一些提示联系
嗯因为主打剧情流，所以框架结局脉络一开始就是晚辈的，很多事情一开始就有预兆，比方说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第一卷里有一个地方对女主身上秘密的暗示。
玄修背景虽然未知，但是却是有资格把握全局的人之一，真实身份和女主有莫大的联系，他像是可以掌握一切的人，又像是始终站在局外观看自然变幻的人，他的目的很简单，也很不简单，在后期会起到重要作用。
穆非城本身是一张白纸样的人，但是他身上交集的东西却像一张蜘蛛网。
袁深雨身上的故事到大后期才能解开，他的梦境绝对不止和他自己有关，而是牵扯到了包括在女主、玄修在内的一片人。
灵陵有另外的两个身份，生前的事情会影响到后期剧情发展。
楚离涯的本性渐渐开始抬头，真正的原因是看到了袁深雨的脸。
开始的开始，那是一段无可避免影响深远的历史，那个时候，袁深雨是承受者，楚离涯是无意识的见证者，玄修，是个旁观者。
最后的最后……
第一章 离涯
不管三伏天的日头再怎么毒辣，寒露一过，天气便真的清冷下来了。虽说着深秋乃是寒烟衰草花零叶落的时日，可那梁州蜀地偏偏多植翠竹，其他树叶儿蔫黄发干，一阵风便要落下好些病恹恹的枯黄叶子惹人生厌，只有成片的竹林经了风雨，愈发显得青翠如洗，别样精神，斑驳竹影投在紫烟镇里的铺路的青石板，青幽幽凉丝丝的。
发源于几千里外天仓山脉的琉璃河贯穿整个城镇，河水清澈透明，仿佛月光浸透，无愧琉璃为名，而镇上的人都道，这河水是沾染了天仓山上仙人们的仙气，才这般清亮动人，美如琉璃，紫烟镇的人能随着河水沾到这份仙气，也算是莫大的造化了。
此时正值巳时（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日头正悬高空，只是秋意渐深，不怎么晒人，紫烟镇中心的一条罗明道，沿着琉璃河依靠来往水路运物通达而发展起来，是全镇集市最为繁盛的地段，沿途均是各家酒肆店铺，钱庄当铺，此时已经大多开张吆喝开了。
罗明道附近，琉璃河畔的一个河埠头上，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蹲在那里双手托腮，乌溜溜的眼睛里倒影着一河清水，仿佛两个小小的银点在闪动。她的身上是一套几乎没有任何花色素净的近乎寒酸的青色袄裙，但是好在干净清爽，看上去还算合适得体。
“这可怎么办才好……三小姐要我去买的翠羽扇没买到，反而不小心把她给的钱袋掉到河里，要是这般回去…怕连爷爷在楚家都要看些脸色。”
在紫烟镇，最大的势力，同时也是唯一的修仙家族，便是城南的楚家，除了楚家家主楚新楠是一名筑基期聚元的修士，他之下还有兄弟姐妹，子女侄孙高高低低的十几名炼气阶段，在凡人看来已经很有些本事的修士。虽然练气和筑基不过是寻仙者的底层，在真正有本事的得道高人面前，他们不过尔尔几粒尘埃。
楚家内勤修仙，外通商贾，于是家大业大，家产雄厚，而且开枝散叶，人丁兴旺。楚业成是楚新楠父亲那一辈的晚房老幺，本来在家便无甚地位不能与众兄姊争夺家主之位，偏偏又生的先天不足，资质极差，不但从小体弱多病，且到了二十岁，竟还只是停留在练气一级，这未免也太差劲了，从此楚业成更是愈发在家中受到轻视冷落。
楚业成性情古怪，一生不曾婚娶，直到楚新楠继承了家业，虽也十分瞧不起这个没用的叔叔，但那毕竟是他名分上的长辈，即便只为着自己的名声，也不好太过轻慢他，便在家中分了一处房屋供他居住，供给起码的衣食，其余的，便漠不关心了。
一生坎坷失意的楚业成中年迷上了杜康之物，终日酗酒，一身醉气，全没个正务，更是受到楚家的嫌弃排挤。只是十二年前，有一日喝醉在镇上闲逛的时候，竟捡回个尚有气息的女婴。
这在楚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众人虽是厌恶楚业成的浑浑噩噩，但想到他未有家室膝下凄凉，若是想要收养个孩子算是合情理，不过多一份小女娃的吃食支出，就当是可怜楚业成的境况。
后来楚业成给这个女孩儿起名楚离涯，考虑到自己的年岁辈分，在楚离涯咿咿呀呀学语的时候便教她喊自己爷爷，有了个孙女抚养着打发碌碌无为的时日，楚业成的酗酒毛病都稍稍收敛了些。
因为是被收养的，而且还是被楚业成这样没有地位的族人收养，来历不明的楚离涯虽是随了楚家的姓氏，却不能算是楚家的族人，更不要说什么小姐待遇。楚离涯长到八九岁光景的时候，也是要强的不肯吃楚家的软饭，便主动提出做些杂役像仆人一样领取工钱来养活自己。
楚家也不在乎还只有八九岁的楚离涯那点劳力，试想一个小女孩又能做多少杂务？又因楚离涯不似楚业成，倒有些修仙的灵息，便授了她些修仙的基本入门，指使了她去跟随和她年纪相仿的三小姐楚林江作仙术的陪同。
四五年过去了，楚离涯今年十三岁，练气五级，在身具灵息有资格的修士中，这资质说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平庸一词足以概论，三小姐楚林江也是十三岁，练气七级，看上去要好上许多，但若是比对一下二者的修行环境资源，下定论还要认真斟酌一番。
前几日紫烟镇来了个手巧的艺人，擅长用翠鸟的羽毛做成各式各样的精美玩意儿，惹的不大的小镇里爱好漂亮玩意的年轻少女都前去争着买，价位也被女人们的热情推的一路水涨船高。楚林江正是对这些小东西最感兴趣的时候，听到一些小丫鬟的私语说笑，心里早就痒痒了，可这几日楚新楠把她功课看的紧，不许乱出门，楚林江便想到了把银钱给了楚离涯，让她给自己买回来。
楚离涯日常的做活也就是陪楚林江做功课和修行，还算清闲，而且身份正好处于下人和宗主叔叔的养女之间，所以进出楚宅反而自由，既不用担心受到像普通下人那般严厉的盘查，也不怕来自家主的严厉监督。
本来拿着楚林江给的钱袋去那翠鸟羽毛艺人那儿换回一把翠羽扇便可交差，偏在半路生了意外——她是沿着琉璃河行走，却一没留神不提防脚下一块凸出的石块，被绊的一个趔趄，好险跌入琉璃河，虽然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手上却一松，钱袋便一个水花坠入了虽然水流不是太急但冲走一个钱袋还是可以的琉璃河。
站在河畔半天哭笑不得的楚离涯简直想敲自己的脑袋，钱袋里的银两都是小姐点过的买翠羽扇的钱，一共二十五颗木晶珠，虽然那些黄豆大小的珠子分量很轻，蕴藏的木之灵气也十分微弱，但是在修仙世界的九州大陆，取材于各种属性精晶石边角料的晶珠是实打实的硬通货，楚林江这位大小姐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也不知道“价格被抬得很高”的那些手艺品到底价值多少，便自己估摸了个价格把二十五颗木晶珠交给了楚离涯，说要是有剩下，便再挑几件回来。
却不想……这笔对自己称得上是巨款的二十五颗木晶珠瞬间被明丽无比的琉璃河吞了个干干净净。
这可怎么办才好……
第二章 灵草
在河边又站了一会儿，离涯只觉得总在这干蹲在这根本无济于事，便垂头丧气的站了起来，只觉得双腿麻木酸痛，甚是难受。
“上哪儿能弄到二十五颗木晶珠呢……”离涯两条青烟般的眉毛紧紧的皱了起来，“一颗木晶珠都够普通人家几天的口粮了，二十五颗……”
离涯实在不愿意回去问爷爷要，而且爷爷手上根本没有闲钱，虽然楚家每个族人每人都按照地位有分例，楚业成就算再低再少也总能领到一份，但二十五颗木晶珠对他来说，不是个小数目。更何况他喜好饮酒，酒瘾发作起来难受异常，那点少的可怜的分例几乎全被拿去换成了成坛的劣等酒水，楚离涯不是楚家人，当然不会白拿这份钱，她给楚林江作陪，挣得那点工钱也只将将够她除了衣食之外的基本开销。
越想心中便越觉得无奈焦急，楚林江骄纵任性，看自己既带不回翠羽扇又没了灵晶珠，指不定硬要说是自己私吞拿下了。
这样漫无目的的在罗明道上走着，正好经过了紫烟镇上最大的药庄“杏仁庵”。
说起来，这杏仁庵也是楚家的一个收入来源，杏仁庵的药材主要是由琉璃河从外地运来，而楚家因为家族势力雄厚，家中不少对凡人而言已经十分强大的修士，便几乎垄断了琉璃河的运营枢纽，来往进出的商船每年都能给楚家带来一笔可观的利润。
此时，杏仁庵大门的侧边，挂上了一块木牌，上面是一行笔画流畅遒劲的黑字。
“杏仁庵现高价收购十年份以下各类药草：七叶天南星，傀儡蜀葵，金花牛膝草，含珠鼠尾草……”
楚业成身为楚家正经子孙，虽然根骨恶劣修为颓废，但是识文断字还是必然会，离涯在楚家耳濡目染，又有爷爷悉心教导，满腹经纶说不上，至少一般的读文写字是完全没问题的，看清木牌上写的字，楚离涯一阵惊喜，既然高价收购那报酬必然不会少，报酬不少……能不能凑足那二十五颗木晶珠呢？
还没高兴一小会儿，便意识到自己未免有些高兴的太早了。
木牌上面写的草药，都不是寻常一岁一枯荣的草药，而是可以多年生的仙灵异草，凡间积聚天地精华的灵地也有可能生长，但是异草难得，好寻处自然已经被挖光了。而这紫烟镇附近，楚离涯唯一能想到可能长着这些异草还没有被发掘的地方，唯有距离紫烟镇南侧五十里之外的楚玉峰。
这里之所以可能生长，是因为楚离涯听爷爷说过，楚玉山正处于仙山天仓蔓延四散地脉的一条小支分脉上。地灵之气比寻常之地高出不少，容易孕育吸收天地之精华灵物异草。
若是这样，为何楚玉峰直到如今仍是树木繁盛，碧涛如海，不见有多少人前去寻宝搅乱？
正是因为楚玉峰处于青山地脉分支上，灵气浓郁，既能孕育灵草仙药，当然也会滋生妖兽凶灵，灵草仙药是份机遇，那妖兽凶灵便是凶险，机遇和凶险总是相伴相生。多少年来也有不少怀着一夜暴富念头的大胆者闯入楚玉山寻找宝物的人，但是进去和出来的人数实在是太不成比例，渐渐的，不少怀着同样心思的人便被吓退了回来；另一方面，楚玉山毕竟也只是一个分支地脉上的山峰，结出的宝物对普通人来说珍贵无比，却还不足以吸引占据天仓山脉青城派真正的修仙高手前来，所以现在的楚玉山现今是座杳无人迹的荒山。
直到现在这一代，整个紫烟镇也只有三个人进入过楚玉峰，一个是镇里年长而经验丰富的老猎户，二十年前为了孙子要去楚玉峰去寻找那传说中的彩斑鹿的鹿茸，但是从他抓着弓走向楚玉峰后，便一去不复返。
第二个和第三个便是楚家的楚新楠楚林之父子，那是三年前的事情，结果是楚新楠重伤归来，半年后才得完全恢复，楚林之断了一臂，本来是楚家最有潜力的长子却瞬间废了一半，从此紫烟镇再无一人敢向楚玉峰。
楚离涯今年不过十三岁，虽说无知者无畏，但她又不是完全没脑子，去楚玉峰，个中的危险一个傻子都看得明白，二十五颗木晶珠价值不菲让她焦头烂额是没错，还不至于让她不要命的去楚玉峰送死。连筑基期的楚新楠都被重伤，自己一个练气五级的初级修士去，还不等于羊入虎口？
楚离涯本来打算失落的离开，心中又多了一分怪异感觉，难道这杏仁庵的老板既能写出这几味药，竟不知道它们只有楚玉峰可能有？而紫烟镇又无一人敢去楚玉峰，这块木牌挂出来，又有何意义？难不成是逗着紫烟镇民寻开心的？
反正此时也是别无他法，楚离涯鼓足一口气走进了杏仁庵。
顺着墙而立的庞大药柜边，数个灰色短褐的伙计上下端着盛着药草的盒子忙活，
