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资料,不时更新。
上:上等郡;中:中等郡;下:下等郡。
云垂郡名:
西南:1,星落郡,上;2,萤川郡,中;3云中郡,中;
中南:4,青石郡,中;
西部:5,涞谷郡,下;6,盈灵郡,中;7,定西郡,下;8,天水郡,中(阳关古道)
北方:9,玉木郡,下;9,雁回郡,下;10,静湖郡,中;11,九原郡,中;
中东:12,华阳郡,上(泗山群岛);13,平海郡,上;14,苏澜郡,上;
南方:15,百花郡,中;16,沧澜郡,中;17,广信郡,下;18,汐语郡,中;
中部:19,迷雾郡,下;20,河内郡,上;21,瑞南郡,上;
上等郡:6;中等郡:9个,下等郡:6个
行政首都:星纪城
经济首都:苏澜城
三大马场:盈灵马场,九原马场,瑞南马场
————
【各大边军所在地,现军团或守关大将】
1,星落军团:星落郡;
军团大将:韦君谦
2,盈灵军团:盈灵与天水郡交界;
军团大将:孔春晖
3,东海壁垒:平海郡;
军团大将:陆伏海
4,雁回军团:雁回与玉木郡交界;
军团大将:田鸿雁
5,中央军团:瑞南郡
军团大将:冯浩瀚
6,岩陲要塞:定西郡
守塞大将:霍凌
7,镇南关:广信郡
守关大将:袁兴文
8,北海关:玉木郡
守关大将:黄石涛
————
【各国人员名单】
【镇国公府】及【岩陲要塞】
原守塞大将:霍征,染疫已死
现守塞大将:霍凌
夷光公主,光耀蛮夷,超品将军
镇国公世子:霍庆
前锋:霍离
砥石城:霍云
黄明,护卫三百人
晴贵妃,晴云宫
军医:张大娘子,已至星纪城
骑八营:顾大头,吕有田
马大力:萤川郡,重甲骑兵
铁天工:打造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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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朝堂】
长兴帝:作不了决定就抓阄
皇子名序:梅兰竹菊,傲幽坚逸
1,秦王
2,晋王,陈修兰胖子晋王妃:范婷(礼部尚书孙女)
3,齐王,陈修竹封地河内郡
外祖:工部尚书罗垦
7,明王,陈修坚
岳父:席泽宇礼部待郎
8,八皇子死于天水和盈灵郡民乱。
户部尚书:钱良。喜欢文玩,韦君谦的岳父
礼部尚书:范文,正直
工部尚书:罗垦
兵部尚书:关邑,只能在东海壁垒说得上话。
御前太监:长禄
锦麟卫统领:杜自明
禁军统领:左福,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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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落军团】
韦君谦:军团大将,喜欢茶道
管路平:前锋大将,调转星落后血营武状元出身
楚今定:前锋副将,升大将。
莫定山:中军大将。
廖风雨:军师,能算天气,
梁如是:前锋二营仟长
唐安国:后血营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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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南关】
本部已迁至虎愁关。打通水路,随时可以进入南海。擅长陆水两战,具有强大的攻城能力。
守关大将:袁兴文,喜欢擦配剑
监军:方印宝,来自永昌侯府已回京
李荷白,前锋战将
百花郡尉:蒋天厚
汐语郡尉:吴晨光
沧澜郡尉:莫沧海,调北方三郡郡尉
副手: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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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郡】
首府:砥石城、定西城
郡守:祝嘉良
郡尉:夏邦为
副郡尉:刘明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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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壁垒】
护国公府创立,主舰:护国公号
分战将级、战营级、战队级
陆伏海:军团大将
于信鸥:军团副将
玉龙舰队:鲁玉龙,鲁平安
磐石舰队:万石磊
【忠勇伯府萧氏】
萧正:忠勇伯,安北将军,平倭将军(百济)
嫡妻,来自永昌侯府,难产已死
继室:柳婉,来自苏澜城
萧纲:二公子,武器白银枪,星落军团前锋五营仟长
发妻:表妹
萧锐:长子,世子,身子羸弱。
萧勇:萧正亲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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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师府】
永为帝师
老太师:已回星落郡,传播拼音
任奕:现任太师
任荣:长子
任杰:任宁养父,静湖郡县令升为迷雾郡守
任惜:庶妹,任宁请假探亲的原因。已嫁至广信南舒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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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各部族】
皇子:呼廷托迟
自东向西:开伦,奔鹿,中小部族,血月部族,洛夕部族(已灭),安吉尔部族,中小部族,草原王庭
开伦部族,已灭
老三泰,仓狼,南迁躲避,星落军团派人教导
铁勒:开伦部族大公子,发妻:洛夕西沫之妹
阿伦:铁勒护卫,已和阳兰成亲
阳兰:擅长训养鹰鹄
【血月部族】
族长:血月志勇
少族长:血月鹰翔,草原之鹰
持鼓长老:血月断刀
【安吉尔部族】
族长:安文康
副族长:康安胜
东长老:多吉,康安胜最信任的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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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奉】
都城:宋来城
虎愁关,已灭
主将:阮千刃
裴庄:阮千刃小舅子
张福:虎愁关守将,南下保护核查鱼税的王世子
守城将:蔡俊,裴如海
西城守将:白琼京
锦麟卫:江心石
万象驻星纪城使节:班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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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和或倭寇】
统帅:德川武藏
西征大将:久堂直人,百济东岸
中部领兵大将:石川泷,位于泗山群岛
岩上真也,敢死队,偷袭九原马场,已死
土肥勇人,土肥和人,主攻定海码头
根井正人,智将,主攻北海关
左岛和真:情报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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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济】
国王:李承德
百济和亲公主,已死
丞相:王明之
源宁山脉守将:巫思远
三座粮食岛
东:东景岛
南:南离岛(面积最大)
西:西龙岛(靠近源宁山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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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队】
古家商队,中小转大型商队
位于平海郡
商首:古胜楠丈夫:铁树
凌家商队,大型商队
位于苏澜郡
商首:凌云生
第一章 战马
“隐蔽,集束弹!”
任宁一声急喊,身子下意识一闪。不想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两眼发黑。
重重一咬下唇,拼命止住眩晕的脑袋,他强迫自己瞪开了充血的双眼。
待看清楚眼前的情形时,任宁不由一怔。
枯黄的草原无边无际,火热滚烫的西北风呼呼地刮着。仿佛之前的硝烟弥漫炮火纷飞只是一场梦。
最重要的是身边躺的并不是死去的战友,而是一匹遍体鳞伤的漆黑战马。
马还没有死。
“追风?”
任宁脑袋轰隆一响,不自觉地压低声音,喊了声战马的名字。
咳咳!
声音沙哑难听,嗓子更是火辣辣的,像刚吞了堆火炭。
咴咴!
主人醒来,瘫倒在地的战马精神一振,连连动着前腿。
任宁眼睛微微一缩。
追风的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伤痕。火烧伤、刀砍伤、箭穿伤甚至还有斧劈伤比比皆是。
有的伤口已经愈合,有的还在汩汩地流着血。
特别是有道两指宽的创口,从马肚一直斜劈到左后腿,处处可见森森的白骨。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飞快扫了眼四周,并没发现什么异样。任宁手微微一动,准备去摘腰上的水葫芦。
然而又扯到了身上四处的伤口,瞬间无数股剧痛铺天盖地袭来。
他眼前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好半晌过去疼痛渐渐消退,任宁这才发现自己现在这身子并不比旁边战马好到什么地方去。
浑身上下伤痕累累,破烂得像只被野狗嘶咬过的玩偶。甚至大腿上还深深插着一羽长箭。
不小心晃动就是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疼痛。
咴咴!
旁边的追风气若游丝地叫了声,前蹄又动了动。
任宁一凛,心有灵犀地眯眼望去。
刹那间,不远处一抹浅白色微微晃了晃。
定睛一看,他顿时打了个激灵。
草丛里趴着一头两米长左右的草原狼,正咧着森森大嘴目光冷凉地盯着这边。
活像天上的秃鹰在冷冷地等着猎物的断气。
刚才无意间瞥见的那一抹浅白,正是这头狼胸前灰白肮脏的皮毛。
任宁死死地盯着它,眼眨都不敢眨一下。
很快,他松了口气。
这是一头瘦骨嶙峋的孤狼。
八成是因为体弱或受了伤,被驱逐出了狼群,只能孤单地在草原上流浪。
但无论如何,收拾他们这重伤垂死的一人一马依然绰绰有余。
说时长,实时短。
任宁原本伸向水葫芦的手,立即飞快地摸向了腰边的匕首。
他心一惊。
手里摸了个空,插在腰间的武器早已不翼而飞。
任宁暗暗叫若,冷汗更是哗地流了下来。
他飞快地一晃脑袋,身边的状况瞬间尽收眼底。
周围是片平缓的草地,别说没见自己原本的武器,甚至连块用来砸人的石头也没有。
来不及多想,任宁毫不犹豫一头头栽倒在地。舌头长长地吊了出来,甚至呼吸也收敛了几分。
右手却顺势留在了左腿上的箭枝附近。
他准备装死。
只要那头孤狼胆敢靠近他的攻击范围,任宁就有把握用最后一分力气拔出腿上的箭枝,再重重捅进狼的弱点里,送它上西天。
几分钟过去,那头狼并没有动,依然冷冷趴在原地。
似乎下定决心非要等到他们咽下最后一口气,才会放心大胆地过来吃大餐。
操!
任宁暗骂了一句。
谨慎的动物他见得多了,然而谨慎成这样的就少之又少。
难怪它一只孤狼也能在危险重重的大草原上活下来。
一计不成,任宁咬牙重新爬了起来。
他不准备再等下去。
刚才查看身子时,他看得十分清楚。
身上众多的伤口里,有些已经用绷带匆匆包扎过;有些还没有,红肿的伤口翻着皮肉果/露在外面,活像一张张鲜嫩的小嘴。
而这些伤口上大多草草敷了些咀嚼过后碧绿色的叶子。
心一动,任宁的目光落在追风的马嘴上。
果然,黑马的嘴角边还残留着不少绿色叶子的残渣。
只是马躯高大,追风空有找药的本事,它后半身的伤口却没法处理,还在一直流着血。
现在的战马已经生命垂危,再拖下去失血过多的话就必死无疑。
任宁没法再等下去。
或许是因为穿越的原因,又或许是追风及时找到草药替他止了血,他现在的情形比战马还要好些。
捏紧拳头,摇摇晃晃向那匹狼走去。
大腿上的箭还刺在肉里,并没拔下来。走一步就晃一下,疼得他嘶嘶地直吸冷气。
然而任宁却像铁人一样,一步一步坚定不移地向那条狼走去。
只是那匹狼比想象中更胆小谨慎。
看见任宁摇摇晃晃走过来,它竟然调转脑袋,一拐一瘸又跑远了些。
跑了?
靠!
任宁愤愤地骂了一声,不得不停了下来。
很快他恍然大悟。
原来这头狼的两条后腿都被咬断了,只能无力拖在身后。腰上也鼓了老大一块,像被什么硬物重重砸过一般。
狼这种动物,向来是铜头铁骨豆腐腰。腰间这一下估计砸得它够呛,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怪不得自己这边已经毫无反抗之力,它依然不敢过来。
危险暂时解除。
恶狠狠地瞪了眼这个狡猾的家伙后,任宁不再理会。
忍着剧痛和麻痒,他飞快收集着身上的叶渣,一股脑全堵到战马身后的大创口上。
这无名草药的效果十分犀利,几乎在瞬间那足有两只拇指大的创口就变了颜色,血流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然而,药量还是太少。
左手紧紧地捂着那伤口,任宁警惕地看了眼那头孤狼。见它没有靠近的意思,才睁大眼睛使劲地辨认着手上的叶末。
茫茫草原上没有坐骑几乎走不出去,再者这是自己的战马,不到最后一秒他决不会放弃。
任宁试着认药然后打算自己找药。
这一看,他就是一愣。
手上的草药碎末里,赫然出现一个绿色的数字:75。
什么鬼?
任宁狠狠地晃了晃脑袋,怀疑自己眼睛出了问题。
这会的他已经理清了自己的现状。
这是个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他只是岩陲要塞的一名小小斥候。
最重要的是,记忆里阿位伯数字并没出现在邻近所有国家中。因此75更有可能写成七十五。
这是,
金手指?
任宁心重重一跳。
只是情况紧急,顾不上理清75到底代表着什么。他连忙四下飞快地察看起来。
随着视线的移动,眼前各种数字和相应的配色也一直翻滚。
然而目之所至大多是普通的野草,偶尔夹有些驴不理。
因此眼前始终只有淡淡的鹅黄色以及恒定不变的数字0。
没多久,脑袋开始针刺般疼了起来。
这是用脑过度,或者技能CD?
