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入梦之前
最近看到不少对于武侠的探讨,随着梁古温金四留一,传统武侠似乎早就开始没落了,很多人说武侠凉了,武侠死了,可是,总还是有一群喜欢武侠的人在坚持着。他们爱着的是真刀真枪的厮杀,是快意恩仇的江湖,是策马驰骋的潇洒,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迈,刀光剑影是他们最爱的色彩。
他们之中,不知道我能不能算其一。
我一直觉得自己始终在言情与武侠之间摇摆晃动,一来是因为写文的时间尚短、经验尚浅,对于主线的把控力欠弱,二来是因为自己是个女生,女主视角常常就停留在了情字。
可是江湖从来不缺少情,因为情感是最好的点缀。
《此情无梦》其实是之前的作品《此情无欢》的后续,故事相隔三十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emmmm,此情无欢原本是在云起书院首发的,但是现在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也暂时销声匿迹了。)
在这个故事里,有仇杀,有宽松,有正义,有邪恶,有纷争,有合作,有利用,有相助…有自私自利的伪君子,有恶名昭彰的真小人,有无私无畏的少年侠客,有心怀坦荡的隐士高人…有温情脉脉,有两情相悦,有一厢情愿,有无果之恋…
节奏快,人物多,可能是这个作品最大的特点,也是最大的问题…快消时代,如果是匆匆略看,极有可能搞不清楚人物关系,甚至记不住人名…就像之前跟朋友说的,读者需要的是“流水账”,我却写成了“阅读理解”,注定倒霉…可我还是有我的坚持,也可以说固执,还有可能是偏执?
有兴趣的人,欢迎你们多提意见,虽然作者有点BLX,但是也是属于收到一条走心评论都能笑的转圈的那种。
写在入梦之前,简单介绍一下文中会出现的几大阵营。
⑴飞鹰门
以独孤鹰扬为门主,阿宇为副门主的帮派,从一开始就是野心最大的那一个。通过不断地占领、吞并其他帮派,而不断壮大。全文都会一直存在,从头到尾。
⑵梦魂宫
女主阵营,全员都是女性,创始人与前一部相连…属于一个人养一大家子那种,是女孩们的庇护所。出现主要以场景为主,不涉及过多争斗。
⑶丘山雅苑
有威望的地方,洛家虽然是一个家庭,但也是一个小门派,与各方势力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绝对的正面人物。
⑷悠然山庄
开篇即覆灭,活在回忆里的地方。
⑸望岳城
前期偶有提及,中期开始出现,后期基本承包反派所有事项。一夫三子,性格各异,分道扬镳,指日可待。
⑹青龙门、凤舞帮
出道即巅峰的那一种,巅峰就是领盒饭。
⑺无忧城
无忧城其实是恩怨的起点,但是也是所有故事的终点。放在最后说,因为这里的所有人物都承接自《此情无欢》,最为中立的地方,城主云淡风轻,多少隐士高人封兵刃于此。
要在开始,感谢点开这本书的你们,每一次点击都是对我这个菜鸟的支持,不管最后离开还是留下,都是我努力的动力。
最后想说,武侠或许会暗淡,但是一定不会死…
因为还有一群有着共同热爱的人们,在这一片江湖之中,同行!
梦醒时分
终于完结了。
小梦的雏形好像要回推到2018年的冬天了。18年的9月份,因为开始实习,匆匆完结了《此情无欢》,隔了一两个月,无梦的故事慢慢开始搭建了……比起之前没有任何大纲全凭自由发挥的写法,这次在人物还有时间线上都提前列了大纲,虽然好像写着写着又开始自由发挥了。开篇写了几万字之后,又因为年终工作的原因停滞了,加上毕业论文的烦扰,一直到5月份答辩结束之后才又重启这个故事。
发了5000多字的时候来了签约站短,当时特别开心,感觉看到了希望,毕竟之前那本一直都是单机。后来,经历了毕业、求职、入职,小梦基本上是陪伴着我完成了从校园到职场的转变,但是我好像没有给它太好的回馈,惨不忍睹的成绩一度让我很沮丧。
只是,数据的惨淡也没有让我想过太监,写完一个故事,是对我自己的交代,也是对故事里的人物的交代。
扑街的时间长了,码字的感觉都有点麻木了,连这个亲妈都想放弃这个孩子了,可我还是坚持到了结局,当写到最后的时候,自己竟然有一些想哭。到底还是舍不得,因为整个故事真的很用心的在铺垫和梳理。
或许内容仍有很多bug,或许文笔还是略显拙涩,或许描写始终不够出彩,或许或许……很多个或许,但是没有或许的,是我对武侠小说的爱和坚持,是我对写文这件可能并不专业也没什么天赋的这件事情的热爱。江湖的故事仍会,小情还会继续写下去。
此情无梦,今日,是梦醒时刻。
第一章 缺席的宾客
八月十五中秋
宜:嫁娶,出行,祈福
忌:动土,祭祀,迁徙
今夜月明人尽望,不知秋思落谁家?好一轮圆月挂于夜幕之上,今夜,正是成双成对的好时节。
锣鼓喧天,礼乐不断,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从街头一直可以望到街尾。聘礼更是数不胜数,四人一抬,都略显吃力,前前后后紧密相连,王孙公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好大的排场!
莺歌燕舞,琴声阵阵,带足银票的公子哥们全都堵在温柔乡的门口,里里外外,水泄不通,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一睹闻名江湖的花魁,究竟会在今夜这样一个团圆的晚上被何人拥入怀中。
好大的阵仗!
温柔乡,英雄冢,美人一笑,多少英雄竞折腰。能够让无数男人流连的地方,花魁之绝色,定当不同凡响。难怪会有这么多人,为她抢破了头。
今夜,注定会成为江湖的大日子。
丘山雅苑的少庄主迎娶悠然山庄的二姑娘,两大江湖势力的联姻,是绝对强强的联合,赶来道贺、喝喜酒、攀交情的人,络绎不绝。
温柔乡的头牌要选入幕之宾,想来一亲芳泽的男人们更是迫不及待。风尘女子虽然多为人所不屑,可是她们仍有一样东西,仍被风流侠客们视如稀世珍宝一般,尤其是美丽而又多情的女子,更是叫人不惜一切代价都要争上一争。
红灯高悬,炮竹声响,丘山雅苑之中一派喜气。主人洛魂飞是江湖中受众人爱戴和景仰的大侠,乐善好施,惩恶扬善,义字当先,令人尊敬。他的亲家,悠然山庄庄主楚江阔,是他的结义兄长,二人相识甚久,几番同生共死,今日亲上加亲之举,自然是顺理成章。
“恭喜洛大侠,恭喜楚庄主!”贺喜的宾客一波接一波,道喜的祝词不断重复着,却丝毫不令人感到厌烦。这样美满的大喜之日,这样动听的恭贺之词,谁不愿意多听上几句呢?
“多谢多谢!”楚江阔高兴得快要合不拢嘴了。
然而,在他身旁的洛魂飞表现得却好像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兴,虽然他脸上的笑容不减,但是眼神中多少透露着些许失落。
这当然瞒不过楚江阔的眼睛:“魂飞,你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有心事?今儿是其琛和柔儿大喜的日子,你这个当爹的怎的显得这般闷闷不乐。这要是让旁人看到了,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难道是你对柔儿这个儿媳妇儿有什么不满吗?”
洛魂飞连忙解释道:“大哥这是哪里话,如此良辰,我自然也是高兴的。其琛能娶到思柔,是他的福气,那孩子温柔可人,乖巧听话,我又怎么会不满意呢。”
楚江阔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失神?你我兄弟三十多年,你有心事,还能骗得了我吗?”
洛魂飞只道:“不瞒大哥,我只是有些担心晴儿那孩子。”
楚江阔不以为意:“管她干什么。自从柔儿和其琛定了亲事,思晴那死丫头便日日见不到人,好歹是她的亲妹妹,连个面都不露,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洛魂飞道:“这也难怪,你我都能看得出晴儿对其琛有情,结果却是思柔嫁到了洛家,只怕她心里不是滋味。”
楚江阔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轮得上她作主。你看看她,当姐姐的,竟然还跟自己的妹妹赌起气来,成何体统。都怪我平时里对她管教不严,宠坏了她,愈发爱耍大小姐脾气了。”
“哎。”除了叹气,洛魂飞什么都不能再多言了,话说得再多,他心头的苦、埋在心底的秘密也不能倾吐,他只有在心中感到愧疚:晴儿,对不起,苦了你的情意,只是你与琛儿,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
“爹,楚伯伯,您们真是让我好找呀!”洛羽涵在人群中穿梭,总算是找到了洛魂飞和楚江阔。
楚江阔见到她,暂时也就无心再去管洛魂飞,打趣道:“咱们的羽涵也是个大姑娘了,想来,等你哥哥的婚事结束之后,你爹也该考虑考虑你了。”
洛羽涵的脸上立马泛起了红晕,羞赧地低下了头,腼腆道:“楚伯伯惯会拿我打趣,我才不要嫁人呢!”
楚江阔听完,故作严肃,说道:“既然如此,那改日,我便给攸宁找个门当户对的姑娘好了,省得他为了某个不想嫁人的小丫头,一等再等。”
一听这话,洛羽涵立马改口:“别别别!谁说我不想嫁人了。”
楚江阔和洛魂飞相视一眼,全都放声大笑起来。
洛羽涵这才意识到,他们呢,是在故意逗自己,不由得嘟囔着小嘴,抱怨着:“哼,楚伯伯就会拿我寻开心。”
洛羽涵,是洛其琛的孪生妹妹,丘山雅苑的二小姐,洛魂飞的掌上明珠,为人简单,单纯天真,性情温和。洛魂飞只要见到她,什么烦恼都暂且被抛诸脑后了:“好了好了,你呀,一听到攸宁的事情就紧张的要命。一个女儿家的,也不知道害臊。”
洛羽涵反驳道:“这有什么的,我心里有他,他心里页也喜欢我,不是刚刚好吗?哪里像……”
“咳!”洛魂飞轻咳一声,打断了洛羽涵。
洛羽涵也意识到自己差点失言,立马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她心疼自己的哥哥,为了家族、为了长辈的意愿,娶了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女人,放弃了自己的心意。她甚至觉得,哪怕那个人是楚家的大小姐楚思晴,她都会替哥哥感到开心,因为她知道,楚思晴对自己兄长的情意是真的,而兄长对她的心意至少也是好的。可结果,偏偏是那个总是被一群人簇拥守护、看上去高高在上,完全不食人间烟火的楚二小姐,实在是太令人费解了。毕竟,从小他们兄妹就跟她难以玩到一起,如今竟还要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了,往后的日子,尚未可知。
洛魂飞只觉得不能再谈论这个问题了,于是岔开了话:“对了,你不去缠着攸宁,跑来找我们两个老家伙做什么?”
洛羽涵这才赶紧说道:“是攸宁让我来的,他说宾客们都到得差不多了,还有很多没在邀请之列的江湖朋友闻讯前来道贺的,也都一一查实了身份,安排妥当了。只是,我们一直都没有看到思晴的影子,想来问问楚伯伯是怎么回事。”
楚江阔十分不悦:“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不用管她,反正也不差她这一个。”
洛羽涵心中惋惜却又庆幸,她清楚地明白,这个时候若是让楚思晴坐在宾客席,无疑是在她的心口的伤处撒盐,痛上加痛,还要强颜欢笑,更加让人心疼。不来,反而是件好事。
洛魂飞见状,劝道:“大哥消消气,别怪她。晴儿毕竟还小,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楚江阔心中一阴,脸上却仍旧笑着:“还不都是你们把她惯坏了,这个女儿,我怕是管不了了。”
洛魂飞和洛羽涵没再接话,原本喜庆的氛围,也因为楚思晴的缺席而显得有些遗憾和无奈。
这时候,易攸宁从院外跑了进来:“义父!其琛他们到了。”
温润的嗓音,如沐春风,不用看模样,就能想象到是一位谦谦君子。
“那好,大哥,我们过去吧。”洛魂飞收起忧虑,一展笑颜,长子的大喜之日,他也不愿多添晦气,“请!”
“请!”
两位大家长在前面并肩走着,洛羽涵和易攸宁两个小辈贴在一起,跟在后面。
易攸宁是洛魂飞的义子,也是他最得力的帮手。出生那日,他被人遗弃在丘山雅苑的门前,得洛魂飞收留,悉心照料,养育成才。或许是一起生活的缘故,许多人不免发觉,易攸宁与洛魂飞不论是气质和长相,也日益相像起来。对此,洛魂飞还时常笑称没准前世他们是兄弟。他与洛家兄妹年龄相仿,彼此之间毫无芥蒂,与洛其琛的兄弟感情甚至比某些亲兄弟还要好,而与洛羽涵更是真心相爱,心照不宣。
他将手臂小心翼翼地搭在洛羽涵的肩膀上,微微拥她入怀,在她的耳边低语道:“怎么样,思晴是不是不会来了?”