杏仁庵的老板姓蔡名泰安，年近不惑，一身玄色暗花深衣隐隐可见光泽，神态安详可亲，为人宽厚，时常做些接济扶持穷困之事，在紫烟镇名声颇佳。
见有个十二三岁衣着寒碜的小姑娘缓缓走近店里，蔡泰安也没露出异色，而是温言笑道，“小姑娘可是要抓药么？”
楚离涯只是楚家的边缘小角色，之前根本没自己一个人走进过这家最大的药庄，不被蔡安泰所认识也是正常。
“老板，我是瞧见了门口的木牌，上面写着高价收七叶天南星，傀儡蜀葵，金花牛膝草，含珠鼠尾草，可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莫非小姑娘身上有这些？”
蔡泰安只是笑着问问，也不指望这个服色太过普通，头面上连一点钗环也无的小女孩身上有这等奇花异草，但来者即为顾客，以蔡泰安和气生财的原则，当然也是要客气接待的。
“我没有，怕是紫烟镇上也难有人有。”楚离涯也干脆，直接将自己心底的疑惑倒了出来，“老板，小女不才，但也知道这四种药草也不是凡世中物，紫烟镇百里之内，想来也只有楚玉峰上可能生长。”
说这里，离涯微微抬眼偷看向那个比她高出不少的蔡老板的神色。
那蔡老板淡然一笑，“练气五级，这个年纪，也还算过得去了。”
对于蔡泰安一口报出自己的实力楚离涯半分也不惊讶，需要那四味草药，而且在楚家一家独大的紫烟镇还能坐稳了第一药庄老板的位置，用小指头想想都不会是真正的普通人。只是蔡泰安平日行走动作低调，待人和气，人前也未露过任何超凡的手段，才显得与普通人无异。
“小女资质愚钝，让蔡老板见笑话了。”楚离涯有些不好意思道，毕竟平庸有时候比完全的低劣还要尴尬——真正废材的无可救药大不了彻底放弃去学一门凡人的精专手艺，也能养家糊口，又没规定人人都要走修仙这条路，但她偏偏还有几分这些天赋，这点天赋却又不及周围一起修行的人，最是纠结难捱。
“小姑娘虽是有修为的人，但是瞧着眼生，但口音又是本地人，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楚离涯，但是也不算是楚家的人，大约……”楚离涯觉得自己的身份真是进一步退一步都难解释，但是蔡泰安是个有眼力的，便轻飘飘的一句，“那便是离涯姑娘了，可否随我去后堂说上几句？”解决了离涯的尴尬。
第三章 问道
“蔡老板，楚玉峰凶险您也是知道的，楚家家主和大少爷在三年前都曾经在那里吃过亏，为何您还要挂出这块木牌？”
杏仁庵的后堂是一间布局精致的待客之所，楚离涯的手指轻轻点在花梨樟木茶几上的一盏白瓷茶杯上，只觉得触手温润清凉，瓷杯上一副云淡风轻的墨竹栩栩如生，甚是精巧。
蔡老板做了个请的姿势，然后自己端起瓷杯呷了一口，“不答反问，“那么离涯姑娘见了我这木牌，便进来了，难道纯粹是因为好奇心切？”
离涯脸一红，觉得不好回答，她总不能说自己急缺钱到处找一切可能生财的法子，只好敷衍说道，“确实有些好奇，明明知道此处光是知道这些药草的人都没有一半，更不会有人身怀此物，却还是挂出这样的牌子，难道不怪么？”
在稍具有修行底蕴者不超过二三十个的紫烟镇，修士之间虽有实力强弱，也互相都是难得的同类人，所以对于年龄阅历差异之间的鸿沟，反而较之一般人要浅些，蔡泰安性子本来平和，离涯又和他同为修行者，他自然不轻视对方是个小姑娘，态度诚心道，“我也是没有法子，才有些病急乱投医之意，这四味草药离了自身土壤超过四个时辰便会灵力全失，决计不可能从外地引入，眼下正巧有份二十年一遇关于楚玉峰天赐时机……”
不得不说楚离涯听到这里只觉得十分糊涂，难不成这蔡老板有什么难言的病症伤势需要这些草药救命？但眼前的蔡泰安红光满面吐息长稳，哪里像是重病需要急救的样子？而且时机又是什么？
“离涯姑娘有所不知，我半生安泰有些修为，又承着份微薄家业，夫妻恩爱和睦，儿女双全，自当感谢感谢老天赐的造化，只是我仍有件舍不下的心事，”蔡安泰苦笑一下，道，“我修为有限，也难有再突破，百年之后必将归于尘土，死去元知万事空，却放不下儿女将来。小儿完全从了他娘亲只是普通人，小女只继承了些微杂乱灵息，但若是有了灵药清身洗髓，说不定能勉强能在修仙一路上走个一二，将来也好扶持家业。”
离涯听了点点头，蔡老板的顾虑不无道理，这个中年男人的修为明显要高于她，所以她也看不出蔡泰安的修为是几何境界，不过能独自坐镇杏仁庵，想也不会太低，但无奈儿女都没有修仙太好的资质，蔡泰安百年后，杏仁庵的境况，实在不妙……想来最有可能的，便是落入楚家手中吧。
楚离涯也是明快人，喃喃道，“蔡老板，我名上也是姓楚蔡老板对我说这些……无碍么？”
蔡泰安颇有些意味的笑了笑，“离涯姑娘虽然姓楚，刚才对这个姓氏却很有些抗拒之色，而且每年楚新楠带着家族中所有有修为的子嗣前去楚家祠堂拜祭的时候，从未见到姑娘。”
楚离涯勉强也笑了一下，“我虽名为楚离涯，但说起来确实和楚家关系不大，那么蔡老板可愿意和我说说二十年一遇楚玉山的机遇是怎么回事？”
“楚家培养修行者的原则是灵息愈澎湃，发力愈刚猛，杀伤愈强大愈发的受重视，也是如此，他们家的修士说的是修仙，不过是一群空有修仙之名的打手罢了。”蔡泰安收起笑容仿佛说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岂不知修仙有多派分系旁支，包罗万象，变化万千，若是慧根通透，道德严整，悟性了得，一饮一啄，吃饭穿衣，琴棋书画皆可得道，仙之大成，来往天地，逍遥自在，博古通今，云淡风轻，哪是一帮只知用仙法争权夺利的人能企及的呢。”
楚离涯先是听得愣神，然后又讪笑了一下，“其实蔡老板也是参不透。”
“我自是参不透，否则还担心什么儿女后事，百年春秋。”蔡安泰恍然道，“同是修士，我修的并非具有破坏之力的灵息武斗之法，而是卜问之术。”
“卜问？”
楚离涯心里有些乐了，卜问在她打小的印象里，那都是路边桥头的瞎子算命先生做的事情。蔡泰安一个颇有修为觉悟的修士，却也认真的说起了这事。
“天道难测，偶得一窥。”蔡泰安说道这里不无忧虑的看了看后院，“为了小女的将来，我夜夜观天象，推算机缘，终于得知了有关楚玉峰所在的那天分支地脉的一件秘密。”
“蔡老板倒是有些什么发现？”
“每隔二十年的九月初一，楚玉峰的那条分支地脉都会发生一次异变，土灵大盛，呈冲山之相，山中野兽妖灵沉寂齐喑，唯有人类修士不受影响，只不过只有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时间，时日一过，所有状况复原，二十年一次，若是事先不知晓规律，碰巧遇上的机会太少了，但紫烟镇的人都听说过楚玉峰的恶名，都对它敬而远之，自然不可能有人去盘查并发现了这个秘密。”
“蔡老板你说的可是真的？明儿便是九月初一啊。”楚离涯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可是蔡老板，莫怪小女多嘴，离涯还是想要问一句，既然有这么一个安全的日子，蔡老板为何不昭告全镇，让大家一起去帮你找呢？不但找到的更快而且也更多啊，付的酬劳还不是一样？”
“离涯姑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即便九月初一楚玉峰的生灵都会隐匿安静，但那山峰处于地脉分支之上，多年未经人烟打扰，尽情积聚天地精华，灵气之充裕，绝非紫烟镇可比，对于有修为底蕴，可用元神结丹吸纳天地灵气的修士来说，灵气充裕自然是件美事，但对于未打开容纳关窍的普通凡人，外界灵气过盛反而会压迫虚弱的元神，严重的随时可窒息而死。我本有心自行前去为小女采药，但无奈那四味药材决计不能久放，一摘下来就得用了，若是我亲自前去耗掉大半灵力体力，定然调不成灵液，那药，也是白费了。”
楚离涯愣住了，她刚才倒是没想到这一层，这么一来蔡泰安在门口挂着木牌的用意便十分明了了——专门是吸引修士前来询问委托，因为纯粹的普通人根本不认识那四味药草，见多识广的普通人一想到楚玉峰也会立刻被吓走。
本来紫烟镇修士便不多，楚家占了一大半，楚家人不会好心来帮助蔡泰安的女儿，即便药草收价再高也是。蔡泰安说的也是，他这木牌挂出去，也不过是碰碰运气，真的没有前来询问的人，也是他自己和他女儿没有那份缘法。
楚离涯眯着眼睛想了想，轻声道，“我愿为蔡老板前去采药，蔡老板可放心否？”
第四章 交易
楚离涯此时的心思已经不仅仅在那二十五颗木晶珠身上，而是有了更多的思量。
楚玉峰是一座没有人敢前去发掘的宝山，既然上面可能有可以为蔡老板女儿调制灵药洗髓的那四位珍稀草药，为什么就没有别的东西？
楚离涯今年十三岁了。
十三岁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因为来历不明的身世，跟着楚业成在楚家受到的冷眼，让她难免的对世故人情，为人法则懂的比同龄孩子更敏感，感受更深一些。
蔡泰安那段关于仙道另一番追求的话，听得她也是心驰向往，但是很快又回想过来，若是饭都吃不饱，水都喝不到，没有起码的立身之本和尊严，又何来心思去追寻那般逍遥脱俗的境界？
寻仙问道，仙之路要寻，道之路要问，现在纠结未免过早，脚下是一条只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结束，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弃的漫漫长路。
那楚林江资质本是和自己相差无几，但有着楚家财力在后面支持，灵液金丹，精要功法，长辈指导——生生比她高出两级，学会的基本灵术也是多出不少，不像楚离涯到今日也只会个把最最基本的入门灵术。这便是楚家正经小姐和楚家没有地位的一个老头的养女的区别。
若是楚玉峰上珍稀众多，自己拿回些许为自己受用，岂不是可改变自身的命数的一个机会？不说奢求采回能为自己提升修为根本的珍宝，便是得些普通仙草，至少能让自己钱财上不至于为二十五颗木晶珠而窘迫至此。
“修士的本事何必过分在意年龄？离涯姑娘既然愿意前往，我自然信任。”
那蔡泰安站起身只说了句稍等，便走到后堂边侧的一扇门中，不一会儿走了出来。左手三枚小玉瓶，右手一只碧色香囊。
“这三瓶分别是血凝散，杨柳露和薄荷七彩膏。分别作外伤止血，恢复灵力，解毒清热之效，虽说土灵冲山之日生灵消匿，去不熟悉的山区总得有个准备，在下不才，也不能炼出更高等的仙药为离涯姑娘准备。这个香囊则是空间储物囊，若是姑娘摘到药材只管储藏此处便是，均赠予姑娘，只愿有所帮助。”
离涯不觉有些惊喜，没想到蔡泰安竟如此大方，药还没取回来便赠送这些实用的好处，等她把四件物品都接了过来的时候蔡安泰又道，“离涯姑娘是练气五级，想来简单的纸符也是会用的，这香囊里还有神行符三张半个时辰内增加身法，用作赶路，金刚符一张，一刻之间实体提升不少，龟甲符两张，一刻钟可以让姑娘的体能抗性都提升不少，以及四味仙草的图样……哦，还有两块下品水灵精石，就当是给离涯姑娘的定金。”
