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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故国别旧     缥缈寻仙途txt下载     缥缈寻仙途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梦魇

    身上有什么?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穆非城,他下意识的往自己颈间看了一眼,那天池珠真的在微微散着绿光,一层绿韵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把和呈所有的压力都挡在了外面。

    是深雨么……

    穆非城心中微微叹了口气,继而瞪着和呈道,“我身上有什么又关你什么事?我用不着你这个师父了!什么华田峰,我马上就自己去!好在在这里迟早被你害死!”

    “……”和呈眯着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居然和青城的长老们有所联系,难怪敢仗着这一层和我这么说话。”

    “呸,说得像你这破山长老多了不起一样,谁稀罕!要不是他自己要留下我早带着他回青州了!”

    穆非城到底是随性惯了的人,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就一手背起地上还昏迷着的楚离涯,一手把她的剑和自己的弓拿着,也不管后面的和呈如何,竟然就这么径自走了。

    楚离涯在昏迷的时候做了很多梦。

    一开始是小时候的自己,坐在楚业成的肩膀上,手里拿着一只编着的竹笼,里面是她最喜欢的那只白毛小雀儿,爷孙俩在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一直迎着夕阳的方向。

    后来不知怎么的,爷爷不见了,自己也变成了十三四岁现在的样子,楚离涯发现自己站在穆非城面前,他还是穿着那身猎户打扮的皮草,但是脸上那种没心没肺的笑容已经没有了,他面无表情的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说,你还是想着找妖怪报仇么?

    报仇?当然要!你也看到了,紫烟镇的那么多人,莫名其妙的死的那么惨,这些都是妖物干的,如果我们这些修士不去除掉那些为祸人间的祸害,那些普通人要怎么办?难道你觉得这样不对?

    她很想这么对穆非城说,但是发现自己一张口全是虚空,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然后她就看到穆非城转身走了,背影逆着光,虚幻的根本抓不住。

    等等,你去哪里啊?

    喂!等等我!你要一个人走了吗?你这么蠢一个人乱跑不怕被人卖了?

    但是穆非城的影子很快就看不到了,面前出现了另外两个人的幻象,都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勉强能分辨出是一男一女,但是不知为什么那个女人的身材格外高大——或者是那个男人的身材非常矮小,衬托的女人非常高大,因为那两个轮廓太模糊,也分不太清楚正常比例。

    一男一女在说些什么,可是他们的话跟他们的影子一样模糊,完全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后来,楚离涯也记不清楚看了多少画面了,只记得最后的最后

    是一大片无望无际的云海,俯瞰下去,只让人想到黑发白首,时光飞逝,一声隔了千百年的叹息。

    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还是穆非城的背影,这让楚离涯差点从床上跳了起来伸手过去抓他问他要一个人去哪里。

    但是,还是反应过来——这是真实,不是梦境,他没有一个人要去哪里,穿着青城派男弟子的服制,手上好像在那里打包收拾什么东西。

    楚离涯还是从床上跳了起来。

    “你怎么在我寝舍里?!”

    “……我有什么法子,你受了那么重的伤,总不能随便找个地就让你躺下吧,”穆非城眼睛都没眨没好气的开口,“还有,你没通过和呈的考验,我骂了那个王八蛋,都要去华田峰先做杂役,你一直昏睡着,我想先帮你把东西收拾好了,醒了就能走。”

    楚离涯听了半晌没说话,最终点点头,“真是麻烦你了……还有,我……”

    “嗯?”

    “抱歉,让你也要去华田峰。”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嘴巴长在我身上又不是长在你身上你让我去骂他,我自愿的,他那个家伙本身就不光彩,明明说了在一炷香内,圈子以内打完那个符灵就算通过的,又没说到底要怎么去打,为什么你明明打完了他还是让你去做杂役?更无赖的是居然还用邪术把你们都害苦了,要说邪魔外道明明他是第一个好不好!”

    “……那不是邪术,而是自然的灵力外释的压制,如果修为差别太大的话,光是将自身灵力释放出体外就足以将修为低下者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精神受迫,倒是非城,你在他威压的中心……没事么?”

    “我没事。”穆非城低头用手拿起脖子上挂着的那颗天池珠,“……深雨,他好像在里面帮我。”

    “也是,天池珠里有清雨的一丝生魂,当你遇到危难之时,会本能的涌现出来保护你……说起来,非城,听你说时间,清雨满打满算的修行时间不过半年,为何……为何一丝生魂就能将把我们几个压制的毫无还手之力的和呈的威压给彻底消解?”

    对于袁深雨这个人,楚离涯确实很好奇。

    也许是因为他匪夷所思的强大,也许是因为他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容,他到底是什么人?身上有什么秘密?

    “……这,我也不知道,阿雨的生身父母都是很普通的人啊。”穆非城挠头道,“他们在阿雨四岁的时候就过世了,我娘和他们有些交情,就把阿雨抱回来养,之后他一直就在我们家,他一直身体不太好,所以也不能和我一起上山打猎,但是他看过很多书,哈哈,很小的时候就能读书写字了,这点比我强多了。”

    “……之前也从未接触过修行之法?”

    “那当然了,娘亲最反感那些修仙道士,从来不许我和阿雨对那些有兴趣。”

    楚离涯不再说什么,肩膀上的伤口也已经被细细的上了药包扎过,摸了摸伤口上的纱布,虽然有些别扭但还是不再说什么,她不是不明是非太过计较的人,再说穆非城那种白纸似的家伙,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丈人峰确实是不能呆下去了,过会儿我们就去华田峰,杂役便杂役,师父引进门,修为还看个人,只要我们自己有心,在哪儿修行不是一样。”

    穆非城偏了一下头,好像无心的开口问道。

    “离涯,你这么想,这么想变得很厉害么?因为想要去找那些妖怪报仇?”

    “我……大概……”

    楚离涯刚想回答,突然想到了梦中面无表情的穆非城问她的那句话,心中竟是莫名其妙的一沉。

第六章 风云

    “玄涯师妹,玄城师弟……”

    正在楚离涯心下动荡准备下决心说些什么的时候,玄薇居然出现在了楚离涯房间的门口,她的脸色并不是很好,应该是被和呈灵力威压的后果。

    “玄薇师姐?请进……你是来向我们道别的吗?”

    “还真不是……你们两个……”玄薇先看看还坐在床上的离涯,又看看手上不停歇打包东西的穆非城,“你们……和呈老师说你们不必去华田峰,可以留在丈人……峰。”

    “什么?”

    楚离涯愣了一下,穆非城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没错……就是这样,你们还可以继续留在丈人峰修行……这是师父交给你们两个的功法,配合青云谱练习……”

    两片青色竹简放在了楚离涯的床边,玄薇走过去仔细把楚离涯从头到脚看了看,“唉,玄涯,你可真伤着没有?”

    “……我还好,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玄城师弟,你不要生气,师父……他,一直是……这样的,喜怒无常,苛刻的要命……”

    “他不是出尔反尔要赶着离涯去那什么华田峰么?现在又出尔反尔要她留下?呵呵,你们师父的话……还真是便宜得很。”穆非城冷笑着抱起双手。

    玄薇皱着一张苦巴脸,“玄城师弟莫要抱怨了,你的性子也确实太直……唉,总而言之,留在丈人峰比去华田峰要强得多,华田峰可全是杂役或者犯错弟子再的去处,反正是很糟糕,你还是不要犟了,留下吧。”

    玄薇走后,楚离涯捡起床上那两枚竹简,品阶很明显不如袁深雨给的那四块——好处是这两片楚离涯发现自己现在就可以解读。

    “这上面记载的是一套木系仙法,松间照,而这一枚是火系,入海日。”楚离涯抬起头看向穆非城,“和呈师父还算是有心了,知道我们各自的属系。”

    “我不要那个,还有你还叫他师父?你不想想是谁把你,把玄薇他们害到这样的?要是我身边没有深雨,也要和你们一样,一想到这个……还怎么认他作师父?”

    “嗳……非城……”离涯知道他心中有气,也不多为和呈辩解,“你这么想,若我们足够强了,就何必再看他人脸色说话,所以即便你讨厌他,这功法还是收下不吃亏,有一天你练得比他强了,指不定是谁后悔呢。”

    几番说解之下,穆非城才将那竹简收了下去,打算练习着试试看,因为仙术竹简都是通过灵识刻印的,具体方法都是通过上面附着的灵力直接灌入修习者的脑海,倒是免了穆非城不太认识字的麻烦。

    接下来的几日,楚离涯一半在养伤一半在琢磨那入海日的口诀关窍,之前的自己只知道最基本的将火灵化出体外以高温伤人,却不懂得一招半式让火灵的伤害利用最大化,这套最简单的入门功法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偶尔想起和呈嘴里那句心术不正的话,楚离涯到底还是有些隐隐的一丝担忧,又忍不住联想到在天仓山路上和浦的那句话,自己的修行道路是不是真的走的有所偏颇?可是自己不过一直循着自己的本能行事啊,而且楚离涯自问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杀人越货的亏心事,为何就被认定了心术歪斜?他们到底是从哪里看出来的?

    要是说那股难以控制的火灵煞气,也许只是练功方法不得要领而已,有了基础功法,学着将那股难以驾驭的火灵控制好之后,也就好了罢。

    这样平淡如水的日子一过就是三个月,楚离涯身上的伤已然痊愈,对入海日火系功法也有了些心得,自觉对火灵的掌控能力也日益精进,仙山灵气浓郁,比在紫烟镇调息内修的效率要高上许多,但楚离涯心中还是有些另外思量,无论将仙术幻法修为的多么高妙,真正的实力还是要依靠实战,在生死之间拼杀出来的灵敏直觉,是干坐在仙山上修行一千一万年也自己悟不出来的东西。

    “你说有什么地方可以历练实战的?天仓山哪座山头上都有演武场啊,那儿每天都有勤于修行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在那里练手,你去那里不拘找谁……”

    “师姐,我是说真正的实战,不是同门间比武切磋。”玄涯看着餐桌那一边叼着一只鸡腿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的玄薇无奈道,“同门之间一面想着不可真伤了对方,一方想着把一招一式架势都摆足了否则受人嘲笑功夫不到家,一方面还要处处光明正大不可偷袭暗算,还真有几分心思在拼杀上呢。”

    “咳咳咳……我说你一个小姑娘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啊,”玄薇将嘴里那口鸡肉咽了下去,哽了半天脖子,“那天在和呈师父那里看你就不对劲,肩膀上开了那么大一个口子跟没事人一样,一剑就把符灵的肚子给剖成两半,那股狠劲跟刽子手似的。”

    楚离涯怔了一下,然后闷闷的开口道,“……不对劲?”

    “啊啊,也不是很不对劲啦,”玄薇看到楚离涯脸色不太对连忙改口,“哈哈哈性子手段硬点也好,省的将来教别人欺负了去。话说回来,玄城师弟在上山之前和你认识么?他那天好像……”

    “……我们是半路认识的,他……帮了我很多,就这样……吧。”楚离涯低头随口说道,“他是个好人,就是性格太直了,太容易得罪人。”

    “嗯这我知道,不过他胆子可真够大的,你知道吗,和呈师父在同辈弟子中性格都是数一数二的乖僻,手段也是数一数二的狠戾,修为精深,态度严厉……玄城师弟真的是第一个敢对他这么说话的人,竟然还没有受一点伤,毫发无损的背着你回来了,真是个不简单的小师弟啊。”

    那倒是,只不过说错了一点对象,不是因为他不简单,而是因为他的那位小兄弟实在不简单。

    “……”楚离涯又想起那日穆非城冲到和呈面前的样子,有点想笑又笑不出来,只好把话掰了回去,“玄薇师姐,你还没说我如何能得到实打实的历练呢。”

    “这个嘛,你才入门几个月,尚未突破筑基,风云榜上的任务能接下的寥寥无几,不过要是能找到熟门熟路的师姐师兄带着你去,或者找上几个人一起,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风云榜?”

