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珏番外 冷蝶心寒
我的名字叫卿珏,是来自罗兰高地的冷蝶,在一百岁以前,我一直住在自己风沙满天的故乡,那里贫瘠干燥,干净的清水都是很宝贵的东西,那里住着很多冷蝶和低等的树妖,是妖界最边缘的底层妖怪,在黄沙狂风的高地里一天一天挨日子,偶尔憧憬像梭罗堡之类繁华的大都城。
我的父亲是个很沉默的人,他虽然也是冷蝶,有着低劣的血统,但是在我的心里他一直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好像知道很多其他冷蝶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他一直有个奇怪的习惯,就是每一年的某一天都要带着我前往桫椤林的极南之地,沉默之森,虽然名字被叫做森林,但是已经完全称不上森林的一个地方,因为那里的树木全部枯干的像是僵尸,一整座森林就像一个被灰尘活埋的坟墓。
其实我很害怕那个地方,但是父亲每年都坚持要去,我只好跟着一起去,整个森林都安静的像是死去了很久很久的,我和父亲像是在窥见一具巨大的尸体。
父亲说这座森林曾经是我们的故乡,千叶城就坐落在这座巨大的森林之上,但是百年前来自圣树结界另一边的红尘入侵者破坏了沉默之森的一切,杀死了许多族人,烧毁了我们的千叶城,幸存的冷蝶只好前往罗兰高地生存,我的母亲也是死于那场灾难之中,说道这里父亲总是一脸悲怆和愤恨,但是可能我当时实在太小。几乎没有记忆,所以印象也不深刻,看到父亲眼眸中的苍凉,除了疑惑和难过其实也没有太多别的情绪。
但是一切都在我九十九岁的那天改变,仿佛天地颠覆,过去几十年的所有认知都不再有用,都没办法解释我一天所经历的东西,我一直被那个看起来分外艳丽的女人带到梭罗堡的时候。才好像从云端的梦中醒了过来——天亮了,但是好像又是一场梦的开始。
梭罗堡的豪华富丽气象是我在罗兰高地的梦里都无法想象,那里的花草好像都是金光凝聚成的,天上漂浮着很多流光溢彩的星星,好像按照某个人的意志在有规律的运转,宏伟的宫殿和边角都十分精细的装饰,还有大片大片的花圃,里面开满了明亮璀璨的花朵,每一阵风吹过都能带来不同的香味。
我被告知被来自圣树结界的明灵素侵入身体。可以说是圣树诅咒,不知道未来走向如何,所以要留在梭罗堡观察后效。
我能说什么呢。对方是妖王。我只是一个冷蝶,虽然好像得到了什么奇怪的力量,但是他们骨子里的那股威压却还是让我抬不起头来,我几乎没有什么别的说法的留在了梭罗堡——尽管现在我的父亲还是生死不明。
但是我遇到了螭吻殿下。
第一次见到螭吻殿下的时候他才三十来岁,在妖中算是幼小的年纪,但是因为妖王血统得天独厚和所受教育修行的缘故。导致看上去是一个比我成熟可靠多了的小大人,他的体质是水灵,所以用的术法和之前的我一样是水系术法,但是尽管比我小几十岁,手法却精妙的不是一点半点。每次他施展水灵术法的时候,身体周围都好像开满了银白璀璨的花朵。让人看着觉得很舒服。
我在之后的一段时间里都和螭吻殿下在悬空城里生活,悬空城就像是一个专门为没有成年的贵族妖怪打造的学园和乐园,我从来没有想过世上有那样安静美好的地方,在那里我还看到了螭吻殿下的师父赤玉,她是一只毕方鸟,比我强大的多的血统,看起来很严厉,但是也是会严谨指导弟子的师父。
螭吻再怎么装的成熟想为自己的哥哥姐姐们分忧,但是毕竟还是太小了,我渐渐的也知道他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习惯和脾气,也有为一些无法解决的烦恼,每当他眉毛皱起来发愁的时候就像一个普通的妖族小孩,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妖王,我不怎么会说话,偶尔想去安慰他结果反而让他很生气,但是最后终于还是都没有计较过。
后来,我曾经不断回想起这段日子,心想,时间为什么会无可避免的往前推行呢?如果能一直停留在悬空城的那段时光该有多好。
有一天螭吻前往梭罗堡去和其他妖王殿下在一起商议事务,我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螭吻殿下居然是有未婚妻的,尽管他还是个小孩,才三十岁出头,居然就有了未婚妻。
那个女孩是重明鸟,血统比我强大得多,天生带着强大的火焰灵力,象征着光明和骄傲,她的名字叫重埃,突然站在我的面前,穿着粉红艳丽的裙装,像是一朵鲜艳盛开的樱花,但是偏偏却又长满了尖锐的刺,她的笑声很尖锐,就像重明鸟破晓的啼鸣,带着烧灼的火焰。
我当时很害怕,脑海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因为潜意识里我觉得重明鸟比我强大太多,地位也高出许多,实在没有还手的余地,但是重埃的火焰已经烧到了跟前,打在皮肤上像是瞬间被无数钢针刺穿。
我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前的重埃居然变成了螭吻,他的双眼泛红,手中一簇冰蓝的光正在苦苦支撑着白色的光剑,而且……那道白光似乎出自于我的手里,然后我一下子松了手,冰块光点碎裂一地,面前是地面上躺着重伤流血的重埃,还有坚持着不倒下去的螭吻。
我感觉刚刚清醒过来的意识又有些模糊,眼前闪烁着无数细碎的雪花点,耳边全是蜂鸣般的嗡嗡声。
怎么办……
重埃是螭吻未来的妻子,尽管我看不出螭吻殿下对她有多么的喜欢,但是在重埃受伤卧床的时候,螭吻殿下还是很尽责的前往看望照顾,那一刻我也不知道心里为什么那么难过,就像最喜欢的布娃娃被毫无保留的抢走了,再也没有拿回来的希望。
但是……更可能是,布娃娃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自从那次以后,每次看到螭吻殿下我都有些下意识的离的远一些,不知道我是到底认清了他身为妖王的身份,还是认清了我自己从始至终就没有改变过的卑微地位,我之所以能在梭罗堡,能在悬空城,全是因为来自于圣树结界的诅咒,而这个诅咒上一次竟然打伤了螭吻殿下的未婚妻,甚至差点伤害到了螭吻殿下,不用其他人说,我自己都没有办法原谅自己。
我开始想家,如果这真的只是一场我想要改变自己平凡枯燥命运的白日梦的话,那也请快点醒过来吧,我已经体验过了我曾经向往的,已经幻想过了不可能的人和未来,我已经很满足了,不想要再继续在这个梦境里沉沦,但是问题是这确实又不是梦,还是因为圣树结界力量的关系,我打伤重埃的事情都被压了下来,冠以圣树诅咒能力失控的理由,但是有第一次,我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就算我不在乎我自己,万一下一次失控的对象是螭吻殿下……
正当这种情绪逐渐滋长的时候,我又遇到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情,那一天我在悬空城的后花苑里休息,突然头疼的像是要爆炸,身体从里面都要裂开一样。
等到痛苦有所平息之后,我看到一缕白色的影子浮在了自己的面前,他的声音很冷,冷的像是从地底的冰窖里传出来的一样,他一开始说了几句我听不懂的话,然后才说道。
“桫椤林里的人这么自寻死路,难道就没有人出来阻止吗?”
我呆呆的看着那道白影,不知道他是谁,但是看起来像是从我的身体里跑出来了,我自己不可能说出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话,那就只能是……
他是那个来自圣树结界的诅咒吗?我这么问他,但是没有得到回应,他有些悲凉的说道,“是没办法兼顾这边了,而且灵识即将消失,百年前红尘中人胡作非为,难道现在桫椤林也要重来一次?”
听到这样的话,我知道肯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要发生了,和螭吻殿下和他的哥哥姐姐们有关吗?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呢?
他最后说的是,“或许我有些对不住你,这份力量寄托在谁的身上,谁就是注定的牺牲品。”
我在原地发了半天呆,那个声音说完这句话就消失了,他的每个字我都听清了,每一个字我都懂,但是连在一起,我有些不敢去解读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或许在我身上被注入了那个诅咒之后,我大约就应该有这个觉悟,力量和诅咒是一同降临的,尽管我一个都不想要,但是有些事情完全不是想不想能够解决的了的。
傍晚螭吻殿下回来的时候我居然还在发呆,等到回过神的时候他似乎都有些生气了,我心中有些发苦的看着那张稚气熟悉的脸,心想,有生之年,让我再看看殿下,一直陪在您身边吧。
第四章 朱雀回
纵使随着则州之死,道之盟百年后重新成立,现在外满一片烽火狼烟,但是对楚离涯来说却是一段难得的平静日子,每天都在夏溪泽的指导下磨练心性意志,以入门落英朱雀式。
当年的夏溪泽心思通透,天赋绝顶,以火纯子之躯融合红尘灵素,几乎以天人合一的境界创出落英朱雀式,但是夏溪泽只有一个,能够达到他境界的人或许数百年不会再出一个,天赋不如夏溪泽又想要学会他的绝学,那就只能付出更大的代价。
楚离涯知道自己不算个心思纯明干净的人,所以在进入自己的心之境界试图打破心之火门的时候连续遭遇一连串的干扰幻象,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而当时自己以为可以凭着意志扛过去,但是最终还是没有成功。
这些天来楚离涯一直在夏溪泽的帮助下用各种方式锻炼自己的精神力,为了冲击朱雀式入门,而今天,正是她的再一次尝试。
地点选的是沉月湖——青城派寒气最为沉重的地方,但是这个地方楚离涯一点儿也不陌生,
楚离涯的身体上渐渐腾起暗红色的火焰,眼角眉心之间好像有丝丝入扣的红线出现,在脸颊上游走一圈之后流入鬓角,整个身体都好像被渲染上了一层金色的花纹。
这一次,她必须成功。
再度进入那个黑漆漆的心之境界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被灌输了什么,干扰了什么,全部靠自己的意志硬抗过去不受影响,否则就是再一次的失败。
这一次出现的幻象更多更复杂,出现的人从爷爷到穆非城到袁深雨玄薇等等,楚离涯不再去想不再去看。虽然思绪被搅扰的像是一锅沸腾的粥,但是仍然咬牙坚持着丝毫不动摇不去关心。
这个过程或许很长或许很短,毕竟在心之境界中的楚离涯感觉不到真正的时间变化,就像淹没在了巨大黑色河流里的人独自承受着分不清日月变化的无数时光。
南宫君知站在沉月湖边界的苦竹林里看着那些劲瘦挺拔的竹子发呆,每一片竹叶上都承载着浓厚的一层霜雪,这些竹子好像从来没见过泛青,终年被掩盖在霜雪之下,不知道是死是活。南宫君知很怕冷,按理说是不会出现在这种能冻得他直打哆嗦的地方。但是他现在周围笼罩了一层坚固的黑色浓云——消耗灵力撑开防护结界坚持站在这。
南宫君知知道楚离涯似乎在修行一门功法,在那个幽魂老者的指导下,他们似乎是师徒关系。难道之前楚离涯做的那些事情都是受到她师父的指点?那位老人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呢?身为暗灵体质的南宫君知知道自己是离死亡最近的人,也是最为了解鬼魂的人之一,但是他还是看不透那个老人的底细,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沮丧也有些吃惊,毕竟他已经是灵寂境界的高手,那个老鬼到底要有多强才能让他完全看不透?
那个老鬼意味深长的打量了他一番。最后没有说别的,只是让自己好生修行,天成灵力得来不易。
我去,天上掉馅饼还怕被砸死呢,无缘无故得来的这么强大的力量。几个人敢收?
但是南宫君知好像除了收下认下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至少到现在为止好像身体还没有出现太异常负面的反映。
楚离涯在极其阴寒冰冷的沉月湖修行。也是考虑到以寒冰之力平衡自己暴烈的火灵,南宫君知自恃现在的修行,元涧又不在青城,所以在天仓山默默呆了好些天。
“……真是有些看不懂了,连昧掌门到底在想什么呢?还有则州掌门遇害……难道是上次我和楚姑娘在齐云宗遇到的那个……”
世上或许只有两个人曾经看到过齐云宗上那桩奇事,只有两个人算是和那个让连昧元涧微尘都百思不得其解的幕后黑手打过照面,但是楚离涯和南宫君知现在一个默默无闻,一个存在被抹杀,人微言轻,几乎不会对整个局面造成什么影响。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所有风暴的中心,又和这两个人脱不了关系。
不知道等了多久,楚离涯终于从那片冰天雪地的沉月湖中央走出来的时候,南宫君知知道她成功了,因为还隔的很远,在这个冰封雪冻的地界上,仍有一股锋利如同剑刃的热浪笔直刺穿而来,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南宫君知看到自己周围苦竹林竹叶上的雪花,居然全部都化了。
露出下面黄褐色的苦楚叶片,湿润润的。
“……楚姑娘?”
南宫君知一回头,看到一个全身都染上了一层金红熔岩般的人,每走过一步地面的冰层就划开一个深深的脚印,她的步子很稳,脸上的表情也很平静。
“我没事,成功了,只是第一次打开了心火之门,外溢出了大量的火灵而已,过一会儿就好。”
南宫君知出于本能的开始运转体内的暗灵,前来抵挡这股凶暴的火灵造成的影响——但是说真的,在这片天寒地冻里,楚离涯的火灵反而教人感到说不出的温暖,南宫君知看着眼前红光闪烁的少女,不知道为什么松了口气。
“楚姑娘,你修行的是什么功法,我感觉你……已经直接突破融合境界,直接到达心动了。”
南宫君知能看出来不奇怪,就算他对术法不敏感,但是灵寂境界看不出现在没什么掩饰的楚离涯是什么修为,那也太离谱了。
“嗯,是啊。”楚离涯的眼睛里似乎都有两团小小的火焰在跳跃,眉心之间是一片仿佛火焰翎毛的印记若隐若现。“南宫,你对道之盟可有所了解?”
南宫君知被楚离涯突然转折的问题给噎了一下,他当然了解,被当做太和宫继承人培养当然是全方位的,包括一些秀i型安门派之间的关联牵扯,道之盟作为四大门派联盟的标志,自然从小就没有少了解,尽管百年前南宫君知还没影子,但是那段历史他倒是十分清楚。
“还算了解吧,不过当然不是现在了,”南宫君知无奈摇头,“当年道之盟的盟主就是你们的青城掌门元泽啊,一般盟主都是四大掌门中最强的那个人担任,那个时候元泽是无可争议的最强,但是……这一次最强的则州已经死了……”
“连昧担任了道之盟的盟主,”楚离涯接口道,虽然这些天她不算太关心外面的乱事,但是毕竟是住在青城,又有玄薇那个时时报告消息的多嘴师姐,有些事情想晚些知道都困难。“是你们太和宫的掌门。”
“……啊,哦。”南宫君知顿了一下点点头,“如果则州不算,那连昧掌门确实实力最高,资历也最老,他当盟主也不奇怪。”南宫君知是个直接的人,心中这么想便直说了出来。“但是……则州之死……我一直觉得和那天我们在齐云宗上遇到的那件事情……”
“先不要想那么多了,就算真的和那个人有关,那也暂时不是我们能够抵御的强者。”楚离涯打断了南宫君知,“南宫,接下来的事情你做好了多少的准备呢?”