“嗯。”一想起楚思晴,洛羽涵又忍不住叹气。
易攸宁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来也好,免得触景伤情。”在这样的时候,楚思晴的神伤无疑会让不知情的人觉得她不识大体,她的强颜欢笑又会让知情的人为之遗憾,与其两头为难,还不如不出现,反正除了洛家人也没有人会在意她这个人是不是在这里。
“也不知道爹在想什么,明明思晴和大哥的交情更好,性格勉强算是合得来,就算是论辈分,也该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他挑中的是思柔。思柔这个人,你我
都不熟悉,才貌是不错,却总觉得我们摸不透她,跟大哥更是合不来,这以后,能不能有幸福还未可知。”
“其实,不管是楚思晴还是楚思柔,对其琛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他是雅苑的少主,就难免要有所牺牲。”易攸宁也在为自己的好兄弟感到无助。
“原来,你也知道!”洛羽涵有点小小的意外,她以为这个小秘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易攸宁宠溺地捏了捏羽涵的脸颊:“我跟其琛是好兄弟,他的心事也向来不会瞒我。奈何他的身份如此,大局面前,总要有些取舍。”
洛羽涵又往易攸宁的怀里贴近了些:“还好不是你,不然我会哭死的。”
易攸宁笑笑:“傻丫头,你放心吧,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人,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我会好好辅佐义父,让他可以放心将女儿交给我。”
“切,谁说要嫁给你了?”洛羽涵转着乌黑明亮的眼睛,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不去看他。
“不管你嫁不嫁,但我向你保证,今生今世,我娶得人,只会是你,只能是你。”
月光如水,亦如攸宁的温柔,猝不及防的深情告白,令羽涵的心定了下来。别人的幸福,他们无能为力,就只好紧紧抓牢属于自己的唯一,握紧彼此心尖之人的手。
第二章 出阁的美人
迎亲的队伍停在了苑门外,新郎官儿和新娘子在众人的簇拥下,一步一步迈进苑中。新郎的脸上带着些许倦意,怕是一宿未合眼,沉重的步子,沉重的心情。人群中,他找到了一双饱含深情的眼睛,熟悉的眼睛,那双眼睛始终凝视着自己。
一瞬间,四目相对,互相回应。
女子故作无谓,强颜欢笑,是深爱,也是祝福。
男子徒留遗憾,满心愧疚,是无奈,更是无助。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渐行渐远,是彼此对对方的告别。
原本繁琐的礼节,被简化,礼成之快,好像生怕过程中会出什么乱子似的。
高堂席上,洛魂飞和楚江阔喝过新人敬的茶,也将自己的祝福和嘱托一并送给了他们。
楚江阔语重心长地说着:“其琛,柔儿在我身边长大,从小都是被我捧在手心里疼爱的,你可不能让她受到一丁点儿的委屈,不然我一定饶不了你。”
“岳父大人请放心,我会好好待思柔妹妹的。”这场联姻是必然的结果,作为洛家唯一的儿子,洛其琛别无选择。一声妹妹,道出他的心境,他能给的,是友情,是亲情,唯独给不了爱情。他不会负她,可这不负,只是不负往日的交情罢了。
洛魂飞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在新人的面前打开:“这两柄匕首是我意外得来的,如今赠予你们,希望你们可以像它们一样,出双入对,不离不弃,永世恩爱,相守不负。”
那正是流传百年,几经风雨,最终仍旧在一起的那对雌雄匕首——忆寒和逝秋。
洛其琛接过这份贵重且沉重的礼物,也接过了父亲的嘱托和期待。只是,在场的人都不知道,在这一对稀世神兵背后,几段爱恨情仇,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美满,一段段悲剧收场,一次次分别告终。不知道这一次,这对新人,是否能够打破魔咒,给它们重新定义。
礼毕,席开。丘山雅苑能摆开桌子的地方,基本上都摆了,座无虚席,一片热闹的景象。江湖中人,没有那么多避讳,新人结伴,一一答谢着前来祝贺的朋友们。
“其琛,真是要恭喜你了!”
“多谢!”洛其琛与一众好友闲聊了起来。
“嫂嫂可是江湖中出了名的美人,又是名门之后,大方温柔,跟洛大哥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洛大哥,你呀,有福了!来日生个女儿像嫂嫂一样漂亮,我可是要给我家那小子求门亲事了。”
楚思柔嫣然一笑,默默地垂下了头,握紧了洛其琛的手。
“你瞧你,搞得弟妹都不好意思了。”另一旁的男子笑道,“弟妹别在意,他呀总是这么不正经。你家那小子才多大点,就惦记上别人家闺女了?”
“那可不,郎才女貌,以后的孩子定是绝色佳人,我当然要赶紧定了亲家!”
“诶诶诶,你们几个,一个个没个正形儿,就知道拿我找乐子。”洛其琛握住楚思柔的手,继续跟众人搭话,“对了,小沈,你大哥人呢?平时就数他最爱热闹,最爱结交武林同道,今儿个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嗨,别提他了,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小沈摆摆手,“那家伙为了美人儿,兄弟大喜的日子都不来喝杯喜酒,你下次见着他,记得好好讹他一顿!”
“美人儿?能让你大哥放弃兄弟的美人儿,这我可得多问一句了。是哪家的姑娘有这么大的魅力?”
小沈道:“哪家的姑娘?温柔乡的姑娘呗。我那个大哥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就喜欢风花雪月的事情,这阵子他被温柔乡里一个姑娘迷得是神魂颠倒、七荤八素,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她。可是呢,人家姑娘卖艺不卖身,她想赎回人家姑娘明媒正娶吧,还让人家拒绝了,说什么身份卑微,配不上我那个大哥,感谢他的好意。威逼利诱老鸨吧,可人家也不是傻子,不会把好好一棵摇钱树放走。这可把他愁坏了,天天去捧场,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
“你说的莫不是那位名叫梦兮的姑娘?”
“可不是吗,除了她还能是谁。”
“我倒是也有所耳闻,那女子弹得一手好琴,可似乎挺神秘的,整日戴着面纱,一直都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没有人真正见过她的模样,可就偏偏引得无数人为之倾倒。”
“不过是利用了男人猎奇的心态罢了。”小沈一脸的不屑,“不过,我偶然见过那女子一次,那身段倒真是不错,那气质更非凡品,绝不似一般的庸脂俗粉。想来容貌定不会差。”
“可今天是其琛的大日子,他怎么也该露一面。”
“你还别说,今天也是那姑娘的大日子。不知怎的,前两日温柔乡传来消息,说那姑娘要在今天接客,何不一下子就把我哥的魂儿勾走了么。那可是入幕之宾呢,多少人排着队等着呢,我那个大哥怎么可能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心心念念要在今晚拔得头筹。怕是什么都顾不上了,今天晌午刚过,就一溜烟儿跑到温柔乡等着去了。”
洛其琛原本只是听着这帮兄弟说的风月之事,没有插话,可当他听完这一句,心中不免一惊,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小沈,你刚才说什么?”
小沈一愣:“啊?我说我大哥那个没义气的,要美人儿不要兄弟。”
“不是这句。”洛其琛握着楚思柔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是那个姑娘,你确定是梦兮?”
“当然了,除了她,谁还能有那么大的魅力让我大哥放弃兄弟。”小沈不明白洛其琛的意思,“话说回来,从楚家到洛家应该会经过那里,难道你刚才没有发觉,今夜的温柔乡客人异常的多吗?”
是她,真的是她。
再一次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洛其琛彻底慌了神,完全没有听进去小赵后面说的任何一个字。
“其琛?其琛?你怎么了?”
“洛大哥?你没事吧?”
楚思柔见他失神,悄悄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拉回了他神游的思绪。
“啊,没什么。”
“我看呀,洛大哥多半是累了,折腾了一天,有些倦怠是难免的。”
“其琛,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其琛,羽涵和攸宁在那边,你陪我过去找他们说说话吧。”楚思柔适当地终结了有关梦兮的话题。
“也好。”这正和洛其琛的心意,“各位兄弟,其琛暂且失陪了。等过几日,咱们再约,好好聚在一起喝上几杯。”
“那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
“当然!”
从这席间逃离了出来,洛其琛的步伐变得异常沉重,所有的焦虑和不安,统统写在了他的脸上。
楚思柔看了看周围的环境,把他拉到一旁无人的地方,安抚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真没想到我们的事情对姐姐的打击这么大,竟然让她做出这般糟蹋自己的举动。既然你放心不下,那就快去吧,希望现在还来得及阻止她做傻事。”
洛其琛心中感激,却仍有迟疑:“可是……”
“别可是了,救人要紧。她毕竟是我的姐姐,我也不希望她真的做出那种事情来。趁着爹他们还不知情,赶紧把她带回来。不然,等明个儿她的身份曝光,一传十,十传百,怕是要轰动整个武林了。爹这辈子最重视的就是颜面,姐姐这种搞法,无疑会让楚家颜面扫地的。他们原本就有嫌隙,到那时候,恐怕见面就要打个你死我活了。”
洛其琛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我速去速回,你自己先去休息吧。”
楚思柔笑着说道:“你放心去吧,我在这里帮你掩饰。今天无论说什么,就是抬,你也得把姐姐完完整整地带回来。”
洛其琛道:“那这里就拜托你了。”
“快去吧。”
洛其琛张望着四周,确定没有人看到,利落地翻墙而出,飞快地奔向温柔乡。他要去阻止那个人,阻止她为了报复自己而做出一些让她、让身边人追悔莫及的事情。
第三章 温柔乡的竞价(1)
一个时辰前,温柔乡,在这座江湖销金窟的闺房里,那位名叫梦兮的女子也在等待着一个“适合”的人,将她自己“嫁出去”。
镜子前的女子,柳叶弯眉,明眸皓齿,朱唇温润,肌肤胜雪,一张精致的脸庞,不过是稍加打扮,就已露绝色之态。说是倾国倾城似乎有些夸张,但是也不是一般庸脂俗粉可比的。毕竟,哪有那么多城池可以来颠覆,也没有那么多君王犯糊涂。
梦兮,她的名字和她的人,一样美。
“你想好了?这一步踏出去,可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说话的女子是梦兮唯一的朋友。
梦兮还在有条不紊地装扮着,只是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中却透露着无穷无尽的绝望:“你听,外面的声音,好热闹。”
响彻街头巷尾的礼乐声,是喜庆的象征,也是伤心人的痛。
“看来,洛其琛已经接到了楚思柔。”
“是啊,算算时辰,差不多该经过门口了。”
“这就是你选在今天的原因吗?为了一个男人,委屈了自己?你出身名门,以你的身份、地位、才貌,什么样的男子没有?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要娶你,可你偏偏……”
“我的情况只有你我最清楚。我和你看上去虽然天差地别,实际上却殊途同归吧。”梦兮面露痛苦之色,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眼前的绝望更是忽然变成了无穷的黑暗,仿佛一下子坠入深渊,“你见过我这样的名门吗?在那个老家伙眼里只有一个女儿,在那些下人眼中,我又算什么?从小到大,我就像个包袱,有谁认真在意过我的存在?既然他今日娶,我便今日嫁,让他一辈子活在内疚之中,一辈子记得我。”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以后的路,不管结局如何,不论是福是祸,我都陪你一起走。”
“委屈你了。”
“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见外,何况,委屈的人又不止我一个。”
梦兮笑了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小露香肩的衣衫,凸显出她极致的身材,淡妆素雅,却散发着妩媚和风情。别说是男人,就连她身旁的女孩子都已看得痴迷。这样的女人,又如何能够不去吸引男人挑剔的目光呢?
大厅中的客人早就等得迫不及待了,一个个心不在焉,不停地催促着。
“各位大爷稍安勿躁,梦兮姑娘马上就出来!”老板娘这句话怕是已经重复了不下十次了。
好在,这一次,她终于说对了。
窄长艳丽的花瓣从二层之上纷纷飘落,如血般鲜艳耀眼,夹杂着纯白的颜色,别有一番情趣。定睛一看,竟赫然是那种号称来自黄泉的花儿——彼岸花。动听的名字,动心的人儿。花瓣后凄惨的寓意,那份无尽的绝望,就如同在花瓣中缓缓走来的那个人的心境,她一步步将自己推进深渊。
地狱之门,她亲手为自己打开,也为她心中的仇恨而打开。
“让各位久等了。”轻声细语,却没有可以的矫揉造作,不嗔不嗲,“梦兮给各位赔个不是。”
微微欠身,充满风情的眼神,横扫过全场,似乎要把男人们的魂魄全都勾过来。
果然,原本嘈杂的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众人屏息凝神,片刻都不想错开眼睛。
梦兮缓缓地坐在了琴后,纤细修长的手指随性地拨弄着琴弦,轻纱制成的衣裙在明亮的烛火之下显出一丝朦胧,看得男人们浮想联翩。只是,时至今日,她脸上的面纱依旧不肯揭开,无法让众人彻底看清楚她的面貌,只留一双多情而深邃的双眸,摄人心魄。
今夜,没有人在意她的琴弹出了什么调子,她的手奏出了什么曲子,他们关心的只有如何才能够占有眼前的人。未等老板娘开口,就有人按捺不住了。
“梦兮姑娘既然放出话了,怎的到现在还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莫不是长得太丑,见不得人?”
梦兮倒并不在意,弹琴的手依旧稳健:“阁下不必激我,若是阁下能赢了在座的其他客人,自然就能知道小女子长得是丑还是美了。”
“还啰嗦什么,梦兮姑娘究竟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就是了!”
“爽快,到底还是江湖中人直率,那我也就不跟各位绕弯子了。”梦兮瞟向一旁的老板娘,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老板娘看到这么多来客,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个规矩嘛,还是一贯的样子,价高者得,未来一个月,梦兮姑娘就都是他的了。不过嘛……”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吊什么胃口!”
