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迷幻径
离开枉死城的时候大约是幽冥的晚上，虽然都是暗无天日白天夜晚也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可以凭着周围暗灵尸气的浓度来判断到底是“白昼”还是“黑夜”。
“所以我们真的要去闯酆罗六天中的三天？”
“也没别的办法了，”叶初途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也听到了，黑陵确实是天地间空间最补稳定的地方，换句话说，越不稳定穿梭到异世界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真的能直接回到荒古界。”
自从离开枉死城后，沿着若水又前行了好些时间，期间袁深雨的身体也稍许有所好转，暗灵素不断觉醒让他身为督元者的力量更加平衡。
“……”本来一直走在中间的袁深雨突然停了下来，然后盯着前方手里的法杖也缓缓抬了起来。
就算是自我封印的督元者感知能力还是比楚叶二人好上不少，看到他这样子楚离涯和叶初途都下意识的停了下来。
“怎么了？”
“……有个什么东西。”
“？”楚离涯的目光四处扫视了一圈，除了污浊的黑云浓雾什么都没有看到，散发出去的灵识也好像被吞噬进入黑洞似的完全没有回应。但是叶初途倒是面部表情也渐渐的变得严肃起来，“小心，周围的空间似乎有一些怪异的波动。”
“……”
突然，袁深雨一步跨向前双手猛的推出，耀眼的白光如日中天般的炸裂开来，电光石火的一瞬面前透明的空气好像被狠狠砸开一个裂口，哗啦啦的风声如同碎片跌落的声音。
“！！”可是突入而至的是庞大无比的吸力，好像一个漩涡似的，三人几乎没来得及任何动作便被狠狠的拖进了那个巨大透明的漩涡。然后瞬间沉沦，虽然这个失重的时间非常短，但是脚下终于稳住的时候。眼前已经是完全的另外一番景象。
“这是什么地方？”
刚刚还是在血污黑沙遍地的幽冥，此刻三人却来到了一处十分玄妙的境界。周围是无止境的虚空黑暗好像无边的寰宇，独独脚下踩着璇光闪耀的一条半透明的道路，盘盘绕绕的几乎布满了整个空间，最为离谱的是一抬头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不但投射了璇光小道还有相对倒行而立的楚离涯，袁深雨，叶初途。
“不知道。没见过。”叶初途也摊了摊手，“刚才我感觉到了周围空间不稳的动荡，大约是被吸到某个奇怪的独立空间里来了，鬼界里的重叠独立诡异空间可是最多的。很多千万年都不为人知，我们可能只是偶然闯入到其中一个来了。”
“……我试试看能不能打碎这个空间出去。”袁深雨冷冷的说道。
“不要这么简单粗暴。”叶初途含笑阻止了他，“这些小的独立空间就像一些孤独的水泡游离在汪洋大海里，说不定就是连同两个隔离大陆的桥梁，直接敲碎了虽然能够立刻回去但是连其中可能蕴含的机遇都错失了。”
“难道你指望这个结界的尽头是荒古界的入口？”
“真的巧到那种地步我也只能感谢苍天眷顾吾皇庇佑了。”
“……”
“你们……没看到这路在动吗？”楚离涯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些紫色碎光组成的小道好像有自己生命似的，盯着似乎好像静止不动，但是眼光稍稍移开回头再看，发现道路已然和刚才完全不一样了。
“嗖——！”
一道凌厉的白影冲刺而下，同时举起的还有楚离涯手中的重剑。一个格挡将白影像一个球儿似的打飞了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又吱溜溜的爬了起来，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只有人脑袋那么大的眼球，上面还长了好几条触手……
“……这什么东西。”楚离涯觉得有点恶心，但是还是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观察了一番那个眼球。
“不要离它那么近，暂时没看出来是什么玩意。”叶初途出声提醒，“我还以为以刚才那个速度被拍出去落在地上早就摔烂了，居然没有死吗。”
眼球在原地左右回顾一圈，然后又气势汹汹的奔赴过来，照着叶初途便贴上，触手伸出来拉的很长，活像一个小型章鱼。这一次倒不是楚离涯出手，而是叶初途一道黑色锁链飞射出去，将眼球牢牢的禁锢在半空中。
“这好像是……鬼？”袁深雨也才迟疑了好一会儿，“它的气息是鬼，灵力也像是鬼修，但是……它长的……”
实在是有点一言难尽。
“什么鬼会是这个样子？”楚离涯也有些不解，她在青城看的奇闻杂录也不少，对于鬼魂之事有所涉猎，溺死鬼吊死鬼饿死鬼地缚灵之类都听说过但是还没见过有人死后的形态是个眼球……还这么大。
眼球被叶初途的锁链束缚着，在半空发出一串怪异的吱吱吱，触手不断交缠挣扎着，活像一群缠绕的白色小蛇。
“是鬼没错，”叶初途也确认了下来，“虽然看起来很奇怪不过这个空间本身就很奇怪，说不定在这里修行的东西都是这幅模样。”说罢手指一动锁链勒紧，直接将锁链缠绕里的眼球给绞成了碎片，一大摊脓血落在璇光小道上，冒出一阵怪异的绿色的烟雾，轻飘飘的散在了周围的无尽虚空里。
“还往前走吗？”
“怎么不走？”
一条路走下去遇到了不少类似眼球的怪异东西，还有一种轻轻袅袅，看起来几乎没有形的白影，说不清到底是冤魂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声音幽幽咽咽的叫人心里堵的发慌。所幸都不算强力，随手都能消灭的杂碎。
其实好像也没往前走多久，这条看似无穷无尽的璇光小道就被走到了尽头，尽头光芒消失缓缓渗入地面，在小道上走总有种空中阶梯的危机感，而现在双脚终于踩在了地面上，但是三人也不觉得情况变好了多少。
地面的颜色很奇怪，不像是人间的红壤黑壤，也不同于幽冥乌墨似的漆黑糙砺，而是类似于紫砂壶似的，十分细腻的深紫色，一些半透明坚固的紫色菱形水晶从地面上长了出来，像一把一把锋利的剑，大大小小的插在地上。
“挺好看的，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又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那个是，怎么回事，这里竟然有人住着吗。”
楚离涯指着不远处，紫色云雾渐渐散开露出的东西说道。
叶初途眯起眼睛抱着双手，“挺不错啊，看起来简直像是个宫殿。”
确实是座宫殿的派头，灿烂至极的琉璃盖顶和朱漆艳丽的墙壁顶柱，檐角的金铃铛无风自动，发出一连串清脆而有规律的声响，但是只有那么一座孤零零的宫殿，显得也太突兀了。
既然三个人都看到了，幻觉的可能性不大，那么在这个奇怪的空间里竟然真的有人住着，还修建了座华丽归华丽可是不伦不类的宫殿给自己居住？
“无论如何都要打扰一下那位主人了，”叶初途笑道，“你们说呢？”
“做好防备。”袁深雨看来也是同意的，只是补充的说了一句，声音低沉，谨慎是他的天性，不因为力量的强大而削弱。
走到宫殿厚重的大门前的时候，楚离涯伸手扣了扣门，除了细微的闷响之外没有任何回应，鎏金的铜钉在朱漆的大门上闪闪发光，还有沉重无比的金黄门锁，漂亮的宫殿像是一个精美的盒子，被喜欢它的主人用锁牢牢的锁住。
当然所谓的闭门对于叶初途来说完全不是个问题，他拔出沉夜剑在门锁上点了一下，然后微用暗劲，看起来沉重的巨锁便应声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金属的钝响。
而后面的袁深雨一抬手，将门隔空推开。
然后三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楚离涯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召唤出土琉璃中的土灵将三人牢牢笼罩在内，扑面而来是一股铺天盖地的粉红色雾气，但是瞬间被土琉璃的护罩给格挡开去，缓缓沉积到了门前石阶上，本来是纯白色的坚硬石阶，被粉色的雾气一沾染，就咝咝的冒出些烟气然后像是被烧焦了般成了黑色。
“……”
“走吧。”叶初途身处土琉璃的护罩之中对那些粉色的雾气视而不见，“看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进了正门对面是座石质浮雕墙，深青为底，上面的图案好像是描绘一场惨烈的战争，大大小小身穿各色战甲正在争斗的人，形态动作各异，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地上堆着无数支离破碎的肢体，暗红色的血迹像是一条大河贯穿了整个战场漫漫流淌，还活着的战士如同疯狂的野兽，对鲜血趋之若鹜，瞪着一双快要裂开的眼睛大吼着向着前方扑去，手上的断剑血糊糊滑的几乎拿不住……
“这好像在记录一件什么事。”袁深雨看了看石壁，“……一件战事。”
“古往今来的战事多不胜数，光看这石壁也看不出来到底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第十三章 墨泉雪
最后还是叶初途微微思索了一下，然后肯定的说道，“这记录的大约是红尘七千年前的一件战事……”
“为什么？”
“衣服，图上人的衣服无论男女都很明显是七千年前红尘的样式，那个时候的女人喜欢穿着流云一样飘逸的流纱，男人中的武士喜欢包裹的紧紧的黑色战甲，而修士则是刺绣无比细致结构繁复的重叠长袍，上面有一些纺织手法在人间已经失传很多年了。”
“……又是七千年前……”楚离涯对这个数字很有些感慨，“当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叶初途是过来人，他大约是极其稀少全程经历过当年的事，又活着的人，但是又好像不是很想要提到当年，突然，他的目光好像被墙壁上的一个图案吸引住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下，然后本来有些蹙起的眉头舒展开了，讽刺的笑了笑，“呵呵……看来还得要遇到个‘故人’呢。”
“……？”
“跟我进去。”叶初途一挥手绕过石墙向着宫殿更深处走过去，楚离涯和袁深雨快步跟上。
“到底是什么故人？‘他’认识吗。”
叶初途显然是听懂了袁深雨嘴里的“他”指的是谁，口气有些发冷的说道，“何止是认识……”
既然是七千年前，那么便是苏冥雨存在的时代，那个时候两个督元者同时在世，五界不发生大规模动荡纷争的可能性基本为零，不发生动乱战争才叫奇怪，所以那堵墙壁上记录的图案就是当时世界的实况，到处都是血腥的屠杀，暗算，征伐，不安。袁深雨和苏冥雨毕竟是两个人，苏冥雨的记忆不可能全部接受，能够有模糊印象的是最为牵挂的几个东西。至于细节当然早已生前种种隔世抛，所以第一眼看到墙壁上的浮雕也完全没有叶初途那样敏感的一眼看出是七千年前的景象。
至于叶初途说的故人……又是谁？
要说亲身经历，其实楚离涯也亲身经历过，因为当年的苏冥雨曾经拿十彩琉璃光封印自身力量来延续自己的寿命，在楚离涯不知道自己身份之前机缘巧合下看到的种种幻象，其实都是她身为火琉璃时无意中记录下的影像，一朝有了人形，那些沉寂无数年的记忆终于成了若有若无的灵识，有了机会便倏忽的放映出来。所以楚离涯第一次看到袁深雨便面色大变，我见过他。我见过他！其实楚离涯有印象的根本不是袁深雨。而是火琉璃曾经被苏冥雨贴身携带留下的无意识记忆。奈何两人的脸几乎长得一样，所以深埋的记忆几乎是瞬间被触发。
周围几乎没有灵素和活气波动，这座宫殿应该已经很久没有人动过了，但是奇怪的是看起来并不陈旧也不灰暗。陈设放置好像还都挺新，也没有什么异味**的迹象，甚至没有落什么灰尘，让人感觉这里不是没有人住，而是住着的不是活人。
一座属于幽魂的宫殿，无形无质的主人穿梭其中，每天打理着空旷清冷的宫殿，就像在一座苦寒的冰牢里徘徊，因为这里听不到除了自己之外的声音。看不到任何活物。
走到宫殿的最深层的时候，叶初途猛的往前一推手，面前无数重重叠叠从穹顶上悬挂垂下来的黑色和白色的绫纱被吹拂而开，然后纷纷散落尽。
“！！！”
“那是个……人？”
帷幕落下的尽头，墙壁上竟然靠坐着个人影。
叶初途表情严肃的走了过去。到人影的面前，半蹲下，眉眼眯成了一条线盯着那个人的脸很久很久。
“……没想到，居然还有再见到你的一天啊。”
坐在地上的人是一个看起来十**岁的少年，纯黑的发色和刘海遮住半边俊秀的脸庞，皮肤像千年冰雪般素白干净到近乎半透明，他的双眼紧紧闭着，睫毛长的像是两把整齐的小扇子，他的身上裹着的衣服黑白相间，样式十分奇特，但是楚离涯还是很快看出了……这不就是宫殿外墙壁上外人穿的衣服么？更惹人注目的是少年身边散落的两把一长一短的短刃——较长的那把看起来像是一把短剑，通体白色没有剑格，剑体直接和剑柄相连浑然一体，好像是最纯正洁净的高山冰雪打磨而成，较短的那一把看起来像一把轻盈的小刀，漆黑冰冷，连光照在上面好像都不会有任何反射。
“他是……？”
叶初途闭着眼睛站了起来，然后缓缓踱步到两把短刃旁边笑着说道，“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
楚离涯觉得说是一对短刃简直是废话，但是她确实看不出这两把短刃到底有什么门道，所以也就没有说话，袁深雨一直沉默，也没有说话，看来对于七千年前的东西他比楚离涯还要忌讳。
“五界神兵利器的榜上现在无可争议的第一或许是堕天河陛下的恒冥镇芒剑，但是真正的隐性第一，则是……苏冥雨的过眼云烟杖，但是苏冥雨在世时间太短，过眼云烟杖最后的传说又是下落不明，所以时过境迁反而不被再提起。”
“……”袁深雨听过很多遍苏冥雨当年的辉煌，但是每一次简直都是被拔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过眼云烟……过眼云烟……这个家伙的兵器……
“第二和第三分别是天宫的日月长离枪和青木参天弩，相传是天宫曾经出现的一位水火督元者和一位金木督元者留下来的，第四则是桫椤林樱花白光殿中供奉的追风挽云弓，是桫椤林曾经出现的风地督元者留下……古往今来出了多少身负传奇色彩的神兵利器，但是现在传世的五圣武基本都是督元者曾经锻造，用过的兵器，其中只有一个唯一的例外。”
“……你不会说就是这个吧……”楚离涯愣愣的看着底下一黑一白的两把短刃。
叶初途附身将白色的短剑捡了起来，“它们的名字叫做……墨泉饮雪。”
“他不是督元者……但是他的武器却可以和督元者齐名吗？”
“是啊，所以你可以尽情想象他的强大。”叶初途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墨泉饮雪主人的奇迹可以不可再，或许在之后无数的时光里，都不可能出现这样一个真正的人族神才了。”.“……他没有生命迹象。”袁深雨说道，然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说了一句废话，“不像是正常死亡，既然他这么强。”
“七千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体大概早就化成尘土了……但是应该这座宫殿里有什么东西维持着他的尸身不腐，他确实很强，但是，可惜生在那个时代，总有人比他更强。”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袁深雨一眼。
“……‘他’杀的？”
“不，是她。”
叶初途慢慢把短剑放回少年的身边，“这个人的名字叫浅眠，当年被陛下的雷毒所伤，没有毙命当场已经算是逆天的强大，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但是他确实至少死了七千年了。”
“浅眠……”袁深雨试图在自己并不清晰的记忆里寻找这个名字，遗憾的是几乎找不到关于他的碎片。
“你当然想不起来，已经隔了一世哪里会记得那么多。”叶初途看着坐在地上尸体完好的浅眠目光复杂，“……呵呵，浅眠在那个时候，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了，奈何……”
