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硬起来
四方商议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
天色将暗,陈修竹回到自己的院子,脸色比天色更加灰暗。
“殿下,”有谋士出声,“属下一直在旁观察,感觉三位将军中萧正是最期望出兵救援百济的,其次是雁回军团的田鸿雁,最后才是镇北关的黄石涛……”
旁边有人摇头。
“殿下,此次倭寇来袭,并不像往常一样在沿海掠夺一番便退去。他们甚至大张旗鼓进攻百济都城,看样子是铁了心要占领半岛。因此后继登陆的人不会太少。”
“而萧伯爷只带领了三万东海守军,人数太少,就算他愿意出兵,恐怕也无济于事。”
“对!”其他人纷纷点头赞同,“至少要再争取到北海关或雁回军团两者之一,出兵才有必胜的可能。”
否则还不如一直呆在北海关这里看风景。
百济都城,汉城。
李承德两腿一软,跌回王座上。
“完了,百济完了!我李家要完了!”
之前连发三封求援书,云垂方面始终毫无动静。他心里早已准备,此时听到确切消息,还是忍不住心头发冷。
“王上,不必太过于忧虑。”丞相王明之连忙过来安慰:“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已,天救自救者。我们百济首先要强大自身,其次要对外表明我们的态度,那就是全百济万众一心,坚守都城,不到最后一刻决不放弃。”
“这样百济才有可能迎来转机。”
“丞相说得是!”李承德挺直了腰杆。
他李家当了这么多年的百济王,也不是吃素的。
再者要是百济自己先放弃,隔壁的云垂就算有意来救,也没必要出兵了。
王明之松了口气,“王上能这么想,就最好不过了。”
“其实我们也没有必要一直眼巴巴等云垂人支援。没有好处的事谁都不会干。它们千里迢迢跑过来把我们救下,多多少少都会要些好处。没准索要的会比城外的倭寇还多。”
李承德一怔,很快变得若有所思。
百济和倭寇都是小国。往年两国也没少在海边打来打去,双方各有胜负。
可以说两国的实力差不多。
只不过这次倭寇上了岸后,既不掠夺周边城镇也不管顾自身伤亡,目标十分明确就是打到汉城。
猝不及防下,百济屡战屡败,而倭寇则是一路势如破竹。
李承德这才慌了手脚,满脑子想得的都是向宗主国救援,这才一连往北海关发了三封求救信。
现在北海关已经明确了拒绝出兵的请求,他不得不静下心来思索出路,很快回过神来。
恰巧王明之也说道:“倭寇跨海来袭,凭他那点破人马和工具,没有一年半载别想破我都城。因此都城和大王都是十分安全的。”
李承德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皱起了眉头。
“话虽如此,只是倭寇围着汉城一日不退,城里百姓就无法出城耕种,迟早饿也能饿死我们。”
王明之摇头:“王上,倭寇来得突然,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现在我们的军队正从四面八方赶来救援。他们围不了多久。”
李承德看了一眼眼前的老臣,沉默不语。
王明之说的好听,然而百济本就人少,之前又打了这么多败仗,这会能赶过来救援的将士恐怕没有多少。
估计解不了都城的围。
王明之抬眼一瞧,连忙补充:“王上宽心。除了四处赶来的将士外,近几年气候十分诡异。”
他道:“现在马上七月,等八月中秋一过,百济估计就会转冷,甚至冰天雪地。到时候倭寇就算想继续攻城,恐怕也有心无力。”
“确实如此!”李承德终于长舒了口气。
他忍不住抬头望天。
这老天爷到底是怎么了?
中间的云垂那是洪灾、旱灾、蝗灾甚至地动、时疫轮着上演,生生耗尽了长兴帝的国库。
西凉草原越来越热,而北雄却是越来越冷。逼得西凉人东进、北雄军南下。
东边的倭寇比他们更惨。
不死山的火山一直在猛烈喷发,四座主岛到处漂满了火山灰,遮天蔽日的,空气里更满是硫磺的味道,令人窒息。
甚至百姓们种地地死,捕鱼鱼灭,都快要活下去了……
说到这,王明之长揖到地。
“王上恕罪。”他满脸羞愧:“当初倭寇境内火山强烈喷发迟迟不熄时,老臣就该料到他们日后会西进,意图侵占我土用于安置其民。”
“然而老臣却忽略了……”
“丞相言重了。”李承德苦笑摆手,“百济和倭寇间本就隔了一道海洋,两地消息并不灵通。那边发生什么天灾人祸,我们也料不着。”
他叹了口气。
“而且就算倭寇的天皇想找块新地方安民,地大物博的云垂才是更好的对象。以云垂皇帝们一惯的性子,只要派人到星纪城奉承几句,没准就会划一块地方出来给倭寇休养生息。”
当然,前提是倭寇们俯首承臣,从此乖乖作云垂人。
说白了就是倭寇不愿意俯首称臣,只好转头欺弱小的百济。
“传本王命令,”李承德猛地站了起来,嗖地拔出配剑。
“倭寇本土火山喷发一片焦土,已经退无可退。他们进攻我土就是为了争个新家园。百济若是不战便会亡国灭种,因此所有人都不应心怀侥幸。”
“这时候,百济臣民们不分阶级身份,应坚决和将士们站在一起。所有人都要作好上战场的准备,万众一心与倭寇战斗到底。同时命令全国的军队加快向都城以及东部沿海进发。”
“咱们倾全国之力就和跨海而来的丧家之犬比一比,看看谁的骨头更硬!”
百济的消息又飞快地传到了北海关,待萧正等几位领兵将军看过后,继续快马加鞭送往星纪城。
关上,齐王陈修竹的院子。
“殿下,”有谋士眉飞色舞,忍不住开口:“百济和倭寇实力不相上下,此时它好像硬起来了。”
“这国家呀,就和人一样。只有有了硬脊梁才能站直身子。如果我们这时候说服萧将军出兵,没准三万东海守军就是拖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可以和百济一起轻而易举地把倭寇打回海里去。”
陈修竹心动地摸着光溜溜的下巴。
“不见的吧。”旁边有人摇头冷笑。
“殿下,俗说话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百济是硬了起来,但以他们之前只知道发求救信却不知道抵抗的性子,硬到何种程度还很难说。没准像泡沫一样,过几天倭寇轻轻一戳就破了呢?”
“而倭寇的本土已经住不了人,他们除了死战根本没地方可退。”
“因此这场仗谁占上风还很难说。”
第210章 老太师
日子如流水般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已经七月末八月初。
救或不救百济,星纪城依然没有传来明确的消息。
北海关的几方经过反复研究,最后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陈修竹撸了撸下巴,这才发现自己的胡子不知不觉中长了许多。
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他转头深深地往星纪城的方向望去。
身为亲王,陈修竹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止。
他的身份要比萧正、黄石涛、田鸿雁以及周边几郡的郡尉高得多。
然而无论是以势压人还是说道理摆事实,这些将军表面上个个尊敬有加,但对出兵一事却始终缄默其口。
陈修竹默默地捏紧了拳头。
难怪所有兄弟都绞尽脑汁想着往那个位置爬。
只有登上了皇位,才没有人敢阳奉阴违或者像现在这样只作表面功夫。
星纪城。
八月初的帝都,天高气爽最是宜人。
此时的星纪城到处歌舞升平。
无论是西境还是北疆,都距离帝都太远。
边境发生的事,比如老镇公国染疫身亡,西凉大军步步逼近岩陲要塞;又比如藩属国百济遭到倭寇的猛烈攻击,甚至现在已经兵临城下。
对帝都的百姓来说,这些都远不如高门贵户的阴诲隐私或者花魁今晚的入幕之宾来得有趣。
无论是贵族还是百姓该玩的玩、该乐的乐;各大酒楼以及游船画舫都坐满了眉飞色舞聊天听曲的人。
长长的玄武大街上得得地驶过一辆平平凡凡的马车,车里盈盼正带着义妹苗冬还有丫鬟吉祥回家。
“夫人,”车外将军府的护卫们提醒:“任六姑娘出嫁,嫁妆太多,街道两边有很多百姓挤着看热闹,所以马车走得有点慢。请您见谅。”
“没事!”盈盼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们不急。车子慢慢走就是!”
然而旁边的吉祥有些坐不住,透过车窗频频往外张望。
相对于乘坐这又小又窄的马车,来自草原的她更习惯骑马。
“夫人,”吉祥压低了声音,“太师府今天嫁女,然而府里的气氛好像不太对。”
盈盼一怔,陷入沉思。
今天任惜成亲。她便去了趟太师府,代丈夫送这位庶妹出嫁。
因为任宁的缘故,盈盼的身份有些特殊。
然而太师府到底是“永为帝师”的太师府,并没有故意刁难,而是恭恭敬敬把她迎了进去。
现在仔细回想,太师府气氛似乎是有些不对劲。
太师府。
宾客刚散尽,老太师便拿着厚厚的宗卷匆匆进了后宅。
“老太婆老太婆,任宁的小媳妇呢,叫什么盼来着?”
老太太没好气,“她叫盈盼,盈盼开伦,来自于西凉草原。”
“西凉人?”老太师倒吸了口凉气,顿时有些傻眼,“这下麻烦了。”
他只知道任宁自己娶了个小户姑娘,然而并不清楚盈盼的来源,此时一听不由有些棘手。
老太太左右一看,压低了声音,“麻什么烦,以后的事又轮不到你操心。”
“也是。”老太师点头,“她人呢,没走吧?”
“早走了。六丫头的轿子刚出了府,她也跟着告辞。现在估计已经到了玄武大街。”
哎呀!
老太师一拍大腿,差点跳了起来,“那快让人把她叫回来啊。”
“怎么回事?”老太太疑惑。
两人相伴了一辈子,她还真少见丈夫这么激动的时候。
老太师只好把手里的宗卷摊开,“这是星落韦君谦递过来的。据说是任宁那小子最近才捣鼓出来的新事物。”
“哦?”老太太感兴趣地凑过来。
虽说这宗卷是韦君谦递过来的,然而她并没什么惊讶的神色,仿佛理所然当一般。
“之前是望远镜后来是起重机,样样都不同反响。现在他又搞出什么东西来了?”
“那些算什么,这才是好东西。”老太师满面的兴奋,“据说是字同音。”
“要是真的,老夫终于不用整天无所事事了。”
“想想以后偌大个帝国,所有子民都能听懂彼此的语言、畅通无阻地交流。这是项多么伟大的功迹。”
说着说着,老太师都忍不住手舞足蹈起来。
“老小子,一把年纪了还没个样子。”老太太愕然了半天才终于回过神,忍不住打击丈夫:“就算是真的,你又有什么好高兴的?”
“估计以后的史书上也只会写长兴帝的功劳。无论是你还是那小子或许出了大力,然而最后史书上可能连个名字都没有。”
切!
老太师切了一句,“庸俗庸俗。你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这字同音只要成功了,有利于我们整个民族的融合,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留名青史算得了什么。只要能参与其中,老头子我就已觉得无上光荣。”
“糟老头子,”老太庆柳眉一竖,“你刚说什么?头发长……”
老太师头皮一麻,拔腿就跑。
半晌后一辆标着太师府的马车匆匆出了大门,往永安胡同而去。
路过镇国公府时,老太师撩开窗帘,望着大门上的白帆,他默然无语。
“唉,都老了。”他叹了声。
年轻时的老太师和老镇国公霍征也是好朋友,然而转眼太师现在致仕,镇国公甚至已经阴阳相隔。
“老国公的灵枢现在到哪了?”他问旁边的儿子。
既然已经退了休,老太师便很少再过问国是。因此不少事情都已经不太清楚。
任奕眉头皱了起来:“今天早朝的消息,灵柩还在涞谷郡中部的山南县。”
“才到涞谷郡的中部,”老太师吃了一惊,“怎么回事,灵柩怎么走得那么慢?”