“不过,这次还要多加一个条件。我们这位梦兮姑娘一向欣赏武功好的男子,想要得到她的青睐,不免要比试一番才行。”
“比什么?”
梦兮道:“要求不高,出价前三位的客人小小地比试一下内力即可。”
“如何比?难不成要我们推掌吗?”
“当然不是了,这小地方,怎么招架得住各位大显身手。”梦兮的琴停了下来,手指指向了不远处放着的一张桌子,“这桌上有茶壶还有茶杯,杯中有水,只要谁能将茶杯移位,不损坏茶壶,也不弄洒杯里的水,就可以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可底下的人却不淡定了。
“隔空打物?姑娘可知你提出的要求之高,江湖中能做到的屈指可数,更别提在场的诸位了。这未免也太强人所难了吧。”
“若都不能做到,也可根据实际情况选出一位来,在座的都是明眼人,到时候可要帮小女子好好评一评。”
“真是有意思,我倒还从未见过有哪个女人卖的如此之难的。”
“此言差矣。如果有人觉得难,大可不必在我这微不足道的小女子身上浪费时间和金钱,这里貌美如花的女子比比皆是,随便哪个都能满足在座的各位。”
“我们并非觉得难,只不过担心姑娘的身价是否配得上我们所花出去的钱和展露出的武功。毕竟大家都希望物有所值。”
“正是如此。姑娘开的条件,只怕都能够买下江湖第一美人了,难不成你有自信能够艳压江湖?”
梦兮冷笑着,摇摇头,反问道:“如今的江湖,谁还敢自称是第一美人?”
一句话,令在场的人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回答。
众所周知,三十多年前,曾经出现过两位绝世美女,无论是容貌还是武功,都可谓是空前。有幸见过她们的人,为之念念不忘,没有见过的,大多都听说过她们的故事,更是有无限遐想。不过可惜的是,当年无垢山一战,两大美女双双殒没,从那以后,竟再无人能够与她们的姿色相提并论。因此,在那之后直到今日,纵使江湖早已变样,却都无人敢称自己或是别人为第一美人。
“话虽如此,可放眼天下,还是有不少佳人的,姑娘若有自信自己能够与之一较,我们便认了。”
“哦?那阁下不妨说几个名字,让小女子见识见识。”
“比如悠然山庄两位小姐楚思晴和楚思柔。”
“的确是美人。不过,楚大小姐性格孤傲,一般人恐难入其法眼;楚二小姐清丽脱俗,可今晚已是洛夫人了。就算再美,又能如何呢?”听到这两个名字,梦兮的语气更加轻蔑,忽而又道,“我知道在座的各位担心的是什么,只是,人生在世,总是要赌一赌自己的运气的,如果连这个胆量都没有,又如何能成得了大事?若有谁赌不起,大可离去,梦兮不过是个下贱女子,各位如果想要,日后再来便是,到时候我向各位保证,我的身份绝不再掩饰。各位就知道小女子究竟值不值了。大可不必非要凑今日的热闹,小心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话听上去像是她轻贱了自己,却不经意间说穿了一部分人的小心思,起了激将之效,原本退缩的人们,反而激进了起来。
“多说无益,我出一万两,姑娘可满意?”张口之价完全超乎了一般女子的价格,令不少人的兴致顿时弱了下去。
“果然豪气,不过,最后的结果,我可说了不算。”
上来就是一万两,让旁边的老板娘惊讶之余更是惊喜万分,笑得合不拢嘴,完全不掩饰自己激动之情,不停地嘀咕着:“唉呀妈呀,发财了!发财了!”
“五万两!”
一下子翻了五倍,基本上在场一半人的心都凉了一大截。
“一掷千金为佳人,杭掌门果然名不虚传。”梦兮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反倒是杭清川有些意外,故作镇静道:“姑娘好眼力,在下佩服。”他的心里隐隐觉得,此女子,不一般。
“六万!”
“七万两!”
“七万六千两!”
“我出八万两!”
不断抬高的价格,令旁观者惊叹,而当局者内心既有喜悦又充满了鄙夷。梦兮终于感受到了被人争相抢夺的感觉,哪怕自己像个货品一样;可她又瞧不起这些为了女人争斗的男人,其中还不乏所谓的名门正派。
她是矛盾的,却又乐在其中。
“十万两!”
三个字一出,有人惊呼,有人哀叹。这是最高的价钱,也是不少人的极限了。
梦兮似乎也认出了此人:“没想到郗帮主竟然也会出现在这里,小女子真是受宠若惊。”
郗之恒瞧了眼旁边的杭清川,略带疑惑地问道:“姑娘究竟是什么人?不仅认得杭掌门,还能认出在下?”
杭清川常在江湖中走动,风流韵事也有不少,被人认出来尚在情理之中;至于郗之恒,他甚少自己出手,也难得参与今日这样的场合,居然会被一个风尘女子识破身份,不免会引起众人对她身份产生了十分大的好奇。
梦兮道:“郗帮主不必惊讶,小女子不过是听得江湖的奇闻异事多了,认出了阁下的佩剑方才得以知道阁下的身份罢了。”
郗之恒倒是愈发满意了:“目光如炬,果然不简单。若在下有幸,定要和姑娘好好畅谈一番。”
“过奖过奖,若能与郗帮主畅谈,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
老板娘见状,忍不住问道:“可还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钱?”
十万两已是极限,座下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第四章 温柔乡的竞价(2)
又等了半盏茶的工夫,老板娘又道:“若是无人再加,那便是……”
似乎大局已定,有人开始失落地离开,有人已经拥了别的姑娘入怀,还有人等着看后面的比试。就当人们等着杭清川和郗之恒一显身手的时候,忽然有人从门外大声喊道:“五万两!”
众人惊讶,有的嘲笑了几声径自离去,有的窃窃私语,大抵都是在说这个来迟一步的人,可能不识数。
老板娘迎了过去,陪着笑脸,心里却在默默地翻着白眼:“这位公子怕是来迟了,那位客官已经出了十万两,公子这五万,怕是少了些。”
来人是个少年模样,英俊不凡,却有着不属于他年龄的成熟和气场,自信满满,大有睥睨天下之态。他不慌不忙地走到梦兮身后,反问道:“姑娘是不是也觉得在下的五万两比不上郗帮主的十万两?”
梦兮并没有立刻回答,不紧不慢地将琴曲奏完,轻扭腰肢站起身来,回头看向那人,目光中满是笑意,还带着些少女的娇羞:“公子如此大的手笔,我怎么会觉得少呢?”
她不经意地一个转身,缓步走向人群之中。在远处时还好,这蓦地靠近了看客周围,令人猝不及防。玲珑身姿,散发出淡淡幽香,多少人要醉倒其中。
郗之恒不满,大声质问道:“姑娘此言莫不是瞧不起在下?觉得在下出不起这十万两?”
梦兮再次躬身致歉:“郗帮主误会了,并非小女子瞧不起您,只不过这位公子出的是五万两黄金。相比之下,阁下的十万两白银,自然就显得少了些。”
大厅之上,顿时一片哗然。
男子微微一笑,轻轻一挥手,就立马有人将数目一致的银票递给了老板娘,然后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这么大的手笔,眼睛都不眨一下,没有丝毫的犹豫,只为一个不知是何来历的女子。老板娘哪里见过这样豪气的人,手上捧着钱,直接看傻了眼,待在原地一动不动。
阔绰的“聘礼”自然会引起其他人议论纷纷。
“听说今日楚二小姐大婚的聘礼加起来也不过只值一万两黄金,而梦兮一个人就已是她的五倍,实在是不可思议。”
“别说一个二小姐,就是楚、洛两家三位小姐的身价加起来,都未必能够与之相比。”
建立在众人议论和金钱价值上的虚荣与满足,是梦兮想要的,却也是她厌恶的。她只有通过这样的方式,才能慢慢找回自己活在这世间的意义。
用这种方式找到自己的意义,也正是她最可悲的地方。
“可以跟我走了吗?”男子从琴旁走回到了梦兮的面前,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向她送来邀请和询问。
梦兮的纤细的手指在男子的掌心轻柔地划动着:“当然,我是你的了。”
男子正欲带她离去,却反被杭清川拦下了:“且慢,姑娘莫非忘了自己定的规矩,内力还没有比过,我与郗帮主就未必会输给这个小子,你的归属现在还不能下定论。”
梦兮叹了口气,说道:“不是小女子忘了,而是我太过清楚,论内功,二位都不是他的对手,又何须再比呢?”
郗之恒不屑:“姑娘此言差矣,这小白脸看上去年纪轻轻,我们怎么可能会输给他?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与杭掌门的修为了。”
杭之清应和道:“不错,我与郗帮主或许不相上下,但是这小子,我还真不信他能有多大的本事。”
“我知二位也都是年少成名的英雄,年纪也不过二十八九,跟他比起来确实是多了几年的阅历和修为。但是,当今江湖,同辈之中,剑法和内功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恐怕更少,二位公子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姑娘怕是夸张了。”杭清川自然是不会轻易认输的。
梦兮撇撇嘴,无奈地对男子说道:“既然二位公子不信,那就辛苦扬公子小试身手了。”
男子浅浅一笑,一只手牵起了她,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击出一掌,却快到没有人看清他的动作。如此罕见的速度,证明了梦兮所言非虚。只见桌子上的茶杯直接嵌进了大堂的木柱之中,没有一丝裂痕,更没有洒出一滴水,而茶壶也还是完完整整地留在了桌子上,半寸都没有移动。
就且问如此掌法,世间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郗之恒和杭清川也不再逞强了,他们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不是此人的对手,甚至连他的五成都达不到。
男子一把将梦兮拉入怀中,拦腰抱起,但是,梦兮隐约有些发颤的抗拒,让他疑惑,却更大程度上勾起了他的兴致。大步走上二楼的房间,他准备去享受自己的战利品。
郗之恒一脸丧气,忽然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何人?”
就算是输,他也要知道自己到底输给了谁。
男子头也不回,只说了四个字:“独孤鹰扬。”
就这四个字,如有千斤之中,震撼了在场之人。
他们都听说过这个名字,却从来没见过这个人。谁都没有预料到,那个年少成名,一战起势,天赋非凡的飞鹰门门主,竟然长得如此清秀、如此年轻。他一向自律,更是精明至极,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不少人因此开始怀疑,野心勃勃的独孤鹰扬,在今夜现身,一掷千金,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他意欲何为?难道只为一个女子?
那名为梦兮的神秘女子又会是谁?
第五章 温柔的前奏
“你在抖?你在害怕什么?还是,在抗拒什么?”独孤鹰扬怀里的人儿,微微颤抖,双手竟然有些冰冷。
梦兮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没什么,是我的问题,跟你无关。”
独孤鹰扬轻挑了下眉梢,淡淡一笑,那样子,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吻:“夜幕开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该准备的都早就准备好了。”
“你想好了?一旦开始,我可就不会轻易停下来了。长夜漫漫,你我,有的是时间。有些事情一旦做了,就回不了头了。”
“我从来就没想过回头。”
“很好。”
男人最后只说了这两个字。
女人最后只缓缓闭上了眼睛。
闺房之内,倩影重重。
在外人看来,屋内的好事已成,到底是年轻气盛,总是片刻都不愿意多等的。
独孤鹰扬温柔极了,似乎想用一腔柔情将梦兮团团包裹起来,让她沉浸在如水的温情里,让她被自己的浓情蜜意所宠溺。
最后,女子的面纱终于被揭开了。
精致的五官,说不令人心动,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这样一张美丽的脸,不会让任何男人失望的。
“都说楚江阔好福气,生了两个国色天香的女儿,如今只见了其一,就已相信江湖传言非虚。”独孤鹰扬仔细地端详着这如花的面孔,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果然还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对不对?”梦兮此话,即是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独孤鹰扬吻了一下她似水柔情的眸子,开口道:“那是自然,如果不是事先就知道了你的价值,又怎么会花那么大的价钱呢?”
梦兮又道:“那你觉得,另一位楚小姐与我相比,谁更胜一筹?”
独孤鹰扬道:“你们女人是不是不论什么事情,总是喜欢分个高下?”
“谁让你提到她了,我自然就要问了。”
独孤鹰扬道:“你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是大家闺秀,一个是风情万种,你让我怎么比较?”
“那你喜欢哪一种?”
“我喜欢哪一种?我现在不就亲身告诉你答案了吗?”
梦兮莞尔一笑,顿生明媚之姿。
“你笑起来的样子,真迷人。”独孤鹰扬看得竟似有些痴了,眼神也变得迷离起来。
梦兮没有说话,刚刚抚琴的手指,如今成了引入入梦的指引,轻且柔,慢而稳。
她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也不再冰冷。
她整个人快要化作一团火,燃烧自己,燃烧别人。
独孤鹰扬的目光中真的仿佛出现了一团火焰。
“五万两,终究还是少了些。”他竟然还觉得自己低估了她的价值。
而就在二人好事将近的时候,温柔乡的大厅之中传来了阵阵骚动。
梦兮的眼睛亮了,她要等的,终于等来了。
“不知道现在楼下闯进来的那位公子,会不会和扬公子有一样的想法。”
“磨蹭了这么久才来,可见你在他心里还真是没有什么分量。”独孤鹰扬好像也在等。
“没有分量又有什么关系?他来与不来,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定,只是我会更希望他亲眼见证你我之间的‘永结同好’,我要让他,记一辈子!”