彼时,因为元涧赴往泰山无影阁的道之盟盛会,青城的事物大抵交予了元珏。
但是元珏知道自己其实也就是一个空架子,他很了解自己的元涧师兄,是不可能真的将权力全部移交给自己,哪怕只是暂时都不行,自己名义上此时是青城的掌事,但是他知道黑暗中一直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是元洇,也是元涧布下的各种结界灵息。
其实这些对风衣澈来说都不是事:元珏心里也知道,自从风衣澈在元珏的居所里泰然处之的住了许久却完全没有被其他任何人——包括无孔不入的元洇,风衣澈好像也没有布下什么特殊的阵法结界,但是就好像一团空气似的,就在那里,但是偏偏就没有人发现过。
“元澈师兄,连昧掌门成为了这一任的道之盟盟主,”元珏抬眼看风衣澈说道,“按照辈分确实也是连昧掌门最高,只是则州掌门突然暴毙……没有重现当日的四大联手境况的可能了。其他三大门派的卜问大师纷纷为则州掌门之死作出推导卜问,但是全都没有一个结果……元澈师兄……你是天下最强的卜问大师……你真的完全没有……看法吗?”
元澈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扣在梨花木的桌几上,发出轻微的响声,“我有没有看法又有何意义,凡事不过求个结果,其他的何须理得太清,知道的太多……有时候不见得是一件好事。”
“……如果元泽师兄在的话,一定也是会全力调查处则州掌门之死的真相吧。”元珏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才出口就知道自己的失言,脸色为之一白。
“元泽……你怎么知道,如果他现在还在,就会去做呢?”元澈缓缓睁开了眼睛。
第五章 五星台
“五灵星台”将要修筑的消息传到太和宫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有些事情很多人都是心照不宣,清楚其中门道的人却太多了。
即将在泰山上筑建的五灵星台对外宣称的作用是为了建立灵蕴阵法,为人间带来足够的明灵素,这意味着侵略的准备已经开始,并且极其迅速的运转下去,连昧,元涧、微尘三人都在为这个可以挽救红尘的东西在注入灵力监督建设,整个泰山的天空都整日被五色的灵素光点所笼罩,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怪相,连云海都被映照的五彩缤纷。
五灵星台所指的是暗木风毒水五种阴性灵素,因为红尘人间是下界阳面,对于阳面的圣树结界自然要用阴性灵素的力量去攻克。
……圣树结界……连昧轻轻叹气,真是没有想到,时隔这么久,自己居然要再行逆天之行,而该死的是每次理由都那么冠冕堂皇,无可奈何,当年的元泽谢云微识都已化为尘土,大约算是去赎罪了?而自己还在这里,犯下更大的罪过?
连昧不是个愚蠢的人,活了快要千年的人,年龄也足以积淀成了明智,所以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和那帮小疯子一起,大约又是要将多年前那场噩梦重演一遍,每天晚上闭上眼睛,都好像能看到桫椤林前的血水齐膝深,月窑岭的半边山岭在熊熊烈火中化成碎沙扬尘,沉默之森的巨树一株接一株倒塌。或许岁月教会了他行动和现实以及残酷,但是百年前夏溪泽准备临阵后撤,其实还是得到了连昧隐晦的支持,但是毕竟杀红了眼睛叫嚣着毁灭桫椤林的人更多,不久之后夏溪泽身死,局面彻底失控。
连昧总的来说算是个良心未泯的人,但是这不代表他会毫无顾忌的流淌他的善心。夏溪泽身后名声狼藉他也看在眼里,关于元涧的事情也算是略知一二,但最终还是一笑而过。风轻云淡,青城太和还是世交。毕竟,未来只属于活人。
连昧的体质是雷,在红尘算是一种难得的变异灵素体质,自创功法雷音断,最高境界苍穹天雷地动可引召天相雷临,所过之处天雷地火声势浩大如同末日,和夏溪泽谢云一同剿灭无数妖物。和他暴烈的体质灵素不同的是。连昧本身是个性格相当温和的人,或许和他几乎没有受过什么矬磨也有关系,想想这一辈子,小时候就是门派中的优秀弟子。一路顺风顺水,被定位继承人的时候连一点质疑和竞争都没有,安安稳稳的当了几百年的太和宫掌门,名望,资历全都有了。百年前的道之盟虽然上面有个夏溪泽压着没有当成盟主,但是那一战之后夏溪泽陨落,谢云微识重伤,没多久之后便先后辞世,留下的自己就成了唯一活着的英雄。
英雄?连昧有时候自己都想笑。老天真是对自己太好了,又太不好了,浮生倥偬,能像自己经历过那般浩劫还能活下来,但是活下来又要面对百年后的第二次灾劫,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如果说上一次屠戮桫椤林众妖,牺牲大量修仙弟子,已经算是有伤天和,这一回……要做的真是堕入奈落都赎不清的罪过啊。连昧独自站在无影阁的里间,看着不远处正在被修建的五灵星台,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也罢,所有因果皆有轮回,如果说则州只是个开始……不知道下一个究竟是谁,还是在自己尚存的时候,多为着红尘众生做些什么,也好过将来无能为力之时再来后悔。
连昧忍不住想起了瞿凌门下的那两个弟子,都是未来太和继承人培养的苗子,自己虽然是太和宫灵力最高强的人,但是太和传统便是未来的继承弟子不由掌门教导,沧澜和沧水两个,一个世故成熟有掌事之能,一个罕见的暗灵体质和高强的剑术,是太和宫未来最强的一把兵刃,但是这两个人居然都折在了青城派,而且毫无预兆。
“冥心蝶……”连昧白色的须发在微冷的风里轻微摇摆,“这一次局面可比当年简单的等待圣树结界自己打开复杂多了,元澈,你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手上到底有着什么牌呢?元涧想要玩过你,果然一辈子都不太可能了啊……”
身为太和掌门,对于荒古、督元者、圣树结界自然也有所了解,知道这其中牵涉到底有多严重——严重到可能整个红尘都会遭遇灭顶之灾,但是他现在也知道现状实在不容许太多的瞻前顾后,因为在生存面前,危险、威胁、后果其实都不是很重要,就像是一个渴的快要死的人,就算面前是一杯毒酒都会毫不犹豫的吞咽下去,至于会中毒而死?那是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如果考虑的太久,就直接渴死了。
是啊,活着……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有什么比千千万万的人要活着更重要?没有生命哪来的一张嘴说正义、道德、尊严和理智?当年的风灵素匮乏导致了地风失衡,山崩地裂如同家常便饭,无数人流离失所,或者在睡梦中沉入地下或活埋,千里良田化作黄土,甚至连处在地脉之上的仙山圣境都受到了影响,连昧曾经下往红尘看过那些被土灵毁掉的村庄居所,还有那些面呈菜色的难民,心想,如果真的有解决的办法,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要改变这一切,改变那些惨不忍睹的状况,让那些本来应该鲜活的生命不至于变成黄沙之下的一堆堆无名枯骨。
后来,以元澈为首的卜问大师们得出了结论,以及解决的方法,但是后来想想其实这个方法虽然确实缓解了红尘的危机,但是造成的杀伤也惨重的让人不愿意提起,一开始是要救人,但是救人的方法却是造成如此之多的杀戮。其实太和宫在那一战中受到的损伤已经算是最轻,其余三派几乎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尽管如此,连昧还是和同门苦心经营许久才让太和宫恢复生气,而齐云宗,尽管谢云做出了那般巨大的牺牲,还是乱了一百年,最近更是随着则州的暴毙,连核心事务都被道之盟隐性接管了。情况好点的龙虎门青城派被元泽微识的师弟接受,一个几乎没有什么上进之心被强行按在那个位置上,能够安分守己已经算是不错,也不指望多有建树,一个永不满足,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和名号在恢复门派实力的同时不断诋毁先代掌门。
太和宫这几年隐隐有成为四大修仙名门之首的趋势,加上自己最老的资历,实力最强的则州又已经死去,成为道之盟的盟主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连昧从来不觉得自己多无辜,一个手上沾满无数妖血,带领无数太和弟子赴死的人实在没有资格这么说,只能说,大约是,有点无奈。
他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所以才有这么多遗憾,但是看到强大如夏溪泽最终的下场,连昧觉得,似乎又不仅仅是强弱这么简单,思来想去了近千年却还是没有一个结果。他的尘缘虽然断的极早,但是他自认为却是个有凡尘之心的人,他曾经不止一次暗暗想过,或许等到沧澜成长到足以接手太和事务,又有一个实力强大的沧水在一旁佐助之后,自己就可以抛下这座金碧辉煌的囚笼回归红尘之中。
谁料到这个念头刚起没多久,红尘明灵素衰退、四大门派之间互通有无、沧澜身陨、沧水被囚镇魂塔一系列事情接踵而至。
其实到底是在乎什么呢,连昧心想自己在人族中已经算是出类拔萃,而且还有着天生的特异体质——但是也正因为如此,他注定不可能进行大成境界的突破白日飞升——因为红尘里是没有那个条件的雷灵素浓度,既然无法飞升成为真正的神仙,那么寿命能有千余年便是十分难得……看着自己纯银色的头发,连昧总是有些失神,自己这一生已经得到的太多,比起那些已经死去多年的谢云微识元泽,却好像几乎没付出什么代价,百年后再度投身漩涡恩怨,大约算是自己一生中最后一次发光发热……而且,自己到底能不能过这一关,谁也不知道。
对于元涧和微尘,其实连昧倒是不怎么当做战友,因为他知道在不久的将来,真正能在腥风血雨中起到作用的绝对不是这两个有着几乎是致命缺陷的人,和他们的师兄之间,或许真的有着无可逾越的鸿沟。
而他连昧自己,这一次终于站在了真正的风口浪尖,风暴眼的中心,暴风雨就快要来了,现在周围全是令人窒息的湿热空气和闷雷,但是似乎没有多少人察觉,窗外的星台前大量的占卜师在星台周围指点着阵法对应天象的布置。
时间,真的快要到了吧。
第六章 乱夜世
荒古界回魂地下城
这条路实在是很艰险,濑耶身为一个奴隶已经不习惯独立思考很多年,但是在这个几乎一步一杀机的地下城里,他还是不得不开始运转几乎固化了的思绪能力——波涛暗涌漩涡遍布的地下河,深深浅浅毒雾气体,间断从石顶上坠落的尖锐石柱……所幸的是风火银烁的幻象刻印在他的脑海里指路和提供应对方法,否则自己的力量就算更强上一倍估计都没有办法在无数岔路死路之间找到那个唯一的通道。
如此庞杂繁复的幻象刻印,就算是风火银烁都制作不出来,而且他之前也从未来过回魂地下城,更不要说做出这么一份详尽的指路影像。
濑耶摸索辗转,穿过一条细细窄窄九曲回廊般的石缝小道,终于来到回魂地下城最深处,他的最终目的地,眼前却是豁然开朗,浑不似之前的昏暗逼仄,反而开阔明亮的像是露天的石台。
地下当然是不可能有天光照进来的,仔细分辨才知道那亮堂的光源到底来自何处——原来是四周的石壁上敷着一层极其细腻的亮银色的无名粉末,自带隐隐荧光,因为粉末的覆盖面实在太广,互相不断折射辉映,最后将整个空间照亮的如同白昼,光明的交汇点在这个宽阔的石室的中央的圆台上,那里亮的几乎能刺伤人间,濑耶下意识的将手挡在自己的眼前。
“……”
这里,应该就是风火银烁让他到达的最终地点了吧,但是,要来看的到底会是什么呢?
“能够站在这里的人,是风火银烁,还是被他所嘱咐的人呢?”
一个声音突兀的响起,之前太长的时间没有听到任何的声音,突然响起的人声让濑耶几乎全身一震,他渐渐放下遮住视线的手。眼睛适应着强烈的光线,血意魔族的身体技能非常强健结实,连眼睛也一样,如此的强光虽然让他难受,但是真的要看的话还是阻挡不了他的视线。
白色光线纠缠之间。一个浑身裹在黑云一样的斗篷里的人影绰绰而立。那显然不是实体,而只是一个保存的十分完好的幻象影分身,濑耶粗糙的估计了一下制作这个幻象的时间以及创造者的实力。顿时感觉到了和自己裂谷般的差距,不等他有更多的想法,那边的声音继续。
“我是沉夜问休,曾经是夜之星的特使之一,终生为堕天河陛下效忠。因为荒古圣物碎裂一事受命于陛下前往下界寻回圣物。”那个人的脸庞和躯体都是完全未知的迷雾状态,都遮掩在黑色的斗篷之下,要不是有声音分辨,濑耶觉得自己能不能知道那到底是男是女都难说。“当这个幻象被生人的气息碰撞开启的时候,大约是我快要完成任务。即将能够让圣物回归荒古的时候。”
濑耶的瞳孔微微放大,但是习惯僵硬的脸上还是没有出现更多的表情,他全神贯注的看着那个人影,听着他接下来的话。
“我不知道这个时间到底是多久,无论多久其实都无所谓,我这一辈子。早已全部献给了荒古和陛下,但是偏偏我毕竟出身乱夜世家,亲缘血脉不敢抛诸脑后,所以,我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记住。如果你是风火银烁,那么就一定按照去做,如果你是风火银烁所相信的人,也要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他。”
乱夜世家……濑耶对这个名字实在不陌生——他的主人风火银烁,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正是下一任乱夜世家的首席领袖。
夜魔族是荒古界的主要种族,拥有着最大的人口基数,但是比不得白魔族得天独厚的血统天赋,几乎历任魔皇都是出身于白魔族,而且魔族立尊都是凭实力说话,并不使用世袭那一套,只要能堂堂正正的打败现任的魔皇,那么明天就是新魔皇登基的日子,堕天河魔皇还是个小孩的时候,便以督元者的绝对实力碾压了上一任的魔皇,成为了历史上年纪最小的王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觉得不对,魔族最看重的就是实力。
不光是魔皇,几个大贵族世家也主要以白魔为主,而乱夜世家则是一支以夜魔族为主体的特殊古老贵族,他的人口众多牵涉极广,但是毕竟不占血统上的便宜,所以行事低调谦和,在荒古界的上层中倒也算一支十分强大的势力,而且乱夜世家代代都有人进入直接隶属于魔皇的秘密组织夜之星,也算是亘古屹立不倒的原因之一。
沉夜问休也出身于乱夜世家,在望川天穹身边的时间几乎没有人比他更长,甚至曾经有人想过,堕天河魔皇是否会破例选择一个夜魔族作为自己的配偶,就算不是正式的配偶,相处这么久,是否有些别的关系——当然这也只是私下揣测而已,而且身为魔皇无论男女,身边有一群不算正宫的情人实在太正常了,高兴了甚至还能分给封号,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沉夜问休自己心里却十分清楚,望川天穹数万年都没有半分情感流露的意向,其实只是,孤独。
督元者的孤独不是其他人能够想象的,这个世上,只可能有四个人和她是同类,但是这个同类一旦和自己同时出现的时候,为了自己能够抢夺唯一可以暂时活下去的机会,又必须尽快的消灭对方,然后继续一个人。
所以尽管望川天穹有千千万万子民,有不少人也曾经离她很近,但是始终没人能走进她的心里,那扇门好像从来就严丝合缝的没有打开过。
自己了解,自己清楚,自己也……没有什么遗憾和后悔,沉夜问休也说不上来自己对望川天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仰慕,忠诚或者惋惜,后来想想,大约是只要能够为她排忧解难,让那个永远高高在上的人活得稍微轻松一些,便是自己毕生的追求了。
不过,还有乱夜世家,毕竟是自己的出身家族。
七千年前沉夜问休离开荒古界前夕,曾经回到乱夜世家一趟,一眼相中当年还十分年轻气盛的风火银烁,指定要求多加培养历练,沉夜问休是魔皇身边的人,他的话自然比首席家主还有用,从此风火银烁迅速被乱夜世家列为重点栽培对象,荐入夜之星,分担家族事务,这一切其实背后都有沉夜问休的推动。
只是风火银烁自己不知道。
沉夜问休当时明白自己的地位对乱夜世家来说是一棵最可靠粗壮的大树,又可能是一个最大的危机,十万多岁的年纪即将走到尽头,而且又要前往前途不明的下界寻找圣物十彩琉璃光,自己走后,乱夜世家的地位只怕受到冲击,明争暗斗的贵族势力之间又是一场汹涌暗流,本来大部分白魔贵族便不大看得起这个出身血统明明不如自己的古老贵族,但是有沉夜问休的关系有些白魔贵族甚至要被乱夜世家压一头,现在沉夜问休一走,只怕打击报复实在是免不了。
沉夜问休不至于蠢到请求川天穹来帮助自己保住他的家族,但是他确实要帮自己的家族做一些必要的打算,还有,如果千万年后,如果自己回到了荒古界,也要做出相应的打点,把对家族的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
牺牲自己的魔族皮囊前往下界寻找圣物这种事情,总的来说也只有夜之星内部人员知道,对外界而言,那个总是跟随在魔皇身边的一团黑云就像是突然在一夜之间消失,一时间谣言四起,甚至有人说是那位曾经魔皇身边的近侍终于让陛下厌弃而被直接处死——就像新婚之夜直接倒在恒冥镇芒剑下的那位新郎一样。乱夜世家也是兢兢业业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收敛势力尽量低调龟缩。
后来成为夜之星特使的风火银烁算是知道了怎么回事,但是这也是夜之星的机密之一,不要说家族,连生身父母也是半分不能透露,风火银烁想起来那位前辈在离开荒古界前夕对自己意味深长的注视和交谈,总觉得好像隐隐隐藏着什么,但是又没办法再当面找他问清楚。
而沉夜问休,总有一天是要回来的,那个人离开的时候留下了一堆迷雾疑云和风起云涌,当他回来的时候,又要发生多少事情?
