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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故国别旧     缥缈寻仙途txt下载     缥缈寻仙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章 风暖樱

    螭吻来到第一宫的时候,并没有立刻见到自己的长兄,九大妖王之首的囚牛,但是却意外的看到了狻猊,她似乎也是才来不久要拜见这座宫殿的主人。

    “狻猊姐,”螭吻上次微微颔首示意,“你也来拜见大哥吗?”

    “自然,”今天狻猊穿的不是十分普通,但奈何本身生的妖娆,尽管只是简单素净的白衣黄衫,看起来也自有一番风情。“螭吻,你这次在悬空城呆的时间有些久,可是有不少的进步?”

    螭吻笑笑,琉璃珠子似的眼睛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杂质,小小的脸上透着利落的精致,“自然,我从未放松过,狻猊姐彻底离开悬空城已经不少年了,比我可强多了。”

    “少贫嘴,不过你这次来见大哥……”

    “我?是大哥召见我的,说是有要事相商。”虽然这么说螭吻心中还是有些不解,虽然自己也位列妖王但是毕竟年纪最小,囚牛一般事务都和睚眦相谈,倒不是不相信螭吻等小辈,但经验实力差距摆在那里,很多事情还是要年长的囚牛睚眦决定。

    “……”狻猊笑了一下没有做声,心中却回想起前些日子睚眦找过她说的话,“那个和你一起去悬空城的小姑娘……”

    “你说卿珏?”螭吻接口道,语气里颇有几分鄙夷,“我真是没见过比她更蠢的家伙,别人一天能学会的给她十天连个口诀都背不下来。”

    “她的血统低下,天赋自然受限。”狻猊不动声色说道,“你得有耐心些,因为她身上的东西对我们太重要了。”

    “圣树结界的明灵素,我知道,真是白费了那么强的力量……”螭吻叹了口气,“偏偏给这个家伙赚到了。”

    “福兮祸所伏,从来不知道天降的馅饼是福气还是……灾难。”

    “能有什么灾难,”螭吻嗤之以鼻,“我就没见过这么撞大运的,怎么不降到我身上呢?”

    狻猊没理他,目光转向第一宫的深处,囚牛所在的第一宫是九宫中最宏伟的一座,造型古朴庄严,高大纯白的柱子支撑着森然的穹顶,处处切着规整的线条,连一点多余的花色都不存在。

    每次来到这座宫的时候,狻猊都有种身上发冷的错觉,不是来自身上的温度,而是来自妖界最高威严的震慑,尽管和自己血脉相连,尽管和自己平起平坐,但是囚牛身上那种绝对的威压肃穆,还是让她有些不由自主的瑟缩。

    “大哥叫你进去了。”

    狻猊突然开口,对着螭吻说道。

    “……”螭吻点点头,那古老宫殿深处传来一股熟悉的召唤波动,正是囚牛。

    螭吻一步一步的走向第一宫的深处,水磨石的地面光滑平整,一层一层阔边的阶梯,宽敞的平台,还有刀法古朴的雕像,和其他宫常用的照明工具琉璃水晶烛台不一样,是一块一块闪着深沉蓝光的魔石,那交相辉映的蓝光让第一宫的深处似乎都浸泡在了幽冷的蓝色月光里。

    螭吻把自己的衣领拢了一下,抿着嘴加快了脚步。

    高大的囚牛兽形石像之下,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面墙而立,巍峨如同被海浪日夜拍打却依然傲然矗立的巉岩,金光璀璨的披风上用金线绣满了日月轮回的团,复杂华丽,灰白色的长发拖在脑后,边缘一圈暖黄,像是笼罩着日光。

    “大哥?您召见我前来,所为何事?”

    螭吻并不觉得自己问的突兀,囚牛本身就是个极讲效率,不喜欢浪费时间口舌的人,单刀直入反而更合他的心意。

    “螭吻,那只冷蝶何时能达到元婴境界?”

    囚牛的声音如同一座有些沙哑的破种,在整座宫殿里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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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螭吻离开悬空城回到梭罗堡之后,卿珏的日子愈发无聊起来。因为本来是低等妖物的血统,所以卿珏几乎从来不和这里其他贵族血统的妖物有来往,她也没那个胆子。

    但是卿珏毕竟还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在一个地方憋得太久又没有个说话的人心中实在有些难受,开始几日还好,后来愈发的忍不住,直到今天实在是忍不住了。

    今日功课做完之后,卿珏壮着胆子一个人走到了宫门之外,赤玉并没有限制她在悬空城之内的地方不能自由行走——但是之前一般都有螭吻的陪同,一个人出来还真是第一次。

    熟悉的石子路一直通往大理石的喷泉池,鎏金的蔷薇花藤装饰和银色的栏杆明亮刺眼,衬着下面深深的青草碧翠翠的。卿珏十分喜欢喷泉池里清清凉凉的泉水,那些活灵活现的雕像沐浴在错落的水帘,跳跃着的水珠被高高的抛洒向天空,然后重新跌回细腻干净的石池,每一颗里面都好像有着太阳光。

    卿珏眯着眼睛望向天空,悬空城永远是晴好温暖的天气,因为天上悬挂着的是赤玉灵力制造出来发光发热的火灵球——一个模拟出的太阳,和真的太阳一般耀眼。

    “也不知道螭吻这次回到梭罗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卿珏一边自言自语一边穿过一片花圃,长长的白色裙摆扫在丛生的矮树上,卷出一道漂亮的弧线。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在这里?”

    卿珏突然就听到了身后一声娇嫩清新的喝声,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少女。

    然后她回头,看到了一个及腰粉色长发的小妖女站在原地,身上是薄如蝉翼的水晶片拼成的轻甲,华丽的不可思议,她的眸子是明亮的金红色,十分惹眼。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卿珏用力在记忆里思索探寻,最终一个激灵终于是想起来了,自己被螭吻第一天带到这座悬空城的时候,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这个少女,重明鸟,重埃。

    重明鸟是拥有贵族血统的大妖,地位尊贵,天资超卓,自然有在悬空城的资格,而且一直是除去妖王之外的重点培养对象,生命绚烂的像是春景里的肆意开放的樱花。

    “……”卿珏一时手足冰凉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样子似乎是个地位很高的女孩子,毕竟和螭吻好像都很熟,但是自己实在是不知道这位姓甚名谁就算参拜也不知道报什么名号。

    重埃却不打算和她继续磨叽,逼近了几步眯着眼睛打量了一番,“哦,我想起来了,跟着螭吻走进这里的那只冷蝶啊。”

    “是……”卿珏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几步。

    重埃眼睛里露出锋利的光,就像边缘如同薄刃的樱花,一口银白色的牙齿咬的很紧,“你知道,你算什么东西吗?”

    “啊……?”

    被重埃逼近的太紧,卿珏差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小姐……我……”

    “小姐?”重埃嗤笑了一下,“最低等的罗兰高地的卑贱物种,还真是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啊,以为有螭吻殿下的撑腰,就能真的改变自己的出身了?”

    卿珏这下真的坐在了地上,倒不是真的因为眼前这个俏丽的少女有多大的气势威压,而是一股莫名的灵力涌动而出,狠狠的将她压在了地上。

    卿珏坐在了地上,呆呆的望着重埃,“……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殿下带我来这里的……我……”

    卿珏的脸上突然感到一阵剧痛,整个人都被一股异常强大的力道带翻了过去,而重埃看起来只是微微动了一下手指,精妙的火灵在指尖流转,嘴角噙着微微的笑容,“听赤玉师父说你是个很特别的人啊,倒是让我看看特别之处?这么简单就被人打趴下了,这样的废物也能被送入悬空城?教人不服啊。”

    卿珏捂着脸低着头半天不动,细细的刘海遮住了眼睛,仿佛对重埃的话毫无反应。

    其实卿珏只是被打懵了,她是个太过简单而起脑子不好使的人,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为什么要和自己过不去,也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反手还击。

    还击?或许这话听起来有些好笑,实力,地位,身份,到底有什么可以还击的?

    如果螭吻在的话……

    卿珏脑子内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就如同水泡般泯灭了,一股莫名的悲凉油然而生,也对,自己算什么,螭吻会在乎吗?而眼前这个女妖身上散发出来的浓烈火灵和强大威压,很显然血统高贵地位尊崇,自己有什么资格去反击?

    重埃的手中渐渐凝聚起来一把明亮的火红色薄刃,“让我看看你的本钱啊,老是坐在地上就这样什么都不说吗?难道真的是一个废物被送上了悬空城自取其辱?”

    “我……”卿珏微微抬头,“不觉得自己是废物,就算我真的笨了点,但是,从来不是废物……或许……比小姐还要稍微强那么一点……”

    重埃手中动作顿了一下,然后一阵银铃似的笑声传了出来,“呵呵呵呵呵,那倒是拿出来看看啊,你的本事就是坐在地上空口放话吗?”

第十章 堕天河

    整个洞天福地的景致在楚离涯的脑海里一遍一遍回放,包括那些细细的石缝沙砾,斑驳树影,楚离涯在原地盘腿席地而坐,保持这个姿势冥想好几个个时辰,但是依旧没找到多少头绪。

    “……不行,还是毫无头绪……”

    楚离涯从地上站了起来,面前是一堆烧成余烬的灰堆,以及躺在地上枕着自己胳膊入眠的南宫君知,但是显然这个姿势很不舒服,即使在睡梦中他的双眉也是紧紧蹙起的。

    南宫君知自从白岳山上下来之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但是因为往生决实在是种消耗很大的术法,附身回到自己肉身的南宫君知十分疲惫,从昨晚开始到现在已经睡了几个时辰,楚离涯也不想叫醒他,毕竟刚刚经历了灵肉分离,实在是有些辛苦。

    “师父,完全没有找到毒灵素的线索,我将那些影像思索了很久,但是没有找到一点痕迹。”

    “不要着急,既然碎片有可能根本不在齐云宗,那我们反而不用太担心它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也许静下心来能够找到蛛丝马迹,而且,或许我们可以求助一下师兄。”

    楚离涯愣了一下,突然觉得还真是,与其和夏溪泽在这里慢慢对着一大堆影像细节慢慢猜谜,还不如将洞天福地的细节印象做成梦境直接传递给风衣澈,让他来考察分析要靠谱多了。

    “那我们回青城?”

    “最好回去一趟,毕竟在齐云宗发生了那种诡异的事情,无论则州现在如何,大约都已经炸开锅了,还是暂时离开这是非之地。”

    “师父……我总觉得那个人……”

    楚离涯最后还是没再说,而是继续坐下,“南宫太累了,我等他自然醒了和他一起回去。”

    “也是,毕竟往生决是要将自己的魂魄生生抽离身体行动,就算南宫操纵暗灵之力,消耗的心血也是十分可怕的。”

    南宫君知翻了个身,没有醒过来的意思,他的脸色不太好看,眼睛被埋在刘海笼罩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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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劫后余生,则州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这么说他一点都没有错,被一个无名氏切割空间移送到别的地方,然后直接困进绝死幽鬼阵,差点死在了里面。

    那个人到底是谁?则州把可能的人在脑海里早就过了很多遍,但是最后也没找到一个稍微有些可能的人,那个人仿佛是从黑夜里凭空滋生而出的,没有来历,但是一旦出现,带来的就是无限的恐怖和死亡。

    坐在空旷的大殿里,高高的掌门之位上,俯视着下面宽阔的空间和华丽的陈设,则州突然觉得有些过分的空虚,他一直在在意的这个至高的位置,此时看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了不起,毕竟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刚才也被玩偶一般被人肆意玩弄。

    真是有点……窝囊。

    则州从最初的震惊中已经清醒了过来,他现在想到的是更多一点的东西,但是脑海中千回百转,脊背后面却越来越凉。

    红尘明灵素不断衰退在四大门派汇集青城商讨之后就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冥心蝶重现人间的事情则州也是已经听到过。而在洞天福地看到的那个无名高手是真正的暗灵体质,而且竟然能对自己有压倒性的优势,那么他的实力该强到什么地步?至少是合体以上?那可就是大乘境界了。

    但是大乘境界的修士的成就并非取决于自己,几千年了,红尘从未出现过五行之外体质的修士。

    红尘的某五种灵素太过稀薄是最根本的原因,让风雷毒明暗五种灵素体质的修士永远被阻隔在大乘飞升的门外,尽管他们的体质稀有,但是红尘的具体环境让这些人注定一辈子也达不成最终成就——红尘本身的灵素平衡状况无法支撑一个稀有体质的修士达到至高境界。

    但是,那个可以使出绝死幽鬼阵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已经完全脱离了强者的范畴,简直可以用不是人来解释。

    是人的话是怎么那么轻而易举困住已经是合体境界的自己的?

    则州扶住自己的额头然后沉重的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人的话,又会是什么?难道是妖?自从一百年前四大门派携手突破人妖界限闯入桫椤林抢夺风灵素之后,他对妖物的忌惮之情淡薄了不少——因为那一次的胜利者,是红尘而不是桫椤林。连妖王都能被人斩杀,而自己已经站在了红尘修仙界的顶端。

    其实则州想的思路方向倒没怎么错,红尘之内的确不可能有一个纯种的暗灵体质的人凭着自己的实力达到大乘境界,这不是个人的天赋努力能够改变的状况——是只有七千年前陨落的明暗督元者才能够解释的事情,但是,并不是只有大乘境界的人才能够打败他。

    旁若无人的站在栖真岩最高的一块宣言上的陈夜修的眼睛已经重新变回了黑色,他身上那股格外嚣张神秘的黑夜气息也收拢的十分彻底,好像被容纳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个时间点上,在洞天福地来往的齐云宗弟子也不少,但是所有路过的人似乎都对那个站在高点上的人毫无反应,而陈夜修倒是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在他眼前走过的每一个人。

    他的面前悬浮着一颗裹着浓郁污浊黑漆的珠子,虽然周围缭绕的雾气那样紊乱污浊,但是那颗珠子倒是干净纯粹,甚至透着点清亮,透着古老的余晖。

    “主人,您不用等待太久了。”

    陈夜修对着眼前的珠子露出温柔而神秘的笑容,然后那团黑雾不断扭曲着上旋,最后凝化成了一个勉强看的出是人形半身的状态,似乎还是一个女人。

    “沉夜,似乎离你上一次联系我已经过去有些日子了。”

    “是的,主人,这具身体我终于找到了能够沟通您赐予我礼物的方式,所以才能使用相应的力量。”

    “那件物事的力量过于霸道凶猛,你以凡人之躯承载,从来不是长久之计。”

    “……凡人之躯,我从未使用超过几十年,大不了换一具就是。”陈夜修顿了一会儿笑道,“只要能为主人尽力,这些都算不了什么。”

    “辛苦你了。”

    “主人,‘火’的方面,我已经找到了碎片,但是经历几千年天地精华的滋养,它已经化成了异兽炽羌,本来以为是个突破,谁知道炽羌都说没有法子。”

    “这点毋需在意,并不急在着这一时半会儿,反倒是……”

    仿佛知道对方的突然停顿是为了什么,陈夜修也是无声了好一会儿,但是最后还是开口,“他的情况不好。”

    “我知道,不可能会好,等的到吗。”

    “看情况,如果他想的话应该可以。”

    “想起了多少?”