最后四个字,充满了怨与恨。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独孤鹰扬故意加重了最后一个字的音,上扬的嘴角,自信而颇有意味。
他们都在等,等着破门的那一刻。
第六章 风暴的序曲
此刻的大堂,的确有些混乱。
“洛公子大驾光临,不知是要找哪位姑娘?我们这儿的几位红人都有客了,洛公子不知道介不介意?”
来的人,正是洛其琛。
他来了,可到底还是来晚了。
“哟,这不是洛少侠吗?怎么着,放着新娶进门的娇妻不管,跑到这种地方来,莫不是来寻哪个相好的?”不知道是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句出来。
结果立马有人接茬:“还真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啊。”话里话外的讥讽之意显露无疑。
众所周知,今日楚洛两家联姻,不久之前,花轿才从大门口经过,结果现在,洛其琛这位新郎官反倒出现在了风月之地,怎能不引得议论纷纷。
这简直是在打楚家的脸。
然而洛其琛心中担心那人,焦虑万分,也顾不上辩解,闲言碎语只得暂时抛之脑后。
“洛兄?你怎么来了?”有人上前询问。
洛其琛一看,来者正是小沈的兄长:“沈兄,我来找人的。”
姓沈的这位公子一听,一脸疑惑:“来这里找人?你疯了吧?”
“具体的我日后再向你解释。我只问你,有没有见到思……”差点脱口而出的名字,被他咽了回去,“有没有见到梦兮?”
“梦兮?”大沈公子听到这名字,顿时变得垂头丧气的,“哎,你来晚了,她现在应该已经是独孤鹰扬的人了。”错失的美人,不冤枉可还是多少有些失望。
“什么!”洛其琛的语气激动起来,“她人现在在哪儿?”
大沈朝楼上最显眼的位置使了使眼色,洛其琛立马就要冲过去。
“洛兄,你这样怕是不合规矩。”大沈示意他注意周遭人的眼神。
老板娘也拦了过来:“洛公子,洛公子,您别让我们难做啊。你若是喜欢梦兮姑娘,下个月再来。要是等不及,明日跟独孤公子商榷一下也不迟啊。”
“明天一切就都迟了!”洛其琛的心沉了下去,或许现在就已经迟了。
“其琛,其琛!”大沈还在拦着他,“你好好想想,为了楚洛两家的名声,你今天也不能上去呀。”
“你可知道她是谁?”
大沈一愣,阻止洛其琛的手也松了下来,他当然不知道梦兮的真实身份:“她?梦兮?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们认识她?”
洛其琛却趁机摆脱了束缚,几个箭步跑了上去。
屋外是闹得不可开交,可屋内却是按部就班。
“他差不多要到门口了。”独孤鹰扬玩味地瞧着梦兮。
“那你还等什么?”她已经对独孤鹰扬超乎想象的自控能力感到无比惊诧了,箭在弦上却能够隐忍不发,只为了配合自己。
有多少男人能够做到,在欲望面前还能清醒着,控制着?
“三步,两步,一步。”
话音刚落,梦兮就失声呻吟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洛其琛清清楚楚地听到了这一声,他即将推开门的手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他整个人如同坠入深渊一般,失去了方向。
一声低吟,犹如一把利刃,刺穿了洛其琛的心。
老板娘见他迟疑,赶忙说道:“洛公子您看,我们没骗你,梦兮今晚真的有客人了。”她可不想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破坏了里面的温存,惹怒了她的大豪客。
大沈也跟了上来:“其琛,回去吧,嫂夫人还在等着你呢。”
洛其琛想离开了,可是他不能就这样离开,然而现在,木已成舟,他实在是没有勇气推开这扇门去面对已经发生的事实。
他只能站在门口,动也不动。
大沈见他痛苦不堪的样子似是有难言之隐,于是摒退了周围的人,小声地问道:“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这个梦兮究竟是什么人,让你如此失态?”
洛其琛的失常更令他对梦兮的身份感到疑惑。一贯冷静稳重之人,竟为她做出如此不冷静之事,令人费解。
洛其琛垂着头,艰难地吐出了两个字:“思,晴。”
“思晴?”大沈下意识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又想了想,他的脸色忽然变得和洛其琛一样难看,“你说,她,她,她是,楚,楚,楚大小姐!”
最后四个字,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叫不相干的人听到。
“怎么可能,其琛,你别逗我了。”大沈还是不敢相信。
洛其琛的语气十分弱:“如果不是她的身份特殊,又怎么会一直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合着你早就知道了?我的妈呀,这要是传出去,那位楚大庄主真的是颜面扫地了。”一想到自己一直仰慕的青楼名妓是悠然山庄大小姐,大沈就觉得荒诞至极,“她,你,你们,我,这,这叫怎么个事儿嘛。”
“罢了,我们走吧。”大沈的语无伦次,也让洛其琛彻底死了心,这扇门他不能推,也不必再推。现在,他能做的,就是给她自己的选择保留最后一丝尊严。
“看样子,他是不会进来了。”独孤鹰扬竟然感到有些失望,他本来还想看一出好戏的。
楚思晴只觉得眼眶一湿,有些冷冰冰、很湿润的东西从她的脸颊滑落。
“你哭了?”独孤鹰扬看到了她的泪水。
“哦,是吗。”她没有想过自己,原来,也是会哭的。
“不要在我的床上想别的男人,你会后悔的。”是威胁也是安慰,独孤鹰扬拭去了她的眼泪,“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给不了你的,我也能给你。”
楚思晴释然一笑:“哦?”
“就比如说今夜。”独孤鹰扬呢喃耳语,“姓楚的那个老家伙,最在乎面子,洛其琛这一来一去,足以让楚家沦为明日武林人士谈论的笑柄。你还不满意吗?明天一早,你所厌恶的那个地方也会被付之一炬,你不开心吗?”
楚思晴迎合着,缓缓道:“你,不也是,一样吗?”
话不再多,长夜未央。
相拥在一起的两个人,发泄的是彼此共同的仇恨。
意犹未尽,故事,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第七章 无心的亏欠
大沈跟在洛其琛身后离开了温柔乡,沉默了片刻,他就按捺不住开口问道:“其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楚思晴会在那种地方?你一早知道为什么不阻止她?你在这么重要的日子跑来,又是为什么?你又有没有想过,你刚才这么一闹,楚思柔又会怎么想?”
洛其琛欲言又止,他的心情乱极了。
大沈也不管他,自顾自继续说道:“刚才那地方来了不少有头有脸的江湖人士,他们就算之前不认识你,恐怕现在也都认识了。楚洛联姻之事江湖里早就传开了,你大半夜抛下楚家二小姐跑到烟花之地找另外一个女人,就这一点,就够你们被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了。更离谱的是,你找的那个,还是楚家大小姐。你说你,夹在人家姐妹俩中间叫什么事啊。你要是喜欢思晴,干嘛要娶思柔呢?”
他稀里哗啦说了一大堆,结果好像自己慢慢捋清楚了一些事情:“不是,等会儿。楚思晴不会是因为你,才走到今天这步吧?你今日大婚,她就今天把自己卖了?”
说者无心,却直接点出了实情,给洛其琛原本愧疚的心上又补了一刀。
“等我想想,梦兮出现在温柔乡的那阵,刚好是你跟楚思柔定亲的那段时间。我的天,真的是因为你啊。”大沈压根没觉察到身边好兄弟的精神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喂,其琛,是不是这么回事,你倒是说句话啊。”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自嘲的一笑,苍白无力。
洛其琛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明白楚思晴对自己的感情,可他却没有料到那份情意深厚到令她完全失去了自我。
“其琛,思柔和思晴,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其实,一直以来,大沈对于洛其琛的婚事也是一头雾水,虽说楚洛是世交,几个孩子从小一起长大,娶谁好像都合情合理。但是实际上,楚思晴和洛家兄妹还有易攸宁相处的时间更长,而楚思柔和他们基本没什么交集。更何况,当年楚思晴十招打败洛其琛之事至今仍为一众友人们所津津乐道,从那以后更是令洛其琛发愤图强,从而有了突飞猛进的进步,成为了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外人眼里,无不认为这是一剑定情,在一起更是顺理成章。可最终的结果,却令所有人跌破了眼镜。
“你跟思晴当年多般配啊,如果不是那场意外,只怕今日之江湖,她早就占据了一席之地。”想起楚思晴的另外一段经历,大沈不免唏嘘,“你该不会是因为她武功全失,所以才始乱终弃的吧?”
洛其琛心里原本就不舒服,听完大沈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叫始乱终弃?我又什么时候嫌弃过思晴了。”
“可你这亲事又怎么解释?也难怪她自甘堕落,当时的确有不少风言风语,很难不走极端。”
当所有人以为洛其琛和楚思晴会是一对的时候,当所有人都发觉楚思晴对洛其琛情根深种的时候,当一切都仿佛毫无悬念的时候,楚家却将二小姐楚思柔许配给了洛家公子洛其琛。一时间,楚思晴的深情成了自作多情,一段佳话成了一段笑话。
“你怎么越扯越远了。”洛其琛愈发无奈起来,“我一直都只当她们两个是朋友,从来没有过非分的想法。”
的确,这两个,都不是他所爱。
“那你这?”
洛其琛叹了口气:“我的确早就知道她化名梦兮在温柔乡弹琴,我劝过,可她并没有听。我们都知道那事对她打击不小,以为她不过是在赌气,等到想通了就会回去的。可谁知道她越走越远。而今天的事情,我是听小沈提起才知道的。是思柔让我来带她走的,可惜我还是来迟了。”
“不过话说回来,她的事情你也不必太自责了,总归是她自己想不开,跟你没关系。”大沈一番话,倒也没错。
“可,可我没办法原谅我自己。”他忽然发觉自己一天之内,辜负了三个女子。
“哎。”大沈只有拍怕好兄弟的肩膀表示安慰,其他的,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
月色如水,却安抚不了惆怅之人的心绪;
明月如画,却无法换来失落之人的欢心。
寂静的夜,安静的街,孤独的人,落魄的魂。
走着,走着;
走着,走着。
第八章 大侠的面目
风声渐起,吹得人凉飕飕的。
“沈兄,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洛其琛警觉起来。
大沈停下脚步,仔细地审视着四周,调动起感官:“没有啊,我什么都没听到。但是,我好像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血腥味?”洛其琛不安起来,“我听到了兵刃的声音。”
“是不是你听错了,这大晚上的,难不成还有谁在打架?”
洛其琛顺着自己的感觉找过去:“不好!”
还没说完,就向丘山雅苑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大沈也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提高了警惕,跟了上去。
没有错,血腥味,打斗声,都是从丘山雅苑里传出来的。
“出什么事了!”洛其琛扶起门口艳奄奄一息的护卫询问着。他离开没过多久,喜事竟然就快要变成丧事了。
“飞,飞,飞鹰……”还没说完,那人就死了。
洛其琛和大沈都没有带佩剑出门,随手从地上各自捡起了一把刀,一路杀了进去。里面的情况看起来,似乎要比想象中好一些。受伤的人不少,但大多是皮外伤,无性命之忧。奇怪的是,一群身着黑衣的男子和一群身着白衣的女子原本在发难,看到洛其琛反而一下子就收手,退到内院去了。更奇怪的是,来道贺的宾客竟然没有见到几个。如果那些江湖高手都在,丘山雅苑也不至于全员迎战,遍体鳞伤。
“看样子,来人是冲着洛家来的,沈兄,趁着你还未被波及,赶紧离开吧。”
“我沈浩像是这么没义气的人吗?兄弟有难,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有这么大胆子敢对丘山雅苑动手。”
“你?像。”大敌当前,洛其琛反而有心开起了玩笑。
“我错了行不行洛大公子!”沈浩当然是知道他所指的不过是今日没有参加他婚宴的事情罢了。
二人背对而行,形成相互保护的姿态,往庭院深处探去。
“羽涵!”
“小瀚!”
