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挣口气
“转行吧。”雷二边咯嘣咯嘣地啃着花生米边建议。
无论什么时代,餐饮或食品行业一旦坏了名声,几乎没有办法再继续。
“就是。”李荷白笑着赞同。
“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既然没法再办酒楼,就不必太勉强。我看附近的客流量不错,或者可以转成个市场,专卖我们几家的橡胶制品。”
这些天他也仔细研究过了几家合作的产业。只是毕竟不是他的专长。李荷白虽然努力研究了好一阵,然而还是毫无头绪。
不过他也清楚这是个可持续的发财生意。
转行?
萧纲不置可否,抬头看着任宁,想听听他的意思。
任宁沉吟地思索了会,才慢慢开口。
“转行的确是一个办法。但瞧萧纲你的意思,是想从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吧?”
萧纲长舒了口气,“还是任哥了解我。”
之前他糊里糊涂盘下这家酒楼,并没有真正想过要作出点什么成绩来。然而经历过这半年多的事后,萧纲突然发现自己的能力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得多。
这座醉仙楼是他往日的笑柄。要是以前萧纲估计会破罐子摔破,但如此他还非要把它作起来不可。
萧纲咬了咬牙。
不争馒头争口气。
他不禁要在战场上让其他人知道自己能撑起这座忠勇伯府,还要从生意上让别人知道他同样有这样的能力。
萧纲这样一说,几个好友恍然,齐齐地点头表示支持。
任宁笑:“既然如此,那么转行什么的就免提了。大家一起想想办法。”
雷二几人你看我我你,都有些头大。
要是提起打仗,他们还能说上一二;然而要琢磨提升酒楼的办法,难免有些强人所难。
任宁四处看了一眼,“以我个人的想法,要想办好一家酒楼无非是先定好酒楼的格局,再为顾客提供安全和美味的食物。”
“可……”
可现在这座醉仙楼的名声在周边已经臭不可闻,以致来来往往的百姓全视而不见。
没有顾客,那怕饭菜做得再好,也根本没有意义。
几人刚想张嘴,就已经被任宁抬手阻止了。
“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扭转酒楼名声这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
他笑着指了指周围的公子哥。
“眼前这么多的公子,每个身份都不一般。他们大咧咧进来吃了一顿就是最好的广告。只要萧纲再安排一些人在周边散散消息,差不多就可以打消百姓的疑虑。酒楼的名声慢慢会好起来的。”
萧纲沉吟了一下,抬头望向旁边的掌柜。
掌柜反应也快,连忙拱手:“公子,小的这就安排。”
说完他匆匆离开去布置。
“至于饭菜的味道,”任宁摊了摊手,“萧纲你现在手上应该有不少银子,继续高价去挖厨子就好了。最好找到个独一无二的。”
几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嘿嘿一笑。
除了晋升军阶时帝国的奖赏外,他们都在南奉各大豪门的府邸里弄到了不少的钱。因此几人一时半会都不怎么缺钱用。
萧纲摸了摸光滑滑的下巴,“这几天我表妹会从苏澜到星纪城来探亲,她随行带了些好厨子。我找找看有没有适合的。”
嗤。
包括任宁在内,几人都有些咋舌。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家闺秀出行吗?
居然探个亲还随行带了厨子。
“萧纲,”和萧纲最熟络的雷二挤眉弄眼,“你那个什么表妹真是来星纪城探亲?”
众人一听有内情,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
出乎意料,萧纲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任宁,“我和表妹自小青梅竹马。上次任哥提了提,我也觉得有理,于是我娘就派人回娘家问了问表妹的意思。”
“怎么样?”几个光棍不禁伸长了脖子。
任宁啧啧地摇了摇头。
还能怎么样?
人家姑娘都亲自往北了,甚至还带上了厨子。其结果还需要说吗?
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萧纲,”任宁的声音严肃了许多,“去年送灵回乡,我乘船回帝都正好遇上了同乘的你。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萧纲点头。
他那次也是去苏澜城的外祖家作客,正好北上返回帝都。结果在星澜大运河不仅遇到了任宁,还遇上了刺客。
要不是任宁出手,估计他现在已经是黄土一坯。
萧纲忽然反应过来,顿时浑身一震,“任哥你的意思?”
任宁默默地点头,“有这可能,不得不防。”
既然有刺客去刺杀当时一无是处的萧纲,那么现在也绝对可能有刺客去刺杀他的未婚妻。
操!
萧纲恨恨地骂了一句,顿时有些坐立不安,恨不得生了双翅膀立即飞到星澜大运河的客船上。
“这又什么情况?”雷二和李荷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时有些莫名其妙。
任宁只好压低声音,跟他们说了说详情。
“那还等什么?”雷二呼地站了起来,一巴掌拍在萧纲肩上,连声催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该立即出发才是。”
萧纲苦笑,他也想立即离京。
只是现在身份不同,不好再像以前一样说走就走。而且再过几天就是端午,他们几个还得一起赛龙舟。
“狗屁。”雷二愤愤地骂了句粗话:“这时候还管什么赛龙舟。”
“当然是亲人比较重要。”其他人纷纷赞同,“比赛而已,输赢都不算事。”
“等等。”任宁压了压双手,示意众人先安静,“你们说如果我们把这消息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几人一愣。
还能有什么后果?
谁会去刺杀一个娇滴滴北上探亲的姑娘家?
肯定是看萧纲或他外祖家不顺眼的人嘛。
“这就对了。”任宁点头,“这样一来谁都知道作始俑者是谁。”
他笑了笑:“现在某人别说使坏,还得求神拜佛祈祷那条客船和柳姑娘一路安好。否则谁都会把这口黑锅砸到他头上。”
萧纲几人面面相觑。
好像有点道理。
掌柜刚把上一个任务完成,水都顾不上喝上一口又马不停蹄地去布置第二个任务。
“老萧你该给掌柜发工钱啊。”众人神情都轻松了许多,纷纷开玩笑。
掌柜笑呵呵地看了他们一眼,默默在心里摇了摇头。
他是萧家的家生子,现在看着忠勇伯府终于有了起色,高兴还来不及,那会计较什么工钱。
第180章 得之我命
皇宫,御书房。
长兴帝看了一会奏折便头疼不已。
砰!
他重重地放下手上的折子,狠狠地揉着发胀的额头。
长禄见状赶紧过来。他轻轻重重地帮长兴帝按着摩,也没出声相劝。
“陛下,老奴偶然听说过一个有趣的故事。不知陛下想不想听?”
“说!”长兴帝十分不耐烦。
咳!
老太监咳了一声。
“古时候有位富可敌国的大财主,某天他府上的一位奴仆不小心砸碎了一只玉碗。这奴仆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就自己跳井了。”
长兴帝听得莫名其妙,不耐烦地等了半晌,却不见长禄说下去。
他瞪眼道:“完了,下来呢?”
“回陛下。”长禄嘻嘻一笑:“故事就这样完了。”
“陛下您瞧,对那可怜的奴仆来说,打碎一只玉碗便吓得要了他的命。而对那位大财主来说,那只玉碗根本不值一提。碎了就碎了,打扫干净就行。”
“你想说什么?”长兴帝若有所思。
“陛下,你贵为云垂帝国之主,坐拥整个天下。对陛下来说,某些小郡发生的事就像那只可有可无的玉碗。碎了就碎了,派人去打扫就行。”
长兴帝反应过来,再看向桌子上众多的奏折时,忽然心情就轻快了许多。
他满意地点了点头,干脆把满桌的奏折一堆,问道:“外面可有什么有趣的事?”
长禄嘻嘻一笑。
现在除了即将到来的端午节,整个帝都的高门都在为派谁去平定西边三郡的民乱而明里暗里各施手段。
然而这些事都已经写成了奏折摆在了长兴帝的龙案上,就不用他再提起了。
“天子脚下百姓们安居乐业,有趣的事还真的有不少。”长禄挑了挑,便把任宁请客的事说了说。
“哦?”这种轻松的事果然让长兴帝哈哈大笑,“这么说我们这位新晋的宣武将军根本无视那些青年才俊的激将法了?”
“果然有趣。”
“陛下,”长禄笑:“战场无侥幸,而且韦将军有双火眼金晴。要是任将军轻轻一受激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恐怕也没人敢让年纪轻轻的他独挡一面。”
长兴帝点头,叹道:“可惜了。”
星落军团早已猛将如云,偏偏近来有能力的将军也大多出身这个军团,让长兴帝欢喜之余也隐隐有些不安。
长禄连忙把话题岔开了去。他半开玩笑半当故事地把萧纲担忧未婚妻安全的事说了说。
哼!
长兴帝脸色有些不好看。
臣子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并不想管。但现在忠勇伯萧正正在北方领兵抵挡北雄大军。他身后的家可不能乱了。
而且帝国现在风雨飘摇内忧外患。
长兴帝就算再糊涂再推崇长幼有序,也知道萧纲这样一位能打仗的二子绝对比一位病弱的世子要重要得多。
“让永昌侯进宫来见朕。”
莫名其妙的永昌侯匆匆进了宫,不大一会又灰头灰脸地出了宫,他转身就去了忠勇伯府见自己的外孙。
萧锐最近的心情很不好,可惜因为身子的原因,此时连气都生不起来。
小厮们情知不好,都躲得远远的。他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满肚子的气不知道该向谁撒。
萧锐倒是想对萧纲的表妹做些什么,但高门贵户间定亲这种事在没确定下来前,双方为了彼此的名声都会严格保密。
因此他并不知道柳家姑娘要北上帝都的消息,自然也就没动什么坏心眼。
要是动了什么坏心思导致被外祖一通责备,萧锐也无话可说。偏偏他没有,然而这口黑锅还是狠狠砸到他的头上,而且不容辩驳。
“萧纲!”萧锐气得差点把牙齿都咬碎了。
任宁他们并不知道皇宫和忠勇伯府发生的事,从酒楼出来立即派了护卫南下接人。
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七皇子府,正厅。
陈修坚焦躁地走来走去,身边除了老长史外还多了几位抓脸摸须的属臣。
自从上次他代君出城迎接押囚凯旋的队伍后,陈修坚的心也活跃了起来,老是琢磨着如何更进一步。
然而刚刚他得到消息,任宁等人的军阶昨天已经纷纷晋升。
这下七皇子府可炸了锅。
上次代君出城,陈修坚自认就算作得不算太完美也绝对做得不差。然而事毕后宫里却一直没有回响,甚至连派个宫人回复一声都没有,似乎完全忘了那回事般。
这让他又气又郁闷,却偏偏无可奈何。
“殿下,”忠心耿耿的老长史不得不站了出来劝导,“俗话说得之我命失之我幸,万事都应该心平气和接受。或许陛下正在暗中观察各位皇子呢。”
长史活了一把年纪,见识过年轻时的长兴帝。
在没登上帝位前,那也是个万事不闻不问的闲鱼皇子。没准现在长兴帝看自己的儿子也喜欢这调调呢。
“心平气和?”陈修坚很是好没气地哼了一声。
他的几个兄弟哪个不为了能在长兴帝前面出风头而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来就没有不争的想法。
可惜陈修坚连个外家都没有,想争也无处可争。
“皇后娘娘怎么回事!本皇子都已经成年了这么久,还不赶紧帮忙娶个皇子妃?”
想着想着,他连皇后都恨上了。
老长史无语地望着主子。
要是皇后随便挑个皇子妃塞过来,那陈修坚才是真正完了。
最好是他尽快升成王爷,让其他大臣看到了丝希望,自动把嫡女送过来。
“殿下,殿下!”
这边正在郁闷,门人忽然尖叫,撞撞跌跌地闯起正厅。
“宫里来人了!”他扯长了脖子,哑着声音道:“似乎还带了……”
“圣旨”两个字,憋了半天他才憋出来。
嗡!
厅里几人相视一眼,彼此都有些难以置信。
老长史的身子更是晃了晃。好不容易站稳,他一巴掌把不忠用的门人扇倒在地。
“殿下?”他提醒失魂落魂的主子。
陈修坚如梦初醒,差点嘴都笑咧了,连忙整理了一下仪容才出去迎接。
好半晌后,他手里多了一卷明黄色的圣旨,然而两眼还有些不知所措。
“长史,父皇让本皇子去平定西边三郡的民乱?”