    “可能是全部,也可能只是重要的,但是主人毕竟是想起来了。”

    “呵呵……”

    “主人,他真的已经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过去的人,或许,您见到之后,会失望。”

    “我堕天河从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听到这个自称的陈夜修重重的叹了口气,轻轻的唤了一声,“陛下。”

    堕天河,是一个只要说出来就足以让五界颤抖的称号,因为那意味着魔皇,雷毒风三位一体的督元者,一把恒冥镇芒剑,切割了数万年的历史。

    陈夜修知道那个人的真名,但是对她的称呼只有主人和陛下。

    她是五界最孤独的人,王者注定孤独,更何况是站在最高巅峰的王者,不用伸手就可以将太阳握在手里——但是那是一个连拥抱太阳都无法彻底温暖起来的位置。

    数万年的孤独,杀戮的命运,最高点的寂静,所有黑暗的重点的制高点,堕天河。

    “陛下,他若是真的没能等到,您……”

    “七千年前已经有过一次,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陈夜修作为一个一直的见证者,很清楚堕天河的说的到底是什么,几千年的遗憾,几千年的心结,早已发酵膨胀成了近乎疯狂的心魔。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外人,看着堕天河一路走过来,踩着别人的血,将自己的血吞下去,坐在自己的王座上的时候,只剩下了一脸风霜的冷酷。

    身为帝王,就要有某种觉悟。

    陈夜修想到自己似乎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陛下了,梦里那到瞬间风华的刺亮身影,和恒冥镇芒剑斩天破地的锋芒交相辉映,她既是皇帝,也是守护者,高大如同巉岩的身躯像是一把带着最强诅咒的剑,拥有切断命运的力量。

    “陛下……您真的是……有些过于执着了。”

    陈夜修突然说了一句听起来似乎是冒犯到了极点的话,以至于他自己都是一出口就立刻后悔。

    对于堕天河,陈夜修一直是敬畏多余仰慕,因为帝王之心永远冰冷残酷的如同铁石。

第十一章 魔皇尊

    这是一座纯黑色大理石构建的宫殿,线条严厉冷峻,冷硬如同生铁寒夜。

    平整的地面也是纯正的黑色,一道深蓝看不出材质的地毯往前铺展,一直延伸到那十三层石阶之下,一尊一尊的石柱整齐排列,上面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光亮投影在墙壁地面上像是被蓝色的月光浸泡,石阶最顶端的基座中央有一座威严如山岳的王座,漆黑的底色上琢磨着黄金色的装饰,华丽厚重。而王座后面的墙壁上覆盖着一层黑色厚重的帷幕上,上面绣满的绛红的花纹如同鲜血淋漓。

    整座宫殿的气氛显出旷古的华丽崇高,如同在浑沌时期就已经形成的不可逆转的威严,整座宫殿都透出一股拥有生命的气息,而且这个生命是生来就站在巅峰,不容质疑,不容侵犯。

    王座上坐着一个笔直的身影,尽管宫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的面前空无一物,但是她的坐姿依旧正经的像是面对着人山人海那样庄严,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张绷紧惯了的弓除非是弦断了,否则就不会有松垮形状。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女性,齐颈的头发是真正纯粹的银白色,像是一个期颐之年的老人,但是她的脸却十分的年轻,线条坚硬冰冷,一双璀璨如同太阳光的瞳孔在光线阴暗的殿堂里透着烧灼的光亮。

    那么醒目。

    她的身上穿着的是黑底洒金的披风,华丽繁复到极点的礼服,胸口挂着魔石坠子和光链,手套上的黑宝石里透着晶亮纯粹的光,但是无论是多珍贵的饰品还是多华丽的衣装,都没办法掩盖她本人如同天神的迫人威压。

    她的名号是堕天河。

    一个光是说出来都可以让五界为之震颤的名号,却很少有人知晓真名。

    望川天穹。

    堕天河的真正姓名为望川天穹,已经在荒古界称帝六万年之久,一直是这个世界无可置疑的权威,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至尊崇高。

    不光是因为荒古界皇帝这个身份,比起这个,更加神圣,更加不可逾越,更加让人觉得高山仰止的,是督元者的身份,望川天穹,正是雷毒督元者,雷灵素和毒灵素的掌控者,而且身上兼任了一部分风灵素,达成了三灵平衡。

    或者自从寰宇之战后,她是唯一一个打破了天道,打破了规律,一直活了这么久的督元者,没有人知道原因,只是对这个站在顶端的人无穷无尽的敬畏和恐惧。

    站在制高点的人总是只有一个,望川天穹也不例外。

    她从自己的王座上站了起来,大殿里其实非常冷,那些幽蓝色的光都不是真正的在燃烧,只是灵力的波动带来的光亮,根本没有任何热量。

    她的祭司不久之前终于再次联系了她,向她阐述了自己任务的最新进展,包括了那个人的最新消息。

    “那个人”就算在望川天穹最信任的人之中都是一个禁忌,根本不敢被提起,因为随之而来的就是魔族皇帝的怒火迸发,如同一座随时会爆发的冰火山,或许望川天穹动怒动的不动声色,但是些微的怒气都足以造成修罗场般的后果。

    因为她是这个世界的掌控者,五界的巅峰,一举一动都有震慑天地的后果。

    望川天穹在很多时候不喜欢说话,六万年的岁月荏苒足以消磨掉太多的真情实感,对望川天穹来说,自己就像一个流水之中的小州,看到无数的花开花落,草木枯荣,生死轮回,站在原地的,永远只有自己,其他的,都随着绵延不绝的流水远远的流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再也看不到。

    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幽冥?

    对魔族的皇帝,雷毒督元者来说,幽冥也许都不算什么,生死都不能算是距离,但是,或许有一个地方除外。

    那是连督元者也只能感到绝望的地方。

    很多年前,自己提着恒冥镇芒剑在一片阴霾乌云压顶的穹顶下拼命的奔跑,那个地方无法使用任何术法,所有的灵力被冻结,天上嚣张的雷鸣轰隆,地上狂风喷涌,大雨滂沱,所有的灵素紊乱的一塌糊涂,一会儿白昼一会儿永夜,所有的一切,都已经乱成了一团。

    她希望时间能够停下来,或者慢一点,只需要慢上那么一点。

    她拼命的奔跑,向着那个似乎够不到的点,那扇打不开的门,那座高大宏伟的墙,希望某个人能够等到她的到来。

    “只要有我在……一定!”

    但是那个人终究是没等到。

    她赶到那个地方的时候,那个人靠在墙上,脸上带着还没有僵硬的温暖笑容,眼睛里没有散尽的光芒,手落在身侧,似乎在死亡的最后一刻对着谁伸出手,但是终究什么都没有抓到。

    地上,身上,周围,墙壁,全是鲜血,全是……他的血。

    望川天穹从来没有那么讨厌过红色,鲜艳的,奔放的,温暖的,之前一直是她很喜欢的颜色,但是现在看上去那么的刺眼,那样的刺心,那样的让人连悲哀的欲望都没有。

    “……雨……”

    她尝试着叫了一声,可是什么回应都没有,从不离手的,斩天裂地带着无尽威严的恒冥镇芒剑落在了地上,清脆的响声,有点像是死神的笑声。

    他不能算是“死”了。

    魔皇想要救回的人,就算是幽冥,都可以颠覆。

    但是他不仅仅是死了,他脖子上那一串八色的琉璃珠子是自己亲手交给他的,好像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但是转眼间的变化已经太多太多,让雷毒督元者都来不及作出反应。

    天之骄子,其实只是被以宠爱的方式折腾。

    望川天穹伸手,慢慢的将那双没有合上的眼睛抚平,一点一点把他翠绿色的长发理顺,让他看起来像样一点,但是已经凝固的鲜血却很有些麻烦,将头发和衣服凝固在一起,纠缠的乱七八糟,生前有洁癖的人,大约也是看不惯自己死后是这么一副糟糕的模样吧。

第十二章 青天会

    楚离涯这次回来将洞天福地的细节制作成影像梦境交给了风衣澈之后,就回到了自己住着的丈人峰,玄薇还是和她住在一起,实力虽然比不上楚离涯,经过这几年也精进了不少。

    “玄涯啊,我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你了。话说过几天派中有五年一度的青天会,辈分最低,但是经过几年历练的一帮弟子们参加打擂台赛来决出最优秀的弟子们,表现非常突出的甚至可能被长老们提拔入门下,在青天会上一战成名的奇才可不少,比方说之前的玄修前辈就是,你不考虑一下吗?”

    楚离涯听了表情仍是淡淡的,然后摇头,“不用了。”

    “为什么?我是真的觉得你非常厉害,很有实力去竞争一番啊?不说第一但是说不定能拿下一个很好看的名次呢?那样也能轻易得到重视啊,老实说我觉得我们这一轮次中,你算是很强的了,还有……”玄薇好像想起什么似的,“玄涯你一直都没说玄城到哪里去了呢,我记得他是和你一同上山的,当年在和呈师父面前还发过火,胆子大的不得了,可是为什么感觉很久都没有见到了?他好像也不差呀,但是似乎不怎么关心修行。”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楚离涯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大约是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去了吧,这样其实没有什么不好。”

    玄薇看她表情有些变化便知趣的没有再问,只好把话题转了回来,“你真的不去吗?听说今年优胜的待遇比往年还要好上不少。”

    “不参与。”楚离涯回答的依旧干脆,但是紧接着接了一句,“会去看看。”

    玄薇有些调笑的看着她,“你还知道去看看?我总觉得你在青城派要么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修行,要么接了风云榜的任务在外面天南地北的跑,玄字辈中你去飞霞山庄的最勤快的吧,从来就不怎么关心门派中的事情。”

    “风云榜的任务让人实战历练,很重要。”楚离涯答道,“其他的关心也没什么大的用处。”

    “那掌门突然闭关这件事你估计也是不知道嘛,听说你又是从外面才回来。”

    “……”楚离涯心想这她还真知道,不是从其他弟子嘴里听到的,也知道韩涧不是真的闭关,而是被重伤——正主风衣澈她已经见到好几次了,但是面对玄薇还是装作后知后觉的样子,疑惑道,“为什么?掌门修行有所突破?”

    “为何闭关不知道,但是因为掌门闭关,找好由元珏长老前来主持了。”

    元珏是韩涧同一辈分的师弟,只是并非是一个师傅教出手的,实力在整个青城也是顶尖的范围,除了谜样的袁深雨和风衣澈,以及韩涧,大约也就是这位元老最为强大,既然韩涧不能出面那么他来主持,自然是再合适不过。

    “听说元珏真人和掌门的关系并不算太好,但是除了掌门和元澈大师之外,他就是青城资历最老的一个了,别人不服不行。”玄薇煞有介事的说道,“元澈大师多少年都没见他踏出过幽谷飞泉一步,总不能指望他出现吧。”

    楚离涯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投在了地面上,“有什么有力的优胜竞争人选吗?”

    “数不过来,”玄薇摊手,“如果有点可能的都算那就多了去了,我能列出一条超长的名单出来,一下子都想不过来有多少人……但是嘛,达上融合境界的也就三四个。”

    “哦……听起来竞争激烈啊,那我倒真有点兴趣去看看了,那三四个分别都是谁?”

    “两个很有天赋的修仙世家子弟,青莲峰和彩霞峰的玄湖和玄蓝,另外一个却是个出身寒酸几乎来路无名的玄烟。”玄薇低下又浓又咪的睫毛板着手指数了一下,“玄湖呢,是一个使长枪的金体质修士,金灵素体质的人本身就对兵刃操纵非常有优势,他身材又高大,本身武艺又高,配上钝重的金灵素威力更是强大;玄蓝更注重仙术修为,他本身是个土灵体质,到达融合境界之后抬手崩碎岩石,甚至将一座丘陵给整个从内部分解削成平地,还擅长土遁之术,反正是很难缠。”

    “你知道的倒是蛮清楚,不过既然这两个都出身不凡,身上一定也有不少奇珍异宝的加成吧。”

    “那是自然咯,不过玄烟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但是他可能是这三个人之中最强的一个,体质也是十分特殊的雷灵体。”

    “……雷?”楚离涯这下有了点兴趣,她修仙也有好些年,但是见过的五行之外体质的直到今天也只有袁深雨、南宫君知和风衣澈,或许还要加上陈夜修?但是陈夜修在青城派的时候似乎一直只是动用纯净的灵力流,出招就用剑,楚离涯这才想起来他几乎没在人前用过什么灵素仙术,但是自从知道他操纵冥心蝶之后,或许可以肯定他的体质是暗了。至于雷灵体质的还真是第一次知道在自己身边就有一个,这么想想自己确实是太不管事儿了。

    “对啊,非常稀有的体质,雷灵素是十大灵素中最为凶狠的,暴烈异常,常人根本无法操纵,有些雷灵体质的孩子根本长不大,因为他会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雷灵素击伤身边的人甚至自己,然后被当做怪物。”

    “……那那个家伙出身还不怎么样,看得出来运气真是不错。”

    “他已经有了熟练运作雷点作战的力量,真刀真枪的上场,估计还是很有竞争力。”

    “好吧,不过师姐你会去看吗?”

    “那是当然了,我自然是最喜欢看热闹的,也就是你这个人无趣,否则我肯定什么都拉着你一起。”

    楚离涯苦笑了一下,无趣是吗,好像还不怎么能反驳,自己好像确实就是个挺没意思的家伙。

    日子过的不快不慢,本来楚离涯准备近几天就去找风衣澈看看分析的结果,结果夏溪泽说还是再等几天,上次风衣澈受到的创伤不轻,分析那么庞大的梦境影像,估计很要费些心血。这样转眼就先到了青天会召开的日子。

    青天会的召开地点历年来都是逍遥峰,这里平时是一般弟子修行练武的地方,风景优美清新宜人,但是在特定的日子里就会变得给外热闹起来,连地面上都洒落了大把的凤凰花花瓣,和鲜嫩的青草相映成趣。

    玄薇和楚离涯都穿着简单的来此观看,她们的资历都算是够了,只是都没有参与这场竞争,有夏溪泽帮助掩盖着真实实力楚离涯并没有在这一辈人中受到太多的瞩目,所以没有参与天青会除了玄薇之外,也没人有什么看法。

    “看来我们来的还算是晚的啊,已经有这么多人了,”玄薇看着已经有不同服色等级的弟子已经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或聚或散,有些被年长些的师兄师姐领着,有些则是独自一人。

    “师姐,我们这么漫无目的的走不会错过精彩的对决吗?”

    “小鱼小虾看着没意思啦,我们要看的是那三个大头最后会是谁能笑到最后拿下第一名,”玄薇神秘一笑,“每一次青天会的第一名都会直接归入掌门名下,真不知道那三位到底谁有这么好的运气。”

    “嗯……”楚离涯抬起头望了望头顶上投下一片清凉的树荫,心中一股轻微的悸动,她已经很熟悉这种感觉,并非是自己的情感波动,而是属于另外一个人的。

    “师父?”

    “……没什么,是青天会吗?”

    “是啊,五年一度的青天会,考验新一辈弟子实力的盛会,师父应该很熟悉才是。”

    夏溪泽透过楚离涯的眼睛看到来来往往的年轻弟子,内心有那么一瞬间变得有些恍惚,稚气未脱锐意昂扬的脸,飞扬飘逸的道袍,还有明亮的没有阴影的笑容,都如同初升的太阳。

    活着的人已是老朽,死去的仍是不变,人间每年都有新一代勃勃生机的生命完成交替轮回,将这一切串联系起来的,只有一心向前从不回头的时光岁月。

    楚离涯心中一阵空落落的,“师父,你想到什么了?连我都能感觉到你似乎有些难过。”

    “我只是在想,离涯,能在这个世上活一次,认识那么多人,经历很多的事情,真的是一件再幸运不过的事情。”夏溪泽话说的突然有些奇怪,“你看那些孩子们,就像春天才长出来的竹笋,没有见过竹林外的风雨,只有一心长成最高竹子的愿望,所以他们的笑容才没有一丝杂质,一眼看穿。”

    楚离涯不知道夏溪泽为什么要突然说这个,轻轻的一段话但是好像鹅毛在脸上淡淡扫过。

    “这样不好吗,能够被一眼看穿的人,都是不需要伪装也能好好活下去的人。”楚离涯不知道是说给夏溪泽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喂喂喂离涯,那边,好像开始了!快跟我过去看看!”

