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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殇尽情殇     此情无梦txt下载     此情无梦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四章 山庄的覆灭

    易攸宁亲自驾车送楚家父女回庄,一路上寂静无声,人烟稀少,刚好也给了他机会放空自己,去仔细地思考昨夜发生的事情,那神秘莫测的梦魂宫主,那份难解的心思,那场诡异的交手,等等,等等。之所以称为诡异,只不过从他的角度,刚刚好看到了楚思柔一闪而过的阴险目光,也刚好察觉了究竟是谁在引导着谁。

    谁知,车内的对话,令他平和的思绪变得紧张起来。

    “爹,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好在解药还有,时间也来得及。”

    “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楚思柔刻意压低了语调,明显是担心让易攸宁听了去,“那个女人既然清楚这是您的独门毒药,又岂会这么容易让您解了毒?”

    “莫非她还有后招?”

    “我也说不好,但是我敢肯定,她一定是为了楚思晴报仇来的!”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话说回来,梦魂宫跟咱们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我并没有让这事张扬出去。今日趁势发难,怕也不是谋划了一两天了。如果说她大费周章单单只是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楚思晴,我实在没办法理解。”

    为楚思晴报仇?只这几个字,就让易攸宁听得心里发毛了。

    “我与她交手的时候,有意地去套了她的话,她似乎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却也没有直接回答。”

    楚江阔咳了两声,又压了压声音:“她真的死了吗?”

    “那女人的言外之意似乎是这个意思。”楚思柔的眼前出现了一具血淋淋的破败身躯,眼睛里闪烁着寒光,“我才不信她伤得那么重还有机会活下去,更别说能够恢复如初了。”

    “的确,纵使那一剑没有了结她,也该要了她半条命。”

    “只是,现在的楚思晴究竟是什么人?”

    “为父这些年探查了许久,都没有弄清楚她的来历,有时候我甚至相信,她就是楚思晴。”

    “她绝对不是!”楚思柔的态度十分肯定,“我想不通的是,她的脸不是易容,世界上真的会有长得如此相像之人吗?而且,她们的身形、性情、言谈举止,简直就是如出一辙,装扮得毫无破绽。如今想来,她极有可能是梦魂宫主派来的。”

    “你我父女提防了她许多年,应该没有什么遗漏。好在她不懂武功,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我倒是不在乎替梦魂宫养一个闲人,刚好也替我挡住了悠悠之口。”

    “爹,你说,化功散的配方,会不会是她?”

    “不可能!配方的所藏之处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时也有查看,并没有人动过。以她的本事,绝对没有机会拿到。”

    “那还真是奇怪了。”

    楚家父女一下子都陷入了沉思之中,安静的喘息取代了刚才的窃窃私语,一个又一个疑团却不断笼罩在易攸宁的脑海之中。

    楚思晴真的已经死了吗?

    如果是,她是被谁所杀?她的死与楚家父女究竟有什么关系?他们又为什么对她如此狠心?而眼前的这个“楚思晴”又是什么人?

    如果不是,那么当年的楚家发生过什么事情?楚家父女的真实面目又是什么样子?

    易攸宁愈发觉得,这位楚庄主、楚大侠和善的外表之下,隐藏了一颗虚伪的内心,而那位看上去楚楚可怜、温柔可爱的楚二小姐、洛少夫人的内心更是深不可测。

    直觉告诉他,昨夜种种,还有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一切根由,就在八年以前,在那个无故失踪、突然失忆的少女身上……

    悠然山庄建在城外不远处,门庭辽阔,十分气派,彰显着主人赫赫的威名和不俗的地位。宽广的院落,内外都是大好的景象,庄外绿树成荫,庄内百花齐放,层叠假山、小桥流水、甚至还有人力搭建出的瀑布,种种景象构成了其如画般的美景,既不失磅礴的大气,又颇有一番悠然自得的情趣。

    而现在,楚江阔和楚思柔正在易攸宁的陪伴下,站在山庄的门口,脚下有如千斤之重,半步都移不动。

    一夜之间,悠然山庄,只剩下了断壁残垣,庄内所有都变成了一片灰烬。

    楚江阔原本就中了毒,看到这场景,更是急火攻心,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不停地咳嗽着。这是他几十年的心血,他用尽手段、费尽心机得来的一切,都在这庄内,都化为了乌有。还有他所中之毒的解药,也随着庄园的覆灭而荡然无存。

    楚思柔同样惊呆了,面露惶恐之色,她已完全认不得眼前这片黑黢黢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家。

    “怎么会这样?谁干的!到底是谁干的!”悲愤之下的自言自语,根本没有人能够回答她,“出了这么大事,居然没有一个人来禀报?”

    易攸宁一路上都在琢磨着楚家父女的对话,可此刻,面对如此破败的画面,也难免受到了冲击,他只有暂时放下了心中的困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搞清楚这边又发生了什么:“安全起见,楚庄主与二小姐暂且留在这里,我先进去查看一番,以免里面再有什么陷阱和埋伏。”

    “易公子,不必了。”楚思柔迅速地冷静了下来,面色凝重,语气冷淡,“猜都能猜到是何人的杰作。她既已退走,就不会再设什么埋伏,更何况,这个样子的悠然山庄,还有什么值得她算计的。”

    易攸宁沉默了,想想昨夜的丘山雅苑,再看看今日的悠然山庄,虽然几乎可以确定是同一批人下的手,可是最终的结果,实在是天差地别。若说梦魂宫主对洛家没有手下留情,他自己恐怕都不会相信。针对的目标显然非常的清晰了。

    “麻烦易公子帮忙照顾下父亲,我们一起进庄看看吧。”

    于是,楚江阔在易攸宁和楚思柔共同搀扶下,迈进了他曾引以为傲的庄园。

    一股令人作呕的焦尸味直扑而来,刺激着本就变得敏感的五官,血腥味道迟迟没有散去,比起昨夜更甚。地上尸横遍野,全然认不出谁是谁。

    楚思柔什么时候见过如此惨状,故作镇定不过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吐了出来,不敢再多看一眼。她的心微颤,她开始有些怕了,这是她第一次感到害怕。她意识到,现在这个对手不单单是装腔作势,也不是外冷内热,而是一个真正心狠手辣的女人,对付她远比对付当年那个少女要困难得多。如果她还要继续为那个女孩报仇,那么自己早晚也难逃一劫,她是不是要早做打算,多多提防?

    “你没事吧?”易攸宁安置了已经欲哭无泪、欲语无言的楚江阔之后,转而又将怀中的手帕递给了楚思柔,“你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到底不适合女孩子。”

    是啊,说到底,楚思柔还是一个女孩,纵有千般心机,万般深沉,也终究还是承受不住眼前非人的场面。

    楚思柔没有出去,不过还是走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地方,背对着院子,深深地呼吸着。

    易攸宁前前后后,进进出出了几趟,将山庄上上下下都重新探了个遍,正当他回来准备说与楚江阔听的时候,洛其琛等人也到了。

    “攸宁!”