“殿下,圣旨上是这么说的。您没看错!”老长史欣喜地抚着花白的胡子。
“可是……”陈修坚忐忑地咽了口口水:“本皇子从来没打过仗。”
“殿下请勿担心。您是皇子,只要人去了就行。至于打仗平乱什么的自有将军们去烦心。”
老长史笑得眼晴都看不见了。
“陛下这是给您涨功劳呢。等平完乱后,殿下你就一定升格成王爷了。”
第181章 缺银子
又过了两天,长兴帝和户部尚书钱良齐齐松了口气。
这天早上,一支挂着星落军旗且全副武装护卫的车队开消无声息地进了星纪城。
车子里载的是星落军团和镇南关查抄南奉时所获得的金银财宝。
看着长长的车队以及地上深深的辙痕,得到消息的君臣俩喜上眉梢。
还是星落军团靠谱。
别的军团打仗通常都是劳民伤财,但星落一出手大多能驱敌于国门之外,甚至还能像现在这样收获颇丰。
要不再让他们到其他地方转转?
“好战必亡,好战必亡。”
君臣俩赶紧念着老祖宗传下来的格言,把这些危险的想法通通赶出脑海。
有了钱,平乱的粮草飞快地征集着,很快又把刚有点存货的国库搬得一干二净。
唉。
钱良一声长叹,好不容易才舒展开的眉头又重新皱了起来。
想着想着,他抬起头神情幽深地向南方看去。
按照规矩,打了胜仗后所缴获的战利品,参战的军团及将士可以自留一部份为奖赏,其余的都要全部上缴国库。
虽说留多少早有规矩,但战利收入本就不透明而且天高皇帝远,留多留少几乎都是各兵团的领军大将说了算……
要是他们高兴,偷偷留下大多数战利品,也没人会说什么。
星落和镇南关灭掉的可是南边最富饶的国家,收获绝不止至此。不如派个钦差过去核查……
正想着,
咻!
钱良眼前突然银光一闪。
也不知是手下搬运什么银器时反射了丝光芒。
他蓦地打了个寒战。
似乎看到了夷光大长公主的凤头杖打着旋朝着自己的脑袋飞了过来。
啪!
钱良暗暗抽了自己一个嘴巴,脑中的想法刹那间烟消云散。
发生民乱通常都是因为天灾人祸,那是地方父母官的责任。没理由去恶心边防军。
和几个同僚琢磨了一阵,钱良咬咬牙又写了封提税的折子进了宫。
“先放下吧。”
御书房里,长兴帝正读着南边随队送回来的折子。
听说钱良手里的折子是关于提税的,他就兴趣缺缺。
云垂地大物博,近些年国库却一直空虚。
除去天灾频繁,国库一个劲往外拔的原因外,还因为屡屡征不到足够的税。
收税难啊。
龙案前,自知又是白跑一趟的钱良默然地垂下双眼。
云垂的土地和流通的商队、商人几乎都控制在各大高门贵户以及地方豪绅手里。
这些人位高权重,而且要么不用缴税,要么只需要缴很少的税。
往日只要户部说到提税,这些人无论平时对付或不对付,几乎都异口同声表示反对。
因此每年户部呈上提税的折子,往往到了后面因为反对太多而无疾而终。
钱良为难,长兴帝何尝不头疼。
他也知道空荡荡的国库难以为继。无论想要干点什么在事,空虚的国库总是拖后腿,实在无可奈何。
“虎愁关在哪?”长兴帝不愿多想,注意力重新回到南边的折子上。
“陛下稍等。”长禄先示意下边的钱良稍安勿燥。
自己连忙寻来大比例的云垂地图,然后摊开找到镇南关和虎愁关的位置。
审视了地图边缘一会,长兴帝茫然:“这虎愁关距离镇南关也不远嘛。”
两座相距三十里的关卡,在云垂地图上就是同一个小点。
偏偏南边的折子里,无论是镇南关的袁兴文还是监军方印宝都提及了同一件事。
他们希望将镇南关南迁至虎愁关,从此南边再无虎愁关。
国土变大,长兴帝自然高兴。但迁移一国边关那可不是小事,相当于重修一个边关,没有足够的理由几乎不可能。
“宣宣武将军任宁进宫。”
任宁这些天都在镇国公府练习划龙舟。
传令内侍见到他时,整队人还在湖里折腾,一个个浑身湿辘辘的。
帝王之命不可违,任宁只好向队友们告罪一声,匆匆换了衣裳进了宫。
见过礼,任宁狐疑地看了一眼身边黑着脸的户部尚书。他正准备说话,长兴帝已经吩咐长禄把地图移到他面前。
“任将军,早上时分镇南关和星落军团又派人押了南奉这些年搜刮到的民脂民膏回到了星纪城……”
笑容满面的老太监把情况说了说。
任宁恍然。
他默默地算了算时间。
押运金银财宝这些死物比押运囚车囚犯要轻松得多,速度也快上不少。这会也该是回到星纪城了。
“现在袁将军有意把镇南关迁移至虎愁关。按他的意思,以后就驻守在虎愁关。”长禄笑着问道:“任将军熟知南边的情况,不知袁将军这个提议是否有必要?”
任宁毫不犹豫上前一步,拱手道:“回陛下,以微臣所见,袁将军这个提议十分有必要。”
“哦?”长兴帝不置可否,“说说看。”
任宁重新回到地图前。他把广信郡、镇南关和虎愁关的情况详细地说了说。
最后才总结。
“陛下,虎愁关易守难攻。它原本是南奉的北大门。只要过了这座关卡,南奉的腹地基本无险可守,随时处于云垂的兵马冲击之下。”
“就算他日阮家重生,但只要云垂牢牢地将虎愁关控制在手中,南奉只能伏首称臣,就算想折腾也折腾不起来。”
“陛下恕罪。”
说到这,任宁脸色有些讪讪。
“公公手里的地图上画是整个云垂大地,微臣进宫匆忙,没来得及带上南奉的详细地图。”
“无妨!”长兴帝挥了挥手。
他也是临时起意叫的任宁,而且对方还一直在练习赛龙舟,没准备也是正常。
“谢陛下。”任宁松了口气。
他又指了指地图边缘:“地图上虽然没画出来,其实虎愁关北边还有一条虎愁河。”
“要是镇南关南迁,这道天堑也将变成云垂的内陆河。”
“它可以直接东出海洋,从此山高林密的广信郡可以方便地通过大海与云垂其他地方的互联互通。有助于南部各郡的安宁与稳定。”
“是嘛?”长兴帝撸着胡子,闻言精神一振。
云垂太大,他对开疆拓壤并没有什么兴趣;但守好本土百年后慰告陈氏先祖,长兴帝还是很感兴趣的。
任宁最近才回星纪城,自是不了解上面的想法。
他先应了声,又指着地图外边。
“陛下,这个地方,也就是南奉都城东边的大海。里面有座小岛,叫巨龟岛。为了防止南奉死灰复燃,微臣建议可以考虑在这座小岛上直接驻军,时时刻刻盯紧南奉的腹地甚至都城……”
咳咳!
长兴帝和任宁身边的户部尚书不约而同地响起了几声咳嗽,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这小将军的想法或许很好。
只是在远离国土的地方驻军,最需要的是什么?
银子!
而偌大个云垂国库,最缺的就是银子!
第182章 户部尚书
任宁适时住了嘴,脸上一片茫然。
他不了解长兴帝的性情,但清楚国库的空虚,此时见到长兴帝和户部尚书异口同声地咳嗽,心里多少能也猜到原因。
只是作为在外领兵的将领,不宜想太多。
这时,一个小太监匆匆走了进来,“陛下,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以及御史中丞求见。”
任宁心一动。
刑部尚书、大理寺以及御史中丞,又称三司!
看来他万里迢迢押回来的南奉文官武将总算有了着落。云垂要对他们进行审判了。
长兴帝正有心避开银子的问题,连忙道:“让他们进来。”
“陛下,如果没事了,微臣暂且告退。”任宁识趣地告辞。
长兴帝十分满意,挥手让他离开。
刚出了御书房,后面传来四平八稳的脚步声,“任将军,请慢走。”
任宁回过头,笑道:“原本是钱尚书,不知有什么事?”
钱良四下望了一眼,掏出两个油光滑亮的核桃,咯咯地盘了起来。
他笑道:“任将军年少有为。我家那浑小子久仰大名,曾经多次在家里提起过你,恨不得结识交个朋友。”
任宁一怔。
前两天他晋升宣武将军,一堆年龄相仿的青年专门过去祝贺,其中就有钱良的小孙子。
他很快反应过来,笑着点头,“既然如此,那小子就冒味去尚书府叨扰一番。不知尚书大人是否欢迎?”
禁宫森严,确实不是聊天的地方。
钱良笑道:“欢迎,当然欢迎。”
出了宫城,任宁撸了撸心爱的追风,跟上钱良的车子,慢慢向宫城东边的尚书府而去。
他无所畏惧。
虽然有着将军的头衔,但在遍地都是一品二品豪门的星纪城里,小小的从五品将军府只是个无名之辈。
根本没人会在意。
既然镇国公府、忠勇伯府还有工部尚书府任宁都常常出入,去趟户部尚书府自然也没问题。
进了正厅,分宾主落坐。
钱良也不让下人去叫他孙子,而是老僧坐惮般继续淡定地盘着他的核桃。
任宁也不意外。
他呡了口茶,目光落在钱良手中那两个包了厚厚油浆的核桃上。
“尚书大人手里的核桃有些年月了吧。”他感概了一句,“桃尖到底洞的连线对称、形状饱满、表面纹路分布均匀,看起来几乎没有色差,真是难得的好品相。”
钱良盘核桃的速度一下子慢了下来。他饶有兴趣地重新打量任宁,“任将军年纪轻轻,也喜欢玩核桃?”
任宁不答,只是笑道:“在西边的岩陲要塞以及南边的应山大营里,闲瑕之时有幸跟韦将军学习过品茶,还跟管将军学习过二胡,便知道一些。”
“然而了解得并不深,不敢在大人面前多言,免得贻笑大方。”
钱良恍然。
无论是品茶还是乐器,或者他手中的文玩都是磨砥人心保持心境的方法,彼此间算得上殊途同归。
因此任宁了解文玩倒也不是不可理解。
有了同共的话题,一时间钱良看向任宁的目光更加亲近了些。
这小子前途无量啊,对外能打胜战屡立战功,对内还和星落军团高层关系密切。
看样子值得深交。
“要不要我教你盘核桃?”钱良摸了摸身边的八仙桌,不知从哪又掏出两颗品相不错的核桃来。
任宁看着那对干爽的核桃,却是答非所问:“不知钱大人有没有听说过南奉的芽庄?”
南奉地处热带,气候高温多雨周围毒虫繁多,云垂人多有不适应。
但南奉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芽庄这地方盛产极品沉香,是南奉北上进贡时的主要贡品之一。
特别是极品沉香,拥有极强的甘甜韵味。
这种甘甜的香韵犹如刚刚切开的水果,散发着宜人的芳香。闻者清新舒心、精神振奋,同时还有强身健体驱赶蚊蝇之功效。
因此极品的沉香无论是在云垂还是南奉都万金难求。
要是把它雕成念珠,无论是用来像核桃一样盘玩或配带,都是上上之选。
而早上南方送回帝都的金银财宝里就有好几十车这样的极品芽庄沉香。
“当然。”钱良没好气地咳了声,默默收起了刚拿出来的新核桃。
早上时分还是他亲自带人去清点南边押回来的财物,对此自然心中有数。
“小子着相了。”任宁连忙正色告罪,“韦将军常常说道,万物无贵贱,人心有高低;一物有一主,好者千金以为乐,庸者一石心蹉跎。”
“小子心性不及韦将军,乃凡世一俗人。并不是低看大人手中的核桃。只是生性愚钝实在玩不来。望钱大人见谅。”
“无妨。”钱良点头。
看着任宁那张年轻诚恳的脸,他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
任宁刹那间又笑嘻嘻道:“钱大人,小子近来手头宽裕,要不这些沉香……”
“胡闹。”钱良不由瞪了他一眼,“那些沉香是战利品不是市场上的商品,已经通通收归国库,岂能……”
说着说着,钱良停下盘核桃的手,满脸的若有所思。
任宁本身就从南边回来的。他不是大字不识的平头小兵,熟知这些沉香的作用,要说这滑头小子手里没截留了些,打死钱良也不会信。
偏偏他又提出买沉香……
“如果要卖,不知该卖多少钱?”钱良忍不住思索了下去。
他虽是户部尚书,但云垂商人地位低下,钱良事实上也没亲手做过买卖。
奈何现在国库空虚,他也不得不计较起黄白之物来。
任宁嘿嘿一笑,“既然是万金难求的东西,就拿些出来拍卖,价高者得嘛。”
钱良眼前一亮,不由细细地琢磨起来。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只要留下一部分给宫里用,他倒不用担心长兴帝会反对。
咳咳!