第七章 求仁

    所谓的风云榜,是指天仓山西侧山脚下的一处名为飞霞山庄内的一幅榜单。

    飞霞山庄坐落于琉璃河畔,是青城派和山下凡世的沟通接口,山中修士来自红尘,所习得的一身仙法也不过到头要回馈红尘寰宇,求仁得仁,名门仙派均是如此。

    风云榜上大多为寻常人或势力挂上的一些难以自行解决之事,待前往查看的青城的弟子接下任务后解决,飞霞山庄专门管理此类诸项事宜,而门中弟子每在风云榜上每完成一件托付,都能得到派中奖赏,以资鼓励所行的善事。

    所有的托付经由飞霞山庄的人调查分类,派中弟子只管前往接下完成,所以不少想在实战中历练自己的弟子都把风云榜当做一件既能锻炼自己又能额外得些物资的途径,但是,风云榜上的托付不少都是有所凶险——那都是可能非伤既死,真正的凶险,不是同门间切磋的小打小闹,所以在接下托付前,都是要好好掂量权衡一番的。

    “风云榜……”楚离涯用手托着下巴思索了一会儿,“对实力和入门时间可有什么限制?”

    “那倒没有,来青城派问道的门徒不一定都是崇尚武道的,天音峰上的那些家伙们天天弹琴画画,逍遥快活的很,也没人说他们是吃干饭,我们武修一道才将实力看的这般重要,所以入门时间和武力修为没什么关系,至于实力……”玄薇笑笑,“就像你说的,这不是弟子之间的切磋,谁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当然只会去接下和自己实力相匹配的托付咯。”

    “原来如此,玄薇师姐,你接过风云榜的托付吗?”

    “……接过一次,那个时候我和你一样,刚入门不久。”玄薇本来活泼欢悦的语气一下子淡了下去,整个人好像都变淡了。

    楚离涯偏过头去看她,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平时总是叽叽喳喳的年轻少女一张俏丽明媚的脸突然黯淡苍老了许多。

    “师姐?……我可是说错什么了?”

    “没什么,”玄薇把手里的包子扣回了盘子里,“那个时候我入门不久,实力低微,但是偏偏长着一颗野心,去了飞霞山庄,和几位师兄师姐一起,接下了一项除妖托付。”

    “……然后呢?”

    “我们去的是一座离天仓山不远的小城里,除一株百年古藤精,那树精极凶恶难缠,长着无数条藤手,被沾惹上些许就被牢牢困住再难脱身,师兄师姐们与它缠斗良久还是未分胜负,我是最小的一个,这一次师兄师姐们带我去,不过是想让我开开眼界而已,我那是本来是被安置在一边的,但……”玄薇说到这里闭上了眼睛,“我一股愣头青的不自量力,想要一鸣惊人,就毫不顾后果的擅自冲了过去……师兄师姐们本在布阵,可我并没看出来……”

    楚离涯的手微微握了起来,嘴唇一抿没说话。

    “玄月师姐把我推了出去,代替我被那条最粗最长的古藤缠上了,拦着腰,硬生生被绞成了两截,就当着我的面,她的上半身掉落在了离我很近的地方,眼睛好像还在很温和的看我……其他的几位师兄师姐也各有损伤……最后,虽然除去了古藤精,但是回去的时候,还是少了一个人回去了。”

    “……”

    “玄涯,看到玄月师姐血糊糊的落在我面前,温柔的看着我的时候我那个时候……真想,真想躺在地上的人是我,也好过……一直这么愧疚,一直没办法……那种无能为力后悔的感觉,真的比被古藤绞杀还难过……”

    “我知道,”楚离涯眼前一阵恍惚,仿佛一下子时光逆流,她又像那个手足无措的小女孩一样立在尸山血海的紫烟镇中,束手无策,无能为力,连愤怒和仇恨的力气都没有,只余下绵长不觉的钝痛,一下一下敲打在空荡荡的心上。“除妖为善,纵妖为恶,玄月师姐……定能早日轮回到一户好人家的,我们活着的人当为死者尽力斩杀妖魔,方能慰死者之灵,还有那些可能为妖物所戕害的普通人,也能少些枉死了……”

    “玄涯……自从那次后我就再也没去过风云榜了,因为我的力量不够,去了也只是累赘,去了只是白白拖累,如果我能像玄修师兄那样强,我……我知道其实这也是借口,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敢还是……”

    玄薇低下头缓缓用手掌捂住脸孔,楚离涯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哭,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人,从小到大离涯很少哭,因为楚林江一哭整个院子的小丫鬟老妈妈都去哄着安慰,但是自己的眼泪只会增加屈辱和嘲笑。

    如果哭泣没有用,还要眼泪干什么?

    因为没有得到过多少安慰,所以楚离涯并不会安慰人,她好像也只能看着玄薇一直静坐在那里,平时最爱吃的鸡腿已经彻底凉了,凝固了一层淡黄的油脂。

    最后楚离涯还是决定去飞霞山庄看看那一幅风云榜,酬劳是其次,主要是自己的灵力必须要在实战中学会控制,符篆的使用也是如此,纸上谈兵谁都能来上一两句,真正能运筹帷幄的能有几人?

    楚离涯突然想起来要不要叫上穆非城一起,那个家伙好像有好些日子都没来见过了,毕竟男女弟子寝舍相隔甚远,而平日修行中,楚离涯使的是火系仙术,用的是重剑,要去开阔平坦的演武场,而穆非城属木系,用的是弓弩,更喜欢找片树林子练那准头和力道,这几个月内数来数去竟并未见上几面。

    “你要去看那什么风云榜?还要下山?”

    楚离涯正是女孩子抽条长个的时候,身材窜的飞快,这些日子不见站在穆非城身边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比他高些了,两人是相同年纪,大约再等个几年才是穆非城长个的年纪。

    “是啊,飞霞山庄在西侧山脚啊,琉璃河就是从那里流出去的……而且,”楚离涯看了看周围,小声说道,“我看过天仓山的图纸,飞霞山庄正北面那座山峰的山腰……就是,幽谷飞泉。”

第八章 再遇

    飞霞山庄屋顶的那连片灿若云霞的琉璃瓦在很远处就能看到,着实显眼的紧,青山绿水之间唯独这一处建筑,更是显得与众不同。

    “青城派的房子可真是多,这山脚下都一处,”穆非城嘴上说着飞霞山庄,眼睛忍不住朝着北方看了看,那座沟壑幽深的山峰半路,正是袁深雨和元澈所在的幽谷飞泉,只是现在隔得太远,看不到什么东西。

    “清雨这么多天没有来找过你吗?”

    “没有,上次他来就忙的跟赶着去投胎似的,还不知道灵陵怎么样了呢……”穆非城没好气的说道,“他还说什么老头子看的紧,到底是谁看着他啊,那个小子什么都搞得神神秘秘的,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真是……”

    “所以我们接过一次任务后要不要去幽谷飞泉……看看?当然,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风险。”

    “我当然想去,只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横冲直撞的穆非城居然犹豫起来,“我也不怕风险,但我怕给阿雨带来什么麻烦。”

    “……那好吧,我们先去飞霞山庄里面看看风云……那个?!”

    楚离涯看到了一个大约算是眼熟的身影,匀称修长,黑发如墨,以及标志性的一身黑衣和清冷长剑。

    玄修在楚离涯的印象里大约可以概括成两个字,那就是“强”和“笑”。

    按理说喜好穿着黑色的人大多性格严肃清冷,可是玄修偏偏是个例外,他永远都笑的那么和蔼可亲,温柔如春风,说话温润如玉,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但是他那天将沉夜剑刺入蔡泰安的后心的时候,简单直接没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好像吃饭喝水一样平常。

    能如此果断干脆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刺出致命一剑的人,怎么会是真正的温柔,心慈,善良之辈呢?楚离涯无论是之前,还是以后的很多次,在和他那双温柔如墨池的眸子对视的时候,心中都有些悲凉的想到。

    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觉得玄修如何不妥,毕竟自己好像也不是太干净的人。而且太过干净善良的人在世上,注定不会活太久。

    “那不是那个……玄修么?怎么是他!他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穆非城也是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向着飞霞山庄正门进去的玄修,没办法,那个人即使是一身素净到极点的玄黑,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也太好认了,他身边的那些人就像是一些会移动的背景,专门为衬托他而出现的。

    楚离涯笑笑,没好气的说道,“他怎么不能来?他明明也是青城派弟子,来接风云榜的嘱托可有什么问题么?”

    如果说在门外见到玄修已经是有些意外的事情,那么进入飞霞山庄,在正门大殿内,那一幅几丈长一丈宽的风云榜下看到的那个和玄修站在一起的人,差点没让穆非城傻在当场。

    风云榜其实就是一块钉在墙壁上的巨大木牌——至少看起来像是木牌,至于到底是什么材质也没人去考察过,上面密密麻麻却又排行规整的钉着许多钉子,每一个钉子上都挂着一个小小的纸质卷轴,取下来展开,卷轴上写的就是嘱托的具体情况,卷轴被分门别类按次序挂好,来的弟子都在其中查看自己力所能及的任务接下。

    并排站在风云榜下,玄修左侧的那个人比玄修矮很多,身上笼着青白相间的轻便衣衫,一条松松垮垮束着的辫子拖在脑后。

    离涯只是沉默,对于袁深雨这个人,她除了那份“这张脸真的在那里见过”的感觉之外,还有一种本能的敬畏,如果说和玄修对视看到的是温柔平和背后的深不可测的沉寂,那么和袁深雨……不,应该说,楚离涯从未和袁深雨直直的对视过,不只是她,见过袁深雨的人,几乎都本能的避免着和袁深雨双目的直接对视,好像那双眼睛的背后是亘古的修罗场,化不开的命运纠缠,每个人都非常好奇,却不敢去沾染亵渎。

    但是穆非城是不管这些的,他几乎是跑着过去,一把牵住那个青白便服的小男孩。

    “你怎么也跑到这里来了?”

    袁深雨一侧头看到是穆非城,脸上微微露出吃惊的神色,但是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我……才到这里不久。”

    “穆小兄弟……看你的服制,或许是玄城师弟了?那边的玄涯师妹么?你们果然是登上了天仓山了。”

    玄修颔首笑道,他比三人都要年长一些,个子也高出一截,想要和他们对话只能微微低着头。

    “谢谢当日玄修师兄提点,我们才侥幸通过,真是多谢了。”离涯也走过来说道,看着穆袁修三人之间的氛围似乎不大对,她感到一阵隐隐的头痛,“不知玄修师兄来这里?”

    “师门有命,调查风云榜上第一位的任务,雍州血祭邪灵作祟。”玄修简单的说道,“风云榜上的嘱托本身是门中弟子量力主动去完成的,但这次的雍州邪灵事件闹得实在是太大,已经有上千人的死伤,格外凶险,门中普通弟子实在无力解决,这件事又十分吃紧,身为修仙名门,青城理当出力。”

    “所以你就被派去了?来这里是看情况的?”

    穆非城将信将疑的打量着玄修,虽然他不喜欢这个人,但是对于他的实力他也是看在眼里的——以及尽管见识过玄修的实力,还是对此有些疑惑,“雍州离这里距离不近,还死了那么多人,你不是说你是最小一辈的弟子么?那些老头子也放心你一个人去?”