袁深雨突然往前趔趄了一步，身体好像在不由自主的向着前面靠了过去，眼神怔怔的看着他像是隔了一层不怎么清晰的薄纱。
……是你？
心中那种悸动好像许久已经没有出现过，但是袁深雨还是很轻易的辨认出了这到底是什么感觉——苏冥雨残余的点滴意识偶尔波动的表现，自从锁龙台之后他几乎都没有出现过，但是在这里居然又有了一点动静，终究还是没有真正的出现和自己交流，而是一点微小的暗示。
浅眠……按照叶初途的说法，他是死在了望川天穹的手下，这位除了督元者之外可能强大到空前绝后的人族最终的归宿却是幽冥的一个独立狭小空间，估计是没有谁能够想得到的，但是为何苏冥雨又有这点心绪波动，难道当年前面和苏冥雨也有什么牵连不成？不过仔细想想要是有牵连还真是不奇怪，毕竟强者的世界里总是另外一批强者，当时世上顶尖的强者便是望川天穹……或许还要加上一个隐形的苏冥雨。
叶初途很能理解袁深雨的反应似的看着他和浅眠不说话，“注意别靠的太近，你身上有生人活气，太近了会对这具保存的很好的尸体造成损害，可能过一会儿他就没这么好看了。”
“知道了。”袁深雨止住冲动退了回去，看着坐在地上形容姣好的少年莫名有些心中发堵。
“这个空间和宫殿是他制造出来为自己存尸的吗？”楚离涯问道，“要是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不要打扰，早些退出比较好？”
第十四章 罗酆天
“……走吧。”叶初途大约也不再想打扰这个死去多年的“故人”，“去找找这个结界的出口，真要有什么出口的关窍多半是和这座宫殿有关了。”
楚离涯走到一边看了看周围，“可是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小心！”袁深雨的话音未落，三人耳边同时一声巨大的轰响，然后脚下的地面大地动般的摇晃起来，楚离涯将火鸟剑下意识的往地下一插然后双手拄着重剑稳住身形，眼前的画面好像被颠覆旋转了一番，然后又静止恢复了过来。
楚离涯来不及多做诧异，便立刻反应过来，绝对不是“突然地动”一下这么简单。
周围的景物确实好像没有变，但是也只是好像而已，最直观的变化确实，袁深雨和叶初途都不见了，没有消失的是坐在地上的浅眠。
……然后浅眠站了起来。
楚离涯把剑从地面拔了出来横在身前一时不太知道说什么好，已经死去数千年的古人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还魂重生了？
当然是不可能的。
浅眠缓缓抬起头来，活气的脸比他坐在地上的时候还要好看，身体的轮廓好像被一层银色的光描了一圈，虚虚的有些不真实，他俯身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那对墨泉饮雪，低低的笑出了声，然后复而站直了看着楚离涯，眉目间好像带着模糊的星光。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浅眠的声音带着亘古冰川的气息，冷冷清清的毫无掩饰，他的眼睛是纯正的黑色，目光如同银光迸溅，整个人都像是被黑和白对比鲜明的线条裁剪出来的，精致的干脆利落，像是墨线绘出的素体人像那般锋利异常。
“……”
左手墨泉，右手饮雪，浅眠身后本来被叶初途垂落的白色帷幕突然被不知名的风鼓动。一层一层的雪浪翻滚，而浅眠像是巨大白色海潮中央的一把锋利的刀剑，随时会刺穿而出。
这是幻觉。
楚离涯心中有很清醒的一个意识，因为七千年前就死去的人不可能倏忽重生，自己尚且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那么叶初途和袁深雨就更不可能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即使是幻觉，对抗这位唯一不是督元者，武器却被封圣的神才，楚离涯还是不敢掉以轻心。
如果他的种族是人没有错，那么死去的时候也不过是十*岁的年纪。他很强。可惜这个世上还是有人比他更强。楚离涯不太清楚他是怎么招惹到了望川天穹魔皇，但是乱世纷争，大约也不是什么招惹不招惹能说得清楚的，只是可惜了他的惊采绝艳。
是浅眠先出的手。
但是从武艺的角度来看。他那根本算不上什么出手，因为他只是微微向前跨了一步，然后将左手的黑色短刃“墨泉”伸出指向了楚离涯。
黑色的风暴。
楚离涯视线里的第一感觉便是如此，浅眠只是做了个很简单的动作，但是造成的声势却完全不像是他的动作那样简单，周围的空间里好像瞬间每一寸都被泼洒上了墨汁，然后互相沾染纠缠，最后化成满天的黑色风刃飞旋在一起，像是刮起了一阵漆黑的暴风雨。如果说世间招式都一进一退均有破拆之法，那么浅眠一出刀便是完全让人无路可退可破的碾压式覆盖。
楚离涯看的明白，所以也不管那黑色的风暴到底有多么强劲，只能孤注一掷的将自己的剑直接劈砍过去，像是要切开这道无缝无隙无解的黑色暴风。赤红的光将她整个人都烧灼起来，在黑暗压顶之下变得格外刺眼。
黑色和红色互相碰撞，倒也不像是楚离涯心中想的那样差距，而是硬生生的破开了一条线路，黑色在楚离涯身边不断消散，像是破碎的黑色玫瑰花瓣，被挤占的空间重新露出本来的面目，但是好像都被洒了一层灰烬那样，让人看不清楚。
果然是幻觉……楚离涯喘了口气落回原地看着面前的浅眠，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手上的刀刃也没有变化，好像刚才没有发动任何杀招，只是很平常的将手上的武器换了个姿势而已。虽然声势够了，但是这种真实水平很显然不足以成为传说中的那个人的实力，所以刚才自己和袁深雨他们应该是触动了什么东西……导致像是在月窑岭上一样，分别跌入了不同的梦境……
或者空间？
叶初途说过幽冥的空间结界非常不稳定，有很多连通着不知道去向的空间气泡，可能通往人间，可能通往桫椤林，甚至有可能通往荒古和天宫，因为幽冥是五界中最为特殊的一个村子，无论种族区别，寿命耗尽之后，都要走到最终的归宿幽冥。
那个浅眠好像也不怎么意外楚离涯能破掉自己的进攻，他也不急于出第二招，反而收了兵器，发出一声大约是讽刺的冷笑，“这么巧，居然是你。”
“……你认识我？”
“你本体。”
“……”
“苏冥雨他是怎么了？十彩琉璃光中的火居然化形自己跑出来了，他怎么会不来找你？”
听到苏冥雨这个名字后，楚离涯心中的异样感加深，听他的口气，还不知道苏冥雨已经死了，不知道时间已经过去几千年了，也不知道自己已经……？
或者说这个幻觉里的浅眠就是七千年前的他？楚离涯心中飞过无数个猜测，但是又一一被疑问，否决，“请问你……”
“我是浅眠，那个叛徒还没有死么？”浅眠向着楚离涯靠近几步。
“什么叛徒……”楚离涯听到真切的来自七千年前灵魂的疑问，脑海里有些不清醒的问道，“是在说袁……苏冥雨吗？”
楚离涯猛然惊觉周围的画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然变化了，她和浅眠现在站在一个万丈悬崖边，狂暴灰色的风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天际笼罩着灰黑的浓云，一道一道的闪电割开云雾像是明亮的伤疤，光秃秃的山岩上无数大小石子被风吹的乱滚，大地下面发出隐隐的闷雷声。
这是什么地方？！
“无论明纱落枫怎么说，我都一定会去报仇……等着我……”浅眠转过身去面对着悬崖，头发被狂风鼓吹的四散飞舞，眼睛几乎睁不开，负手而立，好像一株不会折断的白杨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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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离涯清醒过来第一个看到的人是叶初途，他抱着自己的沉夜剑一脸肃穆的站在自己的面前，而袁深雨则站在挺远的地方背对着自己和叶初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脱出来了？”
楚离涯虽然精神有些模糊，但是身体倒是毫发未伤，立刻站起身看了看叶初途，又望了一眼袁深雨，确认不再身处其他境界，张口第一句话便是，“落枫和明纱是谁？”
“……”
叶初途的脸色僵硬了一下，“你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刚才的宫殿震动之后你什么反应都没有？”楚离涯疑惑道，“难道……就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
“……看到了，”叶初途闭了一会儿眼睛，“我回到了几万年前……陛下成亲的那个夜晚，虽然有点奇怪，但是我还是立刻想起来了那是哪个时间段，会发生些什么，所以还算是顺利的从那个梦境里挣脱出来了。”
“那袁深雨呢？”
“不知道，他是第一个醒过来的，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些什么，但是从刚才起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我看到了浅眠……准确的说是活着的浅眠，他称呼苏冥雨是叛徒，还说无论落枫明纱如何，都要去报仇……我和他一起站在一个悬崖上，面前是黑云闪电，好像末日的景象一样。”
“报仇？呵呵。”叶初途不屑的一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会看到这个，但是……那家伙还真是……急于葬送自己的典范。”
“你还没有说落枫和明纱到底是谁。”
“小人物而已，不必理会。”叶初途摇了摇手好像要故意避开这个话题，然后指了指前面，“还有一件事，做好准备，要打硬仗了。”
“……什么？”
“我们醒过来后发现已经脱离了那个结界，托了那个独立气泡空间的福，已经直接到了……罗酆六天外围。”
“……”
楚离涯嘴角抽动了一下，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福算是祸，虽然直接发生了空间越行让他们的行程减少了许多，但是进入了罗酆六天宫意味着步步凶险，容不得半分差错，稍不留神可能就是杀身之祸。
罗酆六天总共有六宫，六大护法看守，中间的无常殿则是幽冥之主的阎罗，三人是要到最深处的黑陵，倒不用把这六宫一殿全都闯一遍，但是横亘在边去黑陵路上的还是有三宫，这三道门槛，是必须要硬闯过去的，分别是纣绝阴天宫、明晨耐犯武城天宫、宗灵七非天宫。
第十五章 阴天宫
“纣绝阴天宫……幽冥的六大护法之一……可真是不轻松啊。”
“没事，”叶初途这个时候居然还能闲下心来开玩笑，“还记得我们在枉死城里遇到的那个当归吗，他将消息告诉我们，我问他要什么报酬，他说你们明明没有多少腐尸之气，在幽冥必定是呆不长久的，所以一定会回到红尘阳间，要我们把那个松绿色的小香囊带给苏州一个叫徐倩媛的女人，总能回去的。”
“回去……？”楚离涯在心底觉得好笑，觉得叶初途有时候还真是恶趣味的爱嘲讽，就算离开幽冥，还能回到红尘吗？难道不是想尽办法前往桫椤林然后去荒古界？当然能够直接去荒古界就更好了。
纣绝阴天宫从外部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血池，里面开满了纯白色和深红的莲花，还有层层叠叠黑色的莲叶，最中央的纣绝阴天宫的外部形状也像是一朵巨大的莲花，笼罩着污浊繁杂的光，看起来有些教人有些反胃。
袁深雨走到血池边看了看，呼了口气，“腐蚀性很重。”
他说的自然是血莲池，里面的“池水”的颜色类似熔岩，缓缓冒着浆泡，仔细看有些黑黑白白的东西在粘稠的池水里浮沉，温度高的无法想象，莲池的上方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但是那些摇曳生姿的莲花确实是从这样的血池里生长出来的，而且一朵比一朵开的盛大鲜艳，但是还是无法让人忽视那些花朵下面的恐怖景象。
“妖莲骨池……”叶初途念出四个字，“我只在葬华星宫的藏书馆里看到过图鉴，第一次亲眼看到过。”
“……”比见多识广十几岁的袁深雨毕竟不如叶初途这个老魔头，“书上说什么了？”
“纣绝阴天宫外围是妖莲骨池，看起来是一个莲花池，但是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化尸血池，里面的血水熔岩炼化过无数尸骨冤魂，相传里面的每一朵妖莲都是从一具被化尽的尸体里长出来的，妖莲是幽冥最美的花朵。但是没有莲花的香味只有尸体的恶臭，你们看，池水里不断浮沉的东西，就是还没有化尽的尸骨。”
“好像一个巨大的石灰池……”
“那这水是不能碰的了。”袁深雨抬眼望了那个高大无比矗立在莲池中央的巨大的莲花形宫殿。发现仔细看每一片花瓣的尖角上都悬挂着一个被色的头颅。“……鬼的恶趣味。”
“现在怎么办，冲进去，打败那个宫殿的主人？”
“是啊。”叶初途说的十分轻松，“不用担心纣绝阴天宫的护法会去叫来其他人，因为这是鬼界的规矩，虽然阎罗一直不变，罗酆六天的六位护法却不是不变的。永远只让修为最深的六位鬼修担任。换句话说。就是如果有人以挑战的名义去挑衅六位护法，只会被当做新旧强弱的交替，根本不会有人管，真的有能力击杀老护法都不会被追究。甚至会被直接承认为新的护法，这也让六天宫的护法们多了一份顾忌。”
“……我说，我们是三个人一起去，怎么看都不像是去挑战的吧。”
“规矩是鬼定下的，但是闯宫是我们自己在闯，”叶初途没心没肺的说道，“也没说不能一开始单挑，其他两个人在一边伺机补刀。”
“……”
“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袁深雨哼笑了一声，然后一抬手召来一股清风。“血池周围有强大禁锢灵力的结界，而且十分动荡，我来送你们过去。”
楚离涯和叶初途点头，三人中纯粹的术法造诣当然是袁深雨无可争议的最高，即使灵力大部分被封印住了但是大量精深的术法招式基本能用。只是威力大小的问题。“可是等一会儿要是我们以挑战护法的名义闯宫……到底让谁去挑战？”
鬼界护法的实力当然不容小觑，而叶初途、楚离涯和袁深雨三人也并非完全的不自量力，现在三人中绝对实力数叶初途最低，虽然他精通大量古老阵法和剑术，见识广博反应灵敏，但是实力毕竟受到了躯体的限制，叶初途这个躯壳远远不如当年陈夜修的资质，而且也没有多长时间的修行，叶初途也没有像陈夜修那样打磨叶初途这个宿体。楚离涯是荒古圣物的本体，但是拥有自己的意识不到二十年，修行也只有十来年，只是近日荒古圣物十彩琉璃光的本能已经开始觉醒，而且叶初途又将十彩琉璃光中的其他琉璃交予她使用，实力早已脱胎换骨般的突飞猛进，而且火琉璃煞气极重，论单纯的破坏力可与散仙相提并论。
至于袁深雨，是号称最强督元者苏冥雨的转生，但是奈何这一世的明暗督元者力量一开始就不完整，而且苏冥雨死后身体里的灵素大部分被滞留在了无上圣地，导致袁深雨在红尘里根本无法获得本该拥有的力量，所以袁深雨的力量比起苏冥雨，只能汗颜，但是毕竟是五大督元者之首的明暗督元者，就算不能和先代相比，横向相比，完全解开封印的袁深雨战力在五界数一数二，人妖魔神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但是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袁深雨只能尽量禁锢自己的力量，所以袁深雨现在的能力被局限在了一个很有限的范围之内——当然这个有限也是相对而言的，即使是被封印住的了的袁深雨，那也是比现在的叶初途楚离涯强出了不止一个境界，但是战斗对于袁深雨很危险，对他来说灵力能不动则不动，否则很容易触及封印影响寿命。
创罗酆六天宫中的三天，理论上来说袁深雨一个人就可以连续单挑着过去，但是这实在是太冒险，袁深雨来幽冥本来就是为了缓解自己的伤，而频繁的调动灵力只会加重，叶初途比他更了解其中的危险，所以当然也不会同意。
“这第一宫就让我先去吧，”叶初途拔出沉夜剑，一道亮光划过血红的莲池，“能杀就杀，杀完就走。”