任奕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镇国公府上的白幡。
西部四郡此时一片混乱。
乱民们到处设卡断路,可以说十里一卡、八里一栏的。
他们作好了阻拦朝廷平乱军队的准备,同时也能通过这些关卡搜刮路过甚至是本地的百姓。
最开始时,老镇国公的灵柩几乎是岩陲要塞的将士和镇国公府的护卫们一路杀着往东送。
后来乱民们实在打不过,又听说是老镇国公的灵柩这才放了行。
只是古代道路太烂,西部几郡的乱民太多,而且彼此占山为王、消息并不相通。
于是灵柩东回的速度便生生地慢了下来。
老太师皱眉:“七皇子带去平乱的人马呢?现在到哪了?”
唉!
任奕长叹了口气。
“七皇子带的人马兵分两路,一路从迷雾郡往西打,另外一路不走迷雾郡,直接绕到天水郡往南打。结果两边都不顺利。”
任奕动了动嘴巴。
那些将士和兵率好像根本就不会打仗,双双卡在一座小县城前久攻不下。
而且据说县城里的百姓不仅没有开城欢迎朝廷大军的意思,反而助着乱民们守城。
第211章 水训
车架停在宣武将军府的大门前。
父子俩下了车,抬头看着匾额上长兴帝的御印,默然无语。
六百多年来,任家枝繁叶茂,出色的子子孙孙不少,然而却没几个有真正说得出口的成绩。
眼前的任宁算一个,可惜却已不是他们任家人。
父子俩正想着,得到消息的盈盼连忙出来把他们迎进府里。
当然,走的是大门旁边的小门。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太师府一行笑容满面地离开。
“进退有矩、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老太师对盈盼很是满意,“这小子还挺有眼光,倒是娶了位能撑起门户的妻子。”
任奕赞同地点头,“只是……”
只是是位西凉姑娘。
老太师也沉默了下来。
无论哪朝哪代,非我族者其心必异的想法始终根深蒂固。
回到太师府已经夜幕降临,忙碌了一天的老太师依然精神抖擞。
他立即规划了一座院子当学堂,然后在家生子中召集了一百名四到八岁的男女孩童当学生,迅速展开拼音识字的试验。
相对于拼音识字的顺利,韦君谦提交的“风车传讯法”自从进了星纪城后就再也消无声息。
长兴帝望着龙案上打开的奏折,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涨。
左边摆着韦君谦发来的“风车传讯法”,越看他越心动;右边则是西部四郡传回来的军情,越看长兴帝越头疼。
然而无论那边都是要人、要钱。
人,云垂多得是。
但钱,现在的国库那就真不多了。
砰!
长兴帝重重一拍右边的折子。
“这帮尸位素餐的郡尉,连些小乱民都平不了。要他们何用!”
“朕忍无可忍……”
旁边的长禄一个劲地帮着按摩,“陛下范不着为些小事生气,保重龙体最重要。”
他嘻嘻一笑,“再说三十郡尉中还是有好些国家栋梁的。比如南部的四位郡尉,在攻打南奉时他们的表现就很出色嘛。”
长兴帝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老太监又忍不住建议:“陛下看了这么多折子,也该累了。要不咱先休息休息?”
“奏折还没批完就去休息,你想让御史们弹劾朕是昏君吗?”长兴帝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说了去哪休息?”
长禄哑然。
后宫和御花园里到处都是因为担心儿子而哭哭啼啼的妃子,令人烦不胜烦。
晴贵妃的晴云宫无人打扰,本是个好去处。
只是老镇国公的灵柩迟迟没能送回帝都,而岩陲要塞急需的大夫、药材以及粮草朝廷又迟迟没有送到。
这种时候连长兴帝都觉得自己没脸过去。
南边,广信郡,应山大营。
任宁把拼音和风车传讯法给了韦君谦后,就没再理会。
除了日常的训练,他又提议给前锋将士们加了个科目。
水上作战。
只是应山大营附近并没有训练用的大江大河,因此所有人都得先跑到老镇南关外的虎愁河。
河边上,任宁湿漉漉地站那里,若有所思地望着河里扑腾的将士。
广信天气闷热,能痛痛快快在河里洗个澡无疑是件极其幸福的事,但要是身子上绑了些沉重的沙袋就二说了。
不过没有将士异议,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身子。
初到广信时,任宁提出负重登山训练。
最开始前锋营的将士都练得皱眉苦脸满心抱怨。然而后来在虎愁关一战中,所有人都见识到了这训练的作用。
现在负重登山不仅在军团主力甚至星落老家的后血以及镇南关中都推广了开来。
正是有过这样的经历,任宁再提出水上训练时,无论是前锋主将楚今定或者军团大将韦君谦都毫不犹豫答应了。
水里的雷二大声嚷嚷:“老任,下来继续玩啊。”
“就是,”萧纲赞同:“岸上太阳太大,还是水里凉快。”
任宁哈哈一笑。
虽然星落郡里有条联通萤川郡的大河,但绝大部分星落将士都是些旱鸭子。雷二是其中唯数不多能在水里活动自如还有余力出声调戏任宁的人。
最重要的是,这才刚开始水上训练,将士们身上的沙袋可能还没衣服重。
而且眼前这段用来训练的虎愁河水势不急,初来乍到的星落人经过一段时间适应后,大多也能凭着外物在水里站稳身子。
至于萧二公子,往日可没少跟星纪城的公子哥们去游山玩水,倒是个游泳好手。
任宁摇头,朝他们招手:“雷二萧纲你们先上来。”
到底在军中,两人口头花花但也不敢迟疑,连忙就近上了岸。
“将军有什么事吗?”
“你们最长能闭多久的气?”任宁直接问。
两人相视一眼,雷二虽然疑惑却还是答道:“不算很久。估计也就是二百来数。”
“属下可能久一些,”萧纲嘿嘿一笑,“以前试过,可以闭上三百一十个数左右。”
任宁笑:“二百来数或者三百来数,确实有点短。如果我弄一个方法能让人在水底呆上一个时辰甚至一天,你们想不想试试?”
“想!”两人眼前一亮。
作为职业军人,他们第一时间就明白其中的作用。
如果真有这办法,以后无论是派人渡河还是躲在水里埋伏,都是极为有用的。
任宁点头,回头挥了挥手。
亲卫们熟悉他的性情,连忙把纸笔拿了过来。
手里有了熟橡胶,任宁现在能做的事情真是太多了。如果愿意,他估计都能作出个潜水艇来。
只是这个时代铁不多,而且各种工艺极为落后,许多想法只好束之高阁。
任宁画的是一个简单的呼吸面罩,面罩上连着一根长长管子。
“这面罩可以戴在脸上,供人水下呼吸。软管中空,会一直浮到水面把空气传下来。”
“就这样?”雷二两人有些失望。
他们会游泳,自然也见识过好些水下呼吸的法子。不少人直接砍根竹子或芦苇打通中间,也可以潜到水下呆上一段时间。
咳!
萧纲咳了一声,替任宁解围。
“还是将军的面罩好点。芦苇太短,水清点有可能会被人发现;竹子则太沉,拿来当呼吸杆并不实用。”
任宁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然而并没有出声解释。
以这个时代的工艺,各种东西越简单越好,而且他前世也是个兵,熟悉各种状况。
拿竹子或芦苇当呼吸杆只能在权宜之时用,长时间的话并不实用。
除非下端一直含在嘴里,否则因为联通器原理,只要松嘴水刹那间能一下灌满整根竹杆或芦苇。
至于一直含着硬梆梆的竹子,短时还好说,时间一长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第212章 巧了
几人正聊着。
河对岸咣咣咣地来了支整齐划一的队伍,最前面的令旗上写了个大大的“李”字。
雷二昂了昂下巴,“将军,李荷白带人来了。”
“嗯。”任宁点头,“看到了。”
云垂所有军队里最擅长水上大规模作战的莫过于云垂水师,只是水师素来位于遥远的平海郡,于是任宁就把主意打到了隔壁的镇南关身上。
袁兴文没有弊扫自珍,一听就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而李荷白就是他派来的教头之一。
双方交接完毕。
“荷白。”任宁指着水里密密麻麻的星落小兵:“他们就交给你了。不用手软,给我狠狠地训。”
他自身的潜水性能十分过关,而且一会要回去找韦君谦商量呼吸面罩甚至其他潜水设备事宜,不能再一直呆在这里。
哈哈!
“老任放心吧。”李荷白大笑着拍了拍任宁的肩膀:“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要是镇南关会的,我保证他们全部能学到。”
又过了一会,任宁便带着雷二和几个亲卫转身回了应山大营。
萧纲有些傻眼,心痒痒的也想着跟上去。
到底是新婚燕尔,他也想上南舒城看看有没有娇妻送来的信件。
只是想归想,现在的萧纲已经成了前锋五营的仟长。有了自己的责任,已经不能再随便东奔西跑。
“狗日的雷二,”萧二公子愤愤地一把把自己的银枪插进土里,“怪不得他始终不愿意当仟长,原来如此。”
任宁不知道萧纲的怨念,转身去了中军大帐。
“大将军在里面吗?”他问门前的亲卫。
“大将军正在和军师们商议事情,如果副将不急,可以先等一下。”
任宁点头,和雷二一起到隔壁房子坐下。
这一等便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雷二差点把储存的蚕豆都啃了个精光,任宁才进了中军大帐。
韦君谦正在案前埋头写着东西,他头也不抬:“你小子不是去带队去训练水战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嘿嘿。
“属下忽然想到一些点头,便赶回来和大将军商量……”任宁说着,目光落在面前的茶桌上。
也不知道之前中军大帐在商议什么,韦君谦素来珍惜的茶水早已经冷却,然而却一滴未粘。
“又有好点子?”韦君谦终于撩起眼皮看了一眼:“说说着,本邻听着。”
“大将军,是这样的……”任宁在茶桌边上坐了下来,边帮上锋重新煮茶,边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
半晌过去,大帐里茶香四溢。
“哎呦哎呦。我的茶呀!”
韦君谦动了动鼻子,抬头一看,连忙心急火燎地放下笔过来自己动手泡茶。
任宁哑然失笑。
这些日子因为常常到中军大帐,他多少也学了些泡茶的表面功夫。外人看起来或许感叹不已,然而在韦君谦眼里还是嫌弃得不行。
“你小子点子多,想到了好主意便直接去做。本将全力支持。弄出来后通知一声就行。”
反正别老过来糟蹋我的好茶了……
任宁假装没听懂,端起茶美美地品了一口:“那属下得先去一趟南舒城。”
他现在是星落军团的高层之一,理论上可以自如地出入应山大营。但该守的规矩任宁还是会老老实实守,于是先过来向韦君谦请示。
“去吧,去吧!”韦君谦嫌弃地摆了摆手。
任宁拱手行礼,正准备起身离开,然而后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星纪城方面传出风声,等这次西部的民乱平定以后,将会改军制,取消一大批白拿奉碌的郡尉。”
“取消得好。”任宁欣喜地抚掌,好奇道:“不知以后会改成什么规制?”
韦君谦端着茶,目光深远。
“这次西部民乱,平乱的军队却迟迟不能有所作为。陛下是铁了心要改制。只是各方一直努力施展着影响。具体会改成什么样暂时还不得而知。”
任宁点头。
广信郡到底距离星纪城太远。无论什么消息传到应山大营这里,至少也要半个月。
“说到传讯,到是有个好消息。”韦君谦笑道:“无论怎么改制,南边四郡的郡尉应该不用担心被陛下撸掉。在他们的游说下,通往四郡的风车传讯正在努力建设。”
“太好了。”任宁精神一振。
虽然星纪城迟迟不见回复,但风车传讯是个好东西,既然能连好四个郡,就迟早能把三十个郡都连成一体。
两人又聊了几句。
天色已经不早,任宁告辞韦君谦,带着雷二和其他四个亲卫往北而去。
“各位,”刚出了应山大营,雷二就得意洋洋地拍着他的奔雷提议,“要不要一起赛赛马呀。”
任宁年轻,他的亲卫也一水的都是年轻人。
平时不训练时,大家嘻嘻哈哈的都聊得来,甚至还一起组了支足球队,关系好得很。
“比什么!”众人纷纷鄙弃:“追风和奔雷都是万中无一的快马。我们的马怎么追得上?”