老尚书咳了两声,脸色发些发烫,“南边还有什么可以卖的吗?”
“这就多了。”任宁点头,似乎完全没注意钱良的脸色,“南奉好歹也是一个小国,而且环境和云垂大相径庭,值钱的东西数不胜数。我得列个表才能完全记录。”
钱良大喜,顿时把文人的清高抛到九霄云外。
等列好了清单,云垂这么多大小商队,他大可以派上百十支过去把南奉搬个一干二净。
这样一想,钱良脸也不要了。他连声催促:“那你赶紧好好想想,尽快列个表,我给陛下写封折子。”
任宁点头称是,话语一转,“钱大人,南奉毕竟只是个小国,还被我们大军打得支离破碎,甚至火都烧了好几遍。值钱的东西是不少,但也是有限的。”
钱良冷静了下来。
他抬头望着任宁,“你小子想说什么?”
“这里是本官府上。无论你在这里说了什么,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其他人一概不知。”
任宁仿佛没听懂对方的意思,笑道:“和小小的南奉不同,我们云垂才是真正的地大物博。只要好好经营完全能自给自足,钱大人何必舍近求远呢。”
唉。
钱良一声长叹。
第183章 罚金
“你说的是西边三郡的事吧。”钱良问。
“怎么,”他半开玩笑半认真道:“难道任将军还准备领兵去平乱立功?”
任宁摇头。
要真轮到需要星落这些边防军去平乱,那整个云垂的乱子可就大了。
“陛下难道就只打算派其他郡的郡兵过去平定民乱而已?”他十分好奇,“不打算查查引发民乱的背后原因吗?”
不找出根源,纯粹的平乱只是头痛医头脚疼医脚,治标不治本罢了。
钱良抬头盯着任宁,闪烁的目光里带着浓浓的审视。
西边三郡发生民乱的消息没传进京城前,或许宫里的长兴帝真的一无所知。
但消息爆发后,花大钱养起来的锦鳞卫以及游走各地的监察史大夫可不是吃素的。西部三郡为什么会发生民乱,估计长兴帝此时已经心里有数。
那是皇后的娘家承恩伯府所为。
钱良心里飞快地打着转。
眼前的这小子是星落军团的人。他现在把这话题扯出来,到底是个人的原因还是背后的星落军团对皇后不满?
或者说对秦王不满?
前者还好说,后者就麻烦了。
钱良不得不谨慎。
“钱大人过虑了。”任宁哈哈地笑着摊手,“我只是名小小的边防大头兵,随口问问。”
“而且平乱也好征伐也罢,打仗都需要银子。”
他继续道:“现在国库空虚。既然有人做了错事,就应该让他拿点罚金出来以示惩戒!这是我在军团里学到的道理。”
钱良顿时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星落军团的意思就好。
他看着眼前的小子,满面的古怪。
做对了要赏,做错了就要罚,还真是个久居兵营大头兵的思维。
只是星纪城里的事,要是都这么简单就好了。
半晌后钱良才开口:“估计要令任将军你失望了。”
“和以往一样,陛下看起来不像会追根问底。似乎在给七皇子造势,甚至现在已经下了圣旨准备派他去平乱。”
陈修坚吗?
任宁点头,端起茶杯又轻轻地抿了一小口。
除了上次代君出城迎接,前些天他晋升成将军时,陈修坚还派人送了礼物到府上祝贺。
两人算来也有几分交情。
“等这次平完乱回来,无根无基的七皇子应该会升格成王爷。”钱良感概:“这下可把那几个母族强大却一直封不了王的皇子羡慕坏了。”
几群手无寸铁的饥饿流民而已,钱良没想过平不了乱的可能性。
他摇头道:“估计后宫很快又会闹起来。”
任宁只认识皇后以及一个晴贵妃,对长兴帝的后宫完全不感兴趣,随便附和了几句。
又聊了一会,见钱良有些坐不住,他便识趣地起身告辞。
临走时,钱良拿起那对新核桃硬塞给任宁,笑着叮嘱道:“任将军可以试着盘一下,说不准你会发现用核桃磨砺心境比起品茶或乐器更有效。”
“也好。”任宁推辞不了只好收下,哭笑不得地出了户部尚书府。
钱良目送他离开,第一时间回到了书房,刷刷地重新写起奏折来。
写着写着,他手一抖。
看着折子上不知何时写下的“罚金”二字,铁良直发愣。
真是见鬼了。
任宁并不知道后面的事,他骑着追风悠哉悠哉回了家。
进了正厅,他随手把那对核桃搁在桌上。
盈盼走了进来,后面亦步亦趋跟着苗夏和苗冬兄妹。
“相公什么回来的?进宫顺利吧。”
“顺利。刚刚到家坐下。”任宁笑着点头,目光落在后面的苗夏和苗冬身上。
这些天兄妹俩吃得好、穿得暖而且还不用担惊受怕。
几天的功夫,两人便完全变了个模样。看起来恍若两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们正在跟盈盼学习一些待人接物时需要注意的事项。此时见任宁望过来,连忙齐声问好。
“苗夏。”任宁虎着脸:“我布置的功课你都做完了?”
“哥,功课我已经全都练习完了。”苗夏笑容灿烂,“刚刚雷二哥还亲自检查了一遍。”
“这就好。”任宁满意地点头。
他看了看天色,“走!我再教你个新功课。认路及辩别方向!”
说完他就带着兴奋的苗夏往后面校场走去。
目送两人离开,盈盼坐到了桌边,拿起桌上的核桃疑惑地翻看。
“好大的核桃,只是为什么只买两个?”
“嫂嫂,”苗冬殷勤向后面跑去:“我去拿核桃钳。”
不一会儿砰砰两声,姑嫂俩便把两个核桃夹个粉碎。
盈盼埋头在碎片中好一阵翻找。
咦。
“这核桃仁也太小了。”
大半个时辰后,任宁记起了那对核桃,回来一看顿时哭笑不得。
“那是用来把玩的?”盈盼有些不好意思,“怪不得我说果仁那么小呢。”
“算了。”任宁安慰她,“碎了就碎了吧。没把玩过的核桃也只是普通核桃,大不了重新再买一对就是。”
一件小事而已,两人都不计较。夫妻便坐下来好好聊天。
没过多久,任宁皱起了眉,“你心情不好,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事?”
“没有的事。”盈盼笑嫣如花:“整座府里我最大,说一不二的。哪能有什么事让我烦恼?”
吉祥走了过来,气呼呼道:“将军,夫人心里其实有事,只是不想让你烦心便一直没有开口。其实是关于铁勒公子的。”
她把铁勒带着一部族人和牲畜离开了部族,从此杳无音讯的消息说了说。
“你别信吉祥的话,”盈盼连忙扯了扯小女仆,示意她住嘴。
“我哥他长了这么大,心里清楚自己在作什么。既然他选择带人离开,肯定有自己的理由。没准过不了多久,我们能见到一个比之前更加强大的开伦呢。”
话虽如此,那又美丽的眼晴里,担忧还是一点点地漏了出来。
“别担心,”任宁安慰地拍着盈盼的胳膊,“大哥吉人自有天相。”
他想了想:“我这些天想办法找些刚从西边回来的商队问问,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开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只能如此了。
盈盼点头,心里并不在抱什么希望。
云垂西凉相隔千里,中间还夹了三个发生民乱的郡,什么消息都早断绝了。
入夜时分,眼看宫城就快要落锁,户部尚书钱良又带着厚厚的折子进了宫。
第二天早会,群臣还没发话,长兴帝已经大发雷霆。
他当场让禁军去把承恩伯的两个族兄弟拿下,关进了天牢里。
第184章 往事
端午将近,星纪城一片欢腾。
朝堂上的纷纷扰扰并没有传出来。
满头大汗的承恩伯回了府上,第一时间把儿女甚至亲家通通叫来。
等所有人匆匆赶到,他先说了说朝堂上的事,听得刚刚得知消息的小辈们一阵哗然。
“父亲/伯父,伯府是不是有难了?”众人纷纷发问。
“不至于。”承恩伯摇了摇头,“只是近段时间,你们无论是谁都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胡来,甚至能不出门就别出门。”
“要是替伯府甚至皇后和秦王惹出什么麻烦,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满厅人噤若寒蝉,除了点头称是外,没人敢多说话。
“父亲,”孙冶手里的扇子开了又合,合了又开。
他满脸的为难,“马上就是端午节。儿子还要赛龙舟,不出门不行。再说这时候禁大家足也不大好吧。”
其他人相视一眼,纷纷点头赞同。
这两年因为时疫,整个云垂包括星纪城在内都风声鹤唳,几乎所有人都没什么心思过节。
眼下的端午算是时疫结束后的第一个大节,无论是高门还是百姓都在翘首以盼,希望它是个好的开端。
因此赛龙舟时,据说长兴帝都会携王室出来助兴。
届时如果其他府邸都在外面欢度端午,唯有承恩伯府紧闭大门,不知情的人还会以为他们真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大过错。
造成的影响可不好。
承恩伯只好松口,然而还是一个劲地千叮万嘱。让儿女和亲家们在这段特殊时间务必要偱规蹈矩低头做人。
叮嘱完这一切,他先跟秦王商量了好一阵,咬着牙筹集了一大批银子,乖乖送进宫去。
镇国公府。
盈盼跟着任宁又去了邻居家。
任宁去练习划龙舟,而她则是去拜访夷光公主。
出门前任宁开玩笑:“夫人你十天半个月就去叨扰大长公主,她不烦你吗?”
之前在广信郡时,任宁就曾收到不少夷光公主透露给盈盼的消息。此次回到星纪城后,他才发现盈盼甚至连拜贴都不用,三天两头就上门拜访镇国公府,简直和寻常人家互走邻居一样频繁。
“才不会,”盈盼嘻嘻一笑:“大长公主不知有多欢迎我呢。”
整个帝都贵女无数,然而没几个女子会骑着高头大马肆意狂奔甚至舞刀弄枪,盈盼算是一个。
夷光公主看到她就想起自己年轻时领兵征战时飒爽的模样,顿时心生好感。来来去去老少两人关系不知道有多密切。
有时甚至好到连她的孙女和孙媳都有些吃醋。
“殿下近来身子可好?”进了花厅,盈盼笑嘻嘻地走过去,“我又来啦!”
“都成了将军夫人了,还咋咋呼呼的。”夷光公主笑着招呼她坐下,“来了就自己斟茶喝。”
盈盼斟好茶,笑道:“殿下又在打趣人了。”
夷光公主除了长公主的身份外还是位超品将军。盈盼现在连浩命都没有,在她面前哪敢自称什么将军夫人?
两人嘻嘻哈哈地聊了一阵近况,盈盼眉头皱了起来。
“殿下,不知您了不了解户部的钱尚书?”
“钱良吗?”夷光公主疑惑地看了她一眼,“他怎么了?”
盈盼便把昨天任宁去钱良府上的事说了说。
她有些发愁:“云垂有句古话,交浅不言深。相公他也就和钱尚书见过一两次面,昨天竟然在他面前胡乱说话。要是……”
“原来是这样,你放心吧。”夷光公主摆了摆手,“朝中六部长官里,也就钱良和范文我比较看得过眼,其他的都是些老滑头。”
盈盼松了口气,很快脸色变得古怪,目光更是不由自主落在夷光公主身边的凤头杖上。
她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钱良还好说,礼部的范尚书,您居然看得过眼?
如果没记错,前些时间在御书房他不是被您老当众一杖敲昏过去了吗?
夷光公主仿佛看明白了盈盼的意思,笑道:“范文和钱良的本质都不坏,是干实事的人。只是范文太过于迂腐,偶尔敲敲他也好。”
盈盼这才恍然。
“至于钱良,你家相公之所以找上他,估计是受了韦君谦的授意。”夷光公主安慰地拍了拍盈盼的手,“你放心好了。”
“虽然钱良不怎么喜欢韦君谦这女婿,但也不至于因为任宁出身星落军团而刻意为难甚至陷害。”
啊?
盈盼愕然地张大了嘴巴,“韦将军原来还是钱尚书的女婿?”