袁深雨一边作法让清风带着三人飞往那个莲花形的宫殿一边点头，如果能让叶初途侥幸赢了那么当然是最好，如果不行他和楚离涯大可在一边帮凶。
纣绝阴天宫的主人出现在走到大殿里的三人面前的时候并非毫无预兆。
一片一片的莲花花瓣从半空掉落在赤红色的地毯上，楚离涯从一进门踩在地毯上就说这毯子怎么一股怪味。
叶初途俯身看了看，“死人头发编成的，上面染满了血。”
“……纣绝阴天宫的护法到底是个女鬼还是个变态？”因为挑战者是叶初途，所以袁深雨和楚离涯只是站在入口的地方抱着各自的武器看着叶初途走到大殿中央拱了拱手。
“呵呵，小弟弟还真是没有礼貌，我这不是来了吗~”
一声甜甜软软的嗓音突兀的响起，活像是一口大锅里煎熬着一锅沸腾黏糊糊的糖水，有点听不出是男是女，周围妖莲的臭气似乎更强烈的一些，配上软甜的嗓音，不知怎得有点让楚离涯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来挑战的……是这位小哥~？”
“……”
“……”
如果换做南宫君知或者穆非城两个随便谁在场，大约都要笑的在地上起不来了，因为眼前这个……这个鬼完全看不出是鬼界六大护法的样子，反而像是一个有异装癖的……人妖。
看样子是个男人没错，但是眉眼都用黛笔细细的描过，太阳穴上贴着精光水亮的碎晶，嘴唇上甚至还有一层薄薄的荧彩，耳坠是半透明的玉石骷髅，头发上斜插着累丝穿花凤凰头饰，一身金红的华丽长袍，腰间束着条金泥带子飘飘摇摇，长袍上的花纹是大片大片的红白莲花，大约取材于纣绝阴天宫外的血莲池。手里还拿着把精精巧巧的莲叶扇子一下一下的扇着风。
好在站在这里的是楚离涯、叶初途和袁深雨，楚离涯本身就话不多表情变化也不多，天塌了大约基本还是那样，袁深雨性格孤僻自持，也作不出多失态的事情，叶初途……那个家伙撒谎说违心话基本是连腹稿都不用打的。
叶初途颔首带笑着上去行了个礼，“阁下是纣绝阴天护法吗？”
“没错，我就是阴天护法，小哥你来这儿可是看我一个人身处这寂寞莲宫无人陪伴，才前来陪陪我的呀？”阴天也眯着眼睛回了一个腻死人的笑容，楚离涯都忍不住的稍微后退了一步，袁深雨估计是没见过这等异类，眉头几乎打了个结，而叶初途仍旧淡定的微笑着，“久闻阁下美貌，如今一见果然为之折服，若不是在下仍有要事在身必定与阁下相伴畅谈人生畅快之事，阁下可听完在下请求再行其他？”
“好的呀~小哥虽然相貌平平，但是进退一举一动却是十足的勾人，好像很有些天分呢，倒不知你来我这里到底是所为何事~？”
楚离涯听到一声不屑之极的轻微哼声，侧过头去看袁深雨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把头扭到了一边，根本不去看前面腻腻歪歪的两人。
第十六章 前生事
“什~么~你是来挑战我护法地位的？”阴天用扇子掩着嘴发出一连串发嗲的娇嗔声，听不出来是生气还是在笑，“哎呀呀好薄情的小哥，既然仰慕我已久何必如此生分绝情？”
“虽然在下倾慕护法无误，但是人生在世平生追求也有其他，比如地位力量，若无二者，何德何能获得护法回馈垂青？”
楚离涯突然脑海里响起了袁深雨的声音，“呵呵，这两个人还要搞到什么时候，我可是等的不耐烦了。”
“……混沌殿下，”楚离涯没想到袁深雨会按耐不住的给她传音，想了半天还是回复道，“还是等等看吧，毕竟这个鬼……本身实力好像比叶初途强些，正面硬抗的话大约占不到便宜……”
“那好吧~我喜欢有上进心的男人~给你个机会，我会手~下~留~情~的。”
叶初途出剑的速度只有一个字，快。
魔族的剑法和红尘里的花样百出比起来，真是十分朴素，因为只有一个目的，只有一道轨迹，就是杀，杀，杀。
阴天护法的术法可谓变化万千华丽无比……嗯光是满天飞舞的莲花花瓣便看起来是一副颇为美好的景象，当然是除了那阵阵刺鼻的恶臭之气。阴天在漫天花雨之中飞来飞去，像是一只巨型的毒蛾，而叶初途的剑法则是花雨纷纷中一线黑色的光芒。
虽然一招一式看起来都那么简单，但是几乎四两拨千斤全部旋开了那些扑面而来的锋利如刀的花瓣，尽管阴天的攻势如此密集，但是楚离涯还是看的出来叶初途在隔开那些花瓣的时候，甚至没有让沉夜剑直接接触到那些花朵，而是纯粹的在用黑色的剑气去阻挡。
“有点麻烦。”
袁深雨看着不远处上下翻飞的两人，像是一个黑色的蝴蝶和一只毒蛾在角力，“他的剑法没问题，但是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去弥补灵力上的差距。”
“……看得出来，但是这个人妖护法还真是足够的恶心。现在就一拥而上解决掉他吗？”
“等一下，”袁深雨摇头，“他先上其实也是一个试探，看看那个人妖到底还有哪些招数，看得差不多了，就上去一击必杀。”
“……好。”
叶初途自然也是抱着这个想法，所以他无论是防守还是偶尔的进攻都十足的小心翼翼，即使在自己一个瞬间占优的时候也不会贸然突进，束手束脚看似打的十分憋屈，但是天阴的一举一动都深深的印在了他。和袁深雨楚离涯的瞳孔里。
那些飞舞的花瓣每一片都速度极快。锋利如刀。满天飘洒的场景就像是在下一场刀子雨，如果不是叶初途魅影般的闪避，早已被片成无数的肉片，楚离涯觉得这似乎和自己梦境里的浅眠稍有相似。但是很明显浅眠的更是高明不知多少，根本避无可避只能硬抗，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个幻境里虚假的“浅眠”，灵力似乎比真实的他低了许多，所以才被楚离涯勉强挡下。
还有一点楚离涯和袁深雨看的也很清楚——阴天飞蝶穿花般的攻击多半是带毒的，近身的叶初途大约一开始就察觉到了，所以连沉夜剑都不去直接触碰花瓣，身体周围始终一层云雾缭绕的黑色云雾，而他的剑光又是那样的坚清晰锋利。两相辉映之下，一个当年荒古界顶级高手之一的影子若隐若现。
“……叶初途他……当年还……活着的时候，是非常强的吧。”楚离涯觉得有些可惜，“除了在梦里看到的那个浅眠……他的身手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精妙。”
“荒古界魔皇的近身特使，怎么可能会弱。”袁深雨也不否认这一点。“而且他活着的时候是夜魔族，天生比人族有着不可比拟的优势，灵力充足和他的剑法相称。但是他本来的魔族身体已经死去很久了，换了无数个人族的身体，就算能勉强‘活着’，也不是自己的那条命了。”
在楚离涯看来就她见识过的人中，单论身手最好，当属南宫君知、叶初途和浅眠，但是身手和实力有时候并不挂钩，身手多指对兵刃的熟稔和身法的灵活精深，而实力还要取决于灵力的强弱。比方说袁深雨，他根本就没有身手，法杖只是一个施法的媒介，总不可能让他拿着长杖耍出一套棍法来，但是他的灵力无可争议的强悍，所以他的实力走到哪里几乎都是碾压的强大。当然也有两者兼备的，比方说夏溪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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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苏州临风雪缓缓收回了自己的灵识，看着忙成一团的徐家人，心中暗暗有了些猜测，但是毕竟只是猜测，也不好立刻说出来，便待徐老爷和一干仆人安顿好了徐倩媛，才缓缓走到徐老爷身边，像是有什么话想要说。
“……”
“唉……小女这毛病……临师父……这……”
“徐老爷。”临风雪口气略微生硬的说道，“令嫒，没有病，就是沾惹上了不干净的东西。”
“不少人也说过了小女是鬼神缠身中了邪，钱也花了法事也做了，可是就是没有用哇！”徐老爷抹了把眼角的老泪，“都说这个女儿留不住，但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夫人又去的早，实在是舍不得，这些年也不知道为她费了多少心力，但是却总是不见好转……”
“法事没有用。”临风雪在失忆前是走遍天下斩妖除魔杀鬼的主儿，对于驱邪这一套十分上道，“若是老爷信得过我，我愿意为徐小姐驱除身上的邪物。”
经过一段时间的思索，临风雪大致是理出了个思路。
徐倩媛这个女人本身十分普通，身体娇弱灵力匮乏，和修仙几乎沾不上边，一般也不会吸引来对灵力敏感的幽灵邪物，而根据各种传言，这个小姐的邪门是从小开始的，若真是有什么从那么早开始就对徐倩媛不利，那么她死上百八十回也都够了。
简单的说就是缠绕在徐倩媛身上的那一股细细浅淡的魂灵，并没有想要陷害这个女人的意思。
那么，为什么要停留在一个几乎没有多少利用价值的女人身上呢？
临风雪在三天后，和徐倩媛一起被送入一尊上了锁的静室，双手直搓的徐老爷紧张不安的看着临风雪，一直冰霜满脸的临风雪吃力的说出了一句安慰的话；来，“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
“多谢。”
徐倩媛大约是很符合传统那种审美的千金小姐，一副风吹即倒的架势，身上素白滚边的曲裾外罩着件绣着金色花纹的红色罩衫，漆黑的鬓发长长的拖到腰间，嘴唇没多少血色，笑不露齿行不露足。
“徐小姐。”临风雪向她拱了拱手，“抱歉，受你父亲之命，为你祛除邪物。”
“我……能有什么邪物。”徐倩媛眼神忽闪躲避，双手捋着自己一条细长的辫子，“不过是我天生生的弱，教爹担心了。”
“……”临风雪看了徐倩媛很久，最终将腰间的一把太刀缓缓抽了出来，放在手中仔细坚定的抹过。
“你、你想要做什么？”徐倩媛捂着嘴巴倒退了几步，差点倒在地上。
“小姐不必慌张。”临风雪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一时被迷惑也是常有的事，但是若是小姐想要下半辈子过的平安些，还望配合在下一番。”
“我为什么要配合你！走开！我要出去！我没毛病！爹！爹！我不要驱邪了！”听到迷惑二字徐倩媛大惊失色的几步趔趄冲到门边拼命拍打着门板，浑然不似先前娇娇怯怯的样子，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力气。
“……人死了，就应该忘掉一切过去的事情，生前种种，轮回之后到底谁还会在乎呢？人间世事已变，何苦执着于已经过去的过去？”
临风雪一边仔细擦着自己的太刀一边缓缓说道。
“……”徐倩媛本来疯狂拍门的速度渐渐停了下来，嘴角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错啊，小道士。”
“不敢当，在下年纪实在不算小了，而且也不是道士这一行路。”临风雪刀刃向下走到徐倩媛面前，“停留在徐小姐体内的魂灵气息戾气虽重但是居然没有对这具身体造成多少破坏，这种契合程度真是随便猜猜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徐小姐的前世，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到底是什么执念，让你自己不惜蛊惑自己的转世，把自己这一生也再牵扯进入前世恩怨呢？”
“呵呵……你懂什么，”徐倩媛笑的诡异，“把这一世牵扯进去？就算把永生永世赔进去，又算什么……我要的，不过是……呵呵……”
“对不住了，”临风雪将太刀横在自己的胸前，“我接到的委托就是将徐倩媛小姐体内的邪物驱除出去，就算是她前世残余的魂灵记忆，也不例外。”
第十七章 暗影觉
叶初途此时的灵力到底及不上幽冥六大护法的阴天，即使他是个变态，是个人妖，前提也是他是幽冥的六大护法之一。
阴天也渐渐的察觉到了眼前这个猎物的不好对付，本来妖妖娆娆的表情变得严肃而有些狰狞起来，脸上抹着的粉都掉落下来不少，手中持着一把莲花形状的短手杖，叶初途的剑法再快再精细，终究还是无法彻底去弥补双方灵力的差距，眼看阴天的一道墨绿色毒烟猛然射来，却无法抽身再去阻止了。
袁深雨和楚离涯同时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
先上去的是楚离涯，因为想到自己本身的灵力比起阴天还是有些差距，所以干脆同时以自己最大限度的能力催动了风，地，木三颗琉璃，加上她自己有四个十彩琉璃光发动，在她学会十彩琉璃光基本催动之法后，除了暗琉璃，其他几个都在她身边收着。或许楚离涯本身的灵力尚不足以和阴天抗衡，但是有三颗琉璃傍身，就算无法发挥多少力量出来，但是气势上压过人妖阴天还是完全没有问题了。
一跃到叶初途前面横剑挥出一道至阳至刚的剑气将阴天的毒烟挥开，楚离涯微微侧头，“怎么样？”
“能怎么样？”叶初途很无所谓的一笑，“没事。”
还没等叶初途回答完毕楚离涯就回过了头专心对付阴天，看起啦她好像只是习惯的问问，不见得真多关心叶初途的答案。
火鸟剑在楚离涯的手中，俨然已经成了一束燃烧的火焰，剑光扫过之处，莲花花瓣纷纷枯焦成灰烬坠落在地上，阴天那张不阴不阳的脸挤成一团，“哪来的石头脸女人，破坏我和那位小哥的过招不说，竟敢如此伤我的花瓣~”
楚离涯实在懒得理他那阴阳怪气的声音，还没等他话说完就接着一剑扫了上去。和叶初途方才以高深精妙的身法不断闪避正好形成对比，这一击基本没有技巧——就是聚集全身灵力的一道平砍，或许还要加上那三个琉璃的力量。
一瞬间四颗琉璃的爆发，尽管只是十分浅薄层次的力量，但是还是十分的惊人，一声几乎是震动阴天宫的爆炸响起，楚离涯一剑极其粗暴野蛮的直接砸在了阴天的身上，闷响像是重锤砸在了一块结实的木板上。
然后，木板四分五裂。
阴天确实算是被砸的四分五裂，楚离涯那一剑聚集了四种灵素的力量。形成的冲击力能从阴天宫的入口穿透墙壁轰出去。而且这一击丝毫不漏完完全全直接狠狠落在了阴天的胸口……
楚离涯落回地面的时候。落在地面上的那些花瓣瞬间都缩小枯萎，变成了灰褐色，像是**已经很久了似的，而在半空被一击锤碎的阴天却直接消散成了黑烟。他本来就是鬼，被击碎之后只会魂消魄丧，看不到什么别的东西。
“……我们，这算是过了？”
叶初途点头，“还要怎么样，都已经打死了，还不算赢了么，我是来向他挑战的人，他死了自然我就成了这座宫殿的主人。那么我想要从这里离开还不行？”
楚离涯和袁深雨也不想废话，向着大殿深处那个传送法阵看了看，“快走吧，去下一宫，尽快赶到黑陵。”
三人其实也没有想到过这第一宫居然这么顺利。当然也是因为那个人妖的脑线缺一条的缘故功不可没——叶初途和他缠斗良久楚离涯突然发难，聚集四颗琉璃一击，虽然偷袭不怎么光彩但是事急从权，也没有在意那么多光明正大。
在袁深雨快要踏入法阵的时候，叶初途叫停了他，“等一下，下一宫可能会比这一宫要麻烦不少。”
“下一宫……是什么来着。”
“明晨耐犯武城天宫。”叶初途把沉夜剑没有收回剑鞘直接拿在手上，上面的黑色雾气一直缠绕不息。
袁深雨稍微点头了下头就踏入了那个旋转不定的法阵，“……知道了。”
明晨耐犯武城天宫看起来要比纣绝阴天宫大上很多，从传送法阵里出来之后直接出现在武城天宫的石阶之下，一眼望去宽阔漫长的石阶好像一直绵延到了天上，高大宏伟的武城天宫恍若神殿，宫顶的造像像是一把向着天空高高举起的双刃剑。整个宫殿像是用最沉重坚硬的玄岩堆砌而成，彻底力量和蛮横的美学，背景是幽冥深红发黑的天空。
“……你们看，石阶的两边居然全都是各种兵器。”楚离涯指了指石阶，两边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钩叉枪戟等等兵器不一而足，而且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蓝光，好像有一层浅淡的蓝色火焰在上面燃烧，以至于那些笔直的长枪画戟看起来水纹流动般的有些扭曲。
“什么人！”
还没等楚离涯多做观察，一声怒喝几乎把脚下的石台都给震颤了三颤，楚离涯下意识的后退一步，面前倏忽就多了一红一绿两个……看起来像是巨型人类一样的……东西，他们**着上身，盘结的肌肉好像一座一座小山，分别呈现出鲜红和暗绿的颜色，三个脑袋分别朝着三个方向按在他们粗壮的脖子上，一张比蟒蛇张开还要大的嘴是鲜红色，坚硬的獠牙露在外面，一张介乎人兽之间的面孔，六条手臂长在身侧分别拿着一种武器，每一把上面都沾满了血污和不明的粘稠物，看起来只让人觉得一阵一阵的恶寒。
“这什么东西……”
“大胆！”绿色的怪物三张嘴巴同时嘶吼，“居然出现在明晨耐犯武城天宫！找死！”