    “玄城师弟说笑了,邪灵作祟乃是邪教血祭所致,在下独身一人怎能捣毁一帮众势力,不过是前去探查血祭邪教的分布细节,调查清楚巢穴所在,回禀师门,真正的根除当然是要靠诸位同门一起了。”

    “原来如此……可是雍州战乱,马贼横行,现在又有了邪灵,你确实很强,可把这么重要又凶险的事情交给……”

    “不是他一个人,我和他一起去。”

    袁深雨冷不丁冒出的一句话让楚离涯和穆非城都呆住了。

    “阿雨……?你没开…玩笑吧?”

    “没,”袁深雨也不知怎么了,今日的话格外的简短,“雍州血祭现在外面人尽皆知,这是掌门的亲谕,我和玄修两个人前往雍州,调查诸项事宜。”

    “正是如此,”玄修看着袁深雨微笑点头,“掌门错爱,托此重负,更有太师伯同行,玄修必将尽力完成。今日玄修来的晚了些,倒叫太师伯先来了这里等待,晚辈在此赔罪。”

第九章 同行

    雍州在梁州的西北方向,自古以来就是内接中原,西通西域,北连大漠,商队马贼南来北往频繁的地区,楚离涯自从记事以来就在梁州,对那边的概念不大清楚,只是从书上看来有个大概模糊的印象——乱。

    雍州很乱,这是一句实话,正因为它的四通八达,人流通多了,是非就多了,商队驼铃伴随而来不仅是繁华贸易,还有马贼劫掠的刀光剑影,镖师的苦心护卫,在刀尖上混日子;不光如此,那边的修仙家族势力之间不比中原这边讲究宁静平和之道,个个专攻武修逞凶斗狠,甚至经常组织起来大规模的拼杀殴斗。至于现在闹起来的那什么血祭邪灵,多半是那边邪修的一门路数,只不过闹的太过分才引起了注意,否则,也是常态。

    黄沙苦壤,每一处都浸泡着鲜血,但是很快就被风沙风干成一处棕红的痕迹。

    但是马上要赶赴那处凶险苦地的二人,一个面无表情好像事不关己,一个颔首微笑好像不是去黄沙恶土历险而是要去游山玩水……楚离涯一方面钦佩着二人的好心态,一方面心中还是觉得有些怪。

    一名清字辈长老和一名玄字辈最为出色的弟子作为前往雍州的使者,虽然人少了些,但好像也没什么大的问题——道理上是这样没错,可具体代入到玄修和袁深雨身上,问题就太大了。

    清雨入门还不满一年,身上流转的微弱灵息感知起来好像将将三级,还不稳固——虽然楚离涯不会真的认为袁深雨只有练气三级的实力,但将如此险恶沉重的任务交给他,真的不是太莽撞了?听穆非城的话里来看,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袁深雨几乎没有什么历练,蹲在幽谷飞泉那里很少外出,更不要说什么积累经验的实战了。

    玄修……玄修倒是没什大么问题,但是玄修也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撑死也只是一个名门优秀弟子,完成过一些师门派出的任务,但是这样的阅历经验去应付兵荒马乱的雍州……还是……太勉强了,如果说真的是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前辈领着他前去尚算合理,但现在的情形明明更像是他领着袁深雨前去。

    “……清雨太师伯,”楚离涯想想还是随着玄修的叫法称呼袁深雨,按照辈分来算这么叫礼数才是周全,至于穆非城那不能算,长兄如父,没有他也叫袁深雨叫太师伯的道理,那也太乱。“你真的要和玄修师兄一起去么雍州?”

    “嗯。”袁深雨的语气继续平淡的波澜不惊,“理当如此。”

    “当你个大头鬼,”穆非城瞪了他一眼,“我从青州一路走到荆州,路上也听说过不少事情,雍州是什么地方?我在青州猎兔子,他们那里把人当兔子猎,人打人人吃人,总而言之乱的一塌糊涂!你也敢去?!”

    袁深雨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仿佛在安慰他的焦躁似的,“没事的,总能保全自身的。”

    “玄城师弟大不用这般忧心,”玄修也是在一边开口,“在下虽修为低微,但也是和太师伯同行,总有个照应。”

    有你这个笑面虎一起更不放心了才是!穆非城眼皮跳了跳,恼怒的不知道怎么回应玄修。那边袁深雨声音适时的轻轻响了起来。

    “哥你觉得我一个人去不行,你和我一起去好不好?最多这风云榜上的头一号任务上多写一个名字而已。”

    这下其余三人都雷劈冰冻般的愣住了。

    玄修轻轻咳了一句,“太师伯,雍州纷乱,玄城师弟初入修行之门……”

    楚离涯心中更是一紧,这个臭小子在说什么?让穆非城也和他一起去雍州?他那种人明明就算在太平盛世朗朗乾坤里也会被人坑被人骗,还要去雍州那种人吃人的地方,你真算是他兄弟?

    但是穆非城的反应倒是干脆的很,“好,我同你一起去才行。”

    “……”

    看到楚离涯脸色变化万千的脸,玄修倒是缓缓换回那副笑面脸色,“倒也不是不可,玄城师弟若也想得些历练,雍州……大约是最好的去处了,倒是玄涯师妹,你同玄城师弟一起前来,是也要接那风云榜上的任务么?”

    穆非城回头松开袁深雨的手看向楚离涯,“离涯,我想要和阿雨一起去雍州,那里太危险,我非得一路盯着才行!……可是那里真的很乱,你一个女孩子要不要……”

    “……我也想要去。”

    楚离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开口便是如此直白的一句话。

    袁深雨的目光也投了过来,他之前曾经和这个女孩在怡乐居前面见过一面,只当是穆非城在半路上遇到的一个朋友,身上带着一股不绝的炎煞之气,虽然有些怪但是当时时间紧张便没有多在意。

    这股炎气好像并非外力修行得来,而是与生俱来的一股阳炎天罡之气,只是因为通过某些机缘给激发出来了?袁深雨的眼光不是和浦可比,此时在他眼中,细细打量分析之下的楚离涯好像一个人形的火山,底蕴藏匿着无穷无尽的岩浆,而那副躯壳正是禁锢着浓稠岩浆的山石,那股难以抑制的煞气,不过是从火山口不由自主散发而出的副产品。

    火山会休眠,会封闭,但只要是活的,就总有喷发的那一天。

    这人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体质和命格?那具躯体又是如何承载的住如此凶暴的火灵狂煞?血肉之躯,包裹着那样的汹涌熔浆,应该早就彻底崩溃了才对……

    袁深雨的眉毛微微蹙了一下,他并不是全知全能,能看通楚离涯真正的状况,却不明白是其中原因。但是他和眼前这个女人并不熟识,也懒得出声提醒。

    没等袁深雨表态,先说话的居然是玄修。

    “玄涯师妹想要一同前去的话,也无不可,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愿在雍州乱地护得师妹安全。”

    那张脸笑的依旧春风温暖,但是墨玉般的瞳孔里,依旧是楚离涯望不到边际的荒凉沉寂,如此,捉摸不透。

第十章 月夜

    “能带上都带上吧,雍州不比中原富庶安稳之地,有些时候就算带了钱也未必能用得上。”

    看着玄薇一手拎着一袋子瓜果,楚离涯有些哭笑不得,“师姐,我是去那里当探子的,不是去游玩的,带水果不如多带点干粮,真到了紧急的时候还有辟谷丹呢。”

    “干粮有什么好吃……硬邦邦的,辟谷丹连点味道都没有,咱们还没成仙,你有必要把自己当兔子养么?”玄薇看她不肯带,气鼓鼓的从袋子里抓出一个苹果,咔哧就是一口,满嘴酸甜。

    “……”离涯看她举止孩子气,不自觉的笑了一下。

    “雍州乱的很,你尽量小心……哎呀其实你根本不应该提出要去的,你才入门几个月,这种级别的托付……你也看到了!人选都是掌门亲自定下的。”

    “我知道。”

    “那你干嘛还去!真有点不清醒了,锻炼自己也不是这么个拼命法啊,”

    “……”

    楚离涯自己也说不上自己为什么当时那般坚决的脱口而出自己也想要去,雍州之乱她略知一二,那般乱象丛生真的不是她一个筑基尚未达成的小女孩能去地界,一直在脑海里盘绕了很久她也没想出个能让自己信服的理由,难道自己真的有一时头脑发热的时候?

    “我总能想到法子保全自己的啊,”楚离涯将几件轻便的衣衫叠好摆放,虽然听闻大漠昼夜温差极大,白日酷暑,夜里严寒,而自己身负烈炎之息不惧寒气,衣物还是尽量带的简单易行的好。“况且若是雍州这一关过了,以后再遇到险恶状况,也能想着‘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师妹,曾经沧海难为水不是这么用的。”

    “……随便。”

    既然玄修已经同意带着自己一同前去,袁深雨当时只是看了他一眼,没作别的表态,那么诸项事宜就让他处理好了,自己和门派中的长老元老们又没什么接触,总不能自己前去游说。

    是夜,楚离涯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睡不着,索性翻身起来披了件单衣腾身到寝舍屋顶上,对着寒空九上的那轮冰盘似的月亮发呆。水银般的月光倾泻于地,像是肆意流淌的清澈溪水。

    她突然想起玄薇对她说起的那些话,初来这仙山上的时候,觉得无论是山上还是心里,都一阵空荡荡的。这山那样大那样空,自己站在树影婆娑之下,对着天空中唯一的冰轮,周围一片空落落的寂静,好像世界上只剩下的自己一个人。

    楚离涯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今晚究竟是怎么,莫名其妙的瞎联想,她像想起什么似的,手指微动,指上套着的戒指露出一丝光,接着一卷画轴出现在她的身边。

    这是在通过天仓山道时候,和浦扔给自己的那幅画,当时觉得笔力不错意境悠远,今晚正巧无事,便再拿着出来观摩。

    楚离涯对于笔墨丹青一道知之不多,只是单纯的觉得那山水渲染别有一番仙风道骨,沟壑万千,展开画卷之后,月光笼罩其上,像是一层薄薄的白色光雾,楚离涯不知怎的突然想起白雾缭绕,仙袂飘摇的灵陵,自从被袁深雨带走之后杳无音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这次同去雍州的就有袁深雨……改天去试着问问他?

    画卷摊在膝上,楚离涯的手指逐渐拂过画面上的每一处岩石山涧,月光灵性,映照的画面都比着那日看起来都更加活泛些。

    “小友似有心事,月夜观画,心境犹豫,可是有什么迷惑惘然之事?”

    “谁!”

    楚离涯惊的差点将手上的画卷甩出去,第一反应是自己并没有带炎龙吟出来,接着下一步动作就是揭下身边的一片瓦片翻身而起,手臂上的灼热之气立刻点燃,丝丝的在风中叫嚣,那块再普通不过的瓦片好像一块炭火似的发出亮红的光彩。

    那声音,正是从画卷之中发出。

    “……小友为何防备之心如此之重?难不成将除自己之外的人,都当做敌人看待么?”

    被丢开摊到屋顶上的画卷完整的展开,上面腾出一层红色的光晕,一朵细小的红点从层层扩散如涟漪的红晕间升腾而起,隐隐可见是一朵红莲的形状。

    “你是什么东西?在画里面么?”楚离涯牙口丝毫未松,警惕十足的看着那股飘摇不定的细小火莲。

    听声音大约是个中年男人,声音温和自若,语速也较为缓慢,并无凶煞之气,但并不排除这是蛊惑人心的方法之一。

    “我跟在小友身边已有数月,见你火灵煞气屡屡发作,伤人伤己,竟不想着去调顺压制么?”

    一句话说的楚离涯脸色一变,有些犹豫的将手中瓦片缓缓放了下去。

    “……发作?”