洛其琛和沈浩终于找到了血腥气味的来源——内院之中,几乎快要血流成河了。
一白衣女子用灵活的身法缠住了洛魂飞,一黑衣男子用精准的剑法与易攸宁相持,此二人的装扮与其他人不同,他们的武功更是不容小觑。
洛羽涵的身上受了不少伤,小沈和其他几位男子挡在她的身前替她杀敌,而在他们身后,楚思柔护着楚江阔,瘫坐在角落里。
最大的疑问就在于楚江阔,当世高手此时此刻却毫无还手之力,还需要几个小辈的保护,而且只有他无力起身,来人针对的似乎更像是他。
在洛家找楚家人的麻烦。
沈浩早就杀到了沈瀚那一边,助他从重重包围下争取一丝喘息的机会;洛其琛也无暇去想前因后果,一招刺向白衣女子,试图令洛魂飞摆脱纠缠。只要洛魂飞从困局中挣脱,那么这一战的胜算就大了许多。
然而,就在洛其琛即将得手的时候,他手中的剑被飞来一刀挡住了去路。
洛其琛只得转换招式同持刀之人再战,可那人只守不攻,并没有要与他分个高下的意思。
来来回回几十个回合之后,那人却突然加快了身法,改变了路数,从洛其琛的剑势之下抽身,掠到一旁将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换了出来,快速而准确地结束了相持的局面。精准的时机,在双方的优势、劣势即将反转的时候,叫停了争斗。再多半刻,黑衣男子就会败在易攸宁的剑下,而白衣女子也难免会伤在洛魂飞的手下。一切就像是早就算准了的,丝毫不差。
“停!”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同时喊出了声,原本还在厮杀的一群人一下子收了手,迅速地退到他们的身旁,自觉排成两列。
白衣女子挑了一张没有被损坏的椅子,放到了中央,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旁边。
刚刚与洛其琛刀剑相对的那个人,不紧不慢地坐在了椅子上。
众人这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竟赫然是个女人。
这女人一身轻纱白缎,只在袖口之上绣了一朵十分鲜艳的彼岸花;不着珠翠,身量纤纤,举止优雅,投足之间散发着骄傲与冷艳。三千青丝随意垂下,在夜风中徐徐飘动,若不是她的脸,真的会让人以为是仙女坠入凡尘,如痴如醉。
她的脸上戴着面具,虽说是白玉美人,可面无表情,透着阴冷,看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感到后背发凉,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午夜梦回的时辰。
她指着沈家兄弟那边问道:“这几个小子是干什么的?”冷冷的语气,不失威严,可细腻的嗓音又柔和得如沐春风。
白衣女子回答道:“这几个小子不知死活非要留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
美人道:“没想到,那么多江湖所谓的侠客都走了,反倒是你们几个小辈够讲义气,还真是不容易。”
“姑娘过奖了。”沈瀚冷哼一声,话里话外都带着讽刺。
洛其琛安顿好众人,确认他们伤势无碍,才放下心来。他刚刚就觉得白衣女子面熟,定睛细看之后,想起了记忆中的这张面孔:“我认得你。”
白衣女子倒不觉得意外:“时隔多年,居然还能记得我,公子的记性倒不差。”
洛魂飞问道:“其琛,你认得她?”
洛其琛道:“爹,您莫非忘记了,八年前,是谁带思晴回来的?”
洛魂飞恍然大悟:“原来是她。”
“我听素衣提起过她当年貌似救了个小丫头,跟洛大侠颇有渊源。”美人慵懒地倚靠在椅子上,“不过嘛,这一码归一码,她今日之身份不可和当年同日而语。”
洛魂飞向前一步,对美人道:“阁下想必就是梦魂宫主。”彼岸花就是她身份的象征。
美人头也不抬:“不错。”
洛魂飞又道:“素闻梦魂宫主性情高傲,从不涉足江湖纷争,更不屑与任何人为伍,今日竟然与飞鹰门同流合污,真是叫人意想不到。”
“洛大侠恭维了,我梦魂宫做的不过是钱货两讫的买卖,独孤门主花重金买楚江阔的命,这么大一笔买卖,我又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不知我这位义兄与独孤鹰扬究竟有何冤仇,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这个嘛,恐怕就要洛大侠当面去问独孤门主了,或者问问楚庄主,说不准他能在自己造过的孽中想起一二也不是不可能。”
楚思柔听到这话,十分不悦:“你个妖女胡说什么,家父侠名在外,岂容你随意玷污!定是那独孤鹰扬做过什么恶事被家父教训而怀恨在心,想要报复。”
“是不是胡说,楚庄主自己心里最清楚,楚二小姐应该也不是完全不知情的吧?”梦魂宫主似乎话里有话。
众人听后,纷纷将目光投向楚家父女,一脸的不可置信。
楚思柔面不改色,说道:“别以为你这么说就能诋毁家父,识相的把解药交出来,不然你今天就别想离开这里!”
“楚二小姐不说,我倒差点忘了楚庄主中了毒。”她的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怪异,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带着些许愤怒、几分讽刺,一丝得意,还有点点痛苦,“不知楚庄主觉得这化功散的滋味如何呀?”
“你说什么!”楚江阔是真的不敢相信。
“难道你没有尝出来?这东西不是你惯用的手段吗?怎么,只知道给别人用,到了自己身上,反倒觉察不出了?”
楚江阔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可稍稍一提气就觉得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自己的骨头一般,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他重重地摔回了地上。他怒吼道:“不可能!你绝对不可能有化功散!”
“化功散?这脏东西差不多有十年没有出现过了,宫主看上去年纪轻轻,怎么会有?”洛魂飞听说过此物,可却从来没有见过。
“洛大侠有所不知,此物乃是令兄也就是楚庄主的独门‘良药’,一般人的确是没有的。不过,照着配方配出一点点来,我还是做得到的。”梦魂宫主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上面似乎有不少稀奇古怪的词,“真是亏得楚庄主你能搜罗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药材,这东西,没有个三年五载,根本无法成药。”
“宫主既然能够配出毒药,想必一定会有解药的。只要今夜你将解药留下,我便……”洛魂飞压根没有听进去此话的重点,只关心梦魂宫主究竟有没有解毒之法。
“你便怎样?”
“我便暂时不与阁下计较今夜的事情。”
“哈哈哈,我若真想怎样,洛大侠难道认为你能拦得住我?”
“拦不住。若论单打独斗,你我未必能轻易分出个胜负。但是,我若与我二子联手,只怕你也未必有赢的机会。你的两个手下武功平平刚才能够困住我与攸宁,无非是受到过高人指点暂时拖住我们罢了。”洛魂飞发现了其中的端倪,试图和梦魂宫主谈条件。
然而,梦魂宫主却仍旧若无其事,说道:“尊驾不必唬我,我不妨告诉你,我现在坐在这里就只是想跟尊驾聊聊天,跟楚庄主叙叙旧,没有想过再跟你或是任何人动手。”
“今夜月色甚好,可此地却不该是闲聊的地方,更不该用杀戮玷污了佳节的氛围。”洛其琛心里着急,只是按捺住了,没有表现出来,“楚、洛两家与梦魂宫素无瓜葛,与飞鹰门也鲜有来往,姑娘既然说自己是拿钱办事,我们若是以同样的价钱跟姑娘换取解药,如何?”
“洛少侠是想让我放过楚江阔?”
“正是。”
梦魂宫主戴着面具,没人能够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只是,面具下阴沉的脸色,随时都要爆发的怒气火,化作了一股杀气,笼罩在了内院之中,令在场的一些人不由得心里发慌,打了个冷颤。
可她的语气始终平和,让人听不出话中的情绪:“真是个孝顺的好女婿。可是,我放过了他,怎么对得起那些枉死的冤魂?还有被他废掉一身修为深陷痛苦的那些人,他们又会不会答应?”
又一次,这已经是梦魂宫主第三次提到类似的事情了。
楚江阔到底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团疑云慢慢布满了洛魂飞的心头。他本该,也本可以出手,却迟迟不动,耐着性子与梦魂宫主东拉西扯,与他平日里义字当先的作风截然相反。
不仅仅是他,洛其琛和易攸宁亦是如此。
第九章 对战的美人
梦魂宫主气定神闲,洛魂飞镇定自若,洛其琛满腹疑惑,洛羽涵和易攸宁冷眼旁观,就连不相干的人都在仔仔细细地琢磨着事情的真相。
个中缘由,因何而起,一时片刻,无人知晓。
只有楚思柔,心急如焚,无法再忍下去了:“你口口声声说家父害过人,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或是说出几个名字,家父到底害过什么人!让大家掂量掂量!空口无凭,如何让人信服!”
她嘴上喊着话,手上的暗器也在同一时间飞了出去,她根本不想给梦魂宫主再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一枚别致的飞针,透着青色的寒光,直戳向梦魂宫主的眉心。
速度出奇地快,唯独准度,好像有了一丝偏差。
如此快的出手,本不该没有准确的方向的。只是在夜深之时,没有人会在意如此小的细节。
飞针被黑衣男子轻而易举地用剑打掉了:“姑娘想杀人灭口?”
“要你多管闲事。”一招未得逞,楚思柔又从人后跃起,抢过洛其琛手上的剑,朝梦魂宫主砍了过去。那架势,看上去是要跟她拼个你死我活。
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刚要迎战,忽然被叫住了:“阿宇,素衣,不必多手。”
说完,梦魂宫主的人也从他们的身后跃了出去,左手的刀对着楚思柔持剑的手狠狠地劈了过去:“不自量力!”
两个女人就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一刀一剑,光影重重,各不相让。
梦魂宫主刀法出神入化,快如风,稳如山,刚柔并济,超乎表象成熟的武功,运用起来游刃有余。
相比之下,楚思柔不善剑法,招式凌乱,毫无章法可言,借着愤怒一通乱刺,二人的高下立马就能够分晓。
如果说刚刚梦魂宫主与洛家三父子是玩玩,那么面对楚思柔,她就是十分认真了,招招都想要了她的性命。
“你用的什么手段下的毒?”
“哼,当然是在你爹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了。”
“我不信在这里你有机会下手。”
“不是我下的手啊,明明是二小姐自己递给令尊的呀。”
“你说什么?”
“你奉的茶,令尊大人又怎么会防备呢?哈哈哈哈哈哈。”
娇滴滴的笑声,听得人毛骨悚然。
梦魂宫门下都是女子,假扮成随行的丫鬟并不是什么难事,在递茶的时候在杯子上做些手脚更是轻而易举的。有谁会想到,一向不参与江湖恩怨、只习惯单打独斗的梦魂宫会一反常态,不仅全员出动,还会用下毒这样的手段。
楚思柔听罢,心情不怒反静,只冷笑一声,手中的剑仍在乱刺。
心不乱,招式就不会“乱”。
梦魂宫主的刀顺势迎了过去:“你还在装什么?拿出你的真本事来,我不信楚二小姐的武功会如此不济。”
“哼,就凭你?”
“我看你还能坚持多久。”梦魂宫主手上的招式又狠了些。
“哼,我虽然不知道你是谁,但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谁。”
两个人来回之间,贴身近战之时,低声质问着。
“哦?是吗?”
“我真想不到,那个贱人死了这么多年,居然还有本事让别人为她报仇。”
“你与她的关系,用‘贱人’两个字称呼,未免也太不敬了。”
“那又如何?”
“要你偿命如何?”
“只怕你没这个本事。说出去,这不过是我们楚家的家事,还轮不到你个外人多管闲事!”
“你们真的有当她是一家人?”
“有没有,你同样管不着!”
梦魂宫主的刀一次次挥向楚思柔的要害部位,却都被楚思柔看上去混乱的防守挡住了,十几个回合下来,楚思柔虽然身上多了几处刀伤,却并没有伤得多么严重。她每一次,都能控制对手的落点,只有与之交手时,才会发现她武功的厉害之处。
楚江阔瞧着这场看似实力悬殊实则不相上下的对局,心中窃喜。不过,他还是不希望她的女儿在无关紧要的情形下显露太多身手,在场的高手众多,并不需要她做出多少的事情。至于解药,他自己手中就有,就算无法逼迫梦魂宫主留下解药,他也并不在乎,于是道:“其琛,柔儿不是那女人的对手,你快去帮她!”
听完此话,洛其琛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冲了过去,而楚思柔也明白了其父话中的意思,在洛其琛即将赶至自己身后时,故意露出了极大的破绽给对手,在看似千钧一发的危机关头,跌到了洛其琛的怀中,用他的手挡住了致命一招。
时间,掌控得恰到好处;距离,把握得分毫不差。
“你受伤了?”
“你没事吧?”
洛其琛用手掌接住了梦魂宫主的刀,用身体护住了他的新娘。手中的鲜血,一滴一滴地从楚思柔脸庞毫厘之处落下,没有令怀中美人沾染半点血腥的味道。
“我没事。”
“我没事。”
郎情妾意,危难关头彼此的关怀,倒也显得温暖。不过此情此景落在众人眼中,真是完全不同的滋味。
“哎呦,真是情意绵绵啊,看来楚庄主没选错女婿,洛大侠也没选错儿媳。”梦魂宫主竟然吃吃地笑了起来,手中的刀被血色映得发红,她用右手沾了一点血,放在鼻前嗅了起来,“哎,人逢喜事,连血的味道,都是甜的。”
洛其琛将楚思柔护在身后,面向梦魂宫主道:“多谢。”
梦魂宫主收了刀,坐了回去:“谢我做什么?”
洛其琛道:“刚才若不是宫主最后时刻收了招式,只怕我这只手,是保不住了。”就在刚才,他接住的那一刀,原本的力道与凌厉足以将他的半只手掌斩断,而现在他的手不过只多了一道伤,并不是他多么幸运、多么厉害,只是因为对手放了他一马。
梦魂宫主道:“你知道就好。多管闲事不是每次都能全身而退的,今天我给一个人面子,不难为你,下次就没这么好了。”
“谁?”
“以后你会知道的。这份人情你先收好,有机会的话,你还是还给她吧。”
“解药呢?”
“哼,洛公子,这事儿楚二小姐和楚庄主都不在意,你们洛家着什么急?”梦魂宫主冷眼瞧着楚家父女,“楚庄主自信满满,哪里像是需要人赐药的样子。”
楚江阔当然不会在意,化功散既是他自己的独门毒药,解药他当然不会愁。震惊与自负交织之下,他难免轻敌,更难免会忘了些细节。
此时,白衣女子弯下腰,在梦魂宫主耳边轻声说道:“时辰差不多了。”
梦魂宫主抬起头看了看天色,点了点头:“是啊,时辰不早了,我也可以走了。”她缓缓地站起身子,动作略带慵懒的感觉,长袖一辉,她的人已消失不见,只有漫天花雨洒落,红色的花瓣,像极了血的颜色。没有人看清楚她是如何飞出这院落的,正如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来去无踪,此等轻功,令人叹然。
黑衣男子和白衣女子随之率领各自的手下退去,只听得空中回响起那温柔的声音:“轻姿灵动,睹物思情,以血还血,以牙还牙。楚庄主,来日方长,可要多多保重啊。”
众人皆因为大敌离去松了一口气,唯独楚江阔,变了脸色。
轻姿灵动,睹物思情。这八个字的含义,只有他,明白。
第十章 混乱的喜宴
漫长的一夜,总算是要过去了。清晨照射出的第一缕微光,打破了黑夜的垄断,悬着的心,随着日出而放下了。
新的一天开始,新的危机同样开始了。
洛魂飞扶起楚江阔:“大哥,你的毒你自己真的有办法解决?”