“对啊。”夷光公主点头。
“三十多年前,韦君谦还是个毛头小子,军职还没你家任宁现在高呢。钱大姑娘偶然间遇见了他,便一见倾心,非要嫁给韦君谦不可。”
“这很好啊,”来自草原的姑娘精神一振,顿时感觉这敢爱敢恨的钱大姑娘很合口胃:“都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嫁呗。”
“谈何容易。”夷光公主笑着看了她一眼,“那时候云垂内外一片混乱。”
“在内各王子为了坐上龙椅而在星纪城杀得血流成河。在外除了南边,整个云垂三面受敌。每天都有大批大批的好男儿奔赴战场,从此一去不复还。”
“这种时候,把女儿嫁给韦君谦这样一个看不到未来的大头兵,钱良难免顾虑。他连忙让人给女儿相对象,好打算尽快把她嫁出去,以绝了钱大姑娘的念头。”
“原来如此,”盈盼理解地点头,她忍不住伸长了脖子,“那后来呢?”
“后来某天,钱府突然对外说两人已经成了亲。”夷光公主忍不住露出了笑意:“其实上是韦君谦带着人家姑娘偷偷回了星落郡。”
私奔!
盈盼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怪不得钱良不喜欢这个女婿。
咳咳!
夷光公主咳了两声,“幸好韦君谦争气,一步一步走过来,愣是坐到了军团大将的位置,也算没有辱没钱大姑娘的一片痴情。”
盈盼松了口气,她突然好奇:“殿下,这种事应该很私密才是,您是怎么知道的?”
夷光公主脸色忽然变得很奇异,她伸出半枯萎的手轻轻地摸了摸盈盼乌黑的长发。
“钱大姑娘和晴儿几个自小就是手帕交。因此我们便知道了这些。”
“晴儿,晴贵妃吗?”盈盼问。
“对。”夷光公主抬头往宫城的方向望去,神色莫名,“十几年前晴儿临产。当时的钱大姑娘,嗯,那是她已为人母了,还专门从星落郡赶过来进宫帮忙。”
“原来如此。”盈盼了然。
第185章 迷雾乱
这天龙舟练习完毕,众人正准备离开。
任荣掏出一封请柬,递到任宁面前。
“宁弟,六妹平时不方便出门。这封请柬原本她准备端午时亲手送给你的。但是担心到时候人多手杂,寻人不易,就先托我转给你。”
任宁孤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
原来任惜马上及笄,特意邀请他们夫妻六月十一去太师府参加自己的及笄礼。
“实在遗憾。”任宁叹了口气,他对这位庶妹还是很有感情的。“我那时应该已经离开了星纪城,届时盈盼代表我过去吧。”
“就不能等等?”任荣皱眉,“过阵子四妹也将出嫁。大家都是同辈兄妹……”
任宁边收好请柬边摇了摇头。
同为四房的任惜还好说,他对大房的任四姑娘可没什么感情。
“等不了。我现在是军人。军人历来要求令行禁止,哪有讨价还价的。相信四妹她会理解的。”
刚走到镇国公府大门口。霍庆匆匆跑出来,又把任宁几人给喊回了正厅。
正厅里,夷光公主正襟危坐。
她抬头看了看孙儿的几个至交好友,目光落在任宁身上好一会儿才收回来。
“本宫刚收到西边的消息。”
“民乱已经蔓延至迷雾郡,雾凉城失去了联系。郡守范高鹏原本今年八月即将迁升,现在也被暴民扣押,生死不明。”
任宁和雷二互视一眼,眼中又是震惊又是畅快。
去年送灵回乡时路过迷雾郡。
那地方的烂路还有雾凉城无恶不作的城门守卫,都给他们留下深刻的记忆。
由小见大,便知道范高鹏这个郡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想到这样的官员居然也能升迁。
一时间任宁都有些希望暴民们直接把他大卸八块算了,免得以后为祸其他郡县的百姓。
“现在支援岩陲要塞的药材和大夫都被堵在路上。领队的将官是个没主意的,正在原地等待帝都方面的指示。这一来一去也不知道支援什么时候才能送到要塞去。”
说这些的时候,夷光公主语气极其平淡,像说着和她完全无关的事。
走到地图前,她伸手一画。
“现在西边几个发生民乱的郡已经连成了一片,定西郡与帝国东部之间的联系差不多完全中断。岩陲要塞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谁也没个准信。因此大家要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
刷!
任宁几人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脸色极其严峻。
要塞最坏的情况莫过于发生大规模时疫,偏偏没有足够的大夫也没有足够的药材,最后只能先将守塞将士集体迁出要塞外,以彻底区分健康和染了时疫的人。
万一这个时候西凉大军东进……
想着想着,众人的汗不约而同地流了下来。
任宁抬头看去。
他们几人心急,估计夷光公主心里更急。
除了世子霍庆外,镇国公府一家老少男儿甚至不少亲家的子弟都在岩陲要塞里。万一真发生最坏的情况,那几乎就等于灭族了。
“殿下,”任宁几步走到摊在桌上的云垂地图前,砰地一声,重重点在地图里星落郡的位置上。
“虽然路途险峻很是难走,但西南三郡可以翻山越岭直通定西郡,而无需经过迷雾、涞谷、盈灵、天水等等发生民乱的地方。”
“微臣建议立即派人通过这条道路前往要塞,尽快查清里面的情况。以便及时作出应对之策。”
“只是……”
说到这里,任宁顿了顿。
“就算知道要塞里面的情况,然而没有足够的大夫和药材也无济于事。因此还是希望朝庭尽快平定民乱,打通东西的交通要道。”
说着说着任宁自己也暗暗叹了口气。
古代可不像现代有着众多的机械,根本作不到逢山开路遇水搭桥。
从东到西适合人行车走的就那么两三条路,而且条条易守难攻。若是西部的民愤难消,光凭武力一路打过去,没个一年半载恐怕行不通。
到时候什么黄瓜菜都凉了。
咚!
夷光公主沉着脸,重重地顿了顿她手里的凤头杖。
“这些年承恩伯府干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事,以为捐了一批银子就能过关吗?想都别想!”
又过了好一会儿,心事重重的任宁几人才出了镇国公府,回到自己的将军府。
正厅里,盈盼又在手把手教导着苗冬识字待人。
见到任宁几人进来她好奇道:“今天怎么都那么晚,你们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呢。”任宁笑着把任惜的请柬递了过去:“给你的。”
雷二知道任宁不愿意盈盼担心,笑着帮忙解释。
“嫂子,这端午不是快到了嘛,大家就多练习了会划龙舟。没想到时间过得飞快,回过神时竟然已经到这个时候。”
“对!”任宁揉了揉肚子,“要不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我们还真没注意到时间。”
矮矮小小的苗冬立即跳下凳子,机灵道:“那几位哥哥先坐着休息,我现在去让人准备饭菜。”
说完她飞快地向厨房跑去。
这时盈盼已经把手里的请柬看完,她有些为难,“相公,这惜妹的及笄礼,我该准备些什么?”
草原上虽然也重视成人礼,但可没云垂那么多讲究。将军府没有长辈,盈盼一点也不懂。
“你问我们啊?”任宁雷二几个大男人哈哈地扁了扁嘴,他们更加不了解。
“那算了,”盈盼也没纠结:“我明天去问问镇国公的世子夫人或忠勇伯夫人吧。”
说到柳婉,盈盼一拍额头,“对了,萧纲和你们一样也是刚回家吧?”
“当然。我们是同一支队伍嘛。”任宁警惕起来,“伯夫人怎么了?”
他可没忘记忠勇伯府里还有位病到心里扭曲的世子。
“伯夫人到没怎么样,”盈盼嘻嘻一笑,“下午时我从镇国公府出来,就顺道进忠勇伯府探访了一下。”
“萧纲的表妹已经到了,是个大美人呢。”
雷二和李荷白都是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问道:“嫂子/弟妹,萧纲的表妹真的长得很漂亮?”
咳咳!
“还不赶紧擦掉你们的口水。”任宁没好气道:“朋友妻,不可戏。懂不懂?”
切。
“他们只是好奇,别那么严肃嘛。”盈盼推了推任宁,笑道:“反正你们几个相熟,迟早都会见到。漂不漂亮到时候自己看呗。”
第186章 端午至
端午节。
大清早,星纪城已经张灯结彩、锣鼓喧天;百姓们兴高彩烈、笑颜逐开。
到处一副普天同庆的景象。
金殿上,落针可闻,气氛压抑。
长兴帝冷着张脸。
他刚刚知道迷雾郡郡守范高鹏被乱民俘虏的消息,佳节初至的好心情顿时烟消云散。
郡守那已是地方最高行正长官。
郡守被擒,不仅在某些轻描淡写的折子上重重扇了一巴掌,也在长兴帝脸上狠狠掴了一耳光。
“迷雾郡的郡尉呢?”他瞪着兵部尚书关邑,“他人是死了,还是在睡大觉?”
涞谷、盈灵和天水这些先发生民乱的郡,至少郡守和郡尉还好好行使着自己的责权。反倒是迷雾郡后来居上,不乱即已,一乱直接攻陷了尉守府。
真是岂有此理。
“陛下,”关邑冷汗直流,“老臣也是刚收到消息,兵部已经第一时间派了下属八百里加急赶往了迷雾郡。”
他战战惊惊道:“具体情况可能还要过几天才能知晓。”
“还要几天?”长兴帝越发怒不可竭。
咳咳!
老皇帝一时顺不过气来,脸瞬间憋得通红。
众大臣惊恐。
“陛下息怒!”
“快传太医!”
长禄连忙过来给长兴帝顺气,“陛下,消消气。玉碗!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玉碗而已。气坏了龙体可不值当……”
好半晌过去,太医匆匆赶了过来,长兴帝的情况才好些。
又喝了几口静心宁神茶,长兴帝脸色总算恢复了正常。
他顾不上休息,拔开碍眼的长禄,沉着张脸问道:“关邑,平乱将士什么时候才能出发?”
要是范高鹏被乱民所俘虏的消息传了出去,长兴帝都有点不敢想象邻近些那些郡县会发生什么事。
“回陛下,”关邑硬着头皮回答,“平乱将士和粮草今明两天就将抽调集结完毕。队伍可以随时出发平乱。”
长兴帝满意地点了点头。
总算有个靠谱的消息。
然而各大臣相视一眼,却是不约而同地低下了头。
民乱的消息传进星纪城后,各方见这盖子已经捂不住,他们只好重新写折子。
只是各方呈上的折子里,包括长兴帝最宠信的锦麟卫在内,对民乱这种消息大多习惯性往轻里写。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嘛。还是先保住头上的乌纱比较重要,免得被御史弹劾一个玩忽职守的罪名。
既然情况轻微,兵部自然也不好小题大作。
关邑便让人从云垂中部的几个中等郡随便抽了些郡兵,凑了一万人马出来。
一万将士对上三个郡的乌合之众,平均下来每个郡有三千多兵力,足够了。
户部尚书钱良上前一步,朗声道:“陛下,西边各郡现在的情况瞬息万变。之前制定平乱计划时,迷雾郡尚且风平浪静,可现在……”
说到这,他顿了顿。
“老臣以为,之前兵部调集的一万郡兵或许不足以平定此次的民乱……”
钱良动了动嘴,没再说下去。
要是兵部抽调那些靠近边境的郡,他还无话可说。
比如广信、百花、沧澜、玉木、定西等等,这些郡不时会和外敌发生战斗,因此他们的郡兵还颇有些战斗力。
如今关邑调集的是云垂中部的郡兵,钱良可不怎么看好。
这些人平时里除了守城门外几乎不用动弹,训练早已荒废,哪会有什么战斗力?
最重要的是这一万人马中,能有八千是真人就很不错了。
长兴帝揉了揉额头。
他的脑袋又涨了起来。
云垂人多,兵员从来不是问题。
但从哪弄来粮草和银子才是个大问题。
国库一直光溜溜的,根本拿不出钱来啊。
“陛下,”礼部尚书范文站了出来。
老尚书根本不管长兴帝漆黑的脸色,哗拉拉地旁征博引说了一通大道理,听得满朝文武满脸纠结,甚至想把耳朵堵上。
长兴帝更是满心后悔。他忍不住抬头往金殿前门望去。
该把皇姑母也召上殿来议事的。
只要她听得不爽就一凤头杖敲过去。这老尚书就会闭上喋喋不休的嘴……
长兴帝暗爽。
可惜夷光公主不在这里,他的希望落了空,只能继续听着礼部尚书的聒噪。
好一阵子过去,范文依然满口“子曰”、“古人云”……
长兴帝愈发不耐烦,目光情不自禁落在手边的镇纸和砚台上,他突然觉得手心有些发痒。
上次在御书房砸了关邑一回,看着兵部尚书花容失色狼狈躲闪的模样,长兴帝有点上了瘾。
只是理智很快劝住了他。
窝在第三根金柱下的史官手里还握着笔,竖着耳朵目光炯炯地盯着金殿上的情形。
长兴帝可不想他大笔一挥,在史书上写下这么一句话:“长兴二十九年,端午佳节,帝无故暴怒,砚砸范文。礼部尚书毙!“
也不知过了多久。
咳咳!