“我在陛下身侧突然消失,而且陛下也不会透露我的具体去向,多年毫无音讯,想当年最初的时候必定是谣言纷纷,乱夜世家也有一段十分难堪的日子,”濑耶听到那个沉稳的男生继续说道,“陛下英明,绝非完全是非不分之人,所以我相信乱夜现在仍是大贵族中的一支,也有在夜之星中的特使已经知道真相的人,那个人,就是,风火银烁吧。”
濑耶听到自己主人的名字条件反射似的点点头,其实也不指望那个幻影能够看到自己的回应。
“风火银烁,我是一个早就死了的人,而我的一生也已经决定献给陛下,乱夜家族在将来,也只能依靠你了。”
第七章 各自缘
历史像一条巨大汹涌的河流,遥遥的奔往那个不知名的远方,从来不为谁停留,改变,逆转,千万年后,曾经光辉闪烁的名字终将黯淡蒙尘,再也无人知晓,黑夜里曾经陨落了多少光辉灿烂的星辰,薄薄的史书上承载了多少血泪悲欢。
多年之后,再也无人知晓。
元涧眯着眼睛看着即将完成的五灵星台,造型宏伟线条粗犷,带着原始祭祀般的风格,整个星台都用五种不同阳性灵素的灵石铸成,占卜师们精确的计算着灵素的分布和阵法的配置,一个法阵套着一个,力求精密无比的运转,不浪费一丝灵力,虽然没有那位天下第一卜问大师的出手,但是这座祭台做的也算是尽善尽美了。
一切只等着最终的时机到来,在那之前需要做的只有蛰伏。
元涧认识连昧不是一天两天了,上一次自己虽然不是青城派的核心,但是也是实打实的在月窑岭边作为主力战斗过,见识过那个人将雷霆饮引下的身影风度,也知道那个人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和夏溪泽有个几乎一样的毛病。
心不够硬。
比夏溪泽好一点的是连昧不算是拔尖的强大,没有那样骄傲自信,以为能凭着一己之力改变局面,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倒行逆施,最后的失败只能是必然。
百年前夏溪泽承担了那个必然的后果,百年后居然是和他有着类似心思的连昧坐上了那个风口浪尖的位置,真不知道……会不会重演某些事情啊。想到这里,元涧的眼角微微发热,年少轻狂的日子早已远去,但是身为韩涧自己,体内的血却从来没有温凉下来过,总有着一股随时会喷薄而出的张扬冲动。
连昧心慈,微尘胸无大志,则州又突然暴毙。想到这些韩涧竟然有些微微的兴奋,真正能够担任一切的,似乎自己是最合适的,当年夏溪泽纵然是无可争议的道之盟盟主,但是身边却有着三个强力的辅助和他共同承担责任享受荣光,而自己这次……
韩涧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如果说自己这一辈想要超越夏溪泽。天赋已经无法挽救……那么,也只有后天的成就可以争取。而且,这大约也是唯一的一次机会了,毕竟自己真的不算年轻……更何况,谁也不知道,这次的战争,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来,种族战争比历史记载的更加残酷,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下一个瞬间,这一点韩涧非常清楚,也不抱侥幸——当年的四大掌门除了硕果仅存的连昧谁都没逃过。韩涧对自己的未来说实话不怎么抱希望能够完好无损的活到胜利到来。
回想自己这一生,虽然早年也算是天赋超卓,被门派所关注捧高,但是上面始终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巨大阴影夏溪泽遮掩光芒,虽然有红颜知己沈蓝惠。但是最终还是和自己分道扬镳最后生死相隔,虽然终于除掉了夏溪泽取而代之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彻底抹消那个人的成就,光辉以及痕迹,经历过很多次生离死别到最后近乎麻木,但是现在又要面对新一次的灾劫。
韩涧不怕灾难,也不怕责任,对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地位,比被关注,被需要更加重要,他希望成为自己成为那个最重要、最闪耀、在危难时刻被所有人第一个想起,第一个呼唤出名字的人。他唯一害怕的,就是被埋没和忽视。
走到今天这一步,韩涧经历了很多,也牺牲了很多,得到了不少自己想要的,但是终究还是有不可避免的遗憾。
最后一次机会,靠近那个永远蠢蠢欲动的目标,韩涧从来就没有放过的打算。
我会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韩涧,从来不是一个甘心屈居于火纯子夏溪泽之下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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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城派幽谷飞泉“奇怪,师伯竟然离开碧水居了?”
楚离涯习惯性的嗅了嗅空气,但是却没有闻到熟悉的焚香的味道,碧水居常年水汽湿重,没了烟火焚香,水草带着有点土腥的味道到处都是。
南宫君知是跟着楚离涯一起来的,他还记得自己还是太和宫弟子的时候就听过元澈大师的威名,但是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之后就算和楚离涯相交,也一直没有机会拜会这位天下第一的卜问大师,当年桫椤林之战的功臣之一,现在突然前来甚至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楚姑娘楚姑娘,我去见元澈大师没问题吗?我名义上可是还应该呆在你们青城派的镇魂塔里唉……”
“没关系,元澈前辈已经不问世事多年,就算他看到活蹦乱跳的你出现在碧水居也不会有闲心去散布消息的。”楚离涯面无表情的答道,“不要乱动这里的东西,元澈前辈脾气古怪,东西摆放也有自己的一套独到方法,碰乱了他是要恼火的。”
但是前来碧水居的两人直接扑了个空,夏溪泽看来也好像一下子没料到元澈会离开碧水居去了哪里,便随意道,“碧水居不会有闲人进入,离涯刚刚悟得朱雀式在这里静修一段时间倒也适合,师兄不久大约就会回来的罢。”
南宫君知抹了抹桌子,叹气道,“真细心,周围都布置满了细细小小的结界,连点灰尘都没落下,干净的跟人刚走一样,没想到元澈大师不光占卜精通,连术法修行也颇为深厚。”
楚离涯听了南宫君知的话什么都没说,其实认真的想一想,让自己感觉到完全“看不透”这三个字的,大约真的只有风衣澈袁深雨师徒,这两个人能变成师徒大约还真是有种冥冥中的缘分,袁深雨是过于强悍的实力和神秘的来历身世,而风衣澈则是变幻莫测的内心和潜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下一步该怎么走,真正的目的和愿望又是什么。
对于一个年龄是自己几十倍的人,楚离涯从来也不指望能看的多懂,或者说看得懂才奇怪,时间的积淀不是靠天赋或者其他东西能够代替的了。
接下来的几天楚离涯和南宫君知便在碧水居住下,其实楚离涯心中还有些担心,她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袁深雨了,不知道那个家伙究竟跑去了哪里——但是又似乎没有彻底和青城断绝联系,虽然他是青城长老,但是卧病多年,外面又是多事之秋,所以袁深雨神隐许久也没造成太大的动静——毕竟跟着风衣澈这个不问世事的师父,袁深雨基本也没怎么插手过青城派的事务。
可是万一袁深雨突然出现在碧水居…………
楚离涯有些心虚的看着南宫君知,她可不知道这个家伙会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袁深雨,虽然南宫君知和她也算不得多少特别的感情深厚,但是到底算是共过事的人,之前劝过他不要飞蛾扑火,但是万一火烧到跟前这只蛾子还能按捺的住么。
“楚姑娘,这碧水居可真够湿冷的。”南宫君知嘟嘟囔囔的抱怨道,幽谷飞泉士气阴气都很重,让南宫君知这个阴寒体质吃了不少亏,“我一直在尝试着按照你那位老前辈说的,把那股外界注入的黑暗力量不断在气海里凝化化归,倒是助长了不少修为。”
“这是好事,”楚离涯冲着他点头,夏溪泽曾经对南宫君知的奇遇指点了一二,告诫他口诀方法,让他好生修行调息,但是还是没有告诉那个孩子自己真正的身份——南宫君知也实在没有猜出来这个幽魂到底是何许人也。
“现在外面闹腾的很凶啊,”南宫君知重重叹息一声道,“明灵素衰退看来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了,道之盟重新建立……这一次也不知道能否力挽狂澜,将无数人的性命从危机之中解救出来,可惜了则州掌门,明明是四大掌门中实力最为强劲的,竟然还没等到开始就……”
“遗憾什么时候都会有,别人的,过去的遗憾已经无法挽回,自己的,未来的,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楚离涯淡淡的说道。
“已经无法挽回的……”南宫君知好像想到什么似的眼神黯淡了一下,如果师兄还在的话……如果自己还是太和宫最优秀的弟子的话……那么这个时候大约已经整装待发,随着师父前往那片陌生的妖族土地,为红尘众人赢得生机了吧,但是从来就没有如果就,现在无数太和弟子在掌门的带领下准备行大义之事,而自己却躲在青城派的隐居之地修行连个面都不敢露。
造化弄人诚不欺我。
“楚姑娘,其实我没那么怕死,要是现在我有机会我会毫不犹豫的和前辈们一起为红尘作出牺牲,我只是……”
只是不想留下的遗憾太多。
吴墨非的死始终是南宫君知心头上的一个结一个伤口,就算不去想不去触碰,但是始终真真切切的在那里,仇恨已经变成了执念,执念是一个死结,解不开,放不下,忘不掉。
第八章 三场雨
穆非城一手小心理顺那株珍稀的啼眼兰的根须一手将周围的土粒拨开,仔仔细细的对待着这株异草。
修仙界或许已经风起云涌,但是对于红尘中人,却是完全不知情,每一天暂时都还算风平浪静——当然也包括像是穆非城这种从修仙界中抽身而出的修士,四处流浪的生活倒也算符合他的心意,唯一有些不快的是自己最近大半年他都常被夜梦惊扰,虽然被灵陵指点了一门安神术法修行,但是却也只是有所缓和,似乎并未被根治,虽然也不算是什么大毛病但总归闹心,所以穆非城一边云游的同时一边也寻些仙草秘药辅助灵陵的法术,让自己早日摆脱夜夜怪梦。
“非城,你看,天好像要变了。”灵陵看了看天上逐渐浓厚压低的乌云,低低的说了一声,“快点弄完,你找个地方避雨吧。”
“嗯,好的。”
等到穆非城把啼眼兰收好再匆匆忙忙的躲到一处凸出的岩石之后,随着电闪雷鸣,倾盆大雨直接泼洒下来,直到把天地之间练成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其他东西,哗啦啦的声音如同瀑布堕地海涛席卷般浩大,这是一场罕见的大雨,穆非城活了十几年也很少遇到过。
“……这么大的雨,好像只有在雍州那次看到过呢。”
“非城,原来你还记得雍州的时候啊。”
“怎么会不记得。”穆非城笑了笑,“那个时候……大约是我觉得修仙也不是那么坏的日子吧,和离涯,深雨,还有那个陈夜修在景阳城里调查那个怪怪的虫子……虽然最后有了一个还算过得去的答案,但是后来怎么想,都不是个滋味。”
“非城,你还是同情那个妖女是么。”
“大概,她们……一开始只是想去自己要去的地方。但是害死了那么多人,又是绝对不能被原谅的,我只是……”穆非城摇头,“我前前后后想过很多次,还是始终觉得两边都有自己的苦衷和过错。但是……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才好。”
“离涯她其实也是个好心的人。”灵陵突然有意无意般的提到了楚离涯,“只是她和非城你不一样,想要什么就直接去动手去争取。”
“……”穆非城有点无语的侧眼看了一眼灵陵。“没办法,人和人不一样,离涯比我强多了。”
灵陵不同意也没反驳,看到大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的样子,“非城,你是个与世无争的人,但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到底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才能让你肯去全力以赴的拼一把呢。”
“不是不肯……而是不能……”穆非城看着如注大雨出神,“很久以前,我十三岁的时候一个人离开青州木村。到了很远的荆州去找阿雨……因为那是我弟弟,被奇怪的人带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时候我一门心思就是想要把他找回来,从来没想过我能不能做得到,觉得认定的,就一定要达到。只要努力了,就一定有结果。”
“你确实也做到了。”
“是啊,我找到了,而且还也成了个修士呢,”穆非城嘲讽般的苦笑。“没头没脑的到处闯荡了一通,还指望着变得更强,能够去保护别人,但是最后发现从头到尾,需要被保护的只有我一个而已,离涯,阿雨,灵陵你,哪一个都比我更强,倒也没什么好抱怨的,天赋不一样,但是,这其实也不是全部……没有底气的坚持毫无用处,反而可能有着截然相反的后果。”
“非城,你觉得你现在这样开心吗?”
“还好啊,怎么了?我觉得我适合这样的日子,无拘无束无牵无挂,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而且没有太多的担忧顾虑。”
“……”灵陵看了穆非城很久,“非城,我们是什么时候熟悉起来的?”
“灵陵?”
“那个时候我刚刚从楚玉峰出来不久,身上鬼气很重,你又修为低浅,但是还是把我放在身边……因为离涯阳炎体质会对鬼魂造成伤害……那个时候我就觉得你是个很好的人,但是你第一次和我说了许多话,就是在雍州……下了很大的雨的那天吧。”
“好像是,我记不大清了。”
“……”灵陵脸上有一丝不怎么明显的微笑,“那个时候你问起我女妖的事情,还有桫椤林……我以为以后的日子就是你和离涯终身在青城派修行,如果有机缘还可能成为仙人……但是没有想到,后来会发展成今天的样子。”
听到灵陵提起楚离涯,穆非城的眼神不自觉的黯淡了一瞬间,“谁知道呢,记得从北极点回来,到分水镇,那一天好像也是下了整夜的雨……我折回歧路庄那里看了看,上次我们在那座凶宅里除掉了许多幽魂,离涯说要斩草除根,于是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连雪松林都殃及了,离涯的火煞气那么重,放任不管简直是多少年寸草不生的架势……但是那天离涯特别奇怪,我也说了点不由自主的话。”
“那天晚上……离涯和我也说了一些话,”灵陵轻声道。
“……说啥了?”
“非城……算了,有些事情确实不能强求也就是了。”
“……”
在灵陵的印象里楚离涯一直是个情感单薄的人,就算有也掩藏的很好不轻易流淌出来,所以分水镇一夜,灵陵实在太清楚在楚离涯心中,穆非城究竟有多重要。楚离涯一直是个习惯将一切承担在自己身上的人,常常把自己折腾的心累,但是又偏生固执的坚强,就算有什么念头压根不会说出来。
但是分水一夜的那些话大约是把她十几年的真情实感都消耗完了。
灵陵是何等心思细密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但是那两个人一个太闷一个太傻,一个太要强一个终究有些懦弱逃避,最后还是无法避免的,分道扬镳。
但是……仿佛下了巨大的决心,灵陵终于慢慢的把话说了出来。
“非城,你觉得,我……怎么样?”