任宁不敢懈气,狠狠地一口咬在下唇上,终于疼醒了些。
一秒,
二秒,
三秒……
十秒。
几乎每一秒都像被人拿着钢棍狠狠捅着脑子。疼得他两眼血红浑身发抖。
在他快要坚持不住准备抱头痛呼时。一抹代表希望的碧绿色,在追风马头的前方约三丈的地方一闪而过。
眼前的阿拉伯数字也直接从0变成了绿色的75。
找到了!
任宁松了口气。
倒下前,撑着头痛欲裂的脑袋,他朝着那边的孤狼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那头狼已经站了起来,目光闪烁地望着他们。
第二章 人来
任宁没有理会,一瘸一拐地向那一小片草药走去。
老狼迟疑着,果然没有扑过来。
三丈多就十来米,任宁很快到了目的地。他胡乱拔了几株草药,心急火燎往回赶。
边走还边捊了一把叶子塞进嘴里,用力地嚼了起来。
走到半路时,他弯下腰按住脚上的伤口,一下子把箭枝拔了出来。
咻!
箭头带出一蓬鲜血。
很幸运,这只是普通的箭枝,并没有金属倒钩。
因而伤口并没有扩大。
忍着剧痛,任宁赶紧把嘴里嚼烂的草药一窝蜂地敷了上去,顺便把事先打好结的绷带拉下来盖了在伤口上。
哗啦!
狼哪里不知道这人类在作什么。
它眼里凶光一闪,张开狰狞的大嘴,猛地朝背对自己的人类扑了过来。
来得好!
任宁一声冷哼。他故意背着狼弯下腰,就等着它过来偷袭。
一个转身,地上的箭枝已经抄在了手里。任宁不躲不避,冷冷地看着那张狰狞的大嘴朝自己的脖子咬了下来。
找死!
说时迟那时快。
眼着狼嘴就要咬到自己,任宁左手一闪,手里箭枝嗖地深深捅进了狼嘴里。
嗷。
老狼疼得放声大吼,刀子般的利齿狠狠一咬。
咔嚓!
箭杆应声而断。
这时整个狼身已经扑到了任宁身上。
他不退反进,另一只手也不去挡那双锋利的狼前爪。而是身子一扭右手一绕,直接卡进狼的两只前腿间,顺便把硕大的狼头扛在了右肩上。
两米多长的老狼分量不轻,虽然两条后腿都断了用不上力气。但扑过来的力道还是非同小可。
不过任宁早有准备。他的双腿仿佛长了根似的,愣是牢牢撑在原地不动。
右肩上的狼头挣扎不休,任宁看不清狼眼的位置。然而他手里的箭杆却仿佛长了眼睛般,扑一声,重重捅进了老狼的左眼里。
嗷!
瞎了一只眼晴的老狼痛得更加疯狂地挣扎起来。
只是它嘴里被深深捅了个箭头,两只前爪怎么扒拉也抓不到正好卡在中间的人类。想跑却偏偏又被对方死死地抱着。
一时间老狼既然拿他没办法。
让你偷袭!
让你拖我时间!
任宁面无表情,左手里的箭杆一下又一下用力往两只狼眼捅去。
每捅一下就带出大股大股的鲜血。足足捅了十几下,他才呼一声,把痛得屁滚尿流的狼丢到一边。
野兽不愧是野兽,生命力极其顽强。
老狼受了那么重的伤,被任宁丢下后一时间还没有死。
嗷呜嗷呜!
它发狂地大吼着,无头苍蝇一般四下乱扑乱咬,试图和那个可恶的人类同归于尽。
只是任宁看都不看它一眼,抄起地上的草药跑回了黑马身边。
追风,挺住!
正准备往马臀上的伤口扑草药,然而任宁的手刚碰到马身,才发现坐骑已经开始发凉。
他心一颤,过去探了探马颈的动脉,随后抹掉马眼上的泪珠,飞快坐下来开始处理自己的伤口。
战场上生死无常,他早习惯了。
等任宁把刚弄出来的伤口处理好。不远处的老狼终于失血过多倒在了地上,已经出气多进气少。
砰砰!
他走了过去,重重踢了两脚。见它再无力动弹,才放心地趴在狼身上大口大口地吮吸着冒出来的狼血。
狼血腥气冲天,然而任宁又饥又渴,吸进嘴里仿佛琼汁玉液一般。
足足吸了半肚子的狼血,又吃掉那两只破碎的狼眼,他才把捅进狼嗓子眼里的半截箭头拔出,一抹嘴角转身飞快离开。
他也想撕下几块狼肉充饥。只是人类的牙齿还没有那么锋利,根本撕不动。
杀狼闹出的动静太大。狼嚎声远远传了出去。现在兵荒马乱,不久后肯定会有斥候或骑兵过来查看情况。
如果是已方的还好,万一来的是敌人那就麻烦了。
离开前他取下追风的缰绳,拔了几株草药,塞进空空如也的口粮袋里。
任宁没有走远。
事实上在茫茫的草原里,没有代步他也走不了多远。
捊了些灌木叶,他擦掉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在两具尸体的东边寻个了下风的方向,伏在高高的草丛里无声无息地埋伏起来。
哗啦啦。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有骑手驾驾地踏破草地的宁静,从北边往这边赶了过来。
等到动静到了前方,任宁才悄悄抬起头。
那人剃了个锃亮的光头,高高坐在匹综色大马上,耸着高高的鼻子举目四望,搜寻着血腥味的来源。
或许是天气太热,他还敞着胸口的衣服。
任宁两眼微缩。
对方的胸口上赫然纹了一只狰狞的狼头。
西狼人!
或者说西凉人!
前身正是出来查探情报时,遇到了西狼人,结果引来大规模的追捕。要不是追风拼死才逃到这里,结果便宜了穿越而来的任宁。
他又悄悄地伏了下去。
对面既携了远程弓箭又带有近战的短刀。他浑身上下伤痕累累而且只有个半载箭头以及一段缰绳,只能默默等候时机。
然而伏下去的刹那,任宁心一动。
无意间,他的眼角捕捉到自己西北方某处微微一闪。
这是金属武器反射的太阳光。
尽管对方已经用涂料或者鲜血处理过表面,但任宁大半生都在战火和鲜血中度过,还是敏感地捕捉到了那微弱的反光。
金手指!
他双目一凝,透过浓密的草丛向那里看去。
一个鲜红的数字65,赫然标在距离他约十几丈远的地方。
绿色的数字可以治疗伤势。
那红色的数字任宁不用想也知道代表什么。
他一点也不意外,默默攥紧手里的箭头和缰绳,埋伏得更深了。
战场上发现异常,先派人偷偷潜过来埋伏,再让个傻大个吸引注意力,把敌人引出来。
这招他用得也很熟。
这时,前面的光头转了一转,很快发现了倒在地上的追风和那具狼尸。
云垂人的马!
狼尸还无所谓,当看见倒在地上的追风时,光头嗖拔出短刀重重捅了马尸几下,这才警惕地四下张望。
任宁没有动,不远处埋伏的人也没有动。只有光头在四处查看着血迹,想找到他的下落。
找了半晌,光头抬头望向西方,嘴角露出残忍的笑容。
草原是他们西狼人的地盘,云垂帝国的小兵们往西走可算是自寻死路,但光头一点也不奇怪。
因为任宁这些出来探看的斥候已经深入草原太多。现在到处都是有西凉士兵在搜索围堵他们。
这情况下往东走反而更加危险重重。
第三章 埋伏
光头上马往西追去。
任宁视而不见,依然老老实实地趴着。
果不其然,没过几分钟,光头骑着马在周围转了一圈,又回到两具尸体旁边。
他用西凉语低低咒骂了几句,只得重新找起了线索。折腾了半晌后,又翻身上马灰溜溜重新往西而去。
天渐渐黑了,风也慢慢大了起来。
任宁一动不动趴着,偶尔会往西北的方向瞄上一眼。
草丛茂密,天色灰暗,然而他的金手指无敌。
对面鲜红的数字65就像游戏PK时的奶妈。纵然躲在敌人的重重保护中,却依然那么醒目,任何人一眼都能找到他。
65号挪了个位置,换到不远处的一丛小灌木下,并没有离开。
其间光头又回来了一次。
他依然没找到人,束手无策下只好随便换个方向追了出去。
65号放心地坐了起来,掏出干粮开始进食。
突然后面伸出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锋利的箭头瞬间冲穿了他的咽喉,还在里面使劲地打转。
唔唔!
65号唔唔了几句,伸向短刀的右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
任宁眼中他脑袋上鲜红的字样飞快褪色,转眼变成了个无色的0。
他没有拔箭头,只是掏了几把泥巴堵在敌人的伤口上,再拿出那条马缰牢牢把尸体和身后的小灌木绑在一起。
乍一看就像整个人还稳稳坐在地上一般。
捡起战利品,任宁敏捷地朝看好的埋伏点钻去。
到了埋伏点,他一心三用,一边往嘴里塞着西凉人的口粮,一边摸索检查刚到手的武器。
武器不多,一张不大的软弓、一壶箭共18枝还有一柄长约30厘米的锋利短刀。
有了武器,任宁心定了许多。
他边吃东西边举目四望。
金手指很好用。
无论天色再暗、杂草再密。只要周围没有红色数字,就是安全的。
然而目光刚转了一圈,正东方约20米处,他看到一个淡淡的红色数字,15。
任宁心一凛。
西凉人的口粮是些硬帮帮的羊肉,不嚼烂不送水几乎难以下咽。他却顾不了那么多,生生吞了下去。
吞了个半饱,任宁绕了个大弯,慢慢朝那个红色数字的位置摸去。
越靠近他越疑惑,等近到看清对方时,任宁不由哭笑不得。
那个顶着红色15数字的东西,他认得,居然是株月白草。
这种草在草原里还算常见,马牛羊们几乎不吃。如果不小心吃了铁定会拉肚子。
重新回到埋伏点藏好自己。任宁抿了口水,边注意周围的动静边琢磨起自己的金手指来。
很显然,绿色的数字代表对自己有利。红色的数字代表对自己有害。至于数字大小,估计是越大越有利或威胁越大。
金手指很好用,唯一可惜不能长时间用,用久了会头疼不已。
正琢磨着。
哒哒哒。
满头大汗的光头又骑着马转了回来。
“娘西皮,真是活见鬼了!”
“这云垂崽子到底躲在哪了?千万别让老子逮着,否则非把他的肠子扯出来当缰绳不可……”
“上次捉到的那个骨头还硬挺,死到临头还骂骂咧咧的。老子切了他两只胳膊喂狗,看他能硬气到哪去。”
他恶狠狠用西凉语骂了一通,才扭头看向小灌木丛,“鬼手,你哪还有水吗?渴死老子了。”
这时,天还没完全黑,风又大了些。刮得周围沙沙作响,灌木也随之摆了起来。
“没水了?还是不肯给?”光头怒哼了一声,“老子天天把脑袋拴在裤档上给你们这些没卵的当诱饵。你他码连水都不舍得分我一口?”
说完他拍拍坐骑下了马,让马在周围吃草充饥。自己则怒气冲冲扒开荒草向灌木丛而去。
“你个没卵的,还躲什么躲!那个云垂老鼠肯定不在这!八成已经重伤挂掉,然后让狼拖走吃了个精光。”
“鬼手?”
咻!
风中夹着箭响,没等光头反应过来,他的脖子砰地炸开了一朵血花。
呃!
他一声闷哼,推金山倒金柱,扑通一声重重地倒在鬼手面前。
一招得手,任宁四下观察了几秒,飞快朝灌木奔去。
没跑几步,他就吃了一惊。
倒在地上的光头依然有着个血红的75字样。
或许是风大射偏了,或许是弓弱伤口不深,光头并没有死。
他怒目瞪着冲到自己不远处的任宁,嘴角里全是残忍。
“云垂的小老鼠,你终于舍得从洞里钻出来?”
杀!
任宁反手握刀,二话不说,一瘸一拐地冲了上去。
找死!
光头身材魁梧动作却一点也不慢。
他一个鲤里打挺跳了起来,呼地抡起那把比人还高的砍马刀,势大力沉朝着任宁斜劈了过来。
任宁视若无睹。
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
光头这等粗糙的刀法在军团大规模冲锋时刀刀见血。但在一对一时就有些勉为其难。
他泥鳅般闪过,眨眼已经撞进了光头的怀里,手里锋利的短刀更是毫不留情朝他赤果的胸膛捅了进去。
光头大吃一惊。
虽然被偷袭了一箭,但看着任宁浑身上下破破烂烂伤痕累累的模样,他还以为这是个只剩几口气的虫子,哪想这分明这条随时能择人而噬的蛟龙。
然而这时候光头已经躲无可躲。
他哈哈一笑干脆不躲。
挪了挪身子让过心脏这些重要部位,左手一把把任宁牢牢抱住,右手扔掉手里的大砍刀,摸向了腰间的短刀。
同归于尽吧!