    玄薇一边嚷着一边把楚离涯的手一拉,往着一个方向飞跑而去。

第十三章 枪对电

    玄湖提着枪走上擂台之后,听到了台下如山如海的喧闹欢呼声,还有围绕着擂台一层淡蓝色倏忽流光的结界,这是为了场上人的比试不至于太过激烈殃及台下而故意设置,毕竟是同门比试,不是生死相搏,必要的措施还是要做好。

    玄湖今年二十四岁,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而且天资奇好,人长得也十分精神,本来便受到长辈同辈们的喜爱,若是这次能一举拿下天青会的第一,恐怕声势在新一辈弟子中更是如日中天,隐隐取代当年玄修的趋势。

    在他还是个初入门派的小鬼的时候,玄修一直就是所有玄字辈弟子心中最渴望超越的目标,那个总是一身黑衣面带微笑的人和他秋水银光般的长剑,在青城的天空留下一道掠影,瞬间风华。

    玄湖也曾经是那许多人中的一个。

    但是遗憾的是玄修失踪已经三年,也没什么后续,其他出众拔萃的新人层出不穷,现在急需一个真正的战场让他们决出一个名声。

    现在的玄湖已经走到了最终,站在这座擂台上,等着他最后的一位对手,那位稀有的雷灵体质的玄烟。雷灵狂暴,攻击性极强,这一点玄湖知道的很清楚,之前他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玄烟,但是因为师从不同门下,而且一门心思专心修行,所以并未真正打过照面,但是今日大约是要正面碰撞对决了。

    玄烟比玄湖上场的要晚一些,而且来的静悄悄,整个人看起来都极其普通,丢进人海根本找不着的那一类,比起华服俊脸的玄湖,像是一只灰老鼠灰溜溜的蹭到了漂亮的波斯猫旁边。

    玄烟看起来比玄湖略小,一双灰黑的眼睛,嘴唇薄薄的没什么血色,低顺的刘海,身上的道袍样式也普通,最离谱的是手上连一把武器都没有,就这么赤手空拳的上了场。

    “离涯,你看,那个长得高些拿枪的就是玄湖,看起来矮小瘦点的就是玄烟,”玄薇和楚离涯站在人群一个中间的位置观看,“没想到正好赶上最精彩的一场,这俩人对上了。”

    “周围罩了一层深厚的结界,把两个人的发挥范围全部局限在了擂台这个空间上,看来对那个雷灵体质的玄烟不怎么有利啊。”楚离涯看了看评价道。

    “也是,毕竟雷电仙术都是自上而下,范围极大,而且还有连锁反应,肯定是战场越大越有利,能站在很远的地方直接用雷电去击杀对手,但是因为现在被限制在了这么小的地方,正面对战的气势反而不一定有金灵素加身的玄湖那么锐不可当。”

    “不过我们怎么猜都没用,还是看着吧,”楚离涯不反对玄薇的意见,但是也没有赞同,她的目光落在玄烟的身上,自己的灵识已经如同细微的触角一般伸展而出。

    两个人都是融合境界的初级阶段,单论灵力大约玄湖稍微强些,在玄字辈弟子中已经算是顶尖的水平,谁能得胜的话大概能得到一个昔日南宫君知在太和宫,玄修在青城派的地位。

    楚离涯有点不太理解的是玄烟为什么完全没有兵器空着手,不是每个修士都依靠兵刃对战是没错,但是通过一定的媒介来施展仙术无疑会让自己的攻击力更强大,仙术的媒介可以是长杖可以是拂尘,但是玄烟手中真的什么也没有。他从上场开始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话也没说一句,甚至肢体都没怎么变动位置,活像一个关节有些僵硬的木偶。

    随着示意决战的开始,两人相互行了一礼,然后便像两只差点掉入油锅的蚂蚱一般飞弹开去,分别落在了擂台最外面的边界点,背后倚靠着结界,看来都不想要在第一时间硬碰硬,而是选择了观察先机。

    玄湖将自己的长枪抬起,一道金光从他的手掌上蔓延而出,一直顺着枪身流淌到了尖头刀刃上,流出刺目金黄近乎太阳的光芒,然后这股光像是有意识的精灵般从枪体脱出直直的飞奔向玄烟,在半空之中,被金灵素操控的斗气突然分化成三股,转眼近至玄烟跟前。

    玄烟似乎不打算躲,他的表情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连眼神波动都没有,金芒在他的眼睛里映出光点,但是他的身体定在原地不闪不避。

    难道是打算硬抗下一击来计算对方的实力?但是这么做未免也太冒险了些,毕竟两者修为程度差不多,胜负也就是五五之分的事情,金灵素锋芒锐利,辅助兵刃斗气处处透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正面抗下这一击很明显不是很明智的选择。

    玄烟的动手也只有一瞬间的事情,因为他只做了一个动作,那就是将自己的左掌推了出去,然后以那只手掌为中心,一道密密麻麻如同蜘蛛网的电网霸道无比的撑开,深紫和纯银色交相辉映,亮度几乎能刺伤人眼睛。

    金色的斗气落在了电网之上,瞬间被那些细小交错的电网脉络分流吞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玄湖的攻势全部被化解,而玄烟也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掌,刺眼的电网好像只存在了一瞬,而且玄烟也似乎不愿意让它多存在一瞬。

    几乎是所有人都被这瞬间的碰撞逼着倒吸了一口凉气,电光石火,几乎是瞬间销声匿迹!

    玄湖显然也是小小的吃惊了一下,但是对面的玄烟仍然安静的像是一个傀儡娃娃,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着玄湖再次率先出招。

    为什么?这个家伙要这样一直放弃主动吗?

    玄湖忍不住了,这样对他来说是极其不利的,因为受自己修行的仙术种类限制,他并不太擅长离得太远去攻击,自己最有力的武器是长枪,但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枪刃根本没办法触碰到那个人。

    虽然是雷灵素体质,但是沉默安静的如同大地深夜。

    “玄涯,你看清了吗看清了吗?!”玄薇有些激动的拉了拉楚离涯的衣袖,“好厉害啊,那么强烈的斗气,只是一伸手就破解了,根本就不用躲啊,都说两人境界差不多,但是光从现在看,玄烟明显技高一筹啊!”

    “……大概吧,”楚离涯也将刚才的一幕映在眼底,“但是也是占了体质的便宜,雷灵暴烈,而且兵刃都会将那些电流扩散引导……玄湖有些吃亏啊。”

    玄湖自然是吃亏,不近身就不能发挥出自己最大的力量,但是一近身,那诡异暴虐的电流网刚才也是已经被展示过了,到底能如何应对?

    而台上的玄湖并没有犹豫太久,脚下流淌着一层薄薄的金黄,飞速向玄烟奔去。

    “还是打算占据主动权的正面压制玄烟吗?”玄薇有些吃惊,“这太冒险了,毕竟那么强烈的电流,万一……”

    “他身上有东西。”

    夏溪泽自然也是附在楚离涯周围淡然观看,直到现在才有第一句评价,“会输,但是吃不了大亏。”

    “……是吗?师父,明明这两个人实力相差无几,为什么你这么肯定玄湖会输掉?”

    “实力倒是差别不大,但是玄烟那个孩子的气息带着血的味道,而玄湖没有。”

    “……”楚离涯突然有点不想说话。

    夏溪泽的意思显而易见,玄湖是温室里培养出的娇艳花朵,招式好看,实力强大,气势宏大,但是那是没见过血的强大,他是把这场擂台赛当做真正的比武,而玄烟可不一定。

    “那个道号玄烟的孩子有点不太对劲,”夏溪泽继续道,“他身上杀戮的死气太重了,根本不像一个仙山弟子,倒像是一个江湖杀手,而且就算玄湖的枪芒近在眼前,也没有半点情绪起伏,冷静的像是一把匕首,这已经脱离了他这个年龄的态度了。”

    “或许他只是受了特殊的训练?”

    “有些东西不是单纯的修行和训练就可以达到的,除非是……”夏溪泽没有接着说下去,“还是接着看吧,玄湖毕竟是世家子弟,若是没几样傍身珍宝,也太说不过去了。”

    场上的玄湖和玄烟已经来回过了十几招。

    虽然长枪本身十分沉重,但是玄湖手里的动作奇快,枪刃带起的金光像是一串一串凝结的雨水向着玄烟倾泻而去,玄湖本人身上好像被镀了一层金边,和长枪浑然一体,而玄烟整个人就笼罩在了金光之下。

    玄烟一直在躲。

    刚才接下了玄湖的试探纹丝不动,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不擅长躲避活动,相反,他的动作灵窍迅捷无比,丝毫不比玄湖的枪慢,金光交错之间,一道一道的残影相连,都是玄烟飘忽的身形。

    他似乎不是很想马上回击,尽管这并不难做到,而是一直在等待、寻找,切入某一道致命的点,一举将玄湖拿下。

    问题是玄湖不傻,他也看出来了,自己看起来打的是很漂亮痛快,但是连玄烟的衣角都没摸到,对方面无表情的躲避着自己的攻势,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第十四章 死水目

    玄湖的动作已经快到近乎野蜂震动翅膀,玄烟的闪避也似乎变得吃力起来,双方似乎都在等到一个临界点,看到底是谁先支撑不住变换策略。

    玄烟的第一次回击,像是夜枭的尖鸣划破天空那样短促,一丝亮银色的尖芒直刺玄湖如雨的枪气缝隙,向着玄湖的面门扑去。

    玄湖是何等灵敏的人,自然看出这一道细小的银芒中间凝化了多少强悍的雷灵素,而一旦被击中又会有多危险。他向着一旁侧身,借着长枪挥舞的力道移动避开,那道银芒从他的身侧飞了过去,然后直直的射在地面上。

    好像毫无反应。

    就像是一道针一样细的光亮照在地面上,但是没有造成任何打击,地下的人不一定能注意到这么小的一道雷芒所以没有在意,但是玄湖突然强行停下攻势还是告诉他们似乎发生了什么。

    “咔嗒。”

    轻微的断裂声,然后是裂缝扩大的声音,有点像骨头裂开的闷响。

    擂台的正中央出现了一条石缝,整齐的像是用刀切开似的,但是因为在不断蔓延变得不再整齐,锯齿状的边缘错综复杂,中间黑洞洞的。

    “轰——!!”

    不算太大的方形擂台由玄武岩奠基而成,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中直接裂成两半,尘土飞扬。

    玄湖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悬空脚踩金芒,觉得自己简直有些没办法直视眼前这个宛如木偶的人了,“你在干什么?”

    “打败你。”

    玄烟总算说了上场的第一句话,他的声音也是完全冰冷生硬的,不含一丝感情,仿佛是榨干了水分的木柴,完全没有生机,这真是一个活生生的年轻人吗?

    玄湖紧紧握住了手里的长枪,眸子里的光也慢慢的黯了下去。

    其实他并不奇怪玄烟能够一招击碎擂台,因为事实上他同样能够做到,不是不能,而是不去做,真的运足全力一枪贯下,破坏整个擂台根本不成问题。

    但是这不是拼命,这只是同门比试,争取一个第一而已,这家伙,如果刚才自己没有躲开,如果自己再弱一些,那……

    玄湖咬牙将全身的金灵素调动起来,身上的光芒比之刚才瞬间加强了很多倍,几乎要和太阳一般照耀整个赛场,底下的人也被刚才的惊变震惊不小——擂台上罩着一层保护结界,是为了防止场上的人没能控制住波及台下,但是刚上场就直接破坏了擂台的,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嚣张的新人了。

    玄湖冷冰冰的看着再次静默下来的玄烟,一时也没有再动。

    面对暴虐的雷,金灵素的锋利正面碰撞显然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是他并不是真的就没有应对之计。但是比起玄烟的力量,这个人本身却让他更有些心理上的忌惮——一个出手这么狠的人,显然是他之前比武修行中没有遇到过的对手。

    “玄涯?你有没有看清,那个擂台是怎么突然断裂的?”玄薇有些讶异的开口道,“突然轰隆一声就……还有刚才好像明明是玄湖占上风啊,把玄烟打的只剩下躲避的功夫,但是怎么就突然停手闪到一边去又停下了?”

    “……他刚刚躲过一劫,大概在调整自己的情绪吧。”楚离涯淡淡说道。

    “哈?”

    楚离涯闭上眼睛,和夏溪泽的灵识神交起来,虽然不那么确定,但是还是看出点门道的,“师父,你说的没错,那个玄烟可真够狠啊,刚才简直是直接取人性命的打法了,同门之间上什么时候被允许这么不要命的搏斗的?”

    “从未被允许过,”夏溪泽回应,“那个孩子有问题。”

    “看得出来不是玄湖不强,而是他真的把这只当做一场比试,但是玄烟却是像是在生死相拼,这样下去玄湖根本赢不了啊,而且可能连安全都保证不了。”

    “玄湖没有那么弱,就算他不习惯用对死敌的态度去面对同门,但是实力却摆在那里,本来和玄烟差的就不远,等他适应了玄烟的冷漠,说不定还会有些转机,只不过最终还是会输就是了。”

    “……那个玄烟真是有些奇怪,尽管他是雷灵体质,但是实在是太安静了,简直像一块不能融化的冰,没有一点感情通融。”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玄湖周围的金光已经到了极盛的状态,甚至不断汇集旋转,化成一朵包裹着他身体的莲花,然后一瓣一瓣的依次打开。

    金莲穿云。

    如果不能依靠自己的枪去近身,那么以纯粹的金灵素仙术对抗这种事情玄湖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更何况他的仙术修为并不弱于他的枪法。金色光芒凝聚成的莲花每打开一瓣玄湖的灵力就递增一分,仿佛在攀登一个顶峰。

    玄烟也发现了他的打算,上前打断是必然的事情,否则任由玄湖的仙术完成达到金灵素的鼎盛,很显然是个十分不明智的选择。

    他在行动,快的真像一道闪电。

    深紫的光球出现,以玄烟的脚底为中心,撑开了一道白色光圈,光圈之内银灿灿的一片,电流错综复杂到在外面看只剩下了银亮的一片,光滑如镜。

    他是在电流屏上行走飞奔!

    玄烟没有兵器,因为雷点就是他最强力的兵器,那样快,那样猛烈,破坏力那样强大,电流不断在空气里发出刺耳的声音,暴虐,激烈,汇聚到玄烟手中已经成了一把无形的长矛状的银光!

    目标,直点那朵巨大的金色莲花!

    玄烟出手的毫不犹豫,一点银光直接全部撞向了那朵金莲的正门,似乎是想要蛮横的撕开一个口子,把这道需要长久蓄力薄发的仙术强行打断。

    银白和金黄,瞬间开始互相碰撞撕咬,如同针尖麦芒,一对上就再也难以平和共处。

    一层金色的花瓣被缓缓撕开,而银白的光矛的亮度也低了一些,然后又是一层,玄湖站在中央无法挪动,咬牙支撑着金灵素不断补充上去修复那些被破坏的花瓣,维持着仙术的继续,两人的灵力本身没太大差距,所以一时间都是相持不下,谁也拼不过谁,玄烟既不能立刻破开这朵巨大的金莲,而金莲内部的玄湖也没办法立刻完成仙术的布置将玄烟轰翻。

    断成两半的擂台上光芒缭乱,甚至连天光都显得有些不够看,因为有周围强烈结界的保护所以部分弟子才敢靠的十分接近观看,否则,这种级别的弟子之间的对决,实力稍弱些的都是不敢过去围观的。

    玄湖突然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因为凭着本能,他已经感觉到了那个适当的时刻。

    玄烟也感觉到了,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手中的光矛立刻消散,攻守切换迅速的比玄湖发难还快。

    金莲已经达到了盛开的巅峰,玄湖整个人都化作了火树银花一般的璀璨,而那些依次排列的金莲花瓣也通通成了金属铸造般,透着冷酷的锐利。

    “咻——!!!”