“陛下,陛下?”长禄小声地提醒。
长兴帝回过神,才发现下边范文终于说完了大道理且退到一旁。面前的龙案上不知何时又多了一叠厚厚的折子。
而殿前却跪了一个人。
承恩伯大汗淋漓,“陛下恕罪。老臣的几位族叔不知天高地厚,仗着身份背着老臣作出了此等欺上瞒下天怒人怨之事,实在罪该万死……”
他又是磕头又是求饶,最后表示愿意承担此次平乱的一半费用,以及会在两个月内筹集五万担粮食,送往西部四郡以消民愤。
长兴帝精神一振,心里有些后悔。
刚才走了神,他也不知道范文到底说了什么,居然导致这位国丈自已心甘情愿地掏出钱来填坑。
不过……
长兴帝眼光凝了凝。
这承恩伯府什么时候攒下了这么多银子?
都快比国库多了。
朝会纷纷扰扰,临近中午终于结束。不过迷雾暴乱以及郡守被俘一事并没有传出来。
整个星纪城依然沉浸在节日的喜庆之中。
任宁换上了赛龙舟的服饰,冷眼看着眼前一片欢腾的民众。
他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时代车马慢,书信远。相对于现代便捷的网络,就算最快的八百里加急也不值一提。
上千里外的西部发生民乱,对天子脚下星纪城的民众来说就像隔了个世界,根本不值得担忧。
也就那些走东西线的商队首领,或许在这些郡里有田地的贵族会发些愁。
“对了,我们将军府的田地主要在哪?”任宁问。
从七品都尉升到从五品宣武将军,他名下又多了几百亩良田和山地。只是任宁还真没注意自己这些家产在哪。
哟!
盈盼正给他整理衣裳,笑着打趣:“相公还关心这些啊。”
她指了指北边:“兵部赏下的都是些位置不好的田地,大多在北方天寒地冻的地方。我正想办法和其他人兑换,看能不能换到一些靠近帝都或者星落郡的田地。”
等换到了温暖地区的田地和山林,就可以安排星落的受伤老兵过去休养及耕种。
“嫂子,会有人愿意换吗?”雷二升了军阶,手里同样也有了些田地,便有些心动。
“有的。”盈盼指了指忠勇伯府的方向,“柳姨告诉我的。”
俗说话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云垂宗室传承了六百多年,什么样的王室子弟也都屡见不鲜。
有些不愿意混星纪城这趟浑水的王爷或郡王。他们一心只想作位富家翁,便会早早去宗室划定的田庄生活。而这些田庄一般都在边远地区。
他们中的某些人会有这样的需求。
第187章 点龙晴
“雷二你也赶紧成亲吧!”李荷白笑着走了过来,“娶个媳妇帮忙打理田地。”
任宁有盈盼;萧纲自有忠勇伯府;李荷白也有他姐姐在帮忙。
雷二虽然老家有人,却二老大字不识。让他们去置换或管理远在他乡的田地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雷二翻了个白眼,讨好道:“嫂子,要不你也帮我置换或代管一下。”
别不管能不能置换,只要田地不放着吊荒,有收获就行。
“好啊。”盈盼没推辞。
星纪满城高门,不进三品基本没人正眼瞧。
任宁几人未来可期,但此时距离三品还遥遥无期。关邑已经让兵部的手下尽可能照顾了,只是分赏到的田地依然在偏远之处。
不过到底是同一批奖赏,彼此的田地倒是相隔不远。
而雷二所谓的代管,也就是让盈盼派几个信得过的管事过去,然后在当地招些农户把地租给他们耕种,再在收获时收一下租。
仅此而已。
待盈盼整理好衣服,任宁才开口叮嘱:“田租可以少收点,务必让百姓们可以活下去。”
路过涞谷郡时,看到周边的情况他们又是郁闷又是气愤。
将心比心,可不能在自己的地盘上发生那种民不聊生、卖儿卖女的情况。
反正任宁他们又不靠那点地租过日子。
只要好好把广信郡的橡胶产业发展起来,就足够儿孙们吃香喝辣的好几辈子。
“知道啦。”盈盼对此心知肚明,笑着点头。
“相公,”她问:“要不,咱们尽量把水田和山地都置换到广信郡去?”
这样一来可以把广信大多数的橡胶林彻底纳入囊中,免得再花钱买。
而和那些上等郡不同,靠近边境的荒山野岭大多无主。想置换也简单,只需要拿地契去户部换一块差不多大小的山地就行。
不像帝都或星落郡附近,除非有人换或卖,否则想在这些好地方置上一份产业可不容易。
任宁明白盈盼的意思,笑着点头:“可以啊。你自己看着办。”
镇南关准备南移至虎愁关,广信又多了好大一片土地。
那里虽然没什么良田,但不少地方都长着葱葱郁郁的橡胶林,简直就是一座座金闪闪的宝山。
偏偏户部暂时还不知道这些山地的价值,完全把它们当荒山对待,最是合适入手了。
“老任还有嫂子,记得把我的也换过去。”雷二眼前一亮,赶紧嗷嗷地跑到自己住的院子把地契拿了出来。
交待完这些,看了看天色,几人转到了隔壁镇国公府校场,和候在那里的其他龙舟队员会合。
镇国公府在帝都的族人不多,然而此时校场上的人却是不少。目之所至全是神彩飞扬的青年人,有男有女。
任惜俏生生地站在一群戴着面纱的姑娘里。她是来给任宁和大堂哥任荣加油的。
此时看见任宁和盈盼这些人进来,任惜顿时眼前一亮。只是不好大声嚷嚷,她便微微地摆了摆手,以示招呼。
任宁点了点头,便没再理会她,随后用金手指四处扫了一圈。
校场里所有的人都是一片鲜亮的绿。
他不由放下了心来。
眼下的龙舟表面上是一项普天同庆的民间比赛,但近些年来更隐隐像是帝都青年势力的划分和比较。
往年某些队为了争个好名次,甚至会给实力强横的对手下阴招。
特别是三年前,星纪城刚结束了武举。一些武举人在某些人怂恿下,居然直接在龙舟上就打了起来……
咳咳!
霍庆咳了两声。
他在众青年的地位中本就最高,而且是龙舟队伍的发起人,于是理所然当成了队长。
走过来和任宁这些人打了个招呼,霍庆呵呵道:“人都齐了吧?”
“世子,齐了!”
“刚刚数过,已经到齐了!”
霍庆笑:“既然人到齐了,就请出龙舟吧。”
众人一怔,彼此相视一眼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镇国公府占地广阔。府中不仅有数个湖泊,甚至还有水渠和护城河也就是星澜大运河相连。
任宁这些参赛者和盈盼这些观众可以直接从镇国公府乘船赶向赛龙舟的河段,而不用扛或拖着整条龙舟招摇过市,可谓方便之至。
不过,龙舟在下水首航前通常要找位德高望重的人去点亮龙晴。
点亮龙睛后,龙舟方能顺风顺水、乘风破浪,跑得又快又稳。
众人不约而同朝正院看去。
镇国公府里要数德高望重,自然是夷光公主。
就连长兴帝见了面,都得尊称她一声皇姑母。让她来点晴首航,自然足够了。
叭叭叭!
震耳欲聋的鞭炮响起。
满头华发精神矍铄的夷光公主一身大妆,带着女官笑呵呵地走了过来,慈祥的像位邻家老太太。
“参见大长公主殿下。”小辈们纷纷弯腰行礼。
哎哟!
夷光公主假装吓了一跳。
“你们这些浑小子傻闺女,一个个嚷嚷得那么大声。是不是觉得我老了耳朵不好使,已经听不见了呀?”
“没有没有。”任宁等人哈哈大笑,纷纷挥手开着玩笑:“殿下您的耳朵比我们都好使呢。”
任惜这些不常过镇国公府的都有些面面相觑。她们弯着腰,还保持着行礼姿势,不知该如何怎么办。
“大家安啦。”盈盼嘻嘻一笑,悄悄过来给她们解释。
“长公主自称‘我’时,通常意味着她心情不错,而且把我们当成自家人看待。所以大家不要太拘束,当自己家就好。”
任惜等人这才松了口气,直起了身子。
只是盈盼说归说,她们又哪放肆地真敢把镇国公府当自己家。
一行人拥着夷光公主走到长长的龙舟前。
这条龙舟是霍庆为了这次龙舟赛而特意订制的,实际上它已经下过水。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队伍最开始磨合时,随便找条龙舟就可以训练。不过不仅队员之间需要磨合,队员和龙舟之间也需要磨合。
因此到了近两天,任宁他们的训练就转到了这条比赛用的龙舟上。
夷光公主也不意外。
她笑呵呵地对任宁一众赛参者说了一通鼓励打气的话,才在旁边的金盆里用柚子叶洗净手。
接着端端正正挂了花红,点祭香,又把一束鲜草放入龙口里,才拿起霍庆捧过来的金笔,粘了粘墨汁,小心翼翼地点起龙晴来。
第188章 护城河
点完龙晴,任宁一众人嘻嘻哈哈地扛起龙舟往校场东边走去。
通往星澜大运河的湖并不远,就在校场东边不远的地方。
这湖很大,除了是镇国公府的一部分景观湖外,也有着训练护卫的作用。
虽然镇守西部的岩陲要塞并不需要用到水上作战。但四十多年前,霍征将军和夷光公主领兵征战南奉。
为了绕过重兵把守的虎愁关,他们乘船南下。在茫茫的大海里,作为旱鸭子的他们可没少受罪。
痛定思痛,自那时起镇国公府的子子孙孙都要接受水上作战训练,以防不时之需。
而这个通往星澜大运河的湖泊上,更是修了完整的码头和用于水上训练的设施。
偌大个星纪城豪门遍地,府上有湖泊的也比比皆是。但湖里有训练设施的就只有镇国公府,可谓独一份。
龙舟下水,任宁他们则上了游船。
等所有人坐稳扶好后,霍庆一声令下,五大三粗的船夫们才解开缆绳,缓缓将游船往东驶去。
经过数道明里暗里的关卡,好大一会儿游船才出了镇国公府的围墙。
“这才是帝国豪门啊。”李荷白在一边啧啧地感概。
他家的游击将军府在广信郡也是数得上的豪门,然而此时一对比,才知道两者之间天壤般的差距。
“是啊。”任宁和雷二几人笑着赞同。
不少人都知道镇国公府占地辽阔,然而大多都只是耳闻并不曾亲眼所见。这番行船一路往东,直到进入星澜大运河,众人才知道传言不虚。
贵族们赛龙舟的地方距离城西码头不远。
而任宁几家所在的永安胡同或者说玄武大街,则在星纪城的东北方向。
因此载着众人的游船得从东绕到城南,再转到城西去。
游船飞快,甲板上凉风习习。
任宁这些人坐不住,三五成群地跑到甲板上边眺望河岸的风景边在谈笑风生。
没过多久,船就到了星纪城的东南角。
抬头沿着大运河往东南方的水道望去,百余丈外矗立着两扇高耸厚实的精钢大门。
“这两扇门……”雷二虽然已经见过这座大门,然而每见一次还是感概不已,“到底有多高啊?”