    “其琛。”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

    紧接着,杭清川和郗之恒也陪着愈发虚弱的楚思晴到了院子里。

    “杭掌门?郗帮主?你们怎么也来了?”易攸宁十分意外,该来的不该来的,竟然全都来了,“大小姐受伤了?”

    “嗯,被独孤鹰扬所伤。”洛其琛往后看了一眼,只剩无限的怜惜,“此事一言难尽,回去我再与你细说。”

    易攸宁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我刚刚已经看过了,庄内上下,无一活口。”

    “是谁干的?”

    易攸宁摊开手掌,手中握着的是几片红色花瓣和一枚好似鹰喙的飞镖:“我只发现了这两样东西。”

    彼岸花,暗鹰镖。

    梦魂宫,飞鹰门。

    “火势很大,这两样东西大概是在火灭了之后被人刻意留下来的,不知道是在嫁祸还是在炫耀。”易攸宁一向谨慎,他不排除是有人栽赃的可能性,虽然这个可能性基本上是微乎其微。

    洛其琛想起不久之前独孤鹰扬留下的话,方才明白,原来,真正的血洗是这个样子。

    “我看过其中一部分人是尸体,虽然都烧焦了,但是仍旧可以发现,每一个人在死之前都遭受了不少的折磨,身上的伤口少的有十几处,多的有数十处,条条见骨,手段实在是残忍。”易攸宁想不通,到底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下得了如此的狠手。

    洛其琛心里一惊,却继续问道:“还有其他的的异常吗?”

    易攸宁看了看四周,回答道:“有,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怎么说?”

    “死的人,都是男人。”

    “什么?”

    “我记得悠然山庄是有丫鬟的,但是这里里外外,没有一个女人。”

    “这倒也是奇了。”

    两个人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思晴突然开口说道,“梦魂宫一向对可怜的女孩子都很温柔,这庄内女子过得生活是好是坏,爹爹应该最是清楚吧?易公子没有发现女子的尸身,不就意味着梦魂宫主将那些女子都带走了,不对,应该是都救走了吗?”她放下杭清川搀扶的手,缓步走了过去,看着地上的尸体,竟然就像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一般冷静。

    对于楚思晴而言,她的内心十分矛盾,她想笑,想大声地笑出来,她终于等到这一天,那个人终于可以替自己出了近十年的怨气,替那些受过伤害的人讨回了一个公道;可是她又莫名地想哭,她也说不清死去的人是不是都有罪,是不是会有无辜的人被同伴和主人牵累。这里虽然不属于她,可到底还是她的家。再一次深刻体会到了家破人亡的感觉,勾起的回忆,更是令她感到难过,在她原本就低落的心情之上,再添重创。

    可她还是忍住了,没有笑,也没有哭,冷冰冰地站在那里,说着冷冰冰的话,她的人,都是冷冰冰的。

    “宁错杀,毋放过。人的心,不过也是在绝望中,慢慢变冷的吧。”

    说完,楚思晴的人就因为失血过多昏倒了过去。

    易攸宁抢先一步接住了欲坠的她,冰冷的体温令他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怎么这么凉?”

    “她被独孤鹰扬的寒铁剑划伤了。”杭清川在一旁回答道。

    “寒铁剑?”易攸宁自然是听说过的,“寒铁之间,以寒取胜,千年玄铁,百年寒冰。果真是名不虚传。”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回去从长计议吧。”

    “嗯。”

    悠然山庄的破灭已成定局,众人留在此地也是毫无裨益。易攸宁带楚思晴先行一步回府治伤,而洛其琛谢别了杭清川和郗之恒,才护送着楚家父女原路返回雅苑。

第十五章 攸宁的怀疑

    望着昏睡的楚思晴,想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楚思柔,念着老泪纵横的楚江阔,易攸宁只有一个感触:楚家父女,都太不正常了。

    父女三人,各怀心思,各有秘密,每一副或冷漠、或亲切、或和善的面孔之下,都藏着另外一张甚至许多张难以揣测的面孔。

    “攸宁,在想什么?”洛羽涵在易攸宁的眼前晃了晃,成功拉回了他的思绪。

    易攸宁轻轻地握住她乱晃的手,认认真真地帮她清洗手指上沾染的血迹,动作是那般轻柔。

    洛羽涵脸上微微泛红,娇羞地低着头,任凭他帮自己清洗。

    两个人紧靠在一起,默默无言,却依旧能够令人觉得美好,水声清亮,是易攸宁与洛羽涵之间深厚感情的旋律。

    岁月静好,令人不忍打扰。

    “咳,咳,咳。”

    几声轻咳,不合时宜到来的“不速之客”,多少有些不讨喜。

    洛羽涵迅速地收回了手,翻了洛其琛一个白眼。

    易攸宁倒还是面不改色,简单询问着:“楚庄主和二小姐都歇下了?”

    “嗯。”洛其琛难得露出了些许轻松的笑意,“楚庄主急火攻心,又中了毒,刚刚父亲帮他运功疗伤,总算是有了些起色,现在已然睡下了。思柔也受了不小的惊吓,我陪着她直到睡熟了才敢出来。”

    “半日已过,只怕楚庄主的毒是无药可救了。”易攸宁擦干手上的水,坐了下来,折腾了大半日,他也觉得有些倦了。

    洛其琛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感伤道:“数十年的修为,就这么没了,对他而言,恐怕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然而对此,易攸宁却道:“但对于其他人而言,或许是件幸事也未可知。”

    洛羽涵收拾好药箱,不解地问着:“此话怎讲?”

    “我只是觉得我们以前所认识和熟悉的楚庄主,并不是他的全部,或者说,我们乃至义父,都未曾真正认识他。”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洛其琛倒没有同感,只是他一向信赖自己的兄弟,对于他的判断多少还是有几分信的。

    易攸宁道:“说不上来,直觉罢了。”

    洛羽涵也不由得担心起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要去担心谁:“攸宁的直觉一向很少出错。”

    易攸宁没有把握更没有证据,很多事情只是他心中的疑惑,今晨听到的事情他也只是零零碎碎听到了六七分,不敢随意说与他人,于是就只好岔开话题:“对了,思晴伤势如何?”

    “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洛羽涵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带她回来?知不知道要是再拖上半个时辰,她的手就废了。”

    洛其琛撇撇嘴:“她一定要先去悠然山庄看看,我拿她没办法。”

    洛羽涵有些许生气:“她要胡闹你还由着她闹?”

    易攸宁道:“这事也怪不了其琛的,思晴那脾气你也知道,谁能管得了。多亏有你,不然就不妙了。”

    说到这里,洛羽涵的神情更严肃了:“哎,我能做的也实在有限,她能不能好起来,多半要赌一赌运气了。”

    “运气?”易攸宁和洛其琛近乎异口同声。

    “是,运气。”洛羽涵长叹一声,“伤她的是不是独孤家的寒铁剑?”