话虽如此,然而六人都是不约而同地驾一声,保持着冲锋阵形箭一般集体往北奔驰而去。
夜幕降临的时候,一行人到了李荷白的将军府。
管家飞快地迎了出来。
任宁把追风交给下人,转头问:“李伯,你家姑娘在家吗?”
管家笑着点头:“将军来得真巧。不仅大姑娘在府上,古家商队两天前也正好到了南舒城。”
“哦?”任宁惊讶地和雷二互视了一眼,“古商首也在府上?”
这还真是巧了。
几人进了正院。
古家商队虽然是直奔眼前这游击将军府,但车马下人众多,自然不会停在将军里。
因此院子里灯火通明,却是静悄悄的。
李荷珠和古胜楠得到消息,连忙从后宅赶了过来,正笑嘻嘻站在正厅门口。
两女人男子般拱手行礼:“见过任将军,将军别来无恙?”
“还好。”任宁笑着点头,目光落在古胜楠脸上:“古商首辛苦了。”
旁边的雷二也是满脸的感概,“还真是辛苦了。”
古胜楠和萧纲一样刚刚成了亲,而现在已经替他们几家千里迢迢到南边来跑商,确实值得任宁这些老板说上一声辛苦了。
“不辛苦。”古胜楠嘻嘻地摇了摇头,“南北线比东西线要好走得多,我们可一点也不觉辛苦。”
第213章 惨胜
聊完家常,任宁说明来意。
李荷珠一听,便知道其重要性,连忙让管家安排人过来试制。
制模的事自有善于雕刻的雷二出手。
任宁吃过晚饭,取了家信就进了客院。
盈盼的信依然很长很详细。
任宁细细地看着,没多久抬头往东北方向望去。
刚过了中秋,北方的气温便跳崖般下跌。十月都不到,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落了下来。
誓死抵抗的百济终于赢来了喘息的机会。
天寒地冻,倭寇久攻不下,将士们士气低迷。加之不停被前来救援的百济军骚扰,只得暂时放弃攻打汉城。
其实也由不得他们继续。
双方都是资源匮乏的小国,连打了几个月的硬仗,双双都快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方。
硝烟散去,百济王李承德上了城墙。望着眼前变了颜色的城砖,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汉城虽然暂时解围,然而倭寇并未退回本岛,依然在半岛上杀烧抢掠,试图以战养战。
百济军积弱,没有城墙的保护根本无法抵挡如狼似虎的倭寇。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敌人胡作非为,除了咒骂外基本无计可施。
又过了几天,汉城的西门悄悄打开。
一支长长的队伍出了城,踏着满天的风雪迅速往西而去。
往西,那自然是出使云垂。
任宁收回目光,重新落回盈盼的信件上。
百济的这支队伍带了一位二八年华的公主,据说是位绝世美人……
这是想用和亲换云垂的救援?
任宁撇了撇嘴,继续向下看去。
很快他眼前一亮。
苏澜郡有支跑东西线的大型商队,千里迢迢绕到北方,终于回到了云垂。
而这时距离他们寻常的归期已经过了整整半年。
凌家商队路过星纪城时,盈盼连忙派人去接洽。
一来想打听开伦部族的消息,二则是希望说服他们由东西线转向南北线。
古家商队到底只是支中小型商队。
虽然古胜楠已经在努力招人扩张了,然而这时代车马慢路途远,寥寥的一两支商队根本不足以承运云垂最富饶东部和北部日益增长的橡胶制品需求。
作为走南闯北的商队,尽管全队上下都已经归心似箭,然而商首凌云生还是耐着性子见了盈盼派去的人。
结果聊着聊着,就得知了开伦族人和她大哥的消息。
“不归荒漠!”任宁抬眼往西边望去。
虽然没去过,但几乎每个岩陲要塞的斥候都知道这个地标。
不归荒漠几乎就是西凉和北雄天然的国界,距离开伦部族的原址足有二千多里远。
没想到铁勒居然带着族人躲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但只要人还活着,就有希望。
第二天下午,任宁一行带着萧纲的家书,又回了应山大营。
潜水面罩当然没那么容易能制好。
但图纸和模具都已经给了李荷珠,只要游击将军府里的老兵们再琢磨琢磨,迟早能制出来。
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下来的日子,任宁除了不时去中军向韦君谦学习外,都在日复一日地带队训练。
直到十月末,西凉草原上的消息终于传到应山大营。
惨胜!
夕阳西下,草原上一片沉寂,血气冲天。
满面血污的顾大头微微地喘着粗气。
手里的骑马刀已经缺了个大口子,左肩上还插着半截箭头,鲜血更是染红了半个身子。
他却不管不顾,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前面密密麻麻的敌人,竖着耳朵等待着上锋的下一个命令。
顾大头升了官,现在是名佰长。
完全的骑八营整整千人。离开要塞时只有八百余名健康的将士,现在更是只剩下两百多人。其他人都倒在了这片草原上。
铛铛铛!
夜色降临,已经打了整整一天,双方精疲力尽,到了鸣金收兵的时候。
没人敢大意。
每个人死死地盯着对方,缓缓后退。直到视线里再也看不见敌人的踪迹才松了口气。
“西凉人走了吗?”
“云垂人真的撤了吗?”
双方纷纷询问。
西凉的将领们咬牙切齿:“在探子消息传回来前,所有人武器不离身,一律保持警惕。”
云垂人狡猾无比,有时候表面上已经退去,却不定会在什么地方钻出来狠狠上咬一口,然后飞快跑远。
幸好云垂骑兵不多,而且相对西凉的快马,坐骑方面也稍有不如。否则这种敌退我进、敌进我退的游击战法,他们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
东边!
“西凉人退走了。”先锋将军霍离放下望远镜:“传令下去,所有人分批吃饭休息。骑兵们记得把坐骑喂饱。”
他感概不已。
要塞斥候已经不多,兵员更是大为不如。
要不是己方有望远镜这个神器,远远就能看清楚西凉人的动向。否则区区他这六万五千人根本不可能把西凉几十万大军死死拦在开伦部族以西。
尽管如此,他们也付了巨大的代价。
不少队伍成建制打散,几乎营不成营。
甚至霍离此次带了四位堂弟出来。现在已经有三人和无数小兵一样,倒在眼前的草原里。
“二哥!我们已经没多少兵力。”旁边的霍四压低了声音:“也不知道要塞怎么样了。”
霍离置若罔闻。
他抬头看了看天,“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吩咐下去,骑四营好好休息,凌晨时去活动一番。”
“二哥……将军!”霍四连忙提醒:“骑四营只有不到六百人了。而且大多数马都受了伤。”
霍离声音清冷:“那就再加上骑八营二百多人。”
命令很快传了下去。
军医缺乏,顾大头只能自已动手处理肩膀上的箭伤。
任宁和张大娘子弄出来的追命粉果然了得。他只抹了一点,现在伤口已经没多大感觉。
胡乱包扎后,顾大头扒了几口饭便去了军医处。
军医处不是个好地方。伤员太多,又没有足够的人手把他们送回要塞,到处都是呛鼻的血腥以及连绵不绝的惨叫和呻吟。
脸上缺块肉的沙鸥和无数伤员一样,静静躺在草地上。
“大头你来了?身子没事吧。”他扯了扯嘴巴,露出丝笑意。
沙鸥也算命大。
五天前的一次游走冲锋时,他身上中了好几支箭,右腿更是几乎被砍断。
幸好顾大头及时把他拖了回来,并且一股劲把追命粉扑了上去,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沙鸥这才有命活着。
“没事。”顾大头哈哈地拍了拍胸膛:“老子命大!皮肉伤而已!”
“那就好。”沙鸥松了口气。
他挥着手,像赶只烦人的苍蝇“你一会儿要出任务,就别管我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也好!”顾大头见他无恙,闷闷地哼一声,回到八营检查过自己的坐骑后,抱着砍马刀倒地就睡。
月末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马有夜视眼,骑四营和八营的小兵们包好了马蹄和马嘴,在上锋的带领下,绕了个大弯往西边摸去。
第214章 分道
夜色沧茫。
人类的眼睛几乎失去了作用。
既然看不远,顾大头也不勉强。他干脆闭目养神,坐在马背上任由坐骑跟着队伍往前走。
其他的八百余人也差不多。
这个没有无线电、一切信息只能靠人力或灯光传输的时代,就算周围潜伏着西凉人的斥候,他们也无所畏惧。
岩陲先锋人少,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偷袭,估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反倒是西凉领兵的首领们头有些大。
时疫,这两个字始终让他们畏首畏尾。
每次进攻或防守,西凉人都投鼠岂器,生怕不知什么时候就染上时疫,然后传到自己人里面。
否则凭着人数一路碾压过去,估计这时候他们已经在岩陲要塞城下祭拜狼神了。
队伍走了约一个多时辰,顾大头猛地睁开了眼晴。
虽然他人在马上,但明显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有规律地隐隐颤抖。
所有人心一凌。
他们本身就是骑兵,自是心里有数。
面前有大规模的骑兵,而且军纪森严。
骑四营的史丰收脸色凝重,驱马上了附近的高点。
他举起望远镜朝前方望去。
前方约十五里的地方灯火连天,粗粗一看不少于万人,正缓缓向东而来。
是巧合,还是走漏了风声?
如果走漏了风声,对方的速度应该不会这么悠闲,早埋伏好四面八方扑过来了;但如果是巧合,那么西凉人的目标是哪?
是前锋营地还是后面的要塞?
史丰收的脑袋飞快运转。
霍凌带出来的先锋军,战力已经所剩无几,反而有太多的伤员,可以说完全成了后方要塞的负担。
现在的西凉人根本用不着偷袭或消失他们。
只要时不时像白天那样出来转转,吊着这伙进退不得的伤兵,努力消耗岩陲要塞本就不多的粮食和药物就行。
史丰收神色更是凝重。
那这批西凉人的目标估计是要塞甚至更远的定西城或落霞山脉。
“八营的!”史丰收出声。
“到!”顾大头和骑八营另一位仅存的佰长齐齐应了一声。
“你们派两人回去向霍将军报告这里的情况,其他人绕开前面的西凉人,继续任务。”
顾大头两人一惊,“那四营呢?”
史丰收哈哈一笑:“老子在这里跟他们捉迷藏。”
人数悬殊,然而他不准备跑,更没准备藏起来打伏击。
一马平川的草原不是狭窄细长的山区,根本不具备拦腰截断打伏击的条件。
而这么大规模的行军,沿途肯定散布着斥候或探子。
估计他们这一千人在感应到马蹄声的时候,西凉首领已经得知了消息。
“我们走!”
顾大头脑子一根筋。根本不管命令对错好坏,反正收到后他转身就走。
史丰收松了口气。
性子直也好,倒是省了他一番口舌,不用大费周章去说服他们。
“等等。”史丰收喊住两人,把手里的望远镜塞了过来,“拿好!”
顾大头连忙手忙脚乱地接着。
这等神器往日只有仟长级别上的将领才配备有。他们这些小兵只是远远见过,却从没摸过。
“万一的话,哪怕毁掉都不许落到西凉人手里。”史丰收叮嘱。
“是!”顾大头郑重其事行礼:“属下保证一定把这宝贝带回去亲手交给仟长。”
两队分道扬镳。
除了手里的望远镜,八营又多了一批四营分给的引燃油料。
顾大头派了两小兵回去报告,领着部下快马加鞭回头跑了二十几里路,直到再也听不见西边的动静才继续往北。
这回他不敢再闭眼,一直举着望远镜东张西望。
“大头,我们去哪?”旁边的吕有田安抚地拍了拍自己坐骑。
说完,他感概地望了顾大头手里的望远镜一眼。
说来这神器还和吕有田有些关系。当时任宁发明第一台望远镜时,所需的第一块水晶就是他送的。
水晶贵重,而且送出水晶的吕有田却从来没有后悔。
因为育马营的细作被任宁找了出来。
他的宝贝坐骑后来不仅生下了健康的崽子,甚至现在还能陪着他在草原上出生入死。
好几次吕有田都陷入了重围,正是因为胯下的坐骑死命奔跑,他才从死神手里逃了出来。直到现在成为八营另一名硕果仅存的佰长。
顾大头不知道吕有田在想什么。他放下望远镜。
去哪?