    金莲破碎,所有的花瓣光芒突然实体化,化作一连几十片血滴子般可怖的锋刃向着玄烟绞杀而去!

    而玄烟站的那样近,虽然他及时的撑开的电网,但是这蓄力已久的金莲可不比刚才那两点斗气,而是纯粹强烈无比的金灵素实体化,一片,两片,三片,尽管最开始几片的金莲都慢慢的消融在了玄烟的紫色电网中,但是电流很明显也在被金莲消耗着,银亮的光渐渐暗淡,而金莲尚余下十几片花瓣。

    地下有了一些欢呼声,毕竟玄湖现在的优势十分明显,那压倒性的金莲的气势让刚才玄烟教人惊叹的电网都给胜过了,但是美中不足的是金莲穿云这个仙术在施展的过程中玄湖施展不了其他的仙术,否则早就冲上前施加压力按着玄烟一阵猛打直接定胜负了。

    但是胜利应该还是会属于自己吧,只需要再等一会儿,玄湖心中这样想着,不断加快着攻势,金莲的花瓣一道比一道猛烈,暴风骤雨般的继续向着那个用电流网罩保护着自身的人劈裂下去。

    但是玄湖还是有些分寸的,他看着玄烟渐渐的被压成了下风,心想金莲穿云本身就是种杀伤力极强的仙术,如果玄烟到后来真的守不住可能要受伤,同门之间见血总归不好看,还是收了最后一瓣,稳个胜局,也就够了。

    心中这么想着,当下手中却没有丝毫放松,毕竟他也想要赢,而且刚才玄烟已经先发制人的告诉他对手是一个相当无情的家伙。

    当金莲花瓣消耗到第二十五瓣的时候,玄烟的电网已经彻底被消耗完毕,眼看就要直接落在身上,尽管已经被逼到这种地步,他灰黑色的眼睛里依旧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玄湖正好和这双眼睛对视上,然后打了一个寒战。

    金光交错,银芒闪亮之间,这一双眼睛还是没有一点光,简直……不是活人会有的眼睛。

    死水一潭,动静全无。

    其实用来形容玄烟这个人也不错。

第十五章 忘旧年

    韩涧的头顶渐渐冒出阵阵的白气,就像是开水煮沸那样,热气腾腾的。

    然后一缕黑血从他的嘴角漏了出来,濡湿了道袍的衣襟,那双锐利的眼睛也随之睁开,透着沉沉的光。他的情况并不太好,否则以他骄傲的性格,稍稍能撑得住,就不会借口闭关前来养伤,在幽谷飞泉那里他吃了不小的亏。

    风衣澈那个家伙,不可能那么强。

    这一点韩涧十分肯定,就算过去的几百年里他都没有和这个神秘的师兄过过招,但是除非那个人脱了胎换了骨,重头修行个几百年,否则不可能和自己预估的相差那样的远,韩涧自认为登上掌门之后也从未放松过修行,比之继位前只有更加勤勉,而且自己命格属金,比风衣澈的风更具有攻击性……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

    但是风衣澈赢了,赢的那么彻底,对付自己简直轻松的像是打败了一个小孩子,他只是拨动了两下那几道见鬼的光弦,自己的剑阵就支离破碎成了渣滓。

    这到底是为什么?那个家伙,一定有哪里不对!

    韩涧恨恨的一咬牙,风衣澈那个人,果然还是不能小看,几百年了自己都从未知道那个性格怪癖的家伙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自己前往幽谷飞泉之前想过无数种可能包括那个家伙的后手,但是他完全没有表现出后手,而是以绝对碾压的姿态打败了自己。

    一个一个念头从脑中穿过。

    最终他深深呼了口气,脸色变得好了些,面前一个淡金色的光球上下漂浮。

    “戌,我已经好久没有召见过你了。”

    “是的,主人,您有何吩咐?”

    “你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任务,是么。”

    “当然。”

    “那么我要你做的事情你办的怎么样了?”

    “……回禀主人,戌一直在引导事情的发展,只要主人想,戌能随时带着主人需要的东西前来,只是那个东西的准备还是没有完成,主人,我仍然需要一些时间。”

    “时间会给你,因为现在我不急。”

    “主人,您受伤了。”

    “没事。”

    “主人,元澈大人的徒弟,您一定要小心。”

    “……”

    捏灭那个光球之后,元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脑海里出现了几年前的画面。

    那是风衣澈一百年来唯一一次离开幽谷飞泉,直接来到了自己所在的玉虚宫大殿,他出现的那么突兀,让已经沉稳的韩涧都差点把手中的茶杯摔了下去,风衣澈来的突然,话说的也十分直接。

    “我发现了师妹的行踪。”

    这句话十分简短,但是当时韩涧当时的感觉,就像是周围的空气突然都被胶水黏着住了似的。

    “……是元惠吗?”

    “你以为还能是谁?”

    沈蓝惠……叛徒的名字哈……

    时隔这么久,韩涧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居然还是觉得有些条件反射的脊梁发冷,额头上一阵麻麻刺刺的疼痛,喉咙里也有火烧火燎的错觉。

    “师兄为何突然来跟我说这些?”

    “我以为你还有点兴趣,”风衣澈冷冷淡淡的说道,“我会去那里一趟。”

    “你要带她回来?”

    “我为什么要带她回来?她和青城派早已恩断义绝,”风衣澈琥珀色的眸子里有着浮浮沉沉的光。

    “那师兄要来找我做什么?”

    后来风衣澈告诉了他一件事,让韩涧几乎目瞪口呆,他抬眼望了一下自己这位从未了解的师兄,心中久久停不下翻腾的浪花。

    这样一个人,可惜,永远都不能和我交心,为我所用。

    风衣澈走的干脆,回来的也快,回来的时候没有带回任何沈蓝惠相关的东西,而是带回了一个小男孩,并且破例将他收作自己的徒弟。

    “明纯子,难得的很,比先代掌门只强不弱。”风衣澈这么跟他说,好像故意掩藏了那个人的名字,只以先代掌门代称。

    对于风衣澈这个徒弟,韩涧不是没有兴趣——一个灵素纯子造成的影响,他的未来究竟有多大,连韩涧都没办法预测,或许可以参见一下夏溪泽,但是夏溪泽还算是早逝,如果让他活得久一点,飞升就是迟早的事情,更何况明纯子比火纯子更加的稀有强大。

    但是风衣澈对于这个孩子的教导,或者说这个小孩本身太能隐藏也太能忍了,自从上了天仓山几乎和风衣澈一样在幽谷飞泉深居简出,又因为是风衣澈的弟子,韩涧都没多少能力叫得动他。

    那个孩子的名字叫做袁深雨,拜风衣澈为师之后道号是清雨,虽然是明纯子但是低调的和当年的夏溪泽完全不是一个风格,夏溪泽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的时候已经名满各大门派,几乎是人人都知晓青城有这么一名不世出的天才,但是袁深雨相对起来几乎是默默无闻,除了个别人知晓之外,他明纯子的身份几乎是一种讳莫如深的存在。

    或许是之前的那个太骄傲,太明亮,最后的下场却黯淡的让人喟然长叹,所以现在出现的这个反而让人不敢轻易让他释放出自己的光芒了?

    韩涧对灵素纯子这种身份的人心中始终有个硬硬的疙瘩,或许他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是如此,这个疙瘩是夏溪泽留给他的,并且从未解开,他有些嫉恨那些天生就将最顶级天赋握在手里的人,就算是别人再拼命再努力,也只能看着他们一骑绝尘的背影,手脚冰冷到近乎绝望。

    所以既然连风衣澈都决定暂时封存袁深雨,韩涧当然没有意见,让风衣澈培养一个灵素纯子作为青城派未来的利剑,韩涧也觉得是一件不坏的事情。

    那个时候他们还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盟友。

    但是韩涧还是意识到,自己还是太低估自己的那位师兄了,他真的像是一道无形的风,只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影响,但是看不到具体的形状,也从来就没能真正的抓住把握过。

    “呵呵……师兄,你到底,还留了多少后手呢?”

    ——————————————————

    所有的转机通常只因为一瞬间,比方说本来已经似乎稳操胜券的玄湖玄烟之战。

    玄湖会想到这是同门间的比试,需要手下留情,只要自己占据上风,那就够了。很可惜,玄烟从来不是这么想,或者说,他到底有过想法没有也是个未知数。

    那双和他对视了一刹那的眼睛里,只有死灰般的平静。

    玄烟突然后退了一步,玄湖本能的觉得可能有点不好,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好。金色的光芒还在追着玄烟的身影不断扑上去,然后被玄烟临时打出来的银光不断消耗掉,看得出来玄烟接的也十分吃力,毕竟那是玄湖提足灵力蓄力长久施展出来的金系仙术,绝对不是那么容易抵抗的。

    本来被玄烟踩在脚下的电流光屏突然开始上浮,从他的脚底慢慢上移,越往上移动光屏的亮度越低,但是面积却越来越大,好像一片十分浓郁的银白在水中慢慢稀释,但是最后整杯水都变得带着点白光。

    现在玄烟的身边就是如此,一个银白色的光球缓缓撑开,中间偶尔闪过银色的光芒,兹兹作响。那似乎不是一个防护罩,因为它还在有继续膨胀的趋势。

    当玄湖发现不对的时候,那些稀薄的银光已经遍布在了整个擂台的空间里。

    全是电流!

    尖锐的刺痛从四肢传来,一瞬间玄湖的瞳孔都有些放大,那个家伙,居然把自身的雷灵素完全释放出来充斥整个空间,金灵素对雷灵素,又有着绝好的传导作用!

    一口血从玄湖的嘴里喷涌而出,底下一片哗然。

    金色的莲花还剩下的花瓣瞬间破碎成了齑粉,纷纷扬扬的洒落在了已经毁掉的擂台上,玄湖几乎是本能的在一息之间隔断了自己和金莲的联系,否则那些电流就要顺着全部流入自己的体内,那样自己就彻底完了。

    玄烟的仙术却只是进行到了一半,破坏掉玄湖的金莲穿云似乎只是个开始,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稀薄的雷灵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聚拢,一,二,三,四,一共四根光滑流利的电矛在半空清晰浮现,一字排开,玄烟一摆手便向着歪歪斜斜刚站稳的玄湖射了过来。

    玄湖勉强抬头,几乎咬碎了牙齿,手中已经准备好的东西总算是掣了出来。

    “咕嘟咕嘟。”

    没人看清了玄湖扔了一个什么东西,只知道他扔东西那个动作做出来之后,浓厚到极点的墨绿色就飞速的蔓延开来,像是拉起的帷幕一般遮盖了底下人的所有视线,直到把整座擂台的空间都充满了。

    “……那是啥?”

    “怎么什么都看不清了?”

    “玄湖师兄和玄烟师兄怎么了?怎么突然冒出这么多烟不像烟水不像水的玩意儿?谁知道这是什么独门仙法绝技吗?”

    玄薇听到周围的人议论纷纷也忍不住托着下巴思量起来,“怎么回事啊,刚才明明是玄湖快要赢了,但是下一个眨眼的功夫,玄烟绝地反击了,可是再一下子,俩人都被遮住了……”

第十六章 毒匕首

    七恶毒灵花,传说中毒灵素极盛的幽暗之地才会生长的恶之花,通体墨绿色,百年才会开放一次,花瓣,花蕊,花茎,叶子,根须,甚至是香气,都剧毒无比,普通人沾之即死。

    但是,如果整株取下,灵力淬炼催化,添入各种其他味灵药磨合锻炼,就可以得到毒灵素相对纯度非常高的恶灵丹。灵素之间阴阳相互制衡,毒灵素,这种阴柔而腐蚀性极强,破坏力极大,融合能力仅次于暗灵素的对应阳性灵素,正是雷灵素。

    玄湖看准时机抛出恶灵丹无疑是个正确选择,毕竟在整个擂台结界里都充斥满了稀薄的雷灵素,玄烟的仙术无孔不入的情况下,让先天就和雷灵素相生相克的毒灵素来平衡,无疑是个不错的自救方法。

    浓绿色的毒灵素很快就将周围浸染透了,和那些稀疏的银光互相碰撞消耗,最后中和成了完全没什么杀伤力的混沌灵力,银芒和浓绿同时消退,本来污浊的空气再度变得清朗起来,玄湖早在投出恶灵丹之前就已经催动了本命真元护住自身,不比玄烟在全力进攻,没有太多防备。

    玄烟站的还算稳,但是脸色很显然已经不太好看。毕竟毒灵素是他相克的阴性灵素,对他造成的伤害,比早有准备,而且属性没什么太大关系的玄湖大多了。

    擂台之上,符篆,丹药,法阵都是不被禁止的,所以玄湖使出可以克制雷灵素的恶灵丹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倒是下面围观的人一开始惊诧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看到又瞬间明朗,大起大落的觉得十分刺激。

    金灵素进可化为锋刃斩断来敌,退可化作金刚自我屏护,玄湖已经达到融合境界,对这种切换已经到了十分自如的地步,就算知道这个玄烟和自己之前比武的师兄师姐都不一样,现在也已经掌握了一定节奏,比方说对方的绝对狠辣无情。

    玄湖将自己的长枪扔在了地上。

    刚才的教训让他知道,面对一个随时可以将雷灵素充斥在周围无限扩散的敌人,金属兵刃只会是个拖累,而他自己,就是自己最为强大的兵器。玄湖的眼睛里都泛出淡淡的赤金色,好像两团烧灼的金色火焰,皮肤上也似乎有着金属化的倾向。

    玄烟刚才被恶灵丹伤的不轻,但是伤到的也仅仅是他的身体,他的眼神依旧平静如死水,没有说一句话,嘴唇还是抿着,他真的很像一个做的很逼真的木偶娃娃,没有感情波动,只有精密的运转有序的操作。

    没有感情的人似乎也不会懂得什么是伤口什么是疼痛,玄烟甚至没有低头看自己身上各处渗出来的一些血迹,他的双手迅速合拢,紫色的光线从指缝直接泄露而出。

    就像是无数细小的紫色尖刺。

    “师父,你之前说那个玄湖身上有东西是指刚才的绿色厌烟雾?看的出来那是浓厚的毒灵素,但是他是金灵体质,不可能是他自己散发而出的,显然是借助了外力。”

    “嗯,对战一个不知底细的雷灵素的敌人,携带一些能够克制对方的东西是个不错的选择,玄湖其实也不算太轻敌。”

    “那么他还是没有可能赢。”

    “没可能。”夏溪泽的声音里多少有点无奈,“应该说他有很多机会赢,但是都自己放弃了。”

    “……”楚离涯也颇为无奈的摇摇头,显然十分赞同夏溪泽的看法。

    对于台上的玄湖来说,他现在的注意力十分集中,几次激烈碰撞之后,玄湖和玄烟再次进入了微妙的对峙,而且谁都不再轻易打破平衡,就像两人刚刚上场的时候一般,两人各有损伤,也都还有这底牌,空气里充满了一触即发的硝烟味。看台下的人也是鸦雀无声,他们的紧张程度不比台上的两个人少多少。

    元珏一直在看着台上的一举一动,在所有的人视线之外。

    身为一个几百岁高龄的修士,元珏在青城的资历不可谓不老,目前是风衣澈韩涧之下的青城第三人,但是平时一直低调的有些过分,虽然不至于像风衣澈那般多少年不出一次幽谷飞泉,也是很少参与青城事务,宁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自行修行。