    “不错。”

    “剑气至寒,顺着血液进入她的身体,损伤有多严重就不用我多说了吧?这还不是重点,更致命是,伤口受寒气侵蚀,极难愈合,我现在也不过只能暂时替她止血,随时都会有变化。所以,这几日她身边需要有人寸步不离地盯着她的伤口,一旦又开始流血就要及时上药,能止住一分便是一分。如果三天之后有好转的迹象,那她便无事了;可如果伤口始终在流血,那个时候,就算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无能为力了。”这是洛羽涵第一次感到无能为力,第一有人在她面前病倒她能做的却近乎没有。

    洛其琛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纵使她活着,只怕寒气侵体,也会折磨她一生。”

    洛羽涵却很坚定地说道:“只要她能挺过去,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将寒气从她身体里驱除,只要她活着,我就有信心让她复原。”

    “只是这三天,九死一生,你也不要太在意了。”易攸宁望向床边,帘子后的那个人,她又是不是会在意自己还能活多久呢?

    “把她交给别人我始终不放心,这几天我来照顾她,你们去休息吧。”

    “你也别太辛苦,累了的时候就叫我们。”洛其琛最在意的还是妹妹。

    还是易攸宁提醒道:“其琛,你与她从今往后最好保持些距离,从今天开始你该叫她一声姐姐了。更何况她对你的情意,没有人不知道。你要慢慢适应、渐渐习惯这种身份,哪怕你心中对他仍有歉意。你的心情、你的心意我能懂,羽涵能懂,甚至弦思都懂,可除了我们,其他人,不懂。”

    洛其琛明白,他的情意会成为楚思晴的牵绊与负累,拖累她余生,情字这场困局,没有希望,才是她真正的希望。

    易攸宁继续说道:“你放心吧,羽涵怎么照顾思晴,我便加倍地照顾羽涵,一定不会让她累坏的。”

    易攸宁那满眼的宠溺,洛羽涵满目的深情,大概便是洛其琛此刻最为欣慰的事情了吧。

    洛羽涵照顾着楚思晴,两个男人不便在场,退了出来。日头渐渐西斜,总算能够暂时喘口气的他们,在院子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有些事情,他们需要理清楚。

    易攸宁随手拽下来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清脆悦耳,虽然没有复杂的旋律,但是可以舒缓紧张的情绪,加上置身于自然的气息之内,疲惫的身心终于慢慢放松了下来。

    “攸宁,无论什么时候,你都给我一种超然的感觉。”

    “哦?我倒没觉得,或许是因为每一次,你都是局中人,我不过是个局外人。”

    “别这么说,我们从来都没有把你当作外人。”

    “我知道,可是事实如此,难免会有差别。”

    尽管洛家上下都将他视作一家人,可在很多事情上,无心的差距,还是给了易攸宁一些失落。他比洛其琛大一点点,性情却要稳重很多,能承担的事情他都会去承担,可是终归有些事情,是他无法取代的。

    “攸宁,这恐怕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夜,最漫长的一天。不过短短时间,却仿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诶,你手上的伤怎么样了?不要紧吧?”

    “没事,皮肉伤而已,那人只用了一成力,没有大碍。”

    “那便好。”易攸宁顿了顿,开口说道,“其琛,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觉不觉得思晴,跟当年有什么不一样吗?”

    “当年?是她出事之前吗?”洛其琛楞了一下,“我没觉得,只是没了武功,偶尔会忘事之外,其他的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你在怀疑什么?”

    “没什么,随口问问。”易攸宁手上摆弄着刚刚的那片树叶,这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他想不通、看不透的时候,就喜欢找几片叶子搓弄,“昨天你为什么会突然出去?”

    又是这个问题,洛其琛沉默,他并不想再回答一遍。

    易攸宁见他不语,联想起早上见到的和楚思晴在一起郗、杭两位风流公子哥,再加上之前听闻到的一些事情,能够让洛其琛的难以言表的,他大致能够猜个七八分出来了。

    “我不是想问你具体的事情,我只想知道昨天你是因为什么突然要出去的?”易攸宁说完,忽然感觉这句话好像跟刚才那句并没有什么不同,于是他又补充道,“是听到了什么还是看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什么人跟你说了什么?”

    “哦,我原本在与小沈他们闲聊,提起沈浩,说他去了温柔乡为了一个……”

    “所以,是沈瀚无意间提及的?并不是有人刻意告诉你的?”易攸宁赶紧打断了他,他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了。

    “不错。我想如果我们不提沈浩,应该就不会有人提起那件事,我也根本不会离开雅苑去找她。”洛其琛一字一语都说得很慢,很肯定,“你是不是想说,我不在雅苑其实完全是巧合?”

    “是,却又觉得不是。”易攸宁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思晴会选在你成亲的日子我并不觉得意外,她就是想让你内疚。可是,知道她就是梦兮的人,只有你跟我,按理说如果不是被人告知,你压根就不会知道那件事,可她也没有对你说。”

    “她可能就是想让我追悔莫及吧。”

    “不是她,而是一直潜藏在雅苑周围的那些人,他们显然就是在等你离开。可是,他们又是如何知道你一定会出去?如果你不出去,那些人难道就不会进来了吗?又或是他们会用别的办法让你出去?”

    “为何一定是我?”

    “你若在这里,他们未必能够拖延住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雅苑大动干戈,只是为了拖延时间?去做什么?”洛其琛回来的时候场面的确是很僵持,更厉害的角色来得比自己还晚,明明占有优势却没有再进一步的举动,那个晚来的人何故缺席?

    醉翁之意不在酒。

    洛其琛恍然大悟,易攸宁频频点头,二人心照不宣,都已有了答案。

    很简单,将有关的人困在丘山雅苑,梦魂宫主就可以肆无忌惮地摧毁悠然山庄,大火蔓延,却没有人来通知,只怕周围能看到的人都已闭上了嘴。嘈杂热闹的的佳节,又会有多少人在意郊外燃起的浓烟,是火还是其他?

    “楚庄主被人下了毒,无法运功,思柔和羽涵武功一般,只需要困住他们就够了,羽涵可以牵制你,剩下的只需要一个人缠住父亲就够了。他们之中武功稍强的不过两个人,如果我在,那么他们根本就没机会。”

    “而且,昨天梦魂宫主说了很多很多话,让我们无暇去思考,如果当时他们立马退走,我们或许就会想到悠然山庄也出了事,或许死伤就不会这般严重了。”

    “所以,我是一定要走的。”

    “所以,就算沈瀚不说,也一定会有人装作无意告诉你引你出去。”

    “可未必就是这件事。”

    “可这件事最有效、最直接不是吗?”

    “你难道怀疑?”

    “我只能说,我们的对手,很会选时机。”

    “好在,这种机会,并不多。”

    “你说,他们放过洛家,是为什么?”