听到这些，接过玉瓶和香囊的离涯实在有些愣住了，本来只是为了二十五颗木晶珠进来，但是这委托还没完成，事主赠予物品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了这个数，因为两块下品水灵精石已经足够去换两百颗木晶珠。价值更大的是这些纸符，在修士中更是用处极大价格昂贵——尤其在无人修行制符一道的紫烟镇，而蔡安泰一出手便是六张。
“蔡老板好大方，不怕我假意允诺你拿了这些直接跑了不帮你办事么？”楚离涯笑道。
“事关蔡家前途，一双儿女的未来，我不会吝啬，我信得过离涯姑娘，酬劳定是少不了的，这些不过略表诚意。”蔡安泰笑的极是温厚，“况且楚玉多灵宝，蔡某的简陋之物比之根本微不足道，我不是个贪心的人，只愿女儿有些成就，能守得住家业，便也罢了，蔡某虽无慧根，却懂知足常乐的道理。”
楚离涯轻轻点了点头，“蔡老板真是明智贤人，我自全力帮助。”
大约楚家人也没想到，自己盘算着蔡安泰的产业，和蔡家暗中有了芥蒂，反而让楚离涯捡了个便宜，否则楚家有的是比楚离涯修为更高，更能帮助蔡安泰采药的人。
两人又说了些其他事物，楚离涯起身告辞，因为明天就是九月初一，这时候就该准备着动身了。
走在路上的楚离涯缓缓的用灵识搜索了一下储物香囊，这个储物囊并不算太大，内部空间约有半个屋子的大小，六张灵符和两块冰蓝色散发着寒气的下品水灵精石静静的躺在其中。将药瓶放进香囊之后，楚离涯又取出一块下品水灵精石，触手清冷冰寒，灵力果然比晶珠强多了。
楚离涯之前用的货币都不过是晶珠一类，还是第一次自己手里攥着一块下品灵精石，感受着上面隐隐流动的寒气灵力。可惜自己体质属火，这是爷爷早就告诉过自己，这水灵精石的灵力不但对她没有好处，反而相生相克的有害，不能久拿在手上。
想了想楚离涯决定先解决楚林江交托的任务，便去了路边的一家钱庄，用下品水灵精石兑换了一百颗水晶珠（水晶珠的价值和木晶珠一样，只是取自不同属性的精石，灵气属性不一样），那钱庄的伙计见一个十二三岁衣着寒酸的小女孩居然能能拿着下品精石，有些怀疑便问了楚离涯的名字。
听到对方姓楚，伙计便大约想明白了，可能是楚家哪个不受待见的旁支，被有地位的指使出来兑钱，只是一块下品水灵精石的数目也不小，也真是放心让小女孩出来兑换，还是楚家对自己在紫烟镇的地位太有信心了，根本没考虑到可能有人会打这小女孩手上下品精石的主意？
到了闹市区，给楚林江买了翠羽扇，不过五颗晶珠的价钱。楚离涯突然想到楚林江给自己的是木晶珠，而现在自己却兑换来了水晶珠，若是把二十颗水晶珠和翠羽扇交给了楚林江，不被怀疑才怪。便又挑了好几把翠羽手艺品，一并带了回去。
回到楚家已是未时。（下午一点至三点）
把所有的翠羽玩意儿全部交给了楚三小姐，华丽精致的各色手制品让楚林江好一阵喜上眉梢，不但没有想到楚离涯买多了，竟还有些嫌不够的意思，还邀了姐姐妹妹们一起欣赏把玩。楚离涯见几位小姐凑在一起嬉笑观赏，也没人注意到自己，便默默的退了出去，打算回到楚业成的那间屋计划一下自己即将到来的楚玉之行。
想到这里楚离涯步子便走的急了些，低着头脚步匆匆而行，偏偏越急越生事端，在走出小姐们聚在一起的后花苑的第二道门的时候，和一个女子撞了个满怀。
第五章 赌注
“真没长眼，急吼吼的你奔丧呢！”
面前的女子约莫十五六岁，正值花朵初绽的妙龄，身材玲珑苗条，眼角吊梢，唇红一点，一身浅黄缎面刺绣的襦裙，胸前一条金灿灿的长命锁，身边跟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头。
楚离涯略微一低头歉意道，“堂小姐安好。”
之所以是堂小姐，而不是小姐，是因为这个少女楚沫里并非是楚新楠所出，而是楚新楠的弟弟楚新标的女儿，楚新标楚新楠乃是孪生兄弟，情分不比一般，更何况楚新标也是楚家除了楚新楠实力最高的人物，筑基期聚气级修士。筑基期和练气期划分十二级的方式已是不一样，而是只有四个步骤，聚气，聚灵，聚元，灵动。聚气最始，灵动最末，楚新楠是聚元级，楚新标差一些，聚气级，兄弟二人是紫烟镇已知的唯二筑基期人物。
正因为有这么个争气的老爹，楚沫里的地位在楚家也是和那些楚新楠所出的小姐少爷地位一般别无二致。因为对待兄弟的儿子比自己的儿女反而更加娇纵，从未训斥，楚沫里的骄傲刁蛮程度，比起楚林江，有过之而无不及。
楚离涯也从不想惹上这个麻烦的大小姐，所以对她的话也不反驳也不生气，只是道了个歉等她说完，看看能不能尽快脱身回去。毕竟明天就是九月初一了，楚玉峰怎么说离这儿也有几十里地，最好是今日就赶到山峰脚下，第二天一早登山。
楚沫里本来是被楚林江邀来共同把玩翠羽制品的，只是迟了些，便脚下步子加快，不料和同样忙着快步赶回去的楚离涯撞上了，她是个受不得委屈的，上上下下扫了楚离涯一眼，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
“我当是谁，原来是楚业成那个老不死收养的野丫头，楚业成死了么这是？急着回去收尸？”
对于长上自己两辈的爷爷辈的楚业成，居然就是这么个称呼态度，楚离涯心想这个家哪里算是个家。不过楚沫里的性子，这十几年来楚离涯真是太熟悉了，这般说辞已经点不起她的一丝怒火，楚离涯淡声道，“我爷爷身体尚好，多谢堂小姐关心，代我爷爷谢了堂小姐。”
尖锐的说辞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毫无施力之处，楚离涯既没有动怒也没有反驳，这样楚沫里不由得被噎了一下，发火无从发起，却不知道为什么极其不爽，想到楚林江和其他几个小姐还在等待，也不想再为一个野丫头让自己平时玩的还算不错的姐妹多等，骂了一句没教养的东西，便带着两个小丫头直奔后花苑了，不再看楚离涯一眼。
“……可算是自己走了，”楚离涯无奈的活动了一下脖子，她刚才一直低着头做出温顺的样子，其实是在避开楚沫里的目光——语言语气都能掩饰，眼神里的不耐和反感确实难以掩饰的，自己直视她估计又要添上更多麻烦，既然这样的话，眼不见心不烦，多好。
回到楚业成住的断桥坞的时候，年过花甲的楚业成坐在桌子边磕着一碗花生米，往口里倒着一碗劣质刺鼻的酒水。
“爷爷，都说了不要再喝老王家卖的劣酒，他家的酒都是直接用水兑的！”楚离涯劈手夺下楚业成手上的酒碗一把拍在桌子上，“你还喝！”
“咳咳，离涯啊……你回来了？别介，酒是好东西……让我喝……咳咳！给我……”
楚离涯看到楚业成剧烈咳嗽满脸通红的样子，又心疼又气急，这个混蛋的老爷子，也没什么不好，就是酗酒一条让人烦不胜烦。
楚离涯看到桌下还有一个红布塞口的泥坛子，估计也是那等酒水，干脆抬起脚一脚踢碎，“都说不要喝了！你真不要命了吗！”
稀薄的酒水在碎了的坛子片中间淌了一地，这把楚业成心痛的简直捶胸顿足。“啊呀！哎呀！哎呀呀！离涯，你看看你……真浪费！太糟蹋了！”说着，居然想用手把酒从地上撺掇起来，丝毫没顾忌到被砸碎而相当锋利的坛子碎片，一不留神食指已经割破，开了一道血口。
楚离涯正在气头上，见那伤口也并不深，竟然不管不顾的吼道，“那你就继续喝好了！喝死最好！”
说完走回自己的房间，嘭的一声带上门。
没有醉酒的楚业成是个好爷爷，好吃的好玩的，自小起，能弄到的全部送到楚离涯手上，教她识文认字，给她当马骑，自己修为一塌糊涂在入门的时候还拼命的给她讲解要点——不过讲的倒是对的，对楚离涯颇有帮助，楚业成只是没有修仙的天赋，脑子却没问题，那些修行的理论要点背得滚瓜烂熟。
醉了酒的楚业成就是个老小孩混蛋，只认得酒，任凭谁说话说什么都一个字听不进去。不由得楚离涯不生气，况且多年酗酒已经让楚业成的身体变得十分差劲，竟有些积累成痨症之状。让他不要喝，酒瘾上来却谁都拦不住。
楚离涯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实在是无奈。
这次进楚玉峰，虽说是相对安全期，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完全没有危险，去寻常山脉探寻尚有未知之处，更何况是地脉之上，极有可能存在异数的楚玉峰？
但是楚离涯站在房间门后，隔着房门的门缝偷看前厅坐在地上依依不舍的用指头蘸着地上的酒液吮吸的爷爷，觉得自己不冒这个险，实在有点做不到。
如果放弃这次去楚玉峰的难得机会，往后自己的日子就还是天天看楚沫里楚林江的脸色，天天看着爷爷醉酒咳嗽，天天看到其他资质和自己差不多的人全部超越自己，永远把自己踩在脚底下。
爷爷已经有些痨症的迹象，自己不过五级练气，不要说治疗，连一味基本的药丸都不会配制，而且就算自己会，又哪来的材料资源？
楚离涯觉得自己在赌，用即将面临的未知的危险去换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楚家有宵禁，晚上申时之后，无论下人主子，一律不许进出宅邸，打算趁夜赶往楚玉峰的楚离涯觉得自己是时候动身了。
“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
只有十三岁却已经有些深邃的眼睛紧紧的盯着窗外西斜的太阳，声调平静温和。
第六章 夜市
偷偷溜出楚家对楚离涯来说并不是难事，因为平日里的内敛低调，乖巧温顺，没有什么人对待这个没多大存在感的女孩儿多有芥蒂，至于楚沫里，她那副性子是对谁都那样。
一路小心没有被其他人看到，跑到前门，躲在门口的柏树丛里使了个最低等的控物术从侧面用石子分别砸了两个只是普通人的守门，当两人都往侧边张望寻找恶作剧的人的时候，楚离涯提足灵息，倏忽之间越墙而过，已经落在了楚宅的地界外面。
在两个守门还没回过神回到门边的时候，楚离涯早就撒开脚步逃也似的跑远了。
口袋里还有七十五颗水晶珠和一块下品水灵精石，楚离涯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该买些什么为前往楚峰做准备。
首先，从现在到明日，总得准备着些干粮饮水，在山间行走体能消耗大，还未到筑基的楚离涯的体能也只比普通人强上那么一些，过长时间的翻山越岭行走，定是吃不消。
另外，山间行走，绳索工具，也是必备，自己练气区区练气五级可做不到屡崎岖如平地；蔡安泰也说了，即使明日土灵冲山，有灵的动物都会隐匿蛰伏，不会出来伤人，但是楚玉峰乃是灵气聚集之地，谁知道可能有什么其他异常之处？多准备些总比像个无头苍蝇一般一头钻进一个未知境地要好得多。
罗明道有夜市，楚离涯买这些东西也没有什么不方便之处，最后把大部分东西都准备妥当的时候，想了想，顺着罗明道主干道中间的一条小支线走了几十步，再转个弯，一家从外部装潢来看十分朴素低调的当铺映入眼帘。
当铺门额牌匾上字体端方的三个字，“锦华当”。
推门入内，整个当铺的内窄小的空间和它外表寒酸的修饰十分相称，站在前柜待客的老板是个颇有些年纪的古稀老人，白眉白须，须发都快把皱缩成一团的五官埋没了。
“……”楚离涯看了那个老人一会儿，才走到他的面前，只是前柜有些高，十三岁的小女孩站在那里刚好够一个脑袋冒出来。
“呦，这么晚了，小姑娘可怎么一个人来这当铺？”老人嘿嘿的笑笑，“难不成是有什么物件想换点银钱？”