    “天地十大灵素,金木水火土,明暗雷风毒,数雷火最为炽烈活跃,小友身为火灵狂煞之体,随着修为的打通,将体内被火煞锻炼酝酿已久的暴戾引出,长此以往,怕是不妙。莫说不能将灵力收放自如,到最后连本心都要被吞噬,堕入嗜血狂暴之道,危险之极。”

    “可是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楚离涯心中虽是渐渐发沉,嘴上依旧硬邦邦的问道。

    “……信或不信,不过小友一念之间,我不过一缕残魂,所言无足轻重。”

    楚离涯有些愣愣的看着那朵光华万千的火莲,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

    残魂……是指鬼么?和灵陵那样的?

    仿佛看穿了楚离涯心思似的,那个声音又继续响起,“正如小友所想,吾之肉身已尽归尘土,只是生前好舞弄些书法画作,一丝执念魂魄不消,依着画卷而留下。”

    “那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出来不会只是想告诉我,我这个人天生就很邪气,现在如果不敢进找点什么措施以后就会变成怪物?可是还是那句话,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一个魂魄说的话?”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戒备之心竟如此严重,拒人于千里之外。”火莲以缓慢的速度飘至楚离涯面前上下浮动,“我的名字你不是一早就知晓了么?”

    “……溪泽?”

    楚离涯突然想起来,那幅画的落款确实有“溪泽”二字,当时百年猜测是作画者的名字。

    “正是,吾名夏溪泽,道号,元泽。”

第十一章 元泽

    无论是在青城派,还是在于九州,元泽都曾经是一个东升旭日般明亮的名号。

    这位青城派自创派以来最为年轻的掌门的名声或许只有青城开山始祖青云天师能一较高下,在他百余岁之时,修仙诸位高手均言,夏溪泽法至大成,渡劫成仙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且这位不世出的天才全然没有天才应有的怪脾气,为人公正和善,真正的温润和善,口碑极佳,广交善缘。他就像天边的太阳,光辉普照的让任何一颗星辰都要自惭形秽。

    只是这样一位千年难遇的奇才,最终还是陨落于百年前那场人间妖界之争中,传言他曾经被推举为四大修仙名门为抗衡妖界而临时联合结盟成的道之盟盟主,却最终因畏惧妖物的凶悍残忍,而欲令整个青城派退出这场事关人间存亡的大战,令人不齿,身后名声凄凉败乱。

    历史是不为某个人停留的,夏溪泽死后,他的师弟元涧接手了在妖界战争中折损凋零,百废待兴的青城派,经营至今,才又让青城恢复了昔日的荣光。

    往事唏嘘,不过终成一场幻梦。

    “……你是元泽?”

    楚离涯惊讶之下竟然直呼其道号,元泽这个名号太过响亮,实在是由不得楚离涯不知道,元泽,火纯子元泽,青城掌门元泽,道之盟……盟主元泽。

    “正是。”

    “你……你,原来溪泽是你的本名……夏溪泽……”楚离涯脑袋里一片混乱,“……你不是死了很久很久了吗……”

    “否则,怎可成为一缕残魂?”夏溪泽的声音依旧平和温顺,和玄修的不一样,这份温柔平和里有更多的岁月沉淀的宁静,宁静的能够安抚人心。

    “……楚离涯见过前辈。”楚离涯调整过思绪后颔首行礼,无论如何,这位前辈是如今掌门的师兄,而自己也是青城的正式弟子,如果再出妄言,那也太不懂礼数。

    另外,即使这个人不是元泽,过了这么一会儿,楚离涯已经能感受到那股残魂上仍旧附加的精纯无比的火灵息,这种程度的控火之术,就算只剩下一缕残魂也远在自己之上,开罪了不会有任何好处。

    “呵……无妨。”

    夏溪泽化身的火莲围着楚离涯绕了一圈,“小友,你近日可时常感到烦躁不安,胸闷气短,有时候心中烦的厉害了,甚至觉得有什么要从胸口喷涌而出,只恨不得拿起武器去劈砍点活物发泄才好?”

    “……正是。”

    “放任火毒攻心,便是由着自己堕入魔道了,小友可曾想过,失了本心,不单是自己的本性死了,还会殃及他人,难道就不想要去化解?”

    “……我当然想着要去化解的,可是,”楚离涯的眼睛紧紧的挤压了一下,牙关紧咬,“可是……实不相瞒,前辈,每当我火灵充斥,心中躁动之时,所发挥出的实力更胜平常数倍,那股狂煞之力不比寻常,若是我真的将其化解,修为怕是要……”

    夏溪泽的声音低了下去,比起方才的温顺多了一丝混杂的晦涩和低沉,清冷了不少。

    “……你真的这般执念要变强?”

    “……前辈有所不知,在下是孤女,收养我的爷爷为妖所害,故乡紫烟镇亦蒙受妖物屠城,鸡犬不留。世上有妖物一日,便多了一分悲剧再重来的可能,小女的心愿便是将天下妖魔斩杀干净,不在有无辜的人为妖物所害,可是如果我想要这样,就必须,必须要足够强大的实力,就算……”

    “就算是那股邪性的火煞之力也无所谓么……”

    楚离涯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曾听闻前辈乃是火纯子,对于火之一灵素掌控之力无人能及,难道……真的没有什么两全之策?”

    天地十大灵素,而在人间以金木水火土为主,是谓五行,故人族属系大多也在这五种之中,比如穆非城的木,比如楚离涯的火,再比如灵陵的土。但一个人几步不可能是由一种灵素构成,总的来说,是以一种灵素为优势,另外的灵素加以辅助填补,从而决定人体质的属系。可是那种占绝对优势的灵素越纯净,占得比例越高,对修行越发有利。

    而火纯子的意思便是——整个人均以绝对纯净的火灵素构成,没有丝毫的杂质,光是如此还不够,更多人还不知道,被称为某种灵素纯子的人必须具有另外一种特性——气海较之常人要大上许多倍,常人千万分气息对于火纯子而言只是一分,所以看似修行极为缓慢,实际实力却匪夷所思。

    “你知道火纯子?”

    “……元泽前辈体质特异,乃是上天垂怜的火纯子,青城派人人都知晓。”

    “什么上天垂怜……不过另一番劫难罢了。”夏溪泽的声音里似有一丝苦笑的意味,“你方才问可有两全之策,也并不是全无办法,但是并非容易,勤勉刻苦,不过是最基本要务。”

    “前辈尽管提出要求,在下一定拼尽全力完成。”

    “……那好罢,既有授受之道,小友可愿拜我为师?”

    一句话说的楚离涯彻底愣住。

    “前辈?你……”

    “你有顾忌?”

    楚离涯到底还没乱了自己的思绪,“前辈为何突然出此言?在下不过与前辈刚刚说上几句话,突然便要收在下为弟子……”

    真是实话,楚离涯心中还是有所警惕,否则早就惊喜的应下了,被传说中的人收为弟子本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而且从本心上来说,她还真没能把和呈当做自己的师父,毕竟只是个记名,毕竟……已经定下了心术不正的名头,何来真心教导。

    “小友心思虽然戒备,倒也颇为直接,”夏溪泽似乎笑了笑,然后叹息一声,“我现在不过是一丝残魂,无可隐瞒,小友的体质与火灵甚是亲和,在这么多年我阅历过的往来之人中,最为适宜修行我所身负之术,若是小友他日道法大成,又有除魔卫道之心,可否完成……助我完成那一丝遗愿。”

    楚离涯听他说的开门之山,戒备之心稍稍去了些许,“换而言之,前辈愿为吾师,授我仙法道业,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可助您完成未完心愿?”

    “确是如此。”

    “……为何是我,若说火性体质,青城派上有许多,天资比我更好的,也不会完全没有。”

    这次夏溪泽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开了口。

    “小友因身负火煞之气,天资尚好,却亦正亦邪,若不及时矫正,将来堕入邪道,必是修仙正道的一处祸患。”

    “……”

第十二章 明纯

    楚离涯坐在屋顶上,手指攥着道袍上的衣带不断纠缠,周围一朵小小的火莲缓慢飘摇,整个屋子都好像笼罩在一片细微的红色光芒里。

    “你撑开了结界,不让别人看到么?”

    楚离涯对夏溪泽说出的话并未作出多大反应,而是闷闷的开口提起了别的事。

    “自然。”

    “你是青城过去的掌门啊,名望还那么高,现在就算只剩下了一缕残识……又为何……”

    “我在画中待了许久,却不是自闭视听,如今的青城派,可不像你看起来的那般简单,我的事情,自然越少人知晓越好……”

    又是一阵沉默,楚离涯提起一口气,凝视着那朵火莲沉声道,“我愿拜前辈为师,望前辈不吝赐教如何控制我体内那股杀伐之气太过沉重的火灵,无论将来前景如何,实力强弱,都必将倾全力为师父完成心愿。”

    说完不顾瓦片棱角,直接跪于火莲面前,行足礼仪。

    “不必拘于这些细微礼节之上,快些起来。”一股绵长纯粹的劲道拖着楚离涯让她起身,红光映照在女孩的脸面之上,盖过了月光的清冷之色。

    “前……师父,离涯来天仓山已有些时日,有诸多疑问,却无法排解,想来师父阅历较之我丰富许多……不知可否……”

    “尽可开口,吾此时虽为一缕残魂,解答些疑惑想还是能够的。”

    楚离涯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疑惑挨个排了一个顺序,最后比较了一番,然后终于开口。

    “师父,你方才说已经在我身边呆了不少日子,应当是和浦前辈将这卷画卷交予我的时候就已经在我身边……那您应当见过那位名为袁深雨的孩子,我一直对他很好奇,见到他第一面的时候就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又实在说不上来具体的。他给人的感知明明只有练气三级,可是好像真正的实力比玄修还要高强,这……又是为什么?”

    “那位飞霞山庄中遇上的么?”夏溪泽声音平淡的回答。“他是明纯子。”

    “……”

    也许从刚才开始,楚离涯接受到的惊世骇俗的信息已经够多,也不差上这一条……所以居然出了脸部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没有别的反应。

    “你觉得不可思议?”

    “……师父,你是说……清雨,他和你一样……是一位灵素纯子,而且还是十大灵素双首之一的‘明’?”

    “确实,他彻底由最为纯净的明灵素构成,气海容积较之寻常修士不止千万,罕见程度更超越我的‘火’,你想的一点也不错,或许他给人的感知不过区区练气三级,那是因为气海容积太过庞大,表面上的积累速度就要比平常人慢上很多,但是实质上……”

    “也就是说,当时掌门的师兄元澈真人从青州将清雨带来青城派,正是因为他明纯子的身份?可……我也曾站在清雨附近过,他逸散出的气息并非……”

    “呵呵……对于一个灵素纯子来说,他不过是个入门阶段,应当是元澈师兄给了他某样法宝教他掩藏明纯子的身份,再加上他自己有心掩饰,深居简出,作风低调,袁深雨的本质实力才鲜为人知。毕竟明纯子这个身份实在是太过特别太过招摇,在他修为有成之前,越少人知道越好,你见他此时或许已经是修为精深,可修仙界何其广博,或许未来的袁深雨可以睥睨天下,但是现在的他比很多人,还是弱小太多了。袁深雨身上遮掩之术委实厉害,如果不是曾经同为灵素纯子,对其特征有种心有灵通的熟悉,我大约也只能以为袁深雨是个千年难遇的奇才。”

    楚离涯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至于你说,第一次见到他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前尘旧梦,记忆投影,这便要问你自己了。还有一点,”夏溪泽这回声音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但……还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这位明纯子身上似乎还有一点十分特别的东西,只是一种直觉,细节与具体,我却再说不出来了。”

    “……我明白了,还有,师父,我之前是没有门路的杂修,并不懂得如何控制自身狂躁火灵,导致一度失控,甚至反噬自身心智清明,师父可有什么法子缓解?”