    “如果对方只是为了报仇,只针对楚家,那么洛家自然无事。”

    “如果对方是恶意滋事,那么在江湖地位上与楚家并肩的洛家早晚也会遭遇相同的事情。”

    “还有一种可能。”

    “没错,还有一种可能。”

    两个人想到了一起。

    洛其琛先道:“对楚家赶尽杀绝,对洛家手下留情,刻意去挑拨楚、洛两家的关系。”

    易攸宁后道:“楚庄主疑心重,多少会对义父有所怀疑。”

    洛其琛又道:“一旦后续再起风波,那么二人之间定会心生芥蒂。”

    易攸宁道:“当矛盾累积到一定程度,那么,根本不用他们动手,我们自己就先乱了。”

    洛其琛道:“加上如今楚庄主内力散尽,只怕想法会变得更加偏激。”

    易攸宁道:“如果那位宫主所言有七分真,那么我们真的要小心了。”

    洛其琛道:“我现在总算明白你为什么会说对其他人而言,是一件幸事了。”

    易攸宁苦笑:“我只希望这一切,都是我们想多了。”

    洛其琛拍拍他的肩膀:“是祸躲不过,我们多留心吧。”

    易攸宁道:“只能如此了。”

    洛其琛忽又提起:“我现在唯一肯定的是,独孤鹰扬与楚家一定有仇,而且极有可能是血海深仇,不然他不会对思晴下死手。”

    “为什么不会?”易攸宁并不太懂,可是,还没等洛其琛回答,他便想明白了,“是啊,若不是有深仇大恨,又怎么会变脸如此之快,一夜温存的柔情都抵消不了的,怕是也没有再能抵消的了。”

    “不敢想象思晴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前一夜自己依偎的怀抱,却是自家灭门之案的始作俑者,自己最珍贵的记忆竟然给了自家的仇人,这到底是命运的捉弄还是现实的讽刺?

    又或者,只是,自己的选择。

    “这一点嘛,我觉得你大可放一万个心,能让她在意的事情,除了你,我还真找不到第二件了。”易攸宁这句话半开玩笑,倒也是事实。楚思晴对于楚家并不亲近,也没有多深的感情,除了有同样的姓氏、流着同样的血脉之外,谁也看不出她是楚家的长女。

    洛其琛也不在意他的玩笑,只是有些惋惜:“毕竟她小小年纪在外漂泊多年,多少还是疏远了。”

    “亲缘,情缘,说到底,有缘还要有分,不是吗?”

    “是啊,如果注定有缘无分,又何必苦苦纠缠?”

    “是纠缠还是执念,是挣扎还是放手,一念之间,因人而各异。”

    两声长叹。

    黄昏时分,阳光恋恋不舍地告别人间,似乎连余晖下的人都变得格外惆怅了。

第十六章 神秘的宫主(1)

    碧水青山,鸟语花香,湛蓝天空下,醉情山水间。最美的景色下,自有最美的人儿。

    风吹云动,叠影重重,重峦叠嶂,人儿倏地便消失在了群山之中。

    多少恨,昨夜梦中,亡魂入梦。

    梦魂宫,就在这崇山之中,岩壁之下。

    “带回来的人都安置好了吗?”问话的人是凌素衣。

    室内的光线明亮,总算可以看清楚她的模样,清秀美丽,周身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她的容颜已算是保持得十分好,若不是眼角偷跑出的几道细纹,很难会让人发现她已是年近四十的女人了。

    她的身份很玄妙,既是梦魂宫主贴身的侍女,与之起居在一起,她又是梦魂宫中地位仅次于宫主的女人,说一句话的分量并不会比宫主轻几分。

    有人说,她是梦魂宫主的师姐,有人说她是梦魂宫主的母亲,有人说她是梦魂宫主的傀儡,有人说梦魂宫主是她的傀儡,更有甚者认为她是梦魂宫主的女伴。对此,她们两个都不曾在意,凌素衣还是细心、贴心地照顾着梦魂宫主的日常起居,替她分忧,而她,也是梦魂宫主在这世上极少赋予绝对信任的人。

    而此刻,她就站在梦魂宫主的身旁,替她询问着。

    “都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愿意留下的,都备好了房间,想走的,也护送她们安全离开了。”显然,宫中的人早已习惯凌素衣替梦魂宫主传令。

    “确定没有对那些离开的人泄露梦魂宫的所在?”

    “姑姑放心,新来的姐妹,不管留下的还是离开的,我们都没有让她们看到梦魂宫是如何进出的。”

    凌素衣和答话的姑娘同时望向了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微微侧过脸,点了点头。

    凌素衣道:“后面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了,要怎么做不用我教你。”

    女子道:“我明白,照顾好她们,可同时我们也会注意她们的一举一动,以免有人对梦魂宫心怀不轨。”

    “嗯,你向来细心,宫主与我都是放心的。”

    “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不打扰宫主和姑姑休息。”

    “告诉漪涵,备好药浴,宫主一会儿要去沐浴。”

    “好的,漪涵已经在准备了。”

    梦魂宫主每一次从外面回来,只要与人交过手,就一定要立刻沐浴,多年未改。而一直以来,负责配齐所需药材的人都是花漪涵,从未换过其他人。

    “很好,去吧。”

    整个过程,梦魂宫主都没有开口讲话,直到女子退出去,她方才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面孔十分美丽,可是却美得毫不真实。

    凌素衣替她收好面具,取出面纱,放在了她的手边:“我记得那些人之中有些是自愿的,没想到你居然也没有追究,反而放过了她们。”

    “不过是为了生存罢了,何况不管是否情出自愿,她们之中总归是有不少人于我有恩。昨夜杀的人已足够多了,我也,也……”梦魂宫主说话的声音十分啥呀,而且越来越弱。

    凌素衣忽然意识到不对,赶紧凑到她的身边,只见刚刚放在她手边的面纱此刻已被滴滴鲜血染成了鲜红的颜色。梦魂宫主的嘴角边,还在不断地渗出血。

    “小梦,你没事吧?”

    凌素衣紧张地瞧着她,双手不自觉地扶住了她略有晃动的身体,谁知就这一轻到不能再轻的举动,却令她的气血翻涌的更加厉害,止不住地从口中溢出。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凌素衣连忙拿了丹药让她服下,“洛魂飞还是洛其琛?”

    梦魂宫主吃了药,调息了片刻才道:“不小心吃了洛魂飞半掌,他的内功深厚,倒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感觉好点了么?”

    “嗯。”嘴上这么说,可是她的气息还是有些喘。

    “小梦,你现在需要休息,你的身体经不起这么折腾的。”

    “不行,素衣姐,我时日有限,一天都不能耽搁。”

    “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师父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我就是要为宫主报仇,为自己报仇,我要让那些都尝一遍那些痛苦的折磨,一个都不能少。”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中透露着恨意,透露着杀机,透露着无穷无尽的绝望,“我相信,她会明白我的心的。现在的我就如同当年的她,活下去的动力,只有恨。”

    梦魂宫主究竟是什么人?她的背后又藏着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有人敲门,轻声道:“宫主,药浴已经准备好了,您现在可以去浸浴了。”

    “知道了。”回答的人依旧是凌素衣。

    好在,服下的药效力发挥得及时,梦魂宫主整个人已比刚才好了许多,她自行擦干净嘴角的血渍,又重新找了一方黑色半透的面纱遮住了半颜,才在凌素衣的陪伴下走出了自己的卧房。