霍庆笑了笑,“这两扇门呀,其实也没有多高。只不过下抵运河河底,上出水面约三丈罢了。”
“这还不高?”雷二李荷白这些从南边回来的将士不由齐齐侧目。
为了行船安全,运河水深至少有三丈,再加上水面的三丈。以这个时代的工艺水准来说,绝对是两个庞然大物。
“它足够安全吧?”有个镇南关的将士好奇。
“绝对安全。”霍庆看了那人一眼,笑着点头,“这两扇大门重达百吨,可以扛下任何大船们的猛烈撞击,相当于运河上的镇南关。”
因为星澜大运河是护城河的一部分,同时它直通东部的大海。敌人大可以沿着大运河北上直接进攻星纪城。
必要时这两扇大门可以直接关上,暂时性切断运河,从而阻止沿着运河来袭的敌人。
不过自从这星澜大运河建立,这两扇大门至今也没有真正关闭过。通常只有在年中维护时,它才会试着关闭,看看是否损坏。
“这么大的钢铁门到底是怎么建起来的?”任宁比较好奇。
前些时候他提交的起重机工部至今还没有建出来,而这条大运河数百年前就已经修好了。
“还能怎么建,”众人摊手:“长城怎么修,这就怎么修喽。”
说白了,就是人多力量大。
任宁在心底默默地摇了摇头。
长城是很伟大。然而各朝各代要是把修长城的力量拿去攻打北边的敌人,估计长城也就不用修。
收回往东南的目光,他回头向身边的星纪城看去。
熙熙攘攘的城东码头出现在眼前。
去年他从岩陲要塞回帝都,就是在这里下的船。
然而此时是端午,码头周围更是繁忙。密密麻麻的船只挤满了整条河道。粗粗一看,无论是人还是船只都远超去年。
但无论船或人再多,远远看到镇国公府的游船驶过来时,都匆忙让出一条道来。
游船顺利过了繁忙的城东码头,往南城门驶去。
没走多久,宽阔的护城河上开始泛起了阵阵脂粉香。
时不时会有一两艘富丽堂皇的画舫从某些绿柳成荫的河道里开出来,伴着姑娘们的娇笑以及铮铮的丝竹声,悠然在飘在宽大的护城河上。
“奇了怪了,”有人忍不住嘀咕,“平时这些画舫不是傍晚才会出来吗?
众人脸色古怪朝这老司机望了一眼。
默默站开了几分。
又过了一阵子,终于看到了南城门,或者说桥。
前面宽敞的河道上,高高地横跨着一道三孔石拱桥。每个孔都高达十余丈,任何货船或客船就算扬着帆也能在下面畅通无阻。
“我靠!”李荷白情不自禁喷了句脏话,“原来这座桥这么高!”
前些日子他们押囚凯旋,经过这座横跨护城河的大桥。当时的李荷白只顾着队伍行进,根本没有注意到这座桥的高度。
如今从下面看上去,他才吓出了一身汗。
以这高度,无论是从桥上失足跌下来或直接往下跳,几乎不用救了,只要拍在水面就足以让人碎身粉骨。
旁边有人也是看得目瞠口呆,回过神后嘻嘻直笑:“有什么好奇怪,这是星纪城嘛。”
言下之意就是云垂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它的帝都自然有一番雄伟景象。
霍庆摇了摇头,过来给他们解释。
“主要是城南地势相对高,运河开挖到这里,水位已经很低。为了能继续行船,只好将地表往下挖。结果就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不过,”他笑着指了指两边高祟的悬崖:“这样也好。这道护城河彻底成了拱卫星纪城的一道天堑。”
不过也就城南而已。
无论是城东还是城西,地势都相对低洼。这些地方的运河水和星纪城的地面差不多高。因此星纪城才在这两面各设一个码头,反倒是最多人出入的城南没有。
过了城南,终于绕到了城西。
前面的河道披红挂绿,一片喜气洋洋。
沿河的街道上守卫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看这阵仗,陛下应该真会出宫与民同庆吧。”
第189章 陈修兰
西码头很大。
只是和镇国公府的游船一样,此时有不少庞大豪华的船只从其他地方赶过来,码头一时有些拥挤。
过了好一会儿,才轮到任宁他们下船。
刚上堤岸,顿时有人把他们给认了出来。
有无数人异口同声地惊呼:“快看!是夷光大长公主殿下!”
夷光公主虽然居于禁宫之外,但平时也极少在人前出现。此时她一现身,顿时让不少人大呼意外。
任宁左右一看。
此时距离开赛还有些时间,但绝大多数参赛的龙舟队已经赶到。水面上二十多条龙舟排得整整齐齐的,河堤上二十多支队伍也穿着各自不同的衣服站好了位置。
不少熟人看见他们下了船,纷纷过来向夷光公主问好。
“皇太姑母!”几位王爷和皇子毕恭毕敬地行礼。
任宁的目光滑了过去。
面前有几人他认识。
比如之前见过一面的秦王、在星落郡见过面现在已经晋升成齐王的陈修竹,以及代君出城迎接七皇子陈修坚。
和这几人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腆着大肚子却配了一条紫色腰带的王爷。
作为顶尖的斥候,任宁的目光下意识落在那条鼓囊囊的腰带上。
看清楚后他嘴角不由扯了扯。
因为要赛龙舟,这胖王爷的腰带上没挂有配饰,更没藏有武器,却是绣满了淡雅的兰花。
一个喜欢兰花的胖子……
身边的任荣似乎看出了他疑惑,便低声介绍:“宁弟,这位是晋王陈修兰。”
去年年底青石郡发生大地动,震塌了无数房屋和矿洞,整个青石郡死伤惨重。后来陈修兰受命去赈灾,回来后升成了现在的晋王。
“原来是他!”任宁恍然地点了点头。
这位王爷虽然长得有些出人意料,但穿衣品味倒是挺高雅。就连身上的龙舟衣很多地方都绘描着兰花。
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晋王的队伍。
然而任宁很快皱起了眉。
陈修兰给夷光公主行过礼后,并不像其他兄弟一样跟在夷光公主后面嘘寒问暖。
他那双被肥肉挤成道缝的眼晴,却是频频向跟在他们后面下船的姑娘们望去。
这家伙居然是条狼?
任宁不由警惕了起来。
没多久参赛选手和围观党分开,盈盼这些女眷们跟着夷光公主去了左边的女眷观礼台。陈修兰才遗憾地收回亮晶晶的目光,重新投到任宁等人身上。
“世子、任大公子,”他先朝霍庆和任荣打招呼,才笑着看向任宁:“这位就是任宁任将军吧,久仰大名。”
“见过晋王。”几人淡淡回礼,没有多聊的意思。
陈修兰却是毫不介意,左右一看长兴帝还没到场。
“世子,”他靠过来挤眉弄眼道:“刚才和你们一起的女眷里,有位身材窈窕、面纱上描着白腊梅的姑娘。她叫什么,是哪家的姑娘?”
嗡!
任宁几人警惕地盯着他。
霍庆摆了摆手,示意任宁几人宽心。
“晋王爷,那是舍妹。”
他没说名字,而是抬头往左边的观礼台望去,“王爷胆子又肥了啊,怎么,晋王妃不在观礼席上吗?”
陈修兰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答非所问:“原来是世子的妹妹,难怪长得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霍庆不回话,只是笑嘻嘻地看着陈修兰。
我就静静地看你编!
末婚的贵女外出时都载着面纱,不熟悉的人根本不知道长得是美或丑,何来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
陈修兰见霍庆完全没有介绍的意思,又生生扯了几句,见时间不早这才怏怏地回了自己的队伍。
看着他圆滚滚的背影转身离开,任宁几人的脸色都有古怪。
不仅因为这晋王的身体还因为他的行为。
送走夷光公主后,别的王爷和皇子都在自己的龙舟队里紧张布置着什么,甚至对一些看起来强大的对手指指点点。
而陈修兰根本无动于衷。
他似乎忘了后面的赛事,先是靠过来猥猥琐琐问人家姑娘的闺名,遭到拒绝后回去一直发呆。
反倒是身后的队员比他还紧张。
咳!
队伍里有人轻轻地咳了一声。
“大家别这样看晋王,没成亲前其实他也是俊雅公子一个。”那队员笑着指了指霍庆:“原本晋王长得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了。就和世子一样。”
真的假的?
任宁这些人相视一眼,有些难置信。
“确实。”霍庆点了点头。
所谓无欲则刚。
他们对龙舟的胜负并不太在意,众人浑身轻松。简直和不远处失魂落魂的陈修兰有得一拼。
“晋王的性子一直没怎么变,喜欢嘴上花花。”霍庆笑道:“但他的身子这两年变化确实有些大。要不是我人一直在帝都,否则也有些不敢认。”
据说陈修兰变成现在这模样,全是托了晋王妃的福。
成亲不到一年,他的身子就吹气般鼓了起来。传说都是当时的二皇子妃也就是现在晋王妃喂出来的。
说来这晋王妃也是个厉害人物,她祖父就是那个满口之乎者也的礼部尚书范文。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娘家时听多了祖父的大道理,成亲后这晋王妃变得极这蛮不讲理。
据说有次陈修兰和一众同龄人去喝花酒,结果被她拿着大刀出来满大街追杀,后来还被陈修兰的母妃叫进宫去狠狠训斥了一顿。
然而从宫出来,晋王妃不仅没有向陈修兰道歉,反而直接把晋王身边的侍女甚至跑腿的小厮都换成了五大三粗的壮汉。
至于那些一起去喝茶酒的贵公子。
要是他们胆敢踏进晋王府的大门,只要被晋王妃知道,她都会从后宅杀过来毫不客气把人打出去。
任宁几人听得满脸古怪,不由抬头往左边的观礼台望去,想看看这晋王妃到底是何方神圣。
可惜左边观礼台全是各府密密麻麻的女眷,一时间连盈盼这些熟人都找不到,更别说陌生的晋王妃了。
又过了一会,雄壮的宫廷弦乐响起,河堤边上密密麻麻的人群反而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齐齐转过了身子。
重重禁军保护中,长兴帝到了。
排山倒海的呼声响起:“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兴帝哈哈大笑,示意众人平身。
礼毕后,任宁用金手指远远瞧了老皇帝这一眼。
长兴帝看上来红光满面,其实上黄值又降了些。也不知是出宫前吃了大补药,还是看着眼前万民齐呼的场面上了头。
至于他身后的禁军统领左福,比起去年任宁初见时,情况又大为好转。
再在后面的是一长串高阶嫔妃和蒙着面纱的王女。
任宁大多不认得,便淡淡扫了一眼。
很快他眼前一亮。
嫔妃中有位绿意盎然的佳人,正是送了他一座房子的晴贵妃。
第190章 新任太师
长兴帝登上高台,扬扬洒洒发表了一通热情洋溢、感人肺腑的演说。
大意是在他欧心沥血的领导下,云垂境内国泰民安,境外则狠狠灭了狼子野心的南奉。
而且不日刑部大理寺等三司将会审判那些从南奉押回来的文官武将,给他们的行为定罪。
届时该罚的罚、该杀的杀,彻底给云中郡枉死的百姓个交待。
听得下面数不清百姓不时高呼万岁。
参赛队里任宁目光屹然不动,早已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
他们可能比长兴帝更加了解现在云垂的糜烂和进退维谷,哪里还能听得进这些粉饰太平的话。
但听不进也要装着听,至少不能搞什么乱子出来。
观席台上还坐着不少邻国的使节以及留学生。他们正目光炯炯地盯着下方。
万象使节班猜就是其中之一。
这两三个月来他都有种作梦的感觉。
云垂不动则已,一动就是雷霆万钧,既然直接灭了南边五国中最强大的南奉。
前些时候,平时对斑猜趾高气扬的南奉使节,被云垂官员毫不留情从鸿胪寺里赶了出去,从此流落街头。
斑猜作为老对头,看着这一幕又是暗爽又是后怕。
他一边打听万象国内的情况,一边努力判断星纪城里的风声动向,飞快地把各种消息往回传。
生怕长兴帝打仗打上了瘾。转个身子的功夫直接让韦君谦和袁兴文把他老家万象也顺便给灭了。
而押囚归来的任宁等人,早被斑猜列入了重点观察的目标。甚至还派人一天十二时辰盯紧了玄武大街。
然而斑猜很快大失所望。
任宁这些人像不清楚锦衣夜行的憋屈,完全没有小说主角们年少得志后便一天到晚出来四处炫耀,从而招蜂引蝶争风吃蜡的习惯。
自从回了星纪城,他们就极少出现在人前。甚至同龄公子哥们诚挚邀请,也大多无动于衷。
任宁他们不出来,各国的探子们便想进去。
可惜小小的从五品武官居然住在玄武大街这种帝国豪门区。
到了这里,各种明卫暗卫到处是。各国的探子和眼睛们那敢明目张胆靠近甚至监视。
万一惹怒了住在里面的人,死了也是白死。
他们只好在外面等,结果等得望眼欲穿,也没能得到太多的消息。
如今任宁几人光明正大站在前面。他们赶紧趁机牢牢盯好这些猛将,并试图辩明他们与帝国高层之间的关系。
要是双方关系融洽,没准下来长兴帝依然会对外用兵。
万象这些小国如果不想惹祸上身兵临城下,近期最好还是让国内低调作人比较好。
而要是云垂君臣之间的关系恶劣,那就好办了。
该捞的好处、该占得便宜,还是得暗暗或捞或占到手里。
好半晌过去,长兴帝终于讲完话。
在礼部尚书的引导下来到河堤边,他象征性地往河里撒了一些铜钱、稻米和粽子,随即宣布长兴二十九年端午龙舟赛正式开始。
咚咚锵锵……
热烈的锣鼓响起。
龙舟第一次下水需要点龙睛,正式开赛前也需要集体点一次睛。
长兴帝贵为天子,是现场地位最高的人。本该由他亲自出手到河边去给各龙舟点晴。
但河堤近水,长年湿滑。
往年曾经发生过点睛人不小心失足滑到水里落得一身狼狈的状况。
为了保证皇帝安全,就连满口之乎者也、古时礼法的范文也没有建议长兴帝出手。
代替他去点睛的是现任太师,也就是任荣的父亲任奕。
自从老太师请辞后,没过几天长兴帝就按着皇室的传统,把任奕从少师提升到了太师的位置上。
此番让任奕去点睛,长兴帝也有正式把他介绍给帝国内外的意思。
任奕本就年轻力壮,加上刚成为太师,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眉开眼笑走路带风。
任宁对太师府无感,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
很快他皱起了眉头。
“荣哥,”他提醒前面的任荣,“令尊是不是作了什么事或惹到什么人?”