“我是来买东西的。”楚离涯轻声道，“钱老板。”
“买东西？”钱老板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倒不是当铺不卖东西，那些当期已过，而当主又不来或者没能力赎回当物的“死当”物品，当铺便有权处理。这个处理的途径包括卖掉——但是当铺毕竟不是正经的买卖市场，你有心买些什么，当铺
却不一定会有，一般人很少会来当铺买东西。
楚离涯点点头，咬咬嘴唇后试探着问道，“钱老板……这店里有一件死当，名叫火荆棘，也不晓得老板记不记得了……”
火荆棘本来是楚业成的东西，据他说是他十岁那年，正式开始修行时父亲赠送的一件精品武器，沉岩刚玉打造而成，一把主刀一把副刀，刀带锯齿，通体赤红，楚业成十分喜爱，只是后来修行始终无望，人尚且颓丧败落，何况于刀？
楚业成虽然修为不进，却一直把火荆棘带着做个念想。三年前楚离涯突然得了急症，楚业成手头没有闲钱为其买药，正准备去请求楚新楠，又遇上楚新楠楚林之双双重创于楚玉峰的变故，家主和大少爷生命垂危，哪还有人来管楚离涯这点小事，楚业成想来想去，身上也就这火荆棘还算值点钱，但火荆棘是凶器，紫烟镇修仙练武之人又不多，极难卖出去。
最后只能拿到这锦华当当掉，终于拿到三十颗土晶珠，给楚离涯治好了病。
楚业成后来却没能赎回这把火荆棘，当票上定的时限一过，此刀成了死当，当铺只会按东西的价值出售，决计不会好心到以当来的价格还给你。
三年过去，楚离涯只是抱着一个极小的希望前来锦华当，若是这三年间被人买走，或者当铺周转变动，定是找不着那火荆棘了。
“老板，不知您是否记得三年前曾有人在此当双刀火荆棘一副，当金三十个土晶珠，却没能及时赎当，让那刀成了死当……我来正是来买回那副刀的。”
钱老板一捻胡须，有些为难的说道，“三年，这可实在有些久远了啊……若是能找得到，公平讲价童叟无欺，但来去货物多有变动，怕是找不到了，小姑娘为何一定要那副刀呢？”
“那是我爷爷喜欢的东西，但是因为我把当了，我想着要把赎回去。”
钱老板“咦”了一声，像是想起什么的说了句“稍坐。”便从前柜的抽屉里层翻出三簿厚厚的账本，前前后后的翻动，最后终于停在了一页。
“……三月初七……楚业成……火荆棘，双刀一副。可是这个？”
楚离涯惊喜的点点头，“正是，楚业成是我的爷爷，那刀……可还在吗？”
钱老板颇有兴趣的抬起头来，“楚业成是你爷爷？你也是楚家人？”
楚离涯甜甜一笑道，“自然是的了。”
钱老板让下手去当铺的仓库最底层翻了翻，终于找出一个旧红木匣子，打开一瞧，里面还压着一张当票，薄薄的纸下是精光犹存，却好似蒙了一层油雾的火荆棘。木匣摆到楚离涯面前，她反而不着急了，而是皱了皱眉毛，“怎么变得这般腌臜了？”
“呵呵，宝珠蒙尘，名刀封匣，想那鲜衣怒马的少年被冷落多年锐气磨尽，这器物，被耽搁闲置的太久了，自然也就锈了钝了，小姑娘倒是莫要嫌弃呀。”
“可这刀毫无精光，像是从土灰里捞起来似的，我出了这当铺转个弯儿便能买到好上十倍百倍的新刀，枉我以为爷爷失了个什么宝贝，没想到也不过凡俗至此。”楚离涯用手碰上一碰，像嫌脏似的直甩手。
钱老板这下愣住了，这小姑娘要自己把三年前的东西翻出来，现在却又好像不想要了。自己可是看在她是楚家的人，能出得起价钱的份上才帮她去翻那个老仓库的。凶器本身就难以转手卖出，更何况这刀卖相已经很差，白白花了他当时三十颗土晶珠还以为价格压得低，占到便宜了。
“小姑娘真是不要了么？你爷爷难道就不想着拿回此刀？”钱老板试探着问道，他的当铺不见得这么差钱，但是生意人本性，能赚一点是一点，面对每个捞钱的机会都想着法子去抓住。
“……爷爷，说的也是，不过这刀的价格算是多少呢？”
楚离涯看钱老板有些焦急的样子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心里微微松了口气。
这刀确实是值上不少钱的，自己想要买回来不可能空手套白狼，若是为爷爷高兴，楚离涯也不怕多花些钱。但是，自己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能拿得出公道价格买的下此刀的钱已是让人吃惊，更难以解决的是，当品年代颇远，若是不相信能卖个好价钱，那老板凭什么帮一个小女孩去翻遍仓库呢？想来也只能借着楚家的名声，让老板暗中便觉得她能付得起，值得去把那刀找出来。
当然，若是自己表现的太想要那把刀，即便找出来不可避免的遇到狮子大开口，楚离涯知道钱的重要，不会像楚林江那般真小姐的挥霍，故作任性的嫌弃反而会让她买的容易些。
第七章 夜宿
最后一番推脱讲价之下，离涯以七十颗水晶珠的价钱从钱老板手上买下了火荆棘，对这个结果，还是比较满意的。
除去买其他准备物品和火荆棘的钱，楚离涯身上还剩下七十水晶珠，因为心中觉得准备的差不离了，清点了一下香囊中的东西，确定无误，便一路往向着楚玉峰的方向赶去，一个半大的小女孩此时还在外面闲晃不归家相当惹人注意，出了镇子到了郊区无人的地方，才是无拘。
郊外夜间路黑，楚离涯借着稀稀疏疏的星光能勉强赶路。紫烟镇郊区多农田耕地，因为已是深秋，虫声蛙鸣销声匿迹，一路树影婆娑，风寒透衣。
楚玉峰离紫烟镇说近不近，说远也不是很远，离涯体魄行动较于寻常人都要强些，一路奔走，待楚离涯赶到楚玉峰下附近玉波湖的时候，夜已入深。
玉波湖是琉璃河的一条分支注入蓄积而形成的大湖，碧波荡漾，清冽明丽，绕着湖一圈密密匝匝高大挺拔的芦苇花期将过，白色如絮的芦花在地上萎落一地，那芦苇丛还算精神，青青翠翠的如同青纱帐。
看来今晚得在着湖边将就上一宿了，也罢，养足了精神，明日进山寻药才有力气，只有一天十二个时辰的机会，错过了蔡老板便要再等二十年……二十年后她的女儿最好的潜力开发期已过，便真的有了灵药，效用又有多少呢？正是考虑到时候的紧张，离涯才连夜赶至楚玉峰下，宁可露宿一宿。
离楚玉峰如此接近，玉波湖倒并没有成为凶地，湖里生着大群肥美鲜嫩的鱼群，给附近的渔民带来不少收益，周边的芦苇也是女人们编席子补贴家用的良物，贪嘴的小娃娃喜好来挖些芦苇根，总觉得嚼着甜丝丝的。
从附近捡了些干芦苇，聚在一起点燃生了一堆篝火，楚离涯坐在火堆附近，一边驱散深秋夜晚的寒意，一边拿木签串了两个馒头，伸过去烤热。
记得挺小的时候，爷爷便带着她在紫烟镇附近到处走动耍闹，抓点野兔飞鸟，采些鲜花野果逗得自己开心。但是自从自己习了那修行之术，被叫去当做楚林江的陪练的时候，就少有那般闲适自得的日子里。即便楚林江不是时时要她作陪，为了自己的修行，也没那许多玩耍时间。
现在面对着一簇篝火，一湖碧波，一丛芦苇，有了些儿时轻松惬意的感觉。
馒头上的香味已经渐渐飘了出来。
“什么东西！出来！”
离涯突然站起，目光直直的盯向本来长在自己身后的芦苇丛，手上的馒头串随手扔进了一边的青纱帐中。
这等深夜郊外，会有什么人前来？难不成是被火光引来的野兽？但是野兽不是畏惧火光的吗？
芦苇丛悉悉索索的动了几下，真的钻出个人来。
那不过是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一顶半旧小毡帽盖不过一头杂草般的毛发，深棕短褐外罩着一件似乎是兽皮裁成的类似坎肩的外件，腰间一条兽皮的上着挂着些零零碎碎的杂物。腿上一圈圈紧裹着绑腿，背后负着一把五尺长，内胎为竹，外贴牛角，内敷牛筋大弓和一筒子尖头箭矢，手提溜着一把一尺长的小型弩枪，火光照在他已经有些轮廓的脸庞上映着红扑扑的一片，两点黑漆漆的眼睛显得尤其透亮清晰。
楚离涯本来充满警惕的大脑有些微微的滞涩——这个打扮……是附近的猎户么？这年纪也小了些吧？见他生得身姿骨架还算矫健英挺，但也绝算不上高大魁梧，而他背上那把重型巨弓，就是一个普通的成年男人拉也难拉得开，更不要说还要精准的去射箭。
“……我，”少年抓抓鬓侧从毡帽间漏出来的杂毛，“看到有火，就过来看看……果然是人。”
果然是人？
楚离涯好气又好笑，“你当这火是成精的畜生升起来的？”说罢不等少年应答，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道，“口音听着实在耳生，不是本地人？”
神州之上纵使分了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大州，但也有相对统一的官话，否则那南来北往的商贾镖师，纵横捭阖的文人修士来往各大州岂不是要寸步难行？只要不是穷困至极，稍微有些家教的人一般都兼通官话和方言，但那官话中到底带了多少方言韵味在里头，却是不论，楚离涯看这小子虽然穿的粗糙鄙陋，居然还操着一口还算标准的官话——虽然里面掺杂着一种自己从来没听过的腔调。
“不是，我从家来这里都走了好几个月了。”少年直接坦白道，“我是青州木村人，叫穆非城，你叫什么？”
嘴角抽了抽，楚离涯心想这人还真是实在干脆，萍水相逢，连个客套话都不说就直接就问上名号了。
木村应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间小村，又远在青州，楚离涯自然没有听说过，但如果眼前这小子没乱说话的话，青州可是在渤海之滨，距离梁州千万里之遥，他是从那方……走来的？
“……我是本地梁州紫烟镇人，楚离涯。”
穆非城哦了一声，继续挠挠头道，“离涯。我连着赶了好久好久的路，一路问路，才到了这里，今晚本想在湖边找个地露宿，刚看到了你升的火光……就过来看看。”
虽然还不知道这穆非城的来历目的，但看上去一副傻呆呆的模样，楚离涯也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半分危险。夜深无聊，突然冒出个年纪相仿的傻小子，楚离涯倒有些兴趣的招呼着他一起坐到篝火旁边也让他驱驱寒。
“你说你走了几个月才到这里？在开玩笑么？看你年纪也不大，不怕家中人担心？而且青州到梁州这么长的路，……走来的？”
穆非城嘿嘿笑了几声，脸上有几分得意的神色，“我五岁就上山打猎了，曾追着一头山鹿在山上跑了三天三夜，翻过好几座山头，最后才把那畜生一箭射死，娘也从来没担心过。一路上饿了就打猎烤着吃，找个干净背风的地就能过一宿，不认识路的话，鼻子底下有张嘴问路，走着走着，就到这里了呗。”
本来在拿起水囊喝了口水的楚离涯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本以为自己独自一人夜行至此在同龄的小女孩中间已算是胆大的了，没想到这野小子居然生猛如斯。另外放心让自己的儿子五岁便上山打猎？这得是什么样的娘才干得出来的糊涂事？
楚离涯脖子略微僵硬的转头，把口里的水咽了下去然后又补了一口压压气，看着穆非城道，“那你不远万里跑到这梁州又是做什么呢？难不成也是为了追着什么猎物？”
“那倒不是，我要去那什么天仓山青城派。”
这次楚离涯没把持住，一口水吐了一地。
见楚离涯两次失态，穆非城就是再傻也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讷讷的问道，“……你怎么了?”