    在梦魂宫里,香闺与浴池,梦魂宫主就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毕竟她的闺房足够大,大到分割成了书房、卧房、练功房、客房之后还绰绰有余,她偶尔会去往宫中最深处的那间石室里,去探望一个神秘的人。据说那是老宫主的居所,自从将宫主之位传给现在这位一直被唤为小梦的宫主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那间石室。除了梦魂宫主和凌素衣之外,再也没有人见过其真正的样子。

    水雾弥漫,扑鼻而来的却是一股浓浓的药香味,与这一室的朦胧极不相称。花漪涵早早地退了出去,室中只留下了梦魂宫主与凌素衣。

    面对一池棕色的水,梦魂宫主的身体在不停地颤抖,于她而言,每踏入池子一次就像是从鬼门关前绕了一圈,眼前看到的不是微微流动的水,而是一条条会啃噬她五脏六腑的毒蛇,正吐着信子,迎接她的到来。

    可是再怕,她还是要走进去,为了生存,为了那些她还未完成的心愿、还未达到的目的。

    凌素衣只剩下唉声叹气,她完全能够体会她的痛苦,可是她除了安慰,也只能安慰了。

    “小梦,忍一忍就过去了。”

    “素衣姐,你出去吧。”

    “为什么?每次不都是我陪着你吗?”

    “这次不一样,我怕今天会连你都吓到。”

    “那我就更要陪在你身边了。”

    “素衣姐……”

    “别说了……”

    依杉尽去,露出雪白月几月夫,光滑晶莹。

    然而,她的手仍在自己的身上拉扯着,一块块、一片片,她竟然撕下了众多易容所用的遮盖,露出了那下面挡住的满身陈旧可怖的伤口。

    从颈到脚,遍布了或深或浅、或长或短、或大或小的疤痕。

    这才是她原本的模样。

    谁能想象,在拥有一张绝美容颜的之下,竟是这般“满目疮痍”。

    她从来不要凌素衣以外的其他人侍候她沐浴,原因就在于此,这一身伤痕,足以让任何一个看到的人午夜惊梦了。若非凌素衣早已见过,早已习惯,她也不会留她在这里的。

    最深的伤口在她的肩上,她永远无法忘记利刃穿肩而过的痛楚,就如同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样。

    梦魂宫主咬着牙,整个人浸在了药水之中。

    “啊……!”

    不过片刻,痛苦而凄惨的哀嚎之声,就响彻了整个梦魂宫。

    旧人对此习以为常,她们知道这种时候便是她们的宫主在浸浴了;新来的人却被吓了一跳,纷纷从自己的房间出来,找寻声音的来源。好在之前那女子早有准备,三言两句便安抚了众人的心,打消了她们的好奇之意。

    其实,旧人今日心中也有疑惑,因为她们只觉今日,这一声嘶喊,远比过去数年的任意一次都要惨烈,更要痛苦。

    痛苦的声音一阵接一阵的传来,回响在整个石宫中,那声音就如同来自从地狱爬上来的鬼魂一般,挥之不去,只怕在今夜,很多人难以安然入睡了。

    凌素衣在梦魂宫主发出第一声嘶吼的时候就立刻跳入了水中,紧紧地按住她的双手,不让她自己伤害自己。

    几番挣扎,几番压制,几番隐忍,几番释放。

    泪已千行,生不如死。

第十七章 神秘的宫主(2)

    八年了,相同是日子她已熬过了八年,可就在现在,于梦魂宫主而言,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

    凌素衣此时此刻也不得不承认,她自己确实被吓到了,她也没有见到过如此痛苦的她。

    不,她见过!她想起来了,想起了八年前的那一幕,在小梦第一次迈入药池的时候,还年幼的她发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同今日,一模一样。她还记得,那一天,她长夜未眠。

    “不是早就适应了药性吗?为什么还会这样?”凌素衣焦虑地问着,她害怕是不是花漪涵配的药出了差错,弄错了剂量。

    梦魂宫主无力地摇着头,可是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凌素衣只有将她的头轻轻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紧握着她垂在水中的手,给予她支持与力量。

    不知过了多久,梦魂宫主才渐渐恢复了意识,恢复了些许气力。

    “感觉好些了吗?”

    “嗯,好很多了。”

    “这种情况近几年已经不曾出现了,今天是怎么了?”

    “以前每一次或是为了压制毒性,或是为了清减毒素,药效只针对余毒而去。可今天,我受了内伤,毒素趁势在体内乱窜,伤与毒一起,就如同八年前一样。”

    “化功散的余毒在你身体里留了这么多年,竟然还是如此地不安分。”

    “我的情况,已经很好了。”梦魂宫主笑了,这一笑印在在她苍白的脸上,美得摄人心魄,却又无助地令人心疼,“如果不是宫主为我配出这药,我根本撑不到今天。”

    “我真的开始怀疑,师父这是在帮你,还是害了你。”

    “她当然是在帮我了。”

    “如果没有这药,你就不会强行在被化功散散去全身内力之后再次强行习武,就不会一次次冒着走火入魔的风险徘徊在生死边缘,也不会在这池水中饱受锥心之痛的摧残,更不会让你的过着不知道还能不能看到第二日的阳光的生活。”

    “素衣姐,别说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小梦,你后悔吗?”

    “后悔?我从来不后悔自己做出的选择,只有那一次,是唯一的一次,我的命运可以由我自己来主宰,不再是困于情的妥协也不再是受制于人、被人操控的屈从。纵使是一条不归路,我也不会后悔。”

    “可是你现在……”

    “素衣姐,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就下定决心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所以,即使老宫主没有帮我配出缓解毒素的药,我仍会再习武,我必须要有一身足够我对付我的敌人的武功。余毒同样会令我整日生活在痛苦之中,甚至比现在还要痛苦。虽然结局早已注定,可是过程却因为你和老宫主而变得好走,我还有什么好后悔的。”

    “可你的武功,却不能像正常人一样施展自如。”

    “所以我要让自己变得更快,速战速决,我才不会让别人有机会看出我的不济。”

    因为化功散的缘故,梦魂宫主已经无法再与任何人交手过长的时间,如果她不能在百招之内取胜,她的内功便会弱下去。百招之内,她是江湖上顶尖的高手;百招之外,她会一点一点变为人人可欺的弱者。长此以往,余毒便会侵占她的五脏六腑,奇经八脉,再无挽回的机会。

    每一次出手,她其实都是在消耗自己的生命。

    她在与时间赛跑、与生命赛跑,她需要在油尽灯枯之前,让负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想,现在的楚江阔,应该已经尝到了化功散的滋味了,你的目的达到了。”

    “不仅是化功散,还有蚀骨水,我要让他和我一样,体验那种全身被啃噬的痛楚,我要让他一点一点,变成无用的废人,让他活在惶恐和绝望之中,生不如死。”梦魂宫主愈发地激动起来,只要提起楚江阔,她就没办法压制自己内心的愤恨,每一次,都是这样。

    “好了好了,小梦,你冷静一点。”凌素衣下意识地按住了她的肩膀,按在了那两道最深的伤口上,劝慰着她。

    但是,很快,她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缩回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还是迟了,梦魂宫主整个人就像失了魂一样,刚刚红润起来的脸庞一下子又变得惨白。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空洞的眼神,重复的呢喃,刚刚还是处于恨与怒中的她,现在却完全沉浸在了恐惧之中。她不断地像四周看着,没有目的地看着,仿佛在寻找什么,却始终都找不到。