“……直接上吧。”袁深雨懒得多说，大约是觉得眼前这两个怪物很不好对付便干脆持着法杖也直接上了，那边楚离涯已经率先冲了过去，因为巨人比三人都差不多高出一个身体，所以叶初途那把细细长长的剑看起来简直像是一支瘦弱的苦竹，轻轻一折就断成了几截，倒是楚离涯的重剑在那些巨型兵器面前勉强能看看，剑气喷涌着火光，楚离涯踩着火焰腾空而起，身后隐隐的伸展开了两条巨大无比的火焰翅翼。
楚离涯的目标是红色怪人，因为两者之间体型的差距实在是太大，所以楚离涯只能选择从上方攻破，而红色怪物见她腾空，笨重的身躯转动不太灵活，于是便将手中一把长枪一把长矛猛然向上方戳去，楚离涯自然是两个闪身躲了开去，末了还不忘下挥一剑砍歪了红色怪人竖起的两件兵器。
红色怪物的注意力被上方的楚离涯吸引去，三双眼睛都朝着天空仰望的时候，叶初途如同鬼魅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脚边，三式快的看不见的残影剑开路，直取红色怪人的眼睛，飞快点出几剑剑剑命中，楚离涯见红色怪人脸上几道血光飞过便知道了叶初途已经得手——直接刺瞎了怪人的那三双眼睛。因为疼痛怒吼震动的怪人狠狠的跺脚，地面轻微摇晃，差点一脚踩到叶初途，而叶初途的身法是何等灵活，连一点流影都没有被碰到便躲到了一边，怪人一时失去所有的眼睛，看不到任何的东西，六只粗壮的手掌里握着的兵器到处胡乱舞动，好像想把罪魁祸首凌迟成无数碎片。
楚离涯看他已经陷入疯狂，把手中的火鸟剑换了个的方向，剑刃向下双手握住剑柄，找准空隙时机直接对准怪人三个脑袋中间的位置——猛的插了下去。
剑气和烈焰交缠，将怪人的头颅绞碎烧灼出一个黑色的大洞，从头顶穿到脚下，然后那些火焰弥漫出来，蔓延到了庞大身躯的全身，他的皮肉燃烧起来，像是火炉上被炙烤的青菜叶迅速萎靡，高大的躯体很快被烧成了一团黑色的烟雾，然后消散殆尽。
“……”
叶初途见红色的怪人已经解决，转眼看向那边的绿色怪人，袁深雨正在把自己的长杖收回来，见那架势，叶初途便知道，已经解决完毕，无需自己动手了。果不其然，绿色的怪人保持着狰狞的样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一个造型可怖精致的雕像，袁深雨的脸色有点不太好，但是好像问题也不大。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起，然后无数细小如针的黑色细芒从绿色怪人的身体里透了出来，黑色的细线像是蜘蛛网在他壮硕的身体上肆无忌惮的游走开来，裂缝从头颅一直延伸到脚底，最后这个绿色的怪物像是一个裂纹满布的花瓶一样，碎成了一地残片。
“你在使用暗灵术法？”叶初途有些吃惊的看着袁深雨。、“是啊，我感觉到，它似乎真的觉醒过来了。”袁深雨看了看自己的手心，“正好拿那个家伙试试手。”
“……”叶初途看着眼神里玄光莫测的袁深雨，轻微叹了口气，“当年的他是纯正的暗灵素体质，后来才觉醒了明灵素术法。”
“……他只是过去。”袁深雨没有停留的沿着石阶向上走去。
第十八章 武城天
之后漫长无比的石阶之行倒是没有再遇到什么变故，但是也没有人说话，袁深雨这一次居然是走在最前面。
最后还是楚离涯先开了口，“这一宫还是以挑战者的身份上去吗？那这次我先去？”
“不，”袁深雨头也不回的回应，“这次我去。”
“……”
叶初途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刚才他消耗不少，而且实力确实也是三个人中最低的一个，完全凭着身手拖住一个幽冥护法，刚才还和楚离涯联合击杀了绿色怪人，体力灵力都消耗了相当的程度。
楚离涯默默的跟在后面，然后又回头看看叶初途，大约认可了这一次由袁深雨解决的建议，但是明晨耐犯武城天宫，光是听名字和宫殿的外形，以及石阶两边的陈设，还有突然出现的壮硕怪人，便知道是个极其尚武好斗的所在，那么这里的主人又到底是怎样的一番景象呢？是力大无比的壮士？还是嗜血凶残的魔王？或者是浑身燃满火焰的斗士？
但是真的当那位武城天君出现在三人面前的时候，大家都有点意外。
那是一个看起来和楚离涯差不多大的少年，清秀干净，脸上的表情看起来也很温和，一身素净的短打白衣，腰间系着一条蓝色的腰带，他的眼睛像是琉璃一样清澈透亮，手上没有任何兵刃，人畜无害的模样简直不应该出现在地下最底层的幽冥里，而是应该站在红尘阳春三月的桃花下，那样才契合他的形象。
“你们是来挑战我的吗？”声音也很平静有礼，扫视了一下座下的几个人，眼神丝毫没有武城天君应有的威严。
袁深雨上前一步，点头，“是我。”
武城天君从大殿中央的宝座上站了起来，一步一步走下铺着石青色毛毡的阶梯，“那好吧，既然已经走到了这里。那么必定是已经通过了红绿双煞那一关，已经有资格向我发起挑战。”
“……”
“他比刚才那个人强不少。”叶初途以传音之术对楚离涯说道。
“不太清楚，武城天君的灵力比我更高，所以我的灵识探查不到多少有用的东西，他的周围好像是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涟漪波动，但是我也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没有灵力，而是对自身灵素掌握的精妙和高深。”
“或许……可以看看，袁深雨的暗灵觉醒了多少。”
两人再去看那边时，没有想到。这一次居然是袁深雨先动了手。
袁深雨和武城天君所站立的地方。以倏忽可见的速度铺满了泥沼般的东西。灰扑扑的一大片，无数触手从里面探出，像是来自地狱的冤魂，触手几乎在出来的瞬间就攀附上了武城天君的小腿。死死缠住用力往下拖拉，好像想要把这位幽冥的护法拖下真正的地狱。武城天君往下扫了一眼，白光一旋，残影流过便脱离了沼泽亡灵的拖拽，或许身为幽冥的大护法，他对付暗灵的术法的经验实在是充足的有些过分了楚离涯看得出来袁深雨刚才那个暗系术法实在算不上高明，因为她之前似乎看南宫君知和叶初途都用过类似的，但是明显无论是手法还是熟练程度都要高明的多，袁深雨的暗灵觉醒不久。空有强大充沛的灵力却没有多少施法经验，但是督元者的天赋又是普通人可以相比，袁深雨每一次的施法几乎都在肉眼可见的进步。
武城天君的身体腾在半空，手里缓缓凝聚出一道冰蓝色的光，细细长长看起来像是一把剑。但是又不完全像，那光线游移不定好像随时会产生变化。袁深雨见黑雾沼泽没有困住他，将手中的法杖一个旋转，三颗黑色，像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眼球出现在袁深雨的周围，每一个眼球的瞳孔里都映照着一个武城天君，以及他手中那把若隐若现的光形兵器。
周围的温度突然下降。
“……武城天君的灵素是水。”楚离涯说道，她是阳炎体质，对水灵素尤其敏感，“看起来十分擅长冰系术法。”
武城天君手上蓝色的光逐渐拉的更长，终于定型成了一把长枪的形状，他双手持着枪，疾风一般干净利落的向着袁深雨刺插过去，带起大片迷蒙的风雪，在叶初途和楚离涯的角度看已经看不清楚那两个人的身形了，因为突然弥漫起的大片雪花将那两个人的身形遮掩的严严实实。
袁深雨脚下，黑色的风暴飞速的扩展开来，将那些雪片染成了黑色。武城天君的长枪迎头而来，袁深雨却不闪不避，一双黑色的眼睛里倒影着由远及近的幽蓝的光，视线里一大片幽蓝的色彩汹涌而来，他的气息还是很稳，手中法杖动的不紧不慢，好像面前铺过来的不是致命的枪气风雪而是一阵和风细雨。
站在原地的“袁深雨”好像没有意外的被直接刺穿，但是被穿透身体后既没有流血也没有倒下，而是逐渐变得有些透明然后散成了一团黑烟。
是幻影。
武城天君猛然一个回身然后一枪隔开了一连十几支燃烧着黑色火焰的箭矢，最后一支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擦了过去然后钉在了宫殿深蓝色的墙壁上——结着便烧熔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看的只让人心惊胆战。
同时有七个一模一样的袁深雨在武城天君的背后，这是暗系术法中一种比较低阶的迷象影分身，但是至于实际效果如何要看到底是谁用出来，如果是此时的叶初途使用，三个幻象分身已经是极限，可是袁深雨不过初觉醒便一次性分出七个难以分辨的身影，而且还是封闭自己大部分力量的前提之下，足见督元者和其他种族之间的差距。
武城天君不禁一愣，幽冥暗体质的鬼修不少，迷象影分身从来就没有少见过，但是能够做出五个以上的分身，千年老鬼都十分难得，这个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袁深雨却没有多说废话，对他来说拖得越久越是不利，只有速战速决才能尽量减少动用灵力对自己造成的损害。
楚离涯也看不出那七个分身的真假，但是看到遮掩正在战斗两人周围的风雪正在不断消散，但是黑色的雾气确实此消彼长般嚣张的汹涌如潮水，便知道袁深雨到底是拿到了上风。
“唰唰唰！”随着几声冰锥刮破空气的声音，凭空迅速凝结而成的冰凌根本不分目标的向着天空中的七个袁深雨席卷而去，这样根本就不用辨别分身，武城天君也是身经百战的人，第一时间快速做出了反应，而且飞身而退尽量离袁深雨远一些，武城天君还是看出了袁深雨终究还是依仗着高强的灵力，本身术法造诣根本没有多少，纯熟程度也很是不足，所以对付他还是要打乱他的施法节奏。
七个幻象同时后退，而且召唤出黑色的风隔开了那些疾驰的冰锥，但是一旦停下进攻去格挡那些冰凌，本来天衣无缝的幻象也露出了破绽。
武城天君看着地面，只有一个影子在晃动，其他的，都是没有任何投影的。
手中的长枪飞速变化，成了一把纤长无比的弓，武城天君当机立断飞快的拉开弓弦，手中幽蓝色的水灵素化作一支箭矢，对着天空那个目标身影就射了过去。
“！！”
袁深雨的本体一愣，飞速后退，奈何那冰箭像是长了眼睛似的一路紧追，反应过来之后才一把推出一股浓黑的乌云，和冰箭撞上，彼此消耗磨损，此时袁深雨的其他六个幻象也被武城天君逐个打破，最后还是剩了本体孤零零一个人。
“他的暗系术法还是很不熟。”
楚离涯当然也是看出来了，侧过头看叶初途，“……他为什么这么执着用暗灵去对付武城天君？如果使用他擅长的明灵，一定已经赢了。”
“……大约是和过去的自己过不去。”叶初途随便笑笑。
“……”楚离涯模模糊糊的也曾经听到了不少当年苏冥雨的事迹，但是也在叶初途半遮半掩之下显得残缺不堪，只知道那位最强督元者的实力实在是空古绝今，就算是袁深雨和他大约也是不能比的，那样的光芒四射耀眼无比，但是光芒之下就是阴影，过去的自己，或许成了袁深雨心头上挥之不去的一道笼罩阴影。
袁深雨还是咬牙坚持着一挥自己的长杖，面前出现了一道黑色不断旋转的门，上面镌满了奇异的咒文，咒文从黑色的门上飘了出来，飞舞的满天都是，然后无数黑色的锁链从里面刺插而出，飞奔武城天君而去。
噬血吞天锁。
叶初途对这个术法当然很是熟悉，因为无论是沉夜问休还是陈夜修还是叶初途都没有少用过这一招，打开一道黑暗之门然后从里面勾出无数黑色的锁链，缠绕一切活物，活活的绞杀刺穿，吸食鲜血，如同地狱锁魂的火链。
袁深雨召唤出的黑色锁链重重叠叠像是无数交缠的黑蛇，壮观的像是黑蛇集体出洞，但是武城天君似乎并不吃惊，他手中光组成的弓再度变幻，成了一把冰蓝的剑。
第十九章 熔岩狱
武城天君的剑法似乎比他的枪法和弓术更加高明，而他本身就是个各项武器均是通透的武术顶尖高手，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真正的坐镇纯粹以金属兵刃元素凝聚成的明晨耐犯武城天宫。
随着冰蓝色的剑光像是淋漓的雨水那样不断落下，黑色的锁链被斩断成一截一截，像是鳞片破碎的毒蛇那样哀鸣着落地，溅起无数血腥，袁深雨好像也不怎么奇怪，他的右手一个翻转，黑色之门里的锁链继续源源不断的涌出，好像是无止境的蛇穴，死去了很多毒蛇，然后又更多的前赴后继，没有一个尽头，武城天君的剑光越来越快，身形好像是无数道残光流影，用肉眼完全捕捉不到，无数剑光像是铺天盖地充斥满整个大殿的箭矢，无比精准和凌厉，每一道剑都会破去袁深雨的一道锁链。
黑色和冰蓝色相互交织成一道狂野的风暴，瘦削的两个身影置身其中几乎让外面的人看不清楚状况。
“结束了。”
叶初途突然开口。
“……？”楚离涯却没有看出其中关窍，“赢了？但是这个时候完全没有看出他占了上风。”
“刚才的噬血吞天锁只是一个准备。”叶初途缓缓说道，“是为了……发动一个更加强大术法的前置准备而已，而他现在已经准备好了。”
“……”
突然，局面好像被一个巨大无形的手掌强行逆转，黑暗暴涨，几乎是瞬间吞噬了冰蓝色的光，像是月食那样将月亮的光吞没的干干净净，周围只剩下了无止境的黑暗浪潮，袁深雨面前的黑色旋转圆门轰然倒塌，一条黑色的巨蟒从里面缓缓伸出了脑袋，它的背后长着一对白骨组成的翅翼，每一根骨节上都挂着一具尸体。
“……这是什么？”虽然知道是某种暗系术法，但是这真是楚离涯前所未见过的诡异状况场景。那个身体看起来是巨蟒的大家伙是什么玩意，为什么背后还长着翅膀。
“无焰回生蚺。”叶初途微微闭着眼睛，“……传说中被诅咒了千万年的邪物，曾经以各种活物的血肉为食，将那些被它杀死的勇士的尸骨挂在自己的骨翅上作为装饰，人们害怕它，将他视作来自地府的使者，但是却又无可奈何，最终它还是被天雷的愤怒给击杀，但是因为身上的血煞气息太重连幽冥都无法控制它。但是它又没办法逃脱幽冥。就跳入了黑陵血池的底层上下翻滚。身体在血池中煅烧成了金刚不坏的黑鳞。”
“可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袁深雨难道有办法命令那种疯狂的东西？”
“这不是真正的无焰回生蚺。”叶初途低声道，“而是伟大的暗灵修士创造出来的一门术法，以自身强悍无比的暗灵素力量模拟出那头怪物的力量，然后消灭眼前的一切活物……袁深雨之前的噬血吞天锁其实就是为了召唤出这头怪物的影像作准备。噬血吞天锁会让周围的黑暗灵素浓度提升很多，而武城天君不断斩断锁链让黑暗灵素蔓延的到处都是，均匀分布，更是帮助了他这个进程，等到一定程度，他就可以把那个怪物召出来了。”
“总觉得……有些……”楚离涯最后还是没有说出那句话。
武城天君则是彻底愣住了，他仰望着上空那个面无表情的少年，以及他背后张牙舞爪的巨大蚺蛇，心中像是进入了雪花似的空荡荡冷冰冰的。
这种东西……能用出这样招式的家伙……究竟是……
但是他也没有多少能够思考的机会。因为无焰回生蚺向下一俯，一张血盆大口便像是黑色浪潮一样推了过来……
袁深雨收起巨蛇的幻象之后差点从半空之中栽了下来，楚离涯和叶初途都是一惊，看到他的脸色白的不似活人，“怎么样？”
“……还行。”袁深雨用力握着法杖。用坚硬的疼痛刺激自己的手掌让自己尽量看起来清醒一点，“没事。”
“太勉强了。”叶初途直摇头，“真是好强的让人讨厌。”
“呵呵，随便你。”袁深雨拄着法杖向前走了两步，“去下一宫。”
“……你还行不行？先歇会儿再去下一宫，因为护法们的实力也是越靠后越强大，”叶初途的表情十分严肃，“下一宫我和她上好了。”
袁深雨此时使用暗灵术法还是有些勉强，消耗巨大不提，中和期总是各种不适，而且对手武城天君根本也不算个善茬，虽然最后爆发出恐怖至极的无焰回生蚺将对方击败，但是自己也损失很多。“……”
楚离涯也是点头，“先歇一阵子吧。”
“……”袁深雨闭了一会儿眼睛，好像在顺一口气，半天才缓过来，“咳咳……”
“拿木琉璃给他疗伤。”
楚离涯拿着木琉璃走到袁深雨身边，将一股绿色的气息缓缓输入他的体内，清新如同草木的气息让人心旷神怡，这个时候也只是让袁深雨稍微好过一些而已。
“你是怎么突然会这样古老狠毒一招的，”叶初途突然问道，“在人间根本不可能学会这个，因为这是魔族的术法。”
“……”袁深雨没有说话，好像不是很想要回答叶初途的问题但是叶初途大约心中也已经有了自己揣测的答案，袁深雨就算是督元者的转世，但是功法一类全部师从人间，不可能无师自通的练就这样高等诡秘的暗灵术法……自己又不曾授予……那么唯一的来源……
是那个家伙么，在冥冥之中又开始帮助自己的转生？叶初途忍不住想笑，生前就是个十分麻烦多事的家伙，没想到死后还是格外的事多。
苏冥雨也是人族，出身红尘，但是精通魔族人间两界一切明暗术法，这实在要归功于他的好陛下。