    因为韩涧那个家伙,可是个不太能容人的人啊。

    夏溪泽之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一个谜,元珏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是在他们这一辈中,与夏溪泽最为交好的是风衣澈,其次便是韩涧沈蓝惠,百年前一战结束,夏溪泽被冠以怯阵懦夫,为一己之私破坏人间大计的污名,身后名声彻底塌陷,沈蓝惠则是叛逃青城不知所踪,韩涧成为了掌门,变化来的太多太快,让他这个本来可以置身事外的人都难免受到了殃及。

    论起交情他和先代和现任掌门都不算多深,因为即使是同辈也不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有着师兄弟的名分却没有多少情分,元珏是个性子外向乐观的人,总觉得韩涧临危受命担任起责任好像也没那么坏,但是他却很快发现,掌握了权与力的韩涧,是一个谁也不相信,谁都会怀疑的人。

    元珏性子并不复杂,但是不代表就完全没有脑子。

    他知道自己那位现在高高在上的师兄到底在顾忌什么,又在暗暗比较什么,还在不自觉的怀疑什么。

    说白了简直是跟死人过不去。

    自己被任命来主持这场年轻人的对决,元珏显得有些兴致缺缺,青城近年来有不少天才,可是真正让人惊艳到像夏溪泽小时候那样的却没有一个,最神秘的风衣澈师兄收个徒弟也是神神秘秘藏着掖着不叫人看见,却因为辈分的关系直接封了长老。而韩涧却直到如今都没有一个称心如意的接班人。

    元珏一开始只看着玄湖,觉得这孩子正气凛然,华光外泻,还是金灵素本体,如果能取得这一次青天会的第一,掌门首位嫡传弟子的名分大约就是跑不掉的了——他虽然身为元老,但是因为躲避韩涧的疑心,对派中新人也不是很关心,玄湖玄烟直到今天,也是才第一次见到本人。

    毕竟是数百年修为的高人,元珏看得出玄湖和玄烟两人的差距不大,也看得出他们要命的差别在哪里。

    玄湖像是一把锋利的长枪,他的枪身是最为坚韧的材料,枪刃是最好的金属,但是这把没有经过打磨,没有刺穿过真正的血肉,它就永远变不成一把最好的武器。

    而玄烟像是一把饱饮恨血的匕首,一击致命,又毒又短促,简直像是从幽冥黑水里淬炼出来的。

    这两个人究竟是谁更适合成为青城未来的支柱?元珏随便想了想,又苦笑着止住了自己的思绪。毕竟这种事情不是自己该管的,管了,很可能就没有现在这么自在了。对于一个土灵体质的人来说,隐藏自己是一件挺简单的事情,更何况四周的小鬼们没有一个修为胜过他,至于撑场子?那个坐在高高的观战位上的土灵傀儡替身大约也是没人能发现的了的。

    元珏并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而是隐了身形渡到擂台附近,其实是为了防止意外出现,所谓意外,自然是指比试过程中,过度的伤害和厮打。也许别的弟子之间的对决不需要费这周章,但是玄烟这个孩子的气场让元珏都戒备了起来,当玄湖甩出恶灵丹改变局势之后,他就扔下一个土灵傀儡替身,自己悄悄潜行到了战局旁边。

    那边夏溪泽的声音在楚离涯脑海里响起。

    “离涯,离开这里,马上。”

    “为什么?”

    “元珏在附近,而且有向这边靠拢的趋势。”

    “……元珏?”

    “我的师弟,虽然功力比起元澈师兄和元涧都不如,但是比现在的你还是强多了,你如果再在这里呆下去可能要引起他的注意。”

    楚离涯愣了一下,心想原来师父你的计划真的只有风衣澈师伯知道啊,元珏这个名号楚离涯是听说过的,但是也仅仅局限于听说过,因为这位元老平日也是不见人的,隐居在自己的主宫里修行。不过夏溪泽让她躲开当然是有道理的——既然和夏溪泽是一辈,实力层面现在的楚离涯当然不可能与之相比。

    楚离涯看了看周围,然后对玄薇说道,“师姐,天气干燥我突然口渴的紧,去找点水来喝,你先看着,我去去就来。”

    玄薇看她说的自然,嘟囔了句,“可惜正精彩的部分呢去吧去吧早些回来”便犹自目不转睛的看向了擂台之上。楚离涯则没有动用任何灵力不紧不慢的从人群之中走了出去,但是每走一步心中都有些发慌的紧张。

    “师父,元珏前辈不是还在主位上观战吗?”

    “那是个土灵人偶傀儡,真身已经到了擂台附近。”

    “……因为玄烟?”

    楚离涯说的还挺隐晦,没有把真正想说的“怕玄烟闹出人命”给直接说出来,夏溪泽也没反对,嗯了一声不再有下文。

第十七章 卑情哀

    这一走出去,楚离涯也就没打算再回去,玄薇那边好应对,随便找个由头说临时走开就可以了。况且她突然想起洞天福地的影像梦境已经送到幽谷飞泉有些天了,说不定风衣澈已经有了些结果。

    这样想着楚离涯便一路赶往幽谷飞泉。

    在幽谷飞泉的积水回廊入口,楚离涯遇到了一个很久没见过的人,而且也不是很想见到的人,袁深雨。

    其实这个家伙居然还会一直留在这里,这件事本身就已经够让人有些不可思议了,楚离涯觉得这个人的身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点让人不敢深入探查,就怕捅破了那一张若有有无的纸,瞬间涌出无数腥风血雨的风暴。

    袁深雨的身体状况似乎更差了些,穿了件很素的道袍,头发只有一根白色的天蚕丝带束着,手里握着荧光流彩的长杖却显得灵动活气。

    “……清雨太师伯?”

    “来了?”

    袁深雨靠在一株粗壮的古树上抬起了眼睑,“你的修行怎么样了?”

    “……?”楚离涯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但是没有停顿太长时间便点头如实回答,“融合中期而已。”

    “是么,还行。”

    “不敢与太师伯日月之辉相争。”

    袁深雨随便的笑了一声,“你很怕我啊。”

    “……”

    “一直在等待,一直在寻找,一直在改变,能让人坚持这么久的,究竟会是什么呢?”袁深雨说着没头没脑的话摇头,然后从楚离涯身边走过,衣服的布料相互擦过一瞬间。

    这个瞬间过去后,袁深雨就消失了,让楚离涯甚至有些怀疑刚才看到的那个是不是真人,而是一个虚无的幻影。

    “比在白岳山上见识到的那位空间灵素切割者还要强大的仙术……”楚离涯轻声叹道,“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强到不可思议地步的?”

    “或许,他本来就是,只是之前自己都不知道。”夏溪泽淡淡说道。

    “……我听非城说过,清雨不是他娘亲的孩子,而是从别人家抱养的,父母都是普通人。”

    “或许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谁都不完全是什么普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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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桫椤林悬空城

    螭吻回到悬空城的时候心情有些微微的复杂,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一窝蜜蜂在抱团吵吵嚷嚷,赶都赶不走,他一向是个冷静的人,但是听完囚牛说的那些话,心中好像被丢入了一块巨石,哗啦一声,浪花溅的好高。

    怀着这样烦躁的心情他回到了悬空城,也不知道那个笨蛋这些天怎么样了,有没有偷懒放松修行?但是回到悬空城,顺着石子路走过去,到了中心花圃后面的草坪上的时候,眼前的一幕差点让他以为世界出现了什么错乱。

    重埃这个妖女他并不陌生,重明鸟是大贵族血脉之一,而重埃则是重明鸟家族中天赋最好,古代妖血觉醒的最完美的一个苗子,可以说是整个家族的未来希望。而重明鸟家族与王族联姻是自古以来的传统,更何况重埃天赋优秀,形貌美丽,出身高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来到悬空城一半是为了修行,另一半也是和自己未来的男人有点感情基础。

    这一点螭吻当然也是清楚的,身为妖王很多事情都只能是“需要”而不是“想要”,比方说自己未来的妻子,他对重埃没什么意见,容貌灵力都不错,会是个优秀的妻子,这就够了。

    现在,他看到自己的未婚妻重埃倒在地上,而那个笨蛋卿珏全身都光芒暴涨,十三道光剑围绕着她飞速盘旋,线条变得越来越清晰,突然间剑刃全部掉了个头,全部对准地面上的重埃,即将落下。

    螭吻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冲了过去。

    巨大的冰盾是瞬间制造出来,然后在第一根光剑落下的同时就被摧毁成了无数碎冰,崩裂溅射,满地都是,螭吻咬牙将全身的水灵都调动起来不断补充上去去和那些要命的光剑相互损耗。但是一股几乎能压迫的人喘不过气来的灵力不但在破坏着他的冰盾保护,也在侵入着他的身体,刹那间如同被无数钢针刺入肌理,螭吻一口血直接吐出来濡湿了衣襟。

    “……殿下?!”

    卿珏有些犹豫的声音响起,开始是有些迟疑,然后就是好像被一棍子打醒似的,无比的惊恐慌乱,所有的光剑崩溃消散成了虚无的天光。

    螭吻眼前黑一阵红一阵,几乎没站住,嘴里又吐出几口血,对着赶上来诚惶诚恐准备扶自己的卿珏强硬的摆了摆手,“你……在干什么?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

    “咳咳咳……”螭吻也没空跟她说的更多,回头去检查躺在地上昏迷多时的重埃,精致的小脸上血糊糊的一片,整个上身也浸透了鲜血,伤的十分严重,而且衣裳上还有焦糊的痕迹,看起来似乎是火灵部分反噬的痕迹。“重埃?”

    卿珏站在原地手足无措,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间急的几乎要哭。

    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明明记得好像是重埃对她发难,先进攻她的突然就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一片,然后鬼使神差的,之后的事情自己好像梦游一般,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没法控制,从梦境之中挣扎着醒过来的原因是她突然看到了螭吻的脸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幽蓝的冰盾被狠狠击碎,螭吻的血刺伤了她的眼睛。

    身体好像恢复了所有权,但是也同时脱力般的失去了对一切光剑的控制,明灵素迅速溃散,果然不是普通情况下的她能控制的。

    刚才果然是中邪了吗?卿珏愣愣的想着,自己在干什么?打伤了一个贵族家的千金?而且……螭吻殿下好像还和她很熟?

    螭吻帮重埃简单看了一下,内脏都被剧烈的明灵素震伤,大量出血,而且自己的仙术被打断造成了反噬,总而言之情况不容乐观,对于自己未来要成为自己妻子的人,螭吻还是很费些心的,尽管自己也是伤的不轻,还是喘了口气就俯身抱起了重埃,向着赤玉的宫殿走去,毕竟自己不擅长疗伤,重埃搞成这样,也只能请师父想办法了。

    “殿下……”卿珏跟在后面跑了好几步,“殿下,我、请听我解释!”

    “……”螭吻停下脚步,“我再问你一遍,你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我,不是很清楚……”

    卿珏倒是没撒谎,她对重埃只见过一次面,知道好像是个很不得了出身的贵族,但是到底不得了到什么地步,又有什么意义,她确实不知道。

    “算了,但是,你这次真的是惹了大麻烦了。”螭吻冷冷的说道,嘴里抑制不住的又吐出一口血,“好自为之。”

    “啊?我……”卿珏的脸几乎皱成了一团。“殿下,我我刚才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是她先……先打我的,我本来没想着还手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身体就不受控制的动起来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殿下……”

    “挺厉害啊,重埃是重明鸟,火灵暴虐,我在她手下都不一定能讨到太多便宜,你真有点本事。”

    卿珏跟在螭吻身后,亦步亦趋的和他一起走向赤玉的宫殿。

    “她是重埃,重明鸟一脉的下一任族长,也是我未来的妻子。”

    螭吻突然说道,让卿珏整个人都好像被电流击中了一般震悚了一下。“殿下……?可是您……才三十岁……为什么这么早……”

    “我是妖王,需要一个优秀高贵的妻子,尽管我们依靠化生卵来传承生命不需要繁衍,但是一个伴侣却能帮助我们完成很多事情,重埃有足够的天赋和灵力,所以我对这个人选很满意,早些定下来也不错。”

    “……”

    “你打伤的是未来的王妃殿下,胆子也不小。”螭吻的口气已经听不出来是嘲笑还是别的,好像在说一件事不关己的轻松的事情,又像是愤怒过了头反而云淡风轻的近乎戏谑。

    “殿下……我……”

    卿珏脸色发白,手指捻着自己的衣带,走路的步子也乱了晃了,好像踩着棉花似的,膝盖又酸又胀,她很希望有谁在这个时候能过来扶她一下,否则很可能下一步她就会摔在地上。

    但是离她最近的只有螭吻,螭吻怀中抱着血肉模糊的重埃,自己也伤的挺狼狈,这一切,都是她卿珏造成的。

    自己没有那么大的力量,更没有那种决绝的手段狠心,卿珏是个胆小卑微的人,怯懦已经因为卑贱的血脉深深的烙刻进了她的骨子里,尽管她现在变得美貌而强大,骨子里的东西却没办法改变。

    她突然觉得很冷,明明身上还有被重明鸟的火焰灼伤隐隐的痛感,但是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寒意让她打了个颤,明明就离她几步远的螭吻的背影看起来那么遥远,一伸手似乎就会烟消云散。

第十八章 劫鸣火

    风衣澈做了一根梦。

    梦里的他变成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刚刚来到青城派的时候,他少年离家,云游四方,跟随自己的师父来到青城派已经是有些根基之后的事情。

    梦里有年幼的韩涧沈蓝惠,活着的夏溪泽,还有那些青城派那些老人们,苍白的头发,浑浊的眼珠,缥缈的仙云……就像是重新活了一遍。

    夏溪泽站在他的面前,手轻轻搁在他的琴弦上,十指修长温润,整个人似乎都笼罩在晨曦的暖光里,像一块被琢磨过很久的暖玉,让人移不开目光。

    夏溪泽说,师兄,过去的我不懂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等到后悔的时候却发现太晚太晚了,所以我想我到底能改变多少东西?现在醒悟,可以么?

    醒过来的时候,面前一团青碧色的光团上下浮动,清冷的风绕着那团光不断鼓动,风灵素本来阴冷,又沾染了死的气息,更添了几分森冷。

    这团青光,在半个时辰前,还是一个名叫风红叶的小孩。

    “你叫风红叶?”

    “……是……啊。”

    “扬州洛川人?”

    那个看起来只是几岁小孩的青年点头回应,眼神里满是疑惑和惶恐,风衣澈解开了夏溪泽施加在他身上的封印,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但是风红叶显然对眼前这个陌生的老人,和陌生的环境都是极度的不安。

    “请问……您是……?”

    风衣澈的眼神有些模糊,一瞬间隔了好像几生几世的影像都纷纷涌到自己眼前,几百年前家中老仆将死的征兆,那些飘荡在树梢屋顶无法被常人看到的幽魂野鬼,启蒙自己修仙但是被自己看出根本活不了多久的修士……

    桃花十里,暖风满街。扬州,洛川,风衣澈。

    “我的名字叫风衣澈。”风衣澈毫不避讳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你呢?”

    “我叫风红叶!可是……为什么老道长也姓风?”风红叶几乎是失声道,“您……这里是?”

    “你不需要知道更多的东西,”风衣澈说完自己的名字后摆了摆手,“你知道你体内的青光是怎么回事吗?怎么来的?”

    风红叶看他的申请有些疲惫,只好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童年遭逢天灾,在火场中莫名被青色光团附身,之后十几年无法长大的经历全部描述了一遍,其中风衣澈一直背对着他,看不出什么表情神态的变化。

    “嗯。”风衣澈最后点了一下头,“你家的人,都死了?”