任宁脑袋毫不犹豫一撞,砰一声沉闷的肉响。
他狠狠地撞在光头高挺的鼻梁上,撞得他一阵头昏眼花。随即张开大嘴,一口咬在光头的咽喉上。
生狼肉任宁撕不开,但人的喉咙他分分钟能撕个大洞出来。
骨碌碌!
光头胸膛、鼻梁和喉咙都灿烂地喷着血。
他不可思议地望着怀里比自己矮一头的云垂人,目光飞快暗淡下去,右手拔出了刀却再也无力捅进对手的身子里。
又砍了几刀,任宁才从光头粗壮的胳膊中狼狈脱身。
他飞快地把绑在灌木上的鬼手扒个精光,换掉自己身上破得不成样的衣服,又把两具尸体上的绑腿绷带通通带走。
最后还用砍马刀斩断了自己手里的弱弓,才捡起光头的强弓和口粮,一步一步往那匹棕马走去。
地上的草自然不及马粮,但棕马早已饿极,正欢快地吃着。
听见这边的动静,它刚抬头察看,才发现主人已经一命呜呼。
咴咴咴!
棕马悲愤地仰天长啸。
它四肢刨了刨土,马头一低,发疯地朝任宁撞了过来。
第四章 如归
主人尚且不怕,更何况一匹无主的马!
任宁冷冷地盯着狂奔而来的棕马,身子一转就让过马头和踢人的前脚,随手扯住了缰带。
他没有上马,而是嗖一声,手里的短刀在马臀上重重地捅了进去。
砰!
抽刀,带出一蓬温热的鲜血。
咴咴!
棕马一声惨叫。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战马,受了伤也不逃。马后腿更是嗡地朝敌人重重踢了过来。
任宁早料到会有这么一踢,放在缰绳迅速后退让开。
短刀顺势划过!
嘶拉!
他重重地又在踢过来的马后腿上拉了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
咴咴!
棕马痛得打了个踉跄。
没了缰绳的束缚,又见事不可为,它望着倒地的主人一声悲鸣。随后埋头朝前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了南方茫茫的夜色中。
任宁松了口气,先确定了自己四周的情况。
见周围安全,他拿起光头的砍马刀,哗哗地砍了些灌木,拖到追风的身边将马尸盖上。
手里没有铲子之类的工具,加上下一刻敌人就有可能会在周边出现,任宁根本没有时间挖坑将自己的战马埋葬。
只好匆匆用灌木盖好马尸,聊作安慰。
他双手合什。
“追风,安息吧!你拼死也要救我。我一会活着出去,替你报仇!”
这时天已彻底黑了下来。
不过古代的星空烂灿,努力辩认还是能看清眼前的一切。
任宁来到那具狼尸身边,割下十片厚厚的狼肉,塞进了抢来的干粮袋里。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逃多久才能安全返回云垂帝国或岩陲要塞,多准备些口粮是正事。
正准备离开,任宁的目光落在狼嘴长长的獠牙上。
这或许也曾经是头狼王。只是年老休衰后,被新来的狼王打败,最后赶了出来。
月光下那两根獠牙微微泛着洁白的光芒,看起来狰狞异常。
任宁心一动,呼地挥刀把它们砍了下来,随手装进了口粮袋里。
纯当个纪念品。
作完这一切,他丢下沉重的砍马刀,再一次深深地看了眼追风的草坟,辨认了下方向,绕着弯朝西方而去。
走了半晚,估摸着已经离追风倒下的地方差不多三四公里,任宁才寻了个茂密的灌木丛休息。
休息前他将身上所有伤口重新上药并包扎好。
任宁啧啧称奇。
追风寻到的草药效果惊人。
这可才过了区区半天的时间,而且还不时要大动干戈以命相博。
然而身上众多的伤口里,除了最大的那几道创伤外,其他大部份伤口已经止血消肿。估计好好休息几天就会愈合。
只是任宁到底不是军医。借着月光看了半晌,始终认不出这是什么草药。
他也不纠结,既然是追风寻到的救命草,那就叫追命草吧。
第二天天刚麻麻亮。启明星还高高挂在东方的天际上。
任宁就被一阵阵遥远而模糊的呼喊声给惊醒了。
他没有乱动,而是第一时间拿出狼肉切成几小块,塞进嘴里狠狠地嚼着,直着脖子吞了下去。
民为食为天。白天很长,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应付下来的遭遇。
不大一会儿,他就把自己填得半饱,停下手细细倾听起周围的动静来。
啊,啊!
东方隐隐传来人类的惨叫,其中还夹杂着任宁熟悉的云垂语。
“哈哈!格老子的西凉狗,有种给老子个痛快。”
“十五年后我刘大石又是好条汗。再来吃你们这些杂种的肉,喝你们的血!”
啊,啊!
又是两声凄厉的惨叫。
刘大石的声音再也没有响起。
任宁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一切。他默默地活动着双手,那把红到发黑的短刀在他两手间忽隐忽现,恍如鬼魅一般。
半晌过去,被砍了两刀的刘大石终于又缓过了气。
哈哈!
看着面前追风的马尸以及旁边两具西凉人的尸体,他呸地吐掉满口的血腥,快意地仰天长笑。
“一杀二,兄弟好样的。”他放声大吼,也不管任宁听不听得见,“你保重了!”
“你想死?没那么容易!”刘大石面前站着一匹漆黑的高头大马。
马背上的格龙敞着衣裳,露着胸口上狰狞的狼头。
他阴森森地望着地下浑身鲜血淋漓的云垂人,“来人,给他止血。他现在还不能死!”
“是,格龙佰长!”一个西凉小兵跑过去给刘大石止血。
嗖!
原本奄奄一息的刘大石突然毒蛇般暴起。
他仅剩的左手一把把那个小兵抱住,张开牙齿重重咬在对面的脖子上,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一下子将他的喉咙咬了个大洞。
哈哈!
刘大石吐掉嘴里的肉块,看着小兵无力地捂着喷血的喉咙,哈哈狂笑。
又赚了一个,死也不亏了。
“真是废物!”格龙大怒。
他呼地跳下马,走到狂笑的刘大石身边,一拳将他打晕了过去。
地上被咬穿喉管的小兵,格龙看都不看一眼。他随手又指了一个小兵,“你过来,给他止血!”
那小兵不敢违背格龙的命令,硬着头皮战战惊惊走到刘大石身边,发现他彻底晕过去后才松了口气,麻利地止起血来。
这时,南方蹬蹬响起马蹄声,一个西凉斥候赶到格龙身边。
“佰长,那匹伤马应该是调虎离山计。”他恭敬行礼,“我们四十人一路往南追了近十五里路,发现了失血而死的马尸。但周围根本没发现云垂人的行踪。”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光头和鬼手的尸首,请示道:“佰长,下来该怎么办?”
格龙毫不意外。他朝南方看了一眼,“无论是不是调虎离山或者声东击西。都让他们原地散开搜索。注意安全!”
小兵应了一声,调转马头狂奔而去。
格龙沉吟着。
他一个佰长,统领十支队伍,共百人。
除去往南搜索的四十人以及护在身边的十人外,其他五十人正在四周仔细向外搜索。
草原再大总归不是云垂人的天下。无论对方躲在哪,迟早都能将他找到。
只要发现了蜘丝马迹,再吹响警报哨声。
漫长的白天,那些潜逃的云垂小兵们就躲无可躲。
任宁不知道这些。他锻炼完毕,抹去自己呆过的踪迹,悄悄爬上了不远处的高地。
就着迷蒙的晨光,任宁小心藏在草丛里,居高临下地观察着情况。
很快,他精神一振。
东边约一两里的地方,来了一伙西凉人。
当头的是个骑马步兵,后面跟着四个歪歪扭扭的西凉士兵。他们彼此保持着二十来米的距离,正漫不经心地东翻翻西看看,慢慢往西搜寻而来。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在找人,更像在应付。
任宁咧了咧嘴,心里一点也意外。
昨晚他把光头的马捅伤后往南赶。
无论流下的血迹以及压弯的草痕都表明有人匆忙往南逃跑。因此南方必然是重点搜寻的方向。
其他方位固然存在危险,但总比南方要安全些。
再者这些人搜了大半个晚上,一个个已经又困又乏。还能这样坚持着四处查看,已经算领导有方。
这时,追风的马坟边,格龙有些不耐烦。
前天双方斥候遭遇,对彼此来说都是种意外。
任宁他们一见西凉人比自方整整多了几倍,毫不犹豫四面八方散开,能跑一个是一个。
当时虽然截杀了不少,但此时草原上到底还有多少没找到的云垂斥候,格龙心里根本没有底。
万一有斥候把西凉准备大规模东进的信息传回岩陲要塞。云垂人有了准备后。面对武装到牙齿的岩陲要塞,他们十之九八又要无功而返。
“把他给我弄醒。”格龙冷冷地指着地上晕过去的刘大石,“绑在马后,拖着走。别让他死了!直到把那只云垂老鼠逼出来为止。”
第五章 托付
咕噜、咕噜、咕噜噜!
南边不远的地方,突然似有若无地响起了草原雕鸮鸟的声音。
任宁心一动,试着回应。
咕噜、咕噜噜;咕噜、咕噜噜!
不大一会儿,对面再次响起了鸮鸣。
任宁抬头,望了那五个西凉人一眼。见他们至少还有一里远,便悄悄地往发声处溜去。
绕过几堆葱葱郁郁的荆棘和荒草,在一处不高不矮的灌木丛里,任宁看到一双发亮的眼晴。
和他一样有着黑头发黑眼睛。
至于皮肤,对方全身不是土就是血的。任宁看了好几眼,愣是不知道对面是什么肤色。
不过很显然,大家都是同文同种的云垂人。
“星落郡!刘沟宽。”那人咧嘴一笑,艰难地说了个云垂帝国的郡名。
任宁点头,轻声回道:“星纪城。任宁。”
星纪城是前身的家乡,同时也是整个云垂帝国的帝都。
“好远。”刘沟宽呵呵地吐了个糟。
从帝都星纪城到西南地区的星落郡,足足有二千五百多里,确实很远。
任宁不作声,目光落在对方的肚子上。
那儿已经破了个大洞,尽管努力用绷带堵着,依然有些肠子红红白白露在外面。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翻自己的武器袋,拿出从西凉人那里抢来的水和碎羊肉,“兄弟肚子饿了吧,吃点吧!”
说完,任宁又找出那几株追命草,就要往嘴塞。
“别费事了。”刘沟宽咳了一口血,平静地笑着拒绝,“兄弟留着自已吃吧。”
任宁点点头。
以刘沟宽浑身上下的伤势,现在还能说出话来都已经是个奇迹。
尽管如此,他还是准备过来想给对方灌了一点水润润嘴。
“小心点。”对方朝身下的灌木示了示意。
任宁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恍然。
刘沟宽以自己的身子作了个陷阱。只要有人试图搬或拖动他的身休,陷阱就会发动,然后同归于尽。
他淡淡开口:“刘大石是我堂兄。”
“嗯!”任宁点头,他还记得这个名字。
刘沟宽颤抖着,不知从哪掏出一根弯弯的狼牙,“这是昨天堂兄交给我的。家里侄女刚出世,他给女儿准备的礼物。”
任宁毫不迟疑双手接过,“任宁发誓,一定把它带回去交到你堂兄亲人手里。”
岩陲军/人一言九鼎。只要用自己的名字发誓,除非是死否则都会作到。
“谢了。”刘沟宽松了口气,一字一句地说出地址,“星落郡龙渊城沙顶乡丹竹头。”
云垂帝国国土辽阔,各地的方言大相径庭。任宁不敢肯定自己听得对不对,只好用标准帝都话慢慢重复了一遍。
刘沟宽虽然会些字,但也不多。
他胡乱地点了点头,目光往东南看去,“兄弟快走吧。我拖他们一会。”
任宁动了动唇,却是说不出话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飞快地往南方钻去。
至于等岩陲要塞派兵出来救援这种事,他们想都没去想。
任宁并没有跑远,而是绕了个弯,小心地摸到了那五个越来越近的西凉人后方。
五个西凉人,刘沟宽估计能阴掉一两个,剩下的他要想办法解决。
任宁的目光落在最后面的西凉小兵头上。
数字红色,但仅仅挂了个25。
“不行了,我要解个手。”那小兵捂着肚子左瞧右瞧。
他以前只是个普通的西凉牧民,出门时一个不注意被拉了壮丁,然后到这遥远的东方来服徭役。
平时西凉军官为了防止他们逃跑,都会把这牧民的手绑在一起。如果要解决个人问题,就得先“解手”。
不过现在周围草丛里有可能埋伏着杀人不眨眼的云垂人。这牧民哪敢四处乱跑,不用绑着他们也会乖乖跟在旁边。
骑马的伍长捏着鼻子骂:“妈个巴子。懒牛屎尿多!”