    “解惑自然是为之师道的本分,我先教你些简单适用的调息心法口诀,你且记着……”

    漫漫长夜,悬空孤月。

    第二日从床上起身的时候,楚离涯扶着自己的额头,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怪诞的梦。

    元泽……不是一个生在传说中的人么?而他昨晚竟然化成一缕残魂,收下自己为弟子,说要教自己控制火灵之术以免堕入邪道,还告诉了自己袁深雨身上的秘密,原来清雨和那位夏溪泽一样是一位灵素纯子……甚至是更加强大而罕见的明纯子。

    那副画卷被自己重新收入戒指之中了,师父说幽魂不可在外停留太久,尤其是还要消耗灵力制造隔绝外界的结界的情况下。

    真的……好像做梦。

    但是有一件事情并非是做梦——今日是和非城他们约好了动身前去雍州的日子,四人不可能像穆非城一开始从青州到梁州那样徒步来往,玄修所修属于武修中的剑仙一脉,早已通达御气飞剑之道,考虑到楚离涯和穆非城此时都不甚通传送之术,所以由玄修的飞剑带着几人前往雍州。

    楚离涯一身深红便装来到山门前的时候,玄修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还是一身玄色衣衫,比青城派服制要简单朴素些,头发用深色的绳子束起,比起平日的温和倒多了些侠气风范。

    “师妹来的甚早,在下也不过刚刚到这里而已,”玄修先打了个招呼,白净的脸面上,一双墨玉眸子里满满的笑意。

    “玄修师兄见笑,非城和太师伯还没有来么?”

    真是奇怪,穆非城那个人没有赖床的习惯,大约是打猎打惯了,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今日怎么反而比自己来的还迟?袁深雨的作息她倒是不清楚……但是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迟到的人。

    玄修和楚离涯的等待并没有太久,不一会儿另外两个人也到了山门前,穆非城换了件普通常衣,倒没把那一串叮叮当当挂在身上了,而是放回了离涯给他挑的戒指里——大约是他那榆木脑袋也已经开窍了,自己的样子实在和其他三人不协调,而袁深雨一身纯白的便装,除了腰间一块冰玉佩饰,再无他物。

    看到四人来齐,玄修解下腰间的沉夜剑,无数阴冷的幽蓝光线爬满整个剑身,秋水长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变长变宽变大,玄修将剑投掷于地,直到它扩张成了足有三张床大小。

    “玄城和玄涯都未曾搭乘过飞剑,待一会儿若有任何不适尽管可以告知我,”玄修一边掐着咒诀一边领着三人走上剑身站稳,黑色的发丝随风飞舞,指尖幽蓝光芒流转。

第十三章 元涧

    天仓山老君峰

    群峦叠翠,仙风缥缈。

    傍晚流霞的余晖把本来纯白的云海晕染上一层金红的光辉,天仓本以清幽宁静天下闻名,此时竟也多了一分明艳瑰丽的色彩,只是秋风萧索,寒霜渐重,终归不显得妖娆。

    元涧并不喜爱秋日,尽管那些红透了的五角枫会像火一样烧遍山川,熟了的金桂瓜果的甜香一瓢十里,天一阴便是绵密细雨,不尽缠绵。

    他还是不喜欢,尤其是秋日头里的黄昏,夕阳红的凄凄惨惨,像一个血糊糊的眼睛挂在天边,怒睁着看着自己,说不上是无奈还是绝望,那些不是很猛烈的光线照在他充盈满灵力修为高深的躯体上,居然有辣丝丝灼伤感。

    比起青城派掌门这个身份,元涧觉得自己还是更像一个俗人。

    元涧对自己这一想法完全没有抗拒的念头,他记得自己俗家姓名叫韩涧,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他今年五百八十岁,生日是十月初七,最厌恶的同门师兄弟叫元澈,因为那个老头一板一眼冷漠严肃到了只要是个人都受不了的地步。

    元涧觉得俗人没什么不好,反而觉得门中那些离超凡脱俗的境界还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却非要装出一副高深莫测已经得道成仙不知多少年的老鬼还不如俗人,至少自己这个自认为俗人的人比他们强,能让那些自诩不沾红尘琐事的老鬼们通通低头敬称掌门,一副求道有得的样子?那为什么还在此处受这弱肉强食的禁锢?若是真超凡脱俗不拘天地法则了,怎不去上清宫把各位星君的脑袋拍上一拍,拿了供果不削皮就啃几口,再和那些泥坯子称兄道弟一番?

    元涧想到自己初入山门的时候,不做早课,不拜天尊,不念道经,被师父罚的在缭绫瀑布崖下硬生生冲了三天瀑布,差点被冲翻在瀑布下的水潭里呛死,所幸被元泽师兄发现背了回去,那个平时一副慈祥安泰样子的老头一见了自己便是吹胡子瞪眼的每个好脸色,恨不得立刻拿根棍子赶自己下山。

    五百多年前,太灵真人门下的元涧顽劣程度整个青城派均有所耳闻,长一辈中亦有人怒斥,青城派何时收下了这般恶劣无灵性的顽童,当真以为门规是摆设的?

    思过堂是当年元涧去的最多的地方,到最后那里的守门童子都和他熟悉到称兄道弟的份上,每当他被在那里罚跪的太久的时候,小童子偶尔会拿两个馒头给他,他也不客气,结果馒头一边大嚼一边又有力气的抬起头怒视着墙上挂着的诸位仙神星宿的画像。

    众人烦他厌他,却无法否认他的实力和天赋,当年他还只是一名中等弟子的时候,一人只仗着一剑,只身闯入妖物聚拢山林兴风作浪的楚玉峰,一剑掀翻了那为首的虎精,一道坎镜灵息符落下,便教楚玉峰上的妖物足足消停了四百年。

    一晃几百年过去了,传他劣迹的人,笑他不懂礼数的人,说要以门规严办他之人,十之八九归于幽冥黄泉,元涧则成了一派之掌门。

    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几百岁的人了,在外人看来,元涧不过一副而立之年的模样,眉毛依旧飞扬锋锐,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眼神熠熠生辉,只是一头苍银发色却是掩盖不了的,一身繁华负重的玄黑金边掌门长袍映衬下,那银白的更加耀眼刺目。

    他俯视着崖下的滚滚云海,脸上带着一丝倦意。

    最开始站在权利山峰上的人恨不得将他的成就向天下人炫耀,锱铢必较的握紧手里的权与力,生怕失去,不放弃任何显示地位的机会,后来啊,飞扬跋扈心浮气躁的年轻人总会慢慢沉稳下来,变得不怒自威,一言一行即使不加炫耀都能让人屏息凝视。

    到最后,在那个位置上站的太久了,反而会变得,随性,无聊,疏懒——所有的刺激、起落、变化都已经体验过,只剩下最高位置周围的云淡风轻,俯视着下面遥遥不可及却仍拼命往上爬的人。

    元涧微微的笑了一下,其实他很不喜欢花心思去想一些不重要的东西,人的变化也好,时间的影响也罢,他觉得自己本性似乎从来没变过,即使他现在穿着厚重的长袍能端坐在掌门的高位上俯视整个青城,骨子里还是那个希望能把上清宫里的星君塑像推下来当靶子的劣徒,反叛嚣张,锐意如刀锋。

    他的面前缓缓的浮起一颗光华流转的幻光球体,里面不断的飘散而出白萤似的亮光。

    “主人……”

    光球里飘出一声细弱的呼唤,听起来是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只是声音滞涩难听,似乎有什么病痛在身。

    “戌,你受过伤?”

    元涧闭着眼睛,脸庞被那光球映照的十分明亮。

    “是的,主人,戌遇到了很麻烦的情况,任务也被迫中断……”

    元涧深深吸了口气,睁开眼看着光球,里面的脸是他十分熟悉的属下之一,年轻少女的面孔,美好如明月,只是白如纸薄如烟,像水里的一阵幻影,随时都会散似的。

    “没什么,你的任务已经完成的很好,接下来,你只管安心养伤,静观其变,其余的交予我掌控便是。”

    “是,主人。”

    随手一掐,光球便像个气泡一般泯灭了。

    元涧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直到视线接触不到,变成氤氲模糊一片为止。夕阳已经快要全部沉入云海了,只剩下一圈鎏金的余韵,仿佛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当真是有趣啊……师傅,弟子的计划十分顺利,不出几年,桫椤林的大门必将再次为我打开,弟子必然能完成师兄所不能之事,您,是不是很欣慰呢?”

    “元泽师兄,真没想到,一转眼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呵呵……三途河里若水冷,不过,你是个善人,想来是不用堕入其中受苦的,只是不知道现在又轮回到哪一门哪一户了呢。”

    元涧对着那轮快要沉落的夕阳一字一顿的吐出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本来很英气的眉宇间染上了一层阴翳般的灰色。

第十四章 雍州

    雍州景阳城郊

    “咳咳……咳!”

    楚离涯狠狠的咳嗽了几声,背过身将口中的沙子给吐了出来,她自小在风清月明的梁州住惯,实在没历过如此之大的风沙,一时没反应过来撑开灵力护罩,在那股狂沙卷过来的时候吃了好几口风沙。

    “离涯,你还好吧?”穆非城先走了过来,他第一次经历用飞剑在天上急速飞驰,脸色也不是太好,但还能撑得住。

    “前面不远处就是雍州景阳城,传言中邪灵作祟最为严重的中心地带,再往北就是一大片黄沙荒漠,风沙很大,昼夜气温交替也是差别极大,而且雍州人多繁杂,能人异士来来往往不分流派,所以我们这副样子前去也不算违和,总归要注意些。”

    说完这些玄修又从自己的空间戒指中取出四个荷包,分别递给其余三人,“我听闻雍州来往商队帮派太过混杂,有些使用晶珠和灵精石交易,有些却用金银玉石,为了方便我特意在来之前换了些不同钱币,你们且拿去使用。”

    将飞剑在景阳城内降落,就算是纷乱厉害的雍州也实在太过招摇,而且四人只是前来探听风头打探情报,并非大张旗鼓前来杀敌,所以玄修将沉夜剑停留在了景阳城郊,接下来只打算步行入城。

    在梁州看惯了青枝绿叶,楚离涯忍不住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周围,地面大多枯黄松散寸绿不生,偶尔杵着几根生命力顽强的杂草也是萎黄的,泥土的颜色,拼命的和脚下的枯黄融为一体。本来瓦蓝明净的天空始终笼着一层灰黄的烟尘,一直蔓延到天边,淡黄的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半空,活像一个没煮熟的白水蛋。

    刚走了不远,便听到驼铃阵阵,风沙萧索,离四人不远的地方,一大队穿着斗篷,腰间挂着长刀的男人骑着一队缓步而行的骆驼同样向着景阳城的方向走去,每一个骆驼上除了坐着一个皮肤硬黑的男人,还有一个或者两个捆绑牢实铁索沉重的棕红木箱子,为首的那一个身高长逾九尺,腰围五尺,活像是一头人形的大熊压在他身下那头半死不活口吐白沫的骆驼上。

    “那些人是什么人?”