楚江阔试着提起真气,可除了四肢阵阵蚀心之痛外,一点感觉都没有:“毒性太强,我需要回去慢慢将毒逼出来。”
“化功散可以逼出来?”洛魂飞不解。
楚江阔道:“有柔儿帮我,我想应该可以。更何况,我觉得此毒并非是真正的化功散。”
“你有把握?”
“嗯。”楚江阔不能告诉他,自己有解药,只好否认自己所中之毒为何的事实。
化功散,正如其名,化解的是中毒者的内功,中毒者若在六个时辰之内服下解药,便可将散去的功力重新凝聚,不然,就算功力再深厚,也会成为废人一个。这种药无色无味,中毒者如果不运功就完全不会察觉到异常,所以很多人被暗算之后并不能及时去找寻解药,因此一生修为散尽,半日之内,从一个武者变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江湖人一生习武,却一朝尽毁,用得还是如此卑劣的手段,下毒之人居心之阴险,为世人所不齿。而所中的毒并不会随内力的散尽而尽除,反而还会留在体内,慢慢侵蚀到五脏六腑之中。运气好的,找到能够抑制毒性蔓延的方法,寿终正寝并非不可能;运气不好的,只怕不过两三年就会身故,若是想要再次习武,都要万分小心会走火入魔。
楚江阔已经记不清自己对多少人使用过此物了,但是最后,没有被他立马除去的,不会超过三个。
“化功散差不多已经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年,无人知道它到底有多厉害,大哥切莫大意。”
“我自有分寸,义弟不必过忧。”
“那好。”洛魂飞不再追问,“攸宁,你送你楚伯伯和思柔先回悠然山庄疗伤,路途虽然不远,可我还是担心飞鹰门和梦魂宫会找麻烦,他们都有伤,容易遭人暗算。”
洛家上下,唯一一个没有受伤的就是易攸宁了。如果此时有人来袭,能抵挡一二的也只有他了。
易攸宁不会拒绝洛魂飞的指令,吩咐人备好了车马,在临别前又仔细地确认过丘山雅苑的情况,确认了洛羽涵的伤势无碍。
另一边,洛其琛谢过并送走了几位受了轻伤的好友之后,正在与沈家兄弟商谈。
“多亏了你们,洛家才不至于死伤得那么惨重,洛其琛在此谢过了。”
沈瀚道:“大家都是兄弟,你家有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管。”
洛其琛道:“你伤得如何?我去拿金创药给你。”
沈瀚道:“不用麻烦了,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说来也是奇怪,那些穿黑衣的男人下手十分狠毒,见人就杀;反倒是那些白衣女子们下手极有分寸,出手看上去毫不留情,结果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严重,应该是有意为之。”
沈浩也有同样的感受:“不错,你们被白衣人围攻,反倒像是被保护着。虽说那些女子武功一般,可架不住人多势众,如此手下留情,应该是得到了那位梦魂宫主的授意。”
沈瀚道:“说来还真是奇怪,梦魂宫主来势汹汹,可她放走了所有不相干的人,只留下了洛家和楚家的人,而且她言辞之中针对的也是楚庄主,以她的本事,要想真的为难咱们,恐怕大家不死也得残废了。”
洛其琛道:“小沈,你先告诉我,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不过离开了一会儿,怎么就变成那个样子了。”
沈瀚仔细回忆着昨晚的情景,变化太快,连他的记忆都是断断续续的。
就在洛其琛和楚思柔从兄弟席上离开后不久,院子里就隐隐约约有人溜了进来,外院的人开始骚动,而内院却浑然不觉。沈瀚虽然喝了不少酒,可他的人却仍旧保持着平日里的警觉,甚至比平时还要敏锐。手中举着酒杯,面不改色,却在用眼神提醒着身边的朋友要小心四周微妙的变化。一桌子人多少都有些江湖经验,也都若无其事,有说有笑。沈瀚假装微醉,起身到别的地方敬酒,看似无意,实则在找洛其琛的身影,慢慢穿过人群靠近主人的座位。
“沈瀚?”易攸宁最先看到了装醉的小沈。
“洛大哥呢?”
“我没看到他。”易攸宁皱了皱眉,走到他身旁,低声询问,“出什么事了?”
沈瀚侧目示意:“有杀气。”
易攸宁刚要命人查探,外面的人就一窝蜂杀了进来。
形势变化的太快,来不及反应,守卫在四周的侍从就被一剑封喉而死了。来人气势汹汹,人手众多,在场的虽然有不少高手,在这种状况下也不敢轻举妄动。
白衣女子和黑衣男子并肩站在一起,见情况在控制之内,对视一眼,前者于是说道:“与楚家和洛家无关的人,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迅速离开,不然,后果自负。”
此言一出,不少人的屁股就离开了座位,有的用手撑着桌子,微微起身,观察着旁边人的状态;有的半蹲着,等别人迈出第一步;有的人干脆就站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要离开的意图。
危难之间,才发现所谓朋友的真实面目,也才看透所谓江湖侠士们的怕事和虚伪。
人性,有时候,就是如此真实和丑恶。
“洛大侠,楚庄主,令郎、令爱的喜酒也喝过了,在下还有要事,就先行告辞了,改日再来登门拜访。”
结果,立马就有人附和:“是啊,时辰也不早了,我等也不便叨扰,就先走一步了。”
当然,还有人连客套话都懒得说:“洛大侠、楚大侠,小人武功卑微,恐怕帮不上什么忙,就不留在这里给各位拖后腿了。”
于是,眨眼之间,满院的人尽数离去,最后留下来的客人不足十人。
楚江阔与其中一些是利益交往,自然不会放在心上,而主动与他交好的他又觉得对方是有目的的或者是来高攀的,瞧不上。在他眼中,从来没有真正的朋友,包括结拜兄弟,他结交的必定是能够利用的,能够为他带来权利、带来地位、带来荣耀的。只不过他伪善的面孔在他的悉心经营之下,几十年来没有人看得透罢了。或许也是因为,看透的人,都早已死在了他的手上。
剩下的这几个人,全部都是洛家的至交好友。
白衣女子见还有外人在场,不由得多言:“我劝几位还是不要乱蹚浑水的好,现在要走,还来得及。”
其中一位长者道:“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敢在丘山雅苑撒野,我们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而此时,洛魂飞却劝说道:“几位都是我洛某人的好友,不必为我丘山雅苑的私事费心。更何况,我不相信凭他们就能将我怎样。还请大家先行离去,各位的心意洛某人铭记于心。”
这几人迟疑了片刻,又仔细打量了领头的两个人,思虑再三,架不住洛魂飞几番劝说,终于还是走了。临走前还不忘说道:“那洛老弟就多保重,我们改日再叙。”
刚才那人又对白衣女子道:“我虽不知你们受何人指示,但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洛家上下有什么三长两短,改日吴某人定当拜会幕后之人,讨个说法!”
白衣女子面不改色:“不劳阁下费心,请便。”
此时,就只剩下沈瀚几个年轻的后辈仍留在原地,不管对方说什么,也不管易攸宁和孟羽涵如何劝说,都分毫没有退缩的打算。
沈瀚对洛魂飞道:“洛大侠,我们都是其琛的兄弟,他现在不在,我们就有责任替他保护丘山雅苑的安危!”
“可你们若是出了事,你让义父如何向你们的家人交代?”
“我相信,若我们的父亲现在也在场,定不会希望我们做一个没有义气、不讲道义的人的。”
易攸宁听完,心中感叹,洛其琛交到的这些朋友,当真是值得的。
人前人后,始终如一,方是男儿该有的本色。
“不过,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还真是后怕。”沈瀚半开玩笑道,“要不是当时没找到你的人,我们还真不知道你不在苑里,那些人好像是算准了时间似的,就等着你走才敢进来。”
另一男子道:“他们就只有两个人,要是其琛在,真的动起手来,他们一点优势都没有,自然是要找准时机的。我想,就算不是其琛离开,换做是易公子或是洛大侠中的任何一个,都会是这样的。”
“也是,对方也不傻,明知道打不过,是不会白白出手的。”沈瀚点点头,“话说,这么重要的日子,你不好好陪嫂夫人,跑哪儿去了?”
这问题,是此时此刻,洛其琛最不想回答、也是最无法开口回答的问题。
好在,沈浩了解内情,及时替洛其琛挡住了话:“后来呢?”
沈瀚想了想:“后来?后来就打起来了呗。那些人见宾客们走得差不多了,二话不说就直接动手了。领头的女子缠住了洛大侠,那个男的先是攻击的洛姑娘,然后,易公子才与之相持起来的。”
“看来他很了解攸宁的弱点。”洛其琛发觉,背后谋划之人,对洛家有一定的了解,“如果那人直接对攸宁动手,一开始就会落在下风的。所以,他故意针对羽涵,就是想让攸宁紧张、分心,他才能够在一开始占据主动,拖延时间。”
沈瀚倒是心大,并不觉得这个有什么:“这倒是正常的,大家都知道易公子和洛姑娘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能让易公子分神的人怕也只有她一个了。”说这话的时候,他还不忘看一眼和洛魂飞站在一起收拾残局的洛羽涵。
“再后来呢?”洛其琛追问。
“剩下的那些人就将我们包围了起来,黑衣人们在对付洛家的护院,白衣人就针对我们而来。大家都在应战,唯独楚庄主和嫂夫人无动于衷,这一点让我们当时感到十分疑惑。”
“对呀,按理说,楚庄主的武功当今世上难逢敌手,他与洛大侠联手,更是所向披靡,楚二小姐就算柔弱,可总不该一点武功都不会。可他们就一直在角落里,什么都没有做。”另一人道,“更奇怪的是,来人就好像没看到他们似的,根本不管他们。还是小沈机灵,首先发觉了异常。”
“嗨,这算什么机灵。”沈瀚摆摆手,“我无意间瞥到了楚庄主,惊觉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嫂夫人在一旁搀扶着,脸色也十分焦虑。我担心他们出了什么状况,怕被人偷袭,就跟他们一起慢慢退到了他们父女身旁。”
“是啊,靠近之后我们才知道楚庄主中了毒。”
“这就难怪他迟迟没有出手了。”
沈瀚继续道:“打了不长不短的时间吧,你跟我大哥就回来了,再后面的事情你们也就都看到了,我就不多说了。”
小沈说完,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了?”沈浩瞧着他的样子,一脸茫然地问着。
沈瀚偷偷拉着洛其琛走到一旁,又把沈浩拽了过来,悄声验证着自己一闪而过的惊诧念头:“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大哥,你不是去找梦兮了么?难不成,其琛你也?”
沈浩轻咳一声:“瞎说什么呢,我跟其琛不过是刚好遇到罢了。”
“哦,那就好,吓死我了。”沈浩松了口气,“你要是在大喜之日也跑去那地方,我想洛大侠和楚庄主一定饶不了你。万幸万幸。”
沈浩觉着是时候得带自己的兄弟离开了,不然以他话多又爱问东问西的性子,其琛这点事早晚要漏出破绽,尽管那件事,昨天晚上就已经被不少人看了热闹,根本就瞒不住,传遍江湖不过早晚之间罢了。
“行了,雅苑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其琛善后,我们就先回去了。要是需要我们沈家做什么的,你尽管来找我们。”沈浩准备告辞了。
沈瀚应和道:“没错没错,需要帮忙就开口,大家都是兄弟,没什么不能帮的。”
洛其琛谢过他们,深感欣慰:“各位兄弟已经帮了其琛许多了,后面的事情我能够处理。折腾了一夜,大家还是赶紧回家疗伤修养吧。”
“那好,我们就先告辞了!”
“保重啊!”
“告辞!”
第十一章 过度的关爱
洛其琛送走了他们,整个人仿佛松了一口气。可是,他并不能轻松太久,因为此刻,洛魂飞正在等着他。他可以对好友搪塞过去,却不能不给自己的父亲一个交代,一个在大婚之夜扔下新娘玩失踪的合理解释。
院子里受了轻伤的护卫三三两两搀扶着回去包扎,没受伤的人有条不紊地清理着院子,安置重伤的同伴,给故去的朋友一个暂时的安眠之处。
“其琛。”洛魂飞的语气听上去不是很好,“你跟我来。羽涵也一起过来。”
“是。”
“是。”
父子三人没有回大堂,反倒是直接去了书房。
洛魂飞坐了下去,整个人顿时觉得疲惫极了,可这个时候,他还不能休息。
洛其琛和洛羽涵兄妹俩站在他的面前,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羽涵,你的伤怎么样?严不严重?”洛魂飞的语气似有缓和。
洛羽涵摇摇头:“无妨,都是些皮外伤,养几天就没事了。”
“嗯,那就好。回来我让攸宁再教你些招式,你好好学一学。”
“不用了,我现在能应付的。”
“我知道你不喜欢学武功,这么多年我也没强求,能自己保护自己就好。只是昨夜一役,你也看到了,你若是不再精进些,只怕日后会成为攸宁的负担的。”洛魂飞担心女儿,也担心他的义子。
洛羽涵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嗯。”洛魂飞的目光慢慢移到了洛其琛的身上,神情也从刚刚慈父般的模样变得异常严肃起来,“其琛,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我。”洛其琛顿了顿,“我临时有事,出去了一下。”
“你能有什么事?有什么事能比成亲还大?非得要你在那个时候抛下思柔不管,把宾客晾在一旁,出去解决的?”