“你刚才说……要去，哪儿？”
“天仓山青城派啊？”
“……”
楚离涯已经不知道这傻小子到底是真傻还是只想耍自己了。天仓山青城派距离此地千里有余……算了，这个先不论，如果这个小子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都已经从青州赶到了梁州，那就根本不在乎再走这千里。
重要的是坐落于天仓山脉上的，乃是当今神州四大修仙门派之一的青城派。在紫烟镇人嘴里，那些人神仙似的人物。御风而行，纵横千里，才有几分蔡安泰口里说的“逍遥于天地之间”的境界，根本不是楚离涯这样的初级修士能比之一二的。
这个傻小子说要去天仓山？
第八章 非城
冀、兖、青、徐、扬、荆、豫、梁、雍九州之上，寻仙问道，丹药符篆之事自上古时代已有之，千万年流传下来，大大小小宗门派别多不胜数，而今世上，青城派、太和宫、龙虎门、齐云宗四大名门被称为如今神州顶级四大修仙门派，古时便各自据了仙山天仓、谢罗、丹霞、白岳四座灵山地脉，流传数千年参差不等，但都已经是神州道上的顶级修仙势力。
四派之中，属青城派收徒门规最为严苛，据闻青城十年所收的正式弟子，绝不超过百人，全都是惊采绝艳之辈。夹缝中求生存的小宗小派不去思量如何壮大门派实力，求的更深道行，反而只想着四下饥不择食的搜刮有些天赋灵性弟子，获得半个，便如获至宝。而四大修仙名门，根本从未有“下山寻觅有天赋弟子”这回事，因为天下人才都挤着向这四大名门涌去！
数十年前，梁州锦阳城甄家出了个十岁便在家族中突破练气到达筑基境界的少年甄田振，自以为天下灵秀十分，一人独占八分，少年鲜衣怒马，得意非凡，在十五岁那年，凭着筑基聚灵的水准只身前往青城派，满以为这个年纪，这等修为，门中长老都该出来亲自迎接了。
不料当田振站在山门前道明来意后，守门的那名布衣小道童腼腆一笑，道，筑基的弟子不过是门中杂役，若是甄公子愿意，我的菜园子里正缺一个挑水浇粪的勤勉之人呢。
自诩天才的甄田振勃然大怒，十几年的意气凌霄，受人赞美惯了，此时居然被人如此羞辱，无怪当下肝火大动，直接当着看着瘦瘦小小道童的脑袋一掌劈了下去。
小道童轻飘飘的接下，反推一掌，这位天才子弟直接从青城派山门前七百二十九道青石阶上好似个皮球模样滚了下去，这一滚仿佛把这人从神州大地上滚没了般，从此再没人见过在梁州名声一时的甄家田振公子。
人才确实宝贵。
可是青城派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人才在那里如同开水白菜般廉价常见。当然了，有例外，比如，你是人才中的奇才，奇才中的天才，天才中神才！
敢于如此自称，并担待的起的人，能有几个？
楚离涯虽是从小在梁州长大，距天仓山千里之遥，对于很多人来说已经算是很近，可十几年来也没见过仙人从天仓山上下来到她住着的紫烟镇去。她也不认为自己以后会有机会前往天仓仙山的青城派，似乎看一眼都不大可能。毕竟自己不要说是神才，连个人才都算不上。
现在这个傻小子说自己要去青城派……难道也是想去滚那七百二十九道石阶？
楚离涯看穆非城一脸笃定的样子，便耐着性子问道，“那你去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去把我弟弟找回来，他被那一个老头儿捉了！那个老头儿对我说，他是那什么梁州天仓山青城派的。他穿着白道袍，背上背着把大剑，拉着我弟弟‘嗖’的一下，就在我面前就不见了。”
楚离涯眨眨眼，又眨眨眼，显然是没太理得清楚傻小子话里的头绪。
“等、等一下，说明白点，你弟弟被一个老头……老道长带走了，说自己是天仓山青城派门下，然后你就一路边走边问的赶路到这里来了？”
“差不多就这样……”
“奇了怪了，你娘就能看着自己儿子被莫名其妙带走？还放心让自己另一个牙没长齐的儿子出来这么远找？”
穆非城呆呆的看着楚离涯，道，“……那个老头子来的时候，我娘不在边上……还有绝对不能让我娘知道我是去找那个会飞的老头，我是偷偷溜出来的。”
“……这又是为什么？”
穆非城的脸一下子皱成了苦瓜。
“我听村里人说过，会飞来飞去，道士打扮的人，叫修士。可是我娘不喜欢，一听到‘修仙’，‘道士’这些话就要发火打人，几年前村子里来了个老道士，村里人都说是什么什么派的仙师来收弟子了，每家每户年龄够的小孩都欢欢喜喜的去让那个老道士挑，只有我娘根本不准我去……我娘这么讨厌道士，如果知道深雨是被那个道士打扮的老头捉了，说不定不愿意去救他……所以我就自己跑出来了。”
“……你娘真是古怪。”楚离涯听得一头雾水，神州大陆，修士的地位高人一等，有哪家娘亲这么阻碍儿子修仙机会的？还有为何对寻仙一事厌恶至此，比儿子还重要的样子？难不成是因为傻小子身上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想到这里，楚离涯狐疑的打量了穆非城几眼，忍不住用元神慢慢的开始在他周身开始探索。
渐渐的，离涯的脸上露出一股微微的讶异之色。
这个傻小子，虽然灵窍闭合，毫无内修，但居然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草木灵气，并不算多强悍充沛，但是也和普通人有着根本的区别。
换句话说，他体内有一股天成的灵息，只是没被明白人点醒，如同无头苍蝇在体内乱窜，杂乱无章，若理顺点通了这股木灵之气，那么他成为修士，完全可以直接跳过引气入体和调理灵息等步骤，不过瞬息之事。这种天赋，说不上顶好，却比自己强多了。
为什么有这等天赋，不去修行，非要当个光知道狩猎畜生的猎户呢？
也得是多怪娘亲才生的出多傻的儿子！
穆非城被楚离涯盯得不自在，有些别扭的说道，“离涯，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你可知道那些仙人是什么人么？移山造海，御剑腾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动动小指头都能教你从梁州立马弹回青州老家去，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把人要回来？不丢了小命便是不错了！”
“娘不许我说什么道士，更不许我提什么修仙，你又说仙人这般厉害……”穆非城不满道，“你们到底谁说的是真的。”
“仙人比你猎的一百只大熊加起来还厉害，”楚离涯窃笑道，只觉得和这小子说话自己的年纪都被拉低了几岁，“你娘许是被什么招摇撞骗的江湖道士坑骗过？所以忌讳道士，连带着也厌恶起修士了？”
嘴上这么说，楚离涯心里却丝毫不认为穆非城的娘亲是个什么见识粗鄙的村妇一类——就凭这他那口相当不错的官话，若非终日耳濡目染，根本不会从无名乡村里的小娃娃嘴里说出来。
“啊？那我该怎么办？……就像……那个老头一下子就在我眼前没影了，又是怎么做到的？”
楚离涯的眼珠子转了转，心里一个古怪大胆的计划突然冒了出来。
“嘿，傻小子，你可是真的时常在山间行走么？”
不知道为甚又突然转了话锋，穆非城有些尴尬的说道，“我不叫傻小子，我叫穆非城，都说了几岁开始打猎，当然常常在山间走动了。”
“我告诉你仙人的事情，教你也变得那般有本事的法子；你呢，明日陪我登上这楚玉峰找几棵草药，反正就要一天，耽误不了你多少时间，你看如何？”
楚离涯本还想加几句话许点好处哄得傻小子和陪同自己前去，可是还没等她想好说辞，那边已经毫不犹豫的点头了。
“上山采药？好啊，你想要去采药，我帮你就是了。大部分常见的草药，我也都是认得的。”
楚离涯真愿相信眼前这人是有莫大的造化——一路千里迢迢从青州赶到梁州，居然没有被拐卖，真是不一般的福气。
第九章 通窍
正当楚离涯提一口气准备给这小子提些修道之事，好好点化一番他僵硬的如同枯木的脑筋，却突然听到一阵咕噜咕噜的怪响声。
“咦？这是什么声音？穆非城，你听到了没？”
“……”
正当离涯东张西望寻找声源的时候，穆非城不好意思的开口道，“我……肚子有点饿，今天本来看到一只兔子的，却没抓到，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
“……”楚离涯眉毛一跳，不由自主的开口道，“我身边还有些吃食，你要些么？”
得到的答案是猛的一阵点头，看那小鸡啄米的架势让楚离涯实在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两人坐在火堆边，楚离涯木木愣愣的把干粮一块一块从香囊里掏出来递给穆非城，而那个小子毫不客气的闷声大嚼，简直就像个饭桶似的直接往嘴里倒。
当楚离涯反应过来，而那个个头年纪都不大食量却实在不小的臭小子也觉得自己差不多吃饱了，楚离涯带的干粮也几乎消耗殆尽。她现在只想想抽自己一巴掌，凭什么给这个混小子吃食？还给个不停！现在好了，干粮被他几乎吃光，再去紫烟镇买根本就来不及了。
生气归生气，粮食并不是什么金贵东西，穆非城一副饿死鬼的样子，请他吃些干粮就当是尽地主之谊——至少楚离涯是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的。
穆非城吃的时候如同猛虎下山，吃完后倒是如梦初醒般一拍脑袋，诚惶诚恐道，“对对对不住……我太饿了……所以……”
“算了……你明日帮我采药，这些干粮就算另一份工钱。”楚离涯无奈叹了口气，顺便不忘提醒一下傻小子明天要帮自己办的事。
她心里清楚，这偌大的楚玉峰，哪怕是块平地，一天让自己走个遍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崎岖的山路，还要寻找草药，还必须要在后天子时之前下山，否则又性命之虞。若有个人和她一同寻找有个照应，两个人去找，无论是安全和找到的机会，都要大上不少。
若这傻小子只是个寻常猎户，也是不行，因为普通人不能上楚玉峰，即使有那缘法，光是引气入体的入门，灵息掌控的领悟和灵气的初级积蓄，也至少要花上十天半月方有可能完成。
但偏偏穆非城生的极度怪异，带着那股天成木灵不说，行动夭矫灵活，周身草木灵息涌动，一点即通，若是他又有那慧根，自己帮他点通关窍，让他元神觉醒，灵息归脉，灵窍开通立刻成为一名最基础的练气期修士。蔡老板说的吃饭穿衣皆可修道说的大概就是这种人，打猎打出的悟性道义？楚离涯竟不觉有些想要笑出来。
成与不成不过试一试而已，楚离涯心想着，反正若他没那造化，自己一个人去也是无妨，试试也无甚害处。
见穆非城还是一脸游移不定的样子，楚离涯干脆站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尘，不紧不慢的走到湖水边，屏息凝气，一指水面，指尖嫣红色的光圈扩散，化作一道细长亮眼的直线直刺水面。
“啪！啪！啪！”
一十二尾活蹦乱跳的鲫鱼于岸边银光闪动，在穆楚二人脚下跳成一片。
“看吧，这便是仙法，你可要学么？”
穆非城呆呆的坐在地上，刚才楚离涯让他看到了一个和之前自己多年打猎方法完全不同的奇妙技艺——只是对着湖水伸了伸手，十二只鲫鱼便自己缓缓离开水面，在半空旋绕了一圈，啪啪啪的掉在地上。
“离涯，你真是厉害，怎么做到的？”穆非城从腰带上掏出以一把皮革包的匕首,就着湖水熟练的把鱼刮鳞剖洗了，置于篝火上方慢慢旋转着烘烤一边问道。
“我算什么厉害，比起天仓山上那些被称为神仙似的人，我什么也不是，”楚离涯哼哼，“我不过是个练气五级的小修士。”
“反正……看着好像比我厉害。”穆非城挠头道。
当然了，穆非城眼里看的是又简单又神妙，只有楚离涯自己知道用控物术从克制自己火性体质的湖水里带起十二只鲫鱼已经是自己的极限了，若是再多些，或者再大点的事物，刚悬空就得稀里哗啦的掉下来。