点睛台的下方被人抹了一层薄薄的油脂,因为颜色和湿地差不多,估计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要不是任宁的金手指扫过去,那里的黄值突然变红,否则他也不会注意到。
这样的地方不小心踩上去,就算任奕武功不差,猝不及防下也极有可能摔个大马哈。
受伤应该不会,但绝对会丢个大脸。
而在这么多人前面丢脸,那绝对会成为任奕这辈子最大的灰暗和笑柄。没准还会有人疑质任家永为帝师的合法性。
“真的?”任荣半信半疑。
他不敢大意仔细地搜索。然而看不出点晴台前方的地面有什么异样。
“任荣你信老任就行。”雷二压低了声音,笑道:“他这双眼睛犀利无比。你是不知道它在战场上帮我们这些兄弟找到多少有利的战机和避免了多少危险。”
去年送灵回乡,雷二和任宁一路同行。
因此他也清楚任宁和太师府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这几天的龙舟划下来,雷二发现任荣着实不赖,便有心帮了个忙。
毕竟任荣以后会掌管整个太师府,那几乎是文官系统的头头。
和他打好交道绝不是什么坏事。
萧纲和几个来自星落军团的将士纷纷点头,“老任话少,但向来有一说一。任少师你不用管,直接听从就好。”
没经过皇帝的确认,任荣此时还不算什么少师,依然只是太师府长公子。
他不由愕然。
之前知道任宁很受南边回来的将士们尊重与信任,然而到底有多尊重和信任任荣却是不得而知。
此时一听,他才知道这位自除任氏一族的族弟在星落军团中的地位,恐怕要比之前想象中要高得多。
众人抬头看去。
前方的任奕检查过点睛的用品,抬起脚就要往河边龙舟走来。
任荣顾不上多想,连忙大踏步地走了上去。
万众瞩目下,他扬着笑脸:“父亲,既然都要点睛。要不从儿子的龙舟开始点吧。”
嗡~
远处的观众听不清他的话还好说,近处的人顿时一片哗然,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这是太师府的长公子?”
“太师府这些年怎么回事?”
“老太师明明身体还好,却早早就请辞。眼前这大公子也就是未来的少师,居然没半点礼数……”
任奕听在耳里,脸色一片漆黑。
虽然所有的龙舟都要依次点一遍,但次序上有着严格规定。比如得从皇长子也就是秦王的龙舟开始点起。
而之前参赛的龙舟靠岸时,实际上就已经排好了次序。
现在任荣居然横插一脚,难怪让人侧目。
第191章 关切
不肖子!
任奕暗骂了一句,转了个方向怒气冲冲朝任荣走了过来。
刚要开口,任荣就已经压低了声音。
“父亲,点睛台的台阶下被人抹了滑脂。”
说完,他行了个礼,径直转身回了队伍里。
任奕一怔。
他也正奇怪长子今日为什么突然变了性子。此时一听就反应过来,顿时出了身冷汗。
“太师,发生了什么事?”礼部尚书匆匆走过来了解情况。
连长兴帝都出席,眼下的龙舟赛可谓万众瞩目。它的每一步都是时限的,可不能无限期拖下去。
“范尚书请陛下放心,”众目睽睽下任奕也不便多说,“荣哥儿只是跟我开了玩笑。”
“胡闹。”范文将信将疑地低声责备了几句,转身离开。
任奕复杂地看了站得规规矩矩的儿子一眼,招呼过身后的礼官,转身朝秦王的龙舟走去。
他走得坦坦荡荡,无所畏惧。
因为长兴帝会出席,长长的河堤早被禁军彻底清查了一遍,自然不会存在大面积的滑脂。
这样一想,任奕脸色又灰暗了些。
早几天礼部就已经确定了点龙睛的人选。对方偷偷在台阶下抹滑脂,摆明了就是针对他或者太师府。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任奕按步就班地给每一艘龙舟说着吉祥话点起了睛。
好一会儿功夫才转到镇国公府的龙舟前。
看着眼前外形威武、首尾精致厚重的龙舟,任奕表情复杂。
参赛龙舟在长度上是有统一要求的。但轻便的龙舟无疑划起来更轻松。于是很多队伍为了胜利就把主意打到了船身上。
比如皇长子也就是秦王的龙舟。
船头还无话可说,但狭长的船身就只造了二十一名队员的位置,多一寸都没有。而且为了凑够限定的船长以及减轻船的重量,龙舟后半部竟然全是雕着缕空龙鳞纹的薄木板。
那些龙鳞说好听点是雕功精致,上了漆后惟妙惟肖;说难听点就是为了减轻重量而把好好的木板切得支离破碎。
任奕都有些怀疑只要用手轻轻一掰,就能在秦王的船尾掰下块木板来。
作为皇长子,秦王尚且如此,其他王爷或皇子自然也不可多让。一个个都是各显神缩,想尽一切办法减轻龙舟的重量。
说来反而是镇国公府的龙舟最为大气。
无论是龙首、龙身还是龙尾都做精致厚实,远远看上去活像条乘风破的巨龙卧在水面上一般。
而中间的龙身,也就是划手或乘客的位置更是足足有四十一。就算带到其他大型龙舟场,也不用担心划手坐不下。
任奕看在眼里,暗暗地点头。
他照例说了吉祥话、仔细点过龙睛,又小声地说了句“加油”,才向后面的队伍走去。
这么多队伍,点起睛来需要时间。
因此无论是高门贵户所在的观礼台还是河堤挤在一起的普通百姓,纷纷找了相熟的人聊起天来。
“这回完蛋了。”有人愁眉苦脸,“老子压了镇国府。本以为他们的队里有霍世子以及星落军团和镇南关的猛将,或许拿不了冠军但至少名列前矛。”
那人捶胸顿足,“现在看他们龙舟的样子,老子恐怕要输得血本无归。”
嘿嘿!
有旁人得意地笑。
“我压的是秦王。他们的龙舟队很早就开始训练,磨合得应该不错。而且听说秦王还拿了重赏出来。只要队伍获胜,每位划手都能获得不菲的奖赏。”
那人十分得意,尾巴都快瞧上天。
秦王是皇后所出。长兴帝虽迟迟未立太子,但秦王在大多数人眼里都是未来太子的第一人选。
加上秦王外家也就是承恩伯府富可敌国。
既然说了重赏,那份量绝对不会太轻。划手们无论是为了现在还是未来,都会奋力争上游,努力将冠军拿到手里。
“我还是更看好三皇子陈修竹。哦,他现在是齐王了。”
另外一人振振有词。
“齐王爷素有宽厚之名,去年更是不顾个人安危亲自留守祖地,以安西南三郡百姓之心。这样的仁王,上天助之。”
“而且齐王外祖是工部罗尚书。虽然尚书府没有承恩伯府动人心魄的财力,但工部巧手奇人众多。集工部之力造出来的龙舟,应该会有特殊之处,没准能助齐王一臂之力。”
又有人嘿嘿地开口,“秦王和齐王胜算很大,但我还是看好晋王。”
“虽然我没敢拿钱出来压他。”
周围的人纷纷望了过来,一个个都是脸色古怪。
别的皇子都在努力减轻龙舟的重量。而这位晋王自重就令人侧目,他就算想减也没法减。想赢龙舟估计不容易。
“这有什么,”那人嘻嘻解释,“各位忘了彪悍的晋王妃了吗?”
“只要这位王妃下死命令。晋王队伍里的划手哪个不得拼命去划船,难道他们不怕被晋王妃拿着刀上门追杀吗?”
“这倒也是。”众人哈哈大笑。
普通百姓嘻嘻哈哈,高门贵户这边也不可多让。
而且相对随时可以窜门的普通百姓,各高门往往上个门都得事先下拜贴。此时相熟之人更是趁着难得的机会,赶紧凑在一起聊天。
晴贵妃过来拜见夷光公主。
虽是母女,但她们已经好一阵子没有相见。
两人好好说了一通话。
半晌后,夷光公主招来盈盼,把她介绍给女儿。
“你就是任宁的夫人?”晴贵妃上上下下打量着盈盼,见她落落大方丝毫没有拘束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永安胡同的房子怎么样,住得习不习惯啊。”
盈盼笑着点头,“回娘娘,房子十分漂亮,我们一家住在里面很是开心。”
“开心就好。”晴贵妃从头上拔下一支凤尾簪,笑道:“第一次见面,本宫身上也带什么东西,就送你支簪子当见面礼吧。”
哗!
“好漂亮的簪子。”盈盼手头宽裕并不缺饰品,但她还是笑着接过,“谢娘娘。都说长辈赐不可辞。盈盼便收下了。”
她转了转那支玉簪,很快一愣。
簪子精致,上面还刻了个“晴”字。
“原来是娘娘的心爱之物。”盈盼大为意外,连忙还了些心喜的小礼。
晴贵妃更是满意,又和两人亲热地聊了一会儿,才往下面的龙舟队伍望去。
从下往上找人不容易。而她们要找镇国公府的队伍或者说任宁,那就轻松多了。
“本宫听说任宁这小子一直在南边打仗,近来还升了宣武将军。身体没受什么伤吧?”
“上了战场哪有不受伤的。”盈盼心里很是奇怪。
这位宫中贵人似乎对自家夫君特别关切。
但还是笑着回应:“不过请娘娘放心。任宁他小伤不断但大伤没有。现在生龙活虎着呢。”
“那就好。”晴贵妃松了口气。
她抱住夷光公主的胳膊:“我娘亲说你常常过府陪她聊天,而且长了张能言会道的小嘴,是她的开心果。”
“我可不想那小子出什么差错,令你这开心果变成个憋嘴果。”
第192章 突改的赛程
好一阵子过去,锣鼓又响。
所有人不约而同停下话题,转头往水边望去。
一时间,长长的河堤上只剩下各赌场的伙计们举着旗子大汗淋漓地来回跑动。
“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XX百年老庄,信誉可靠。”
“龙舟马上要开赛,时间已经不多。各位爷如果不抓紧时间下注,横财就要落到别人手里啦。”
“夫人,”吉祥听得心痒痒的,“奴婢想去压点小钱,赌我们将军赢。”
盈盼瞪了一眼,掏了张银票给她,“不许多压。回去老老实实工作赚钱才正事。”
吉祥点头,带着小尾巴似的苗冬走了。
这时,二十多艘龙舟终于点完睛。
任奕松了口气,满面微笑走了回来。
点睛台上,一名内侍扬着细尖着嗓子大喊:“各队队长过来抽签,其余参赛者登龙舟!”
参赛者们纷纷听令,队长则转身朝点睛台走去。
没多久,
扑通!
一位穿着粉色比赛服的队长脚下一滑,重重摔了个大马哈。
或许是摔得狠了,他哎呦哎呦地挣扎几下,既然没能第一时间爬起来。
静!
寂静!
全场都惊呆了,就连敲锣打鼓的气氛组都差点停下了手。
哈哈!