穆非城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灵陵的意思,“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啊,灵陵你性格又好懂的还多,让我知道了很多之前不知道的东西。”
“……和离涯比呢?”
“??”这下穆非城彻底愣住了,“什么……叫和离涯比?你是鬼她是人怎么比?”
“没啥,当我什么都没说吧,”灵陵叹了口气,“我只是在想,你把我说的这么好,要是有一天你发现,其实我没有那样好,甚至很不好,那个时候,你会不会怪我?”
“……说啥呢?什么叫没有那样好。”穆非城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这样平平静静的日子就很好,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远在青城的阿雨和离涯,但是仔细想想其实他们比我长久啊,百年后他们修为有成我什么都没了。”
“也许,只是也许……有生之年,会再见呢?”
“……?”
雨又下了好一阵子,才渐渐停下来,雨后放晴太阳也显得惫懒而没有精神,碎成一块一块的残云飘得满天都是,空气里全是水土腥气。
“可算是停了,看刚才的阵势,我还以为整个天都要下塌下来!”穆非城从逼仄的山岩下走了出来,抬头望了望天空,“灵陵,话说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配方……还差一个风灵落花根,这玩意儿是在哪儿有来着?”
“泰山。”灵陵也跟着从后面飘了出来,轻声说道,“风灵落花根只有在泰山岱宗的绝壁上才有,极其罕见,能碰到也算是要运气了。”
“好吧,过些天我们就启程去泰山,”穆非城想了想又说道,“那里离木村很近啊……没想到又要绕回家那边一趟了。”
“你想再回去看看?”
“不了,已经过去很久了,娘也去世很久了,我还去干嘛啊。”穆非城一边说一边拨开身侧两边拦路的杂草树枝,啼眼兰长着的地方草木纵横,进来的时候便觉得困难,现在出去也照样是一路阻拦荆棘,“泰山虽然离我的家乡不算远,名气也很大,但是之前我一次都没有靠近过那里。”
“泰山可是天下名山之首……”灵陵似乎本来有什么话脱口而出但是最终却又止住了。
“唔,我知道,据说上次人和妖打仗的时候,泰山就是道之盟的基地呢。”虽然穆非城在青城派看的书以机关遁甲为主,但是珍宝历史这些多少也看过一些,对于当年的大战就算不能完全清楚也能说个七七八八。“说不定我们这次去了还能看到点遗迹,当年青城掌门貌似很厉害啊,还是盟主,但是最终居然临阵退缩了……最后去世了,想想真的挺可惜的。”
“……是么。”
“好了不说这个了,早就决定不去想那些修仙的事情今天又不由自主说了一大串儿,”穆非城甩甩头然后冲着灵陵摆手,“就这样吧,等我们回去找个地方歇息几天养好精神,就去泰山找风灵落花根,每天晚上都做那些怪梦真的挺折腾人的。”
夏溪泽番外 对错何妨
我的名字叫夏溪泽。
在我小时候,就被告知是火纯子,天生强大无比的修仙体质,被天下四大名门之一的青城派收为门徒。从小到大,前辈们都告诉我,元泽,你是要负担起青城未来的人,所以无论什么,你都必须做到最好。
最好是什么?那个时候我不太明白,对我来说,火纯子好像也就是个特殊些的体质,前辈们的器重甚至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因为我之前也有很多优秀的师兄师姐,如果青城的未来只需要我一个人,那么他们算什么呢?
和我走的最近的是元澈师兄,他的本名叫做风衣澈——这是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的事情,是师兄自己亲口告诉我的他俗家名姓,元澈师兄在别人眼里是个脾性古怪的人,也许是因为卜问师天生带着的神秘感和令人不敢亲近,所以他身边的人一直很少,好像有一层隐形的结界将他笼罩其中,连前辈们都不太愿意去接触这个乖戾的师兄——天生着一双能够洞察天机的眼睛,到底是上天的宠爱,还是诅咒呢?是别的卜问师求之不得的天赋,又是很多人私下窃窃私语的来源,也不知道元澈到底是对这份天赋感恩多一些,还是遗憾多一些。
一开始我也对这位师兄有些好奇也有些怀疑,直到偶尔听闻了一次元澈的琴声,在那之后,我总觉能有那样高山流水般情怀胸襟琴音的人,不会是一个心中充满阴戾的人。
后来,我们当了几百年的至交。
我的师父曾经对我说过,身为一个高位者,一个领袖,要有自己的原则,但是却忌讳毫无保留的善心,如果一直一意孤行,总有一天会为自己的固执而后悔。
“你后悔吗?”
百年后。我和元澈重逢在幽谷飞泉碧水居,他代替师父问出了这句话。
当然后悔。
元涧曾经是我相信的师弟,他和元惠师妹都曾经是那样跳脱活跃的孩子,都是青城派强力的支柱之一,可是我没有在他最开始微微露出自己獠牙的时候觉察到不对。最后。也只能看到他站在黄昏的余晖里对我笑,说,元泽。我会比你做的更好,我会比你更好。
那一刻我有点恍惚的想到,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是那样好的师兄弟和朋友,对我来说,过去是,现在是,将来……已经没有将来,我的身体在自我引爆的火灵中化成碎片。最后模模糊糊的画面是元涧错愕然后停滞的脸,然后黑夜降临,但是已经没有黎明再到来。
但是光亮终于还是到来了,比我想象的快,不是轮回转世后的重见天日,而是……以一个简单灵识的方式苏醒。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周围一片巨大的火海,红莲满天,铺天盖地。
这是在哪里?难道是烈火地狱?一开始的时候我没办法适应那种没有身体,只有一个意识轻飘飘的浮在火焰海洋中的感觉,但是因为光有精神体的存在。念头反而更加专一,尖锐而清晰,夏溪泽一生终究还是杀戮太多,践踏妖界生灵,所以死后……
“你似乎总算有意识了。”
正在我胡思乱想一些其他东西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格外熟悉的声音——风衣澈。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听到风衣澈的声音,因为我确信自己是死了,最后点燃元神爆发火灵的感觉那样真切,身体在火焰里分崩离析成碎片飞灰,魂魄几乎是瞬间离体而去。
但是为什么现在居然听到了师兄的声音,难道师兄……
不对。
“韩涧做的?”风衣澈的声音继续传来,或许这不是声音,而是风衣澈师兄用他强大无比的精神力量在和仅剩下一个意识的我进行精神共鸣对话。
“师兄……你是怎么……我这是?”
“你忘了,我的眼睛能够从某种程度上看到没有发生的事情了吗?”
我如梦初醒。
元澈师兄最强大的能力不是任何咒术,阵法或者符篆,而是……天生的,可以洞察未来的眼睛,虽然这份能力不是没有限制或者全知全能,但是对于凡人来说,预知虚无缥缈的未来已经是极其逆天的能力,难道说元澈师兄已经知道我……元涧……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知天易,逆天难,”我听到元澈师兄轻轻的一声叹息,“就算能够知道元涧的野心,但是却没办法知道准确的行动和筹谋,我只能提前在你的命魂上刻下印记,在你的身体爆碎后在战场上收集几率散魂,投入红莲劫火中慢慢提炼凝聚,最后才找回来一丝神识,就是你现在的模样。”
“谢谢师兄……”
“没有什么谢和不谢,你输了,输给了元涧。”
“是啊……输的真彻底。”
输的当然彻底,连自己的性命都消散在了那个孩子的手上,而他……现在怎么样了呢?当时的我知道自己已经命不久矣,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点燃元神自爆,不知道元涧到底有没有被波及,殃及成了什么样,甚至也可能死在那里,于是我把这个问题问给了师兄,问他元涧现在怎么样了。
“他很好,临危受命,已经是青城的掌门。”风衣澈师兄说道,然后告诉我,他已经登上掌门之位很久,距离那场战争,已经过几年了。
就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师兄为了凝聚我这一缕神识,居然就用了好些年。
“一旦你有了意识,我就不能把你留在这里太久,”风衣澈师兄告诉我说道,“元涧说起来放我隐居从此不问世事,其实还是看的很紧,他试图用历史记载抹杀污蔑你的一切,和你相关的人也几乎都被打压监视,而且,你的神识本来就是残魂凝聚十分薄弱,长久活跃只怕要再度消散,所以……”
“师兄,你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全凭师兄吩咐。”
后来,我被风衣澈师兄封入了一副山水墨画之中,一直处于沉寂状态,风衣澈师兄在水墨画上布下精密的阵法让它自动吸收天地灵素帮助我巩固神识残魂,好为了将来的复苏作准备,死亡,重生,再度陷入沉睡,就像经历了一个完整的轮回,但是已经是格外的恩赐,世上已经没有了青城掌门夏溪泽,只剩下了一缕无人认识的残魂寄宿在一张山水画之中。
很多年后,我从那张画里苏醒过来,红尘又面临新一次的动荡。
几十年前的时候,对于韩涧,我输的彻底,身体破碎,魂飞魄散,几十年后,我已经输不起的没有退路,如果之前输了的代价是死亡,那么现在我还有什么代价可以去付出?
离涯是个好孩子,但是看到她的脸总让我有些忍不住的想起多年前的韩涧,一开始都是那样隐忍不发,但是沉默坚韧的背后,又是绝对不容忽视的野心和要强,还有,最后的背叛。
或许想到这些都是在为自己找借口,夏溪泽已经死去多年,现在的我只是一个依托自己的徒弟和师兄才能做成点事的鬼魂,再度见到师兄的时候,他好像和几十年前,一百年前,六百多年前都没什么区别,那双淡色近乎琥珀的眸子里始终盛着晨曦般的光,但是始终看不清里面到底是什么,当我附身进入离涯的身体,正式和他再度重逢的时候,他看着我,用眼神说,你终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或者说,从未离开过。
这个世上可以没有夏溪泽,但是只要有夏溪泽在,就不会对红尘的未来坐视不理。
我和师兄都知道这不是百年前,可以大刀阔斧的施展自己的计划,因为我不再是青城的掌门,道之盟的盟主,师兄也不再是修仙界首席卜问大师——他早已隐遁多年,我们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动用的资源势力,有的,只能是孤注一掷。
对于漫长的过去,无穷的将来,或许我和师兄都只是微不足道的两个过客,但是为了不让前人只剩下过去,不让后人没有将来,能拼李一搏的,其实还是现在的人,和来自地狱的恶鬼做交易无所谓,将来堕入若水黑陵也无所谓,一无所有的人不在乎再失去什么,只能想想自己还能够再做些什么。
如果所做的一切真的能够由我自己一个人来承担,无论后果多么的严重,那都无所谓,死过一次的人能够在这个世上多停留一天都是奢侈,但是不可避免的牵涉让我把一些事情做得还是很犹豫,师兄对我说,那个时候的教训,你还没有接受?
也是,有些错误,人一辈子犯下一次就够了,更何况代价就已经足够惨重。
“元泽,我们的路只能够前进,无法后退,尽管这条路上可能洒满了血,但是要么走到尽头,要么自己先倒下,否则就不要去看身边的那些牺牲品。”
我看向离涯和那个名叫南宫君知的孩子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师兄这句话。
……一切都会有一个结果吧,那个时候是这样,到如今,也是这样。
第九章 末日泪
楚离涯呆呆的站在原地,这几年她经历了无数的事情,但是,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脑海里一片空空荡荡,身上的火焰燃烧的像是灭世的红莲,但是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冰水从头浇到脚。
然后一直凉透到了心里。
天上青光翻腾,一个仿佛撕开空气的透明结界入口像是一道伤疤,被无数震荡的灵素渲染的妖娆冶艳,整个天空都好像打翻了彩缸,染料泼满了整个天空,斑斓的天空背景之上,一个巨大浑身青色白色毛发的巨兽正在被无数灵光绞成的锁链束缚住,发出不知是愤怒还是悲鸣的吼声。
为什么。
怎么会是这样?
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楚离涯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个短暂的空白,周围是声势浩大的阵法和各种仙术施放的声音,一切都那么混乱、嘈杂让人无所适从,无数幻影从眼前纷纷飞过,伴着火光大雨,浓烟夕阳,但是最终却还是没有一个定格的镜头和明确的目标。
五灵星台……楚离涯有些茫然的看着那个高大威严的祭台,上面的南宫君知还处于悬浮状态,双眼紧闭死活未知,但是她竟然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是因为有更刺激她的东西将她的感知神经伤害的有些麻木。
“加强法阵强度!别让那孽畜逃了!”
这是谁的声音?
他们在干什么?
楚离涯颤抖了一下,终于对着天空后伸了一下手,然后缩了回来,“我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么回事!原来这一开始就是……就是个……”
风衣澈站在高高的上风向上,看着天空中不断挣扎的巨兽,琥珀色的瞳孔里倒影着大片的色彩斑斓,但是,他的眼神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焦距的无神。巨大的琴弦几乎纵横贯穿着天空和地面,狂风冷冽,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风衣澈,像是解开了某种封印的青鸾,尖利的明啸响彻天地。而他的身后是无数各色服饰的修仙弟子。挤挤挨挨的占满了几乎整个视野。
现在是一片混乱的巅峰。所有人都成了其中狂躁的一份子,但是不包括已经彻底陷入僵滞的楚离涯,一些彩色的雨水从天上掉落下来。那是浓度达到一定的灵素已经彻底凝化成了液体掉落下来,砸在每一个人身上,暖暖的像是眼泪。
……这是,末日的狂欢吗?
楚离涯的记忆甚至都开始出现了混乱,她突然记不清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的了,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是如何发展的?是怎么突然急转直下变成现在的局面,天上的那个……真的……是……?
彩色的雨水不断掉落,天上的巨兽身上的伤痕不断变多,吼声也逐渐变弱。挣扎的幅度也在变小,仿佛已经是强弩之末。
好像去……奔向那片天空……去他的身边……但是……为什么……无能为力……没办法动……
等着我……我要去……
让我去啊!!!!去救他!!
楚离涯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明显的吼声,眼角几乎睁到裂开,但是最终还是近乎徒劳,因为身上的火焰蹿升有增无减,自己像是被地缚灵狠狠的固定在了原地。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又是这样!
几年前是这样。我看着他们的尸体在我面前一具一具的陈列,除了沉默,什么都做不了!
现在居然又来了,居然又来了!他在那里,但是我居然连动都不能动。眼看着一切的发生。
给我松开啊!!!!
楚离涯的膝盖上如同负重千钧,她往前挪了小小一步,地面就出现了深深的刻印,像是要塌陷进去一样。
我要去……
不想要真的一无所有,甚至练一个念想都要丢掉。
我……
让我去救救他……
这种感觉真是似曾相识,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好像是比紫烟镇更早些的时候……
巨大隐形的炽羌盘旋在楚离涯头顶的上空,不知怎么的轻叹一口气,巨大金红的眸子里似乎涌动起对什么的怀念。
多熟悉的画面,就像当年的望川天穹和苏冥雨,苏冥雨陨落在无上圣地的时候,望川天穹……不过,遗憾终归永远无法弥补,魔皇如此,督元者如此,更不要说实力远远不如堕天河魔皇的楚离涯。
炽羌抬头,看向不远的一个方向,发出了一声没有人听到的轻音。
周围一切突然安静了下来,突然的寂静让所有人都不再习惯,毕竟刚才还是嘈杂无比的末日狂欢,突然就安静的像是月夜沙海,反差实在是太大,接着就是彩色的雨水停下,五彩的幻光渐渐消失,好像有一条巨大的抹布擦掉了天空上五颜六色的染料,但是露出的却不是蓝色的本色,而是近乎银灰的怪异色彩,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就像是创世之初天地模糊混沌未开的时候一样。
所有人都呆住了,无论是修仙弟子还是天上的巨兽,还有呆呆的看着一个方向的楚离涯。
光。
所有人的第一视觉反应。
然后是影。
光与影的交错,正是创世之初混沌境界时候的常态。
一条巨大的银白色的光芒之路暗纹的铺在地面上,仿佛是从天际绵延而来,而路的上方则是纯净到极致的夜色,如此鲜明的对比简直能起到刺瞎人双眼的效果,偏偏与此相对应的是天空上一片安静柔和出奇的银灰。
……袁深雨。
那个人是袁深雨?