洛其琛道:“我去找一个朋友,她出了点事,需要我的帮忙。”
“朋友?哪个朋友?你的朋友不是都来喝你的喜酒了么?”
洛其琛不会撒谎,又不想说出实情,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洛羽涵看出他有难言之隐,于是说道:“是沈浩吧,我看他今日宴饮的时候他便不在,只有他弟弟一人前来,而后来也是他与你一起回来的。我想应该是沈大哥出了什么麻烦需要大哥帮个忙吧。”
“是这样吗?”洛魂飞质疑道。
洛其琛点着头,没有开口应。
洛魂飞自然是能够看出洛其琛有所隐瞒的,他并没有就此善罢甘休,又问着:“沈瀚当时也在,按理来说,就算沈浩有什么急事,也应该是沈瀚前去帮忙,沈家兄弟一向识大体,不会在昨天那种情况还叫你出去的。其琛,你还不说实话吗?”
洛其琛深吸了一口气,慢慢道:“我是去找思晴的。”
“找思晴?”洛魂飞皱着眉头,“思柔知不知道?”
“她知道,是她让我去的。”
听闻事关楚思晴,洛魂飞的态度缓和了几分:“那你找到她了?”
“找到了。”
“那你怎么不带她回来?她是不是还觉得心里不舒服,不愿意来喝你们的喜酒?”
“嗯,她,她,她还是在生我们的气。”
“这丫头,哎。”洛魂飞不断地叹气,“算了,告诉我她人在何处,我亲自去接她回来。”
“她,她,她。”楚思晴人在何处,洛其琛是万万开不了口的。
“怎么吞吞吐吐的?难不成是晴儿不让你说?”洛魂飞心中疑虑。
洛羽涵此时却忽然提醒道:“大哥,还是告诉爹吧,昨天那些人对楚家虎视眈眈,思晴姐姐一个人在外面又不会武功,万一那些人找她的麻烦可就惨了。你跟爹一起去接她回来,再大的心结日后都会慢慢解开的,先保证她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安全?是啊,她的安全最重要。
等等,飞鹰门,独孤鹰扬。
“不好!”洛其琛忽然意识到了,昨夜和楚思晴在一起的男人,就是来丘山雅苑找麻烦的那些黑衣人的主人,飞鹰门的门主。
“怎么了,哥?”
“思晴,思晴她昨夜,一直跟独孤鹰扬在一起!”
“你说什么!”洛魂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飞鹰门昨夜偷袭我们,思晴却跟飞鹰门的门主在一起,这不是自己去送死吗?你为什么不早说!快告诉我,她在哪儿?”
“温,柔,乡。”
洛其琛终于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
只是,听到这三个字,洛魂飞刚迈出去的步子顿时停住了。
“你再说一遍?什么地方?”
“温柔乡。”
洛羽涵也惊到了,她不敢相信,那个孤高冷傲如寒梅的小姐姐,竟然会在那种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地方搞错了?哥,你别逗我们了。”
“我没开玩笑,是真的。我昨天去温柔乡找她,想把她带回来不让她做什么傻事,可是我还是迟了一步,没能阻止她。”
洛魂飞的心沉了下去,他只觉得有千万根针在同时扎向自己的心头,他感到无比的痛苦、无比的懊悔、无比的自责,他只觉得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爹,爹,爹你没事吧?”洛羽涵看着洛魂飞面露痛苦的样子,关切地问着。
洛其琛以为他在担心楚思晴的安危,便宽慰道:“她在那里的名字叫梦兮,我想独孤鹰扬应该还不知道思晴的身份,她暂时应该不会有事的。”
洛魂飞无助地合上双眼,缓缓道:“罢了,事已至此,还是先把她带离那个独孤鹰扬的身边要紧。”
“爹,这事交给我吧,雅苑不能没有人坐镇的。”洛其琛拦住了洛魂飞,“您放心,我现在就去带她回来。”
洛魂飞收回了步子,瘫坐了回去:“也好,快去快回。”他的人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羽涵,照顾好爹。”洛其琛留下这句话,就出门去了。
洛羽涵不解地望着父亲,在她心里,从小到大都有一个疑问,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父亲会对别人的女儿那么关心,关心得已经超过了一个叔叔对侄女该有的程度。思晴是个容易令人心疼的姑娘,不管是她的身世,还是她的遭遇,这一点洛家的三个孩子都有同感,所以他们一直以来都将她当作亲姐姐一样对待,照顾、爱护她。可是,羽涵慢慢察觉到,思晴的喜怒哀乐会牵扯父亲的心情,她的一切都会影响自己的父亲,父亲喜欢那个孩子甚至超过了自己、超过了哥哥。过度的疼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而眼前,父亲的样子,让这个疑问更重了。
她没有问,因为她知道,问了也不会有任何结果的。
洛羽涵默默地退出了书房,替洛魂飞掩上了房门,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他眼角上无言滑落的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十二章 梦兮的疑惑
香闺暖屋,美人晨醒,一夜的纷争完全没有影响到温柔乡里的温存。
楚思晴坐在妆台前,梳着她及腰的长发,看着镜子的自己,若有所思,挺直的背、完美的身形正对着躺在床上的独孤鹰扬。晨起梳妆,这样的画面,看在背后这个男人眼中,倒是别有情趣。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独孤鹰扬侧卧着,耐心地欣赏着眼前无瑕的背影,“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楚思晴并没有因此展颜一笑,反倒眼神中有些惆怅:“看够了吗?”
“没有,这么好看,看多久都看不够。”独孤鹰扬似乎很享受晨光下的这份小小的情调。
“这种好看,可以带人上天堂,同样可以引人下地狱;可以给自己带来无数的崇拜,也可以给自己带来无尽的灾难。”楚思晴忽然蹦出来一句不温不火的话,像是有感而发,又像是另有所指,令人猜不透她话中的含义。
“你在说谁?”独孤鹰扬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她的背后,抱住了她。
“没谁。”楚思晴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像个不会动的玩偶似的任凭对方抱着,不过,她说话的语气还是冷冷的,“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说。”
“为什么有的人明明很想要一样东西,却总是喜欢在拥有过之后留下痕迹破坏它的完整,甚至是毁掉那东西?”
独孤鹰扬想了想:“或许是因为内心强烈的占有欲吧,自己的只能是自己的,绝不给他人共享的机会。”
楚思晴又问:“如果那不是东西,是人呢?”
“人?什么人?”
“女人?”
独孤鹰扬笑了:“对于男人而言,谁会度量大到愿意和别人共享自己的女人?不管男人是不是喜欢那个女人,只要他是自己的,就决不允许别人碰。”
楚思晴摇摇头,显然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也和她心中的疑惑并不匹配。
“怎么,你觉得我说的不对?”
“或许吧,或许你是对的。”楚思晴也不知道该如何将这个自己引开的话题终结,只好搪塞过去。
独孤鹰扬却饶有兴趣,继续追问:“你是不是害怕了?”
楚思晴不解:“我?我怕什么?”
“怕我把你怎么样?毁了你,又或是……”独孤鹰扬突然将扳过楚思晴的脸,与自己的脸贴得很近很近,眼神中透露出寒光,嘴角流露出冷笑,“杀了你。”
楚思晴看着他这张英俊的面容,冷酷的样子并没有令她感到紧张,她只觉得这个人实在有些无聊:,扭过头去淡淡地说道“哼,我不是你的女人。”
独孤鹰扬不愠:“暂时来说,你是的。”
“随你怎么想。”楚思晴从他的怀抱里逃离出来,将事先就已备好的新衣扔给了他,“事情差不多有结果了,你,也该走了。”
独孤鹰扬单手接过,伸了伸懒腰,一脸意犹未尽的样子,“是啊,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佳人在候,回去还得跟另外一位大美人商量事情呢。”
“美,人。”楚思晴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有些失神,系着带子的手下意识地顿住了,嘴里不知不觉地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
不过很快,她又恢复了正常,蔑笑着:“可惜,自古红颜,多,薄命。”
独孤鹰扬听到了她的感叹:“你今天好像异常的喜欢感慨,跟昨天所见的决绝根本就是判若两人。怎么,后悔昨天没有跟那个人走了?”
“独孤门主哪里话,既然选择做了,我就不会后悔。”态度坚定,倒是一点没有动摇。
“那就好。”独孤鹰扬掸了掸袖子,拾起了自己的佩剑,“走吧,让外面等着看热闹的那些人见识一下,我们楚大小姐的绰约风姿吧。”
是啊,尽管未能争得美人的春宵,可是美人的真容,总归还是令人期待的。
“我现在都有点期待下面那些人看到你的真实模样,知道你真实身份时候的诧异表情了,一定很滑稽。”
“那我就满足下阁下的想象好了。”楚思晴也已梳洗完毕,“若她估计得不错,等下独孤门主该装不知道的别忘装。”
“不会忘的,昨夜没有机会跟他交手,今天决不能再错过大好机会。”
独孤鹰扬握剑的手攥得更紧、更稳了,揽着楚思晴的手也一样。
梦兮住的房间是整个温柔乡里最大的一间,位置自然也是最瞩目的。房门一开,果然不出他们所料,以往早就空荡荡的大堂里,此刻却坐着不少昨夜留宿的客人,喝着茶,吃着点心,偶尔张望一下,在等着什么。而随着二楼正中央位置的房门被推开,那些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就投向了心中谜题的答案。
有几个沉不住气的,直接放下手里的东西,凑到了楼梯旁,只瞧了一眼,就不由得痴迷住了:“美,美,美。”
大部分人刚开始还能抑制内心最后的好奇,却在发现另外几个人的反应后,不免也禁不住围了上去。
“啧啧啧,还真不是徒有虚名。”
“淡妆素裳,清丽之美,果然是那些庸脂俗粉比不了的。”
“等等,我怎么觉得好像从哪里见过?”
如此议论纷纷之下,只有两个人还能坐得住。
楚思晴和独孤鹰扬一路慢悠悠地走下来,听着别人的谈论倒也丝毫不在意。
“你看,那些看到你的人,无一不倾倒在你的石榴裙下。”
“不过是些贪图美色的家伙罢了,我不稀罕。”
“那不是还有两个吗?难得有沉得住气的。”
“有其父必有其子,只怕那两人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看来,还真的只有洛其琛才能入的了你的眼。可惜呀,他已经娶了别人。”
两个人低语着,独孤鹰扬的话带着些刺,半深不深地戳着楚思晴的痛处,有心无意只有他自己清楚。楚思晴藏起失落,也只当没听见,不搭最后这句。可这画面落在旁人眼中,却有点耳鬓厮磨的缠绵之感。
大堂里空着的桌椅不算多,可也不算少,可独孤鹰扬偏偏就选择了跟他并不熟的两个人所坐的那一桌。
“杭掌门,郗帮主,可否介意在下与二位同坐此处?”
杭清川和郗之恒原本低着头,假装若无其事以显得自己不入俗套,而现在,却出于礼貌不得不抬起头了。
不抬头倒好,这一抬头,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到了独孤鹰扬紧紧揽在身侧的梦兮,看到了那一张冷若冰霜却动人的脸庞。
杭清川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
郗之恒手中的杯子差一点就掉在了桌上,含在口中的水差一点呛到他自己。
一个目瞪口呆,一个瞠目结舌。
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没有料到,那个自己昨日还在竞价追求的美人,原来他们二人早就见过了,甚至曾经倾心,动过迎娶之念。而现在,那个曾经心心念念的人,却出现在了她最不该出现的地方,做着完全不符合她身份的事情。
一入红尘,坠入烟花,纵使是青莲,如今也免不了自染尘埃。
曾经的珍惜,此时此刻,不知道还能剩下几分。
梦兮并不在乎。
“楚,楚,楚,楚姑娘,怎,怎,怎,怎么,会,会,会是你?”杭清川结结巴巴地说完了一句话。
郗之恒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儿去:“怎,怎,怎么会?”
两个人刚刚的淡定与冷静瞬间消失殆尽。
独孤鹰扬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手,自己坐了下去,也没有管另外两个人是不是介意。很显然,那二位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身边人的身上,就算再问一句,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现在,是楚思晴表演的时候,暂时还轮不到自己上场。
楚思晴赧然一笑,一边用她白纤的双手给他们三个人斟上了茶,一边说道:“数年未见,想不到杭掌门和郗帮主竟然还认得我,真是思晴的荣幸。”
“楚姑娘哪里话,姑娘还能记得在下,是在下的荣幸才对。”
思晴之名一出,加之楚字为姓,楚思晴这三个字,着实震惊了在场不少的人,也包括躲在暗处原本只想看个热闹的温柔乡的老板娘和姑娘们。
楚思晴,楚江阔之女,悠然山庄大小姐,楚思柔同父异母的姐姐,江湖中少有的武学奇才,更是当今难得的美人儿。然而命运似乎对她一直都不太友善,幼年颠沛流离,少年又逢巨变,成年再失所爱,因此导致了她冷冰冰的性格,还有如今舍弃姓名的沉沦。悠然山庄的地位举足轻重,楚江阔又最重脸面,楚大小姐昨夜卖身的惊人之举,无疑是结结实实地打了自己父亲一个极为响亮的耳光。
老板娘连连叹道:“我的妈呀,要出大事了!怎么把楚家大小姐弄到我们这地方来了?完了,完了。”
一旁的姑娘疑惑道:“难道娘之前不知道梦兮是什么人?”