恒冥镇芒剑，过眼云烟杖。
过了一会儿，袁深雨突然出声，“可以了，走吧，已经连闯两宫了，拖的更久些大约是要被发现了。”
“……好。”
最后要经过的一宫是宗灵七非天宫。
从明晨耐犯武城天宫的传送阵法中出去之后，三人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条岩浆池……上空漂浮的浮板之上。
“这是怎么回事？不应该到宗灵七非天宫吗？”
“……大约是外围入口一类的地方。”叶初途转了个身向着远处望了望，“但是……大约是要走过这一段路吧。”
“呜……呜……”一阵一阵凄厉的哀鸣声在三人耳边响起，让他们集体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向着四周环视，最后发现声音的来源是一些在浮板上爬动的阴魂，他们好像要在这条浮空的石板路上行走，但是因为无法跨越浮板之间的距离，胆大冒险的阴魂有的从一块浮板上跳跃到了另一块上，有些不幸的便掉落到了熔岩池里上下起伏几下，变成了一具焦黑的干尸沉了下去，冒出一丝轻微的白烟，但是因为周围的高温和蒸汽，那丝白烟也是几乎看不见的。
“这里到底是……？”
袁深雨用力咳嗽了几声，环境恶劣灵素波动巨大的的地方对他来说总是很不利，他忍着高温的炙烤用灵识四处探查了一番，“咳咳……这里……火灵素好重……而且……有……来了……”
“快点！磨磨蹭蹭的干什么！妈的，快点走！”
中气十足骂骂咧咧的声音让楚离涯愣了一下，她一回头仔细看看，才发现那些在浮板上爬行的骷髅大约根本不是出于自己的本意，而是后面有不少穿戴整齐的鬼差在举着皮鞭挥舞，驱赶着阴魂在浮板上快速行走，但是因为高温烧灼的缘故，有些阴魂边走身上的肉块头发就簌簌的往下掉，到最后就剩下了一具光裸的骷髅，最终掉入熔岩池中烧成灰烬。
“……我们好像，来了一个……”
“……”叶初途一边笑一边摇了摇头，“太幸运了呢，大约是阵法的传送出现了空间错误，把我们，直接送到黑陵的火海地陵了。”
“这算什么幸运？”
“好歹不用费力去过最后一宫了。”
“但是我们现在脚下就是岩浆，周围有无数惩罚罪恶魂魄的鬼差。”
“那就赶快离开啊。”叶初途说的简直理所当然，“混沌殿下还能走吗？”
袁深雨哼了一声，懒得理他。
三人几乎是同时展开身形，袁深雨足下升腾起旋风，驾驭着气流飞往另外的浮板匆忙赶路，而叶初途和楚离涯却没有再动用自己的灵力，而是直接腾空飞跃，一步一个跨越，在死亡熔岩火海之上飞速狂奔，周围细细碎碎的火星子到处乱飞，空气风流也被高温蒸腾的有些扭曲，以及被驱赶，炙烤阴魂的抽泣声，还有掉落进入熔岩的悲鸣闷响声。
这就是……黑陵啊。
楚离涯一边飞跃一边心中略有感慨，都说人死如灯灭，但是人死后却又有一个如此庞大的世界在运转，犯了错的人，继续受罚，没有过错的人，轮回往生，说到底，又好像是公平的。
第二十章 稚女泣
“黑陵是惩罚生前罪孽深重魂魄的地方，是真正的地狱。”叶初途面色凝重的看了远处层层叠叠的黑色浓云后开口道，“……火海地陵大约只算是最外围的一层。”
“如果我是正常人，死后大约要到这地方的最深处去吧。”袁深雨自嘲般的笑了笑，三人已经将鬼差和阴魂甩在了身后，得到了些喘息的空隙，所以步子也就放慢了下来，小心的在浮板之间移动，向着黑陵的深处走去。
“……修仙途中谁敢说自己的手上没有沾过血，没有葬送过命，”楚离涯低着头声音也十分低沉，“不过我没有魂魄，也没机会来到这里了。”
“所以，我们说不定能够见过一些老朋友呢……呵呵……”叶初途的话简直有些意味不明，“我们现在路过的火海地陵里浮沉的尸骨都是那些无法被释放的阴魂，他们每天被迫被鬼差驱遣着在这种地方爬来爬去，受不了高温炙烤和鬼差鞭打的就掉下去，烧成焦炭，但是第二天又会恢复成原状重复昨天的流程，无止境的惩罚，无法再次死去，无法精神失常的发疯，所有的痛苦都要用全部的意识一点一点承受消磨，丝毫不漏，黑陵，是太阳找不到的地下最深处，也是五界中最黑暗的地方。”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过错才算是重罪呢？”楚离涯问道，“我在青城的时候，曾经有人告诉我妖魔都是为祸人间的邪物，杀之反而是替天行道的有益阴德，可是，后来，泰山……”
“生前种种来到黑陵自有定论，既然成了鬼自然有鬼界的方式处理，人间妖界，天宫荒古，都已经成了过去。”
楚离涯低头看了看下方，不断翻滚的熔岩和火浪。中间有一些残缺的尸骨上下沉浮颠簸，还有一些还在挣扎的焦炭发出一声一声不怎么明显的凄厉鸣叫声，像是遭到撕咬的野兽垂危的悲鸣。
“……黑陵的第一陵就是这个样子，接下去会是什么……”
“寒冰地陵。”叶初途答的很快，活的久了便有这一层好处——不管说到哪里都知道。“火海地陵以烈火岩浆惩罚罪恶的魂魄，寒冰地陵便以寒冰，那里酷寒无比，寒风像是刀剑能把皮肉从骨架上刮落，地上长满了钉子一样的冰凌，阴魂们被鬼差们用冰链拴住串在一起驱赶着光脚在冰上行走。脚掌被刺穿。皮肤被冻的粘在冰上。”
火海地陵走到尽头之后。浮板消失，出现了黑色的陆地，那些都是熔岩冷凝之后形成的地面，土质疏松冒着阵阵硫磺刺激的气味。一条笔直的黑色道路通往一处金黄色不但旋转的传送法阵，旁边立着两个白色的柱子，雕刻着恶鬼的图像，恶鬼的眼睛是幽深的蓝色，熠熠生辉。
进入火海地陵尽头的传送阵法之后，果然是来到了寒冰地陵，深红发黑的阴翳天空之下飘洒着无数的白色雪花，正如叶初途描述的样，环境极其恶劣。茫茫的冰山雪原一眼望不到头，也找不到所谓的出口，只能看到满天的雪花和地上的冰刺，以及好像随时都会坍塌下来的天空。
“呜……”
极其微弱的一声抽泣被楚离涯的耳朵给捕捉到，她一个转身差点出剑。但是眼前的状况还是让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小的身影，大约是一个幼儿幽鬼，也没有多强的阴暗灵素波动，所以是没有什么威胁的。叶初途和袁深雨也停下了脚步——事实上他们的双脚根本没有沾地，而是悬浮于地面三寸左右的距离浮空“行走”，否则那些尖利的冰刺实在是一些很难对付的东西。
“……一个小鬼？”叶初途走到蹲在冰面上的那个小鬼面前俯下身，“你怎么在这里？为什么寒冰地陵里居然有这么小的鬼？”
进入黑陵的必然是罪大恶极手染鲜血之人，所以很少有幼年夭折的孩子进入这里的先例，因为小孩犯下罪过的能力和机会都很有限，但是眼前这个小女孩居然蹲坐在寒冰地陵里，这算是怎么回事……
还是说人不可貌相？叶初途的警觉性更高，他的手一直暗中按在沉夜剑的剑柄上，脸上还是带着微笑，好像如此恶劣的低温都没有办法将他的笑容给冻结起来一样。
“我……呜……”小女孩抬起头满脸冰渣的看着走过来的叶楚袁三人，“我……不知道……我一醒过来就在这里了……我不知道爹娘哥哥姐姐他们在哪里……”
楚离涯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觉得这个小女孩有点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到底眼熟在哪里，好像有点什么符合不了记忆的地方……是什么来着？
“……看起来几乎没有犯下大错的能力。”袁深雨也这么说了，“这就奇了，按理说幽冥很少出错，你……你家里有什么人？生前住在哪里？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家……我是分水镇人，我住的地方叫歧路庄……我爹叫梅易落……”
楚离涯差点跌在地上，她算是想起来这个眼熟的小女孩是怎么回事了，也知道自己觉得不对经究竟不对在哪里——这不是那个在墙角边无头的小女孩吗，自己眼熟的应该是她的身体，她的脑袋之前被她自己抱在手上，楚离涯根本没看清长什么样。
但是袁深雨和叶初途很显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关窍，楚离涯按住心中的波涛汹涌对小女孩说，“……你，是歧路庄人，一庄子的人都被杀光了的那个？”
“……”小女孩停下了抽噎，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离涯，“……姐姐你怎么知道。”
叶初途和袁深雨分别看了楚离涯一眼，很显然在询问她具体是怎么回事。
“我和非城曾经执行的一个风云榜任务……”楚离涯说起来还是有些尴尬，“去分水镇调查闹鬼的状况，后来打听到那座镇子上本来有一个叫做歧路庄的山庄，庄主在镇中开医馆药庄生意，但是在几十年前一夜之间庄上的人全部被杀，镇民们害怕其中的怨气太重伤及生人，就拜托云游至此的修士制作封印将歧路庄封印住，结果经过几十年的酝酿，里面怨气横生，成了一座地地道道的凶宅。”
“……然后你们……？”
“……我……”楚离涯摇了摇头，当时她对妖魔憎恨无比，对于妖魔化鬼的歧路庄人当然是半分不会客气，全部杀戮干净之后放了一把火烧成了白地，而且，她和穆非城之间……大约也是从这里开始有了隔阂，从这里……走向分别。“她是妖鬼。”
叶初途看出楚离涯大约是有什么难以说出来的话，心中也猜测了个七八分，“妖鬼？”
“歧路庄的人都是月窑岭上的梅鹿一族。”楚离涯答道，“混迹在分水镇几十年居然没有被人发现，真是……难得了。”
“可是妖族居住在人族之地，虽然有些不妥但是也算不上什么过错，而且歧路庄一庄子人都被屠戮殆尽，她应该算是受害者，为什么反而被发配到了黑陵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万事皆有其因，”叶初途不以为然，“她会被发配到寒冰地陵自然有前尘因果，我们不用管了。”
离开那个还在不断哭泣的小女孩的时候，楚离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奇怪……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如果这个孩子没有过错……到底是为什么她会在这里？难道她的家族真的曾经犯过什么不可饶恕的错误才招来灭门之祸？
知道当年真相的大约只有歧路庄的人自己，还有……临风雪？楚离涯想起那个被自己从镇魂塔里意外拖出来的无口杀手，但是那个人差不多已经把过去忘干净，就算之后还能再见到他，大约也是从那里找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的。
当时一起去歧路庄的人，自己现在在幽冥的深处，穆非城回到了桫椤林……但是他在人间百年，妖界还能接受他吗，那个时候他受的伤那么重还能治好吗……还有灵陵，呵呵……灵陵……
灵陵，从一开始就是一盘棋里的一个安排在穆非城身边的棋子，那么，那天在分水镇的一晚，她说的话，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呢……
楚离涯摇了摇头想把这些思绪从脑海里扔出去，但是袁深雨似乎看出了她的异样。“你怎么了？”
记忆里袁深雨很少主动跟别人说这种话，于是楚离涯默默在心中默默想着他的下一句话大约是……
“是因为我哥？我记得他曾经去极北之地月窑岭找天灵怀梦草，分水镇……就是在极北之地吧，是那一次么？”
“是的。”楚离涯猜的倒是很准，袁深雨很少主动问候别人，他本来就是个感情极其内敛的人，天生乖戾孤僻，但是或许要除去他哥哥。“歧路庄的那一次……非城也在。”
叶初途听到两人被狂风吹散的支离破碎的话，嘴角透出一丝冷淡的笑。
第二十一章 枫如血
荒古界葬华星宫
醉卧冰尘是一个血统纯正的白魔，今年一万两千岁，从白魔族的角度来说，还是一位十分锐气昂扬的年轻人，他长着和其他白魔一样的银白色头发和金黄色的瞳孔，身材高大气质威严，天生拥有高贵的血统，更重要的是他和当今的堕天河魔皇大约算得上某种程度上的亲人——虽然堕天河魔皇大约是他祖母往上那一辈的，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和那位伟大的人拥有一脉血缘的事实。
望川天穹是个不重视亲缘血统的人，在督元者和帝皇双重身份者的眼里没有所谓的亲人，因为亲情牵绊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地位和力量来的重要，只是她不重视不代表别人不重视，葬华星宫朝堂之下的老臣们照样将望川天穹出身的那一脉白魔像是祖宗一样毕恭毕敬的供奉着，也难怪醉卧冰尘虽然还很年轻便染上了不少贵族子弟的恶习，比如骄傲，狂妄，将自己看的高于一切。
葬华星宫的偏殿里，身穿银白色礼服的醉卧冰尘穿过一条一条宽敞的回廊，头顶上悬着的水晶灯饰映着柔和的白光，他的脚步停留在了一扇厚重的桃木包芯雕花门前，手里拿着一支细长古朴的钥匙缓缓松紧锁孔，用力的扭转了两下，大门松动，被他推了开来。
这是一座看起来比葬华星宫正殿小不了多少的宫殿，里面陈满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色木质书架，上面一摞一摞的经卷从新到旧，各种材质，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香薰味道，并不浓，反而非常清淡，却有着疑似提神醒脑的作用。一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白裙少女坐在大门边的一个桌子旁，她的眼睛和头发都是纯正的黑色，看起来是一个夜魔族，身上的灵素波动并不是很明显。不知道是故意收敛还是本身就没有多强。
“醉卧殿下，您来了。”少女本来在看一本古老的旧书，看到醉卧冰尘的到来站了起来屈膝行礼，盈盈一笑看起来像是随风飘落的樱花碎瓣。
“嗯。”醉卧冰尘简单的应了一声，“霜花，我好像有很久都没有来看过你了。”
“其实也没有多久，大约是十三年罢了。”被称为霜花的少女把一缕黑色的鬓发捋到耳后含笑说道，“为什么今天殿下……”
“你在看什么书？”醉卧冰尘一进来眼神就在周围不断的扫视，最后看到了少女握在手上那本发黄发脆的书籍，书的外壳已经掉落了。而且上面的文字看起来很有些怪异。至少自认为精通各魔族语言的醉卧冰尘都没有看懂。
“这是来自红尘的一本史书。”霜花将书抬了起来，“一段悲伤的历史，但是对红尘来说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了，我曾经看过这本书。但是最近又把它重新拿出来看看。”
“哦？上面说了什么？”
“这是……红尘七千年前的一段往事。”霜花的目光回到发黄的纸张上，“连文字都是红尘古文，现在已经极少见到了。”
“七千年前……混沌督元者在红尘现世的那段时日么？”醉卧冰尘那个时候还是个五千来岁的孩子，记忆却是有了。
“是啊。”霜花点点头。“红尘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出过无数不可思议的人和事情。”
“……我只记得有一个叫浅眠的人，他明明不是督元者，但是他的兵器却和督元者的齐名。”醉卧冰尘将霜花手里的旧书拿了过来随手翻翻，书页好像随时都会掉下去似的松散，“……嗯？这是谁？”
醉卧冰尘虽然看不懂那些文字但是却眼尖的看到一张插图。上面是一个腾空执剑的少年，长发飞扬，腰穗飘舞，扬眉星目仿佛剑神临世。他的背后是无数飘落的猩红点点，有点像红色花海。更像是无数血花飞溅。但是仔细看看，就会辨认出那其实是无数飘舞的枫叶，红的滴血。
“他没有名字……”霜花看了看图，“名字被抹去了，生前的事情也一概不得知，他的存在好像很鲜明，甚至留下了特别的画像，说明他很重要很闪耀，但是他的事迹又好像是被抹布用力刻意的擦去了，是一个……不可说的人。”
“什么叫不可说？”
“传说中他犯了巨大的过错，遭受天罚，生前不得安宁，死后脱出轮回永远被镇压在黑陵最深处受尽苦难，每天经历自己生前最为痛苦的事情十遍。所以他的名字也成了一种忌讳，被历史故意抹去埋没，以防止他的不幸传递给后人。”
醉卧冰尘愣住了，难道死亡还不够偿还一个人生前的过错，还要生生世世，永远都不得安宁去赔偿天罚？这个少年……到底曾经做过什么？才会被这样严苛的对待？