顾大头痛苦地抓着脖子。
他一只管冲锋陷阵的大头兵,哪能有什么想法?
呸!
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沫,“绕过前面那帮狗日的,继续去偷袭奔鹿部族。”
霍凌的人马和西凉先锋一直在开伦部族以西的地方来回拼杀,几乎把半个开伦草场都踩得寸草不生。
而因为有足够的水源,更西一点的奔鹿部族就成了西凉前锋的大本营。
他们此行的目村就是奔鹿部族。
吕有田提醒:“可我们只有两百人,顶多远远放轮火就得跑。否则就……”
“是啊。”顾大头继续抓腮。
之前霍凌就派过不少次人去偷袭奔鹿部族,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
现在奔鹿周围早防得像铁桶一般,哪里是区区两百人能突进去的。
“要不干掉眼前这帮家伙的后勤辎重?”吕有田提议。
敌人最前面已经有上万骑兵,后面的步兵肯定更多。这么多人出征,粮草辎重绝对少不了。
长长粮草队处处是漏洞,哪怕沿途有人保护也无法周全,正好适合他们下手。
“好主意!”顾大头想都不想就拍大腿。
打定主意,两百余人往西而去。
没走多久,南边就传来了震天的撕杀声。
“打起来了。”所有人脸色凝重。
顾大头点头,忍不住拿起望远镜望去。
这一看他松了口气。
骑四营能活下那么多人,主要是因为他们是弓骑兵。边游走边攻击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此时在史丰收的指挥下四营进有规退有矩,西凉人再多一时也拿他们无可奈何。
不像骑六到骑十营,不是枪骑兵就重骑兵。
他们也有弓,但不是主要武器,通常都是迎着枪林箭雨杀进杀出,要么直接冲散敌人步兵的方阵,要么自己死在半路上。
“我不该要史仟长的千里眼的。”顾大头把南边的情况说了说,心里悔恨莫及。
“放心吧。”吕有田安慰道:“史仟长那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家伙。他说了捉迷藏就是捉迷藏,不会轻易被西凉人堵住的。”
“我们还是去后面狠狠干一票大的。”
第215章 尖刀
既然作了决定,两人便不管不顾,一路往西而去。
甚至为了躲避可能存在的探子,队伍甚至还稍稍往北。
辽阔的草原,区区二百骑恍如一粒沙子,撒进去就很难找得出来。
一路平安。
第二天下午,顾大头上了个高点。
举着望远镜,他茫然地四处张望。
草场茫茫,无边无际;目之所至,渺无人烟。
“他酿的,我们现在在哪?”顾大头愁眉苦脸地翻来复去对比着手里皱巴巴的西凉地图。
然而知识用时方恨少,他根本看不懂。
“不会闯到了不归荒漠附近吧。”
“不可能,不归荒漠还远着呢。”吕有田摇头,“以我们的速度连续跑上一个月可能都到不了。”
接过望远镜他查看了一番,“我们只走了一天一夜。估计在奔鹿部族北边附近。”
顾大头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收好地图。
“那就好。那我们再往西跑上百里,然后就干西凉人一记。”
上百里,以他们参差不齐的马速,日落后出发的话大概要跑到凌晨去。
第二天丑时,顾大头一声低呼。
望远镜里,南方约十五里的地方有条长长的火龙,自西向东慢慢濡行。
“狗日的西凉人!大半夜也不睡觉,还在向东走。真当我们要塞都是死人吗?”
吕有田没理这揸,接过望远镜仔细观察。
“全是牛羊和草料,两边有稀稀拉拉的西凉人看着。看来史仟长料得没错,昨晚遇到的并不是之前一直和我们对攻的西凉先锋军。”
至于是谁,他们只是些小兵,手里的资料不多,吕有田就猜不到了。
顾大头呵呵地扬着手里的大锤:“管他们是谁!干就是!”
“等一等。”吕有田皱起了眉头。
干是肯定是要干的,但就这么冲一波实属浪费。
他们是伙小队伍,无论是进攻还是机动都十分灵敏。而且手里有望远镜,既能轻而易举找到西凉人也能提前避开他们的包围圈。
如果运作得当,这样一支队伍完全能成为草原深处的一柄尖刀,把西凉的后勤搅个天翻地复。
吕有田这么一说,顾大头顿时眼前一亮。
“老吕,你行啊。”他毫不留恋地把望远镜和地图一股劲塞到吕有田手里,“从现在起,你怎么说我们就怎么作。”
队伍无论大小,只能有一个声音。顾大头虽然脑子直,但心里还是清楚的。
吕有田动了动嘴角,却没说出声来,最后默默地接过望远镜。
想法可行与否,前提是队里的将士和坐骑都有足够的口粮和饮水。
吃的他倒不用担心。
面前的后勤队里除了密密麻麻的活牛羊外还带着无数的肉干,此外处处可见粮草袋子。
只是怎么找到水源就有些麻烦。
因为有水源的地方,几乎都有西凉人在附近定居。
幸好的是此次西凉王庭大规模挥师向东。小部族们要么被迫加入了大族要么举族离开避世。
他们努力找找,应该可以找到水源。
但不管怎么说,趁着眼前的黑夜先抢上一波才是正事。
说干就干,两百人先修整两刻钟,再在顾大头的带领下调转马头悄悄往南而去。
当初的草原大火也烧到这里。脚下上草地虽然大体已经恢复,然而灌木还不足以遮挡他们的身影。
不过眼前的黑夜伸手不见五指,加上牛羊的叫声盖住了轻微的马蹄声。两百骑摸到距离西凉人不足一里的地方时,对方仍然没有发觉。
队伍停了下来。
再靠近的话,就要被各种嗅觉灵敏的猎犬发现了。
这时小兵们左右展开,排成长长的一列。
所有人默默地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主要把火油硝石等燃料掏出来放在顺手的地方。
好一阵子过去,所有人整理完毕,不约而同地端起了武器,默默盯紧了前方。
啾!
嘹亮尖锐的哨声及时响起。
“杀!”
暴喝震天。
咴咴!
两百余匹马一声长啸,疯了般载着主人向下面的长长的后勤队冲去。
西凉队伍里,西沫坐在马上,昏昏欲睡。
五天前,他突然接到族长的命令,立即带人押批粮草往东。
“族长,”当时的西沫不可思议地咽了口口水,“现在?”
他们洛夕只是支小部族,占据的草场和水源算不上好但也算不上差。只要不发生大型火灾之类的情况,全族基本不愁吃穿。
可以说除了族长一脉,几乎没人考虑过有天他们会千里迢迢往东去攻击那传说中富庶的中原上国。
况且现在谁不知道岩陲要塞发生了时疫,甚至连守塞大将都不能辛免。他们不离得远远的就算了,现在反而要凑上去。
这是狼神上吊,嫌命长了?
只是王庭的决定岂是他们这些小部族所能改变或抵抗得了的。西沫最终辞别了新婚妻子,带上近百名洛夕族人押着一批粮草牛羊往东而去。
“杀!”
北边的怒吼吓得西沫一激灵。
云垂语?
哪来的云垂人?
他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下意识扭头询声望去。
一里地并没有多远,没等西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骑八营的二百余人已经杀气冲天地到了眼前。
“干你酿的。”顾大头一声怒吼,手里沉重的大捶呼地扫了出去。
“敌袭!”
摇曳的火光下,前面的洛夕人终于看清了顾大头的模样,他一声怪叫:“云垂人!”
声音未落,顾大头的大锤已经当头砸了过来。
扑!
一声牙软的闷响。
大锤无锋,然而在蛮力下却比什么都要犀利。
眼前的落夕人已经努力把手里的武器迎了过来,只不过螳臂当车。刹那间连人带马被顾大头一锤砸趴到地上,再也悄无生息。
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四处弥漫了开来。
几乎同时,长长的后勤队伍里到处响起了惨叫声。
有心计无心。一方是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岩陲将士,别一边只是些被王庭拉来的普通牧民,无人是一回合之敌。
哗啦~
火光闪烁,数十辆粮草车一下子冒起熊熊大火。
咩咩咩……
哞哞哞。
动物们最怕火。队里的牛羊们已经走了几天的路,每个都疲惫不堪。这会却是集体燥动起来,四面八方乱窜。
之前有牧民约束还好,现在哪还管什么鞭子和牧羊犬,牛羊们乱成一团疯了往外跑。
第216章 消息
西沫吓出了身冷汗。
听这动静,敌人人不多。但他更清楚自己族人的能耐,根本就没产生抵抗的心思。
一个翻身,西沫从马上溜了下来。他弯下腰果断躲到了一堆乱窜的羊中,跟着慌乱的羊群向外爬。
不跑,就得死!
“干他酿的!”
顾大头如一头狂兽,哪里西凉人多,他就骂骂咧咧往人多的地方冲。
手里狰狞的大锤已经挂上稀烂的血肉,然而他依然见人砸人见车砸车。几乎砸到什么,什么就散架。
一路碾压过去,人和牲畜非死即伤。
没过多久,骑八营这两百余人就把洛夕这足足五里长的后勤队打得七凌八落。
啾~
尖锐的哨声远远响起。
该收队了!
顾大头回头看了一眼坐骑上的肉干和水囊,弯腰随手抄起一头半大的羊羔,驾一声,向南而去。
直到跑出二十里余,在一个小斜坡上,马速才缓了下来。
吕有田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番四周,确定安全后才让众人报数。
嘿嘿!
有人压着声音低笑:“还报什么数。那帮西凉人就是些普通牧民,根本就没有形成抵抗。”
话虽如此,小兵们还是老老实实报数。
很快,两佰长松了口气。
八营二百一十五人和坐骑全部完好无损。
顾大头人缘很好。众人看着他马背上满满的肉干和粮草,嘻嘻直笑。
“大头,你抢了这么多吃的,还捉只大半的活羊作什么?”
难道想喝口鲜羊汤?
在敌人的包围圈中生火,可不是好什么主意,轻而易举就能被西凉人发现。
“这可不是用来吃的。”顾大头得意撸着那只吓得颤抖不休的小羊,“老任说过,活物可以用来检查水质。”
茫茫草原,近年天气越来越干旱,水源也越来越少。万一西凉人围不住他们,很有可能往方圆百里的水源里投毒。
众人恍然,不约而同地给他翘了个大拇指。
“老任是谁?”有人左右张望,一时想不起眼前这两百余兄弟中有谁姓任。
“就是任宁嘛。以前免费给我们骑八营写家书的斥候,后来转到星落军团去了。”
众人点头,这才反应过来。
顾大头羡慕地擦了一把口水:“老任是个有大能耐的。现在的他已经成了星落军团的前锋副将。”
嗡~
“真的假的?”小兵们一片哗然。
“当然是真的。”顾大头清理了下嗓子,正要大说特说任宁在南奉的威风往事。
他忽然反应过来,骂道:“围在一起作什么,都休息去。”
劫杀后勤粮草的事很快就会传出去,明天还不知道会有多少西凉人来追杀他们。
故事嘛,只要活下去有的时间听。
切!
小兵们差点想给顾大头一根中指。
尽管心痒难耐,但岩陲要塞的军纪森严重。他们也只好恋恋不舍地散去,寻地休息。
第二天早上,西沫从只死羊底下爬了出来,惊惊战战回到主路上。
他四处转了一圈,泪差点就流了下来。
粮草车的大火已经熄灭,密密麻麻的牛羊一去不复还。
要不空气里还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以及不时响起的呻吟声,否则西沫都会以为昨晚的遭遇只是一场噩梦。
损失的牛羊粮草都不是洛夕部族的,他并不心疼。但满地的尸体或伤者可都是洛夕部族的年轻人,是西沫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这让他痛彻心菲。
然而如今却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倒在了离家千里的地方。
哗拉!