    “就算保住一条命……也都是流离失散,变成走卒乞丐了罢。”风红叶眼神黯淡的没有光彩。

    “好啊,也正好是彻底没有什么牵扯了,”风衣澈说的好也不知道是好什么,长长的衣袖抖动了一下,然后咳了一声,“风红叶是么,你知不知道反复纠缠你的青光,让你无法长大的青光是什么?”

    “……我不知道。”

    “……”风衣澈也不是很想再说下去,他觉得有点累,不知道是刚才想的事情太多还是别的,“跟我来。”

    风红叶顺从的跟了过去,眼前这个老人看起来太有威严和震慑力,让他不自觉的去服从听话,甚至没有再问把他带到这里的那两个人的消息,他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几个转弯偏斜,走到了碧水居的后院里的丹室。

    这个地方除了风衣澈自己,大概这么多年也只有袁深雨来过,当年教他符篆炼丹之术的时候,那个孩子几乎是一点即通,七窍玲珑的简直不似凡人。对于一个不怎么把修行花费在武力上的占卜大师来说,风衣澈的丹术造诣在青城现在是数一数二。

    一个巨大的炉鼎浑身呈现出淡红色,几个炉口透着隐隐的金红的光,整个丹内大半被炉鼎占据,白色的石台把剩余的空间切成几个部分,粉白的墙壁里嵌着灵素精石以供照明。

    金红的余韵照在风衣澈银白的长发上,把有些枯槁的头发照出温暖的色彩,他的双手笼在袖子里背到身后,“风红叶,我需要你体内的风灵碎片。”

    “……”风红叶愣愣的看着风衣澈,“我,知道,老道长如果能够把那个东西取出来我对老道长感激不尽!不会去觊觎那件困扰了我十几年的东西!”

    风衣澈嘴角扯出一个微笑,然后迅速消失,他的手指微微一动,本来紧闭着的炉鼎突然门洞大开,几条金红的火龙猛的窜出,把风红叶的脸吓得煞白,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但是他的身后就是风衣澈如同山石稳稳矗立的身躯。

    高温几乎是一瞬间充盈满了整个丹室,同时汹涌而起的是相当精纯的火灵素,虽然风衣澈的体质属于风,但是并不代表完全不能操控其他种类的仙术,只是不如风灵仙术擅长而已。

    风衣澈本来吸了一口气还想说点什么,看到风红叶惨白的脸颊,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

    那就这样吧。

    风动,灵气,无形的风流像是藤条一般将已经浑身有些脱力的风红叶缠了起来,高高的浮空举起,身体被禁锢在六七岁孩童里的青年长大了嘴巴,但是发不出任何声音,热浪仿佛能吞噬一切似的一阵接一阵扑打在他的脸上,从他的七窍里钻进去,几乎要将整个人瞬间蒸熟。

    他并没有作出太多的挣扎,因为风衣澈随手就将他丢进了炉鼎的开口里,然后浮空移物将炉子重新合拢,丹室内瞬间恢复了平静。

    风衣澈的表情很平静,炉鼎内部燃烧的劫鸣火是当年夏溪泽留下的火种,猛烈纯粹无比,风红叶这种修为一进去就会瞬间化成灰烬,本来已经彻底和他融合的风灵素却不会被燃烧殆尽,反而会被炼化出来。

    很快的,炉口里金红的光彩变成了深青,风与火的碰撞在炉内进行,不过对风衣澈来说都是完全可以把握在手心的范围内了。

    半个时辰前,风衣澈终于将风灵碎片炼化提纯完毕,一团青色的光芒在他的眼前漂动,正是从风红叶体内取出来的东西。

    正在同时碧水居的正门外传来了叩门的声响,不用自己去开门他也能凭着熟悉的灵素波动知晓是谁来了,轻轻咳了声以示回应,便让来人自己进来。

    楚离涯看到风衣澈眼前的那团青光,风灵四溢,顿时明白看来风红叶体内的东西是取出来了……但是风红叶人呢?要知道风红叶几乎板上钉钉是风衣澈俗世家族的后人,风衣澈时隔这么久再见到风家的人,又了解到了当年风家突然的衰败,大约会很有些感慨罢了。

    “师伯,我来了,上一次将白岳山的影像梦境交给您,有结果了吗……还有这是……”

    “有了。”风衣澈回答的言简意赅,“这是那个孩子体内提纯出来的风灵碎片,你找的人是正确的。”

    “那确实是太好了……但是风红叶呢?难道是因为提取碎片太累了在后院休息吗?”

    “……嗯。”风衣澈敷衍的说回了一句,然后岔开话道,“洞天福地我已经全部分析过,而且重新卜算了一卦,最后知道了点有趣的东西。”

    “……什么?”

    “上一卦似乎出了些偏差,洞天福地或许不是出现毒灵素碎片,而是另外一股非常强力的阴性灵素的力量,”风衣澈的眼睛微微一动,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你们在齐云宗遇到过什么士气奇怪的事情吗?”

    “……”

    楚离涯点点头,没有作任何隐瞒,“一个……很厉害的人,轻易镇压则州,切割空间灵素,而且我发现了冥心蝶……如果真的说有格外强烈的阴性灵素出现,我怀疑是‘暗’,暗是阴性灵素之首,如果卜算稍微出现偏差很可能会造成不一样的后果。”

    “暗么……”

    “师伯,我怀疑是陈夜修,但是没有任何依据,只是这样感觉。”

    楚离涯突然这么说道,“我对这个人是越来越好奇,也越来越畏惧,他当年到底是怎么来到青城的,三年前又是怎么离开的?他可以操纵冥心蝶这种事情师父想必也是和师伯讨论过了,师伯,你对这个人真的一点看法都没有吗?您没有为他卜算过一卦?”

    “……玄涯,你还在耿耿于怀玄修的事情?”风衣澈笑了笑说道,“你不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明明知道有问题,也是不能刨根究底的追究的吗?你想着也许只是在求一个明白,但是却没有想过,这样会带来多么严重的后果。”

    “师伯,您和师父说的差不多。”

    “呵……我们都是没有后路的人,不怕失去一切,也不着急这去死,”风衣澈的目光突然变得凌厉起来,“玄修,是一块禁地,你以后也无需惦记着他,从他身上找突破了。”

    “……那清雨呢?您的徒弟,他的不一般,您一定是发现的比我早吧。”

    提到袁深雨,风衣澈整个人似乎都轻轻颤动了一下。

    “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他了,他难道感觉好些了么?为什么要一个人离开幽谷飞泉?”

第一章 荒古界

    荒古界流云谷地风火银烁今年有一万三千岁,对于一个普通的夜魔族来说,正值中年。

    魔族的种族分支很多,但是粗粗划分只有四大支系,白魔族,幻念魔族,夜魔族和血意魔族。其中白魔族的血统最为神圣高贵,天赋最强,现任荒古界的至尊,堕天河魔皇也正是出身白魔族,他们的特征是苍银的发色和黄金瞳孔,身材高大匀称,就算是普通的白魔女也有着巍峨山岩般的气势威严,尽管白魔族天生强大,但是他们的数量却很稀少,生性孤独,注重血统又导致了生育低下,如此恶性循环,但是白魔族终究还是一群站在荒古界最顶端的魔。

    幻念魔族和夜魔族的血统地位仅次于白魔,幻念魔族天生擅长扰乱人心念的幻术,他们的头脑聪明机智,在魔族的历史中,出了许多诗人和绘师琴师。而夜魔族则是荒古界的主要种族,他们就像夜色般汹涌可怖,可能是黑暗中的刺客,可能是手持刀枪的战士,可能是召唤凶灵的修士,也有可能是运筹帷幄的智囊,天赋,力量,无一不强大,如果不是白魔族单人作战能力太强悍,那么统治荒古界的,必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夜魔族。

    至于血意魔族,则是最底层的成员,农民和奴隶,或者是更加堕落的流氓,死囚群中,一般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魔皇堕天河,是荒古界的绝对的巅峰,统治者,她在荒古界就是神界天宫里的天帝一般的存在,更何况她还是有圣树之子之称的雷毒督元者。而她本身也是一名白魔族,有着白魔的基本特征,银发金瞳,身材高大伟岸,如同她随身的佩剑,恒冥镇芒。

    而风火银烁,则是一名各方面看起来都比较普通的夜魔族,没有白魔那样高贵,也不像血意魔族那样被践踏。夜魔族的体态比白魔族要娇小一些,毛发都是纯正的黑色,瞳孔在战意勃发的时候会从漆黑变成薄红,他们的皮肤很白,和黑色的皮肤形成十分鲜明的对比,但是显得整个形貌透出一种干净利落的精致。

    风火银烁已经是个中年的夜魔,但是他保养的还算不错,脸看上去还挺年轻,身上笼着一件黑色闪光的长袍,袖口是烫金的藤蔓花纹和灵力凝聚的光点,明明很简单却透着华丽的服装和这里的环境半点也不符合。

    流云谷底的真实环境没有它的名字那么动听,浓郁的近乎灰黄的云雾滚滚从深壑山谷里流过,赭黄色的山壁像是千百年没下过雨似的,露出枯槁如同骸骨般的狰狞,沙石被狂风吹得满地乱跑,干燥失去水分的草木已经风化成了土黄色,像是黄泥捏出来似的。天上阵阵雷鸣轰响,紫色的云霞间银亮的电光不断闪过,这是荒古界的常态,如同红尘的白昼晴天,只是因为雷灵素高出红尘太多,所以常年都闪着电光。

    他的面前本来只有灰黄的云雾涌过,但是他的衣角都没有随着风动一下,无形的护罩将他整个人严实的罩住了,连一丝风都透不过去。

    从灰黄的雾里慢慢走出一个人影,那是一个紫红色头发的男人,他的皮肤是青灰色的,脸颊上有着好几条淡紫色的魔纹,神穿着黑色的风衣外套,领口系着一条白色的领巾,一双紫红的眼睛水亮透明。

    看起来很气派的一个人,其实不过是个稍微体面点的奴隶而已。

    “濑耶,”风火银烁看到那个家伙乖顺的伏拜在自己的面前淡淡的开口,“你出现的可真够慢的。”

    “抱歉……我的主人。”

    魔族起名也有讲究,四个字的正名只有夜魔以上可以使用,变成奴隶的血意魔族只能使用两个字的贱名,因为他们没有姓氏,只有一个主人赐予的名字,至于到底叫什么全凭主人喜欢。

    尽管血意魔族地位卑微,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不强,即使是一个天赋最劣等的血意魔族的小孩去桫椤林或者红尘,也几乎是大杀四方的水准,部分血意魔族通过修炼,灵力甚至可以超过高一等的夜魔族和幻念魔族,但是那股卑微感是来自血脉,刻入骨髓,天生被人踩踏统治。

    风火银烁是在奴隶市场上见到濑耶的,那个时候他和很多其他身强力壮,等待拍卖的其他奴隶关在一起,纤瘦的脖子上拴着长长的链子,脸色枯干的像是脱了水的菜叶。买个用的趁手的奴隶对于当时的风火银烁来说是件很简单的事情,那一笼子的血意魔族濑耶看上去也不是最醒目,最好用的。

    但是风火银烁还是饶有兴趣的买下了当时一直沉默的缩在笼子一角的濑耶,从此给了他一个不像奴隶的奴隶待遇。

    “我没太多功夫和你废话,”风火银烁开口道,语气虽然毫不客气但是却没有多少生气恼火的意味,“听我说,我最近需要做一件大事,需要用到你。”

    “主人尽管吩咐。”濑耶有些机械的开口道,他的脸上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因为他已经听从惯了风火银烁的驱使,认为表情变化这种事情也应该在主人的命令范围之内,自己是没有什么权利去改变的。他在风火银烁面前连头都没有抬起过,以近乎趴跪的姿势伏在他的脚边。

    风火银烁看着脚下的人,没说什么转了个身向旁边走了两步,“荒古临时的时日越来越近,有人总算要回来了。”

    “……”

    “这件事本来和我们无关,但是重要的是圣物,已经逸散了七千年,但是奈何圣树结界的阻碍,我们所有的希望只能寄托在一个使者身上,这一次几乎是最后的期限……如果他没有成功……”

    “……”濑耶一言不发的跪在地上,他确实也不需要说什么,风火银烁虽然是在说话这里也只有他一个说话对象,但是显然风火银烁不需要任何的应和,濑耶要做的只是听着而已,这是一个奴隶的常识。

第二章 几死生

    从前几天开始,淋淋漓漓的小雨就下的没个停,虽说是春雨贵如油,但是连日的下着,也教人有些焦躁。

    穆非城左手撑着一把黄油纸伞站在路边,他面前的小沟里流过浅浅的一层清水,几率葱绿的水藻飘飘荡荡的,底下一大团一大团的黑点儿伏在黄色的淤泥上泛起点点的水光,那是聚成一群群的蝌蚪。

    “非城,你做的很好了啊,”因为是阴天小雨,没点阳光,所以灵陵很直接的凝化了个形体站在了穆非城身边,她的手里也打着把伞,虽然身为鬼魂这实在有点多此一举,但是灵陵还是尽量尝试着以一个人的身份站在穆非城身边。“我真没想到我教会你铸造兵刃,你却在机关术法这方面更有天赋,一人解决一个村子的水利堤坝,实在是挺难得了。”

    穆非城身上罩着一件灰色的外衫,腰带上吊着一串玲玲当当的小玩意儿,因为年纪合适,穆非城比起离开青城派的时候个头又高上了不少,身量长开,像是一株气势汹汹向上窜的小白杨树。

    “一般一般,”穆非城摆手,“不过总算是做完了,再到汛期大约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了,我们也能走了。”

    “嗯,好的。”

    穆非城有些困倦的揉了下眼睛,这些天他的消耗非常大,但是嘴边还是露出一丝宽慰的微笑,纯黑色的眼睛里映着黯淡的天光,显得异常柔和。

    “灵陵,我最近按照你给的法子修身,结果晚上老是做一些奇奇怪怪的梦。”穆非城突然说道。

    “做梦?”

    灵陵瞳孔突然紧缩了一下,然后表情又瞬间恢复,“非城,大约是灵力流的副作用?你自从离开天仓山,对修行基本完全疏懒了,要不是催动部分机关需要灵力,你大概现在已经连木灵调动都忘了吧。”

    穆非城干笑了一下。

    他本身自然是不想再去动灵力修行的一点主意,但是自从天池珠破碎之后,灵陵只能直接栖息在他的随身物件里,尽管已经竭力压制了自己的鬼力,但是那股阴气却不是完全能压制的住的,对于穆非城这个活人,自然是日积月累的损耗。

    在不久之前,穆非城时常会有些头晕目眩气力虚弱,灵陵知道是自己的缘故,无奈之余只好提议穆非城重拾丢弃了好些日子的修行,起码尽量减少灵陵鬼气对他的伤害。

    “你只管修行我教给你的口诀就好,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些打杀的仙法。”灵陵知道穆非城的顾忌,事先解释道,“你老是这样也不是办法,我又不像清雨前辈那么强,这个法子只能减缓对你的影响,之后慢慢再想办法。”

    穆非城最后也只好点头,记下了灵陵传授的秘法。

    但是最近晚上却不断被一个个奇怪的梦境困扰——穆非城在梦里的感觉异常真实,却又异常遥远,他一会儿在巨大宽阔的森林里奔跑,一会儿在光怪陆离的高原,眼前有很多巨大的蝴蝶和体型小的不正常的老虎跑来跑去;天上偶尔漂过一个一个浮空的岛屿……总而言之真是一幅乱七八糟的景象,让他简直要怀疑起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

    只是一梦醒来,具体的东西又会忘掉大半,只剩下了那个世界的具体构造,自己似乎在里面做了些什么,但是一晃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穆非城摇了摇头,似乎在提醒自己忘掉那些有的没的的事情,更何况自己……“灵陵,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塑造身体的重生之法吗?”