霜花看到醉卧冰尘有些惊愕的样子，微微扬起朱红的唇角，“醉卧殿下，其实我觉得他是个英雄，如果我能够知道他生前的事情，那实在是太好不过了，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命运无法改变，但是他宁可接受天罚都要去做那些非做不可的事情，对着苍天挑战，最终尽管承担了很多人无法想象的后果，但是……似乎也是值得的了。”
“是么？”醉卧冰尘倒是不知道为什么霜花这样推崇这个疯子，“但是他的那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都被彻底毁了，本来他还可能转世，有无数次新的生命经历，但是因为那一世的浮夸和愚蠢，搭进去了七千年的岁月轮回，值得不值得，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
“但是……如果他乐意平庸的过完那一辈子，下一辈子，下下辈子，这本书上也就不可能有他了，也许一个魂魄在千万年的时光缝隙里只有一次尽情燃烧的机会，就像是夜行久了的蛾子，看到一团明亮的光，就算明知道会被烧成灰烬……也忍不住扑上去，享受那片刻的光啊。”
如果是别的人和骄傲的年轻贵族醉卧冰尘这样辩论说话，大约早已经被拖出去了，但是醉卧冰尘似乎不怎么介意霜花的话，反而摇了摇头，“你为陛下看管这个书馆已经多少年了……有些事情不要想得太多。”
霜花苦笑着低下头，“这里的书如山如海，很多人一辈子都无法看到其中的千百分之一，因为还有源源不断的来自五界各处的文献涌进来，我只能用我的余生去不断钻研探究，看到更多的东西，见识到更多的秘密，这样……就算我真的一辈子都无法离开这个葬华星宫，我也……没有遗憾了。”
“是么。”醉卧冰尘笑笑，有些失神的看着少女有些苍白的脸，所以，才那样羡慕有机会遇到可以烧死自己火光的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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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冥黑陵最底层他看着那个白色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白点，消失在了视线里，那一瞬间，满世界的枫树都突然红了叶子，然后，凋零一地。
呵呵……自己这一生……
他靠在巨大的枫树上，缓缓的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身体里血管里的血在悄悄停止流动，慢慢变冷，凝固，鲜艳的血滴落在枫叶上，将那些枫叶染的更红。
“明纱……”
梦醒了？
少年猛然睁开眼睛，发现周围依旧是毫无生气的暗无天日，千万年如一日的单调，而他确实在这不知道多少年里已经无数次经历这个镜头，每一次都像是将心上的伤口重新撕开，血肉模糊的插入钢针。
无所谓梦醒不醒，因为那只是另外一个噩梦的开始……
也许数千年的时光已经让他忘了什么是憎恨，什么是恐慌，什么是惧怕，什么是痛苦，甚至，什么是绝望。但是因为每天不断重复的画面，让他有幸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名字，没有忘记那个白色身影的名字，他的世界和思绪里只剩下了这两个名字和不断轮回往复的那些画面，像是永远逃脱不了的诅咒。
如果……如果能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
到底要不要过几十年如一日，最普通但是最快乐的生活，要不要去拒接命运的指引，最后走上那样一条道路？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因为时间真的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
这里是幽冥的最深处，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遗忘的角落里，有一个被天罚了七千年的鬼魂麻木的看着上方，好像能看到一丝可怜的光。
太阳是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了？剑是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了。
他记得……明纱是什么样子，以及她离开时满天洋洋洒洒落下的枫叶，像是不断掉落的血色眼泪。
不知道……你现在在哪里啊，又比我过的好多少呢？无论你当时如何，你至少还有无数个来世，但是……我永远都没有所谓的来生了，你知道我现在在幽冥的最深处吗？知道的话……你又会来看看我吗？
第二十二章 黑水陵
虽然寒冰地陵极其酷寒，但是楚离涯等人均有灵力护体，倒也没有受到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但是一路上都能看到周围冻成冰柱的一些面容扭曲的人影，心中还是忍不住的一阵恶寒，楚离涯突然想到这里的低温对鬼魂是有效的，也就是说坐在寒冰地陵入口的那个歧路庄的小女孩……用不了多久也会变成那些人一样吧。
但是自己还是没有弄清她到底犯了什么过错……或者歧路庄的妖犯了什么过错，要让一个小女鬼一起承担。
第三地陵看起来非常奇怪，是一大片汪洋黑水。
从寒冰地陵的传送阵法来到黑水地陵的时候楚离涯差点直接掉进黑色的汪洋里——连叶初途都没想到，所谓的黑水地陵会连一小片陆地都没有，完全是茫茫的大片黑水，一眼望不到头。
袁深雨倒是眼疾手快，一招手狂风涌动，直接将三人一起托在半空之中，临风而立。
“……真像是黑色的大海。”楚离涯感叹了一句，“好像完全没有边界，这样的话到哪里才是出口呢？”
“往前赶吧，总会找到传送阵法的。”
袁深雨简单的说了一句，可是突然又停了下来，“……嗯？”
“怎么了？”
“呜……”
若有若无的幽咽声在周围肆意弥漫，从刚才起，黑色的海面上就渐渐浮起了一层灰色的薄雾，安静的黑海表面泛起了细细的波纹，然后逐渐变大，细小的浪花四溅。
“那是……？”
袁深雨是将三人托在了相当高的高空，所以离海面很有一段距离，看不真切表面的具体状况，因为发现了似乎有什么异样，所以袁深雨将三人往下送了一截到了海面，靠的更近一些观察情况。袁深雨对风的力量掌控的极其精准，尽管三人都已经快要脚踩黑水了。但是还是稳稳的悬空，完全没有动摇的迹象。
“……水泡？”楚离涯仔细看了看黑水的表面，好像有无数气泡从底下飘摇而上然后在水面上炸开，但是之前因为距离比较远而且又有不少细浪所以看不清楚，这下挨得近了于是便看见了。“底下有什么吗？”
“当然是受罚的鬼魂了。”叶初途说的理所当然，“虽然除了熔岩地陵和寒冰地陵在其他界传的比较多所以我也听说的更详细些，其他的地陵更加神秘，但是目的都是同一个，就是惩罚那些有过错的阴魂。你们听这周围冤声阵阵的但是一个鬼影都没见到，水下又不断冒出气泡。自然是……因为他们都在水底下了。”
“……”
袁深雨再次低头。尽量用灵识去穿透层层黑水观察水下的状况。脑海里渐渐浮现起诡异渗人的画面——黑色的浪涛之下，海底树立着无数铜柱，阴魂冤鬼捆绑在铜柱之上，承受经年累月黑水的浸泡侵蚀。一张一张浮肿而扭曲的面容形态各异……
“！！！”袁深雨突然睁开眼睛，然后看向楚离涯。“……”
“……怎么了？”楚离涯有些莫名其妙的回应以眼神。
“……那个女鬼，怎么在这。”
“哪个？”
“曾经寄宿在我哥身上的那个。”
“灵陵？！”楚离涯简直呆住了，很多她不愿意想起的事情再次铺天盖地的涌来，像是重重黑影无路可逃。“怎么是她！”
“……”叶初途抿着嘴笑笑，“她是韩涧的傀儡啊，为自己的主子做事是应该的，看来生前也是多行不义，死后居然在这里见到了。”
“多行不义这种话从你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听着也太讽刺了。”袁深雨冷冷的瞥了叶初途一眼，“你凭借着十彩琉璃光打破生死寿数，就不怕有一天真的到了尽头，也下到这若水黑陵里来尝尝各种滋味？”
“彼此彼此。”叶初途好像并不介意袁深雨的刻薄。
“……我想见见她。”楚离涯突然说道，“……可以吗？”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想要问她。”楚离涯看向水面，“……关于非城的事情，她知道的估计比我更多。”
“……”袁深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点头，“你们退后，到高处去。”
叶初途和楚离涯相互对视了一眼然后分别御风腾身到高空之中，从这个角度看袁深雨像是一个小小的灰色的点。
袁深雨将自己的长杖对着水面一指，本来就不怎么安定的水面更是立刻像是被加热沸腾起来一样，冒出阵阵白气，以袁深雨的脚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不断盘旋向下，水面翻滚搅动，慢慢的，又以漩涡眼为中心变成了一道隔离带，水面层层分开，硬是从茫茫黑海当中……分出了一道陆地。
干涸的海底果然和袁深雨说的一样，铜柱林立，每一根都有一株古树粗细，上面绑缚着一个挣扎哀苦的灵魂，他们的身体被黑水浸泡的浮肿发黑，但是在第二天又会自动修复，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叶初途和楚离涯是同时双脚沾到地面，阵阵难以忍受的恶臭扑面而来，楚离涯皱着眉头撑开结界将那些气味挡在外面，跟着袁深雨的脚步走了过去，然后在一根铜柱前面停了下来。
“……灵陵。”
灵陵已经不像是记忆里白衣仙女般的模样了，一身污脏的衣服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和质地，但是楚离涯还是认出了那个跟随了穆非城很久的女鬼，这个时候灵陵的眼睛闭着，不知道是昏迷还是苏醒着。
“谁……”
“楚离涯。”
灵陵的身体猛然震颤了一下，然后她睁开了眼睛，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向站在地上的楚离涯，眼珠很是无神而且黯淡。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这不可能啊，还有清雨……？”
“我没死，”楚离涯摇头，“我有问题要问你，为什么你在人间停留了那么久都没事，突然就来到若水黑陵了？”
“呵呵……”
灵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言状的表情，“因为我是傀儡，而傀儡的缔造者已经死了，失去了魂契的傀儡……自然只能和主人一起来到相同的地方。”
“你是说元涧也在这里？”
“不只是韩涧……不过现在这个不重要。你为什么到黑陵里来……居然还能把黑海给分开……你没有这么强的力量。”
“我来黑陵是……”楚离涯看了看一边的袁深雨，“是为了给人疗伤，还有黑水也不是我分开的，是清雨。”
“呵……”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楚离涯眯着眼睛向前走了一步，离绑在柱子上的女鬼更近了一些。“……你和元涧到底是怎么回事？主仆么？那么你真的完全没有自己的思绪？可是我又觉得不完全是这样。”
灵陵闭上眼睛沉默了很久，最后缓缓的开了口，“璃劫……真没想到居然还能见到你。”
“璃劫？”
“那把未成剑么？”叶初途若有所思，“我几百年前在人间听说过，铸剑师温卿功败垂成，最后投铸剑炉而死。”
“我的……名字，就是温卿。”
“……”
“当年……我还是温卿的时候，”灵陵断断续续的说道，看得出来这段日子她的精神被消耗的非常厉害，脸色苍白如纸，“铸造过无数把宝剑，很多人……都觉得我铸造的兵器是旷世神兵，但是我却始终没有任何一把，让我自己真正满意的兵器，所以我到处寻找珍稀材质，那些旷世奇珍……想要铸造一把真正能发挥出自己铸剑技艺的……宝剑。”
“……那把剑是璃劫么。”
“是啊……”灵陵干咳了两声，声音说不出的苍老，好像陷入了十分久远的一场回忆当中，“当年……我爬过名山大川，走过冰海雪原，甚至在火山爆发中逃生……最后终于集齐了需要的珍奇材料……以及一个最重要的，当年引起大动荡的炎珠……我开始勾画阵法，煅烧灵火，炼化……我几乎把毕生的心血都放在了这把剑上……咳咳……”
“你没有成功。”
“是啊，功败垂成。”灵陵苦笑，“成也炎珠，败也炎珠……最后还是因为它的异动，璃劫最终碎裂在快要铸成的那一刻。”
“你曾经是世上最好的铸剑师……”楚离涯有些惋惜道，“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叶初途倒是恍然大悟，“原来当年火琉璃就已经基本成型，却落到你的手里了。我倒是有些惯性思路的觉得琉璃光全部碎裂成齑粉，所以即使听到了炎珠的传说却没有往这个方面考虑……”
楚离涯也觉味过来，“原来你知道我不是人？”
“早就知道了，你还记不记得……在楚玉峰上，我让你和非城滴一滴血……落在我栖身的石柱上，你先割破了手指滴血于石……可是……丝毫没有反应……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活人……而且鬼魂对于生灵之气又特别敏感……我感觉到你身上炎煞之力十分凶狠，多半是火灵充足的法宝所化……”
第二十三章 动荡世
“……我的璃劫……就算死了，就算过了几百年，就算被做成傀儡，我唯一忘不掉的东西就是璃劫……还有它最重要的材料…以及毁了它的罪魁祸首，炎珠……呵呵……”灵陵看着楚离涯的目光酸涩而复杂，那不是在看一个人的目光，而是仿佛在看一件最心爱，但是却又憎恨到极点的东西，“就算你变成了人形，我还是能感觉到……你是炎珠……当年为了铸造璃劫，为了柔化炎珠的煞气，我以身养灵，对炎珠熟悉无比……所以到你们身边没有多久，我就辨认出了你身上炎珠的煞气……就是那个气息，所以我知道你是炎珠……”
“可是你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主人是元涧，他给我的任务就是监视穆非城的一举一动……”灵陵的眼神又淡了下去，仿佛说出她的执念璃劫那两个字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我只是遗憾……无与伦比的遗憾……为什么没有成功……为什么会在最后关头失败……为什么……”
“因为她不是什么炎珠，”叶初途代替楚离涯回答道，“荒古界圣物，十彩琉璃光，火琉璃，你用魔界圣物铸剑，本来就是大逆不道的行径，失败反而是你的福气，要是火琉璃真的被你铸造成了剑无法提纯，呵呵，我有本事让你比在黑陵更加痛苦十倍。”
“……”灵陵闭着眼睛摇头，“璃劫……”
“不要这样和她说了，”楚离涯摇头，“她对那把剑的执念太深了，简直是她灵魂存在的意义……不管对她说什么，都不可能让她有所改变的。但是我只想知道……非城……”
又过了很久，灵陵才喟然长叹般道，“……如果不是因为主人……我大概是……真的……”
“好了，我知道了。”
最后袁深雨将黑海恢复原样，黑水陵重归平静。楚离涯看到逐渐再次被淹没的灵陵，眉头像是被细小的针在扎，刺刺的发疼。
“……那个女鬼，还真是，对一把剑居然能……”袁深雨或许有些不理解，“再好的剑，也是死物，怎么会寄予人生的全部意义一样……”
“呵呵，你这话说的轻巧，死物又如何。我可是为了十彩琉璃光拖着惨躯在人间滞留了七千年了。”叶初途侧头看着袁深雨。“这还是你干的好事。”
“你真的是为了那一串珠子？不过是因为是堕天河陛下的命令。”
“……”
“你这是什么眼神？”
“没什么，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堕天河陛下这个称呼从你的嘴里冒出来，他可不是这么称呼陛下的。”
袁深雨狠狠的皱了一下眉头，“他愿意怎么叫也不干我的事。我可不记得他是怎么称呼的了。”