“你觉得厉害，但是天仓山上的仙人们比我要强上千倍，万倍，我只能挑起十二条鲫鱼，他们却能搬山填海，随手朝你扔上十二个大石块，你可怎么抵挡？”
穆非城苦恼的低下头，“虽是这么说，他们都比我厉害，可又不能放着深雨……怎么办才好？”
“唔……原来你弟弟叫穆深雨，还不错，比你的名字中听些。”
“……他叫袁深雨。”
这让楚离涯一下子奇了，“你说你们是兄弟，姓氏却不一样？”
“我们不是生身兄弟，”穆非城答道，“深雨亲生的爹和我的娘之前是极好的朋友，深雨的爹娘在他四岁的时候就意外双双去世了，我娘就把深雨抱回家也当自己的儿子养。”
楚离涯看他本来木愣愣的脸上居然爬满了悲哀焦虑之色，不由得心中一阵难过，原来非生身家人都能亲近到这地步，自己名义上的兄弟姐妹也是不少，也算从小一起长大，可是也没有一个能像穆非城待那位袁深雨百分之一的。
心中念想这那些，本来打趣的口气越不由自主的变得柔和起来，轻声道，“你要是觉得仙法好，我便教你打通身上的灵窍，你体内自带一股草木灵气，一旦点通，立刻可变成和我一样的修士，你可愿意？”
“……我也能马上变成仙人？！……可是我娘很不待见这个……”
穆非城瞪着大大的眼睛瞧着楚离涯，先是一惊一喜，然后又变的黯淡起来。
“你娘为什么反对自己儿子修仙这件事虽然有点怪，但是你现在是为了去天仓山带回你兄弟深雨才去学，你娘定是不会责怪你的！你这份天赋放在神州大陆其他地方不好说，放在紫烟镇，绝对是独一无二的了，老实说，我还真是有些羡慕你。”楚离涯瞥了穆非城一眼，“要不是明日想要你陪着我一期去楚玉峰，我定是嫉妒贤能的才不告诉你！”
穆非城呆呆道，“既然离涯你不是很想说，那就不说了吧，我也不是必想要学的……说不定以后还有什么别的法子能去天仓山讨说法呢，要是那药真那么重要，就算不学我明个也陪你去好了。”
楚离涯被这一根筋程度气结，于是不打算再啰嗦，一把抢过穆非城手中快要烤焦的鱼，三下五除二啃了个干净，然后抹抹嘴瞪了穆非城一眼，“盘腿坐好！本姑娘帮你点通灵窍，灵息归元！”
说着，自己便率先坐了下来。
彼时，天空星光稀疏，晚风从碧波荡漾的玉波湖和青纱朦胧的芦苇丛中穿过，草叶之上濛濛的一层露水，正是水边风木，木灵大盛之时，很快便是九月初一的子时了，楚玉峰的土灵冲山就要开始，也是蔡泰安二十年一遇的机会，同样，是改变楚离涯命数的机会。
“……”
“别像个傻子似的还坐着，起来，你真没感觉到有什么变化么？”楚离涯气喘吁吁，累的东倒西歪，直接从香囊中掏出蔡泰安给的装恢复灵力之用的杨柳露的玉瓶，取出一颗碧色黄豆大小的丹药扔进嘴里，尽快恢复体力和灵力，免得明日行动有所不便，那可糟糕了。“你先自己琢磨一阵子，我先运气调息恢复灵力。”
穆非城看到楚离涯额头上全是汗水，又阖着双眼，虽是担心却知道好像不能打搅，便站起身来。只觉得全身轻便通透，一股淡淡的暖流在丹田流动，吐息之间，有种说不出的清新畅快感。
像穆非城这种体质，不消太高，一个筑基期的修士点开他的灵窍，不过抬手的事，但是无奈楚离涯只有练气五级，如此简单之事，做起来也是颇为费力，竟把自己的灵力耗了大半，真是仗着有杨柳露作支撑才敢行这事，否则也不会在进楚玉峰的前一夜还耗大量灵力为穆非城点开灵窍了。
看着楚离涯一直坐在那里，刚刚蜕了凡躯体已经算是最低等的练气级修士的穆非城纵有千般疑问也不好去吵闹，只好坐在一边等她睁开眼睛。
杨柳露是二级中品灵药，对筑基中等修士都有着不错的恢复效果，老实说，楚离涯来用简直有些浪费。这灵药想来也是出自蔡泰安之手，只是紫烟镇能用得上灵药的人实在是少，所以杏仁庵只卖寻常药物，这杨柳露应当是蔡泰安专门炼来为帮助女儿进山采药的人炼制的。所以一颗杨柳露下肚，再调息运气一阵子，楚离涯的灵力便基本恢复了。
当楚离涯睁开眼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正是抓耳挠腮有无数问题想要问的穆非城。
“离涯，我想问……”
“等等等等——！”楚离涯赶紧叫停，“我知道你得了领悟，一堆话要问，但是明天还要上山，现在必须睡觉！你身体壮实的像熊一个晚上不睡没事，本姑娘可不行！”
“哦……”被一句话堵了回去的穆非城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狗，灰头土脸的拨了拨火堆，扫出块平地，便仰面躺下了。
因为两人都还小，又是露营没那多讲究，楚离涯也没想太多，也清理出一块干净的地面，铺上一条买来的帆布，也躺了上去，不一会儿，两人都陷入了睡眠。
晚风送来阵阵凉意，篝火渐渐势微，最后化作一缕青烟一堆余烬和几星炭火。
第十章 楚玉
“楚玉峰的名声在紫烟镇倒大，只是真的上来看了，好像也不过是这么回事，草木比旁处更深些，五行不缺，生生不息之象倒是真的。”
楚离涯跟在穆非城后面艰难而行，前面穆非城拿着的正是楚离涯从锦华当铺买回来的火荆棘的主刀，正在……一下一下的挥砍着沿途的长的几乎把山塞起来的荆棘藤草，楚玉峰因为常年荒芜人迹，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山路，全部挤挤挨挨的的长满了各种杂草丛木，两人进入楚玉峰也有半个时辰了，却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听到。
蔡泰安说的好像并没错，土灵冲山之日，生灵沉寂。
不过奇异的是，这分厚重的土灵对人类修士还真是没有效果，否则蔡泰安也不会委托楚离涯前来采药了。其中缘由，楚离涯实在想不明白，不过恐怕连蔡泰安自己也不能明白自然鬼斧神工的造化天命，既然都说不清也懒得再想，拿人钱财与人办事，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找到蔡泰安要的那几种草药。
瞧着眼前那个傻小子熟练割草开路的样子，楚离涯居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从八九岁起开始修行，努力到如今也不过练气五级，而这个家伙却能用那股自来的纯净草木灵气作弊，昨晚自己不过用灵力点开他闭塞的灵窍，理顺灵息，这小子居然立刻便有了练气三级的功底，不过想想也是天之所赐，没办法的事情，何况若是他没这份缘分，现在自己也没个能帮忙的人了。
抛开这难缠的荆棘杂草来看，楚玉峰草木茂盛，野花芬芳，清风阵阵，自是一番好处，这样走了一阵子，楚离涯看那个傻小子一直在卖力干活，自己也不好意只躲在后面，便用控物术挟了副刀帮助穆非城清理障碍。
寻常荆棘普通的庄稼汉几镰刀轻轻一割便长长短短的散落一地，可是这楚玉峰的古怪便渐渐的显现了出来，那看似普通的刺藤都不好对付，楚离涯操控着副刀试图去清理那些杂草枯藤颇为费力，割上好一会儿才断开，想罢看一眼还灰扑扑的火荆棘一阵有些为难，直到现在还没能把爷爷的刀擦洗上油一番便拿着用。
相比之下穆非城虽灵窍已开，却还是直接抄着较阔长的主刀像个农夫割秧似的凭着纯肉体的大开大合，看似拙劣，却比楚离涯那一套有效多了，一身惊人的蛮力着实让楚离涯大开眼界。
让楚离涯不解的地方是，穆非城除开劈草开路的功夫，还时不时从树木上削下几块树皮，由靠近树根的地方刮下一层苔藓皮，然后小心的放进随身的口袋里。楚离涯心中关心着前路和草药，一时也没多问。
现在已经是巳时，日渐中天，楚玉峰浓荫蔽日，只有树荫碎影斑斑投下来。
“蔡老板说今日土灵冲山果不其然，这周围的土灵素太强，连我砍这些破树藤都这般费力，倒是让你小子捡便宜耍威风，哼……”
“唉？这怎么说？”穆非城没有回头，还是在前面开路，只是好奇的问道，“我怎得捡便宜了？”
“今个山上土灵厚重，土乃大地之母，滋养庇护这些草木，土灵异变把这些破草藤变得坚韧异常，更胜平常，我体质属火，离火生土，控物术的飞刀上难免有些火灵，反而是助长了这本来便强悍的土灵，你体性属木，巽木克土，刀上附着木灵专克土灵，你说你是不是捡便宜了？”
“……离涯，虽然不大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听你一下子说这么多，肯定是很厉害的什么东西！”
“那是，本姑娘字字珠玑你能听到那是有造化的！”楚离涯真是觉得自己真要服了这傻子了，在楚家的时候一步一个小心，生怕一个不慎做错了什么会给自己和爷爷带来无穷的麻烦，能不多嘴便不多嘴，能忍就忍，只是心性再怎的早熟，也是个十三岁半大的孩子，现在遇到个傻子似的同龄少年，居然有心思和他说些无聊的白烂话。
楚离涯心中已经有些焦躁，天刚蒙蒙亮二人便登上了楚玉峰，一直到现在，见到的也只是长得十分茂盛有生气的寻常植物，并没有发现什么灵异仙草，而且山路难行，以他们现在的速度，除非那四味草药就并排长在离他们正前方直线不远处的地方等着他们，否则今日过去之前，莫说为自己得些好处，就连蔡泰安的委托也是决计无法完成。
更要命的是，山中草木太密，很难判断已经行走到了楚玉峰哪个位置，常年在山间行走的穆非城开道虽然不怕迷了方向，但他是第一次来到这山峰，尤其是处在地脉支线上极为特殊的山峰，而且他又并不认识仙草，总不能要他马上找出那些草药长在哪里。
正当心中有次思量的时候，楚离涯突然感到一阵清风扑面，草木花香，不觉抬头一看。
前面三步处的穆非城左右提着一丛砍下来的细竹藤草，右手握着火荆棘主刀，因为山林浓密，光线相对昏暗，穆非城面前那束照耀进来的天光显得简直有些刺目。
看穆非城半天呆立不动，也每个声响，楚离涯急了，三步两步迈过去一把挥开旁边多余的杂草和穆非城并肩而站，谁料目光刚触及眼前景象，也是彻底呆住了。
这块杂草丛生的密林之前，山势竟然狠狠的凹下去一块方圆约有五里的大坑，全是黄泥沙石地面，一丝杂草树木也无，而真正惹人眼球的，是大坑的正中央，几点绿茵茵的色彩围绕着一尺见方水光潋滟的泉眼，泉眼之上五光十色的虚幻光芒笼罩其上，细看时似乎颜色又褪了去，转个角度再看，色彩又不知怎么泛了回来。
两人愣了一会儿然后面面相觑，最后楚离涯率先向前跨了一部迅速顺着下坡往凹下去的大坑中央奔去，“你傻愣着干什么！快下去看看呀！”
“哦！”
穆非城这才如梦初醒，撒开脚步亦是紧跟其上。
“……不对，此地土灵极重，”楚离涯跑了几步反而停下了脚步，双眉紧蹙，让后面一路狂奔的穆非城险些没刹住，“小心些，你看这些直接露出来的黄沙泥地，和不远高处的草木欣欣向荣之态，差别太大。”
“……”穆非城只当仅仅听到了那句“小心些”，自己听不明白的部分一并忽略了过去，也学着离涯的样子把脚步放缓了下来，东张西望。
第十一章 寒泉
“偌大一个深坑，黄泥封地，呈‘其血玄黄’的土龙缚地之象，怎能还能生出正好被克的灵性泉水？周边寸草不生，偏偏泉水边长出十几棵碧草来，即便水生木行，也是太过矛盾了。”
楚离涯说这话更多只是想自言自语一番，根本不能指望旁边的穆非城能听懂回应。尽管步子放缓小心前行，最后还是走到了泉眼边缘的绿地旁。
楚离涯扫了那片一眼，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见十几棵草药晶亮亮的灵光缠绕，所逸散而出的灵气浓度绝非凡草可比，从香囊里掏出蔡泰安画的仙草图样，比对一番，分辨出了傀儡蜀葵，七叶天南星，金花牛膝草，含珠鼠尾草，竟是正好都齐全了。
当然还有些别的长得奇异的灵草，只是楚离涯想着先办完了蔡老板的事，再慢慢琢磨这些她根本不大认识的其他草药，正当她准备伸手去采摘一株七叶天南星的时候，穆非城居然一把拦住了她。
“唉？你干啥？”
“离涯，虽然不知道你要摘得这草叫什么，不过你这采药法子不对。”