好大一会,西沫终于找到了自己带来的穿云箭,高高放到了天上。
啪。
求援的五彩光芒瞬间在天空里扩散开来。
半个时辰后,东边遥遥跑来十骑。
手持武器的西凉将士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倒吸了口气,“怎么回事?”
“这位佰长,昨晚有云垂人来袭……”西沫结结巴巴说着情况。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对方胸前的图腾。
一轮血色的弯月。
血月部族,西凉最大的部族之一。
这次打先锋的将士几乎都是血月部族或亲近血月的人。
血月十人连忙在四周转了一圈,然而这会哪还能找到顾大头他们。气得佰长重重抽了唯一还能站立的西沫几鞭。
“昨晚受袭时为什么不放穿云箭?”
西沫脸色讪讪:“敌人来得突然,我……我一时忘了。”
佰长无语,狠狠地又抽了他几鞭:“真是云垂人吧,有多少人,从来哪往哪去了?”
“真是云垂人。”西沫强忍着身上的鞭疼,“只是昨夜天太黑,而且队伍拉得太长,我看不清他们到底有多少人。”
他迟疑了下:“人数估计在千人以下。全是骑兵,从北边冲来飞快地杀烧抢掠,然后往南方而去。”
千人骑兵消无声息出现在奔鹿部族以西?
血月佰长半信半疑,连忙派人上高处四处张望。
“他们身上有什么标志没有?”佰长又问。
西沫使劲地想了想。
他扯开一小草皮,歪歪扭扭地画着“骑八”两个字样。
佰长一愣。
他并不认得云垂字,根本不知道那是字还是图形,只好依样画葫芦地描了下来。
作完这一切,西沫扑通地跪了下来。
“这位佰长,我的兄弟们很多伤得十分严重。救治及时的话还是能活下来的。”
“救救你们求求他们。”
哼!
血月佰长冷哼了一声,很是不耐烦。
“救他们?”
西凉大军正打算分一批人绕过岩陲要塞,直奔落霞山脉。
那里已经深入定西郡,周围到处都是云垂人,随时都可能受到攻击,正是急需粮草的时候。
现在整整五里长的粮草车全被烧了个精光,佰长心疼都来不及。恨不得当场斩了他们以定军心,然后再回头找洛夕部族的麻烦。
西沫听着对方的杀意,心顿时一寒。
“被敌人烧了这么多粮草确实是我们的错。但之前我们日夜不停连赶了几天的路,而且云垂人来得太多太猛太快,个个武艺高强,我们就百余兄弟,人疲马乏的真抵挡不住……”
他顿了顿。
“虽然粮草是烧了许多,不过随队的牛羊只是被冲散,四处找找还是可以收拢回来的。”
“俗话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请佰长看在我们兄弟千里迢迢从家乡过来帮忙的份上,救救他们。过后我们一定收走丢的牛羊全部收拢回来。”
血月佰长这才收回杀人般的目光,抬手向东一指。
“前面约七十里就是奔鹿部族,那里有军医,你把人带过去看看。”
说完,他们再也就也不看满地的伤者一眼,调转马头匆匆向东而去。
奔鹿以西出现这么多云垂骑兵,这可是大消息,得尽快送到主帐去。
“等等!”
西沫匆匆叫了几声,然而眼睁睁地看着几人离开,心底更寒冷。
他绝望地往地上呻吟的兄弟看去。
草原一马平川,七十里地不算太远。
然而手里没人也没车,兄弟重伤垂死个个都动弹不得,让他怎么把人带过去。
这和让他们自生自灭有什么区别?
第217章 夏邦为
听着身后熟悉或不熟悉的呻|吟,西沫束手无策。
四处张望无果后,他一咬牙:“各位兄弟,你们一定要撑住。我去前面奔鹿部族找人来救你们。”
又吩咐那些伤势较轻的族人小心照顾重伤员后,他骑上马匆匆往东而去。
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
下午时分,满头大汗的西沫终于带着一队奔鹿人和车子赶了回来帮忙。
“哥,大夫呢?”有人绝望地扯着西沫的衣服:“怎么没有大夫,兄弟们要撑不住了。”
事实上这会已经有一半重伤员已经停止了呼吸。
唉。
西沫悔恨交加,最后只是仰天长叹。
尽管岩陲要塞时疫缠身,将士缺医少药。但和他们交手,西凉的先锋并不是顺风顺水,同样伤亡惨重。
现在的奔鹿部族里躺满了西凉先锋军大大小小的伤员。哪能抽出什么大夫过来救治他们?
还能动弹的洛夕人一听,顿时脸如死灰。
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地在原地转了一圈,想骂却又不知道该骂谁。最后也只能将那些性命垂危的族人抬上车子,匆匆往奔鹿部族而去。
过了半个多月,西沫带着仅剩的几个族人快马加鞭回到了部族。
刹那间整个洛夕都惊呆了。
“你们……不是只去押送粮草吗?其他人呢?”
西沫看了族长一眼,默默地垂下眼帘,他不知该说什么。
自从王庭的战车启动,整个草原上的部族都跟着上了战场,没有什么地方是安全的。
押送粮草相对安全,但也只是相对而已。
有人出来把情况说了说,顿时引起一片哗然。
“岂有此理,”又有人不可思议地问,“我们现在不仅死了上百儿郎,还要赔付那些损失的粮草?”
西沫一行没有吭声,只是深深地低下了头。
不赔的话,不仅在奔鹿部族里治伤的族人会有麻烦,就连草原上的其他部族估计也会成洛夕的敌人。
“欺人太甚!”
在场的人一个个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好乖乖想办法。
走失的牛羊不是问题。各种肉干挤一挤,还是能将烧掉的挤出来。
但问题是粮草车中有十五车药材,那就不是洛夕人靠挤就能挤出来的。
“我们去跟他们商量商量,看看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洛夕族长带了几个人提着赔礼走了。
又过了几天,他们再回到洛夕时,每个人衣服多了些污迹,脸上也多了几道漆黑的鞭痕。风一吹,便咝吡地倒吸着凉气。
随后就传出族长准备向四周部族借药材的风声。
西沫深深地皱起眉头。
借东西可以理解,然而洛夕只是草原上的一个普通部族,并不算富有也没什么其他部族急需的特产。
因此拿什么去借是个问题。
他看了脚下的草场一眼,随后目光落在惶恐不安的小妹身上。
夜色渐浓,万籁俱寂中百余匹马悄悄离开了洛夕,走进了茫茫的夜色中。
从此不知去向。
相对于纷纷扰扰的洛夕,顾大头一行两百余人过得有些消遥。
他们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只知道每天都在往草原深处走。
白天时寻个偏僻的地方休养生息,晚上找到后勤车队就进攻,屡屡让他们得手。
一时间,西凉后勤损失惨重。甚至连大军前进的步伐都不得不缓了下来。
无奈之下,西凉只好用正规军来运送粮草,同时还派了大队人马出来寻人。
然而哪里找的到。
茫茫草原广阔无垠,西凉人根本没发现骑八营一丝一毫的影子。
偶尔发现了些蛛丝马迹,他们眉开眼笑正准备包饺子。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又神奇地消失不见。
云垂,岩陲要塞所在的定西郡。
首府定西城。
踏踏踏……
整齐的脚步声响起。一队队手持武器的定西备守兵走了过来。
最面前的夏邦为脸上蒙着厚厚的围巾,带着备守兵正准备出城。
“邦为兄,”定西郡守轿子都来不及坐,骑着马匆匆赶了过来。
他愁眉苦脸地摊着手:“恕本官言语粗俗,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定西城怎么办,脚下这定西郡又怎么办?”
之前顾大头等人发现了西凉大队人马趁夜东进,第一时间回报给了先锋将军霍凌。
消息随后飞快传到了岩陲要塞以及更后面的定西城。
郡尉夏邦为便决定带兵出城。
他抬头看了一眼定西城的城墙:“郡守大人,您该知道定西城还有个名字吧。”
郡守虽然莫名其妙,还是强忍着点了点头。
定西城又称砥石城。
一来这座城和岩陲要塞一样,全由定西郡地下坚硬的磐龙石建造而成。二来是说这座城像块坚固的磨刀石,既能磨亮云垂将士的刀剑,也从来不怕西凉人如狼似虎的刀锋。
夏邦为笑:“眼前的砥石城城高墙坚、城里百姓们同仇敌忾。西凉人骑兵或许很强,但几乎没什么大型攻城器械。他们就算绕过了岩陲要塞,一时半会也休想把它攻下来。”
“郡守大人放心好了。”
郡守哭笑不得。
“本官知道定西城的厉害,但城墙再厉害也需要人来守。邦为兄你把备守将士都带走了。敢问让本官怎么守城?”
哈哈!
夏邦为指了指旁边的副将,“我不是把副将和三百亲卫留了下来吗?有他们坐镇,再加上城里捕快百姓等等,定保砥石城安然无恙。”
两人压着声音又吵了一会儿。夏邦为辞别满脸无奈的郡守,匆匆出了城往东而去。
“守住定西城,只能守住守定西郡。而落霞山脉是第二个岩陲要塞,守住它就能守住帝国广大的西疆。”郡守骂道:“说得好听,但你夏邦为只有二万手下,而落霞山脉整整有八条道路可以通往东边。”
“没有支援的情况下,你守个屁啊守得住!”
他骂骂咧咧地回了郡守府。
夏邦为默默在赶着路,心里也在琢磨着怎么守的问题。
尽管只有一条是驿路,但八条道路常年都有商队和行人来来往往。虽然路不怎么好走,但也算畅行无阻。
因此每条都要派兵驻守。
这样一来,他手里的兵力就有些捉襟见肘。最要命的是每条路之间都隔着重重高山,彼此还难以相互救援。
尽全力守吧。
夏邦为抬头看了东方的天空一眼。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前面几郡的民乱才能平息。
只有重新打通东西线的道路,尽快将救援人员和药材送到岩陲要塞,才是解决眼前之危的办法。
只要要塞这枚钉子重新稳定下来,西凉就不敢放任大胆往东进攻。
第218章 溺母骄子
不知不觉,时间已经到了十月。
星纪城的气温也跟着冷了下来。然而帝都百姓们的脸上大多却是眉飞色舞的。
因为百济的使团快到了。
其实百姓们也不在意百济的使团到底来干嘛,他们只是听说百济亲自上门救援。
一句话,云垂强大,别国千里求援。星纪城的百姓与有荣焉,脸上有光。
而且听说使团里还有一位美貌无双的公主。
这公主千里迢迢从百济而来,当然不是来观光的。
于是街头巷尾的百姓、梨园听曲花船饮酒的豪门贵族都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这位公主的长像和她最后的归宿。
是入宫为妃,还是会成为哪位王爷或皇子的嫡妻?