楚离涯没有回过神来,和所有人一样,看着那个踩着光芒之路缓慢走过来的人。
确实是袁深雨,只是又不像袁深雨。
袁深雨手上拄着一根纤长的白色长杖,身上一袭纯白没有杂色的长袍披风,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但是双眼却好像染满了夕阳西下的黄昏血色。他看起来那样的不真实,像是一道光虚拟化成,随时会消失在空气里一样。
但他终归是没有消失,实实在在的向着众人走过来,左手轻轻抬起,带起了一阵白色的光潮。
巨兽的鸣叫声唤回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筋疲力尽的它身上的所有束缚被刚才的白色光线轻易化解,所有的阵法灵素触碰到那阵白光好像都被吞噬融化了一样,直接消解于混沌无形。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力量?天相从临?灵素化归?万物混沌?
巨兽在天空上颤巍巍的盘旋了一圈,好像在寻找着什么,楚离涯终于忍不住对着天空喊了出来“真——的——没——有——骗——你!对——不——起!!”
那个是……穆非城啊……
“别让他跑了!重新施法固定住异界通道入口!快!”
周围终于有反应过来的声音响了起来。
“执迷不悟。”袁深雨摇摇头,他的周围升腾起阵阵白烟,尽管他自己的身体消瘦的已经像是秋风里的一片枯叶,随时会被风吹下枝头,但是此时的他却出奇的精神,杀意也如同锋锐的刀刃,好像之前那个几乎垂死黯淡,身上叠加了几十层封印的袁深雨从来就没存在过一样。
淡淡的白色的光在他的脚下盘旋,速度并不快,整个人似乎都浸泡在一层银亮的光里,然后一层细腻明亮的半透明的影子渐渐从他的身上剥离升腾起来,逐渐扩大,然后完善成一个人形,那个人形和袁深雨十分相似,但是好像又不完全一样。
“双生轮回,终极无限。”
袁深雨薄薄的嘴唇里吐出轻声的几个字,但是几乎是瞬间掀起了天翻地覆般的狂涛。
一切似乎都要注定走向一个了解的终点,只是这个终点未必能尽如每个人的人意,楚离涯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一切已经变成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死结,无论是她,还是穆非城,还是南宫君知,都在里面打着圈儿迷路,最终还是走上了一条既定的不归路途。
那么袁深雨呢,他到底也是沦陷其中还是一直置身事外,或许他真的什么都不想管,却始终无法真正的抽身而出?
起点在哪里?这个局面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都不知道,其实在真正的强大面前,自己还是太过弱小。
随着袁深雨手上的动作,光浪像是无声的潮汐,形成一道雄伟到可以连接天地的巨大墙壁,然后默默的碾压了过来,在它的面前,再强大的凡人都像是巨象脚下的蚂蚁。
不值一提。
呵呵,混沌督元者的旷世法术,能得一见,此生无憾呢。
楚离涯望着袁深雨身上升腾而起的那个有些模糊但是又很熟悉的身形,想到了数次出现在自己梦里那个面容和袁深雨酷似的绿发少年。
然后就什么都听不到,看不到了,世界仿佛归入彻底的平静,就像末日之后的彻底荒芜,茫茫无边,没有尽头。
如果这真的就是终点……其实……好像也不错……
最后快要消失意识的楚离涯的视线里最后的画面是,巨兽坚定无比的钻入了那个天空之上的伤痕——快要闭合的透明缝隙。
三天前……
第十章 生死局
“泰山雄奇果然并非其他可比,”楚离涯用手扶着额头看向纵横沟壑横岭侧峰的万千景象,不由赞叹道,南宫君知抱着双手站在一边。“这是楚姑娘第一次来泰山吗?”
“是啊,”楚离涯放下手侧身看着南宫君知,“久仰其名,未曾亲眼目睹,但是今日也算是得见了。”
“我也只来过一次,”南宫君知双眼微微眯起,“在我还是小孩的时候瞿凌师傅曾经带着我和师兄下山寻访历见,路过泰山,瞿凌师傅说,这是真正的道家圣地,每当红尘陷入危难的时候,修仙界的精英们都会齐聚于此商讨对策,当然,很可能都是以一场巨大的动荡纷争收尾。”
“现在也是这样,新的道之盟已经建立,连昧掌门成为了新的盟主……五灵星台建立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是真的想到办法了吗。”
“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还有元澈前辈这一次真的不再出山了吗?”
“……”楚离涯听他提起风衣澈心中实在是有些复杂,风衣澈和夏溪泽的事情最终还是没有和她说清楚,看到最近夏溪泽寂寞隐忍偶尔望着远处发呆的眼神,楚离涯总觉得那里蛰伏着什么,但是还是无法真正的看懂。想了一会儿,楚离涯还是出声道,“对了,你的掌门,师父和同门很多都在这里。”
“我知道。”南宫君知苦笑了一下,黑色的发辫在风中被吹的凌乱,“……本来我也应该和他们一起站在那里的。”
“但是现在你也确实在这里了。”楚离涯一边往前走了几步一边答话,山路又陡又窄,但是泰山因为最近被四大门派势力驻扎,到处布满结界,腾飞御空之术难以使用,而且时间又不赶,两人便准备直接徒步走上去。
“等等,”楚离涯突然一抬手。“好像有点奇怪。”
南宫君知被一提醒也立刻反应过来,“快隐蔽!”
灵寂境界的暗灵素修饰有着强悍无比的隐匿融合能力,南宫君知只是手指轻微一动一股灰黑的烟气立刻攀升而上将两人遮掩住,然后活生生的两个人便立刻消失在了原地,连余留的灵素残痕都被暗灵完美的融合吞噬,最终归于虚空。
在两人隐蔽完成之后不久,突然一大群穿着浅黄色道袍的修饰如同漫天飞舞的彩蝶,驾御各色的风从天上飞过,数量之多让人瞠目结舌,御风之术带起浩瀚的一股灵素潮汐。在泰山天空之间震荡。
“这是什么……”楚离涯愣住了。“怎么这么多人?”
南宫君知看了看。“龙虎门的道袍,微尘掌门的人么?可是怎么突然来这么多……他们集中到泰山干什么?道之盟总部不是只有一些核心领袖的商讨之所吗。”
“不知道,还有那个据说是可以挽救红尘用的五灵星台,总觉得好像有点什么不对的地方……”
“乱猜也没用。不如直接前去看看。”
天上飞过的龙虎门弟子虽多,但是看来没有长老元老一类的高级人物,只是一些普通弟子,还没有一个能达到南宫君知的灵寂境界,所以尽管隔得不远还是没有人发觉楚离涯和南宫君知两人。
花费了半天功夫,两人总算是登上了泰山巅峰,掩藏在浓云深处起落参差的建筑也隐约可见,但是最显眼的,肯定还是那个高高矗立的五灵星台。
其实两人不敢离五灵星台太近。毕竟无影阁也在那里,意味着连昧元涧和微尘也同在,还有那些拥有洞察之力的占卜大师,尽管南宫君知进步很大,又有夏溪泽在侧。还是小心为上。
“五灵星台……好大的阵仗啊。”南宫君知低声感叹了一句,星台的整体由两个叠起的方形为基座,上面立着一座直插天际的竖碑,竖碑上五根不同颜色的石质枝条盘旋而上,似乎象征着五种不同的阴性灵素。
“但是似乎还是一个沉寂的,没有开启的星台,是在等什么呢?准备?时机?还是别的?”
“不知道,”南宫君知摊手,“这种事情大概只有一手操办的卜问师和几位掌门知道吧,这玩意儿到底怎么用啊?”
“对了,之前那么多龙虎门弟子突然前来,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有他们一门来了?我们要不要前去看看那么多修士来这儿干什么?”
“好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离无影阁太近了。”
无形的两个身影悄无声息的再度退去,周围的风声都很轻微,静默的简直有些不自然。
南宫君知对于泰山的格局不算熟悉但是也不是特别陌生,来只来过一次但是作为太和宫曾经的未来接班人这种修仙界龙头地界不可能没有了解,这么多年过去泰山上的建筑格局也没有太大变化,而且那么多修仙弟子共同散发而出的强烈灵素遮都遮不住,两人轻而易举的分辨出了那股最为庞杂浩大的灵素来源方向前往。
“整个泰山上好像叠加了好些层结界,”南宫君知皱着眉头说道,“幸好现在山上有很多很多人,所以虽然面对的未知变数多,但是我们隐藏自己的气息也容易多了,否则这么多层防护结界想要全部避开还真不容易。”
“是啊,周围好像有无数股不同的灵素源,可见刚才我们看到的那一大群真的都是来到泰山了,但是为什么突然来了这么多……简直像是……”
“像是开战前夕。”南宫君知突然接过了楚离涯没有说完的话,“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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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陵,那是什么?”穆非城停顿了一下赶往泰山的步伐,因为此刻天上一大片白色服饰的人群掠过,风被他们踩在脚下驾驭而行,“好多人,好强的灵素波动……而且那些衣服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啊?”
穆非城在一两年前就离开了青城派,从此不问修仙诸事,期间游荡也多在山野村庄之间,对人间明灵素一事从未知晓,更不要说最近才有的道之盟重新成立之事,所以一下子看到这么多修仙弟子齐齐奔往泰山,实在是有些奇怪。
“……”灵陵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摇头,“那是青城派的道袍你当然有点眼熟……”
“……”穆非城有点无语的低下头看地面,还真是,那套衣裳自己还曾经穿过,但是还真没见到过这么多青城弟子同时出现在天上像是鸟群一样向着同一个方向赶去。
一路上灵陵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催促一下穆非城的速度,和穆非城不同,她一直在加强自己的修为,如今她的鬼修已经很有些成就,看上去真的和一个活生生的白衣仙女没有什么区别。
灵陵有时候其实有时候讨厌这样的自己,因为她心里清楚这并不是自己的真面目,这么多年,她唯一一次露出真面目就是在分水镇的歧路庄,那里是座到处都是幽鬼冤魂的歧路庄,为了探路,不得不露出自己鬼修最纯粹的状态。
毕竟,人总是向往美好的东西的,丑陋不堪又阴气沉沉的鬼魂,总是让人避之不及。生命为何如此珍贵,正是因为它的不可重来只有一次,再强大的鬼修也不能复生自己,虽然自古以来从未少有人寻找过重生之法,也钻研出一些门路,但是真正能够成功的,只寥寥存在于虚无缥缈的传说里。因为那些前人总结过的重生方法看似简单,但是真的要实践起来,却一桩赛似一桩的条件苛刻。比如找回离散的魂魄,比如修复已经失去生机的**,比如找回逸散的灵素,比如如何把苦难的灵魂从幽冥拖回来。
生和死从来都是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灵陵在穆非城身边呆了很久,有时候甚至产生了自己真的是一个招人待见的年轻少女的错觉,但是每当自己站在他身边这样想的时候,看到地面上,一个拖着长长的影子,另一个什么都没有,就明白,其实终究还是个错觉。
鬼就是鬼。
灵陵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想到这些,明明已经到了最关键……她侧头看了看穆非城毫无察觉的脸,心想大约那些胡思乱想只是,为了说服自己。
两人已经不知不觉到了泰山脚下,穆非城往前走了一步,却又偏偏犹豫了起来。
“好奇怪,”穆非城突然出声打断了灵陵的思考,“泰山上,是发生什么了吗?为什么感觉到了强烈无比的结界?而且叠加了不止一层……而是很多层。”
“感觉到了,”灵陵不动声色的答道,“结合刚才诸多青城派弟子前往泰山,难道是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那我们还是走吧,”穆非城直接开口道,“过些天再来找草药不迟,反正我……是不太想……”
但是灵陵却摇摇头,认真的看着穆非城道,“非城……我想要上去看看。”
“开什么玩笑啊,我在几年前就想过了,应该是离修仙相关的玩意儿越远越好吗,哪有自己赶着往刀口上撞的。”
第十一章 急促音
泰山无影阁
连昧站在无影阁前的空地上,宽大的衣袖被灵素震荡引起的风刮得猎猎作响,银白色的长发也飞舞起来,整个人像是一把封存在剑鞘里的剑。他的身后一左一右的站立着元涧微尘两个年纪虽然比他轻,但也同样是满头白发的掌门。
“……”
“五灵星台的运转,需要极其强大的五种阴性灵素驱动,短时间内制造出足够强大的力量。”
“这只是辅助,”微尘接过元涧的话,他闭着双眼手里把握着一支拂尘,“最终的两件东西……”
“已经都有所准备。”元涧淡淡的回答到,“现在要做的,只是等一等而已。”
连昧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似的完全置身事外,双眼微微睁开,望向飘着几篇淡薄云彩的天空,虽然周围的风挺大,但是还是有些怪异的让人觉得气闷,就像暴雨前的窒闷一样。
三个人排成“品”字的形状,各自脚下都有一个光圈,三种不同的灵素在缓慢的旋转,然后相互呼应吸引,最终形成了一个弥漫着不断流窜灵素的怪异气场,三人不再说话,只剩下了各自力量之间的相互交融。
五灵星台前已经没有任何一个闲人,包括那些一直督造星台建起的卜问师,周围安静的有些诡异,在这个短暂的时间内,整个泰山似乎只有这三个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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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幽兰谷
南宫君知和楚离涯一路顺着庞杂的灵素来源摸到一处空旷无比,长满幽兰芳草的山谷,一路上虽然小心翼翼如同芒刺在背,但是竟然一个活物都没有遇到,这也太奇怪了,泰山上灵素波动震荡这么强烈,怎么可能连个鬼影都没有。
不可能真的没有人。
两人因为想要尽量隐蔽自己的行踪气息,所以一路上几乎没有使用术法,这下觉得有些不对了,才渐渐释放出自己的灵识探查。那些可能同样隐蔽起来的人。
“……很多人。”楚离涯传音之术在南宫君知脑海里响起,“都在这里。”
“是啊,这里似乎有一个特别巨大的依傍天然地势建立起来的法阵,将大群的修士都掩藏其中,应该是……”南宫君知认真的想了一下,“之前我们在爬山的时候看到的那群……”
“到底是怎么回事?”楚离涯有些不解道,“泰山上要发生什么了吗?”
“早说了像是备战一样,可是现在不是在寻找制止人间明灵素衰竭吗?调动这么多修仙弟子干什么?”
楚离涯听到南宫君知这句话反而沉默了一下,夏溪泽和风衣澈的计划她虽然不是完全了解但多少也知道一点,似乎就是和圣树结界……桫椤林有关……但是这也是他们两个的事。泰山道之盟是以连昧元涧微尘领袖。代表红尘修仙势力的联盟啊。为什么会有这种举动?
还有,那个五灵星台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如何使用?