楚离涯没有再听两人无聊的对话，而是一直看着黑色的水面发怔，灵陵，或者说温卿，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为剑成狂，死于铸剑，最后就算变成了鬼，变成了他人的傀儡，唯一没有忘掉的就是她的剑……之所以她后来那样亲近穆非城。大约也是因为……穆非城爱好机关铸剑，和生前爱剑痴狂的灵陵志趣相投。
或许他们一起云游的那段日子，就算是假的……也真的是非常美好的时光，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真相捅破的那一天受到的伤害从来不是一个人。穆非城……现在到底在哪里？
“沉夜问休。”袁深雨突然叫了叶初途魔族名字的全名，“之前在异界空间里遇到的那个浅眠，我应该是认识他的吧。”
“何止是认识。”叶初途嗤笑。
“苏冥雨的记忆我只保留了一部分关于堕天河陛下的，剩下的只有本能，可是之前在浅眠的宫殿里，我突然看到了一些幻象，是我之前的梦境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
楚离涯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因为她在浅眠那里也看到过站在悬崖边的浅眠，以及两个奇怪的名字，明纱，落枫，开始她以为是幻觉，但是想想大约是浅眠这个死人穿越了七千年的记忆投影，而当时身处宫殿里的人多多少少也都看到一些，叶初途是经历过的人所以不足为怪，当时袁深雨什么都没有说楚离涯还以为他灵力深厚所以没有受到影响，原来也是看到了吗？
“你看到什么了？”
“我看到的似乎是那个叫做浅眠的人的记忆投影，他的记忆里有一个黑色长发的女人，穿着白衣……她……”袁深雨突然语塞了一下，好像在说一件有些艰难的事情，“她的脸……居然和我长得一样。”
“……”叶初途脸上的笑容倏忽消失，“那些都不重要，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
“……”袁深雨看了叶初途一眼，“那个女人的身边有一个手上拿着一把剑的男人，身上的衣服是鲜红的，他们身后还有几个人，浅眠是其中之一，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楚离涯突然想到当时自己问叶初途，浅眠嘴里的“落枫”，“明纱”是什么人的时候，话突然就被叶初途给岔开了，到底是什么难言之隐让叶初途尽量避免重提那段往事呢？
叶初途沉默了挺久，最后双手合在一起，叹了口气，“喻明纱，林落枫。”
“……什么？”
“是那两个人的名字，浅眠的朋友，你上辈子的杀身仇人。”
楚离涯听到这件事几乎都愣住了，袁深雨上辈子的杀身仇人？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一个幻象——周围都是漂浮的阶梯和神殿，袁深雨靠在一堵墙上身上鲜血淋漓胸口插着一把剑……拿剑的男人……林落枫……和他长得一样的女人……喻明纱……原来自己当年看到的景象，就是那两个人造成的吗？浅眠的朋友？浅眠死于堕天河魔皇之手，留下的兵刃却是五圣器之一，那么那个林落枫得强到什么地步？
到底是谁，居然可以杀死最强督元者苏冥雨？
“……为什么那个女人和我长着一张脸？”
叶初途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其余的靠你自己想吧，如果始终没办法恢复当时的记忆，告诉你也是白搭，我总不能把苏冥雨一生事无巨细的描述给你，再说七千年前我还是一个真正的夜魔族，根本没有前往人间，人间的信息基本都是来自于陛下，更具体一些的，我也不清楚。”
袁深雨没有再问下去了，低头看着黑色的水面，那里三个人的倒影看起来还算清楚，但是细小的浪花把身影分割的有些支离破碎。
“或许见到陛下之后，她会告诉很多你想要知道的东西。”叶初途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能见到么？”袁深雨看着自己的手心说道，“下一次荒古临世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如果真的没办法……我……”
“不要想着去强行打开圣树结界。”叶初途冷笑，“就算你是混沌督元者也不行，而且你还是力量不完整实力比起先代完全算不上什么的，虽然理论上来说督元者确实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打开圣树结界，但是古往今来唯一做到这一点还没有立毙当场的只有苏冥雨，那还是在荒古圣物和陛下的帮忙之下，但是也对自己造成了很大的伤害，间接把命给断送了。换做是你……你觉得结果能比苏冥雨好吗？”
“他打开过么……”袁深雨眼神模糊的低声说了一句，“就这样走到黑陵尽头，可是还是没有找到前往荒古的道路又要如何？”
“总会有办法的，”叶初途看着远方，黑水和地平线相交的地方，有一种摇晃的错觉，天上深红发黑的云好像随时会坍塌进入这片黑海，然后卷起泛滥洪灾。
楚离涯一开始只是默默听着两人的话，但是渐渐的便好像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绪似的，喻明纱……林落枫……浅眠……好像还有谁，苏冥雨的对头……她确信自己应该见过这些人，尽管那个时候自己不是活人而是挂在苏冥雨脖子上的琉璃之一，在无意识的状态下刻录了很多当年往事的回忆，但是真的当她拥有意识之后，这些模糊的记忆却无法完全的释放出来，只有一些若有若无的影响，缥缈无法捉摸。
但是奈何人间关于七千年前的那段历史的史书资料实在是少之又少，因为普通人寿命不到百年，就算修行之人也不过百千年的寿命，真的白日飞升得道成仙又已经不在红尘居住，所以七千年过去了，往事也成了陈年遗迹，常人再难捉摸，对袁深雨来说也成了隔世烟云。但是叶初途这个见证者还在这里，深沉的眼睛背后是数千年时光轮换，以及那些历史分散尘沙。
那个时候……到底曾经发生了什么呢……
堕天河魔皇……混沌督元者苏冥雨……两位督元者同时在世，五大灵素集中于二者之身，凡人圣武之主浅眠……喻明纱……以及弑杀督元者的林落枫……溅满无上圣地的血……被打开的圣树结界……
第二十四章 青龙恨
荒古界葬华星宫
风火银烁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葬华星宫的正殿面圣堕天河。
但是只有他一个人独自觐见，孤零零的跪在王座下的地毯上，周围空旷无比，而他的头顶上正是屹立于五界巅峰的魔皇，这还是第一次。
身处那种高位的人，天生就带着一种压迫人的气息，或许这并不是出自于他们的故意——对于望川天穹来说，很多人都只能类比于蝼蚁一样的存在，没有人会故意对蝼蚁去刻意施加威压，但是蝼蚁依旧会因为巨人的宏伟而感到窒息。风火银烁觉得自己可能抬头都有些困难，当然了他也并不想抬头，因为直视那双烧灼的黄金瞳要承受的压力就真不是一般魔族能够抗衡的了，所以觐见望川天穹的魔族，只有很少几个人能够抬头和她说话，出于对皇者的尊重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更因为很少有魔族能够承受来自黄金瞳注释不自觉渗出的威压。
“……乱夜的下一任家主么。”望川天穹寒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空旷的宫殿里回想，让人觉得是在底层冰窖里回声了好些次再传到耳朵里，听得让人全身发冷。
“是。”
望川天穹其实一直闭着眼睛，靠在自己高大华丽的王座上，看起来像是一尊巍峨的武神像，“沉夜他多久没有回来了。”
“回陛下，有七千年了。”
“唔，原来过了这么些年了，”望川天穹微微点头，“最后一次通过十彩琉璃光和我对话又是多久以前了？在红尘里好像有些日子没有消息了。”
“……”
风火银烁听到望川天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话，非常知趣的一言不发，他为人臣子多年，又是夜之星的成员，对于堕天河魔皇的性情多多少少是有些了解的，堕天河是荒古界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皇帝没有错，但是凡是帝王的毛病。望川天穹基本也一样没落下，以刚愎自用极其自负，不允许任何人挑战她的尊严这一点最甚，几乎听不进去任何不同的意见。
道义为何？吾即道义！
这就是望川天穹的逻辑，有时候可称之为简单粗暴，在她早年年轻登位的时候身边人没有摸清楚，所以才有了新婚之夜斩杀新郎的闹剧，对于望川天穹来说，有些事情真的可以很简单，比方说你若是不服。没关系。打到服位置。若是敢于挑衅帝王之尊，也无所谓，杀了你就没那么费事了。
魔族，强者为尊。或者说五界都是这样，道义，都是拿着剑的人说出来的。
风火银烁出身世家贵族，深通世故，对于帝王之心自然也有所捉摸，当然不会愣头青似的去触犯望川天穹的眉头，除非他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也不拿自己乱夜世家诸多老小当回事。望川天穹喜欢的是绝对服从和忠诚，而不是所谓的忠言逆耳劝谏协助。
笑话。有我在，需要什么协助？
风火银烁其实在等，单独和魔皇相处极其危险，他连呼吸都有如履薄冰的味道，因为他不知道为什么堕天河魔皇要突然召见他。而且是一个人，所以他屏息凝视的听着望川天穹好像不经意说的每一句话，然后认真的思考下一步的任何可能性。
“同为乱夜世家，你和沉夜还真是不像。”望川天穹摇摇头，“你对他可有什么看法么？”
风火银烁表面上看着像是不动声色，其实脑子胸腔里像是炸开锅似的飞速运转，这该怎么回答？不像？不像是不满意？毕竟沉夜问休给望川天穹当了几万年近侍，从来没有出过错，看得出来望川天穹对沉夜问休是满意的，自己不像定然是……让陛下有什么觉得不顺心的地方了，看法？对沉夜问休的看法？风火银烁心中暗暗叫苦，心想沉夜问休虽然出身乱夜世家，但是他跟陛下您在一起的时间可比我们这些“家人”不知道多多少，自己从小到大看到沉夜问休……大约也就是沉夜问休离开荒古界去红尘前的那一次？能有什么看法？
但是这话显然是不能直接告诉堕天河的，风火银烁尽快的思索完毕然后稍微组织了一下话语，“大约……是值得敬仰学习的前辈。”
望川天穹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风火银烁忐忑的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说错话。
“……罢了，”望川天穹也没有说更多，“说正事，孤这次找你来，是有正事。”
“全凭陛下吩咐。”
“圣树根部位置，以下，出现了些微异状。”
风火银烁呆住了，准确的说是鬓角甚至立刻冒出了冷汗——这正事……未免也……太大了。
圣树一直是五界共同的忌讳之点，神秘莫测不可捉摸，普通人连接近圣树结界都会受到莫大损伤更不要说去观测圣树的现状，但是望川天穹的身份又实在特殊，她是号称圣树之子的督元者，所以圣树有什么变动异状，她会是第一个感受到的人。
“是……？”
望川天穹的眼睛慢慢睁开了，周围的空气似乎立刻蒙上了一层肃杀的冰气，冷风往骨头里直钻。“圣树根部以下，当属幽冥。”
“陛下是说，鬼界有变吗？”
望川天穹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黄金瞳里漾开了光芒璀璨的色彩，明亮的让人无法直视。
那双金黄的眼睛里滑过一道一道真实的影像，一片一片鲜红如血的枫叶飞过，像是飞溅的血花，洒的到处都是，枫叶飞舞之间一个身影纷飞。
望川天穹这一辈子杀过很多人，大多数她都记不住名字和相貌，但是终究还是有一些死在她剑下的人让她记住了名姓容颜，千万年的岁月过去了，蒙尘的记忆里终究还是能看到那些模糊的脸。
比方说那个叫浅眠的人，他不是神不是魔也不是督元者，一个普通人，但是偏偏就有那样的惊世奇才，可与神魔抗衡，甚至敢于和自己对抗。他手上的双刃的名字名如其兵，墨泉饮雪，一黑一白，一长一短，舞动的时候半边天空像是白昼那样明亮，另外一边则是永夜一般的深沉。可是恒冥镇芒剑是无坚不摧的，能划破白天黑夜的距离，也能打破那个凡人创造的神话。
也有望川天穹除之后快却居然没有杀成的。
比方说，那个叫做林落枫的人。
七千年前，当她赶到不能使用传送之术，督元者的力量被限制了大半的无上圣地的时候，映入瞳孔的是无上圣地五神殿的雄伟壮观，以及千生叹息墙前，苏冥雨双眼空洞的尸体，他的手不自然的垂在地上，仿佛在临死前想要虚空的触碰什么，胸口一把冷冽的鲜红色长剑上面血花细碎，枫叶一样妖艳。
那是林落枫的剑，血一叶。
望川天穹是魔皇，她的尊严性命高于一切，或许沉夜问休说得对，即使她曾经将十彩琉璃光交给苏冥雨帮助他续命，但是果两个督元者真的不能同时存于世间，或许，望川天穹会亲手除掉那个障碍。
但是，也只有她可以，不代表她能容忍别人来做这件事。
竖子之怒，不过免冠徒跣,以头抢地，魔皇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望川天穹缓缓捡起苏冥雨身体边跌落的过眼云烟，因为常年握剑而泛着厚茧的双手将纤细的长杖握的极紧。
可是她最后居然没有得偿所愿，并非不能，而是……错过了机会，那位传奇一般的林落枫并没有死于暴怒的魔皇之手。
幽冥最深处……黑陵……圣树根部异变……
说不定，是个老朋友呵。
风火银烁淹没在望川天穹四溢出的杀气里，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是他也不敢表现的太过明显，因为对于陛下来说那是无能的表现……可是风火银烁的实力怎能和望川天穹相比，仅仅是一些不自觉流露出的杀气就几乎要让他窒息了。
所幸只是很短时间里的事情，望川天穹像是一把魔剑，杀人饮血还是收剑入鞘能够随心所欲，上一瞬间她还锋芒毕露的杀气横生，下一个瞬间又内敛了光华，雪亮的剑身闪过一道银光，然后又悄无声息的收入剑鞘，将滔天的剑气和怒意都收敛的十分妥帖。
“你身为夜之星的成员，现在孤将这条消息告知你，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风火银烁有些艰难却尽量坚持平稳的站起身，“是……陛下……知道了……”
“嗯，那就去吧。”
望川天穹重新闭上了金黄色的瞳孔靠坐回了王座，一只手搭在王座旁边的恒冥镇芒剑上，古老的利剑森寒发冷，像是有灵性的活物一般倚靠在王座旁边，它曾经饮血无数，但是却遗憾的没能沾上最想要的那一滩鲜血，仇恨可以延续，哪怕人间沧海桑田轮回几生几世，总有些郁结纠缠在时光岁月缝隙中的苦果疯狂生长却无处纾解，最后，酿成了剧毒无比的苦酒。
很好，林落枫，你很好。
若是真的是你要回来了，正合孤意。
第二十五章 地陵动
袁深雨，楚离涯和叶初途三人来到第十七层地陵尽头的时候，已经几乎看不清楚周围的东西了，路经过很多层幽魂缠绕刑刑罚可怖的地陵，但是总体上有规律——那就是惩罚越来越苛责，光线也越来越昏暗，到后来楚离涯不得不燃起心火来照亮周围前行。
“……下面一层就是最深处的黑陵了吗？”楚离涯看着黑色旋转的传送法阵，“我们之前倒是遇到了不少扭曲的异界空间，但是并没有通往荒古的隧道。”
“这也是个碰运气的问题，不一定能够找到，但是聊胜于无。”叶初途也不怎么在意，“总还有别的办法，你身为荒古圣物，自然是要回归该去的地方。”
三人一起跨入传送阵法后，感觉好像突然腾空飞了起来，袁深雨的反应极快，稳住身形只在倏忽之间，但是这个传送阵法也实在是短，只是一个反应的时间，已经传送完毕，到达了黑陵的最底层。
“……”
“……”
“……这里，什么都没有？”
楚离涯一路走过来自然是知道黑陵就是惩罚罪恶灵魂的地方，刑罚极尽严酷，所过之处哀嚎悲鸣不绝于耳，整个黑陵都终年笼罩在灰色的阴影里，到处是凄惨的哭号声，怨气冲天，但是这最底下一层黑陵居然意外的安静，不只是安静，准确的说是……没有任何东西。
“黑陵的最底层，是禁锢承受永生劫难的罪人的地方，可以说是天地间最暗无天日的所在，可是……我没来过这里，但是也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些。”