楚离涯愣住了，这傻小子说什么？
“打猎的时候常常受伤，我从小和我娘上山采药，”穆非城一脸认真说道，“有些草药的药性全在根上，有些都在茎汁里，你这随手一摘，草汁渗了，草根不能保留，离了根，即便药性都在被你摘下来的茎叶上，也不出片刻就损了大部分了。”
楚离涯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辩驳一句仙草凡草岂可比之，但最后说出来的是，“没想到你也懂些门道，那便你来好了。”
穆非城从腰间的皮带上解下一个小布袋，解开来后是一把磨的光净圆润小石锄。
“顺着根边的土挖，一根一根理清了，别伤了根须，边挖边剥土……等全部挖出来了，再拿边上的青苔土就着树皮裹好，才算完事。……我听你说进山是来挖药的，怕一时找不着这些东西，就一路上准备了些个，马上就能用。”
穆非城一边说一边细心的把一株七叶天南星用生长处挖出来的土壤和苔藓皮一起裹了，然后用树皮包好扎上，接着递给了楚离涯。
“……真是没成想你还有这样细致的心思。”楚离涯低声咕哝了一句。
“哈哈，”穆非城听到被夸赞了一句笑嘻嘻的抓抓头发说道，“有时候我娘也是要挖点草药补贴家用的，她才是细致厉害，挖的人参一根细须都不会断。”
楚离涯蹲在一边托着下巴看他忙活，指使着要哪些草药，不时结果穆非城处理好的草株放进香囊里。
“蔡老板要的草药都齐了，”楚离涯一根细细的手指点在太阳穴上，“现在不过午时，下山的功夫有的是。”
“啊？离涯，你要的草药都拿到了，还在这儿干什么？”穆非城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还是早点下山吧，这地方实在是怪怪的，走了这么久，一声鸟叫，一只虫子都没瞧见，你说的什么土灵冲山我不懂，我只知道太反常的地方肯定不适合久呆。”
“……笨！就挖了蔡老板要的就拍拍屁股走人？这还不剩下一些吗！想必是都能换好多好多钱的，还有可能提升我的修为的仙草，就放在这儿暴殄天物？楚玉峰二十年才能进一次，怎么能浪费了，我要把都带走。没鸟叫没虫子还不好？若今天不是土灵冲日，凭着楚玉峰多年灵气淤积，走几步便是野兽山怪，寸步难行，至少今日子时之前，这儿还算安全。”
这下穆非城听出了楚离涯的意思，但表情为难道，“离涯，这样不好，你看这周围全是泥沙黄土，就这一块长了些草，我娘说了，凡是不能做绝，你本来只要那些四种草，现在已经全拿到了……要是把都采光了……就算你要，我也不能帮你挖了。”
“喂，哪有你这样的，本姑娘接下这委托的时候可是思量着拿命来山里拼一拼看看能不能找些奇珍呢！连夜赶路露宿湖边，还被你这个傻瓜吃光了干粮，走了这么些山路，好不容易发现些小草，还有大半要交给蔡老板，我多带走几棵草你也说不行？！”
穆非城说不过她，但也硬着一张嘴就是不同意。
楚离涯听了简直是没话说，刚才觉得他有些挖药的本事还真算是可取之处不是太傻的念头烟消云散，这家伙不但傻，还犟，认准了死理不回头，跟头驴一样。昨晚还那么好说话，说啥他都信，现在就为了几根草药立马转了性子。
想到这，楚离涯压下火气换了脸色，带笑着拉了拉穆非城道，“好，就依你，但是呢，本姑娘总不能真的空手而归吧，我只再要一棵，可不算过分？”
穆非城犹豫了一下，才低声道，“说好了就一棵，再多一点儿也不行。”
其实除了蔡泰安给的图鉴，那剩下的一些草药楚离涯根本不认识，也不知道有何功效，但想到自己是炎火体质，便挑了一棵通体赤红如火，散发着灼灼火灵晶莹剔透的花枝让穆非城挖下来。
在穆非城低头忙活的时候，楚离涯盯着那眼小小的泉水轻声道，“这眼泉眼着实古怪，周围土灵何其厚重，今日又是土灵大盛冲山之日，竟然还能保持不干涸，还孕育出些许草药，实在是奇异……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些什么门道。”
穆非城没有抬头回答，“奇异的事情多的是，我看着泉眼又清又深，让人喜欢，解渴倒不错。”
楚离涯朝着泉眼挪近几步，盯着清澈却深邃的看不到底的泉眼不移开目光，总觉得这泉眼看得久了，真的好似一颗巨大的瞳孔，盯的人心中有些意乱神迷，吸魂引魄。
穆非城完成了最后一道步骤，把树皮扎起来，正感叹了一下这草药的神异，触手高温发烫，应是附带着极烈的火灵，一抬头，正好看到楚离涯双目无神的把手缓缓的伸进了泉眼里。
穆非城没看出来那泉眼有什么不对，但是猎户近乎野兽般敏锐的直觉让他感觉到——楚离涯现在很不对！
本想扔下手里的草药去抓楚离涯的手，但是这个距离已然来不及，楚离涯的指尖已经缓缓没入水中。
第十二章 冰火
楚离涯的意识从未有过的清醒，但是清醒着的意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臂不受控制的伸向泉眼。
楚离涯自认确是想要一探那泉眼的念头，只是不可能鲁莽如斯的直接伸手啊！她只不过利用元神神识绕在泉眼周围旋转了几圈，还没触及泉水，泥丸宫猛的一阵钝痛，接下来，竟是释放出的灵识直接被拖入泉水中！眼前一阵恍惚仿佛溺水，汹涌无比的水灵素猛扑而来。
但是意识的沉沦拉扯是短暂的，等她短暂意识模糊后立刻恢复了清醒。
不过这时她发现，自己的手臂根本不受控制了！而是缓缓伸向泉眼之内！
指尖触碰到冰冷的一瞬间，楚离涯的元神都轻轻颤抖了一下，蹲在一边没感受到这泉眼的半分寒气，只是稍稍入水，就有如此冰寒纯粹的水灵，得有多强大的封锁之力将这等寒气锁在小小的一方泉眼内？她火性体质，大量水灵通过皮肤渗入体内，不一会儿大概就要把她的修为毁的一干二净，连保命能否都是一个问题！
正当她挣扎不能时，身体突然被人撞的一翻，瞬间手掌离水，整个身体歪倒在一边的土地上。
穆非城这个傻小子看他表情不对，而且根本不回应自己的叫喊，就自作主张的把她推开了。
手指一离开泉水，楚离涯的身体似乎又能自己把握起来，但冻的全身发抖，面色苍白，眉宇睫毛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离涯？……离涯？你怎么了？怎么好像很冷的样子？”
“……咳咳，别多问，把……咳咳，刚才，那棵红色的草给我……”
楚离涯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浑身颤抖的努力坐起来稳住身子，那泉水古怪冰寒异常，既能乱人神识又奇寒无比，只是触及分毫便如同中了寒毒般，蔡泰安给的药中并没有解寒气的，她只是突然想到刚才看到的那棵赤红如火的草药，虽然不知道具体功效却明白火灵素极盛，现在放着自己的身体不管任由冰寒侵蚀，就算不送命，修行怕也是要废，唯有死马当活马医，服下火炎旺盛的灵草，试试看能不能冰火相抵，解去一难，情况危急，也只能赌上一把了！
穆非城别无二话的把那棵红色的草药从树皮里剥出来递给楚离涯，离涯接过来皱了皱眉毛，不经过任何处理，直接将那棵草药放入口中狠狠的嚼了几下吞了下去。
一股灼烫顺着喉咙汩汩流下，直达脏腑，如同烈酒入喉。
穆非城看楚离涯方才还周身泛蓝，瑟瑟发抖。吞下红色的小草后，脸部瞬间变得红扑扑的，简直像是发了高烧。一红一蓝诡异的很，正手足无措之际，却感到脚下一个摇晃，差点没站稳坐在地上。
等到那阵摇晃感如同潮水连绵不绝的涌过来的时候，穆非城再也不会以为是自己的头晕了——真的是脚下的土地在摇晃震动，周围的黄泥砂土龟裂出一圈圈裂痕，以毒蛇吐芯的速度扩散开来。
因为这是一个凹下去的坑形地段，四侧都是高处山石，不断有崩裂的碎石块砸落，虽然楚离涯和穆非城处在坑的中央暂时似乎还没事，但是如果这震动持续下去，山石继续崩塌，被活埋在这坑底不过是迟早的事，穆非城一眼看去便明白危险，但偏偏楚离涯稳坐原地坚如磐石，拉都拉不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啊？难不成是地动（震）了？”穆非城尽量平衡住身子的左右张望，但是土地震动的愈发剧烈，他已经完全站不稳的一下子坐到了地上，随着土地上下颠簸。
身边的楚离涯依旧坐定不动，好像丝毫没有感觉到周围的异变，双目紧闭，身体整体呈现出蒸蒸热气的赤红光芒，但是一圈寒蓝色的光辉在她浑身上下来回游走灵动，如同水蛇。
泉眼里的水已经好似滚水一般沸腾，咕嘟嘟的冒着泡，但冒出来的皆是寒冷彻骨的冷气，腾腾的直冲天空。
“彭——！”
一声闷响之后，大地重归平静和它的狂躁到来的一样突然。
穆非城头晕目眩晕晕乎乎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走了几步，目光落在了之前异变大动的泉眼上。泉水是已经全干了，周围的仙草全部枯死或者冻结，黄土之间那么几点茵茵的绿色眨眼之间消耗殆尽。
“噗！”
听到背后一声响，穆非城一回头，看到楚离涯一口泛着诡异深紫色彩的血吐在地面上，眼睛微微的张开，已经回复了意识。而且身上诡异的蓝色银光已经一扫而光，红色光点也渐渐退去，小姑娘的脸色终于变回了之前的素白干净。
“离涯？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还冷不冷？”
楚离涯对他摆了摆手，“……我没事……这里不宜久留……你说的没错，还是尽快脱身的好……我们马上走。”
说罢，楚离涯深吸一口气，擦掉嘴角的血迹，自己从地上站了起来，一扫刚才冰寒侵体的萎靡之态，反而显得有些格外的精神，一转身迈开步就打算沿着旧路回去。
“好！这就走！”
“现在才知道不妙想要开溜了，却不知道能不能跑得掉啊。”
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仿佛是从地下传来，如同地底闷雷，轰鸣震动。
楚离涯心中一沉，但是强装镇定的握了握拳头，银牙一咬转过身直视向着那眼泉水的方向。
“你这小女娃倒也真是有些运气，以火性之体被坎镜灵息符的寒气侵蚀了，却偏偏立刻嚼下了数百年份血莲葵，炽热无比，寒气炎气相互斗争，最后寒水之灵游遍脉络清洗了杂质，血莲葵的狂暴火灵耗了大半，剩下温和纯净的火灵素温养你刚刚被洗涤一新的火性身躯……呵呵，看来是修行长了不少，对以后也是大有裨益，不过真是又好运，又可惜，好运的是能碰上这等好事，可惜的是无福消受了。”
“……你是谁啊？这么罗嗦！”穆非城也是听到了这番话，被绕的晕头转向，只觉得闻其声而不见其人心中烦躁焦虑，跺脚道，“别躲躲藏藏的！你出来说话！”
第十三章 虎精
癸丑年，青城弟子元涧察南方妖气大过，以坎镜灵息符镇之，四百年，楚玉无咎。
——《青城录·镇妖》
“臭道士的本事真是大，一道坎镜灵息符便困了我满山兄弟四百余年！不过今日，算是真的解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楚离涯和穆非城并肩而立，精神打起十分的盯着眼前渐渐浮现而出的一个看起来是个三十余岁中年男子的怪人，一身黄底黑纹的深衣，披着澄黄如金的长发，钢刷似的两道浓眉下的一双大如铜铃的眼睛，不怒也有七分威武，他的身体悬空的半漂浮在泉眼上方，手里攥着一张薄如蝉翼，却透明通透如水晶般的道符。
那只钢钳般有力的手掌用力一攥，脆弱的纸符便化成一阵齑粉，随风散了。
一阵狂吼，如猛虎鸣啸山林，震得楚离涯和穆非城一个趔趄。
这男子的真身本是一头斑斓花纹的老虎，兽身时便是山林百兽之王，多年得楚玉峰地脉滋养，已经很有些修为底蕴，当年率领楚玉峰众妖聚义山中，日子过得那是一个八面威风。尽管此时虎精被灵符镇压四百余年，修行大损，却依旧比刚刚踏入修仙之门的穆非城和尚未筑基的楚离涯要强些。
“离涯，很不好。”穆非城双眉紧蹙，腰间的弩枪搭好箭矢握在手上。