“伍长,他昨晚吃坏了肚子。”旁边有同乡忍不住出声维护。
伍长啪地抽了下马鞭,“说了多少次,让你们别乱吃云垂人尸体上的东西。那些杂碎临死前连自己的口粮都会下毒。”
“滚远点,别熏着老子。”
小兵如释重负,连忙点头哈腰地应了声,窝进身后的小灌木里。
他边解着裤腰带边小声嘀咕,“以为老子想吃死人身上的东西吗?你们高高在上的整天吃得满肚子油,偏又不肯多给我们一口东西……”
正埋怨着,脖子一凉,他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拉快点。妈拉个巴子。”骑马的伍长继续骂骂咧咧。
“这边的草原就算没有云垂的老鼠,也可能有狼。要是狼来了,分分钟干掉你们这些弱鸡。”
西凉语也有方言,任宁听得不大懂。不过他也大概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淡定地摇了摇身边的灌木,拿土堵住小兵脖子上的血洞,他向下一个目标溜去。
越是草原人越怕狼。
伍长这么一说,其他三人吓得紧紧跟上。他们边走边东张西望,一副风声鹤吠草木皆兵的模样。
任宁咪了咪眼睛。
这样一来,倒是没了他摸鱼的机会。
哗啦啦!
前面不远的地方,几株荆棘突然微微一抖。
在这寂静的早晨里并不显眼。
只是连埋伏在后面的任宁都看得一清二楚,更何况前面四个紧张兮兮的西凉人?
“云垂斥候?”有人声音在发抖。
这两天东方大国的小兵们给他们上了一堂生死课,绝对残忍。
伍长精神一振,下意识拿起挂在脖子上的哨子。
“也有可能是狼,或者野兔。”不知谁弱弱地补了一句。
同样是这两天,他们终于明白一件事。
云垂人可比草原上的狼要可怕多了。
伍长犹豫了一下,放下了哨子。
他作了个包抄的手势。
三个小兵远远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捏紧了长矛,放大包围圈,战战惊惊围了过去。
任宁的嘴角残忍地弯了弯。
在某堆荆棘后面,他消无声息又用短刀干掉了一个。
两个了!
任宁面无表情地看着脚边抽搐的尸体,默默地数着。
随后他若无其事拿起那根长矛,光明正大站出来,学着其他小兵一样慢吞吞地向前挪。
“麻拉个巴子。磨磨蹭蹭的,都没吃奶啊!”
马背上的伍长怒归怒,不过没再大声叫骂。只是不时拿眼睛恶狠狠地催他们一下,却没发现什么异样。
几人已经搜索了大半个晚上,现在也是困得不行。
加之杀鬼手时任宁扒了他的衣服,以及大家都是灰头灰脸的,连伍长也没发现瞬间换了个下属。
很快,前面有人发现了刘沟宽的血迹,又是招手又是晃脑传送着消息。
任宁看不懂,不过他也不需要懂。依然拖在后面半死不活地向那个方向挪去。
伍长气得咬牙切齿,又恶狠狠瞪了任宁他们几眼,只是顾不上理会几个摸鱼的下属。
他催马上去,弯腰查看起地上的血迹来。
这一查看,任宁又毫不犹豫用弓箭干掉了一个比他更划水的家伙。
第六章 云垂
刘沟宽没有隐藏血迹,最前面的西凉小兵几乎没花什么功夫,很快找到了他。
“这有个云垂人!”他兴奋地嚷嚷。
伍长心头一跳,连忙抓起哨子,正准备吹响。
前面的小兵庆幸地朝他招手:“伍长,这人伤得很重。看样子快死了!”
伍长又惊又喜,持着长枪急走几步,灰头灰脸绕过两垛荆棘丛后,终于看清了前面的情形。
刘沟宽还没有死,不过也只剩下一口气。
尽管如此,他的两只眼睛依然桀骜不训地冒着凶光,令那西凉小兵不敢随便靠近。
“你个孬种!一个快死的人还怕什么。”伍长走过去,没好气地给了小兵脑袋一下。
嘿嘿!
小兵不敢争辩,只是悄悄让开了身子。
伍长大咧咧地跑了过去,摸着下巴察看着刘宽沟的伤势,半晌后又是遗憾又是感叹。
“可惜,真是快死了。”
“伍长,格龙佰长是不是在找他?”小兵眉开眼笑地指着地上刘沟宽,“我们是不是立功了?”
伍长瞪了他一眼,“多嘴。”
只是手下的小兵都不会云垂语,他只好亲自上阵。
警惕地打量了好一会四周,伍长问道:“说吧。周边的云垂人在哪?他们已经无处可逃。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
呸!
一口痰从刘沟宽嘴里喷了出来,无力地落在身边。
伍长见怪不怪。
他嘿嘿地摇了摇头,“又是一条云垂汉子。只是何必呢?死到临头还要多吃些苦头。”
身边的小兵很有眼力,连忙上去想把刘沟宽拖出来。
呼!呼!
刚拖动刘沟宽的身子,两声激烈的风啸响起。
没等伍长反应发生了什么,两支长长的荆棘齿打着旋闪电般飞了过来。
砰!砰!
弯着腰的小兵只觉得背后被什么重重一推,情不自禁扑到刘沟宽身上。他茫然不知所措,挣扎着正想爬起来,突然睁大了眼睛。
他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已经被两根锋利的荆棘齿洞穿,正和身下的云垂人死死地钉在了一起。
啊啊!
“伍长救我!”小兵还没觉得痛,反而吓得哇哇直叫。
伍长打了个激灵。
他想都没想,身子毫不犹豫往旁边荆棘丛里一窜。
下意识的反应通常是最快的。
呼!
一支利箭流星般擦着他的头皮射了过去,瞬间消失在对面的荒草丛中。
看着前面幽幽飘落的发丝,伍长吓出了一身冷汗。
只要他刚才稍微慢上半丝,箭头就会毫不客气射进他的脑壳里。
操!
任宁暗骂了一声。
顾不上前面的荆棘丛生,他把手里的弓箭一扔,抽出短刀豹子一般扑了过去。
“偷袭的云垂人在哪?”惊魂未定的伍长下意识地冲着任宁喊了一声。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寒光一闪,任宁的短刀已经捅进了他的胸膛中,扎了个透心凉。
“你……你是谁?”刚逃过一劫的伍长不敢置信地盯着他。
简单的西凉方言任宁也听得懂。
呸!
他唾了一口,随手拔出短刀:“我是你祖宗!”
“你,你,你……”
伍长胸膛灿烂地喷着血花,嘴里不甘地你个不停,很快死不瞑目。
任宁冷冷地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刘沟宽。
刚才窜得急,挡在面前的荆棘他也顾不上躲,直接从中间穿了过来。身上又多了无数道伤口,浑身血淋淋的。
不过都是些皮外伤,任宁浑不在意。
那个被两根荆棘齿洞穿身子的小兵还活着,刚才他还痛得惨叫连连。这会望着杀气冲天浑身浴血的任宁,吓得连叫的心思都没有了。
他声泪俱下,哇哇地求着饶。
任宁恍若未闻,上来直接给了他个痛快。
拔出荆棘齿,分开两人。
下面的刘沟宽已经没了个人样,不过他嘴角的微笑灿烂地扬着。
兄弟,安息吧。答应过的事,我任宁一定做到。
任宁双手合什。
他找回自己的弓箭,抬手给了不远处吃草的马一箭,再次将受伤的马往南赶去。
看着马跑远,任宁把几具西凉士兵的尸体拖了过来,飞快地布了个相互博杀最后同归于尽的迷魂阵战场。
东边,
马背上的格龙若有所思地往西方看去。
“刚才西边是不是有人在呼喊?”他问身边的一名护卫。
护卫茫然地摇头,“佰长,属下没注意。”
格龙点点头,正准备开口。
后面追上来一名面色惶惶的小兵,“格龙佰长,那云垂人咬舌了!”
“什么?”格龙一时忘了西边的事,大怒地调转马头,“人死了没?”
小兵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瑟瑟地回答:“属下发现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
“一群废物!这两天下来,你们还不清楚这些云垂人是什么样的人吗?连咬舌都不知道要防备吗?”
格龙气极而笑,驱马上去查看。
地上的刘大石满嘴都是鲜血,一张国字脸已经面如死灰。看样子是救不活了。
格龙挥起马鞭,叭叭地抽了尸身两下,狂燥地大吼:“都是死人吗?有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四周搜寻的小兵吓得浑身一抖,没人敢回应,连忙又走远了些。
西边的任宁耳聪目明,听得清清楚楚。布完迷魂阵后,他抬头望东看了一眼,继续淡定地搜刮着战利品。
先处理好自己的皮外伤,换了一身小兵的衣裳,手头里多了小半袋干粮和几竹筒的清水,甚至还有一小锭银子。
伍长的干粮任宁只取了一大半。剩下的干粮他嘿嘿地渗活了些月白草汁进去。
时间不够,在周围他只找到些红色伤害值为15的月白草。如果时间充足,他倒是不介意找些见血封喉的毒草加进去阴人。
不过即便如此,如果后来人吃了伍长的干粮也有他受的。
死确实不会死,只会拉个一两天的肚子而已。
干完这些,再次向刘沟宽的遗体合什告辞,任宁头也不回往南而去。
云垂是个辽阔的帝国。
六百年前开国时,太祖皇帝陛下当着文武百官意气风发地宣布,“云垂之下,皆为我土。”
于是新国取名为云垂帝国。
它和西凉有着长长的边境接壤。无论任宁往南或北走上十天半月,再往东走,迟早都会回到云垂境内。
第七章 大火
任宁的方向大抵是往南。
但不是直直向南走,而是躲躲闪闪,一路回旋绕着走。
这一绕,任宁足足绕了七天。
七天里他遇到过好几次搜索云垂小兵的西凉人也遇到好几波狼。
能躲的任宁尽管躲过去,不能躲的就杀出一条血路来。
他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幸运的是都是些皮外伤。在追命草的治疗下,并无大碍。
这天天刚亮,天气愈加闷热,热辣辣的像下了火。
荒草丛里钻出来的任宁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口粮袋。
袋子里口粮倒还有些。只是他抢到的水已经喝光,只剩下几个空空如也的竹筒。
他往北方看了一眼,顿时皱起了眉。
远处的天空又冒起了好几处浓烟。
格龙骑在马上,看着前面熊熊舔着草原的火焰,脸上阴晴不停。
是他让人点的火,但放火不是他的主意。
区区一个百长,他还没权力说点火就点火。
毕竟这片草地里可不止他一个百人队,还有好几支百人队在搜寻着云垂的斥候。
放火是件轻松事,如果没有目的地放火,烧到的可不止躲藏起来的云垂斥候,还有他们数百的同伴。
“烧得好。”旁边传来下属们欢笑的声音,“那些云垂老鼠东躲西藏,不时冒出来杀我们几个弟兄。早该放火把他们烧死,一了百了。”
“哈哈,我好像闻到了烤人肉的味道。”
“唔,我也闻到了,真香!”
“烧云垂人我不反对,但听说这附近有我们西凉的兄弟姐妹在定居……”
呵呵。
有人冷笑。
“这里距离云垂边界不远。会定居这里的,都是些只有几千、几百甚至几十人的小部族。死了就死了。”
“就是,”有人点头赞同,“听说这些人还会和云垂人通婚。谁敢说他们是真正的西凉人?说不准是云垂的奸细。烧了就烧了吧。”
“就是。这些小部族多得像牛毛,少几个碍不了事。我只是担心这火会往西边老家烧去……”
“放心吧。现在这个季节一直刮着西北风。放火也只会烧向东南方,不会烧回老家去。”
“烧向东方是好事啊,最好把那该死的岩陲要塞一起烧倒。”
……
任宁摇头,默默地收回目光。
“这鬼天气……”他嘀咕着,咽了咽口水。
这几年草原上的天气实在诡异。
久不见雨已经习以为常,而且一年比一年热。
半个月前离开岩陲要塞出来草原探察情况,上锋就曾让他们注意。
反常的气候,加之云垂收获的季节即将来临,西凉人极有可能冒险东进。
果不其然,高温少雨加上过度放牧。草原上的草场已经大规模荒芜化,甚至那些璀璨的湖泊也在快速收缩或者消失。
没了水源,无论是人还是牲畜都没了生路。西凉人要么往西继续寻找新的水源,要么往东杀向富饶的云垂帝国。
上锋预想到西凉人有可能东进,但他绝对没料到规模如此之大。以至任宁这些斥候们刚踏进草原不久,就遇上了十倍于自方的敌人,最后被迫四处逃亡。
想到这,任宁撇了撇嘴。
他清楚地记得,就算往年风调雨顺的时候,每每到收获的秋季,西凉人都有往东掠夺粮食和女人的习惯。
对他们来说,掠夺别人的东西是一种荣耀。
操!