“当然不知道了。”梦兮身份神秘,老板娘自己此前也从未见过其真容,“我要是知道她是悠然山庄大小姐,我怎么可能放她来咱这里,那楚庄主是什么人,咱们哪里惹得起啊。”
旁边的姑娘开解道:“娘别害怕,咱们又没逼着这位楚大小姐做什么事情,事到如今,一切都是她自愿的。那楚庄主就算要找人负责任,也轮不到咱们背锅。”
“话虽如此,可是那些江湖人,谁会跟咱们讲道理啊。”老板娘越想越觉得后怕,“我当初就不该答应那个戴面具的女人。”
“什么戴面具的女人?”
“就是一个女人,是她跟我说要在咱们这送一个女子过来,还塞给我不少银子,说我只需要好吃好喝待着,把最好的都给她备上,所有开销她来付,所有赚来的钱都归我。虽然梦兮的模样我也没见过,可是那女人信誓旦旦说保证不会有问题,我想着总归不是亏本的生意,就答应了。谁知道,那女人竟然敢把悠然山庄大小姐送到我这里来,这不是要我的老命吗?”老板娘只觉得事情愈发严重了。
“娘您先别急,先看看情况再说。”旁边的姑娘不懂什么江湖人江湖事,倒还是冷静,不住地安抚着。
实际的情况,其实要比老板娘想象中的,简单多了。
“杭掌门言重了,若非阁下有心,当年一面之缘,怎还能记至今日呢?”
“姑娘之姿,姑娘之才,只见一眼,就足以令人终身难忘了。”郗之恒搭腔道。
楚思晴抿着嘴低头一笑:“郗帮主不用恭维我,思晴有自知之明。论姿色,我是远远比不上家中小妹的;论才德品行,也是输给洛家的羽涵妹妹的。”
郗之恒被这话噎的脸通红,他原本只是不想让杭清川和楚思晴一直说话,结果反倒自己落了个尴尬,于是又辩解道:“姑娘在郗某眼中便是世间最好的女子。不怕姑娘笑话,我对姑娘可谓是倾心已久,若非家父阻拦,郗某早就去府上提亲了。”
“哦?是吗?这个我倒真的未曾听任何人说起了。”楚思晴的语气里透着冷漠,“不知郗帮主可否问过令尊为何不同意?怕不是觉得思晴出身卑微配不上公子?”
“姑娘莫不是在说笑?”郗之恒略显失落,“个中缘由家父没有明说,许是觉得高攀不上楚家吧。”
楚思晴没有管他,又问向杭清川:“那杭掌门呢?是不是也一样?”
杭清川无奈:“家父多年前就已经疯了,说话胡言乱语的,算不得数。”
“想来传言是真的了。听闻令尊大人几年前与杭掌门一起来悠然山庄做客,谁知道回去不久就变得疑神疑鬼,然后就狂性大发,嘴里时常念叨着什么,从那之后江湖之上就再也没有他的消息了。而杭公子临危受命,不得不接掌大位,倒也是少年英雄,才能更胜于令尊。”
“楚姑娘过奖了。”
“不过话说回来,原本令尊也是庄上的常客,多番出入也并没有什么不妥,唯独那一年那一次,我至今还能记得当时令尊见到我时脸上那破有深意的表情,不知是不是惊异于我翻天覆地的变化。”楚思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如果我没有猜错,只怕一直以来杭掌门心里都还对思晴心存怀疑,觉得令尊大人之病与我、与楚家难脱干系?”
杭清川被说中了心事,干咳了几声:“姑娘多虑了,我并没有这样想过。”
楚思晴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目光中里似有力道一样,如箭一般直刺进去,快把他的心思看穿了。杭清川原本与她对视着,此下再也不敢看她一眼。
楚思晴终于收回了目光,玩味地笑着:“杭掌门不用觉得唐突或是怎样,思晴心里有数。我只想告诉二位公子,两位前辈都是老江湖了,经历的事情、见过的世面都不少,也多少会有些秘密是不能告诉你们的,心中诸多的顾虑也都是为了你们好。不过嘛,郗前辈的内心的比杭前辈强大不少,没被心魔所反噬。至于,他们二位的心魔因何而来,我就不便多说了。”
“楚姑娘究竟知道些什么?”杭清川迫切地想要一个答案。
楚思晴却只道:“往事是不会被遗忘的,秘密总有被揭开的一天,可现在我只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天道有轮回,善恶终有报。”
楚思晴话里有话,郗、杭二人猜不透其中的含义,又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原本客套的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独孤鹰扬笑而不语,静静地听着。
楚思晴又道:“不过现在,二位公子也都不必担忧了,楚思晴是楚家大小姐,而在这温柔乡,只有梦兮,二位既不用争,也不用再多有顾忌。等到独孤门主放手的时候,我一定先招待二位。”
郗之恒和杭清川本来的确是这么打算的,想着等过了一个月之期,便要再争一争,可是现在,两个人,谁都不敢再提了。
“楚姑娘,何苦轻贱了自己呢?”杭清川略有惋惜,他想不明白,悠然山庄的地位举重若轻,楚家的威名在外,以她的身份,想嫁给什么样的男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就算是因为洛其琛,也不至走到现在这一步。而奇怪的是,楚江阔和楚思柔对此似乎并不知情,也并不在意,
楚思晴黯然道:“在某些人眼中,我不过就是这般轻贱罢了。”
“这……”
郗之恒和杭清川二人,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或许,他们心中早已有了定论,只是不好说出口而已。
气氛又一次冷了下来,片刻的无言,连看客都像是睡了过去,无人走动,更无人打扰。
而这一次,打破沉寂的,是一股强烈且逼人的杀气。
第十三章 独孤的表演
独孤鹰扬听够了、看够了,竟然大笑了起来:“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楚江阔的女儿。如果早知道你姓楚,我断不会留你到现在。”
话音未落,寒光乍现,他手中的寒铁剑已然出鞘。
楚思晴反应速度极快,奈何她的身手早已不复当年,躲闪的速度还是慢了些,手臂本能地挡在身前,迎上了剑锋,划上了一道不深却也不算浅的伤口,顿时鲜血流出,染红了她雪白色的衣袖。她往后一跌,刚好就落在了杭清川的怀中。
刚才的变化之快,杭、郗二人始料未及,当独孤鹰扬的第二剑落下来的时候,郗之恒的长剑挡住了他的落点,杭清川一个后撤,抱着怀里的楚思晴飞了出去。
“楚姑娘,你要不要紧?”杭清川查看着她的手臂,从自己的外衣下摆处撕下了一块,替她简单地包扎上。
另一边,郗之恒与独孤鹰扬交上了手。虽说他二人都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但是相比之下,郗之恒的剑法实在是逊色得多,不过百招,就完全地被压制住了。
楚思晴心中暗笑,也终于看穿郗之恒甚少出手的原因,他的剑法唬人是一流的,若是遇到真正的高手,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架子摆得的确不错,装腔作势的本事倒真也是难得。
“清川大哥,我没事,去帮郗帮主吧,他不是独孤鹰扬的对手。”
杭清川被她亲近的称谓叫得心中一暖,微微点头:“那你自己小心。”
“嗯。”她想看看,杭清川的身手是不是也跟郗之恒一样,不堪一击。
事实却让她感到意外,杭清川的双刀在他的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一样,灵活且多变,特殊的样式,一长一短,既可远攻也可近战,配合他扎实的脚步,沉稳的内功,倒还真是打了独孤鹰扬一个措手不及。
楚思晴刚刚脸上短暂停留的低沉的笑意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微微蹙起的眉头,透着她隐隐的担忧。
她为何要担忧?她又在为谁担忧?
二打一之下,独孤鹰扬从来没让自己处于过下风,然而这样的局势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便成为了三打一。
加入的人,自然是洛其琛。
洛其琛匆匆从丘山雅苑一路策马奔来,远远就看到了打得如火如荼的三个人,还有站在一旁,拖着一只正在渗血的手臂的楚思晴。他连想都不用想,就已猜到楚思晴是如何受的伤了。
势均力敌的情况,一下子就因为洛其琛而变得一边倒了,就算独孤鹰扬武功超群,也实在是没有办法以一己之力赢过这三个人,更何况,他本意也并不想与他们纠缠太多。
试探的目的已然达到,他也没必要再多做纠缠。
寒气横扫,迅速有效地拉开了自己与他们的距离。
独孤鹰扬收起了还泛着淡淡红光的至寒之剑,冷笑道:“三打一,所谓的君子、少侠,就是这样以多打少欺负人的吗?”
杭清川和郗之恒见他收势,自然也不想再打下去,各自收起了武器。目前而言,他们还不想过早地与其为敌。
唯独洛其琛,手中的剑还紧紧地握着,周身散发出的杀意还迟迟不能散去:“对付你这种人,不需要讲江湖道义。”
“什么叫我这种人?洛公子在说什么?在下实在是听不懂。我与阁下似乎并没有什么来往,我是什么人,阁下看起来倒像是十分清楚。”
“你昨天派人血洗丘山雅苑,这笔账,我现在就跟你算一算!”言未尽,他的剑已直指独孤鹰扬。
独孤鹰扬朝楚思晴使了个眼神,楚思晴顿时心领神会,嘤咛一声,半跪在了地上。
杭清川和郗之恒闻声先跑到了她的身边,手臂上的伤口毫无愈合的趋势,鲜血止不住地渗着,略带暗红的颜色,不是什么好的征兆。她原本红润的脸庞此刻也变得惨白,额头上布满的冷汗,发梢之上居然还挂了些寒霜。
“不好!”杭清川看了看她的伤口,终于想起了寒铁剑的威力,“洛兄!楚姑娘的情况不太妙!”他自知洛家与楚家的关系,这个时候,也不得不唤回洛其琛了。
洛其琛听到这话,立马收回了原本强势的压迫,咄咄逼人的剑气一下子被隐藏回了剑中,再也顾不得什么独孤,什么鹰扬。
独孤鹰扬双手交叉在胸前,洋洋得意地笑道:“洛其琛,你恐怕还没见识过什么才叫真正的血洗吧?有些人虽然昨天对你们手下留情,但是她真的狠心起来,出手只怕比我狠十倍,不用急,很快你就会见到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安排好的,独孤鹰扬刚说完这句,就有人慌慌张张地在大街上飞快地跑着,脸色煞白,像撞见了鬼似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大叫道:“悠然山庄毁了!死了!全都死了!”
一切,恰到好处。
“洛大公子,后会有期!”不过一眨眼的工夫,独孤鹰扬的人就已消失在屋檐之上了。
洛其琛抱起楚思晴,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她身体透露的寒意,接触到的肌肤,更是冷冰冰的,如果不是她还有气息,真的就像是死了一样。
“思晴,思晴!你感觉怎么样?”洛其琛见她此状,顿时心急如焚,又闻得悠然山庄的消息,一时不知所措了。
“我没事。”楚思晴不断地在深呼吸,让自己的气息顺畅起来。
“你撑着点,我现在就带你回雅苑找羽涵。”
楚思晴按住了他的肩膀,拖着受伤的手臂指着远处传信的那个人:“他!他!”
郗之恒这下反应倒很快,一个凌空翻身就跃到了那人面前,拎着他整个人,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带到了楚思晴等人的面前。
“说,你看到了什么?”
小厮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地念叨着:“死人,都是死人!黑乎乎的,太恐怖了!”
“你是说悠然山庄?”郗之恒继续问。
小厮不断地点头,又开始摇头,忽而又点点头,一会一变,倒让众人一脸茫然。
“杭掌门,郗帮主,悠然山庄一定出大事了,思晴身上有伤,烦劳二位替我将她送到丘山雅苑,我先去悠然山庄看一看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郗之恒与杭清川对视了一眼,说道:“也好,楚姑娘伤得不轻,是要赶快医治才好。”
“不必!”楚思晴挣扎着从洛其琛怀中离开,“我跟你一起去。”
“思晴,别闹了,听话。”洛其琛自然是反对的。
然而楚思晴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改变,她说完就自己一个人朝着悠然山庄的方向趔趔趄趄地走着,脚步虚浮,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杭清川跟了上去,一边拉住她一边劝着:“楚姑娘,你的伤要紧。”
楚思晴甩开了他,自顾自地向前缓慢地移动着。
郗之恒无奈,只好对洛其琛说道:“洛公子,就让我跟清川陪你和楚姑娘一起去一趟悠然山庄吧,如果有什么状况,人多一些,大家互相还能有个照应。我们也可以保护楚姑娘。”
洛其琛纵使不愿意,可他到底拿楚思晴无可奈何,也只能这么办了。
主角们一个个都离去了,看热闹的人兴致自然也就淡了,三三两两,纷纷散去,热闹了一整夜的温柔乡,终于再一次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