    穆非城从未见过这般景象,反而觉得有些有趣,这些日子他也算用心开始修行,松间照一门功法本身就是以强化内修为主,固本培元,将穆非城自身那股天地纯净的草木灵性催生的更盛,楚离涯真觉得靠近他的地方连风沙都被净化成了清风,简直像是一个人形移动大树,所以在四人中他反而是对雍州的恶劣风沙环境习惯的最快的一个。

    “大约是镖师,”袁深雨回答,“我也没见过,但是从书上曾看到。一些商人要将自己的货物运送到很远又乱的地方,自己没有能力自己在杂乱的地界保全货物,便雇请身怀武艺的人代为运送,付给酬劳,在雍州这种地方,镖师应当很常见。”

    “不错,正是镖师,”玄修看了看那一行人无奈的笑了笑,“我们进了景阳城,也前往集市买几件合身的斗篷罢,否则这风沙刮在身上确实有些难受,总不能时时撑开结界护罩来抵御几粒沙子。”

    进了那座简陋的让人以为再过十几年就要彻底被风化成几根石柱的城门之后,这座建筑风格与梁州天仓迥然的城镇整体展现在四人面前,整个城都好像是黄土夯成的,房屋低矮窗口狭小,半圆的拱洞一个串着一个,房屋好像都是浑然天成的连成一片,整体给人厚实沉重到连着地心的感觉。

    主干街道的地面都是平整厚实的黄土压成的,偶尔泼上的一点水渍会立刻被湮灭风干,一阵风吹过就是一阵扑面而来的呛人烟尘。

    街道上的人不少,而且形形色色,有的三五成群,有的独自一人,而且结伴而行的有身跨马刀穿着皮甲,面带伤疤表情狰狞,一看就是刀头舔血作活的强人,有的衣着和中原人一般无二,束缚修身,身别一把长剑,大约也是某位中原修士,还有一些身上挂满彩纱珠宝的西域女子,双足赤裸,脚环上有着细细的一串铃铛。总的来说,楚离涯这四个一行人,一个少年人带着三个半大的小鬼,看起来好像还不算不正常。

    四人在城中转了一会儿,找了几个打扮看起来和自己类似的来自中原的人用官话问了问路,才找到了景阳城中一座最大的旅馆,类似梁州的客栈,订下四间连在一处的房间。

    “我们初到雍州,又御剑飞行颇久,离涯和非城想必都有些累了,今天大家便只管休整吧。”

    这里并非青城派,而是景阳城,尤其是袁深雨在的情况下,师弟师妹师兄和太师伯的叫法似乎太过奇怪,偶然被人听去了怕是都要遭到侧目,于是四人也达成共识,景阳城内不行师门称呼,而是互称本名。

    “……原来,你的本名是陈夜修?”

    “正是,我在俗家之时,名为陈氏夜修。”

    “另外,据青城得到的信息,这里明明是血祭邪灵肆虐的中心,城中人依旧来来往往,丝毫没有不安的气息,难道本地人都不知晓?”

    楚离涯真是有些不解,邪灵本是修士极为忌讳的一词,更何况是最为凶煞的活人血祭产生的邪灵,修为精深的修士尚且畏惧三分,而这里的一些普通人好像还很怡然自得,丝毫没有她想象中众人纷纷逃离此处的表态。

    陈夜修想了想,一时也是无解,只好笑着说道,“在下也是不解,但在城中住上几日,总能找到个突破口。”

    那边袁深雨轻轻咳了几声,“此地浊气极重,你们各自小心,哥,天池珠切莫拿下。”说完便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楚离涯有些心情复杂的看了那个人一眼,那个人本身体质便属于罕见的“明”,还是明纯子,体质极为纯粹,对浊气的敏感程度比一般人高上许多,不过说起来,他到现在也没提到别的东西,看来这座旅馆里至少暂时并无危险。

第十五章 逛街

    房间内壁都用石灰涂抹着,白晃晃的还算明亮,地面上铺的是一层又厚又软的毯子,可是上面的花纹却是亮红亮绿花团锦簇,显得局促不安的俗艳。炕上还好比较干净,被褥和毛毯叠在一起看上去暖烘烘的。

    楚离涯拿起摆在土案上的皮囊袋尝试着喝了一口据说是当地特产能暖身的好酒,刚入口便差点憋不过气的全部吐了出来,这刺激的仿佛那日在楚玉峰上生死之间吞下的血莲葵的劲道。

    被酒水辣的不轻的楚离涯把皮囊一扔,坐在了炕上,呼吸着混着从孔洞内混着风沙的羊肉串味儿,一时头脑里混混乱乱的思绪不清,最后干脆一跃而起,翻开那张隔挡的厚重布幕,走了出去。

    四人的住的房间都是连在一起的,最左是楚离涯,往右分别是穆非城、袁深雨、陈夜修。楚离涯站在穆非城房间前面用手戳了戳布幕,“喂,是我,可以进来么?”

    “离涯?进来啊。”

    穆非城的这座炕洞和她的那间没多大差别,只是在楚离涯进来的时候,穆非城正坐在一堆木头零件中央。

    “你……这是在干什么?”

    “改装啊。”穆非城头也不抬,手中正在用砂纸打磨一个看起来有些像齿轮的木块,“从天物馆买的那把弩好用是挺好用,可是力道不够强劲,我把上面的机括改装调紧一下,还有这个轴承也要改。”

    楚离涯捡起地上一块刻制的十分精细的卯榫仔细看了看,“你这家伙,看起来迟钝的要命,手上的活倒是这样精细灵巧,不是说只是个猎人么,难道你还跟你娘学了木工?”

    “我娘不会这个,一开始是看着村里的王师傅做着好玩,就去打了几只兔子送给他让他教我,再后来自己摸通关窍,还能做出一些更有趣不一样的东西出来。”穆非城一边忙活着手上的事物一边和楚离涯搭话,乌黑的杂毛难得驯服的贴着脸没有乱翘。“我可不光会改造这些,刻个飞鸟兔子什么的也会的,你要是喜欢什么玩意儿尽管说,我都能做出来。”

    “……你可真是天生和木头有缘,”楚离涯忍不住笑道,“姓穆,体质为木,猎人天天在木林子里跑,还喜欢做木工,干脆改名叫木头算了。”

    两人站的颇近,穆非城身上的那股草木生命之气将景阳城里的风沙雾气妥妥的压了下去,让楚离涯感觉呼吸都畅快了不少。

    “哈?”穆非城又紧了紧弩枪上的弦,回头道,“说起来,你来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身上不是很累,想去外面转转,买几件斗篷,还有看能不能顺便打探到一些关于邪灵的线索——我看这里的人该干啥干啥,根本就没有那种处于风暴中心的自觉,真的很奇怪……本来是想叫上你一块,不过你正在改装这个也就算了。”

    “哈哈没事,这个已经完成了,”穆非城最后擦了一下弩枪的木身,回头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出初来乍到这么远这么乱的地方,一个人出去确实不合适,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吧,阿雨好像对这里很不习惯,已经在休息了,至于玄修我也不知道他在干啥。”

    “……那好。”

    现在还是下午,穆非城随便收拾了一下满地的木头零件,便和楚离涯一起走出旅馆的孔门,来到了黄土铺地的街道上。

    道路两侧有不少打扮各异的小摊贩,一张油纸便是一座摊位,各色焗彩器皿、香料、首饰、布料数不胜数,教人看花了眼睛,旅馆所在这条街的尽头,竟然还有一个小型的杂耍团在卖艺。

    “猴子骑骆驼?”楚离涯被眼前的一幕景象给逗乐的不行,一只全身灰黄毛色的红脸猴子吱吱哇哇的勾搭在一头老骆驼的脖子上,手里举着一枚铁圈,然后另外几只体型较小的猴子一连串儿从铁圈中鱼跃而过,骆驼面前是个年过花甲头缠一条毛巾的老人在指挥,虽然年纪有些大了,但身子骨似乎很不错,干瘦的手臂看上去劲道十足,仿佛能榨出铁汁似的。周围围观的一干人一片叫好,铜币或者晶珠雨点儿似的落到了摆在地上的一个铁盆里。

    铁盆旁边有一个红纱蒙面的年轻少女,穿着一身金边红纱裙,上面还贴着晶闪闪却廉价的亮片,隔着轻薄的面纱能看到她姣好美丽的面孔,含着青春活力的笑容,她正颔首向每一个投掷钱币的人道谢。

    穆非城看的也是稀奇,便随着众人一起投了些钱币入那铁盆之中。

    “我曾经在紫烟镇也看过这样的杂耍,不过没有骆驼,只有猴子,”楚离涯突然开口道,“可惜那时候我太小,站在人群里看不到,爷爷就让我坐在他的肩膀上看,后来那只猴子向我们讨要银钱,我手上没有钱,却有一只还没来得及吃的苹果,就把苹果扔给了猴子,那猴子像人一样拿着一咬一口,嗉囊鼓鼓的,可有意思了。”

    穆非城听了也是发笑,“原来你这么喜欢猴子,那等我们回梁州之后,我在天仓山上布个陷阱捉几只。”

    “唉这倒不用,只是看着觉得好玩,这些猴子被训练了很久才能做这些有趣的事,野猴子除了吱吱乱叫又不会什么。”

    正当那几只猴子跳完铁圈,老头又拿出一根铁棍,似乎要做出什么高难度表演的时候,突然人群的那一边出现了一阵骚动。

    “都让开让开让开!”

    人未至声先到,楚离涯皱了皱眉毛,听起来像是一个粗鲁的中年男人的吼音,而且不是异族语,不过即使是在雍州,官话还是占了主要部分,即使大部分异族人在掌握自己的语言同时也是要学习官话的。

    “**丽,索卓,又是你们两个!说过多少次,摆摊钱,驯兽钱,都拿来才能在这里开摊!听到没有!”

    几只猴子好像也预感到大事不妙,吱吱吱乱叫着从骆驼背上窜了下来纷纷跳到红衣少女旁边瑟瑟发抖。比猴子们更快逃开的是围观的人群,刚才的骚动只是声音发出源头的那一边人群作鸟兽散的声音,而现在这股逃跑的氛围蔓延到了楚离涯和穆非城站立的这一边。

第十六章 人熊

    本来一大群人围着观看的杂耍摊一下子只剩下了冷冷清清的几只猴子,两匹骆驼,两个摊主,两个游客,还有一连串十几个身高体壮服色类似的中年男人。

    两个摊主自然是那只指挥猴子耍把式的老头,还有那个蒙着面纱的红衣少女,两名游客是不明状况愣在原地的穆非城和楚离涯。

    “离……离涯?你觉得不觉得这些人……”

    楚离涯看着为首的那个身高九尺的庞然大物,点点头回答,“你没记错,我们刚才进城的时候……那队镖师。”

    “他们想要干什么?欺负人吗?可恶……!”

    “等等,非城你要干什么,我们现在要隐秘行事你别……喂,等一下!……唉……”

    那头人熊近处站立着看更比他压在骆驼身上时候的更加庞大彪壮,脸上的横肉叠成的褶皱里能压死三只苍蝇,因为胖到这个地步,所以面容给人的感觉除了肉还是肉,看不出什么长相。他身上挂着金属、兽皮和布料胡乱叠加剪裁的衣服,交叠的领口开的很深,露出大半个胸膛。

    “大人……我们……”

    枯瘦的老头和纤细的少女在这头人熊的映衬下像两只小鸡仔,除了瑟瑟发抖之外竟然说不出一句话,几只猴子还在吱吱乱叫,嘴角吐着白沫,那声音活像歇斯底里的癫痫病人。

    人熊大约也是听着觉得烦,脸上的肥肉一翻,左手挥了挥,后面便有一个身材高瘦的终年男人一抬手扣动手里弩枪的扳机,一根涂着黑漆的精钢箭头箭矢从后面飞来,直直的将一只跳着最激动的猴子穿透脑壳钉在了地上,血和脑浆溅了一地。

    名叫**丽的红衣少女尖叫一声捂住嘴巴,眼眶里盈满泪水,大约是想扑过去,却又不敢。

    “你们今日得的钱倒是很不错么,再敢说没钱交费?”人熊一声怒吼听的人头晕目眩,口中喷出的腥膻之气比风沙更能催吐。说完便俯下身端起那个被众人的晶珠铜钱填满的铁盆,准备随手递给了两侧的男人。

    “那是阿娘看病的钱,不能抢!”