整理着思绪的任宁突然脸色大变。
他顾不上观察四周是否有敌人埋伏,拔腿就跑。
点火的地方原本距离他很远。然而此时天干物燥,火借风势反过来风助火威,已经铺天盖地向他这边烧了过来。
噼里啪啦!
眨眼间,似乎整个北方的天空全是熊熊的火焰和浓烟,令人望而生畏。
观察好风向,任宁飞快向西跑去。
还没跑多久,哗啦啦,身后突然响起动静。
任宁回头一看,顿时大喜。
他后面来了一条灰色的大狼。
这头狼惶惶地看着北方压过来的大火,四肢狂奔只顾得逃命,对眼前的猎物视而不见。
它不想理会眼前的两脚兽,但任宁却不放过它,主动緾了上去。
狼路过身边时,任宁猛地一甩缰绳,瞬间套住了狼头,直接扑到了狼身上。
嗷呜!
狼气得一声大吼。
有心想停下给该死的人类一口,只是抬头看看马上烧到面前的大火,灰狼果断放下私人恩怨,撒开四肢飞快向前冲。
只不过狼到底不是马,身材相对矮小。趴在它背上的任宁可算受了大罪。仅仅四周的荒草和荆棘就划得他满身都是口子,不大一会人就成了个血人。
任宁恍若未闻,死死抱着狼脖不放。
噼里啪啦!
火越烧越近,也越烧越旺。
虽然还有好几十丈远,但任宁似乎觉得身子都已经开始感受到火焰激烈的温度。
嗷呜!
狼又大吼一声,发狂地往前冲。
任宁常年出生入死,越是危险的时候心底越是冷静。他抬头看看面前,又看看北边的火焰,估算了一下双方的距离,顿时松了口气。
按狼这速度,除非它突然扭了脚,否则他们应该安全了。
冲出火路十几丈外,任宁毫不迟疑地松开了手。
扑!
他重重摔在草地上,灰溜溜地打了几滚。等身子停下时,手里已经握紧了短刀。
咕噜地爬了起来,任宁往前一看。
那头狼根本顾不上找他麻烦,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底是野生动物,遇上了野火逃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思理会代步这点小事。
火场就在身后,任宁不敢多停留。万一风转个方向,他就必死无疑。
撞撞跌跌,一路向西。
果不其然,草原上的风虽然大多数都往东南吹,但偶尔也会调下皮。
幸亏任宁一直坚持往西跑,这才没有再次被火堵住。
跑着跑着,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面前的小坡上,数十个西凉牧民拼命挥舞着手里的刀剑,哗哗地砍着面前的灌木和草丛,似乎想办法搞出一道隔火带来。
后有大火,前有几十个西凉人……
任宁只犹豫了一秒,就冲了过去。
“谁他妈给我把刀?”他扬了扬手里的短刀,用蹩脚的西凉语大声喊道:“我的太短,不好用。”
咣!
“我这有多的,给你!”旁边立即有人扔过来一把长长的剔骨刀,“快去把那片灌木通通砍掉!”
那男人回头大喊:“女人呢,都过来搬东西!把地上这些小树和杂草搬得越远越好。”
任宁弯腰捡刀时,四下望了望。
身后不远的地方是条不大的村子,几十座毡房稀稀落落的摆在那里,大多都很破破烂烂的。
一些小孩子正站在栅栏口,望着东边和北边铺天盖地的火焰和浓烟,满脸的不知所措。
继续往西跑,还是留下来帮忙?
任宁心里掠过丝犹豫。
第八章 生死
犹豫归犹豫,但任宁手里的劈砍动作却是不停。
哗啦啦!
他手起刀落,大片大片的灌木应声而倒。
效率之高让后面过来的妇人们都吃惊不已。
然而任宁却皱起了眉。
尽管刮着西北风,只是面前的火势大太,熊熊的大火依然飞快向西蔓延,一步步逼近眼前的村子。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村子里毡房数量不多但养育的牛羊不少,是以村子占地还挺大。
在大火烧过来前,光凭他们不到一百个人,无论如何也是砍不出一道足够长以及足够宽的隔火带来了。
其他人同样看得清楚,脸上都是一片惶恐。
然而却没有一个人逃跑,砍的继续埋头砍,搬的继续咬牙搬。一个个都在尽着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忙。
“阳兰,”旁边的男人突然暴喊一个名字,“叫几个人回去带上孩子们往西跑,快快……”
“啊?”那个叫阳兰的姑娘震惊地看着他,“右蒙哥,那你们呢?”
“跑?有个屁用!”任宁一声暴喝打断了两人的话,“就算跑得了这场大火,没了部族,以后她们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
周边一片死寂,包括右蒙在内都沉着脸不吭声。
任宁的话虽然粗鲁,却是残酷的事实。
这片茫茫的草原上,小部族即使相互支撑,尚且生存不易。
脱离了部族独自离开,日后仅凭一群孤儿寡母恐怕生不如死。
“那怎么办?难道天要亡我蓝芒一部吗?”有人哗地哭出声来。
“哭有个毛用!”任宁又是一声暴喝,“大家赶紧拿火种,围着村子放火。以火攻火,努力烧出一条隔火带来。”
旁边的人齐齐吃了一惊,“这样有用吗?”。
草原上的子民深知火灾的可怕,根本不会考虑自己主动放火烧草原。这简直是自绝生路。
“当然有用!”任宁淡淡地看了前面一眼,“都是想造隔火带,这些草和灌木是用火烧起来快还是用刀砍起来快?”
“没错。”右蒙却是眼前一亮,他果断下令,“生死在这一举。所有人赶紧去把村子东边和北边的草全点着了。”
他一举手里的砍刀,“蓝芒部族,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众人哄然响应,疯了般往村子跑去。
噼里啪啦。
不大一会儿,村子周围浓烟四起火光冲天。
西北风呼呼一吹,眼前的小火苗越烧越旺,飞快连成一片往东边扑去。不到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和不远处的熊熊大火烧到了一起。
蓝芒部族的所有人紧紧地抓着灭火用的小灌木,警惕地盯着这一幕,心都顶到了嗓子眼。
好半晌过去,熊熊的大火并没有熄灭的意思,却也没有往西向村子蔓延过来的迹像。
众人相视一眼,纷纷松了口气。
“太好了,我们终于活下来了。”
“真是老天保佑。”有人膝盖一软,当即拜起天地来。
“如果是天火,那无话可说。要是让老子知道这火是人放的。保证让那些孙子死无葬身之地。”
……
众人正欢呼着。
噼里啪啦。
身后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声音。
众人情不自禁转身偱声看去,顿时打了个哆嗦。
村子西边不知何时也燃起了熊熊烈火,正顺着风向势不可挡地往村子烧了过来。
一时间,蓝芒族人不知该庆幸还是绝望。
庆幸的是刚才没有让妇女孩子们往西撤,否则正好一头撞进大火里,想跑都没地方跑。
绝望的是大火马上烧到村子,这下连烧个隔火带的时间都没有。
就算有时间,然而风向不对,根本烧不出隔离带来,反倒有可能先把自家的村子给点着了。
哞哞哞!
咩咩咩!
咴咴咴!
随着火势飞快逼近,各圈子的牲畜们也觉察到了危险,正疯狂地撞着圈墙,试图逃出来。
一时间大火的暴烈声、牲畜的惊叫声、孩子的哭闹声以及父母的安慰声交杂在一起,周围一片混乱。
东西南北全是火,村子孤怜怜被堵在中间,怎么办?
不少人包括右蒙在内都下意识往任宁这边看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大声喊,“火势太大了,所有人放弃毡房和牲畜。都跳进水源去,尽量躲!”
躲不过就死!
牧民们如梦初醒,顾不上多想,纷纷抱起孩子扶起老人转身往村子南边跑去。
有人居住的地方肯定有水源。蓝芒部族养了这么多牲畜,任宁估计他们的水源不会小。
然而跟着众人到了水源前一看,他不禁傻眼。
眼前只有一个十来见方的小水坑,连塘都算不上。水更是浅浅的一层,根本挤不下这上百人。
任宁差点想抽自己个耳光。
也是,蓝芒部族就这么点人,就算他们能找到一处好水源,也根本占不住。
“水太少了。大家把衣服弄湿,蒙到脸上防止烟雾。再回到东边刚才烧出来的地方,那里更安全。”
“按他说的做。”身材高大的右蒙望着西边步步逼近的大火,眼都红了几分,“快快!都排好队,别他码乱,老人孩子先上!”
他的威望很高。惶恐不安的近百人瞬间排成歪歪扭扭的四排,逐一往水坑而去。
浸衣服,蒙好面,然后一声不吭往后跑。
任宁和右蒙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排在最后面。
轮到他们俩时,大火已扑进村子,瞬间点着了西边的几座毡房,噼里啪啦烧得像个火炬烧般。
“都别他码看了。快跑!”右蒙连忙催促。
看了看距离,任宁不慌不忙浸湿了衣裳,甚至他还淡定地装了几竹筒水,才拔腿往村东跑去。
至于水质是否干净,这会哪还管得上。
这时的村东已经笼罩在浓浓的黑烟之中。
跑回来的人伸手不见五指,只能边疯狂咳着嗽边茫然地四下乱窜,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只不过眼晴看不见,脚下的土地刚烧烤过此时还一片炽热。他们又被烟熏得头昏脑涨,一时间觉得四处危险重重,不知如何是好。
啊啊!
混乱中,几声惨叫响起。
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摔倒在地上,还被人重重踩了几脚。
“都往我这边来!这里没多少烟。”
慌乱中,响起了任宁的声音。
不用眼睛他也能寻到方向,更何况自己的金手指还明确显示附近的危险程度,任宁毫不费劲地寻了个比较安全的地方,才出声召唤众人。
他的西凉语很蹩脚,加上口干舌燥声音沙哑,很是难听。然而此时听在蓝芒族人的耳朵里,却仿佛如同天籁一般。
被烟熏成无头苍蝇的蓝芒人一下子有些主心骨,纷纷朝任宁发声的地方摸去,没过多久就从烟雾中走了出来。
咳咳!
众人咳嗽着,几乎把肺都要咳了出来。
他们抹掉熏出的眼泪,睁眼四下一看,顿时松了口气。
这里虽然也有烟雾,但并不算严重。最重要的是周围光溜溜的,用不着担心会被大火烧到。
第九章 商队
村子里的大火烧了整整一个时辰,终于烧无可烧,渐渐熄了下来。
然而天却是更黑了。
轰隆隆!
几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后,大地上熊熊的大火,似乎老天也看不过眼,哗哗地下起暴雨来。
这场雨,老天已经憋了几年,下起来端是又大又急,看那架势像是要把整个草原都淹没一般。
久旱逢大雨,本该是值得高兴的事。然而蓝芒族人的眉头皱得更深。
因为处置得当,刚才的大火没直接烧死人,但依然有几个老人和婴儿没能挨过重重的浓烟,消无声息失去了性命。
除此之外,不仅住的毡房烧没了,养的牲畜也全死光。现在天下大雨,甚至连个遮风挡雨的地方都没有。
右蒙这些年轻力壮的族人咬咬牙可以挺过去,但老人小孩就不是那么好过了。缺医少药的情况下,那怕一个小小的风寒也能轻而易举夺去族人的性命。
“都到四处看看。”右蒙用手遮着眼睛,放声大叫,“男人们都去把烧死的牛羊皮剥下来,给老人和孩子们搭个棚子挡雨。快快!”
他们养了很多牲畜,往年这个时候也该赶出去卖掉或换些生活物质回来。现在一把大火烧过来,几乎没有活下来的。
没了牲畜,以后的日子他们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只不过这会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其他男人连忙拿着刀四下散去。
万幸的是刚才四处着火,牲畜们无处可逃,纷纷倒在了村子围边甚至圈里。倒是不用担心找不着。
过了没多久,就有人带着剥好的牛皮和羊皮跑了回来。
草原上的针线都是稀罕物,大难临头时居然也有妇人随身带着。她们连忙把一块块大大小小的牛羊皮缝在一起,飞快撑起了一个棚。
任宁一声不哼地坐在不远的地方,任由大雨冲刷。
身子上的伤口浸了水,这会周身都是火辣辣的。
他抬头往东方看了看,只是大雨滂沱,什么也看不清。
这么大的雨,草原深处应该可以好好休养生息一阵。估计西凉人东进的步阀会缓上一缓。他回去的路或许会好走一些。
正想着,右蒙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多谢刚才兄弟出手相助,蓝芒小族才得以逃脱生天。大恩大德蓝芒及右蒙终身不敢忘……”
任宁手遮在额头上,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右蒙絮絮叨叨说完,他才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在意。
右蒙看了看天。
雨势太大,哗哗地砸在两人的脑门上,直让他们难以睁眼和呼吸,不想说话也是正常。
他却不得不大声问:“不知兄弟怎么称呼?”