    这个想法穆非城已经想过很久了,灵陵就算鬼力超群也能凝化出自己的实体,但是终究不是实体,穆非城是个有心的人,知道鬼魂就算能把自己变得再像人,也终归不是人。

    他想要给灵陵一个真正的,活生生的,像人的身体。这个念头并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时兴起,钻研奇门机关几年,触类旁通,穆非城对于起死回生、时间回溯这样违逆自然的事情都有着特别的兴趣,心中想着既然灵陵的魂魄既然如此活跃凝练,那么寻来,或者制造一具可以用的身体,那么重生灵陵岂也并不是没有可能?

    灵陵听到穆非城这个想法的时候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有心了,但是生命一去不可重来,我能以幽魂的形态在红尘行走多年已经是逆天之行,怎能再三试图违背天道?非城,死者重生这种事情,就算是大罗神仙都不一定敢逆天改命的去做啊。”

    “我就试试呗……”穆非城的表情安定平和,“反正也是我喜欢做的事情。”

    于是穆非城和灵陵一边四处游历一边寻找着重塑身体方法的日子,也已经有些时候了。

    想要重塑人身,完全不是说说那么简单的事情。

    首先灵陵的本命灵素是土,首先就需要土灵极其醇厚的材料为基础才能尽量和灵陵相契合,当然这只是基本原理,真的实践起来会遇到什么意外状况谁都无法预料。有了塑造身体的基本材质之后,关节血脉这些精细的东西也是需要千雕万琢,成不成功,又是另外一回事。

    “还有,鬼魂都是居无所依,”灵陵望着天空说道,“因为在人死掉的那一刻,魂魄就彻底失去了对皮囊的依靠和粘合,之前我附身过你的刀,你的天池珠,那都是简单的寄宿,想要彻底的融合在一起……没有生命之源的木灵碎片根本做不到。”

    “木灵……什么?”

    “没什么,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的。”灵陵轻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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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桫椤林悬空城

    螭吻坐在床前,看着浅红色丝绸堆叠的床上包裹着的少女,她的脸上血色浅薄,本来俏丽明艳的脸看起来格外的枯槁。

    重埃对于他来说实在不能算是个陌生人,毕竟自己来到悬空城的第一天就认识了这个漂亮灿烂的像是樱花的女孩,那天她一身亮眼的绛红衣裙,站在自己的面前,骄傲漂亮的像是重明鸟对着艳阳啼鸣。

    好感不是没有,毕竟相处有些年份,螭吻对于自己这个未来妻子的人选没什么不满意,尽管重埃脾气躁了些,但是这和她的家世,她的相貌,她的灵力比起来完全不是个事。螭吻对她这一点也是能忍则忍的态度,不至于完全的冷漠无情,但是身为妖王,他的感情就注定不会对一个个体太深。

    默默的看着重埃很久,脑海里又想起囚牛说的话,螭吻最后只能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毕竟赤玉已经给重埃看过并且疗过伤,也说了不再有大碍,那么自己在这里干坐着也起不到什么作用,还是让人好好休息把。

    一推门而出,就看到卿珏站在门口,脸上还有没抹干净的泪痕,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来这里?”螭吻有些冷淡的说道。

    “我……来道歉。”

    “她睡着,别打扰了,跟我走。”

    卿珏愣了一下,但是螭吻走的很快,她只好赶紧跟了上去。“等一下……殿下。”

    走到一处蔷薇花藤交错纵横架子下,螭吻背对着卿珏开口。“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只是不小心,不对,我根本不受控制,反正、反正……我……身体好像不是自己一样,那位小姐要打我……我就……然后我就什么都不清醒了……等我明白过来……就看到殿下挡在小姐的面前……我……”

    卿珏情急之下变得结结巴巴的,半天也没说清个所以然来,最后满脸通红的几乎要哭出来了,“殿下……我真的不是故意要打伤……”

    “你的力量没办法控制么?”

    “我……”

    “也是,就算来自圣树结界的力量多么可怕,天赋所限,你根本驾驭不了,正常。”螭吻话说的轻描淡写,听不出来他到底是在嘲讽还是在真情实感的陈述这个事实,“而且还会殃及其他人。”

    “殿下?!”

    “卿珏,你知不知道,力量弱小的人没办法生存下去,有力量,却不懂得使用的人,只会死的更快?”“殿下……我不知道……”卿珏捂起了自己的脸,好像又要哭了,“我知道那位小姐很尊贵,是您未来的妻子,我真的是无意冒犯她的……我会不会有事?”

    “你不会,你身上有圣树结界的明灵素,十个重埃也比不上你重要,就算你刚才失手杀死了她你都不会有事,更何况只是打伤。”

    这句话几乎让卿珏彻底僵硬住,连哭都忘记了。

    “因为这样的你很有用,你的价值大于她,所以我才能这样对你说,如果你一直无法驾驭那份力量,让所有人失望,那么……”螭吻随手一道水箭射了出去,将一支蔷薇花藤割断掉落在了地上。

    “不会开花的蔷薇,只会被当做夺取养分的废枝割掉。”

    “……”

    螭吻说完这句话之后,就径自离开了,脚步很快,以至于卿珏愣愣的根本没有想着去追

第三章 太平调

    南宫君知再次见到楚离涯是十天之后。

    当楚离涯回到青城派的时候,南宫君知一般都住在都江城的客栈里,搞到老板都很熟悉他,但是年轻的剑客长得一副好皮相性子又活跃的教人喜欢,整个客栈上下从老板老板娘到店小二都挺待见他。

    虽然自己各大门派的名号都是沧澜,南宫君知这个真名倒是没几个人知道,但是现在南宫君知也是不敢用自己这个名字了,面对老板娘等人,他随口取了个化名唤作何子君。

    “楚姑娘这次你在山上留的有点久啊,”南宫君知用剑柄扣着桌面,“我在这里都快无聊死了,之前还有无语在,虽然撬开那个家伙的嘴巴比一连打爆几十头妖物都难,但是好歹还是个知晓底细的大活人。”

    “我看你和店小二他们插科打诨的也挺开心的。”

    “那不一样。”南宫君知难得简短的说道,“我们始终不是一类人。”

    “……”

    “倒是楚姑娘,你回青城也有好一阵子了,回去寻找到答案没有?”

    风衣澈确实再次作了占卜以测天机,但是结果没有告诉楚离涯,只是说道,“毒灵素碎片已经有所着落,无需你们费心。”

    说完,风衣澈面前就缓缓飘起一团银蓝和一团深青的光华,整个书房里弥漫满了浓郁的风和水的气息,简直让人隐隐觉得坠入了冰雪世界。

    “师伯?”

    “你从扬州拿回来的风灵素碎片,加上水灵素碎片,所需要的东西,已经快要齐了。”

    “齐了?可是要集齐所有阴性灵素的碎片……不但差了毒灵素碎片,还差了木灵暗灵啊。”

    “到时候自然就会有了,”风衣澈暧昧不明的说道,“现在需要的只是一个时机而已,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些日子吧。”

    楚离涯虽然心中不是很明白,但是想到可以去问夏溪泽便没说什么的退出了碧水居,从幽谷飞泉的小径直接走了出去,回到了自己寝舍所在的丈人峰——然后遇到了满脸焦躁的玄薇。

    “我说你你你你你你你你真是……怎么一去就没见着回来啊?”

    “……突然身体火灵涌动有些不适,到沉玥湖调度了一会儿,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你不知道,今年青天会上出大事了,元珏前辈都被震怒了!”

    “……震怒?谁赢了?”楚离涯突然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台上那两个人还没打完,但是因为夏溪泽提醒她元珏分身已经到了附近,所以自己只好随便找了个借口赶紧离开,“出了什么事情?”

    “还谁赢了呢,差点出人命,”玄薇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来来回回最后是玄湖占了上风,拖得也够久了,一位长老看到已经差不多了就宣布了玄湖获胜,结果玄湖玄烟上前相互行礼的时候,玄烟突然就发难突然从手里劈出一刀电光直取玄湖命门,当时底下人都吓傻了!这明明已经打完了啊,怎么还……”

    楚离涯倒是没有太大的惊讶,“然后呢?偷袭成功了?玄湖出事了?”

    “没……元珏长老突然从中间出现挡下了那一击,”玄薇低下头一只拳头在一只手掌上敲了一下,“不愧是元老,那一招真是帅……不对不对,关键不是这个,元珏长老对玄烟的偷袭十分不满,似乎是带着那两个人去处理了,也不知道后续如何。”

    “原来如此……不过我们只是看个热闹,后续还是让元老们去解决吧。”楚离涯淡淡笑道,“师姐,青天会之后门中大约要提拔好一帮新秀呢。”

    “我觉得你本来也有机会的,奈何就是不去。”

    “我只是想做点别的。”

    在丈人峰安安静静过了几天,楚离涯想起南宫君知应该还在都江城住着,上次去齐云宗他还用往生决灵肉分离过,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影响,所以这一天一早楚离涯便下了山,来到了都江城客栈,南宫君知常住的那间房。

    “你的身体好了点没?”

    “你说往生决?早好啦,放心放心我自己的仙术我还控制不住么再说又不是第一次用有经验的!”

    “不是第一次用?”

    猛然发现自己好像说漏了什么,南宫君知尴尬的咳了一声,“哈哈哈反正之前修行这术法的时候也用……算了我随口说说,总而言之我肯定没事啦。”

    “这几次都谢谢你了。”楚离涯认真的说道,“无论是扬州还是齐云宗。”

    “说什么啊我应该先谢谢你才对要不是你的话我现在还在镇魂塔里呆着呢哎不过青城派难道真的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不在里面了?”

    “除非掌门亲自授权,否则那就是彻底的禁地,多少年不曾打开一次。”

    “其实楚姑娘一直到今天我都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我知道你好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但是我也不傻呀,镇魂塔是什么地方我还不知道么,以你的修为能突入那种地方几乎毫发无损,那得是有多熟悉那里的机关阵法……”南宫君知笑笑。

    楚离涯点了一下头算是默认。

    “好吧我也不指望你告诉我毕竟我现在也没什么能干的,帮一下自己的救命恩人天经地义,但是你听到过太和宫那边的消息了没?我的师父和同门真的再也没有管过我了?”

    楚离涯犹豫了一下,“我……不是很关心外面的事情,如果你想要知道我去天物馆帮你打听一番……”

    “……算了。”南宫君知本来似乎还挺想要同意,结果眼神又瞬间黯淡了下去,“当年玄修失踪的事情还闹的几大门派都知道青城丢了个了不得的新秀呢,谁知道轮到我这里无声无息了。”

    这话说的近乎自嘲,但是楚离涯却听出了里面的不甘。“……毕竟你在外面是被传言,遭魔蝶染身,为了安全囚禁于镇魂塔,这实在是不怎么好听。”

    “我也罢了,还有师兄……我到今天都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冥心蝶……就算是玄修,那也只有我见过玄修,师兄他根本见都没见过那个人啊。”

    “……南宫,你还是没有放弃吗……”楚离涯的眉头蹙起,“陈夜修真的是一个最好远离的人,你的师兄即使真的是被他所害……你……”

    “像个懦夫一样躲得远远的不管不问?”南宫君知点头,“我会的,在真的能把那个人干掉之前会当好缩头乌龟。”

    楚离涯看着他半边侧脸强装镇定的表情不知怎着有点难过。

    真的挺像他,只是更加的强硬,更坚韧,更懂得隐忍,而不那么容易破碎和不可触碰。一个虚虚的影子始终在楚离涯眼前摇晃,然后又轻描淡写的消散。

    “南宫,你想回太和看看吗?”

    楚离涯突然没头没脑的说道。

    “你说……什么?”本来咬牙隐忍模样的南宫君知瞬间呆住了。“我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我看你挺想念太和宫,既然你陪我上过一趟齐云宗,我也陪你去一趟太和宫怎么样?”

    “哈?”南宫君知这下是彻底傻眼了,“……这,这这好吗?虽然我们太和宫没有齐云宗那么神经质随便走走都可能遇上人聚众斗殴但是也不是那么好进犯啊,万一被发现了我还好你怎么……”

    南宫君知卡壳了,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哪里能算还好,真的被发现了,那些同门胆小的大约直接逃跑,胆大的上来围剿这个镇魂塔身染魔蝶的怪物了吧,

    “你在太和宫真的没有一个还能相信……或者说相信你的人?”

    “……原来是我师兄,如果师兄还在的话一定会相信我的……但是……现在,大约只剩下瞿凌师父相信我了吧,我记得韩涧说我体内真的有冥心蝶的时候他完全不相信,一直在维护我……但是最后还是……”

    “那就去找你的师父?不管你如何看陈夜修,你总不能这样躲躲藏藏过一辈子,就不想洗清名声重返太和?”

    不想?废话,当然想,在一切发生之前,南宫君知是一个宁可牺牲洒脱不羁的秉性和一辈子的自由去守护太和宫安定的人,就算被冤枉,被自己的同门冷眼相对害怕,也从来没有产生对太和宫的怨念不满,一片赤子之心昭彰。

    “我想……可是太和宫……”南宫君知直摇头,“我又怕……又怕我师父真的也不再相信我,还不如不去的好,总归有个盼头。”

    楚离涯被噎了一下,眼前的少年本该是跳脱活跃在阳光下享受着同门长辈所有的爱护和娇纵,但是到现在,对唯一自己心中尚存的信任,保护的那样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生怕也是一个虚幻的影子,一戳,就碎了。

    最后一个影子都碎了,那么自己还剩下什么?还能去惦记什么?还能去信任什么?南宫君知苦笑着闭上眼睛,如果自己现在站在瞿凌面前,自己的师父到底是张开双手拥抱自己,还是毫不犹豫拔出武器兵刃相对?

第四章 归故里

    最终还是没去成,南宫君知自己不同意,宁可留着一个不确定的念想,也不愿意去直接捅破这最后一丝信任的可能性。“如果师父他真的也放弃我了,我可怎么好哦……”南宫君知苦笑了一下,难得的不再说话,满脸疲惫。

    “那至少我去帮你探探太和宫的风头?”

    “……”

    “这没什么难得,只是我平时太不管事情,所以这些从来没有想着去打听,真的要听些风头消息还是很简单的。”

    “那也好……”

    从客栈出来之后楚离涯本来想要赶回青城派,可是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站在路边半天没动,头顶上的树冠投下一大片碎影,零零落落的。

    “离涯?你怎么了?”