“应该是入宫为妃吧。上次端午时得见龙颜,陛下依然龙壮虎猛呢。”
“我觉得应该是嫁给某位皇子。好几位皇子已经成年,却还没娶妻。俗话说成家立业成家立业,普通百姓如此,皇公贵州也一样,没准皇子成了亲才会升为王爷……”
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彼此都说服不了对方,反而引来旁人更大的讨论。
纷纷扰扰中,只有玄武大街的永安胡同气氛截然不同。
镇国公府大门前的招魂幡还在悠悠地飘扬着。
老镇国公的灵柩一直堵在路上迟迟未归,迟到帝都的普通百姓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但夷光公主刚刚又接到噩耗。
三位孙子战死在西凉大草原上,尸首封存在冰棺里正往东而回。
她换上了长公主大妆,匆匆进了宫求见长兴帝。
光在星纪城里这么枯等也不是办法。
既然帝国派去的平乱军迟迟不能平定西部几郡。那夷光公主便想派国公府的护卫去把老镇国公的灵柩先接回来下葬。
然而刚进了御书房,夷光公主一怔。
御书房气氛沉重。地板的中间破了一个大洞,旁边不远的地方正躺着一尊沉甸甸的砚台。
龙案后面的长兴帝呼呼地喘着粗气,而长禄正在旁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臣夷光参见陛下。”
“姑母来了。”
好半晌长兴帝才缓过气来,他疲惫不堪地挥了挥手。
长禄连忙把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夷光公主眼前。
打开一看,夷光公主不禁哑然。
这封八百里加急来自西边的天水郡,八皇子陈修逸被乱民杀死。
夷光公主心一紧,飞快地扫着军报上的内容。
陈修逸当初抓阄抓到要去西部岩陲要塞历练,心底本就不大乐意。但长兴帝已经明言如果不去就贬为庶民,他只好乖乖启程。
幸运的是西部四郡发生民乱,严严实实封住通往定西郡的道路,于是八皇子也被堵在了路上。
最开始他担心会遇上乱民,乖乖在队伍里呆着。然而没几天过去陈修逸就再也坐不住,出来四处乱走。
天水郡的民乱相对来说不算太严重,而且它是云垂帝国主要的养马场之一,郡里养有大量的上等马。
离开了帝都,又没有其他人敢对他指手划脚,陈修逸可谓天高任鸟飞。
他每天换着马骑,整天四处粘花惹草,越玩越开心甚至有些乐不思蜀。
前些天他正准备“探访”一位看中的小姑娘,路上不小心遇上了大股乱民。
堂堂皇子鲜衣怒马,还带着几名威武的护卫。
肚子空空的乱民一看,顿时把他们当成了大户。
陈修逸吓得魂飞魂散,连忙表明过自己的身份,可惜乱民们根本听不懂帝都话。
没几下他和护卫全被撸下马来,扒光衣服后毫不客气被人斩于乱刀之下。
“陛下保重龙体。都说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吧。”夷光公主堪堪地垂下了视线。
如果几位皇子的性情都和八皇子一样,那他们陈氏的江山真就摇摇欲坠了。
没过多久,大队禁卫军团团围住了八皇子府,不分由说把府上三百余人全部下狱。长史这些管事的更是当场被斩首。
八皇子的生母明贵妃以及外祖家还没反过来,纷纷被打入冷宫或撤职。
溺母骄纵,毁人不倦。
御书房传出这样一句话。
弄清楚情况后,整个星纪城的高门轰动起来。
不只是各王府、皇子府、公主王女们甚至星纪城的豪门公子千金也纷纷被父母耳提面命,让他们近时安守本份、不得随意惹事生非。
一片纷扰中,镇国公府的护卫队离开了星纪城,飞快往西而去。
“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西部的乱民太强还是帝国的平乱军太弱。”
岩陲要塞时疫肆虐、将士守土有责,护送老镇国公灵柩的队伍人数和粮草不多,被堵在路上还可以理解。
此去的护卫们要是也堵在路上,长兴帝无话可说,至少可以给夷光公主个交待。
万一他们真能顺利把灵柩接回来,长兴帝恐怕就要大开杀戒了。
又过几天,百济的使团终于到了星纪城,住进了鸿胪寺里。
使团远道而来,天朝上国自然要设宴招待。
宴会却设在晋王府。
宣武将军府里,盈盼正啪啪啪地拔着算盘。听吉祥回来一说,她脸色便有些愕然。
“在哪举办宴会?”盈盼有些怀疑自已的耳朵。
以长兴帝的性子,藩属来朝应该在宫里大办盛宴才是。
“晋王府呀。”吉祥嘻嘻直笑,“希望这位百济公主千万别有什么公主病,万一晋王妃发怒起来举刀相向怎么办。”
“胡说什么。”盈盼瞪了小女仆一眼。
自从晋王那个大胖子去了南边广信郡,晋王妃便不时邀请盈盼过府聊天,打听着南边的消息。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还不错。
宴会很快举办。
以盈盼现在的身份并没有机会出席,其他受邀的高门过去一看,心里便有了数。
这位公主确实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然而长兴帝都懒得设宴看一眼,自然不会招她进宫为妃。
那估计这位公主会成某位皇子的正妃。
一时间,成年王子的母妃们又是紧张又是后悔。
异国公主能成为云垂的妃嫔,但绝对不能成母仪天下的皇后。这是云垂六百多年来的规矩。
换句话说,这位公主嫁给哪位皇子,基本上他就失去了帝位的争夺权。
晴云宫里,长兴帝又在抓头皮。
百济千里迢迢把公主送上门来,云垂无论答不答应百济王的求援,都不可能再把人送回去,但也不能就那么搁在鸿胪寺不管。
那么该嫁给谁呢?
除了已经身死的老八,还有四位皇子尚未娶妻……
长兴帝一时有些举旗不定。
“有什么好头疼的。”晴贵妃事不关已高高挂起,“陛下贵为天子,继续抓阄就是了。抓到谁,天意就是谁。”
“好主意。”长兴帝鼓掌,旁边的长禄便泪流满面地去准备。
他都觉得可能需要专门定制一个抓阄的钟壶了。
一番折腾后,长兴帝摊开手掌,上面写着一个字。
坚。
正是带着平定西部民乱的七皇子,陈修坚。
第219章 分地
抓阄的消息传到陈修坚的七皇子府。
老长史感概之余也松了口气。
那个位置的诱惑力确实令人垂涎,但他的主子陈修坚无根无基,争到最后基本只能当别人的踏脚石。
如今提前退出,起码能落个善终。
所谓无欲则刚,想清楚得失后老长史一面命人翻新皇子府准备主子的成亲事宜,另一面派人去西边报信。
夷光公主派出的护卫足有三百余人,行动相对不便,最后几乎和七皇子府的消息到时抵达平乱军的前沿。
迷雾郡,雾凉城,东城外。
看完长史的信后,陈修坚辗转反侧了一夜。第二天他两眼通红地进了平乱军的中军大帐。
这是陈修坚第一次走进这平乱军的指挥核心。
咦!
“殿下的眼晴,这是没休息好吗?您怎么来了?”
陈修坚不答,只是把手上的白纸黑字往案上生重重一拍。
“各位将军,想必你们也知道北边八皇弟死于乱民之手的消息。此外镇国公府的护卫已经赶到了这里。他们是到前面涞谷郡接老镇国公灵柩的。”
“如果他们能穿过迷雾郡把老镇国公接回去,而平乱军却寸步难行。后果是什么,你们自己清楚。”
大帐里的人脸色一下子凝重起来。
陈修坚指了指案头上的折子,“这是本王琢磨出来平乱的点子。希望能帮到各位将军。”
当天下午,平乱军一改软绵绵的军容,疯了一般进攻雾凉城。
最后虽然没有攻破城头,却也生生把城墙打破了个大缺口。
一时间城里乱军和百姓都震动不休。
迷雾郡到处都是沼泽,城里建材不多,为了修复城墙,乱军头目毫不犹豫把目光投向了城里的居民区。
而这时一则平乱军的公告消消在雾凉城里传了开来。
公告很长,但总得来说就是三点。
一,朝廷对参与暴乱的普通平民既往不究,只会追究死硬的乱军头目。
二,平乱后,朝庭彻查鱼肉百姓的官员,并将他们绳之以法。以外重新划分土地,让所有百姓安居乐业。
三,岩陲要塞军情紧急,星落军团可能前往要塞支援。
前面两条百姓们还嗤之以鼻,但第三条没人敢忽视。
星落军团本就大名鼎鼎,在云垂百姓中本就战神一般的地位。
刚刚它又灭了南奉,还把人家全国上下大大小小的贵族都抓到了星纪城审判,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现在韦君谦已经腾出手来,确实有可能往西去支持岩陲要塞。
如果他们路过,谁会阻拦或者说谁敢阻拦这样一支无敌队伍?
百姓们认真起来。
如果第三条成立的话,那就要重新对待第一第二条了。
于是认识字的百姓纷纷看向公告落款。
陈修坚。
众人一片哗然。
陈是国姓,但这陈修坚是谁?
很快有人嚷了出来,“陛下的皇子以‘梅兰竹菊、傲幽坚逸’来命名,因此这是七皇子殿下。”
嗡~
百姓们更是心思浮动。
对他们来说,远道而来的皇子几乎就是皇帝的代名词。既然公告出自于皇子,那么可信度应该不低……
隐隐地,雾凉城里分成了两派。
那些乱军头目刚尝到权势的滋味,自是不同意放手。
百姓们则大多要求打开城门,让朝庭进城平乱,同时稽查贪腐官员平分土地。
最主要是城头那个缺口告诉他们,外面的人不是打不进来,只是不想打而已。
城外,陈修坚看着眼前唯一的谋士。
“本王已将吴先生的意思转给平乱军,但愿这场民乱能尽快平息。”
“殿下请放心。”吴先生笑着摇扇子:“云垂的百姓们向来纯朴。要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他们是不会造反的。”
“西部几郡民乱之所以产生,说白了就是百姓的土地被豪族无端圈占,让他们没了生路。如今只要归还土地,再杀上几个贪官污史平息民愤,百姓们自然就会回家种地去。”
民乱自然就平息了。
陈修坚皱眉,“问题是这样做本王会惹恼星纪城的高门。”
“那又怎么样?”吴先生哈哈一笑。
“帝都的高门和皇子们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殿下是皇子,无论你作或不作什么,殿下的存在本身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既然迟早都是敌人,惹不惹又有什么区别。
笑完,吴先生指了指脚下的土地。
“这次民乱要是能顺利平定,殿下大大有功。那些豪门算什么,陛下自会出来保你无恙。”
反正圈占的土地都落在豪门手里,把它们再分回去,长兴帝也不心疼。
“真的?”陈修坚半信半疑地望着他。
咳!
吴先生咳了一声,提醒道:“殿下想想宣武将军任宁。”
任宁先惹了承恩伯府,后来又惹了永昌侯府,现在不也活着有声有色的?
甚至他那小小的从五品将军府都没人敢去指手划脚。
陈修坚点了点头,终于定下心来。
下来几天,陈修坚的公告飞快传开。
乱军占据的各城池虽然没开城门,守在城头的百姓却是大幅减少。而且无论乱军头目怎么催促驱赶,百姓们也不愿意再上城头帮忙。
甚至不少城里为此还发生了打斗。
镇国公府的三百余骑没有理会这些。他们绕着过了雾凉城,马不停蹄地一路往西,顺便也把陈修坚公告传了开去。
公告有期限。
三天一过,平乱军重新开始攻城。
然而这回战鼓刚擂响,前面雾凉城就传出一阵喧嚣,不久后东门就吱呀吱呀地打了开来。
大军毫发无损地进了城。
来到郡守府前,陈修坚一愣。
大门上方吊着两具死尸。
尸体不知道已经死多久,浑身上下都长了森森的绿毛,远远就能闻到一般奇臭无比的味道。
“殿下,这两具尸体是迷雾郡守和郡尉。”护卫递过一叠厚厚的状子,“这是百姓们留下的罪状。”
陈修坚点头,接过来随手翻了翻。
没多久,看着上面累累的罪状,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差点没把肚子都给气炸。
“来人!把这两狗官摘下来鞭尸,然后剁碎了喂狗。”
“殿下……”吴先生连忙上来提醒几句。
气得发抖的陈修坚这才作罢。
平乱军过了雾凉城继续向西,陈修坚和他的护卫却留了下来。
他一一审核着百姓们提交上来的状子,抓捕那些鱼肉百姓的驻虫,努力落实自己所作出的公告。
消息很快传回到星纪城,长兴帝大喜。
“一帮庸将,原来平乱这么简单。”他喃喃自语,随后召来圈地最多的承恩伯,大发雷霆地训斥了一顿。
第220章 安静离开
心急如焚的护卫们连忙全速前进,然而没走多久又不得不停了下来。
不知何时,眼前的驿路被生生被人挖了个约四丈宽的大缺口,只留下一片杂夹着淤泥的积水横在面前。
护卫们探了探深度,很快皱起了眉头。
操!