“宁任,云垂人。”任宁简单地回了一声。
他知道自己蹩脚的西凉发音瞒不了人,干脆据实相告。只是把名和姓换了一下。
回头看了一眼,任宁问:“你们忙完了?”
“还没有。”右蒙有些无奈,“这场雨实在太大,眼睛看不了多远。一时半会找不到足够的牲畜剥皮。”
任宁点头。
烧得半生半熟的牲畜皮还算坚韧,缝出的雨棚效果不错。只是缝制起来到底太过于苍促,根本容不下所有人。因而男人们大多还是在雨中呆着。
“雨下这么大,小心防范洪灾。”任宁提醒他。
右蒙愕然。
这几年草原上连雨水都难得一见。洪灾是什么,他一时还真想不起来。
茫然低下头看了看地上乌黑的积水,右蒙很快反应过来。他顿时狠狠打了哆嗦,连忙吩咐众人往高处转移。
皮棚由人顶着的,想转移倒是轻松。
没花什么功夫,默默留下几具族人的遗体后,众人拖了十几头死羊,换了个高地呆着。
“多谢宁兄弟提醒。”处置好族人后,右蒙又凑到了任宁身边。
“这个鬼天气,真不让人活了……”他埋怨了几句,随口问道:“云垂那么富饶,好多西凉人去了都不想回来。不知兄弟你进来作什么?”
问这问题很生分,不过右蒙身为族长,以防万一他不得不问。
任宁淡淡看了他一眼,“古家商队听说过吗?我是商队的一名护卫。”
商队?
右蒙微微一愣。
西凉虽然贫瘠,但也有不少周边国家需要甚至急需的物质,比如牲畜、马匹、毛料、宝石以及一些手工品。
而云垂华贵的丝绸、精美的瓷器以及各种工具也深受西凉贵族和平民的喜欢,以是常常有商队千里迢迢过来行商。
古家商队算是这些商队中比较出名的一支。
它之所以出名,不是因为这支商队带来的商品有多珍稀或者商队的整体实力有多强大,而是这支商队的首领是个女人。
这世道女人能当首领,绝对是件稀罕的事。
果然,右蒙脸色有些古怪,“就是女人带头的那支古家商队吧?我当然听说过。”
任宁点头,毫不奇怪。
蓝芒只是草原上的一个小部族,人数不过百,牲畜不过五千。
这样的小部族通常居无定所,几乎不会有商队专门过来拜访或交易。如果他们想要交换物质,通常都得把自己货物带到附近的大部族去。
那些大部族人多势重迁移不易,大多在固定的地方定居,倒是不难找。
周边的小部族以及从云垂过来的商队,通常都会先找到这些大部族,才进行交易互通有无。
右蒙进出时听说过古家商队也正常。
“那……”迟疑了一会,右蒙紧张地开口,“商队的其他人呢?”
他不信任宁的话。
现在边贸固然没关,但连他一个小部族的族长都知道西凉和云垂边关紧张的消息,更何况消息灵通且事关切身利益的商队?
这种时候,为保平安,各商队们早揠旗息鼓或者只走国内线路了。
“其他人?”任宁手一摊,“我也不清楚。”
“半年前商队出来时往西走得太远,现在正往回赶。哪想半路上遇上这场天杀的大火,所有人都自顾不暇,只能四处逃命。其他人没有我的运气,估计都丧身火海了吧。”
任宁也就随口解释,并不管右蒙信或不信。
信的话,他就留下多休息一会,吃上几块烤肉,顺便了解一下周边的情况。
不信的话,蓝芒部族对他又没有威胁,转身走人就是。
眼前的草原刚被大火烧了一遍,接着又让大雨冲刷了一轮。估计十天半个月内,西凉小兵们没兴趣继续搜寻他们这些斥候的踪迹。
任宁的胆子也大了些。
右蒙沉默。
尽管天昏地暗大雨倾盆,但他依然看得清楚。
眼前的男人衣衫褴褛,浑身上下緾着的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腰里的那把短刀更是杀气重重,哪有点像商队护卫的模样。
跑商确实危险,但也没危险到这种程度。
毕竟商人讲究以和为贵,行商路上遇上强人或山贼是常事。劫道的如果实力太强,商人会果断用钱买路,犯不着让护卫伤成这样。
第十章 掘地
雨越下越大,连绵不停,仿佛要把这几年少下的雨全补回来似的。
这样硬撑不行!
任宁左右一看,抓起一把镐子,咣咣地在山岸上挖了起来。
右蒙茫然地看着他,“宁兄弟,你这是在做什么?”
“也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四周光溜溜的,得挖个洞躲雨。否则冷都能把人冷死。”
“问题是坑里全是水,怎么躲?”右蒙更加茫然。
“挖进去后,再斜向上挖坑道。”
围过来的男人们眼前一亮,纷纷找到工具干起活来。
只是撤离匆忙,大多数人手里就一把割肉或砍柴刀,派不上大用场。但没人犹豫,纷纷在旁边拼命地帮忙刨着土。
草原干旱了几年,土硬邦邦的十分难挖。但幸运的是土里没什么石头,挖起来还算顺利。
人类求生的意志向来强大。两个时辰过后,一座可挤进二十来个人的土洞被生生刨了出来。
雨一直下个不停,身材高大的右蒙这会嘴唇也冷得有些发白。
他有些不好意思,“宁兄弟,你进去休息吧。剩下的我们自己来。”
如果任宁只刨自己的坑,自然不用了两个时辰这么久。估计用不了一个时辰他就可以完工,然后钻进去美美睡上一觉。
但他没有,一直和蓝芒人默默地努力着。
右蒙看在眼里,记在心底。
任宁点头,没有拒绝。
淋了这么久的雨,他同样又累又冷,身上的伤口更是火辣辣生疼,提醒着他身体的极限。
飞快地钻进洞去。
洞里很干爽,甚至还有股温暖的泥土气息。
任宁四处检查,很快松了口气。
金手指显示的数字全是黄色的0,显然这口“窑洞”一时半会并不会崩塌。
他放心地坐下来休息。
不大会儿,一群瑟瑟发抖的孩子钻进了洞里。后面几个稍大的孩子还拖进来两头脏兮兮的羊尸,把整座“窑洞”挤得满满当当的。
任宁看了他们一眼。
外面那顶皮棚子,到底是匆忙间用牲畜皮缝起来的,并不实用。它一直漏着水。躲在棚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只比站在雨中硬扛的男人好些,同样躲无可躲。
孩子们浑身都湿辘辘的,一个个冷得小脸煞白。进来后他们努力窝在一起相互取暖。然而不时还是有人啊啾啊啾地打着喷涕。
“都愣着作什么!不知道冷吗?”任宁脱了衣裳,正处理着身上伤口。他忍不住出声喝斥:“还不赶紧脱掉衣裳,把身上的水擦干?”
男孩们呃了一声,从善如流立即宽衣解带。
女孩们则面面相觑。
“都这时候了,还害羞个屁啊?”任宁无语地摇了摇头。
“男孩们面向我这边,女孩们面向另外一边。擦干身子,拧干衣服后再穿上。”
“你们的父辈祖辈让你们进洞躲雨,是想让你们活下去。要是生了病命没了,谁会管你是男是女或者长成什么模样?对得起外面的父辈祖辈吗?”
这是大实话。
孩子们担忧地向外看了一眼,纷纷忙碌起来。
任宁不再理会他们。
他手里的追命草已经不多,幸好的是除去几处特别大的创口外,别的伤大多已经结疤。挤一挤的话,追命草还勉强够用。
可惜的是外面刚刚烧了一场这么大的火,以后想再寻些追命草备用,估计不容易。
任宁仔细上着药,重新把那些狰狞的伤口包扎好。
忙完这一切,他抬头一看。
孩子们不知何时已经换好了衣服,正目瞪口舌地看着他。
草原上无论男女自小就经常骑马摔跤,身上的伤痕并不少。但他们从来没见过任宁这样的人,浑身上下破破烂烂的全是伤痕,简直就没有一块肉是平滑的。
有胆大的忍不住出声,“大哥,云垂人常常说千刀万剐、罪大恶极,说的是不是就是你这样的人?”
咳咳!
旁边的大孩子吓了一跳,讪讪地咳了几声,手忙脚乱地过来捂住那小子的嘴巴。
任宁嘿嘿一笑,懒得理会。
“别发呆。想办法生堆火,既可以取暖也可以烤肉。你们外面的父辈祖辈们一直在淋雨,又冷又饿的,可坚持不了多久。”
说完,他吃了些自己的口粮,闭上眼休息。
无论身在何处,瞬间入睡恢复体力是小兵们的能耐。他很快沉沉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任宁醒了过来。
眼前小小的窑洞里满是呛人的浓烟,其中还夹杂着烤肉的香味。
孩子们居然真的生了一堆火,正沉默地烤着羊肉。
好不容易有人烤好一块肉,周围的孩子肚子饿得呱呱直叫,然而他们只是眼巴巴地望着,却没人出声。
一个约模十岁上下的小姑娘顾不上热,一把抓起那块烤肉,飞快地爬到了洞口。
她对着雨幕放声大吼,“祖父,孙女烤了羊肉。求求您别捡柴了,回来吃点躲躲雨吧。”
小姑娘带着哭声连喊了好几遍,然而外面只有哗哗的大雨声,始终没有人回答。
好半晌过去,她放弃了。
小姑娘泪流满面地爬了回来,把肉塞给了一个小男孩手里,“祖父回不来了。小弟你吃吧。”
任宁淡淡地看着这一切,不用出去他也想得明白。
外面上了年纪的老人知道右蒙他们就算拼了命,也难以挖够近百人躲雨的窑洞,便主动离开皮棚去收集没烧完全的灌木或野草。
有些顺利收集到一些东西回来,但更多的又饥又冷倒在路上或者被洪水冲走,转眼消失的无影无踪。
暴雨疯狂,一直在下。
休息够了的任宁也出去帮好了几次忙。所有人一起努力,终于在半夜挖出另外两口窑洞,让剩下的蓝芒族人全躲了进去。
这场暴雨一连下了三天三夜,他们也窝在洞里三天三夜。直到第四天早上,雨势才慢慢减弱,最后停了下来。
任宁爬出来。
他抬起头看看一碧如洗的天空,再低头看看完全变成海的草原,听着耳边哗哗的洪水声,恍然觉得自己又穿越了一回。
“贼老天!我们终于活下来了。”右蒙睁着浮肿的眼晴,感概万千地走了过来。
“是啊,总算活下来了!”任宁点头。
都说杀不死的终将更加强大。然而早在昨天,右蒙统计过全族剩余的人口。
这一统计,他心都在滴血。
原来近百人的蓝芒族,现在只剩下不到六十人。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全部都没有再出现。
“雨停了,宁兄弟你是要走了吗?”右蒙弯下腰,就着地上浑浊的污水洗把脸。
任宁看了他一眼。
原来是个挺俊朗的男人,年纪并不比任宁大多少。只是右眼角有道明显的伤疤,看起来多了几分冷凛和沉稳。
任宁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什么都没有了,还能怎么办?”右蒙抬手往南方一指,“我准备带族人去那边的开伦部族看看。”
“他们的三族长和我有几分过命交情,借点吃的和些牛羊应该不成问题。日后还他就是了。”
“当然,”他叹了口气,“前提是他们没有受这两场灭顶之灾。”
任宁点头,咪着眼往南看去。
开伦部族吗?
第十一章 开伦
开伦,在西凉语里是旭日或朝阳的意思。
相对于眼前一直涨不到百人的蓝芒小部,开伦是名副其实蒸蒸日上的部族。
在他们族长的带领下,仅仅十五六年的时间,整个部族人口就从几百一直涨到三万多,控制着好几处优质的水源和大片草场。
区区三万多人口,在辽阔的西凉大草原上其实一点也不起眼。但在蓝芒人眼里,却是唯一一个可靠的求助对象。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任宁问。
右蒙吃了一惊,“兄弟你也要去开伦部族?”