    **丽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猛的扑了上去,但是她的身量并不高,这一扑只能扒到那头人熊镖师的膝盖,一双按照本族女子习惯涂着豆蔻丹红的手指死死攥着人熊衣服的下摆,声嘶力竭的哭喊起来。

    人熊镖师看了一眼,正准备抬脚一把踹开,腿突然好像被人按住一样动不了了。

    真的有人按住了他那铜柱粗的大腿,还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中原人的服饰,眉目俊秀却顶着一头漆黑的乱毛,他看起来既不高也不壮,身量比**丽还要矮小,胳膊对比起自己的也就是一条细细瘦瘦的火柴棍,现在那条火柴棍来着的手按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膝盖就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们看杂耍的人的钱是给他们的,不是给你的,你为什么要抢他们的东西?”

    穆非城发问,他是很诚心也诚意的在问,但是在人熊镖师听来简直是莫大的讽刺。

    “小兔崽子,你找死!”准备踢人却被人强行打断是一件很不愉快的事情,尤其是被打断的这样不费吹灰之力,穆非城好像只是很普通的按着他的膝盖,不轻也不重,从旁观的角度来说,他的动作甚至可以称之为“搭”,可是就这么轻描淡写的搭着,人熊就再也做不出任何动作。

    人熊镖师自然要找回自己的尊严,否则被一个臭小子制的动不了这件事要是被看到被传出去以后自己还怎么在这条街上搜刮那些并不存在的,也不属于自己的钱财,最好的方法就是立刻冲着他的脑袋砸一刀下去,把他劈成两半,死人不会辩白,死人没有动作,如果认为有一个人影响了自己威望,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变成死人。

    所以身高九尺的镖师也就这么做了,他从腰间把那把厚背砍刀拔出来,并没有用刀锋,而是用刀背猛的向穆非城头顶砸了下去,虽然他的身体如此笨重,那柄砍刀如此厚重,但是这个动作实在是很迅速,人熊甚至有点期待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和那只猴子一样脑浆迸裂的样子了,就算是天生的怪力也必须是血肉之躯,被那刀背的钝角迎头砸落,也会立刻变成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刀背停留在了穆非城头顶三寸的距离上就再也没能砍下来,穆非城抬头看着人熊那张暴怒……其实也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继续问,“你为什么要抢别人的钱?”

    穆非城觉得自己这个高举着手的这个姿势有点辛苦,因为自己身高实在比不上这头熊,所以也只能等他把刀挥刀离自己头顶三寸的时候才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这小子……是怪物!

    人熊镖师心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自己的力道能一拳将两个成年男人击飞,全力一拳砸下去能把一个人的颅骨砸裂,眼珠子掉下来。但是自己现在手里拿着厚背砍刀,自上而下加力,竟然就这么在半截上被这个小孩一手抓住硬生生的承接下来了。

    简直是……不可思议,真有这种天生神力的怪物?

    “他们在老子地盘上摆摊,老子收点费用天经地义!理所应当!”

    人熊镖师仍然不死心的咬牙拼命往下压着刀刃,但是就像是一只狗熊在和一个老鼠角力,狗熊咬牙切齿只差上蹿下跳,老鼠认认真真的在问他问题。

    “哦,是你的,所以你要收钱。”穆非城点点头,好像居然认同了他这种说法,“那你刚才干嘛要踢那个姐姐?她总不会也是你的。”

    “老子比她厉害,想踢就踢,要你小兔崽子来管闲事?!你给老子放开!”

    “你比她厉害,所以想踢就踢她,那现在看起来好像是我比你厉害,我能不能踢你一脚?”穆非城带点征求意味的询问道。

    “你——!”

    穆非城没有耐心再啰嗦下去,手上一用暗劲然后松手,将那高壮的人熊往后推得一个趔趄差点像座肉山一样倾倒在地。

    人熊镖师头上一阵冷汗淋漓,意识到这小子竟然差点将自己的手腕给掰折了,好在他的手腕够粗够结实,没有立刻骨碎崩裂——至少从外皮上看是这样。

第十七章 怪病

    后面的那些兄弟们呢!眼睛长着是出气的?!

    人熊还没来得及出生质问,或者下令让后面的十几位同来的壮汉包围眼前这个兔崽子剁成肉酱,就听到了一声颤音微微的尖细声音。“头儿~~!”

    嗯?

    站在五步之远地方的楚离涯冷冰冰的笑了笑,尽管她此时手上盘绕着一团炽热无比的烈火,“我提醒你们,不要乱动,不要挪出你们脚下的红圈半寸,否则这些红焰只会立刻将你们焚烧成一具焦炭……啊,就像刚才你们的刀一样,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说你们离开半寸就会化成焦炭,就绝不会等到离开一寸的时候才烧成焦炭。”

    人熊镖师头儿往后一看,他的十几位兄弟脚下都燃烧着一朵小小的红色圆圈,刚好够容纳两只脚的占地,真是半寸也不能挪动。本来每个人腰间的刀都掉在地上,刀鞘里流出一滩融化成浆的铁水。

    “邪法,这两个小兔崽子是巫师!”人熊狂吼一声,像个羊角风病入膏肓的病人似的疯狂举起砍刀再度向着穆非城砍了过来,但是这次穆非城没有再客气的只是抓住他的手腕了,而是直接一抬脚踹在了他的膝盖上,顿时整座肉山以一个错位的角度轰然倒塌。

    “哈?邪法?”穆非城听了哭笑不得,明明自己和离涯他们是前来调查邪灵血祭一事,却被说做是邪法巫师,这也太讽刺了,但是这些一半是镖师一半是强盗的家伙们虽然面相凶悍,却只是些普通人,把仙术当做邪术,施邪术的人自然得是巫师了。

    “你看起来真的很讨厌,”穆非城走到人熊镖师脑袋边开口,“你的兄弟杀了人家的猴子,你差点踢伤了人家姑娘,还抢了他们的钱,但是我刚才也打了你,你现在去向那位姑娘道个歉,再把钱还给她,这样扯平了,你看怎么样?”

    楚离涯听了穆非城的话忍不住嘴角露出一丝笑,然后瞬间隐去,手上的法术引而不发,继续冷冰冰的看着那群哆哆嗦嗦的手下们,一言不发。

    本来那头熊还准备狂吼着垂死挣扎一番,但是被肉淹的几乎看不到的眼珠转了转,立即换了口气,挣扎哆嗦着爬了半天爬起来,贴近努古丽和索卓道歉,再将铁盆还了回去。楚离涯没说什么的收回了十几个镖师脚下的红色光圈,瞟了那头人熊一眼,眸中掠过一缕酷寒的光。

    看着一行没讨到好处的镖师强盗一起离开的背影,穆非城拍了拍手,去扶起那个还瘫坐在地上没缓过神来的年轻少女努古丽,“这位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谢谢,谢谢……”努古丽一边抽泣一边从地上站了起来,“小兄弟,真的很感谢你……你……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穆非城,那边的是我的同伴楚离涯,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啊?怎么那么横?这条街是他家开的?”

    名为索卓的老头缓缓走了过来,被白须淹没了一半的面容上阴云惨淡,丝毫没有钱财失而复得的欢欣,他走到努古丽跟前握着少女的手,“努古丽,刚才熊冠大人有没有踢伤你?”

    “没有……我还好,力道都被穆小兄弟拦下来了……”

    “唉……”

    “我说大爷,为什么你们被他欺负的这么可怜,你还叫他大人?他叫什么?熊冠?”

    “嗨……小兄弟有些莽撞了……”索卓苦着脸摇头,但还是单手扶肩鞠躬道,“多谢两位出头。”

    “老大爷,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高兴?”

    楚离涯已经走了过来,眼睛看着索卓说道,“这是为什么呢?方才听你们说这钱是要用去看病的,被人抢走,现在被我们抢了回来,为什么你反而不高兴呢?”

    “小姑娘身怀神通,自然不知道我们这些寻常人的苦处……”索卓将剩下几只围在那只被射死的猴子旁边伤心的吱吱叫的猴子拢到身边安抚,“……两位恩情,老汉没有什么能回报的,只能请两位去我家喝杯茶……还请不要推辞。”

    “喝茶?不用了,我们……”

    “那就多谢了。”

    楚离涯打断了穆非城拒绝的话上前道,“听闻努古丽姐姐的母亲身体抱恙?我们想着前去看看,或许会有所帮助……”

    “你们……能救我的阿娘?”努古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晶晶的亮光,“对对对,刚才小姑娘你一下子就把刚才那么多人给只住了,一定十分厉害!说不定真的能救我阿娘的命呢!”

    “……我们尽力,可否先带我们去看看你母亲的病情?”

    “说起来,大爷,你还没说为什么我们打跑了那头肉猪似的家伙,你不仅不高兴还挺生气呢,说明白点啊。”穆非城听楚离涯想去努古丽的家,也就没再开口拒绝,但是想想还是忍不住又问及刚才的事情。

    “唉……熊冠是个镖师,也是这里惯来的恶霸,向着这里所有摆铺子的人乱劫钱财……他来的这不是第一次,更不是最后一次……你们这一次能帮我们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败走,下一次……只怕我们爷孙俩要更难过了……”

    “怎……怎么这样?”穆非城一呆,才明白过来自己看似帮助了这一老一少,其实从另一方面来说,根本是害的他们以后根本无法在这里立足……不对,或许是整座景阳城立足,因为自己调查完邪灵血祭的事情就一定要回梁州,而这俩爷孙……是一直一直要住在这里的,怎么办……

    “放心吧,”楚离涯淡淡的说道,“索卓老爹,他们不会再来,这是他们最后一次来,永远不会有下一次,我保证。”

    “……小姑娘,你为何这么肯定?”

    “相信我,索卓老爹,还是带我们先去看看努古丽的母亲吧。”

    “哦……好的,两位这边请,努古丽的父亲死得早,一直和我还有她母亲住在一起,说起来努古丽的阿娘古丽娅的病,那来的真是奇怪无比,好好的一个人,在一个月之内瘦的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第十八章 病因

    在看到努古丽的母亲,古丽娅的时候,楚离涯脑海中只闪现出四个字,油尽灯枯。

    她从未见过如此苍白枯瘦的人,整个人就像是一具会出些气进些气的尸体,毫无光泽的长发像树藤一样将脑袋包裹其中,大约是病中的人尤其畏寒,她身上铺着好几层年代很有些久远的花毯子,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从古墓里掘出来的干尸。

    努古丽坐在床边握着一只干枯的手成串成串的掉眼泪,索卓则坐在另一边的凳子上抽烟杆,整个家里没几件家具,空落落的,偶尔听到里屋里偶尔传来几声猴子叫,还有外面骆驼的响鼻声。

    “……离涯,怎么有……这样的人?你知道这是什么病么?”

    楚离涯明白他的意思——怎么会有瘦成这样,枯萎成这样的人,她回头看着穆非城只是摇头,“这不是病。”

    “不是病,怎么把人搞成了这幅模样?”