他们恨恨地咒骂着。
眼前的沼泽不算太深,但绝对可以没过坐骑。
正踌躇中,平乱军赶了上来。
一看这情况,领兵将军只好让小兵们去修路。
幸好在些之前也曾遇到过这样被人挖断路的情况,平乱军倒是早有准备。
人多好办事,缺口很快修好。
然而没走几十里,前面又停了下来。
过去一看,果然驿路又被人挖了个大坑。
就这样,修修走走,走走修修。
迷雾郡呈茄子状,南北向长而东西向窄。正常情况下,轻车简马不用三天就可以横穿。
因而因为要修路,队伍却生生地拖了下去。
而且越靠涞谷郡,前进的速度越慢。
因为这里已经是迷雾郡的西半部分,周围除了驿路外几乎就没有实地,也没什么大型的植物可砍阀。
要想把驿路重新填好,唯一的办法就是从迷雾以东的郡县开采泥土和木头再运过来。路途遥远,十分麻烦。
但再麻烦也得修,否则长兴帝的屠刀就随时有可能砍下来。
消息传回到星纪城。
工部尚书罗垦立即兴冲冲地拿着折子进宫见长兴帝。
“陛下,”他旧事重提,“既然要修迷雾郡东西向的驿路,那干脆把南北向的也修一修吧。”
否则青石郡的铁矿就只能看而不能用。而且造好的起重机一直放着也不是个事。
长兴帝不置可否,而是先召来户部钱良。
“钱爱卿,你是怎么想的?”他问自己的钱袋子。
“回陛下,修通迷雾郡南北向的驿路,乃云垂帝皇多年的心愿。功在当代利在千秋。老臣必努力筹集银两,以保证工程顺利开工。”
如果是打仗或修筑皇陵、宫殿,钱良或许不太乐意掏钱;但说起修筑水利、道路等基建,他一般都会举双手赞成。
再者秋时刚过,除了西部几郡外其余各地的税收已经收了上来,这会户部手里还有点余钱。
最终长兴帝大笔一挥,“允!”
虽然批准了,但却不是立即开工,一来要堪测,二则是要先把迷雾平定。
否则修了也是白修。
磨磨蹭蹭,平乱南路军终于跨过了迷雾郡这片沼泽,进入了涞谷郡。
可以说死在沼泽的将士比死在乱军手中的都要多些。
涞谷的“涞”也称涞水。
这是条不大不小的河。
只要顺着它逆流而上就可以直达落霞山脉,或者沿着支流拐向北,直通北边的盈灵郡。
这样一来,倒是不用担心因为乱民截断驿路而寸步难行。
刚进了涞谷郡,镇国公的护卫早早脱队独自离开。
他们人少而且受过严格的水上训练,因此走的是水路。
而平乱军并没有带有足够的船只,所以依然得像只乌龟一样在驿路慢吞吞向前爬。
护卫们一路往西,畅通无阻。快到老镇国公灵枢所在的小县城才停了下来上岸。
准备进城时,他们被乱民如临大敌般拦在城门外。
幸好镇国公府一直镇守岩陲要塞,每年都会有族人进出往来西部诸郡。在这里,霍氏一族的威望和大名鼎鼎的星落军团几乎不相上下。
护卫们报上来头,又赔了点钱和粮。
面黄肌瘦的乱民松了口气,直接把困在城里的灵柩队伍给送了出来。
水晶灵柩珍贵无比,加之里面装的还是老国公,护卫们连忙过来检查,很快一个个变得满脸的凝重。
载着灵柩的车驾上面到处是累累的伤迹,也不知道一路走来受了多少次袭击。
“各位兄弟辛苦了。”
“辛倒不辛苦。只是没能把大将军及时送回去,真是丢脸……”
一番寒喧后,护卫们一分为二。
二百人协助原前的队伍护送老国公回京,另外一百余人则是继续沿水路向西。
目标:落霞山脉。
大半个月后,踏着满天的飞雪,霍征将军的灵柩终于顺利地回到了星纪城。
夷光公主并没有大扬旗鼓地迎接,只是在国公府里设了个灵堂。整理好丈夫的遗容后,让亲戚好友前来吊唁。
隔壁的盈盼也去了。
甚至在灵堂上她还见到两眼通红的晴贵妃和镇国公府的女眷一起披麻带孝地跪在那里。
灵堂设了七天。
第七天后,老国公的灵柩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镇国公府,送回星落老家安葬。
御书房里,长兴帝百感交集地抬起头。
“老国公送回星落了?”
虽说几十年前要是没有霍征将军和夷光公主,长兴帝几乎不可能坐上龙椅。但此时他是君主,而且老国公染疫而亡,他便没有去送灵。
“回陛下,”长禄点头,“早上时分灵柩便悄悄出了城。”
他张了张嘴,没再说下去。
如同回来时一般,老国公离开得很安静。
安静到几乎没有星纪城的百姓知道灵柩里装的是名镇天下的国公爷,还以为只是位姓霍的随便人家。
长兴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抬头向西看去。
西边一南一北两路平乱军。
南路军以陈修坚的公告为开路前锋,虽然缓慢但一直往西推进。
而北路军在八皇子陈修逸死后也开始疯了般攻城,却一直卡在天水郡静止不前。
哼!
长兴帝冷冷地哼了一声。
长禄熟知他的性情,不由微微缩了缩脖子。
帝王一怒,恐怕有人要掉脑袋了。
镇国公府。
全府上下,满眼都是悲怆的苍白。
后面还有三位阵亡的霍家人会送回来,府里的灵堂便没有撤。
书房里夷光公主正在写信,世子霍庆在一旁给祖母磨着墨。
虽然刚刚送走了相伴一生的丈夫,然而夷光公主脸上并没有多少悲伤的气息。
好一会过去,她写完信又重新检查了一遍,微微地点头。
“霍哥儿,派人把信送去南边广信郡。”
“好的,祖母。”霍庆等墨晾干,麻利地把信收了起来,转身准备离开。
“天子脚下,素来平安无事。府里不需要那么多护卫,想办法把他们派到落霞山脉去。”
霍庆犹豫,然而看着目光坚决的祖母只好点头应下。
第221章 进殿
时间悄悄地过去,很快到了年底皇帝封笔的时间。
一年又将过去。
久不出府活动的老太师却是出了家门,进宫求见长兴帝。
“老太师近来身子可好?”
御书房里君臣俩一阵寒喧,长兴帝的脸色有些凝重。
他以为老太师是来兴师问罪的。
端午时曾有人在龙舟点晴台前涂了滑脂,想让现任太师任奕出丑。
回宫后长兴帝命锦麟卫严查此事,然而半年过去却是始终没有给太师府任何回复。
但无论结果如何,作为君主他都不会给臣子任何解释。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爱卿年事已高,务必要注意身子。”长兴帝问,“不知此次进宫所为何事?”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老太师久不闻事世事,只是乐呵呵地将手里厚厚的折子举过头顶:“年末将近,好事成双。老臣特进宫为陛下献上一宝。”
献宝?
长兴帝隐隐地松了口气。
只要不是进宫找茬就行。
长禄连忙把老太师的折子送到龙案前。
将信将疑地翻了翻,长兴帝有些茫然。
君臣两人共事二十余年,他也没有隐瞒,直问道:“老太师,不知这是什么宝贝?”
“陛下,始皇帝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造就千百年来云垂大统一的局面。”
老太师拱手恭敬地行礼。
“老臣所进之宝乃拼音识字法,或者简称之为:字同音。一旦实行下去,偌大个云垂,无论从东到西或从南到北,即使相隔万里也能听懂彼此的语言。”
长兴帝精神一振,下意识地向金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此时是年底,虽然快要封笔,但史官依然还在老老实实地记录着云垂境内发生一切。
前年及去年,帝国四处天灾人祸,估计史官记录下来的东西不大好看。
但如果老太师眼下说的是真的……
整个帝国上下能说同一种话,彼此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作为皇帝,其中的战略意义长兴帝自然清楚。
届时史官大笔一挥,那怕他在位期间内正外交都是一团糟,估计千百年后也能在青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
这样一想,长兴帝连忙捧起奏折,仔细地看了起来。
然而厚厚的奏折托在手里沉甸甸的,一时间那能看得明白。
“陛下,待老臣为你讲解这字同音。”
老太师心知长兴帝不会看自己的奏折,连忙一一地讲解。
又长又厚的奏折自然不只是讲解如何用拼音识字,还有他在太师府做过的试验。
“所以那上百名幼童都能认得老夫子们随便写出的字?”长兴帝饶有兴趣地问。
如果真是这样,坊间相传的神童也不过如此了。
咳!
“陛下。”老太师轻轻地咳了一声。
“老臣府上的幼童经过训练,的确可以准确地念出夫子们写出的每个字。但他们毕竟年幼,那些陌生的字是什么意思就不一定知道了。”
“不过多读多写,迟早他们会掌握这些字。”
到时候就可以将他们派往各郡县教授统一的发音。
几十几百年后,整个帝国甚至周边邻国的百姓都能听明白彼此的话,从而接受云垂传统思想。
换句话说就是民族融合。
“快快!”
顾不上批改折子的疲惫,长兴帝兴奋地朝长禄挥手:“快宣六部官员和这些幼童进宫,朕要亲眼看看这所谓的拼音识字法到底有何神奇之处。”
很快所有官员匆匆进了宫,彼此都是一脸的凝重。
待他们发现人群中还有上百稚气未脱的幼童时,很快又变得一脸的茫然。
啪啪!
长兴帝拍了拍手,目光在臣子们中一转,“池修撰,你是本届状元郎,出来随便写几个字。”
“是,陛下。”池中玉心一喜,连忙从队伍中站出来恭敬道,“不知道陛下要臣写什么方面的内容?”
长兴帝有些不耐烦。
每次见这些举子,他们一个两个都战战惊惊的。虽然每个回答都恭敬有礼,然而都要详细问过才敢行动,生怕作错一步。
这那是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模样?
“随便写,你想到什么就写什么。”长兴帝说。
池中玉满脸的为难。
虽然莫名其妙,但也只好挥豪。
幸好他长年苦练书法,众目睽睽下顶住了压力,写出一手好字。
为了显示学问,他还把文章写得花团绵簇的。
“老太师?”
然而长兴帝根本没兴趣欣赏当代状元郎的书法和学问,扭头往头发花白的老太师望去。
“陛下。老臣在。”老太师拱了拱手。
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上前,他小心翼翼地在池中玉写下的字上标上拼音。
“这是什么?”大臣们一脸的茫然。
好半响后老太师标完拼音,才令那些幼童上前。
“范大人,”他笑着看向礼部尚书,“我这有百余三到七岁幼童,你可以随便点他们上前,让他们把状元郎的文章给念出来。”
嗡~
满朝文武更是一片哗然。
“真的假的?老太师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天。他去哪找那么多神童?”
“当然是真的。这里可是御书房,欺君之罪太师府一族也担当不起。”
喧嚣声中,范文难以置信地走上前。
他担忧地看了一眼老友,见老太师依然淡定自若,这才悄悄地松了口气。
“第三排的第二位小姑娘,”范文随便指了一名不高不矮的女孩,示意她上前。
那名太师府的家生子神情怯怯,却是咬着牙走了过来。
初进这御书房,看着到处都是金碧辉煌的模样,早吓得家生子们头脑空白两脚发软。
而这么多人中,幼童们就只认识老太师和现在太师任奕。要不是在太师府时一直教导过不要怕,估计他们早就吓得不知所撒。
也就是范文心善。这才点个虽然害怕神情却还算镇定的小姑娘出来。
“小姑娘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奴婢叫秋桔。”
满屋子的人一脸的古怪。
知道迟早要进宫作证,太师府早早给这百余家生子准备了好衣裳。因此在此之前满殿的高官们都不知道这些孩子的身份。
此时一听,众人才知道他们既然都是些太师府的奴仆家生子。
不少人便默默地退了半步。
池中玉更是咬牙低下头。
此有岂理,太师府居然找批下人来念本状元的文章,这是看不起谁?
范文却是恍若未觉,安慰了她几句,这才指着已经悬挂起来的文章,让秋桔念第一个字。
“大人,只需要念一个字吗?”小丫鬟弱弱地问。
范文一愣,笑道:“你要是会的话,可以一直念下去。”
秋桔点点头,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起来。
第222章 奇文
小丫鬟读得很慢,虽说词不成词句不成句的,然而却没有读错。
最开始所有人都忍不住讶然,慢慢地满堂的高官都变得沉默。
最终一个个认认真真地抬起头,望向了老太师刚刚当着他们所有人的面添加上去的拼音,努力地研究起来。
“秋桔停下。”小丫鬟刚念了几行,老太师就出声喊了停止。
他笑着望向范文:“范大人,要不你再重新选另外一个孩子出来念剩下的文章?”