任宁点头,“这里距离我老家足有几千里。光凭两条腿,是没法回去的。我得去找匹马代步。”
右蒙恍然。
马是重要的战略物质,西凉原则上禁止对外出售。特别东方那个强大的邻国,官方更是严禁贩卖马匹给他们,哪怕一匹也是如此,只要抓到就处于重罚。
只不过茫茫草原,大大小小的部族多如牛毛。偶尔“失踪”或“病死”一两匹马,也是正常。基本上没人查得出来。
“怎么?我不能去吗?”任宁问。
“当然不是。”右蒙连忙摇头,“以兄弟的见识,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
他看了看脚边哗哗流淌的洪水。
“族手里的食物已经不多。等水退一点,我们就先出发,其他人在后面跟上。”
任宁点头,寻了块石头,坐下来翻着自己的东西。
基本上他也没剩什么东西。浑身上下除了那把分不清颜色的短刀外,就只有系在腰间的口粮袋。
而口粮袋里也已经空空如也。
除了几锭抢来的碎银子,就只有三根洁白狼牙。其他除了清水,吃的羊肉以及治伤的追命草已经寥寥无几。
“宁大哥,这是刚作好的衣服。”右蒙的妹妹阳兰走过来,递给任宁一件羊皮衣和一条羊皮裤,“试试看合身吗?”
她脸色羞愧,“族里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那张用来挡雨的牲畜皮,便拆了给你作身衣裳。也不知你们云垂人穿不穿得习惯。”
“有穿就很好了。”任宁道了谢,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
他身上的衣服已经不能叫衣服,确切说该叫破烂的布条。甚至包扎伤口的绷带都要比它好一些,至少绷带还有边有凌的。
当着阳兰的面,任宁大大方方试了试衣服和裤子。
很合身,只是味道有点大。
不过他脸不改色,就当没闻到。
阳兰欣慰地笑了笑,目光落在那三根洁白的狼牙上。
咦。
她吃了一惊,“这是狼牙吧!长的那两根难道是狼王牙?”
狼牙对任何西凉人来说都不陌生,但狼王牙就不是那么常见了。
“或许吧。”任宁往北看了眼,“前些时候有狼群半夜袭击我们的商队,被我们杀了一大半。后来随手敲了几根狼牙作记念。”
见女孩感兴趣,他拿起其中一根长狼牙递过去,“姑娘喜欢啊?送你!”
“啊?”阳兰一愣,连忙后退几步摆手拒绝,“这可是狼王牙,很珍贵的。怎能随便送……人?再说我只是随便看看。”
说完,她又古怪地看了看任宁手中那根又弯又长的獠牙,转身飞快离开。
接下来一等就是半个多时辰,眼前的洪水丝毫没有消退或降低的意思,依然绵绵不绝地哗哗向下蜂涌而去。
神色焦急的右蒙匆匆地走了过来,“宁兄弟,这洪水一时半会消不掉。要不我们现在出发吧。”
说完,他回头看了一眼。
不远处有孩子在晒太阳。其中有几人脸色潮红,一直在瑟瑟发抖以及啊啾啊啾地打着喷嚏,一看就知道病得不轻。
着凉风寒只是小病,但他们现在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便别说什么寻医问药。拖久了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此外蓝芒周边还有些和他们差不多大小的部族。
经过两场灭顶之灾的打击,那些部族唯一的活路都是去找开伦帮忙。右蒙担心自己要是去得太晚,哪怕有熟人也不太好说话。
任宁明白右蒙的担心。点点头后,他用块牛皮包好自己的短刀再别到腰上。
“那就走吧。”他说。
说走就走。
任宁右蒙再加个阳兰,三人割了点羊肉作口粮,又拿了根牛腿骨当探路。辞别了其他族人,淌着水深一脚浅一脚往南而去。
“开伦部族离这里远吗?”任宁问。
“不算太远。”右蒙和妹妹相视了一眼,眼角的伤痕似乎又深了许多,“以往我们赶牛羊过去出售,通常只要走一个白天加半个晚上就差不多能到。但是……”
但是眼前到处都是不知深浅的水坑,再加上厚厚的淤泥,走一步滑三步的。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开伦部族,就很难说了。
然而再难走也得走。
三人一走就走了两天,甚至晚上也不休息摸黑往前挪。只是前方依然是片茫茫的污水,开伦部族丝毫不见踪影。
右蒙讪讪地提议休息。
口里说着休息,然而他却东张西望再三地确认方向,生怕自己走错了。
任宁看了看他们俩焦急的脸庞,呵呵一笑。
“这些天一直在洞里躺着,我早睡够了。倒是你们兄妹两个一直没日没夜地照顾族人,早睁不开眼睛了吧。”
“既然方向没错,那开伦部族应该不远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会再走。”
“我还不累。”右蒙感激看了眼任宁,扭头问妹妹:“阳兰,你还能走吗?”
阳兰两条腿都在打着摆子,却是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哥,我还可以走!”
任宁左右看了看,“既然都不累。我们继续走吧,或许再走几里就到了。”
反正他们也没心思休息,再者地上全是淤泥或水坑,根本没有休息的地方。
右蒙没有多劝,三人继续往前走,直到第二天天亮。
阳光明媚。
前面水终于退了,露出满地的泥泞,不时还能看到几头动物的尸体,一派末日的景象。
走着走着,任宁突然弯下腰一捊,瞬间从泥泞中抓出一把草头来。
“宁兄弟,怎么了?”右蒙兄妹俩连忙围了过来。
任宁没吭声。
他甩掉泥浆仔细打量着草头,突然开口:“大火应该没有烧到这里。”
兄妹俩仔细一瞧,顿时喜上眉梢。
任宁手里的草头并没有火烧过的迹象,只有利器切割过的痕迹。
“太好了。”右蒙松了口气,“应该是大火烧到这里前就被暴雨给浇灭了。”
阳兰也灿烂地笑了起来。
“这里已经很靠近开伦部族。我觉得更有可能是他们见大火马上要烧过来,派人先砍出道隔火带来。而我们脚下就是那道隔火带。”
“或者吧。”任宁点头赞同。
无论谁对谁错,大火没烧到他们求助的目标,总是件好事。
又走了半个多时辰,前面终于出现连绵不断的毡房。
三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开伦部族终于到了。
第十二章 盈盼
开伦部族也同样没能脱过严重的洪灾。
不少帐篷和毡房都被水冲塌,路上到处都是垃圾以及牲畜尸体,一片狼藉。
三人紧走慢走,终于走到缺了一大截的围栏前。
然而并没人过来询问,甚至没人朝他们看上一眼。
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地重建自己的家园。
汪汪汪!
一条脏兮兮的大黑狗冲出来把他们拦下,咧着牙凶狠地发着警告。
“大黑一边玩去。”有人听见动静,连忙过来把黑狗赶走。
他苦涩地朝三人笑笑:“右蒙你们来了。蓝芒部族还好吧?”
“不大好。几乎没了活路……”右蒙和那人相互寒喧了几句,才问道:“我是来找贵部三族长的,不知道他现在不在部族里?”
“在。”那人也不意外,“这老天又是大火又是大水的。几位族长都从外面赶了回来。”
右蒙松了口气,“那我到他家看看。”
说完,他带着任宁和阳兰往东侧走去。
没走几步,那条大黑狗不知从哪又窜了出来,恶狠狠地盯着三人,一副欲扑未扑的模样。
路上到处都有人在清理泥浆,拖走牲畜的尸体。
有人认识右蒙,便帮着斥喝几句。
“右蒙兄弟,真不好意思。”他解释道:“昨天来了一大群外人,个个凶神恶煞很不好惹。大黑被狠狠踢了几脚,所以见到你们才会又吠又咬的。”
“没什么。”右蒙哈哈地摇手,“警惕的狗才是好狗,我喜欢!”
不好惹的外人?而且数量不少?
后面的任宁心一动。
就是西凉士兵吧。
他一个人尚能在大火中逃脱生天。更别说那些主动点火的西凉士兵。好巧不巧,难道他们也来到了这开伦部族?
任宁打量了下自己。
浑身上下又是泥巴又是羊皮的,活脱一个草原难民的模样。不仔细看的话,倒是用不着担心被人发觉他是个云垂人。
“宁大哥,别担心。”阳兰靠了过来,轻声道:“这开伦部族素有和云垂人通婚的习惯。很多族人其实和你们长得差不多。”
“谢了。”任宁松了口气。
开伦部族人口众多,占地辽阔。
三人在帐篷和毡房间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在一座高大的毡房前停了下来。
毡房受损严重,有人正围在四周忙碌地修复。
右蒙走到一个浑身泥泞的小伙子面前,啪地给了他一巴掌:“阿伦,是我右蒙。你们三族长在吗?”
“右蒙!我操,你还活着?”阿伦抬头一看,顿时惊叫出声。
他很快反应过来,讪讪地笑着解释,“早上三族长还提过你呢,说大火就是从北边烧过来的,也不知道你们蓝芒能不能挺过去。”
“多谢你们的关心。”右蒙哈哈地抢过他手里的桩锤,咣咣咣地敲了起来,“幸亏大火发现得及时,让我们安然无恙地躲了过去。倒是后面的大暴雨,差点让我们灭了族……”
简单介绍了几句蓝芒的情况,他又迫不及待地问道,“三族长人呢?”
“族长啊。”阿伦不好意思地拍了下脑袋,“几个族长一大早就聚在一起商议事情,这会也该快回来了。要不你们先等等吧。”
“那我们就等等。”右蒙虽然焦急,却也只能先应了下来。
“这天杀的暴雨,害我们死了好多族人和牲畜……”阿伦嘴里闲不住,絮絮叨叨地说着开伦部族受灾的情况。
他从旁边自己的小帐篷拿出肉膜和饮水分给三人,热情道:“你们一路走来想必不容易,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三人早饿得不行,道谢后拿过来狼吞虎咽般吃着。
任宁定晴扫了一眼。
两样食物都显示绿色的数字,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小伙子偷偷瞧了瞧阳兰,脸上很是不好意思,“阳兰妹子,这里到处都是泥浆,也没个干爽的地方坐。要不你到我帐篷里休息一会?”
“不用了。我不累。”阳兰摇了摇头,抬手往北一指,“吃完我去盼盼那看有没有什么要帮的。”
任宁下意识抬头望去。
百米外有个秀气的小帐篷,两位苗条的姑娘正努力地推着泥浆,试图扫出一条干净的路来。
她们脚下的泥浆很厚,头顶的太阳很大。两人累得满头大汗,然而始终咬牙干着活,一刻也没有停下。
刚吃完东西,三族长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了回来。
见到右蒙,他大喜过望,连忙拉着他进了自己的毡房说话。
为免麻烦,任宁能不开口就尽量不开口。
他没有跟进去,左右瞧了一眼,见眼前的大毡房差不多已经修好,便跟着阳兰去帮两位姑娘清理路上的淤泥。
两人没走多久,那只大黑狗又从旁边窜了出来,面目狰狞地嗷嗷直吠。
任宁可不惯着它,掏出一根狼牙向上抛了抛。
唔唔唔。
黑狗微微一愣,虽然没有吓得当场逃跑,声音却低了下去老实了许多。
阳兰扑哧一笑,鄙夷地看着那条黑狗,“好一个欺软怕硬的畜生。”
两位开伦部族的姑娘寻声望了过来,很快年纪稍大的姑娘欢快地招了招手,“阳兰!什么时候来的?”
“刚刚到。”阳兰走了过去,呵呵地介绍双方,“宁大哥,这是我的好姐妹盈盼开伦和她的丫鬟。她是三族长的小女儿。”
“你好。”任宁看了盈盼一眼。
他眼前一亮。
汗流浃背的姑娘有些狼狈,裙子上也粘了许多泥巴,但无损她的美丽。更令任宁注目的是盈盼居然长了副标准云垂人的脸庞。
黑眼睛、黑头发,黄皮肤,娇小玲珑的。
任宁想了想三族长高挺的鼻梁,不由脸色古怪。
“盼盼,这是宁任,宁大哥。他可是我们蓝芒部族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是他,估计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盈盼吃了一惊,这才将信将疑地看了任宁一眼。
见他长得并没有父兄高大,不由好奇道:“他有这么厉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厉害了。前几天草原上不是着了大火嘛……”吃饱喝足的阳兰喋喋不休地说着情况,差点没把任宁吹成个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的人。
任宁听了几耳朵,撇撇嘴后懒得听下去。
他像部机器般面无表情地干着活,心里琢磨着下一步该干些什么。
直到右蒙大声呼喊他。
“宁兄弟,过来跟我们去挑马。”
挑马?
任宁精神一振,把手里的推子往盈盼那个小丫鬟手里一塞,转身大步流星向右蒙走去。
三族长呵呵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太阳光真毒!似乎天又热了起来。看来用不了多久地上的淤泥就会晒干。想来你们回去的路应该会好走些。”
第十三章 族长
三族长看了任宁两眼,眼里精光闪烁。
他让旁边的奴仆回去找了套衣裳,“这是我儿子的衣裳。他去星纪城学习云垂语已经三年多。宁公子试试看合不合身?”