    凌素衣十分懊悔,她千不该万不该碰到了梦魂宫主最敏感的地方,触发了她久远而阴暗的记忆。很多时候,一个人身体的记忆要远远比脑子的记忆深刻得多,尤其是对那些伤害、那些痛苦,当人们自己都以为忘记的时候,身体会提醒你,痛,一直都在。梦魂宫主肩上的那两道贯穿伤,就是她最不能触碰的禁忌,因为那里就如同一道机关,会打开一扇地狱之门,令她坠入万丈深渊。

    “小梦,小梦,小梦!”凌素衣试图唤醒她,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只是,那些回忆太过沉重,已经令眼前这个人完全迷失了。

    无奈之下,凌素衣只好出手点住了梦魂宫主的昏睡穴,令她完完全全地睡过去,方才能够令她彻底安静。

    合着衣服跳进水中的凌素衣先行出浴换了一身干净的寝衣,半透的轻纱,令她紧致光滑的肌肤若隐若现。备好浴巾,她才伏在池边将靠在角落沉睡的梦魂宫主拉了上来,替她擦拭干净,换好新的衣裙,戴上面纱。两个在刚刚靠在一起的时候,那身体上强烈的反差,着实让人感到唏嘘。

    明明是花样的年华,却偏偏活在了无尽的深渊。

    梦魂宫是一个神秘的门派,没人知道是什么时候建立的,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人,世人只知其门中都是女子,但是有多少人,这些人从哪里来又住在哪里,始终都是一个谜。

    同样,梦魂宫主也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此人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她是老是少,是美是丑,从来都没有一个准确的定论,连梦魂宫主这四个字都是江湖人为了方便提及而给她的代号。

    不过有一点,是人尽皆知的,那便是梦魂宫主的身份,是一个杀手,她的武功十分出众,只要你出得起价钱,就没有她杀不了的人。或许,这是被神化了的说辞,可是事实与之也偏差不了几分。只是,梦魂宫却不能称为一个杀手组织,因为干这种原始买卖的人,从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她绝对不会让门派里的其他人接触到这些。

    换句话说,梦魂宫主是在用一己之力,养活了整个门派。这也是为什么,门派中的女子对她死心塌地的一个重要的原因,哪怕换了人,这个规矩也从未改变。

    上一任宫主据说姓轻,名却不知;而这一任,只知其名,曰梦,不知其姓。

    说到宫主之位,倒还曾因为人选而引起过不小的争议和质疑。

    作为老宫主唯一的徒弟,凌素衣的人品和武功都已是众人之中的翘楚,所有人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日后,宫主之位会是她的。然而,老宫主和凌素衣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一个小姑娘,对她照顾备至,关爱有加,甚至是倾囊相授,没有一丝一毫的保留。而这个来路不明的女孩,更是在几年之后,成为了新任的宫主。

    其中的原因只有她们三个人知道。

    于其他人来讲,此事实在是太不公平了,先不说这女子的身份成疑,单单是缠绕在她身上的怪病就令人觉得她不配。不少人因此议论纷纷,大多数都是在为凌素衣抱不平。

    对此,凌素衣十分淡然。

    面对众人的质疑,小梦没有说话,只有凌素衣问了当时所有人一句:“如果你们谁能够在一年之内学会将师父的两套刀法习得出神入化、青出于蓝,能够帮助师父了却她多年的心愿,那么宫主之位大可来争上一争。小梦可以做到,但我凌素衣做不到,”那你们呢?

    此话一出,顿时鸦雀无声。

    没有人教过她们凌素衣所提过的武功,可她们并没有抱怨,因为她们见识过,那是一套极为复杂的刀法,需要从小开始学习,就这样许多人可能一辈子还都学不到八成,更何况是她们这些没什么扎实的武功基础的人。

    凌素衣那时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也不过才领悟了六成,而小梦,却在一年的时间里,达到顶峰,更胜于老宫主。

    有人惊讶,有人质疑,总之大家对此都觉得是托词,将信将疑。

    好在,事实胜于雄辩。在小梦成为宫主之后,接到的单子是越来越多,生意越来越好,难度自然也越来越高,酬金有的更是惊人。那些看似了不起的人物,没有一个活着离开她的刀下。

    小梦,用她的果决和实力,让所有人闭了嘴;用她对下属看似冷漠实则宽厚的态度,征服了每个人的心,令她们放下质疑,死心塌地。

    在这些女孩子的眼中,小梦就是守护她们的神,哪怕这个神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她们完完全全都不在乎。

    但是,还是只有凌素衣知道,她们眼中的神,其实,是实实在在的人,她过的日子甚至还不如一个寻常人,是一个被命运遗弃的可怜人,一个被噩梦缠绕,始终无法安眠的人。

    她还能守护多久?没有人能够给出答案。

    现在,凌素衣就守在她的床边,听着她的呓语,无能为力。

    “不要,不要,不要!”

    “师父,师父,师父,你在哪,你究竟在哪?”

    “你们这群禽兽!”

    “你把东西还给我!快还给我!”

    “你别碰它!你不配!不许你碰它!”

    “师父,救我!”

    “师父,你快回来好不好!”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别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听着梦中的她不停地叫着师父两个字,凌素衣也不禁红了眼眶,她没有见过那个人,却听了无数遍他的名字。她知道,那个人是小梦心底深处最重要的人,没有任何人能够取代,也是她此生,最爱的人。

    因为唯一,所以她从来没有叫过老宫主一声师父;

    因为思念,所以她才能在绝望中拼尽全力。

    如果不是想要再见那人一面,她恐怕根本活不下去。小梦所有的寄托,都系在那一人身上,那是她的梦,是她的魂,可她却不知道他现在人在何处。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凌素衣起身走到一旁,拿起了精心放置在架子上的一柄剑,轻叹一声,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小梦的手上,紧紧握牢。

    这柄剑没有华丽的剑鞘,简单朴实,对于女子来说,略显沉重。可说来也奇怪,当执剑在手,小梦整个人便安静了下来,微微上扬的嘴角,隐约可见些许幸福的笑意。

    剑在,情在,人在。

    这柄剑,她曾用性命去守护。

    那个人,她誓用一生去思念。

    “现在的你,究竟是恨他多一点,还是爱他多一点?”

    “如果不是他,你就不会遭受这么多折磨;可如果没有他,只怕你早已香消玉殒了。”

    “你明明是用右手的,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重伤在身,出手却依旧果断。长剑在手,没有人能够小看你。可我还记得你对师父说,右手的剑法只留给一个人,所以再学其他武功,绝不会用右手。”

    “可是,从那时起,你的剑,再未出过鞘。”

    “我想,师父应该也是认得那个人的吧。虽然她只提到过一次,可我看得出来,师父也很崇拜他。”

    “你和她,会不会爱着同一个人呢?”

    “有机会真想亲自拜访一下你的师父,究竟是怎样一个男子,令你如此沉醉、如此痴迷?”