“非城，这就是妖怪了，和你平日里打猎的那些黑熊老虎都不一样，要厉害上许多……这精怪确实比我强些，但也不见得完全无法……”楚离涯恨恨的咬着牙，左右手分别执着一物笼在袖中，随时准备。
“我不光是说这个……”穆非城精光闪闪的眸子绕着土坑周围的高地来回转动逡巡一圈，“你听，周围都是野兽的吼叫鸣啸声，我们刚进山的时候，可是一声鸟叫都没有的。”
楚离沙的眼睛里渐渐的渗入了汗水，那中年金发人扫了一眼两个小孩儿，笑道，“你们这俩小娃儿，也是人族的修士，尽管都是小孩，都有人改不了的贪念好奇，否则我又怎能摆脱这该死的坎镜灵息符？楚玉峰的众兄弟又怎能重获自由？终于让我们等到这一天了！”
穆非城和楚离涯都有些云里雾里不知所云，但他们是没有什么时间去认真思量考虑——虎精已经飞身过来，一爪挥至，带着虎虎生威的风声，看来这虎精被镇压的久了，对镇压他的人尤其是修士已经恨之入骨，见到人族的小孩，也是分外眼红！
两人自不会束手待毙，楚离涯在虎精暴起的一瞬间右手的两张神行符一张便加持在了身上，另一张操控着飞向穆非城。两道银光闪过，两人身法骤升，如同游蛇般窜过硬是躲开了虎精的雷霆一击。
没有任何喘息的间隙，楚离涯左手的金刚符也已发动，两旋小小的流光盘旋着楚离涯的身体而上，汇聚于百合穴顶上不断飞旋，给她乌黑的眼睛里都染了一层金光闪闪的光彩。刚才虽然躲过了虎精的利爪，但是残余的风刃生生的刮过她脸颊，像被谁扇了一巴掌那样疼，光是余风都有如斯威力，那一爪子要是正对着劈下来，自己的头颅都要彻底裂开。
金刚符是一张二级中品灵符，效果是同等级灵符中最实在的——片刻内提升实力，提升的不算太多，但在二级灵符中已经算是难得，在保命的情况下，实力能提高一分，活命的机会便大上一些。
没想到虎精冷冷一笑，“小娃儿穿的寒酸，这灵符倒是用的大方不含糊，难不成是别人送的不心疼？都是实打实的货，真是下了点本钱啊，怕是以为你这么个小娃儿没几张真东西走不到我这儿？”
楚离涯着实吃了一惊，这虎精怎得知道这灵符是旁人送的？
一个隐隐的念头从心底滋生而起，极其模糊不定却又似乎合理。
“……”但此时楚离涯来不及多思考，也不想和虎精废话，多留在这里一会儿危险便多上一大截！必须尽快逃离这里！
这虎精虽化了形，臀部后居然还拖曳着一条钢鞭似的斑斓尾巴，不知道是修为的退化让他不足以完整化形还是只是没注意到这一点，但很快楚离涯和穆非城便发现二者皆不是，这尾巴，是虎精的又一大凶器。
见第一爪子没有挥中，两个小娃娃都纸符加身身形轻巧，尤其是那个男娃行动本来敏锐，又本系属木，尽管修为低微却行动迅捷夭矫无比，甚至不亚于兽类，而女娃则是修为高也熟稔些，虎精眯着眼睛一思量，反身一剪，那条极粗长的虎尾猛的抽打过来，直甩楚离涯胸口。
这一次堪堪躲开之后，楚离涯直接被虎尾带起的劲风给掀翻在了地上，不到一掌距离的地面上一条被虎尾抽打出的三尺长深沟让穆非城倒吸了一口凉气，实在是危险！这比自己以前打的老虎可是凶悍多了！
可是不等虎精得意的笑几声，风里窜出一股子浓厚的焦糊味儿，虎精巨大的瞳孔一瞪，狂吼一声竟是猛的跳了起来。
楚离涯有些狼狈的从地上爬了起来退后好几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才咬着下唇露出一丝勉强的笑意。
楚离涯并没有直接对着虎精施放法术，虎精的修为即使大损还是高于她不少，正面击打极有可能被轻易躲开浪费自己的灵能。
在虎精一爪挥来离楚穆二人极近之后，楚离涯催动了金刚符，片刻之内提升修为，将吞噬未完全和自己融合的血莲葵的火灵以凝和之术直接附着在了虎精的尾巴末端，引而不发，虎精急于伤人才未发现，但是那虎尾一剪，灵力震荡，嗖的一下，虎尾上冒出猛烈的一朵火莲花来。
尾巴着火，虎精吃痛，正慌张之下未弄清缘由将尾巴甩到前方查看的时候，一阵怪异的风如刺穿来，虎精一抬头，眼前一阵血光。
那边穆非城一抬手，弩枪里一根短小的箭矢带着碧光直接射眼，穆非城常年狩猎，射箭极准，一箭中的，虎精也是太过自大，对付两个修为不足自己的小娃娃竟没有先设下护身灵界，而眼睛又是生灵极柔弱难以保护的部位。
第十四章 灵陵
弩矢比起箭矢虽然已经算是短小，但贯穿颅腔却不是难事，虎精哀嚎一声倒退几步，虎睛处一道朱砂般艳丽的血流如注淌下，继而周身金光大现，软化成一团金黄事物瘫卧在地，一头花纹斑斓的大虎左眼已穿，尖利的小箭牢牢的钉在眼内。
“不……可能，”大虎低声怒吼，“你……区区一个……怎么会……！”
楚离涯其实也甚为奇怪——本来她还想点燃虎尾引了虎精注意自己再仗着纸符丹药施以重击，慢慢缠斗，面对着实力因为四百年封印而大降的虎精方有一二胜算，没想到穆非城直接冷箭一击穿颅，虽说他是个好猎人，但猎户打普通老虎已是了不得，而穆非城昨夜才成了修士，即便能射准，也不会强到直接把虎精打回原型，硬要说巽木克土，可这周围都是地缚之象，对那虎精是得天独厚，穆非城不足以有这么强的优势。
穆非城没她想到那么多，只看到一个怪模怪样的虎精一下子变回了自己熟悉的兽类，顺眼多了，但他从未见过如此之大的老虎，这体型快赶上山里两头大棕熊了。
一箭穿脑，虎精已无回天之力，血盆大口里咳出一口一口的鲜血，看的楚离涯心里居然有些异样，毕竟不一会儿之前这虎精还是一副人形站在那里，明知是妖的化形却还是让人有种伤人致死的错觉。
“你们……咳咳，以为杀了我就逃得出去么……咳咳，”虎脸上惨淡的一阵笑意，“被青城派一张纸镇压了四百年……山上千万山精林怪对人怨气……咳咳，今日得了自由……楚玉峰众妖必除尽……除尽……人……”
余言未尽，虎精元神碎裂消散，已成了一堆虎尸。
“……”
“哇——！”
过了一小会儿，楚离涯终于弯下腰猛的呕吐起来。
杀人了。
这是楚离涯从刚才的生死激斗开始就一直处于亢奋麻痹状态，直到现在好不容易才清醒一点的大脑中，第一个生成的冷冰冰尖锐无比的念头。
也许对方不一定算是“人”，现在也已经看到那大虎的真身，可是……就在不到一刻钟前，他还分明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形态，口吐人言，他说他被镇压了四百年，他说他……
杀人绝不是年少无知想象中的狷狂快意，明明刚刚还是和你一样会说会笑，有无数思念和影响的人下一瞬间就变成了一具等待腐烂的尸体，不管怎么去叫去摇晃，也再不会有任何反应，身下流出来的猩红液体味道浓烈的让人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当然，第一次杀人便没有什么反应的好汉莽夫，也不是没有，但他们的大脑构成其实和大街上把自己身上捉的虱子喂到自己嘴里的疯子还不亦乐乎的人，区别也不大了。
穆非城的脸色也是十分难看，刚才直射虎眼只是凭着他猎人那种近乎野兽的本能，瞄准抬手就射，没有和楚离涯一样立即呕吐出来的缘故也是他是个自小打猎，看到失去人形后变成虎尸后，好歹勉强能心里自我安慰的说自己是打死了一只人形的虎，饶是如此，还是心里一阵阵恶心反胃感觉不断汹涌上来。
穆非城见楚离涯蹲在地上不断呕吐，只好强压下心头的强烈不适去把她搀扶起来，“……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别想太多了……还是你自己刚才跟我说的，那是妖……不算人。”
“……乱走只怕会更快被山上的什么东西发现……咳咳……”楚离涯脸色难看的擦了一下嘴角皱眉道，紧握了一下拳头稳住身形站稳，骨子里那份不愿落于人后的意气让楚离涯实在不愿露出软弱的模样，对着穆非城极为勉强的挤出一丝笑意证明自己无碍。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之际，一个轻轻柔柔的声音在两人耳边同时响起。
“你们快些到泉眼那里去，灵符已经被虎精破坏，寒气散尽，你们将手伸入泉眼，我借着土魄的遁地灵力，或许能帮着你们渡到一片暂时还算安全的隐秘之所。”
“……？！”楚离涯和穆非城都是一愣神，本来进退维谷之地突然听到一声怪音，却不知道是福是祸，若是不听这声音去靠近泉眼查看，现在满山野兽精怪，之所以这里暂时还没有被精怪侵占，大约正如那虎精所说，满山精怪被一道灵符镇压封锁了四百年，而那泉眼是灵符所在的位置，一时其他山怪本能畏惧此地，不敢前来还算正常，但很快山精们就会感知到此地符灵消散，前来发现二人也只是迟早的事。
如果听了，那泉眼怪异至极，楚离涯只是以元神探索就被控制了神识身躯，以手入水，寒毒侵入。现在再去岂不是又以性命为赌注？
“非城……听我说，现在进退不能，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赌一把？”
楚离涯偏过头来看着穆非城。
穆非城点点头，他也明白，无论是站在这里龟缩不前，还是莽撞至极的直接跑入山林想沿着原路下山，都是完全走不通的做法。
带着七分决断三分忧虑，两人一齐将手伸进了已经干枯的泉眼内。
接着，便是一股极为强大的引力狠狠的铺面而来，几乎是呼吸之间的事情，两人眼前一黑，仿佛骨头都一下子被抽出来。待到眼前黑雾散尽，已经身处在一方光线昏暗的看不清东西洞**。
“非城？”楚离涯站稳之后，立刻向周围张望了一番，“你在不在这？”
“啊，在。”穆非城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了过来，应该就在不到三步之外的地方，但是眼睛一下子从黑雾弥漫中解脱又介入昏黑洞穴，实在难以适应，一时间辨认不出任何东西，待到视线清晰了些，楚离涯就看到自己左侧有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噗!”
楚离涯指尖上浮出一团虽然不大但十分明亮的白色火光，将周围照亮一些，当然也就看清了就在旁边的穆非城。
“离涯，仔细感觉，这里有风，空气还挺新鲜，不像是个山洞死路或者封闭地穴。”穆非城伸出手感知了一番说道，他精于此道，判断的十分迅速。
“可是那个声音到底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呢？为什么要帮着我们？”
“这就不知道了。”穆非城无奈道。
“我是灵陵。”
穆非城话音未落，那个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只不过并不像在虎尸旁边那边明显是耳边传音的感觉，而是，那个人或者东西就在附近，一说话，直接能凭着耳朵听到。
“……离涯，在这！快照照看！”
穆非城指着右边不远处唤了一声，楚离涯点头，将火光向穆非城所指着的方向一投，只看到那边一根凸出的石柱，那形态，模模糊糊的看却好似少女坐地，刚才的声音也差不多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灵陵……？”
“嗯……我就是灵陵，刚才在你们耳边说话的……”
两人一起缓步走到石柱旁边，楚离涯微微一欠身，“不管姑娘是什么人，多谢相救。”
那声音温柔和婉，分明是女性的声音，尽管此刻诡谲的看不到对方的具体形质，无论对方到底是什么，至少到现在看来都是在帮助自己的和穆非城，道谢是基本的教养。
“……我若不是人呢？”
“奇怪了，你说的是人话，发的是人声，怎么不是人了？”
“我曾经和你们一样是人……”
那个好听的女声带着些许哀伤，吐出的话却让楚离涯觉得有些瘆人。这才发现周身冰冷，一股阴寒气息仿佛直透骨髓，真正的鬼气森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