任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进帐篷把衣服换上。
衣服很合身,只是有点发潮。
不过现在所有人的衣服都有点发潮。
他走出来,众人都是眼前一亮。
“好一个帅小伙。”三族长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意味深长地朝部族里密密麻麻的帐篷和毡房望去,“部族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看好了马,公子尽快离开吧。”
任宁也不吭声,只是拱了拱手,表示感谢。
一行人向东走。
蓝芒是个小部族,牲畜圈子和族人几乎混居在一起。相对来说开伦是个大族。他们养的牛羊马等都在定居点的外围。
不过不是很远。
没多久一行人就到了三族长的马圈。圈里密密麻麻的马正咴咴咴地嘶叫着,振声欲聋的。
三族长略带骄傲地哈哈一笑。
“这些都是我的马。”
“这几天天降暴雨,它们已经好几天没能出来走动,憋得有点暴燥。”
“五个圈子一共三千多匹马,随你挑。只是能骑的青年马不多,只有不到一半。公子别介意哈。”
“谢谢。”任宁理解地点头。
能派进草原来探看情况,他也仔细了解过西凉官民间的一些习俗和约定。
西凉官府为了控制民间马匹的去向。当牧民们畜养的好马稍微长大点,大多会被圈上标志或直接“买”走,小部分会被允许留下来自用。
说是买,其实官方出的价格和硬抢差不多。
亏本的生意谁也不愿意作,因此这些年说起养马,牧民们大多都兴趣缺缺。
只不过马是代步的好工具,牧民们又不得不畜养一些。
三族长眼下养了三千多匹马,数字上看起来不多,但绝对算是个民间大户。
任宁三人相视一眼,进去挑马。
说是挑,其实只是扫几眼。
毕竟好的马早被西凉官府画圈挑走。余下的要么太小太老要么矮子里选高个,都差不多。
任宁很快挑中一匹两岁出头的棕马。
马很精神,只是体格不算好。千里马的称号和它几乎注定无缘。
奴仆们请示过主人,敏捷地跑过去把那匹马赶出来,逮住,套上缰绳,最后牵到了任宁面前。
这匹马还没受过训练,咴咴地用脚刨着土。它惊魂未定地望着眼前的两脚兽,很是惶恐不安。
“宁公子,要不要先试骑一下?”三族长不置可否地打量着那匹马。
他指了指马圈的后方,“圈子里有专门的训马场。虽然也积了很多泥浆,但下面的地是平实的,稍微跑一跑问题应该不大。”
“谢谢,不用了。”任宁谢绝。
他拿出碎银子付帐,随便买了些吃的,把腰间的口粮袋塞满。
马不算好马,因此不算太贵,但两样加起来也足足花了他二十两碎银。
这价可不低。
在物价相对高的云垂帝都,二十两银子足够普通的五口之家吃喝一年多。
而作为要塞里最出色的斥候,任宁的军晌其实一个月也才一两银子出头。
不过他身上的银子都是从西凉士兵身上抢来的,花起来一点也不心疼。
再者,明知他是云垂人甚至云垂军/人的情况下,三族长还毫不犹豫答应卖匹马给他。光凭这份恩情,就不是区区二十两碎银所能换来的。
“右蒙,祝你们好运。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回去了。”任宁绑好粮草,朝右蒙兄妹挥手告别。
和他一个云垂人走在一起,要是被其他西凉人认出来,对右蒙及蓝芒部族来说只会是祸端。
右蒙心知这点,便没挽留。
他过来百感交集地擂了任宁一拳,“兄弟一路保重。你的大恩大德蓝芒和右蒙铭记于心。”
说完,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面?”
任宁哈哈一笑,“最好不见。”
他是士兵,出现在邻国基本意味着战争和死亡。蓝芒只是个连炮灰都算不上的小部族,最好别遇上。
说完,他拉起马准备向东而去。正准备抬脚,他又回过头看向开伦的三族长。
“三族长,云垂常说大灾后必有大疫。草原已经很久没见过水灾。”他看了看马圈周边厚厚的淤泥和各种被洪水淹死的牲畜,“这些最好处理下。”
说完,他牵起马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族长的家在开伦定居点的东面。他家的牲畜圈子同样建在东部。任宁一路向东走,倒是不用重新经过定居点,更不用担心会遇上拜访开伦部族的西凉军/人。
走了约模一个时辰,后面响起马蹄重重踩破泥泞的声音。
任宁猛地回头,很快变得一脸的惊讶。
“宁大哥,等一等。”一个娇俏的身影骑着匹小红马跌跌撞撞地追了上来。
却是开伦三族长的小女儿。
任宁想了想,似乎叫盈盼开伦。
“开伦姑娘,你来找我?”任宁收好短刀,侧头看了一眼那匹红马,“你的马左脚受伤了。”
啊?
盈盼吃了一惊,连忙翻身下了马,心疼地检查着自己的马。
果然,红马的左后腿上不知被什么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正滋滋地流着血。
“惨了惨了。”她担忧地问马儿,“流了这么多血,痛吗?”
咴咴咴。
红马蹭了蹭主人,焦燥不安地盯着任宁手里的利器,本能地感应到上面危险的气息。
嘶啦。
盈盼却是没发现什么不对。她从裙子撕下一块布,熟练地给自己的马包扎着。
忙完这一切,她安慰地摸了摸马身,示意坐骑放轻松,才转向身子望向一脸茫然的任宁。
“有什么事吗?”任宁看了看她追来的方向,“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你的丫鬟呢?”
盈盼捉狭地看了他一眼,“我没有告诉她。放心吧,我敢确定后面没人跟过来。”
“那就好。”任宁点点头。
他并不是怕麻烦,但没有麻烦自然最好。
“宁大哥,”盈盼迟疑了一会。她望着任宁那张和自己同样肤色的脸,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你是云垂哪儿人?”
任宁愕然,目光落到红马背上的包袱上。
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笑道:“好巧,我老家就在帝都星纪城。你是想知道你哥哥的消息?”
“太好了。”盈盼两眼放光,“那宁大哥你见过我大哥吗?他叫铁勒,意思是石头。就在星纪城里的国子监上学。”
任宁哈哈一笑,言简意赅道:“姑娘,星纪城是云垂的帝都,足足有一百五十多万人口。”
“一百五十万人口?”
盈盼迟疑着眨着美丽的大眼睛。很快她反应过来,顿时眼晴都直了。
“世界上还有这么多人的城市吗?”
要知道,整个西凉大草原都才三百五十多万人口。
“嗯。”任宁点头,“那是座巨大的城市。所以我没见过你大哥,帮不上你的忙。”
盈盼大失所望,又问了任宁几句话,最后失魂落魄地牵着马往西回了家。
第十四章 冤家
往东又走了半个时辰,看着前面,任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一条自北向南的泥水河哗哗地摆在他面前。
“贼老天!”任宁望着不远处的对岸愤愤地骂了一句。
几天前的大暴雨,生生在草原上造出一条河来,死死地挡住了他的归途。
河水翻滚哗哗向南,即便不用金手指,任宁也知道自己过不去。
左右看看,他毫不犹豫牵起马,沿着河流往南走去。
暴雨造就的河流只是无根之水。只要北边的积水流光就会重新干涸。理论上来说一路往北走,过河时间上会早一些。
但北方的草原被大火舔得一干二净,万一遇上敌人,便躲无可躲。
他拍了拍身边的棕马。
届时光凭这没训练过的家伙,想逃出生天估计不容易。
南边的水或许干得慢点,但只要有草木遮掩,任宁就有信心能活下去。
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河,任宁走了三天。
这天早上,他还没走多久便精神一振。
前面的河床收缩变窄,更远处的地方渐渐出现了绿意。
操。
他深深舒了口气。
终于走出后面这个大泥潭了。
这时,啾~啾~
天空里遥遥传来响亮的鹰鸣。
任宁寻声望去。
头顶的天空上一只巨大的鸮鹰在盘旋。
一般说来,有鸮鹰出没的地方就有西凉人在放牧或者狩猎。
他心一凛,正准备爬上马背看看四周的情况。
棕马却欢快地扬着蹄子,朝着天上的鸮鹰咴咴咴地叫了起来。
不会吧!
任宁愕然。
正惊讶间,踏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不远处的小山丘上突然掠出一人一骑。
任宁眼尖,哭笑不得地朝马背的小伙子扬了扬手,“阿伦?”
正是他和右蒙拜访开伦三族长时,那个一直在帮忙修毡房的小伙子。
“宁公子?”阿伦很快也把任宁认了出来,愕然道:“你怎么在这,不是往东走了吗?”
话刚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任宁身后的河上,眼里闪过明悟,不由乐得哈哈大笑。
然而刚笑了几声,他又飞快地收了声。
“宁公子,快过河往东走吧。”阿伦回头紧张地看了一眼。
“这几天大家一窝蜂往南寻找没有被淤泥淹没的草地。好些西凉士兵也跟了过来而且就在附近。万一被他们撞见,你就麻烦了。”
“谢了。”任宁点点头,镇定地往西望了几眼,才爬上马背飞快向南跑去。
这三天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干。至少棕马被他训熟了几分,骑着它也能赶几程路。
没多久,任宁就寻到了个可以勉强过河的地方,驱着马向那里冲去。
“前面的!给我站住。”刚过了小河不久,后面突然传来陌生的西凉语。
任宁没有理会,任由马往前跑,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在他后方,两个穿着西凉伍长服饰的男人正挥着马鞭,朝他怒目相向。
任宁顺势扫了一眼他们的坐骑。
当头的马显示黄色35,尾随其后的马更是只有30。
金手指显示黄色,意味两匹马对他无益也无害。而数字不到50,说明这两匹马饿得厉害。
这也是任宁这些天在自己的棕马身上琢磨出来。
但就算那两匹马饿得再厉害,也不是他这胯下的棕马所能比拟的。
吁了一声,任宁慢慢地把棕马的速度降了下来。
“牧民滚回河西边去。”两人驱马赶了上来,打量着东边郁郁葱葱的植被,顿时精神大振,“这边的草地归我们了。你们敢过来别怪我们不客气。”
一般说来为了战斗力,战马大多是吃的是马粮,而不是啃地上的青草。
只不过几天前西凉士兵们亲手点了几把火,原本只想把躲藏起来的云垂斥候通通烧死,结果一不小心惹火上身,把自己人也烧没了。
伍长、什长、佰长等等都带着坐骑,凭着马力大多逃脱生天。然而他们千里迢迢带来的精贵马粮却和小兵们一起葬身火海。
没了马粮,附近的小部族又受灾严重,也拿不出多少粮草“卖”给他们。就算牧民们有粮草“卖”,那也得先供应上官们的宝贝坐骑。
是以这两伍长一见前面长势良好的草地,不由大喜过望。
任宁不作声,只是让开道路,微微调转了马头。
两个西凉伍长见这脏兮兮的家伙这么识时务,满意地点点头。他们不再理会任宁,继续驱马向东方的草地跑去。
第一匹马过去,任宁低头默默地呆着没动。
第二匹马路过时,他纵身一跃便扑到了对方的马上。手中寒光一闪,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那柄短刀已经切开了对方的喉咙。
不让我往东?那就送你们上西天!
咕噜噜。
伍长捂着脖子不敢置信地盯着任宁的脸。他张了张嘴,正想喊些什么,一大股鲜血冒出来,很快没了气息。
面无表情地推开怀里的尸体,任宁抬头看了前方一眼。
他出手干脆利落,前面的伍长担心自己的马饿坏了,一心只顾着朝前张望,对后面的情况一无所知。
任宁又回头看了一眼。
那匹陪了他三天的傻马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看着远处绿意盎然的草地,也开开心心跑了上来。
咴咴咴!
这时,任宁胯下的马也发现突然换了主人。它尖叫着,发疯地乱跑乱跳,试图把背上的人给甩下来。
扑哧!
任宁抬手又是一刀,毫不迟疑地捅在马脖子上,顺便还用手狠狠转了一圈才把刀拔出来。
哗啦。
马血四射。
那匹马一声惨叫。它四肢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任宁一个敏捷的翻滚,毫无无伤地从马背窜了出去。
“怎么回事?”前面的伍长终于发现不对。
他回头一看,顿时吃了一惊。
悄无声息间,他的兄弟连坐骑就被眼前脏兮兮的家伙干掉,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你是什么人?”那伍长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下意识地大喝一声。
任宁不答。
他腰一弯,利箭般地冲了上去。
“找死!”伍长原本还想吹哨示警,此时一见却是怒不可遏地拔出了腰间的弯弓。
区区一个步兵居然也敢主动挑衅骑兵,真是不知死活。
驾!
他调转马头,杀气腾腾地朝任宁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