    “这是精元异常的流失,导致人像脱离了土地的植物,只能渐渐的枯萎,直到油尽灯枯,最终熄灭。”楚离涯的声音有些低沉,转身又盯着古丽娅的那张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本来生老病死也是这样一个过程,每个人的生命精元都不是无限的,随着人体的衰老会一点一点流失,最后死去,这其实是自然规律,无论是什么人,什么动物,就算不生任何病,不出现任何意外,最后还是要死,就是因为精元的自然流失。但是……古丽娅的精元流失速度明显超过了正常的范围,应该是……有些什么特别的东西。”

    “那……我的阿娘还有救么?”努古丽哽咽着看向二人,“看她的大夫都说没得治,只能用人参吊着一口气在,但是人参那样贵,努古丽就只能和爷爷一起去……”

    “人参有强身补气的功效,所以对精元流失有一定的缓解功效,但是以你母亲这样的流失速度,再多人参也只是杯水车薪,”楚离涯皱眉想了想,“非城,你的草木灵气是生命之源,能够暂时为古丽娅填补部分体能空缺,缓解她的弱病……若是你体力还好的话,就暂且输些灵气给她。”

    渡传精元本是不能受扰的法术,楚离涯自引了努古丽和索卓到屋外去,只留着穆非城和古丽娅两人在内。

    “索卓老爹放心,非城的木灵乃是十大灵素中的生命之源,就算不能根治,也总会让古丽娅好受些。”楚离涯面对着一老一少愁容满面的爷孙坐下,“现在,我能向你们打听些事么?”

    “楚姑娘尽管问罢。”

    楚离涯思索了一会儿方才开口,“你们听说过邪法么?”

    努古丽愣了一下,“就像楚妹子刚才用红圈圈突然一下子就能把那些人的刀化成水一样的法子么?”

    “……”楚离涯有些头疼,换了种说法,“差不多吧,有没有能制造一些超过你们的常识,让很多人人害怕,可能还害死了很多人的做法流传?”

    “……让很多人害怕……”努古丽在家的时候没有蒙着面纱,一张漂亮的小脸此时皱的有些难看,“这……”

    “没有听说过也就算了,我随便问问而已。”

    “不是,不是没有,”努古丽连忙开口辩解,“是实在太多了,我刚才不知道说哪个好。”

    “……”

    那边索卓放下烟杆也回答,“努古丽说的不错,不是没有,实在是太多了,不要说那些来来往往的外地人,就算是本地,大大小小也有十几种,有些神神叨叨的整天嘴里念着什么,说自己能和动物说话,有些嘴里能喷火,一个比一个邪门,唉……咱们这些普通人不过是在夹缝里求生存罢了。小姑娘要说死人,莫说景阳城,整个雍州每天都在死人,像熊冠那般德行的,本事大的人有,小的也有。一不高兴一言不合,抬手就要杀人,还有马贼,有巫师,还有一些别的叫不上名的……实在不知道小姑娘想问的是哪一个。”

    雍州地乱,着实不假,来往的不光有中原修士,有南苗巫蛊,还有通灵萨满、施咒巫师……总而言之鱼龙混杂,在外面传的风风雨雨的邪灵血祭,在本地人看来,也就是作乱的法子多上一种而已,受害已成习惯,谁还在乎用什么方法。

    想到这里楚离涯不禁有些丧气,看来在这对普通爷孙俩面前根本打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讯息了。

    “这什么东西!”

    正在此时,楚离涯突然听到屋子里传来穆非城的一声叫唤,接下来便是一阵叮当碰撞的声音,猛然觉得不对,也不管努古丽和索卓的惊讶径直冲回了屋子,手上一张一级的简单束缚符篆蛛网符已经准备就绪,另一只手握着瞬间从戒指中幻化而出的炎龙吟,丹田气海火灵急速运转开来。

    到达屋内的时候,古丽娅躺的那张床靠着的墙壁上钉着一排整齐无比的弩矢,还未散尽的碧色光彩萦绕其上,最后边的一根弩矢上钉着一个近乎透明的玩意儿,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要不是那水光波动的透明体态让周围的光线折射不同,根本看不到那个玩意的存在。

    穆非城放下手中的弩枪,脸上的惊骇之色还未散尽。

    “非城,怎么了?!”

    “刚刚刚刚才这个女人从床上坐起来了!嘴里先是冒黑烟,然后就有一个透明的东西飞了出来,直接向我一扑被我闪开了,然后就是……你看,喏,它被钉在那里了。”

    努古丽和索卓也已经反应过来跟着冲进来,古丽娅半歪在床上,还是昏迷着,但是整个人看起来都活泛了不少,脸上和手臂上真的生出不少新肉似的,本来干缩成一张薄纸的皮肉重新撑开了,虽然还是憔悴枯瘦,至少没那么像干尸了。

    穆非城脸色略差,看来是灵力损耗了不少,给那个女人渡传精元无可避免的就要消耗自身,好在尚无大碍。

    楚离涯手上多了一枚名为蛛网格的束缚符篆,那是前些日子去见和呈之前在天物馆买到的,至今未用上,口诀既下,符篆出手,电光石火间就飞过去绑缚在了那团被弩矢钉穿却扔在不安搅动翻滚的透明不明物。

    “阿娘?阿娘,你看起来好多了……你醒醒啊。”努古丽扶着古丽娅一边哭一边念叨,楚离涯将被蛛网格缚住的透明不明物收入自己的香囊内,拍了拍努古丽的肩膀以示安慰,“你娘不会有事了,非城已经渡了不少木灵素给她,而且病根已经除去,只要日后仔细调养,慢慢总能好的。”

    然后她表情严肃的转向穆非城,“非城,我们马上回去,去找玄修或者清雨,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十九章 灵虫

    “……”

    袁深雨看了那团在半空缓缓流动的透明物事一会儿,手里涌溢而出一把刀锋银芒的光团。

    “没见过,不知道这什么东西,不过这不是它本来的样子,可以试着逼它现形看看。”

    陈夜修并无异议,也没说他知不知道那是什么。四个人在玄修的房里围着炕桌而坐,气氛保持着微妙的和谐,玄修似乎是个很喜欢焚香的人,就连雍州这种乱地随身也带着香薰材料,此时他的房里正点着一盘他自己调制的香料,馥郁清幽,如同雪夜寒梅,阴云月雾。

    当袁深雨将手中那团光覆盖上去之后,那团透明的挣扎变得疯狂无比,即使被符束缚住也是如此,就像一只不安的蚯蚓在连头带尾的搅动,本来透明的主体逐渐颜色加深,肉眼可见,那是一团拳头大小的物事,但是形状随着挣扎不断有所变化,就像某种软体动物。

    最后,掉落在桌上的是一只团起来拳头大的深棕色大肉虫,软乎乎黏稠稠的,生着无数双对足,口器淡黄,看的四人皆是眉头一皱,觉得实在有些恶心。

    “阿雨,这什么?这是只虫?”

    “哪有虫又会变透明,又能在人体内抽取精元的。”袁深雨随手一挥在楚穆二人身上打出一道光幕似的结界,“你们两个小心些,我对这种东西不熟悉,但是看得出来它能附身吸收精元,沾上之后十分麻烦。”

    玄修托着下巴笑眯眯的开口,“我倒是略有所耳闻,苗疆人擅制蛊虫,确实有可以吸取宿主精元成长的种类,等吸干了被寄养的宿主,蛊虫就会长成药虫,被蛊主吸收,就是一笔不小的灵力财富。”

    “真是可恶死了,怎么能这样,养这种虫子去害人,你们没看到那个古丽娅大娘……反正!很可怕,也很可怜!”穆非城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怎么会有这种缺德的东西,他们这样去害别人,就没想着有一天自己也会被别人这样对待吗?”

    “……”楚离涯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哥。你不要激动,我还没说完,”袁深雨对着那条蛊虫手指微动,隔空移物的将那条虫挪过来离着自己更近了些,仔细分辨了一番,“如果这条蛊虫真的是被当做药虫培养,那施放它的人为什么要选一个普通女人当做宿主,没经过修行的人灵力十分有限,就算全部吸干也得不到多少回报,蛊虫难驯,让一条蛊虫去吸一个普通女人的精元,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好像也是,还有,我们在**丽那里也没打听到什么关于邪灵血祭的事情,”楚离涯看了看其他三人,“我问了那对爷孙,是否听说过关于邪法死人的事情,但是没想到对于本地人来说,我们这些人的法术,也算是邪术的一种,不过是分别不同而已,根本没办法调查。”

    “我们在风云榜得到的讯息是,邪灵血祭是以活人血肉为祭的一个邪教势力,简单的说,他们也是一批异能人士,但是他们的修为方法却是最为残酷的以生灵作为媒介,直接夺取灵力化为己用,最为残忍,也最为令传统修士不齿,”陈夜修略一思索开口道,“和这蛊虫倒有些类似之处,可是刚才离涯也说了,这里的人并不清楚修士邪教之间的区别,把天下所有修道或者其他异能之人通通归于邪法,这样想要通过当地居民调查的话,太难。”

    “也不用着急,我们才刚刚来到这里,你们也看到了,这里非常的乱,很多事情一时找不到头绪也是正常的,待一段时间之后,自然会有线索的。”

    “说得倒也是……”

    穆非城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偏头对着袁深雨说道,“我差点忘了,阿雨,你把灵陵呢?现在能把她还给我看看了吧?”

    “……你说,那把刀。”袁深雨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

    “对啊对啊,上次她伤才好,好么,又被你一下子打回去了!这都三个月了,你又一直没来我这里,我都差点忘记和你要了。”

    袁深雨仿佛思考了很久,才缓慢开口,“我想着你认识她,把她带回去之后一直放在幽谷飞泉的沉月泉中温养,幽谷飞泉草木繁盛,沉月泉是一眼阴寒不过的泉眼,对幽鬼一类最有好处,两个月的时候就恢复的差不多了。我曾经试着把她叫出来问话,但是她总是不回应,我也就没再勉强,现在在我的空间戒指里。”

    废话……你差点把人家打的魂飞魄散,她肯理你就怪了,穆非城心中默默念了一句,但是还是没对着弟弟说出口,但是又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说她是幽魂之体,带在身边始终不好,你带着她就好了?”

    “没好处,也害不到我,”袁深雨淡淡的看了自己手指上的空间戒指一眼,“我属‘明’,专克阴暗森冷之物,一个女鬼不足挂齿。”

    那是自然,楚离涯也这么觉得,袁深雨堂堂明纯子要是会被灵陵一个女鬼给侵蚀,那也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还是不行,你把她还给我吧,看你对她那么凶的样子,我实在是不放心,”穆非城仿佛钻了牛角尖似的说道。

    楚离涯:“……”

    袁深雨:“……”

    陈夜修看着同时陷入沉默的两人和还在坚持要回副刀的灵陵,一时间只是扶着额头不知道说什么,一脸温柔发苦的笑意。

    最后还是袁深雨妥协,将火荆棘的副刀交还给了穆非城,只是再三叮嘱一定要放置在天池珠中,有自己的一丝魂魄管制才能将对穆非城的伤害减小到最低。

    离开陈夜修房间的时候,夜修分别赠给了其余三人一些香薰,各有不同种类风味,穆非城从未用过也不会用,但是毕竟是夜修主动送人东西,现在又与他一起共事,就没有拒绝,袁深雨默默的收了没其他表示,倒是楚离涯心中有些欢喜,她也对香薰颇为喜爱,在楚家也见过不少,那种或甜或清,或温或浓的香气很是惹人喜爱。

    陈夜修送楚离涯的是甘露香,香气清冷如同晨露,回到自己的房间点上之后,楚离涯躺在床上深深嗅了一口,稍微有了些回到芳草萋萋的梁州的感觉。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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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寻仙途介绍:
神州之间,九霄之下,缥缈前途,寻仙问道。
修得仙上仙,斩杀天下妖本是楚离涯最初愤然发下的誓言,一路斩妖除魔,修行提升,可在修为中,步步靠近的那些真相,则是……
问天道,何为道?寻上仙,何处仙?(非完全言情或打怪升级,主剧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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