    “他叫若问吧,多好听的名字。”

第十八章 怡然的门主

    小梦醒来的时候,凌素衣正靠在床边浅浅地睡着。

    她察觉到手上有一样东西,冰冰冷冷的,没有看,却直接握在了胸前,攥得更紧了。她知道自己一定又做噩梦了,只是她已记不清她梦到了什么,甚至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回到的卧房,更想不起来在浴池发生了什么。

    不过微微挪动了一下身子,凌素衣就醒了。

    “你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又让你费心了。”小梦说话的声音开始有了底气,却十分沙哑粗糙,好似男人一样。

    是嘶哑?还是错觉?

    “哪里话,你我之间,客气什么。”

    “我明明记得我在药池里泡着,怎么睁开眼就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了?中间发生了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估计是你太累了,就睡着了,我就只好把你从池子里捞出来带回来了。”每次因为肩伤而触及过往之后,小梦整个人都会像断片儿一样,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大概是身体自我保护的意识,自动抹去了她的记忆吧。凌素衣对此见怪不怪,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刻意编造一些圆满的谎言或是说辞搪塞她了,简简单单,心照不宣。

    “原来不是做梦。”

    梦与现实,紧密相连,在她的梦里,只剩残酷的过往。

    小梦起身将手中的剑又放回了原处,放下前,照旧抽出剑身,轻吻在了剑上。再狠心的人都会有柔情的一面,此时的小梦,就是她最柔情的时候。

    “什么时辰了?”吐字清晰,声调却很低沉。

    她的声音,真的是厚重如男声。

    凌素衣瞥了一眼水钟,道:“午时刚过。”

    “还好,来得及。”

    “你要出去?”

    “忙乎了一夜,总该去跟我们的雇主算算账了。”

    “我陪你一起。”

    “不必。”

    “你身上有伤,我不放心。”

    “那家伙现在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

    “可是,你的嗓子……”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影响我用腹语说话。”她的声音忽而变得温柔起来,与刚刚那粗重的感觉,简直是天壤之别。

    凌素衣还想嘱咐她什么,可还未来得及说,小梦就闪身已经离开了房间。

    美人面具还置于原处,只带走了一方丝质的面巾。

    明明是绝世的容颜,为何总是有意隐藏?

    明明是装饰精致的香闺,却唯独少了一样东西——镜子。

    梦魂宫主去找她的雇主,而她的雇主,此时此刻,正在自己的地盘等待她的到来。

    与梦魂宫的神秘与低调不同,飞鹰门的所在富丽堂皇犹如宫殿,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这么一个门派似的。独孤鹰扬是个喜欢享受的人,他所有的一切都要极尽至美。

    住最好的房子,骑最烈的马,吃最美味的佳肴,喝最醇香的佳酿,看最好的歌舞,怀抱最美的姑娘。就连他的佩剑,都是千年难得的寒铁之剑。

    极尽奢华,享尽乐事。

    至于他的钱是从何而来,就不得而知了。

    对此,关于独孤鹰扬的传言就更加夸张和有趣了:有人称他是席卷了古城财富的关外来客,有人猜他是某个富商的外室之子,有人说他是千年不死、容颜不老的雪山怪人,还有人则认为他是覆灭了的皇室的遗孤。

    越传越邪,越传越像真的,差一点连独孤鹰扬自己都相信了。

    要怪也只能怪他实在是太过富有,太过英俊,太过张扬,武功也太过高强罢了。

    太过出众的人,往往就会引人注目,被人猜测的事情就难免被夸大。

    独孤鹰扬慵懒地侧卧在大厅的主位上,品的貌似是来自波斯的美酒,眼前扭动腰肢的美人一个个也都是金发碧眼,极具风情。

    美人舞得尽兴,可看客竟然没有一点精神,真是反常。

    “门主不满意吗?我去让她们换些别的来。”黑衣男子立在他身旁,见他神思倦怠,以为是歌舞失了水准。

    独孤鹰扬饮了杯酒,赏玩着银质的酒杯,悠悠道:“阿宇,跟她在一起之后,我居然感觉再看任何人都比不上她,连酒都喝得没有滋味。”

    阿宇不解:“她?梦兮?”

    独孤鹰扬道:“你猜猜,她的真名叫什么。”

    阿宇怎么会知道,他回答说:“不知。”

    独孤鹰扬笑了:“你这个人,真没意思。”

    阿宇撇撇嘴,他就是这样的人,话说的比任何人都少,事情做得却比任何人都多。他与独孤鹰扬是一起患过难的兄弟,那时的他们狼狈至极,坑蒙拐骗无一不做,常常像野狗一样被人追着打。每当那时候,阿宇总是将独孤鹰扬护在身后,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着他。后来,机缘巧合之下,独孤鹰扬遇到了提点的贵人,习得过人的武功,坐拥富可敌国的财富,他倒也没忘记阿宇的帮助,一直让他跟在自己身边,教他武功,给他能给的最好的生活,做他的左膀右臂。

    同甘共苦皆不易,难能可贵旧人心。

    在阿宇眼中,不管是落难还是富贵,独孤鹰扬都是那么耀眼,他的天资、他的心思、他的样貌,都是自己比不了的,所以他心甘情愿为他所用,明明是兄弟,却不敢有所逾越。

    独孤鹰扬也不管他,继续说道:“你绝对想不到,梦兮就是楚思晴。”

    “悠然山庄大小姐,楚思晴?”阿宇语气平淡,一点都不感到惊讶。

    “是啊,楚大小姐。”

    “难怪要价那么高。”

    “千金易得,佳人难求,美人可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不懂。”

    “哪里不懂?”

    “论姿色,她也并没有倾国倾城,竟然让你食不知味?”

    “食不知味?这个词用得妙啊!”独孤鹰扬的眼前又浮现出那撩人的背影,回味着她的气质,“卿非倾城,可倾我心。”

    飘然而来的花香,零散飘落在脸上的花瓣,十分应景。

    独孤鹰扬随手接了两瓣,放进了嘴里,而后无奈地说道:“阿宇,以后千万不要在一个女人面前,提起另外一个女人。”

    彼岸花开,惊梦离魂。

第十九章 互换的身份

    “好一句‘卿非倾城,可倾我心’,能让阅人无数的独孤门主如此称赞,倒真是思晴的福气。”

    没有人看到梦魂宫主是从什么地方进来的,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她的人已经坐在了独孤鹰扬的面前,坐在了他面前那张桌子上。

    独孤鹰扬眼前一亮,眼前这人不过随便一坐,就算遮住了半张脸,都要比下面卖弄风情的女人们不知妩媚了多少。灵动明亮的眼睛,更具勾人的意味。

    “不敢当,宫主大驾光临,在下有失远迎,实在是失礼。”手指微动,厅中就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阿宇带着不相干的人离开了此地,顺手关好了大门,自己守在了门外,不让任何人来打扰他们的谈话。

    “五万两,还给你。”小梦将手中的锦盒扔给了他,自己一个转身,跃到了离他稍远的客座之上,背对着他。

    那背影,令一旁的男人,有些恍惚。

    独孤鹰扬连打开都懒得打开,顺手丢到了一旁:“人我要了,钱你却不收,这笔买卖你岂不是亏大了?”