不一会儿,密密麻麻的百姓们反应过来,顿时笑得前仆后仰。
俗话说穿得越粉,骂人越狠。
好一会儿过去,穿得粉粉嫩嫩的余滔面红耳赤地爬了起来,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王八蛋,给本公子站出来!胆敢在地上抹……”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场合,连忙闭上嘴。
只是肚子里的怒气没地方撒,憋得余滔两眼都直发红。
听到动静时,任宁等人已经齐齐停下了脚,转身好奇地寻声望去。
看着点睛台下的动静,包括任荣在内的所有人都叹服地看着任宁。
“看吧,”有队员得意道:“老任的眼睛一向厉害。他说有什么那准有什么。”
任宁没理会这些,却是看着一脸憋笑的萧纲,“他就是那个忠勤伯府的余滔,你大哥的表兄?”
“是他!”眼下的场合明显不适合相互攻讦,萧纲只能强忍心里的快意,点了点头。
之前就是这余滔忽悠萧纲盘下了永和坊的醉仙楼,甚至还作了个局,让萧纲花了大价钱装修的新酒楼门可罗雀。
亏了不少银子不说,还让他成了帝都公子哥中的笑话。
其他人反应过来,顿时暗爽:“原来是这王八蛋,那摔得好。”
霍庆去了抽签,任荣就是最熟悉星纪城情况的人。
他正色道:“虽说余滔和萧纲有过节,但此时不足为虑。他队伍是来护航的,应该不会主动惹我们。大家也别一心盯着他。”
众人点头。
护航就是护在主子的龙舟旁边,让主子的船免受到其他队伍的干扰。如果有必要,他们这些护航队也有可能会偷偷出手干拢其他队伍的龙舟。
据说某些踌躇满志的王爷为了确保自己能名列前矛甚至摘下桂冠,还组建了好几支护航的龙舟队,以防万一。
是以才有二十余支队伍参加此次的龙舟赛。
啪啪啪!
匆促的脚步声响起。
点睛台出了差错,禁军赶紧过来查看情况。
没多久,禁军统领左福朝着长兴帝的方向行礼。
“陛下,”他大声道:“点睛台一切正常。余三公子只是踩到了颗小小的鹅卵石,不小心摔了一跤,身子并无大碍。”
长兴帝目光阴诲。
他看了一眼旁边淡然而立的任奕,随后挥了挥手。
既然余滔身子无恙,那龙舟抽签继续。
这会正好轮到霍庆。
他大步走了上去,把手伸进一个蒙着红布的大箱子里,很快从中掏出一个号码来。
五!
点睛台上的内侍拿起来向四方展示了一番,尖叫道:“镇国公府龙舟队,赛道五。”
霍庆点头,转身和任宁等人一起把自家龙舟划到第五赛道等着。
没多久,抽签或者抽赛道结束。
锣鼓声又响。
各龙舟纷纷驶到自己的赛道上,各就各位。
霍庆笑:“前年发生过两支队伍靠得太近,最后双方队友直接打了起来,差点有人因此溺水。所以这次礼部派人划定了赛道。”
任宁朝前看去。
龙舟的赛道约两丈宽,由两条漂浮在水面上的彩色绳索组成,从起点处一直拉到十里外中点。
这么宽的赛道,理论上只要参赛龙舟规规矩矩按着赛道走,不可能会和两边的队伍发生干扰。
“赛道十里,来回一次就是二十里。”李荷白好奇,“往年的赛程也这么长?”
“没那么长。”萧纲这些熟知情况的人脸色古怪地摇了摇头。
为了方便沿岸的观众,往年的赛程通常只有五里,参赛龙舟需要来回折返一次,总长也就是十里。
今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改成二十里。
这距离可不近,而且龙舟先逆水而上,需要不少的体力。
最重要的是训练时他们可没练过划这么长的距离。因为没必要嘛。
霍庆和任荣两人相视一眼。
“这是陛下的意思。”
往年端午赛龙舟,长兴帝偶尔会出宫与民同乐,但为了安全大多不会到拥挤湿滑的护城河边来。
今年的龙舟赛,他专门过来主持,就想搞点与众不同的。
“云垂雄居中原。与四周蛮夷相比,帝国辽阔无边,兵员财富无数……”
长兴帝扬扬洒洒说一通。
其实就一句话。
云垂底蕴深厚,国土纵深宽广,将士后劲充足,四周的敌人再多也不用怕。因为只有笑到最后的,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皇帝金口玉言,话说出了口就是定数。
于是长兴帝大笔一挥,就把龙舟的赛程给加了一倍。正好对应他所说的将士后劲充足,笑到最后才是胜利者。
皇帝这点小改动,礼部自然不会有异议,于是赛程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任荣看了霍庆一眼:“事发突然,我和世子俩得知消息时已经为时已晚。这次的龙舟赛逆水十里顺水十里。大家能坚持得下来吧?”
嘿嘿!
任宁雷二萧纲这些从南边回来的星落将士笑得风轻云淡:“区区十二里,还有一半是顺水路。对我们来说就是小事一桩。”
刚到广信郡时,星落军团就天天逼着小兵们负重攀爬高祟陡峭的应山。那山可不止十里高。
“我们也没有问题。”李荷白代表镇南关的将士回答。
他们是没受过星落军团那么苛刻的负重登山训练,但镇南关的将士都受过严格水训,堪称南方水霸。
南奉的二万水师就是被他们生生干掉的。区区二十里水路,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倒是你们这些星纪城的公子哥,”南方回来的人返问霍庆他们,“顶不顶得住?”
霍庆笑着点头,“我当然没问题。”
他出身镇国公府,同时还有夷光公主这样一位祖母盯着,霍庆自小受得训练一点也不比星落军团的小兵轻松。
然而其他人互视一眼,包括任荣在内,个个都面露难色,“我们尽力。”
第193章 改良马
几位公子哥相视一眼,自知拖了后腿,不由都有些羞愧。
“各位兄弟请放心。”任宁安慰他们。
“所有队伍都要划二十里水路,几乎所有人都没训练过划这么远的龙舟。我们固然会不习惯会累,但对手们也同样不会轻松。”
况且别的队伍还没他们这些刚从战场上来的生力军呢。
反应过来后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
有人啧啧道:“没准我们能爆冷!”
有队员迟疑地看了看身下厚重的船体,“不出前年那种意外的话,前五问题应该不大。”
所有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往右观礼台上的那抹明黄色的人影望去。
长兴帝人在岸上盯着呢。谁敢像前年那样乱来,当真不要命了吗?
“前五?太保守了吧。”有人嘻嘻笑:“我看前三没问题。”
咳!
霍庆咳了一声。
“赛程加长了,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对我们有利,但也极为有限。毕竟我们队伍组建得晚,磨合不够。因此大家都别好高骛远,尽量保持平静心,一定要稳打稳扎!”
他瞪着那几位嘻嘻哈哈的队友。
“你们一定要记住了,这是场持久战。看看星落和镇南关的兄弟,别毛毛燥燥嘻嘻哈哈的,更别一开始就把力气用光。”
几人看了看任宁等人,顿时肃穆起来,连忙齐声应是!
霍庆满意地点头。
“黄明!”
他转头叮嘱鼓手:“之前我们是怎么训练的,就你怎么敲。除非到了最后冲刺的时候,否则不要因为我们暂时领先或落后而乱了自己的鼓点。”
赛龙舟时,划手们的节奏全是跟着鼓点来的。
鼓点急促,他们就划得飞快:鼓点轻缓,划手则会相对放松些。
“世子,我会记住的。”黄明平静地点了点头。
霍庆又吩咐了几句,请众人准备。
所有人连忙抓紧了船浆,相互鼓励着,静等比赛开始。
而任宁则抽空往左右望去。
很快他一怔。
恰巧,三号赛道上的孙冶正满脸寒霜地望了过来。
两人目光相遇。
任宁展颜一笑,露出满口漂亮的白牙。孙冶顿时气得直发抖,差点又咬掉其他几颗牙齿。
然而两支队伍相距两条赛道,相隔甚远。孙冶无可奈何最后只能重重地别过脸去。
任宁移开眼神,完全没把孙冶放在心上。没多久,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庞大宽厚的身躯上。
晋王陈修兰或许是整条运河里最漫不经心的人。
他扯着脖子向河堤上的姑娘们望去。只是距离实在太远,加上河岸上人比沙子都多,他实在看不清楚。
最后陈修兰只能盯着不远处的年轻内侍,半欣赏半委琐地摸起了下巴。
任宁一阵恶汗。
这位不会是因为家里的晋王妃管得太严,如今见了内侍都觉得眉清目秀吧。
除去陈修兰,任宁又找了找秦王和齐王等几位王爷,看清他们所在的赛道后默默收了回目光。
又是一番检查,礼部官员巡视过所有龙舟,确认无误。
“预备!”内侍尖叫着提醒。
所有人竖起了耳朵。
嘀!
尖锐的哨声响了起来。
长长的堤岸顿时一片沸腾。百姓们的欢呼声、加油打气声纷纷响起。
各有心夺冠的王府更是早有准备。数量众多的家丁和护卫排成长列,异口同声地喊起了口号。
“秦王府加油!”
“齐王府必胜,冠军定然属于我们的!”
“七皇子府加油,你们是最棒的。”
……
人多的确势重,但总有些个别的声音特别嘹亮。
任宁甚至清清楚楚听见自家娘子百灵鸟般的声音:“镇国公府加油,相公加油!”
咚咚咚!
龙舟上的鼓点开始激烈地敲响。数条龙舟瞬间就窜了出去。
任宁一心三用。
他一边听着黄明的鼓声一边沉稳地划着水,同时左右张望,查看其他队伍的情况。
哨声未落,旁边四和六赛道上的龙舟就已经迫不及待地窜出数丈。任宁的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
果不其然,几支有实力的队伍都没有心急火燎地往前冲,以试图占个好开头,而是稳稳健健地往前赶。
但落后的队伍里也有例外的。
晋王的龙舟估计是真心追不上去。划手们手上的青筋暴起,更是哟呵哟呵地划着浆,然而龙舟的速度就是快不起来。
他们的鼓点更是敲得七凌八乱,时快时慢,听起来完全没有节奏。
看完这些后,任宁收回目光,专心划起龙舟来。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镇国公府龙舟不急不缓,始终保持着稳定的速度向上游划去。
岸上的左观礼台里,下完注的吉祥挤回到盈盼身边。
她急得直跳脚,“惨了惨了。将军他们落后了许多啊。”
“这才开头,你急什么?”盈盼很是没好气。
“还不急啊。”吉祥不赞同。
草原上没有龙舟赛,她也是第一次见。但吉祥觉得这龙舟应该和赛马一样。只要一步快,那么步步快!
比如任宁的追风和雷二的奔雷,只要它们先出发,其他马想追上几乎不可能。
“这不一样。”盈盼哭笑不得,“追风和奔雷都是万中无一的顶尖好马。无论是速度还是耐力都极其优秀。它们先出发的话,其他马确实难追得上。”
“但赛龙舟不同。”
盈盼指了指遥遥领远的几支龙舟。
“那些划得快的船就像是云垂的本土马,最开始时速度飞快但耐力不足。没过多久它们力气用光后就得慢下来。”
“而我们的队伍就像是脚力稳健的西凉马,初时看起来似乎跑得不怎么快,但可以长时间以稳定的速度跑下去。最终会赶上那些慢下来的马,甚至超越它们。”
吉祥将信将疑。
龙舟她一窍不通,但盈盼拿马来举例,她就明白了。
“要是龙舟队也能像改良马一样,既有云垂马的速度又有西凉马的耐力就好了。”吉祥感概。
“不难啊。”说到养马,盈盼就想起了自己去世的父亲和生死不明的大哥。
她声音低了下去,“如果所有的龙舟队员都来自星落军团,没准就有这个可能。”
果不其然。
离开起点二三里后,那些一开始用尽全力急匆匆往前划着的龙舟,速度虽然还是飞快,但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而任宁及其他落后的龙舟还有相当的距离才能赶上,然而任何人看去,都能看到双方的距离在一步步缩小。
长兴帝从江面收回目光,转到禁军统领身上:“左福,查出来什么情况没有?”
他问是点睛台前的滑脂。
“陛下,”左福满脸的为难,“恕臣无能,暂时还没确切的消息。”
“陛下。”候在旁边的任奕行了个礼:“西码头现在各色人等繁多,各种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左大人自然以陛下及各位娘娘的安全为重。其他事情都可以暂时往后推。”
左福不由感激地看了给他一眼。
长兴帝点头,目光重新落到江面上。“回头禁军协同锦麟卫,务必尽快查清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