她有些忍不住的想要和夏溪泽沟通,已经到这个时候了,竟然还是没有对她说出真正的全盘打算。本来她以为到真正的时机夏溪泽会告诉她的,但是目测大动静即将到来,为什么夏溪泽还是……
很奇怪的夏溪泽这一次没有响应她的沟通,虽然心底窜上不少疑虑,但是毕竟在泰山这种地方,身边还有南宫君知,楚离涯也不好多再想夏溪泽,打起精神和南宫君知一起探查着幽兰谷的具体状况。
“还好。”南宫君知突然说道,“这里的人修为基本没有比我更高的。看来都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但是人真的太多了,借着这里的法阵掩藏的相当好,他们为什么要躲在这里呢?这里是泰山啊,要是奉命前来的话大可以正大光明的坐在这里喝茶啊。”
“他们不一定是刻意隐藏自己,”楚离涯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法阵……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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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山断云崖
“咳咳……”穆非城使劲咳嗽了几声,把身上沾着的灰尘泥土拍掉,然后喘了口气,“唉,有些时候没用过御风之术了,都差点把口诀给忘了……”
灵陵看着他,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心些,这里很陡。”
“放心啦,总不会蠢到掉下去。”穆非城眯着眼睛笑道,一口白牙亮闪闪的,“不过灵陵你觉不觉得真奇怪啊,我们都快到山顶了,走了这么久,竟然什么其他声音都没有听到,但是偏偏泰山上各种灵素的波动都这么强烈。”
“……”
“灵陵,你到底怎么了。”穆非城看着灵陵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啊?什么怎么了?我没怎么啊。”
“还说没怎么呢……”穆非城摇头,“你看你那心不在焉的样子,一路上都像在全神贯注的想着别的事情,我很少看到你走神的这么厉害啊。”
“……”灵陵的眼睑跳动了一下,“有吗。”
“当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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桫椤林梭罗堡
“……什么?嘲风的星宿竟然有了开始觉醒的反应?”狻猊差点把手上的茶杯摔在地上,幸好狴犴十分即使的手指轻点阻止了这个场面的发生。
“没错,桫椤林最强的占星师观测天象,发现沉寂多年的嘲风的命相星象竟然有了复苏的迹象,”狴犴的表情还是很严肃,“……虽然似乎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还是有些奇怪啊,撇开负屃因为特殊原因百年才孵化出来,你和螭吻是几十年前就化生了,为什么嘲风过了这么久才有苏醒的迹象?”
“那嘲风现在具体在哪里?”
“这个不知道,”狴犴叹了口气,“大哥和二姐那边也是麻烦,虽然方法有了,但是实践起来真的困难的厉害,还是要慢慢来,争取早日把金灵碎片从负屃的身体里剥离出来。”
“……嘲风……赑屃知道了这件事情,应该会很高兴吧。对了,狴犴,你是去过金樱林的,蒲牢……他没有说过什么别的话吗?”
“蒲牢比我们每一个人都要强大,包括大哥,但是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交流,所有的见识都来自于上一代蒲牢的记忆刻印传承,他已经一千多岁了,但是交际还是像一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孩子一样,话说的也不是很通顺……除了那些我直接问他的话,就算他想说点别的什么我大约也是听不懂的。”
“我还没见过金樱林圣地是什么样呢……蒲牢虽然是我们的兄弟,但是这么多年,世世代代,一直一个人守护着那个地方,实在是……有些委屈。”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因为蒲牢是明灵素本命,阳性灵素之首,而桫椤林又是下界阴面,由蒲牢守护金樱林,实在是不二人选……虽然,确实是有些对不起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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桫椤林悬空城
卿珏手上停着一只金色的蝴蝶,翅膀轻微扇动,落下一点一点的金色粉尘。
“螭吻殿下……最近您好像……去梭罗堡很频繁。”
“族中多事。”螭吻回答的十分简单,“你的修为也不要放松。”
“我知道。”卿珏眼神一黯“殿下,最近我一直做梦,梦到……桫椤林的天空上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大口子……那里面进来了一个巨大深青色的影子,但是我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而且梦里好像很乱,很可怕……好像是什么大事发生了一样。”
“……”螭吻侧脸看她,居然没有直接说她胡思乱想,“为什么做这种梦。”
“做梦……哪有为什么。”卿珏吞吞吐吐的说道,“……而且好像,还有很强的光,和巨大的黑影……”
“大事么,”螭吻远远的看着天空,“最近的事情本来就很多……负屃的事情还没有解决,赑屃因为魂魄的缺失最近犯病犯的很严重,大哥二姐在全力镇压变异的负屃并且尝试让他解脱,狴犴支撑起梭罗堡其他事务,狻猊在一旁辅佐……我前几天去梭罗堡就是因为赑屃。”
“殿下……您真的辛苦了。”卿珏说着这些话心里又有些难过,螭吻今年才三十来岁,自己就算曾经是最底层的小妖,三十来岁的时候也是被父亲捧在手上尽情玩乐的年纪,但是螭吻的脸上始终透着一股疲惫,对了……重埃最近似乎来找螭吻也挺频繁。
“我算什么辛苦,大哥和二姐为了负屃的事情已经多久没安定一天了。”螭吻嗤笑,“现在梭罗堡几乎狴犴一个人在撑着,狻猊也是没有成年,都去掌事了,赑屃实在是因为魂魄缺失无法弥补,我有什么脸面说自己辛苦。”
沈蓝惠 此生为谁
我是沈蓝惠,青城派元字辈的弟子,道号叫做元惠。
在我的生命里,青城是始终逃不过的一座大山,从年少无知到苦辣尝尽,以及最终的结局,都无法绕过那个笼罩在仙云缥缈的天仓山。因为在那里有我曾经向往的一切和一切挂念的人。我曾经那样努力修仙,但是到最后却只愿此生从未踏入过青城;我曾经那么喜欢韩涧,但是如果能够选,真希望一开始就没有相遇。
元泽是我最为尊敬和崇拜的人,他始终那样光芒耀眼,就像是瑰丽的光,永远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眼球,我就是那么多人中的一个,他是青城未来的希望,是修仙界的天才,将来一定是夜空上最璀璨的明星之一,但是,尊敬和崇拜并不意味着喜爱和倾慕。
小时候的我喜欢拉着元涧一起去闹腾元泽师兄,而他总是无止境的包容和温柔,比起元泽师兄,元涧一直是个让人头疼的顽劣弟子,但是自从在思过堂见到他之后,我就格外的喜欢和这个看起来倔强的要命的家伙一起玩,看到他别扭的把头扭到一边的样子我就会笑的很开心。最让人觉得不敢靠近的大约是元澈师兄,传说他有一双可以看到未来的眼睛,元珏他们提到这位师兄都是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而元澈师兄确实不大和我们交流,他好像只和元泽师兄有所私交。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老掌门离开,元泽师兄众望所归的登上掌门之位,一切都好像在顺理成章的进行,元涧一直和我在一起看着天仓山的日起日落,流霞翻飞,我们经常在一起比剑修行。虽然我们的修为一天比一天深厚,但是他总是一直觉得自己不够强,至少不如元泽师兄强。我觉得他这么想实在是很奇怪,元泽师兄是火纯子。天生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比很多人强一截,很可能他现在的修行就是很多人一辈子达不到的高度。
元涧听了我的话没有做声,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有一天晚上,他指着天上的月亮对我说,“元惠,你觉得那个是什么?”
“月亮啊
。”
“不是,是障碍。”
我不太能理解其中的逻辑何在。他接着说道,“你看,整个夜空只有他这么亮这么显眼,只要有月亮在的地方。再亮的星星也只能被无视,月光越亮,照在地上留下的阴影就越多越重。”
我当时没能理解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再后来,人间风灵素和地灵素的失衡让修仙界不得不联合起来,为红尘谋求出路。
元澈师兄为首的卜问大师们找到了当时唯一可行的方法。借着圣树结界打开的日子侵入桫椤林夺取风灵素——后来百天的血流成河战况惨烈,是我一辈子都不愿意回忆的噩梦。
我在想,要是没有这一场的战争,我,元涧和元泽师兄是不是能一直像过去那样好好的过下去。这样一直一直快乐的生活下去呢?
答案是否定的,因为韩涧就是韩涧,就算没有这个契机,韩涧还是韩涧,不会因此变成别人,只要他还藏着一颗将月亮视为障碍的心,那么有些事情就是必然。
这是红尘桫椤林之后我才明白的一件事。
一开始,妖族的反抗非常激烈,他们的妖王和我们的掌门一样强大,掌握着各种各样强悍的妖法,无数修仙弟子死在他们的爪下,但是随着元泽师兄斩杀第三妖王嘲风,连昧谢云联手轰杀负屃,还有被围攻杀死的狻猊螭吻,妖界势力受损非常严重,战局渐渐的向红尘倾斜,对战成了某种程度上单方面的屠杀,看到杀到兴起的同门不断虐杀屠戮着那些已经失去反抗力量的妖族,濒死的妖族不惜燃烧尽生命和人类修士同归于尽……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的疯狂和残忍。
真是个疯了的世界,无论是桫椤林还是红尘。
这样下去,两边的仇恨会不断的积累滋长,就像是炼蛊,蛊虫吃下仇恨的毒素越多,毒液就越剧烈,最后异变到不可收拾。
在风灵素已经汲取的差不多,战况已经成了一边倒的修士入侵桫椤林屠杀妖族的时候,元泽师兄有了犹豫收手的打算,但是杀红了眼的修士们并不这么想,仇恨怨愤相互交织不断滋生增长,就像是不断膨胀的泡沫,蛊虫肆意翻搅。
但是,在不久的将来,传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元泽师兄竟然陨落在月窑岭前陨落。
元涧受了很重的伤,将当时的情况说的很不清楚,道之盟盟主身死,这才让本来势如破竹的人族修士终于有所收敛,改变大肆屠杀的路线转而向主要防守稳定住局面。元涧在青城派所有人的期待下临危受命,伤势稍有好转之后立刻负担掌控起了所有局面,而他的决定简直让我吃惊的说不出话来,他竟然还想要打,竟然还想要用最后的时间去加剧红尘和桫椤林之间的杀伤。
我去找到元涧,说,你忘记元泽师兄生前的愿望没有?他想要收手。
那是他,和我有什么关系,身为盟主掌门不想着为死去的同门前辈报仇,竟然临阵退缩心慈手软,这是应该的事情吗?
我和他争吵了很久,最后却是像是被抽走魂魄一样从他的营帐里走出来的。
一开始我觉得是元涧变了,但是事实上应该是他没有变,是我一直没有去发现倔强强硬性格背后的偏执,如同深藏不露的獠牙。
决定要离开是突兀似乎又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念头其实已经在我心底滋生,现在突然见到天日般的疯狂生长,一发不可收拾。
在我下决心离开青城的那天,极北之地陷入了最为血腥的几天,每一寸空气里都弥漫着近乎凝化的腥气,月窑岭附近见到了一个奇怪的蛋,浅青色,上面有着奇异的深绿色花纹,流淌着精纯的木灵素以及……妖气。
鬼使神差的,我收起了那枚妖卵,然后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扔下一切奔向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青州,枣核山。
这是一个距离天仓山青城派很远很远的地方,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我开始试着像一个普通人那样生活……身边是那个小小的妖卵,不知道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战场上,也不知道它的父母为什么会把它丢到红尘人的地盘上,也许是无意,也许是迫不得已,既然我捡到了它,还收下了它,养大一个被遗弃的妖物,总算能稍微减轻自己的罪过。
人见过的血太多,才知道活着是多么的好。
但是这毕竟是红尘,妖物受到的排挤有多么严重我比一般人更加清楚,尽管我现在在山野间隐居,但是难保将来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我将自己全身的灵力注入妖卵,不断积累封印改善着它的妖气,在它还没有出生成型的时候就塑造着它幻化人形,这样做的结果是几十年后,妖卵终于孵化出来,是一个,但是我的修为也已经退化到了一个极其低下的水准,仅仅比常人强上那么一些,寿命更长一些而已了。
我给这个小妖起名叫做穆非城。
但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正常人类孩子一样,身上的妖气被几十年的灵素洗礼涤荡干净,妖性的本能被我的毕生修为深深封印起来。
非城出生以后,我觉得自己好像不能再在山野之间待下去了——因为就算我可以,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实在有些吃不消。
木村的人简单善良,不知道什么是仙术,什么是妖怪,我带着刚刚出生的非城来到村子里住下,然后一住就是十几年,期间我认识了一户袁姓的人家,虽然现在我的修为已经退化到了一定地步,但是一眼看出袁家那个独子有着极高的修仙天赋,明灵体质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且更加戏剧化的是,在那个孩子四岁的时候,他的父母竟然双双去世。
我把袁深雨抱回自己家中,和非城放在一起养,兄弟相称。
怎么样都好,只要此生再也不要涉足修仙一事,再也不要去接触我曾经遇到过的那些是非纷扰,从此平安一生。
我带着非城和深雨在木村里又过了几年,每一天满足又有些清冷,偶尔在纸上画画的时候,会去怀念那个在千里之外,现在已经不属于过去的那个人,但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甚至是回到过去。
有些人只适合去怀念,而不是去追逐。
但是终究还是事与愿违,当我循着非城的脚步离开木村,看到那片黑色的蝴蝶在眼前升腾而起的时候,想到,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比方说,报应。
当年屠杀众妖的人之一的我,的报应。
我不知道那个黑色长袍的少年是谁,他的笑容那样温柔,但是却让人感到像是幽冥来的使者,黑色的蝴蝶像是雪片一样落下,逐渐带走了我眼前的光和意识。
这一生,终究还是遗憾大于欢欣,后悔多于满足。
只是……希望……
第十二章 情深浅
“灵陵啊,我们这是要到哪儿去,风灵落花根应该不会长在人太多的地方吧,否则早被发现折走了,毕竟是可稀罕的异草呢
。”
穆非城一开始就不大情愿上泰山,因为虽然他几乎不再接触那些仙术但是之前修行的毕竟没有丢下,感觉到了泰山上巨大的灵素浪潮和重叠结界,这是他几乎本能要避开的东西,但是灵陵偏偏想和他上来看看。
穆非城不是一个特别固执的人,而且灵陵有意无意的提了一句,“既然是青城派大量弟子出动前往泰山,谁知道是出了什么大事呢?也许离涯也是跟着来了的。”
最后想了想,算了,还是上吧,关山路远前途未卜,错过这一次还不知道哪年哪月能再见一次。
穆非城这么想着便和灵陵一起登上了泰山,奇怪的是明明感觉到上面灵素波动异常猛烈,而一路上几乎没看到人也没听到什么声音,灵陵还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让穆非城很有些奇怪——明明是她要和自己上来的,却偏偏走神的这么厉害。
怎么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
尽管心中有些这样的念头,但是穆非城还是没有太多其他的打算想法,因为他不太擅长怀疑,有些事情心中明明有些了解,但是不会往某些方面去深入思考。
楚离涯还和他在一块儿的时候,曾经问过穆非城,为什么你谁的话都相信?如果他们骗你,造成不可想象的后果你要怎么办呢?
穆非城认真的想了想,谁骗我?
我是说如果。
最后讨论没结果,楚离涯直摇头说算了,当我没说,你继续。
继续这样。
你很好,比我强多了。
但是世上不是所有人都是楚离涯。不是所有人的人被施加了信任,就会回报百分百的善意,很多事情不一定有完全直接的因果关系和等价交换。所谓的公平永远只能是相对而言,但是让穆非城思考这些也太难为人了。他天生就是个简单的人,无论是沈蓝惠的教导,木村平淡十几年的生命,还是这几年云游山野,穆非城最薄弱的地方无法触及的地方,正是,人心。
他能够毫无遮拦坦然的将自己的心给别人看。却看不明白笑脸眉目之下,其他人漂浮不定的真心。
简单的人眼里注定没有复杂的世界,但是偏偏世界就是复杂而多变的,不会因为个别人而改变净化。这就是事实,楚离涯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这个事实,面对这个事实她的选择就是变强,变强,变得更加强大。只有力量才是最值得依靠的对象,只有自己永远值得相信。穆非城却不行,当他接触到这个世界悲伤残忍一面的时候,宁可转身逃跑,也不愿意直接去面对接受。
善良的名字有时候也叫懦弱。
但是世界这么大。也不可能有一个真正安全的,干净的,毫无纷争的净土乐园,更何况他是穆非城,一开始就根本不可能置身事外的人,不管逃的多远,也终有一天会被命运席卷回来投入漩涡之中。
灵陵看着前方那个长高了不少的背影,眼神慢慢的沉了下去。
昔日楚玉峰上少年猎户,现在云游四方机关术士,一幕一幕就像是幻影,但是每一幕都真切的又像是刚刚发生过。
但是……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何必这么认真呢?灵陵忍不住再心中笑着想,分水镇楚离涯的低语此时想起来很有些好笑,真正的分别自然是痛到心里的,但是对于灵陵来说,此时不过是摘取果实的顺理成章。
她的手缓缓抬了起来,带起一阵轻云薄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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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涯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不走了?”