    “师父,南宫君知明明还是很眷恋太和宫,总有一天他会证明自己的清白,然后回到那里。”

    “没错。”

    “……”楚离涯沉默了一会儿,“他死活不愿意回去是不敢再去尝试自己在太和宫最后一点信任,而我已经几年没有回去了。”

    楚离涯这个人,果断起来像是没有感情,感情真涌动起来又如同海潮,夏溪泽在她身边几年也没几次看到她真的被情绪所染,要真的说有,基本上就为了两个人,一个是她早就去世的爷爷楚业成,一个是……穆非城。

    紫烟镇的事情夏溪泽也断断续续的听到过,身为一个经历过人间妖界之战的幽魂,夏溪泽当然懂得置身修罗场的绝望和悲愤,在分水歧路庄的时候楚离涯也因此失神过,大约是想到了当年自己的家乡了吧。

    “比起扬州,雍州和极北之地,紫烟镇真的是离青城派很近的地方,但是这么多年我居然一次都没有回去过。”

    “……想要回去看,去看看也没什么。”

    “我也不敢去看,我怕看到歧路庄那副景象……”

    “不会的,”夏溪泽说道,“你说过在那里是被青城派的人救下,他们会度化那些幽魂,让怨气及时散去,不至于像分水歧路庄那样闭塞积累,最后酝酿发酵成了一座凶宅。”

    “可是那里已经没有人了啊,一个镇子的人都死光了。”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

    最后楚离涯还是和南宫君知做出了相反的决定——回去,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一年自己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和另外一个千里寻找弟弟的小孩互相拉扯拖拽着一路从紫烟镇到了都江城,再然后上了天仓山,拜入青城派,时间一晃几年过去了,自己还在这里,曾经站在身边的人已经不知漂流在偌大红尘的何处。

    到达楚玉峰之后楚离涯就放弃了仙术移动,而是换做徒步行走。

    “几年前,我就是被一只鹿精摆了一道,上了这座山采药,却无意解开了青城派在这里下的封印。”楚离涯望着高高矗立挺秀的楚玉峰出神道,“我也是在这里遇到的非城,那个时候他打扮的像是个野人,但是我却发现他带着天成的木灵素,身上的草木气息那样让人舒服。”

    “但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天赋,我帮助他打通了灵窍,其实只是想要在自己上山的时候找个帮手……我们也是在那里遇到了灵陵。”

    一边走着一边絮絮说道,楚离涯也不指望夏溪泽或者其他人回应,她只是在说给自己听,好像在竭力提醒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这些事情。

    “我沿着这条路往回走……然后到了琉璃河边,过桥的时候,看到里面流过红色的河水……然后……”

    远远的望着紫烟镇的方向,楚离涯有些卡壳,干脆闭了嘴。

    真怕这么走过去,看到的是歧路庄一般死气沉沉如同巨大坟墓的模样。

    那些青石板上的竹影婆娑还在吗?

    琉璃河是否蜿蜒曲折清澈如初?红色的血都冲刷干净了?

    楚离涯突然发现路边开辟出了几条田垄,这和她之前所知道的是不一样的——楚玉峰和紫烟镇之间的后半段是没有农田,这些看起来是新耕犁出来不久,田垄之间有一个身穿白衣的老人正在举着锄头一下一下的挖地。

    “老人家……”楚离涯犹豫了一下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你……”

    老人回头,他的肩膀上搭着一条白毛巾,发须花白,银灰色之间杂着银白,一双眼睛尽管浑浊了但是还是闪着点精神的光,“小姑娘,有什么事情吗?”

    “……我,”楚离涯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我……我想要向您打听……您是附近的人吗?您……知不知道,紫烟镇?”

    “紫烟镇?”老头微微一愣,“小姑娘?你是什么人?”

    “……”

    “紫烟镇早就在几年前就没有了啊,我听说是楚玉峰上的怪物跑下来吃人了,把整座镇子都吃光了,后来还是青城派的仙人仙山打走了那些妖物,没有让他们继续为祸人间。”

    “……”楚离涯微微闭上了眼睛,“我知道,那现在呢?现在原来是紫烟镇的地方……还有人吗?”

    “有啊,我就是。”

    “?你……?不是说紫烟镇已经没有了吗?”

    “但是仙人把妖物赶走之后,烧了纸符度化了鬼魂,那里的屋子路啊桥啊可没坏,附近很多居无定所的人都纷纷搬到了曾经的紫烟镇里起居生息。”

    “……”

    “现在的紫烟镇虽然不比之前,但也是个有些规模的小镇子啦,经营的还不错,之前听说镇子上最大的楚家做水路生意,现在只有一些小摊小贩在那卖东西,不过再过些年一定会好起来吧。”

    楚离涯的嗓子发干发哑,“老人家,现在那里……真的已经有人住了?没有变成死城?”

    “那是自然,那么多空屋子好地方,浪费了多可惜,虽然人死了把人家屋子占了不厚道,但是整个镇子人都没了,屋子空着也是空着,我们住下来,也是……呵呵……”老头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小姑娘怎么对这所镇子有兴趣了?”

    虽然心下仍然有些忐忑不安,但是楚离涯还是坚定不移的向着心中记着的方向走去,长长的琉璃河上好像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就像是温暖的炊烟。

    石桥还在,当年似乎塌陷了不少,但是已经被用木块泥浆修修补补起来,看起来勉强能用,桥下淌过的流水轻轻浅浅,丝毫没有当年猩红污浊的可怖。

    房屋……似乎少了不少,有些本来是建筑摊贩的地方全都被拆了,留下了大堆的瓦砾,也没人收拾,风吹日晒,瓦砾之间长出了鲜嫩的青草,还开出了几朵野花。

    再次踏上这片土地,已经是几度春秋,日月变幻多少个来回。

    人真的不是很多,比自己印象里的要少多了,而且大多是老弱病残,很少有精神饱满的年轻人,也很少有年纪小的孩子。每一张面孔楚离涯都很陌生,像是踏入了一个彻底的陌生的世界。

    这还是紫烟镇吗……

    本来走过这条青石路,再往左拐就是杏仁庵……真是个值得纪念的地方,但是楚离涯已经没有再看到那座值得纪念的药铺,那里长满了低矮的树丛和鲜嫩的竹子,一些残余的焦黑色废墟似乎隐隐的在提醒着她什么。

    果然啊……楚离涯笑了笑,那个家伙。

    那个鹿妖的具体形貌楚离涯已经记不清了,唯独记得他倒下时候的眼神,一闪即逝的不可置信,然后就是无尽的遗憾。陈夜修站在他的身后,像是压顶的一朵乌云,手中的沉夜剑轻而易举的从他的后心刺了过去。

    他是一个在紫烟镇潜伏了二十年的妖怪,只为了二十年一遇的机会,大仇得报,功败垂成。楚离涯能够想到,那些从楚玉峰上逃下来的妖物,十之八九是没有逃过青城派弟子的追杀。

    但是这不代表楚离涯就能忘了那一天的紫烟镇是如何的血流成河,尸体遍地,夕阳西下,把路面上凝固的鲜血染的有些灿烂。

    还有自己的家。

    楚离涯心想,就算那是个有不少讨厌回忆的地方,也是自己当时唯一能回去的地方,因为她没有第二个家了,也没有第二个爷爷。

    楚业成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发现的,好在身上没有什么太可怕的伤痕,一击致命,喉咙上一道深深的划痕,似乎是被爪子给撕了开来血液几乎流干。

    当时楚离涯竟然不怎么想哭,走过去吧楚业成放在床上唐昊,慢慢抚平了楚业成灰白的头发,把衣服整理整齐,扯下一条布条缠绕在楚业成的脖子上,让他看上去更像样点儿。

    现在,当初自己的那个“家”,究竟成了什么样子呢?是被拆了,砸了,还是已经归于他人?染上了陌生的气息,消磨了所有自己的痕迹?

    无论哪一种楚离涯也不觉得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凭着记忆里的路径缓缓转向楚家旧时的地址。

    我回来了。

    尽管你们都已经不在。

    几只渡鸦从天空掠过,留下了几声格外怪异的凄厉叫声。

第五章 问善恶

    楚家故宅居然还有所保存,只是已经落满了尘埃。

    楚离涯站在围墙外面凝视了伸出来的树枝一会儿,心想大约是很久没有人修剪了吧,之前自己有位婶婶很喜欢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一旦长得太盛了,就会叫仆人去修理一番,保持它们整齐好看的模样。本来很有些气派的石墙长满了青苔,粉灰剥落,看起来像是一道连着一道的细小伤口。

    大门上面也掉了许多朱漆,斑斑驳驳的。

    楚离涯站在门前犹豫许久,这么一大座宅子,就没有人住吗?

    到最后还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大门应声而开。

    简直像是打开了与过去的时间通道,尘封的记忆混着略微腐朽的空气扑面而来,没有歧路庄那样浓烈,但是也让人有些不舒服,但是楚离涯没有撑开任何灵力去阻挡,很自然的吸入了这浑浊却又带着过去气息的空气。

    正门在她的身后合拢,走进楚家旧宅之后,她的脊背有些发冷,因为四年前她走进这里的时候,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看到一具倒下的尸体或者散落一地的肉块碎片,零零落落的鲜血在地面上流了一串,空气里的铁腥味让人眩晕。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不得不说青城派的人做的还是很到位,那些尸体大约都是被处理过了,入土为安,符纸也已经烧过,逝去的亡魂终将安息,这里是一座尘封多年的宅子,却不是一座冤魂遍地的凶宅。

    草皮长得不错……或许说长得太好了,都已经没到了小腿,本来修剪精致的花丛长得凌乱不堪,家养的花朵都长出了野性蓬勃的气息。那些渗入泥土的血长进了这些花花草草里,然后开开落落,寂寞了几年。

    绕过不算陌生的回廊,本来绕在上面的紫藤萝长得几乎要把廊道堵起来了,楚离涯走到了自己曾经和爷爷住过的地方,发现门是半开着的,地面落了一层厚厚的风干的枯叶,进入屋内后,里面的东西格局几乎没怎么变,但是因为几年的风雨霜冻,色彩几乎褪了,长了不少霉菌和蛛网,木质的桌子又黑又潮湿,摇摇欲坠。

    自己最喜欢的一些东西已经在离开的时候带走了,其实这里也没剩下多少玩意儿,一个釉彩的花瓶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让楚离涯不太好下脚,窗户木槽上甚至长了两支菇,白白软软的像两只小伞。

    窗外的树影婆娑,和点点虫鸣让楚离涯心中出奇的平静,故地重游?重归故里?她觉得都不是,只是来看一看自己已经死去多时的过去而已,现在她就站在这具静默的尸体边,看着它的每一个细节。

    楚业成和楚家的其他人大多埋在后院里,区别是楚业成是自己埋下去的,立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以她当时的能力也实在做不到更奢华的事情,而其他的则是后来赶到的青城派弟子收拾残局,把四处散落的尸块肉片什么的收拾到一起草草埋葬,坟墓前无名无姓,坟墓内你枕着我的胳膊我靠着你的心脏,不分彼此。

    楚离涯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自己当年盖起的坟墓上面长满了柔嫩的青草,小小的木牌上刻着字,但已经不怎么能看得清那些浅浅的痕迹,自己曾经最亲近的人就沉睡其中,但是现在一个站着,一个躺着,明明的只隔着一层黄土,却分离在两个世界。

    “爷爷,我回来了。”

    楚离涯的手搭上那块木牌,眉眼低垂,记忆里老人的影像一幕一幕的闪过,刺鼻的廉价酒水味道若有若无的萦绕在耳边。

    “这是你的爷爷吗?”

    夏溪泽的灵体化作一点火光,直接闪现在楚离涯的面前。

    “是啊,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但是他不是我真正的爷爷,我是个被捡回来的孤儿,连自己的真正家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就像我亲生爷爷一样,大约算是我唯一的亲人。”

    “……”

    “师父,我在想,一个人总有一些放在心上,忘不掉,放不下,舍不得的人,那个时候我太弱小,所以我的爷爷死了,我一点办法都没有,也就是那一天开始,我想要变强,变得很强很强,让那些我想要守住的东西不再离我而去。”

    “谁都是一样。”夏溪泽的声音格外轻柔飘忽,“离涯,所以你那样痛快的参与了我和师兄的计划?即使这个计划危险无比?”

    “我知道灵素枯竭的可怕,看到当年红尘牺牲了那么多的人进攻桫椤林,杀伤无数,只是为了夺取风灵素,这是只有绝境求生才能爆发出的凶狠,”楚离涯淡淡说道,“但是我不觉得这有什么错,我们修士都是从红尘中走出来的人,终将也是要回护这红尘万丈。”

    “……其实离涯,你和当年的我真有几分相像。”

    灵素枯竭说起来轻描淡写,但是真实的严重楚离涯不用自己去经历,光是想想历史上几次剧变就知道其中的严重性——寰宇之战后的十大灵素主导伊始,雷毒督元者堕天河魔皇的诞生,导致雷毒双重灵素在五界的迅速消退,本来强大的远古人族妖类实力大幅削弱,后来似乎还有地风督元者出现,让地风双重灵素也短暂的疯狂消退,最近一次的重大变故是在七千年前,号称最强的督元者,明暗督元者现世,但是在那位督元者去世后,五界的明暗灵素竟然没有恢复正常。

    百年之前,红尘的修仙门派凭借着天时地利人和,闯入风灵素丰富的桫椤林夺取灵素,效果卓著,缓解了人间的危机,但是如今明灵素再次衰竭,已经快要打破明暗那个微妙的平衡。

    同样的危机,再次上演。

    “师父,当年您死去的时候,最后心中想着的是什么呢?”

    楚离涯冷不丁的问道。

    “……”

    “您一直不愿意告诉我当年的真相。”

    “……因为没有什么好说的,”夏溪泽的声音微微发苦,“真的是我不愿意青城再作出更大的牺牲,但是当时很多人已经杀红了眼,叫着嚷着要为同门报仇,要在桫椤林进行更多无故的杀戮,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后来呢?师父到底是怎么去世的?我知道和元涧掌门有关。”

    “……他大约是早有准备,只是借着一个机会罢了……”

    夏溪泽自然永远不会忘掉那个黄昏,自己陷入早已设好的陷阱、苦战、绝境、进退维谷,但是到最后发现一手营造这场荒诞的围剿的,竟然是……自己的师弟,元涧。

    元涧对他说,你这种人怎么适合作为掌门,带领着所有人在残酷的环境下走出去呢,会有人比你做的更好,比方说我。

    元涧对他说,师兄,连师父都说你太过心慈手软,在生存面前,善良,原则和尊严都排不上号,更何况你要把握的不是你自己一个人的命,而是很多,很多人的,你自己一个人的良心赔不起。

    夏溪泽越听心中越冷,手里的长剑仿佛千钧重,重的他几乎拿不动,身上的伤口像被寒风撕扯那样疼,眼角里浸透的全是夕阳刺眼的光,那一瞬间他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消耗着自己的一切来换取所有人生存的机会,良心?尊严?夏溪泽不知道自己还要放弃多少东西,或许韩涧有一点是对的,夏溪泽的下限实在太高,他以为自己已经牺牲了很多,但是事实上为了生存,就必须要把很多曾经视为珍宝的东西拿去喂狗。最后夏溪泽对着天空举起了剑,他的动作轻松从容,但是韩涧这样的高手很显然还是从周围的空气里读出了什么,本来嚣张明亮的眼神,瞳孔却突然紧缩了一下。

    等一下!

    他想干什么?

    夏溪泽的长袍突然好想被风灌满了,猎猎飞舞,然后从他的皮肤里透出无数绣花针般细小的光线,遍布他的全身,整个人都被那一层细细的光刺布满。

    糟糕……韩涧呆住了,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一开始或许是想要取而代之,但是……那毕竟是师兄,是自己曾经……或许自己只是想要架空他,将权势声望握在自己手里……那么需要去阻止吗?不、不行,夏溪泽太过强大,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这么一次机会……架空他不可能,只要他活着,自己就一定会被遮挡在他的光辉下……等等,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一瞬间,韩涧脑子里明明闪过无数的想法,但是却没有一个决定,当他有些失神的再次望向夏溪泽——本来他站立的地方像是爆炸开了一颗小小的太阳。

    糟了……韩涧目瞪口呆,然后下意识的飞身而退。

    如同海潮般的光浪澎湃的向他涌去,然后瞬间淹没。

    而夏溪泽早已消失在了那个小小的太阳的爆发中,一把周身布满裂纹的长剑飞向天空,然后突然炸裂成无数细小的金属碎片,像是下雨似的,混杂在满天烟尘中纷纷扬扬落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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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寻仙途介绍:
神州之间,九霄之下,缥缈前途,寻仙问道。
修得仙上仙,斩杀天下妖本是楚离涯最初愤然发下的誓言,一路斩妖除魔,修行提升,可在修为中,步步靠近的那些真相,则是……
问天道,何为道?寻上仙,何处仙?(非完全言情或打怪升级,主剧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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