纵然太师府地位特殊,然而老太师心里有数。
皇帝面前他可不想落什么口风。
范文对此了然,随手又点了一个小子出来,继续念着池中玉的文章。
和之前的秋桔差不多,这小男孩口舌虽然有些结巴,听起来更没什么抑扬顿挫,但总归是一个字一个字地给准确地读了出来。
不一会儿,老太师又出声:“好了,换下一个吧。”
“可以了。范卿可以了。”范文正想出声,龙案后的长兴帝连忙抬手阻止。
他满意地望着老太师,“任爱卿这拼音识字法果然神奇无比,令朕大开眼界。”
“不知道培养这些幼童需要花费多长的时间?”
如果花费时间太久,那就没法推广。
“回陛下,”老太师笑着拱手:“仅仅三四个月而已。至于银子,只需要一块木板和黑炭。”
嗡~
这下更是如同在御书房里丢下个马蜂窝。明知皇帝在上,在场所有人还是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区区三四个月,光凭二十六个字母就让大字不识的家生子读出池修撰的文章,真是太可怕了。”
以后读书人还能有什么地位可言?
世间平头百姓还会推祟什么“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吗?
“太好了!”但也有不少人喜气洋洋。
百姓们并不是生来愚钝,只是因为身份原因或者没钱读书,这才没机会参加科举。导致帝国白白错过了许多人才。
此外云垂字众多,生僻字更是不少。
博士们穷极一生也只能习得其中的少数。更多的字不知不觉中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甚至偶尔在古文中见到也不知道该如何诵读。
“拼音识字法大善。”国子监祭酒愉悦地撸着胡子,“陛下,老老臣觉得可以推广。”
咳!
“陛下,”池中玉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满脸的潮红:“云垂文字传自千百年前的老祖宗,其形状优美意韵深远,一笔一画此皆有其意义。岂是这些弯弯曲曲旁门左道一样的东西所能比拟的?”
“微臣建议……”
没等他说完,老太师心平气地站了出来。
“陛下,池修撰所言不差。”
“文字书法之美无可比拟,其中蕴含的深意更是透露着我们的文化和民族的根与魂。帝国以后还是会继续用祖上传下来的文字。”
他笑了笑,“而眼前这拼音只是辅助识字的工具罢了。”
“再者这拼音虽然学起来简单,但和文字相比也有其不足之处。”
哦?
长兴帝感兴趣地坐直了身子,“不知这拼音之法有何不足之处?”
他确实有心在青史上占个“字同音”的位置,但也生怕画虎不成反类犬,最后落个千年笑柄。
其他人也不由跟着竖起了耳朵。
老太师示意众人稍安勿燥,他拿起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
好半响过去,老太师停下笔,示意旁边的池中玉过来。
“池修撰乃本届状元,知识渊博学问深厚。麻烦你替老夫念上一念这篇文章。”
哼。
池中玉微微地哼了一声。
一个已经致仕而且将行就木的老家伙而已,以后云垂的权力还是掌握在他们这代年轻人的手中……
这样一想,他也不客气。
然而过来一看,刚想张口的池中玉却哑在那里。
“石室诗士施氏,嗜狮,誓食十狮。施氏时时适市视狮……”
没念多久,池中玉舌头差点打了个结,更是急得满头大汗,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陛下,”老太师这才转身浅笑:“这就是拼音与文字相比的不足之处了。”
长兴帝扯了扯脖子。
他长年批改奏折,眼神早已不好。
刚刚听到池中玉的shishishi的朗读,他根本不知所云。只是签于帝皇威严,便没好意思让长禄把施氏食狮史拿过来一观。
下面的高官们可没这忌讳,纷纷扯长了脖子过来围观。
没多久他们一个个忍不住读出声来,然而都是很快读不下去,最后哈哈地彼此相视而笑。
“老太师,这文真是绝了。还有这等奇文吗?”有人感兴趣地问。
“有!”老太师脸色古怪地点头,“只是国事要紧。等老夫回府写好后再一一送给各位感兴趣的大人观赏也不迟。”
龙案后的长兴帝更是心痒难耐。
他不好意思说,但长禄向来深知主子的心思。等各大臣笑完,老太监便把施氏食狮史送到龙案上。
长兴帝连忙一看,顿时也大开眼界,念了几句不由拍案叫绝。
“任爱卿,”他哈哈大笑:“眼下的国是正是分辩拼音和文字之间的优劣。你若有其他类似的文章,赶紧写出来让朕看看。”
皇帝都这么说了,大臣们也跟着纷纷起哄。
老太师推辞不掉,只好重新拿起笔。
“陛下,”他咳了一声,“其实老臣有话想说。”
“无论是这拼音识字法还是刚写的施氏食狮史,其实都不是老臣琢磨出来的,而是星落军团的宣武将军任宁所为。”
“谁?”御书房一下子变得落针可闻,只有长兴帝不可思议地问道:“老太师刚才说的是谁?”
他当然记得任宁,只是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星落军团前锋副将,任宁任将军。”老太师只好一字一句重新说了一遍,“这其实也是他风车传讯法的一部分。”
哗哗。
长禄向来手脚麻烦,赶紧从龙案高高的折子中把韦君谦发回来风车传讯法找到。
钱良等六部高官讶然地相视一眼。
他们听说过这风车传讯法,只是韦君谦的奏折刚传进宫里就被长兴帝一口否决,因此不清楚里面详细内容。
此时一听老太师的话,不由反应过来。
其他郎中之类的副职个个都是心思透亮之辈。见主官闭口不言,他们连忙纷纷也闭上了嘴巴。
老太师无官一身轻,趁着御书房里众人心思翻滚,又刷刷地写下另外一篇文章来。
集鸡,鸡即棘鸡。棘鸡饥叽,季姬及箕稷济鸡……
第223章 老太师离京
“秒,绝秒!”众人拍案叫绝。
每个字发音都差不多,而且却能形成一篇意义深远的文章。这宣武将军任宁不愧出身名震天下的太师府。
若是他从文……
众人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脸色通红的状元郎。
估计就没池中玉什么事了。
长兴帝看完,脸有深究地问道:“老太师,这也是宣武将军所写吧?”
不是说他早脱离任氏一族了吗?难道他又重新上了任氏族谱?
咳!
现任族长任奕轻咳了一声,拱手道:“陛下,任宁确实早与我太师府脱离了关系。”
“而且……他也从未上过任氏的族谱。”
御书房顿时一片沉寂。六部高官们更是脸色各异。
长兴帝不由皱眉。
那两家或者说星落军团又是怎么和太师府混到一起的?
老太师上前几步,笑得风轻云淡,“陛下,这拼音识字法和风车传讯法传回星纪城也就是前一步后一脚的事。”
老太师言简意赅的话让很多人都莫名其妙,然而长兴帝却是讪讪地撸着龙案上凉冰冰的镇纸。
他听得清楚。
既然风车传讯法已经被先一步否决,那后到的拼音识字法八成也是相同的命运,韦君谦只好寻找其他门道。
这不,一番周折后转到了老太师手里。
又是一番议论,对于推广的拼音识字法,有人反对但也有人坚定地支持。
最后还是长兴帝一锤定音。
“允!”
先编写云垂大字典,确定每一个文字的准确发音。
至于推广不推广,观察后再作决定。
六部官员们这才满意地出了宫。
云垂文字千千万,找出所有的字来并加以定音,不是件容易的事。估计没个十年八年绝对完不成。
而且长兴帝此时心情好,臣子们也不好明着反对。
回到太师府,老太师连口茶都没喝,二话不说吩咐仆人收拾行装。
“父亲,”任奕收到消息连忙过来问:“马上要过年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你这是要去哪?”
“寻访天下名士,收集所有古籍文字,一起定调各字的发音。”
这是老太师的心愿,任奕没有反对。
他指着外面的漫天飞雪劝道:“父亲,外面到处大雪封天的。您再急也不急于一时。不如过了年后再走也不迟。”
“再者国子监或皇宫博文馆都有着大量的古书籍,星纪城上百万人口中也有不少鸿儒之士。父亲您大可以趁此机会和各位先生先把里面所有的文字定调。”
老太师摇头。
“星纪城早已满是铜臭和功名利碌,各家各府处处勾心斗解。留下来的人没有几个能静心宁气地作学问的。”
“再者,谁说星纪城的发音就是标准发音?老夫得多找些同好一起研讨后才能确定每个字的发音。”
说着说着,老太师长叹一声。
人只有老去才知道时间的重要和紧迫性。
暮年之时他好不容易才找到这辈子的目标,不把这项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事业做好做完,老太师觉得自己就算死也死不瞑目。
又岂是外面区区的风雪所能阻挡的。
任奕苦劝不过,一声长叹后只好让仆人多多收拾行装,最后千叮咛万瞩咐地把老太师和长子任荣送出了星纪城。
“老太爷、大公子,我们先去哪?”赶车的老仆冷得直打哆嗦。
车厢里的老太师想都没想:“先回星落老家。”
星落郡是云垂帝国的龙兴之地。
六百多年前,前朝一片糜烂,在内百姓民不聊天;在外各邻国大军压境,到处战火纷飞。
星落、萤川和云中三郡地处西南四周更是群山环绕,几乎是最后的净土。
为了活命无数百姓纷纷向西南迁徙。
因此许多家族里保留了不少完整的古籍甚至是上古国宝。据说九大镇国之宝的传世石鼓也在其中。
老太师正是为此而去。
禁宫。
封笔后的长兴帝无所事事,四处游玩。
自八皇子死于乱民之手后,各嫔妃一个个躲得远远的,生怕自己乱说一句,自家儿子就死于非命。
“陛下,老太师……”锦麟卫统领过来低语了几句。
长兴帝沉默了半晌,又问了几句话,感概之余分别给太师府和任宁的宣武将军府赐了一柄玉如意。
任奕丝毫不意外,恭恭敬敬地接过玉如意,送进祖祠小心翼翼地供了起来。
而任宁人在南边广信郡,无法回来过年。盈盼刚核查过自家的帐本,正在书房里琢磨明年的规划,同时准备给府上所有人发年终奖。
内侍们捧着圣旨进门时,她和吉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最后糊里糊涂接过了玉如意。
听完内待和锦麟卫的汇报,长兴帝满意地撸着胡子。
只要任宁和太师府不是一家人,他便不放在心上。
又过了几日,南边应山大营。
任宁刚热火朝天地和一群亲卫踢完了一场足球,被韦君谦叫到了中军。
大帐里,茶香环绕。
“来了?先看看信。”韦君谦放下茶杯,把夷光公主的信递了过来。
“大长公主正在设法说服陛下用风车传讯法将云垂各郡联成一体。如果老太师离开星纪城,那说明长公主成功了。我们这边可以先动工。”
任宁点头,仔细看完才放下信件。
两人端起茶相视一眼,对老镇国公霍征灵柩回乡一事只字不提。
“将军,”任宁皱着眉头,目光落到墙上的老黄历上。
“先不说大长公主能不能说服陛下。老太师年老体衰而且马上过年,估计天不回暖他都不会离开星纪城。”
而北边的帝都要想春暖花开,那至少得等到明年清明,时间拖得可就有点久。
“不如……”
韦君谦笑着点头,“本将和你的想法一样。”
他的目光落到巨大的云垂地图上,“我们可以先把广信和西南三郡连起来。”
广信郡虽然处于南疆,然而与星落、萤川、云中等西南三郡其实就隔了几重大山脉。
两者之间没什么路,但直线距离并不远。
最重要的是联通两边的线路都搭在人迹罕至的高山密林里,星纪城的耳目很难觉察。
“这任务交给你们前锋办吧。”韦君谦说,“务必要做好,发现任何问题都要如实报告。”
就当为日后联通星落与西边的定西郡作试验了。
“是!”任宁刷地站了起来,“保证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