“没什么,”楚离涯顿了一下答道,“刚才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眼前好像一花眼皮一跳,总觉得怪怪的。”
“你多心了。”南宫君知笑道,“别太紧张,幽兰谷里隐匿了大量修仙弟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们刚刚从那里出来,要去别的地方看看吗?总觉得人太多的地方不适合探查啊。”
“其实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那个五灵星台到底是做什么用的,而且这么多修仙弟子聚集在这里应该也是诸位掌门授意,他们这到底是在准备啥呢?”
“不清楚,不过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还要继续吗?”
“……先找个僻静的地方歇会儿吧,也不急于一时,稳妥点的好。”
两人离了幽兰谷是迅速决定下来的事情,那里人太多,就算仗着自己的修为比普通名门弟子高些也不会长时间停留在那么多人的地方,而且现在泰山上局势还不是很清楚,因为在楚离涯的心中,元涧是和夏溪泽风衣澈对立的一派,连带着对道之盟也有些微妙的膈应,所以这次上泰山简直是抱着有些敌对的心态,南宫君知则要好得多——要不是他的名声还没有洗白实在不好露面,大概早就奔着连昧在的无影阁去了。
大晚上的两个人也没找别的地方,就直接坐在断崖的一块岩石上,看着漫天的星光各自调息,保持着高度的紧张和隐蔽之术也是消耗相当大的事情,考虑到泰山上发生重大变局的可能性很大,两人并不介意用一晚上来恢复自己的体力,楚离涯和南宫君知都不是很想睡觉,两人是修士,几晚上无眠倒也不算什么,只要凝神调息也能够起到休息的作用。
“……”
“楚姑娘,你脸色好像有点不太好,是在想什么啊?”
在想什么呢……楚离涯的眼睛又跳了一下,白天那阵突然冒出一阵冷汗的感觉太奇怪了,就像是心上突然被人刺了一刀,但是来的那么突兀没有来源又让她觉得很奇怪。
直觉这个东西,说信,就有,说不信,好像也能解释为幻觉,至于到底是什么,楚离涯默默在脑海里把自己担忧的东西过了一遍,发现好像都不太符合,那种条件反射似的感应自己以前好像都没有过这样剧烈的,这是怎么回事。
看到楚离涯暂时没有回答,南宫君知也不尴尬,反而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的师父瞿凌说不定也在泰山上呢,还有掌门连昧前辈,想想现在我们之间只隔了这么点距离但是还是不能去见他们我心里其实挺难受的,如果这一次明灵素的事情我能做到点立下功绩,再洗清楚自己背负冥心蝶的莫须有罪名,说不定我还是能回到太和宫的,虽然师兄不在了,我还活着。”
“那么陈夜修和袁深雨事情……你……?”
“这不矛盾,现在我连他们俩在哪儿都不知道,而且你也说了现在是飞蛾扑火,就算我很喜欢扑火也没那么着急,”南宫君知自嘲般的笑了笑,“也许他们真的难以超越,但是我会全力去拉近那个距离,这个时间或许会很长很长甚至是永远,但是除非我的寿命走到尽头,否则我都会一直一直以它为目标,永远不会忘记。”
“……你是真的对太和宫感情很深。”
“楚姑娘难道就没有感情很深的东西吗?”南宫君知看了楚离涯一眼,“就算是失魂落魄,前途昏暗,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但是无论如何何时何地,都永远不会从脑海里消失的东西,努力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东西,每个人……都会有那样的,愿意为之拼命的东西或者人吧。”
“……”
听到这里楚离涯难免的想到穆非城,如果这个世上真的要说有什么让她能在心底世界第一个想起的人,那必定是穆非城,就像自己因为朱雀式冲击心火之门,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看到幻象一个道理……但是这么说好像又没有什么理由,毕竟这都两年过去了,连点联系都没有,好像就此断绝来往一样,楚离涯了解穆非城那个性子——典型的对谁都好等于对谁都没好,能在楚离涯最困难的时候照顾楚离涯也能为了灵陵不惜将幽魂带在阴性体质的自己身边,为了袁深雨二话不说直接前往月窑岭折仙草,偏偏楚离涯又哑巴吃黄连似的没办法说出口。从心底来说楚离涯需要的确实是一份特殊的喜欢和对待,但是指望穆非城他能读懂这个意思,简直难于登天。
所以说还是不能强求,那个时候选择放手楚离涯也没有后悔过,至于遗憾,人生在所难免。
只是有生之年……还是希望能够有至少一次的重逢吧,或许那个时候他已经苍老了,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生老病死,而自己不断修行成百上千年的寿命却是很简单事情——这让她又忍不住开始分心那个时候随口问起南宫君知的话,普通人如何延长寿命死而重生之类,多多少少是有些别的想法,但是又觉得有些无味,偌大红尘,谁知道穆非城现在在哪里呢?
第十三章 嘲风声
元涧突然睁开了眼睛,“来了。”
“……”
三人已在五灵星台前伫立良久,周围漂浮着一层汇集三种灵素糅合混沌成的一阵淡淡的灰白的浓雾,此时一个瘦削黑影从浓雾的另一边缓缓穿行过来,姿势僵硬机械,好像是一个被控制的木偶。
最终从迷雾的另一端走来,站立在三人面前的,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是泥塑的穆非城。
“元涧掌门,这就是妖王,嘲风了?”
“自然。”元涧点头,“几年前就定准的目标,如今可算是用上了,奈何这厮生性懦弱不能成大事,修为底子不足,否则我们的周章要少费不少。”
连昧睁开了眼睛,看着目光呆滞的穆非城摇头,“当年的第三座妖王嘲风何等威风霸道,他身上倒是半点妖气也无,而且看起来简直像是心智封闭,元涧,倒也有你的。”
“天道轮回,当年的嘲风杀戮修仙弟子无数,如今帮助我等打开桫椤林通道挽救红尘,也算是报应不爽吧,至于为何身上没有妖气……到时候自然会有答案的。”元涧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的摇头,“戌,你做的还不错。”
灵陵从穆非城身后悄然飘出来,如同一朵出尘的白色云朵,面对元涧行了一礼。
“主人的命令,就是戌的最高使命。”
“看起来是颇有修为的鬼灵了啊。”微尘不动声色道,“而且鬼修之中竟然暗藏一股凛然剑气,来历不凡?”
“呵呵……”元涧随意笑笑,“不过是收服的一只冤魂剑灵罢了,不足为奇,只是订下魂契,魂魄始终为我所驾驭无法脱离。永远为仆。”元涧说这些话的时候灵陵就在旁边,但是并没有什么异议脸色也如常,只是目光十分精确的躲开了穆非城。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现在,我们只要等到最后一个必需品的到来了吧?”元涧重新合上眼睛。“盟主。嘲风转生已经在此,主管木灵,那么您那边的……”
“我自然是知道的,”连昧轻轻挥了一下衣袖,三道分别是蓝、绿、深青色彩的光芒交织螺旋的飞速上升,然后飞向五灵星台最高石柱上那五根枝条其中的三根,被光芒感染了似的。石铸的枝条也变成了一道好像是华光凝聚成的光柱,玲珑剔透的不像话。整个五灵星台像突然活了过来有了生命,基座都开始颤抖,但是底下的人丝毫不担心这个庞然大物会突然坍塌。无数隐藏的咒文法阵开始运行,光滑外泄,潋滟万千,衬托的那两个尚未被填满的枝条显得无比黯淡。
蓝色代表水,深青代表风。墨绿代表毒,三种阴性灵素,缺失的,是木和暗。
三人显然是不着急的,但是眼神各自离散。各怀鬼胎,深藏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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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就是嘲风的星象?”
狻猊年纪还是太轻,身上扛着的东西又多,有些方面难免无法面面俱到,比方说占星问卜一事就十足的不通,在狴犴的指点半天之下才勉强找到了那个代嘲风命相的星宿图案。
“是啊,虽然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但是,怎么这样奇怪?就像是剥开枯树老皮下面是新生的复苏,而不是真正的重生……占星师们是这样说的,我虽然不是特别懂但是仍然有些涉猎,其实之前那位占星师说的没有错,嘲风即将回来,他的星象正在不断苏醒就是一个证明,但是……”
狻猊看狴犴话说的犹豫,知道结果没有定论,虽然嘲风可能真的是在某个地点某个时间开始重生为妖,但是中间会出现多少奇怪的幺蛾子是谁都说不准的,再说他重生就真的能马上回来吗?如果他真的流落在人间,历经百年化生卵才得以孵化,那他要怎么才能回来呢?梭罗堡诸位妖王穷尽心血想要打破圣树结界都被蒲牢一票否决,那孤身一人的嘲风能有什么办法?
所谓占星问命,其实也只能预估一些模模糊糊似是而非的大概,仅仅如此都已经算是个中高手,真正能知晓天命的人,从来就不是人。
“无论其中有什么古怪,我还是希望嘲风能够顺利回来,”狻猊开口道,“真的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那个孩子……”
“那只冷蝶吗?”狴犴眼神一冷,“那是万不得已的时候,蒲牢的话我还是不能忽视的。”
“可惜蒲牢又不能离开金樱林,否则……负屃的事情……或者我们不能把负屃带入金樱林请蒲牢看看?”
“金樱林不是随随便便可以闯入的地方,我离开金樱林的时候蒲牢曾经告诫过我,金樱林是神圣纯粹的光明之地,其他体质的生物进入之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对金樱林环境的污染和损害,这也是为什么金樱林梭罗堡常年不联系的原因之一,蒲牢不能离开要守护的地方,非明灵素体质的人频繁进入会对金樱林的纯洁造成危害……在我之前最近一次梭罗堡访问金樱林,也是九百年前的事情了。”
“……进不去又出不来,这真是……”狻猊无奈的苦笑了一下,“难不成我们真的只能被动的等?等嘲风自己回来?等负屃心智有所恢复自己逼出金灵素碎片?等……这是不是太消极也太憋屈了?”
“没有什么憋屈不憋屈,桫椤林是一个经历过无数灾难仍然存在的地方,而我们的职责就是让置身其中的人尽量少受些矬磨,比起早已付出的无数代价血泪,一些等待和消极算得了什么。”
“众生皆苦,苦的也不止桫椤林。”
“这我当然知道。”
在碧星宫外的两人正一言一语搭着话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悉悉索索的声音,狴犴惊觉的一回头,“谁!”
“……是我。”
没底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一个黑影从柱子后面走了出来,病恹恹的样子谁都很熟悉。
“赑屃?”狴犴的口气放缓和下来,这位妖王在过去的战争里损失了魂魄,导致神智都变得有些迟缓,虽然是令人惋惜的事情,但是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过去跳脱活跃的赑屃变成了个神神叨叨精神恍惚的半残。“你怎么在这里?”
“我……听说嘲风要来了。”
狻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赑屃,谁都知道赑屃嘲风关系交好,自从赑屃神智模糊以后,嘴里念叨的十句里**句都是关于嘲风,虽然嘲风已经不见了百年,但是好像这对一个已经迷失在自己内心世界里的赑屃来说完全不是什么问题。但即使是失去心智的赑屃也还是一脉同胞,狻猊柔声说道,“是啊,他可能真的要回来了,赑屃你高兴吗?”
“高兴啊!我好像今天没有看到他,他跑到哪儿去了……啊不对我昨天也没看到他……呃……”赑屃抓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皱着眉毛努力的回忆着空荡荡白茫茫的记忆,最终无果,“狻猊,你和狴犴看到他了吗?”
虽然赑屃的病症最近越发厉害了,所幸还认得人……狻猊心中长叹,只不过自己的前世,先代狻猊也已经死于那场战争,她和现任的赑屃不是同一辈,所以赑屃准确的来说能算是他长辈,但是妖王身份排在那里也没多少人特别计较年龄,更何况赑屃此时神智缺陷。
“我们……会看到的,”狴犴看着天空说道。
赑屃傻乎乎的笑了一下,然后又想想说道,“螭吻呢?怎么最近也没有见着他?我记得他和嘲风都喜欢下棋,一对弈上什么都忘了,这下两个都没见着人,他们是不是又躲起来下棋了?啊我去螭吻的第九宫找找好了……”
赑屃一边自言自语的絮叨着,背影一边消失在宫殿的尽头。
狴犴狻猊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狴犴轻轻咳了一声,“先代螭吻擅长博弈。”
狴犴和赑屃一样都是那场大战的幸存者,所以对赑屃的话还能马上反应的过来,而狻猊也是重生的妖王,所以自然要靠狴犴解释才能明白赑屃说的话的来源。
“这样吗,可是现在……螭吻好像对那些完全不感兴趣呢。”狻猊无奈的答道。
“……要是嘲风真的回来了,说不定赑屃的情况会好一些,他当年和嘲风那样要好……但是尽管嘲风归来,也是现任嘲风,不是先代了,当年的先代螭吻琴棋书画文雅博学,可是化生之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嘲风……大概也是这样。”
“世世代代的妖王都是在无尽的化生转世中过来的,那狴犴,先代的狻猊又是个怎么样的人,你能告诉我吗?”
“……”这一回狴犴倒是没有马上回答了,“这根本不重要,因为每一次重生就是一次新生命的开始,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生命只有一次,没有必要把自己和死去的人比较,你现在就是妖王狻猊,除非死去化生,否则就没有人能够替代。”
就像,我也真的很讨厌蒲牢把我和九百年前的狴犴比较。
第十四章 此心哀
“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一声轻微的笑声传了过来,仿佛隔着厚重黏腻的气息,“不知道,你是能成功,还是功亏一篑呢。”
风衣澈站在天仓山黑色的晚风里,面前是一团黑色不断旋转的浓云,云雾散开之后,从里面走出来的,竟然是一身黑衫的叶初途。
也就是夜魔,沉夜问休,当年的陈夜修。
风衣澈完全不需要借助视觉来认出眼前这个人是谁,他也不是很关心,和魔鬼的交易不需要分辨的那么清楚,就像饮鸩止渴谁会去管那致命酒水里的毒是鹤顶红还是孔雀胆。对风衣澈而言,需要的只是一个结果,期间的过程,他早已不在乎。
“无论成功失败,之后的事情,都和风衣澈不再有关系。”风衣澈的声音很清冷,带着冰雪的味道,也有一种近乎末日毁灭般的苍老。
叶初途双手抱在一起,笑了一下,这一次的躯体哪里都不怎么突出,包括长相,但是因为里面栖息着一个夜魔的魂魄,一个神态都显得有种异于常人的怪异魔力让人移不开眼睛。“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和凡人多有牵连,但是元澈道长,你很有意思,让我对人这种东西刮目相看。”
“多谢。”
“各取所需罢了,毕竟合作有些年头了,这一点基本的信任你还是应该给我的,”叶初途很无趣的看着依旧闭着眼睛的风衣澈,“你也要去泰山了是吧,看来元珏那个小子对你仰慕的还真是死心塌地……说起来桫椤林可是荒古下界。元澈道长明知这其中关系还是和我合作,真的无所顾忌么?”