“……呃。”袁深雨突然脸色一变，差点单膝跪在地上，幸好法杖在手中及时撑住地面才让他站稳了。
“怎么了？”
“圣树。”袁深雨咬牙站直了身体向着周围的茫茫黑暗扫视了一圈，“圣树的气息……”
“圣树？”
身为督元者对圣树的敏感程度当然不是常人能够比拟的，袁深雨说是圣树，必然就不是空穴来风。可是……
“圣树之根？”叶初途倒像是悟了一般，“都说幽冥无阴无阳，因为它处于圣树的正下方，横跨阴阳两边，如果混沌殿下感觉到了圣树的气息，那只能是来自于圣树的根部，这是幽冥离圣树最近的部位。”
袁深雨往前走了两步，“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周围……很奇怪。”
一片轻微的触感从楚离涯的肩头摩擦而过，在这种状况下，任何一点最为轻微的动静也会触动人最敏感的的神经末梢。所以楚离涯差点跳了起来。反手就接住了那片坠落的东西。漂浮在自己身边的心火飘了过来，趁着亮光一看，愣住了。
……枫叶？
一片鲜红的像是花朵一样的枫叶，安安静静的躺在楚离涯的掌心。叶初途袁深雨闻声过来一看也是愣住了，这种地方，怎么会有枫叶？
一片。
两片。
三片。
越来越多的枫叶缓缓飘落下来，像是带来了亮光似的，周围变得越来越明亮，像是天上突然有了太阳，楚离涯惊诧的看着周围，脚下未知的黑暗被厚厚的一层落叶代替，踩上去软绵绵的。周围全是枫树，鲜艳无比的霜红，像是一树一树燃烧的火焰云霞，染红了正片天空，叶初途和袁深雨显然也有些吃惊。但是还是不明状况，只能随机应变。
“……明纱……”
“谁！”
三人同时看往了一个方向，枫叶重重叠叠之后，独孤而立着一个一身红衣的少年，枫叶如雨在他周围洋洋洒洒飘落，他的眼神里茫然一片，像是盲人一般完全没有神采。
“……那是什么人？”
对于未知身份的人，也只有袁深雨敢上前去看看，结果这一走近不打紧，目光本来黯淡到无光的少年突然像是被敲了一闷棍，彻底清醒过来。
“明纱？！”
“……？”
袁深雨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双手已经被瞬间移动到面前的少年抓住了，像是阔别已久的重逢，激动的几乎说不出话来，袁深雨第一反应倒不是这个人是谁，而是——居然能够碰得到？！
这不是幻觉？
这个人是确实存在的？在黑陵的最深处？这人是谁？
“明纱，你终于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多年，我每天都会看到那天你离开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想再……”
袁深雨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想把自己的双手抽回来，这个家伙确实是太激动了，手劲还不是一般的大，袁深雨觉得刚才他那一下差点要把自己的手骨给抓断了。
“明纱？”
激动过头的少年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好像不对的地方……比方说眼前这个“明纱”冷漠的眼神，以及……怎么好像变小了一点……
“松手。”
言简意赅，还有，让少年意识到自己此时手里抓着的是一双男人的手——声音还是能听得出来的。
楚离涯和叶初途也已经赶了过来，“你是什么人？请松开殿下。”
“……你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明纱……你是苏冥雨？！不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少年愣住了，随即厉声喝道，腰间的长剑应声而出。
叶初途恍然的出声，“林落枫？！”
叶初途知道当年的林落枫，但是他并不认识，就算面对面的站着他们也互相认不出来。
他是望川天穹的心腹没有错，但是七千年前并没有随着那位魔皇前往人间，所以一切关于人间的纷争以及督元者之间的牵绊始末基本都是来自于堕天河自己的话，叶初途清楚当年的事情，但是不代表他经历过，他知道林落枫这个名字的意义，但是不知道他的脸长什么样。
如今可算是见到了……可是这好像不是一件多愉快的事情。
“后退！”
楚离涯和袁深雨只是之前听过一两次林落枫这个名字，当然没有叶初途那样印象深刻，但是听到后退的命令本能的都飞身后退而去，那边的林落枫一剑横扫过来，激荡而起的剑气迅速铺满了整个空间，整个枫叶树林的叶子同时坠落，簌簌坠落，然后被剑气指引在半空形成一道巨龙，毫不客气的俯冲而下，目标直逼袁深雨楚离涯叶初途三人。
刚才的后退顶多避其锋芒，但是完全躲开基本是不可能了，袁深雨干脆停住身形将长杖向天空一横，一道银白的凤凰冲天而起，和枫叶组成的巨龙剑气猛然冲撞在一起，巨大的冲击波动差点瞬间摧毁了这个空间。
枫叶落尽，尽头那一边的林落枫艳红的剑指着对面的袁深雨，“呵呵，既然没有死，最多再杀你一次。”
林落枫……袁深雨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终于念起之前叶初途含含糊糊说起的那个名字……和自己脸长得一样的女人……喻明纱……还有林落枫……
真正震惊的是楚离涯，她也已经反应过来，这个林落枫，就是杀死苏冥雨的那个人？刚才举手投足便已经透出覆灭乾坤的气势，而且……
最重要的是，他是七千年前的人，而且身处黑陵，换而言之，他不可能是个活人。
也就是说，即使只是一个魂灵，他还是这样的强大，那么他生前的实力简直可想而知。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人间沧海桑田，喻明纱也已经数次轮回，苏冥雨也已经死去数千年，是你自己陷入不可摆脱的梦魇了罢。”
叶初途的声音突然响起，这句话说得很是平淡，但是直击要害——喻明纱。
之前林落枫就是把袁深雨当成了喻明纱才激动的出现，袁深雨是苏冥雨的再度转世，所以长着同一张脸，但是楚离涯看到过的苏冥雨的幻象有一个特点——他的头发和眼睛是很奇怪的翠绿色，但是这层特点转世成袁深雨后没有了，所以如果苏冥雨和那位喻明纱长着一张脸而喻明纱的头发和眼睛又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话，那确实，袁深雨长得比苏冥雨还要像喻明纱。
“……”林落枫像是被一道寒冷的电流击中，双眼呈现出一层不太正常的淡红色，但是终究还是消退下去，“……我知道，这么多年我已经经历了无数次了，但是……你又是谁？能接下我一击的人，长得和明纱一样的人，可不要说，只是碰巧长得像而已。”
林落枫的剑，血一叶直直的指着袁深雨，双眼直射出的光芒比利剑更加锋利。
“我是谁又怎么样，你不过是个死人。”无论苏冥雨和林落枫当年的恩怨如何，林落枫的话显然是触犯了袁深雨的眉头——要知道他是极其反感将自己和自己的那位伟大的前世混为一谈，林落枫这下倒好，直接凭着那张脸认错了人，而刚才的一席话又是火上浇油了一把，彻底将袁深雨的火气激了上来。
但是双方的火气都没有持续很久——因为突发状况让双方都不得不顾忌自身的防备。
地底最深处的黑陵，居然开始剧烈的摇晃震动，好像要从地心处裂开似的。
第二章 归故里
袁深雨之前也走过红尘不少奇异地点，去鬼界也游览了一遭，但是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建筑。
这座宫殿的特点说来非常简单。
特别的“大”。
外表全是洁白细腻的大理石，上面全是精确细致的浮雕，半分没有纰漏，装饰的金边成色十足，还有宫殿内部精美到极点的拼花，晶光璀璨的灯饰，随处可见的华丽流苏珠帘，如同原始草原的花园里的喷泉占地几乎是人间一个小型城镇，巨大的石雕水池一层连着一层，清澈的流水被高高冲向天空，然后如珠如玉的抛洒下来，每一粒里面都荡漾着天上的阵阵电光。
无数身穿银白衣衫的宫女和黑色制服的侍卫穿梭其中，但是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拦这一行人——很简单，因为夜之星的人没有任何人敢去阻拦，除了望川天穹本人。
袁深雨觉得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不断握紧自己的拳头，指甲陷入皮肉里，好像在提醒自己稳重清醒一点，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刚才起自己就无缘无故的开始莫名的亢奋起来，像是心底燃烧开了一团猛烈的柴火，烧灼的人五脏六腑都有一种奇异的燥热感。
……这种雄起境况，大约确实不是人间所有的了，也就是说，这里确实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荒古界……那位魔皇所在的地方，这个世界上，另一个督元者所在的地方……
也是自己前世牵绊不清所在的地方。
袁深雨不是没有好奇心，当年他也是因为对自己梦境的好奇才留在了青城，但是来自远古的茫茫伏线实在是太过庞杂繁复，随意牵扯起一条，都会拉起一个巨大盘结的根网，一开始只是关于望川天穹和苏冥雨一些梦境的碎片，后来曾经在荒古界见过的叶初途——当年的沉夜问休，以及在鬼界看到的那位武力与督元者齐名的浅眠，还有沉夜问休嘴里的林落枫，喻明纱……
袁深雨其实隐隐的猜测出当年的一些线索。
比方说七千年前的人间定然是发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是肯定的。因为苏冥雨号称最强督元者，也是活的最久的混沌督元者，两位强大无比的督元者同时在世就注定了那个时代无法太平。
沉夜问休一开始并没有认出林落枫，这是件挺奇怪的事情，他活了那样久，似乎知道很多七千年前的事情，而且自己好像对他也略微有所印象，但是他竟然认不出当年杀死苏冥雨的林落枫，这实在是有些奇怪，苏冥雨不可能不认识林落枫。能确定沉夜问休和当年的苏冥雨熟识。那这中间要怎么解释呢？
或许有一种思路可以行得通。当年的苏冥雨虽然身为人族，但是曾经来到过荒古界——这没什么问题，凭着他和望川天穹之间的关系，来到魔界有过行踪实在算是正常。在这期间结识，或者说碰面了沉夜问休，但是林落枫是个地地道道的人族，从头至尾都没有去过荒古，所以沉夜问休只是听袁深雨或者望川天穹提到过，但是压根没见过这人。
还有喻明纱到底是谁？自己和苏冥雨长着一张脸是因为转世，那么喻明纱呢？一男一女长相竟然一模一样，总不能硬说是巧合吧。
其中还有很多疑点，比方说苏冥雨为什么会被林落枫杀死。这一点太奇怪了，袁深雨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因为按照自己记忆的碎片和叶初途模糊的暗示，混沌督元者，尤其是指当年的苏冥雨。是站在督元者顶峰的最高者，他的法器过眼云烟才是当之无愧的圣武榜之首，但是因为下落不明以及时间久远所以在人间的名声失传了，换句话说，苏冥雨，实力比起堕天河，只强不弱。
但是，后世中唯一一个不是督元者但是武器排入圣武榜的，是浅眠的墨泉饮雪，而不是林落枫的血一叶。
后世的认可总有一定道理，这个道理很简单，在当时，浅眠比林落枫强。
所以他的武器有资格进入五圣武，林落枫没有。
可是浅眠是怎么死的？死于望川天穹之手。
所以袁深雨觉得这其中定然是有过什么惊变，否则苏冥雨是怎么会栽在林落枫手中？但是时间过去这么久，过程大约也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结果早已铸成。
林落枫，喻明纱，浅眠。
望川天穹，苏冥雨。
这五个人之间之间的联系袁深雨此时并不明白，他很想知道，但是面对一群连自己说话都听不懂的黑衣人，还是很有些沮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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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深雨比起叶初途和楚离涯都要幸运些，因为他是直接掉落到了荒古界葬华星宫附近，直接被夜之星的人带去觐见望川天穹。
但是叶初途和楚离涯刚醒过来的时候，只听到一阵一阵嘈杂喧嚣的声音，甚是让人头疼，楚离涯皱着眉头扫视了周围一会儿，“……这什么地方。”
木笼，很多木笼子。
这是楚离涯的第一感觉，两人大约是直接摔在了地面上，然后看到十步之外的地方摆放了一些大大小小堆叠在一起的木笼子，吵嚷声正是从那边传过来的。楚离涯只觉得莫名其妙，而叶初途彻底愣在了原地，如同石像一般，脸上表情僵硬。
“……叶初途？”
“……”
楚离涯第一次看到叶初途这种表情，这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狐狸眼睛里有过狡黠，有过深邃，有过狠毒，但是很少有过这样……迷茫的神色。
叶初途站起身来，顾不得拍拍身上的泥土，向前缓慢的走了两步，“……切吧的罗比……西甲撒由？”
“叶初途？”
楚离涯听到那个一向靠谱的人嘴里冒出一句莫名其妙的发音。
“……”
叶初途缓缓闭上眼睛，然后睁开，嘴唇颤动了一下，拔出沉夜剑稳住自己的身形，掏出暗琉璃运功将一股黑色的气流迅速注入自己的体内。
“你怎么了？”楚离涯跟过来问道。
“我回来了。”叶初途总算恢复了楚离涯可以听得懂的话，但是这四个字对楚离涯来说和晴天霹雳也没多大区别。
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对叶初途来说，我回来了，只有一个意思，因为他只有一个地方可以真正的回去。
那就是……荒古界。
“这里是……魔族的荒古界？”楚离涯小心翼翼的补充问了一句。“真的到这里来了？”
叶初途默默的点点头，他的脸色很不自然，好像受了重伤似的，随着暗琉璃的黑色灵素不断涌入才稍微缓解一些，但是显然还是受到挺重的影响，这让楚离涯觉得很是奇怪，“你的脸色很不好看。”
“我现在用的这具躯壳，是真正人类的身体，根本没办法支撑在荒古界这种灵素浓度下的行动。”叶初途苦笑道，“，没想到这样就真的回来了，都没有准备好，好在现在我有暗琉璃支撑尚无大碍……你本来就是荒古圣物，也是个死物，所以这里的灵素浓度变化对你造不成影响。”
被说成是死物的楚离涯心微微紧了一下，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那袁深雨呢……他掉到哪里去了？还是被留在幽冥了？”
“……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如果他也被送来了荒古界，反而好了，陛下或许可以救救那个人……的转世。”
“话说这里是什么地方？好吵。”
“奴隶市场。”
“什么？”
“字面意思。”叶初途指了指不远处大片的木笼子，“那些都是用来关押奴隶的笼子，他们像是货物一样在这里被抵押出售，魔族也有农田种植和养殖，需要大量的奴隶，还有一些危险性很高的行当，普通的魔族不愿意干，那么也让奴隶代替执行去承担风险……这个日子，大约是秋活儿正忙的时候，买卖奴隶的生意自然兴隆。”
“……可是你们同为魔族，怎能将自己的同胞当做奴隶像是畜生一样买卖？”
“谁说我们是同族，”身为一个从小被灌输了等级观念的夜魔，沉夜问休当然不觉得那些被贩卖的血意魔族和“同胞”有什么关系，“魔族也分几个大支脉，比如我当年就属于夜魔族，贵族魔族是白魔族，之下未夜魔族和幻念魔族，而被当做奴隶的大多是血意魔族，完全不是同族，有何不可。”
叶初途一边说一边径直对着木笼子的方向走过去，“走吧，快跟上，这里既然有这么大的奴隶市场，那么就不用担心掉落到太偏远的地方了——虽然我也不太清楚这是荒古的哪里，但是找上几个奴隶贩子问问也就知道了。”
“……你现在是人族的躯体，他们会搭理你么？”楚离涯冷冷的说道。
“呵呵，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叶初途不以为意，天上常年闪过的雷点继续划过，在一张平淡无奇的脸上留下一道瞬间的亮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