叶初途话问的漫不经心,嘴角带笑,但是其中却步步透着腥风血雨的味道。
风衣澈听到这话,稍微停滞了一下,然后嘴角慢慢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红尘也是天宫下界,波折困苦。何曾见过天宫垂怜?人人寄望得道飞升从此脱离红尘苦海,位列仙班,但是成功者又是寥寥,天宫如此,相对应的荒古,又是如何呢?”
“你的胆子可真够大的。”
“无所顾忌自然无所畏惧。”
“呵,年纪轻轻懂什么无所畏惧。”叶初途休摇头,这句话要是被任何一个其他人听到估计都会面部肌肉抽搐,风衣澈今年已经六百多岁了,在修仙界都是老前辈那一类,但是面对年龄已经是十万以上的沉夜问休……还真的算是……“没遇到真正让自己畏惧的东西罢了。”
“是啊,人生苦短,不比神魔漫漫长路。只是就算蚍蜉朝生暮死,也要为所能为之事,方不枉人世间一行。”
“……你的小徒弟跑到哪里去了,”叶初途看了风衣澈好一会儿突然换了个话题,“他可是最重要的环节之一,敢有动荒古圣物碎片的主意我已经很吃惊了,万万没想到你真是……”
“清雨是个好孩子,只是生错了。”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真正的他,”叶初途嗤笑了一下,他看起来比身为陈夜修时候的沉夜问休要活跃放肆的多。眼睛里好像盛着精光透亮的光芒,“督元者没有什么好不好,因为他们的命从来不属于自己,能够改变这个轨迹的只有自古而来只有一个人坐到了而已。”
“堕天河陛下么?”
“红尘对荒古也不是一无所知。”
“人类短寿,数千年的事情都已经成了十分遥远的无从考据的时代,但是堕天河魔皇在位已经数万年,”风衣澈迎上了叶初途的目光,人与魔的种族差距本身十分巨大。但是在短短的瞬间两道目光竟然在虚无的空气里战平,没有任何一方落了下风。
真是一双生来就带着诅咒的眼睛,叶初途心想,可惜。这双眼睛偏偏长在了凡人的身上,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是啊,数万年,对于红尘和桫椤林,是够天翻地覆的了,”叶初途先移开了自己的目光,双手背负在身后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天宫和荒古对下界纷争其实不是很感兴趣,如果不是数千年前的混沌督元者降临在红尘,也许荒古天宫几乎想不起来要和下界有所交涉。”
“……所以这一次魔族来访红尘也是为了混沌督元者?”
“督元者是五界共同的心病,但是我还真不是为了袁深雨来的红尘,”这一点叶初途也没说错,毕竟当年离开荒古界的直接目的只是前往下界寻找十彩琉璃光的碎片,在找的过程中遇到苏冥雨转世袁深雨算是意外收获,想想时间也能对的上,七千年过去了,明暗督元者也该重新凝化成人了。
但是这一世的混沌督元者实在是有些窝囊的不像话,在普通人看起来袁深雨已经是极其了不得的天才,但是那点实力对比起他的前世苏冥雨这个年纪的实力,简直是云泥之别的地步,但是两者之间的外在条件差距也太明显了,苏冥雨虽然也是人族,但是他的背后是望川天穹和她的荒古界,而袁深雨只是红尘修仙门派中的一个普通弟子。
督元者在觉醒之前的表现千奇百怪,比方说像是袁深雨这样——只有明灵素显露出来一点,而暗灵素彻底隐匿不见,甚至被人当成了明纯子好些年,实际上却是暗灵没有觉醒的混沌督元者。但是灵力觉醒的残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又是一种幸运,毕竟对于督元者来说,力量越强死期越近。
“红尘明灵素最近这些年的缓慢衰退,根本原因正是袁深雨,我想你也是知道的。”叶初途看着深色的夜空道,“督元者会不自觉的吸收周围和自己灵素相对应的灵素,但是袁深雨出生于红尘,身为人族,之前只有一种明灵素有所显露,而且没有完全开发出来,所以只有明灵素缓慢的衰退,但是最近两年他的本能已经开始逐步复苏,吸收明灵素的强度以成为真正督元者的本能在加强,所以红尘明灵素的危机迫在眉睫……呵呵,明明很清楚根底,但是却还要这般大费周章。”
“尊驾的意思是,有自信可以强杀督元者?”风衣澈冷冰冰的说道,“有决心逆天改命是一回事,不自量力又是另外一回事。”
叶初途当然赞成风衣澈这一点,其实要说挽救红尘明灵素衰退,明暗失衡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除掉现任明暗督元者,让他的灵素反馈红尘维持平衡。
但是这简直是有些痴人说梦的做法,督元者因为短寿有着强烈的求生本能,袁深雨宁可封印自己大部分实力几年也要阻止自己的灵素不断增强,可是尽管袁深雨自我禁锢的十分努力,收拾掉此时红尘里的任何一个人,还是轻易的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样容易。
这就是督元者,强悍到不可思议的实力,堕天河魔皇望川天穹是身负三灵雷毒风督元者,坐稳魔皇宝座数万年,五界之人闻风丧胆。天宫荒古自古以来的对峙平衡似乎也要因为望川天穹的存在而被打破——之前天宫荒古不是没有出过督元者,但是问题是那些督元者们的生命短暂的像是早晨叶子上的露水,转瞬即逝,根本没那么凑巧等到十万年才打开一次的上界圣树结界,而望川天穹几乎是不老不死,下一次上界圣树结界打开的时候,或许就是荒古横扫天宫的时候。
而袁深雨是谁?五大督元者之首,被称为混沌的明暗督元者。虽然这个混沌督元者远远不如当年的苏冥雨,但是也只是纵向比较而言,碾压一下其他不是督元者的生灵,根本是抬手之间的事情。
对叶初途来说,风衣澈这个人第一眼看到就有合作价值——不是棋子,而是真正的合作。
或许魔族能看上人族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但是叶初途很清楚自己在人间的底气——他连魔族的躯壳都没有了,而且在红尘游荡了七千年,使用过无数人甚至畜生的躯体,纾尊降贵和一个人族修士合作,好像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事情。
“尊驾会在这之后回到荒古界吗?”
“那是自然的,”叶初途心情好像很好似的,“荒古临世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够遇上。”
其实不存在什么信任不信任,叶初途能和风衣澈合作,不意味着他真的有多相信风衣澈所以愿意将荒古的事情透露给他,而是面对将死之人,很多事情都是无所谓的。
其实风衣澈也有自知之明,他明白自己将赢来生命中最辉煌绚烂的瞬间,以及之后像是烟花燃尽的消逝。
一切顺理成章,用剩下的一切换取片刻有价值的瑰丽燃烧,每一秒都像是天边的晚霞那样,灿烂的惨不忍睹。
“尊驾,魔死去之后,也是要去幽冥的吗?”风衣澈突然这么问道。
“自然,幽冥是一切幽魂的归宿之地,轮回的起始和终点,桫椤林红尘,荒古天宫,没有一个例外。”
“呵呵……没什么,这世间生死倒是,十分的,公平。”
第十五章 血池狱
楚离涯是被一阵异样的感觉从平稳的调息中惊醒的。
在她证睁开眼睛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已经站起身来面呈菜色的南宫君知周围已经有细小的黑色风暴在不断旋转,那并非是进攻的预兆,而是遭到威胁之后本能的自我保护。
好强烈的……阴寒。
南宫君知是阴性体质,畏寒惧冷,所以对阴寒灵素也特别敏感,突然降临的剧烈酷寒让他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几乎都紧缩起来,黑暗灵素迅速运转扩散,像是黑色的浆液在他的周围均匀的抹了一层,化成坚实的结界抵御着周围突然变得阴寒的环境。
这种感觉,简直像是在极北之地的时候,灵素动荡失衡导致刻入骨子里那种阴寒,根本不是地脉主干之一的泰山应该会出现的状况。
“楚姑娘,”南宫君知的声音有些颤抖,“似乎是出事了?我们要不要回到五灵星台那里看看情况?”
楚离涯看到他的脸色难看,知道比起阳性体质的自己,南宫君知受到的冲击肯定大了许多,赶忙挥出一道炎烈至极的火灵将对方周围的阴冷驱散不少,“突然造成这么大动静的,只能理解为是无影阁五灵星台那边出事了,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去……”
“我没事。”南宫君知点头,“不过是刚才突兀的受到冲击,真正的花力气去抵御,还是能扛得住的。”
两人一前一后的赶往五灵星台的途中,感觉到周围的灵素波动还在不断的变化,像是一场蓄势已久的风暴。怒吼起来显得格外疯狂。
“水……毒……风……”楚离涯分辨着灵素震荡风暴中最主要的成分,“奇怪了……怎么这……”
隐隐的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又说不上到底不对在哪。
“这是怎么回事?他们开始催动五灵星台为人间缓解明灵素的危机?可是这怎么也不对啊,明灵素是阳灵素之首,可是这一阵灵素风暴的阴寒程度简直是聚集了几种阴灵素……这只会起到反作用吧。”南宫君知一边努力的调整着自己一边向前疾驰。
“暂时还不清楚,等……?!”
五灵星台高高的柱子已经近在眼前,但是两人同时都硬生生停下了脚步,前方的路段布下了一层淡淡的青烟。好像是密林里的瘴气,而这道瘴气里,一个瘦削的身影若隐若现。
“什么人?”南宫君知已经将自己的剑掣了出来,双眼暗暗沉沉的如同夜色沉淀,遭逢惊变两人也没想着再躲着,再说眼前这个人身上散发而出极具杀伤性的木灵让南宫君知无法避免本能的竖起敌意。“楚姑娘,好强的木灵杀气。小心……我还以为木灵乃是万物生发之母只有纯善,没想到也有如此杀气四溢的一面……楚姑娘?”
南宫君知这才发现楚离涯居然还没有将武器把在手上,而是像被冻住一样僵在原地。
“楚姑娘你怎么了是中了幻术吗?”南宫君知拔高了音调,“需不需要我帮忙?”
“……”楚离涯动了一下,不是使出武器,而是向前走了一步。“你……”
“……”
“楚姑娘你在搞什么啊!”南宫君知周围的黑色旋风速度运转的几乎快要实体化,他知道楚离涯的性子。昏头的机会几乎没有,面对这种状况最理智的做法显然是拿出武器随时准备迎战,但是她……
“非城?”
瘴气散去不少,身影的本尊渐渐清晰,一双刺眼的金黄色瞳孔像是漂浮在半空的两点星光——但是那张脸楚离涯大体还是认识的,确实是……穆非城。
这声试探性的呼喊没有得到回应,穆非城麻木的看了面前两人一眼,目光机械,扫了一圈后定格在了南宫君知身上。
交手只在电光石火的一瞬间。
南宫君知躲开的全凭本能,毕竟他刚才还在为楚离涯的举动诧异。突然就被眼前这个人给袭击了,他将长剑在身前一个隔挡,飞退几步才躲开那三道似乎可以撕裂风的绿色光芒,周围的黑色旋风瞬间凝化成十几条像是黑色触手一样的东西随着南宫君知身形的起落摇曳,乍一看此时的南宫君知像是一只拖着黑色尾羽的孔雀——但是很显然的,这是在蓄足力量使出强力一击。
但是穆非城比他的准备动作竟然快得多。
巨大的绿色法阵在地面上飞快旋转一圈,中间无数符咒纹路悬空飞舞,像是无数有生命的精灵。草木生发的幻象在穆非城周围不断闪现,然后颜色突然变深。
“我去这是什么?!”难为南宫君知还有空夸张的大叫了一声,以穆非城为中心,绿色的阵法里突然飞窜出来无数章鱼触手一样的巨大的红绿相间的树藤。简直像是一个千年古藤精似的的阵仗让人吓了一跳。“楚姑娘你看着干什么啊快点来搭把手拿下这家伙啊!”
“……”楚离涯一咬牙猛的窜上半空,倏忽之间,刚才她站立的地方突然从地下长出了一丛巨大尖利如铁的木棍,深红的道袍在半空猎猎作响,“出来!非城他到底怎么了?!”
“离涯,时间快要到了,我们也不要再玩了,”轻灵的少女声音很熟悉可是也很陌生,“和你身边的小兄弟一起,跟我们来吧,去做很有意义的事情。”
白衣的少女在空中慢慢浮现,明月一样的脸庞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下看起来皎洁的有些扎眼。
“灵陵……”
灵陵淡然的看着双手紧握的楚离涯,和有些不知状况一脸茫然的南宫君知,“有生之年。我们算是再度重逢了,开心吗?”
“这是怎么回事?你和非城怎么会在这里?你们不是去……”
“我的主人在这里,我自然在这里。”灵陵话说的很自然,“他的命令,戌从来不会违背。”
“你的主人是谁?”
“离涯的问题未免也太多了,等的太久主人他们可要着急了。”那边南宫君知和穆非城正相互拆招打斗的不可开交,一片刀光剑影的让人胆战心惊,楚离涯一边震惊灵陵的突然出现和所谓的主人,一边诧异穆非城什么时候能和南宫君知相搏也嫩不分上下了,要知道南宫君知是有灵寂的修为水准,而且暗灵素又极具腐蚀融合性,按照穆非城的天赋和对待修仙的态度,到底是遇到了什么,现在能和南宫君知真刀真枪的抗衡?
南宫君知手上还拿着武器,而穆非城是真的赤手空拳,但是尽管如此还是不落下风,楚离涯从来不知道穆非城的草木之灵竟然强悍到这种地步,随手招来就是巨人手臂粗细的藤蔓刺条,魔鬼狂欢一般乱舞,扫及之处石崩地裂,而南宫君知也应对的十分巧妙,以灵敏见长的不断闪避,而那些随身携带夜色的浓云薄雾又为他隐蔽幻化身形提供了极好的庇护。
南宫君知的准备也已经完成,黑色的触手在身体周围不断虚空的划着圆圈,满天飞舞的黑色符文和黑红的光圈交相辉映,南宫君知置身其中像是身处血池地狱之中,若有若无的鬼魂呜咽声开始响起,一时间地面渐渐铺满了黑色的泥浆沼泽,里面不断涌出黑色的触手和血纹。
这是……
灵陵和楚离涯同时望向那边两人打斗的地方,脸上的表情都是一变。
“旋死血池?”灵陵不禁脱口而出。
楚离涯也知道这个招式——当然也知道南宫君知会这个,暗灵术法都有些一言难尽的……阴暗可怖,即使是被南宫君知那么个光耀跳脱的人使出来,也是来自地狱似的森冷血腥。旋死血池是将自身的暗灵素和幻术凝化成一个模拟出来的血池地狱,如果猎物的精神陷入了这层幻术,在血池领域里,施法者几乎有着决定生死的权利,就像是地狱的掌控者。
穆非城的身体周围也开始有细小的黑红色纹路盘旋缠绕,金色的瞳孔里映照着铺天盖地的黑暗,但是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丝毫动摇,就像一个木偶人,只会僵硬无比的按照既定的程序行事,完全没有自己的意识。
没有自己的意识,那么也就无法陷入幻术,灵陵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倒是楚离涯兀几乎是控制不住的瞳孔紧缩,“南宫!等等!”
这话喊出来近乎废话,南宫君知和穆非城此时也能算是生死一线的程度,怎么可能受到外界影响,南宫君知全神贯注的维持着这个毒辣而消耗巨大的术法,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他死死的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珠一动不动的盯着似乎被血池纹路镇压的安静下来的穆非城,现在……只需要……
“轰——!!”
巨大的轰鸣像是巨木倒塌的声响,
血池突然破碎,无数春意生机的草木从血泥沼泽中蜂拥而出,直接将地狱的景象切割分块,最后挤挤挨挨到了没有。
楚离涯的手按在了背后重剑的剑柄上,眸光里渐渐漫上了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