    “我说过,思晴要不要给,是她的事情。既然她要做给看的人到了,那我也没办法。她心甘情愿与你做这场戏,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但是有一点,我若真收了你的钱,岂不是将她卖给了你?那才真的是要轻贱了她。”

    “这么说,你之前根本不确定洛其琛会来?”

    “楚思晴原本就不在我的计划里,我想过引洛其琛离开的很多办法,唯独没想过用这一种。”

    “难怪你之前会对我说,如果洛其琛不来,让我不许碰她。”独孤鹰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她的身后,“你可知道,在那种情况之下,如果姓洛的真不来,岂不是要为难死我了?到那时,我的损失,谁来补偿?”

    他的手已经不自觉地搭上了梦魂宫主的肩。

    他的动作就如羽毛拂面一般轻,可是梦魂宫主的反应却好像被人从背后捅了一刀一样,在他手指尖落下的那一瞬间,就飞快地逃了出去,身体微颤,神色慌张。

    第二次了。

    一天之内,面对独孤鹰扬的或亲或疏的接触,她的反应出奇地相似。

    “你怕我?”独孤鹰扬不禁问道。

    “不是。”小梦在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不愿说,我自不会勉强。”独孤鹰扬一笑了之,化解了稍显尴尬的气氛,“那就说一说,你想说的事情吧。”

    “你想听什么?”

    “我想听的很多,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说。”

    “你且问,能告诉你的,我一定据实相告。”

    “好。”独孤鹰扬坐正了身体,眼睛注视着梦魂宫主,有些咄咄逼人,又有些诚恳,“那你可否先告诉我,为什么昨天你要先去温柔乡?替她挡住那些不必要的人?”

    昨夜的温柔乡,弹琴的人是小梦,与一众来客交谈的人也是小梦,在众人注视下被独孤鹰扬一路抱进房内的人还是小梦。只有最后,在房间里,和独孤鹰扬共处一室、相谈甚欢的人,才是梦兮,也就是楚思晴。

    独孤鹰扬对此十分困惑,互换的身份究竟有什么意义?

    梦魂宫主道:“其实也没什么,一来是因为思晴不会弹琴,或者说弹得很差。”

    “你的意思就是,其实一直以来,你才是真正的梦兮?”

    “谁是梦兮又有什么关系呢?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可以是我,可以是思晴,也可以是素衣,是阿宇,甚至是你。”

    “说的不错,谁都可以是梦兮。想不到楚家大小姐,竟然是你梦魂宫的人。”

    “她并不能算我的人,最多是朋友?”小梦也找不到一个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与楚思晴的关系,尤其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来形容,“伙伴?她不必听我的,我也不会去命令她,就像昨天,是她自己要替我将洛其琛引过去的,并不是我的主意。而你们之间的事情,如果她不愿意,我一定不会准你碰她分毫。”

    “她是在利用我打击那个抛弃她的男人?”

    “如果我说是,你介不介意?”

    “我有什么好介意的,反正我一点也不吃亏啊。就是明知道她是谁,还要在其他人面前装作不知道,才是真的委屈呢。”

    委屈二字一出,简直是让小梦大跌眼镜,只能用轻咳来掩饰她内心的——鄙视。

    独孤鹰扬却略显得意,脸上的笑意也更浓了,他又问道:“那第二呢?”

    “第二则是因为她根本不认得郗之恒和杭清川。”

    这一次,轮到独孤鹰扬觉得不可思议了:“楚家和杭、郗两家交情匪浅,常有往来,楚思晴怎么会不认得那两个人?”

    “你难道没有听说,楚大小姐八年前遭遇了一场意外,等到寻回她的时候,她只记得洛其琛一个人了。从那之后,虽然她慢慢恢复了些记忆,可却落下了爱忘事的病根,不记得那两个人,倒也不稀奇。”

    “真是有趣,我甚至都要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楚大小姐了。”独孤鹰扬有些试探的意味。

    小梦听了出来,说道:“楚江阔难道会不认得自己的女儿?就算他老眼昏花,那楚思柔、洛魂飞、洛其琛这些人也都瞎了吗?”

    “说的倒也是。”虽然他心中仍有疑惑,可是梦魂宫主的话终究还是没错。

    “不过我倒有件事需要你向我再保证一次。”

    她想要的保证,独孤鹰扬心知肚明:“你放心,她既然是我的女人,我就不会对她动手的。我如果在意她的身份,就不会有昨天的事情了。”

    “希望你言而有信。”

    “不过,你确定你要保的只有一个?”

    “梦魂宫不是善堂,我保楚思晴自然有我的原因,至于楚思柔,随你高兴。你与楚江阔之间的血海深仇要不要迁怒于她,我无所谓。”

    “楚思晴的命还真是好。”

    “你错了,她的人生已经够悲惨了,如果我再不能护他三分,那她的人生就真的看不到任何希望了。”

    “你刚刚不是还说梦魂宫不是善堂吗?怎么这么快就转了口风?”独孤鹰扬听得出来,梦魂宫主对于楚思晴的怜,是发自内心的,没有一丝利益的关系。

    “我来找你,可不是来跟你讨论她的。”很显然,梦魂宫主并不希望再与他争执关于楚思晴的任何事情。

    “好好好,我们说回正事。”

第二十章 独孤的身世

    “郗之恒和杭清川的武功你试探得如何?”

    “郗之恒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不必放在眼里。至于杭清川,到是有些真才实学,不可小觑。”

    “面对杭清川,你有多大的胜算?”

    “七成。”独孤鹰扬自信满满,“我只说他不可小觑,并不代表他是我的对手。”

    “可如果再加上他的老子呢?”

    “你是指杭亭?他不是疯了吗?”

    “没有人规定疯子不可以打架啊?更何况,往往疯了的人动起手来,更令人难以招架。”

    “杭亭是老江湖了,一打二,我未必是他们父子的对手。”

    “如此,杭清川就交给我来对付,只要将他困住,或许你还能够兵不血刃拿下青龙门。”

    “你肯帮忙那就最好了。”

    “至于凤舞帮,有阿宇帮你,应该就不需要我出手了吧。”

    “郗家父子半斤八两,小意思,你大可不必费心。”

    “如此甚好。不过你可别忘了,两个老家伙的命,给我留着。”

    “当然。”独孤鹰扬挑了挑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瓶子扔给梦魂宫主,“你的那位楚大小姐手臂被我的寒铁剑划伤了,我虽然无心重创但是你也知道那柄剑的厉害,她伤得不算轻。这是我的独门伤药,专门治疗寒铁剑伤的,记得给她。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三天之后她会不会血流尽而死。”

    梦魂宫主牢牢地接住小瓶子,谨慎地收好:“多谢。”

    “他们两帮比悠然山庄容易解决得多,你也不用为他们再坏一次你梦魂宫的规矩了。”

    小梦微微一惊:“你怎么知道?”

    独孤鹰扬道:“梦魂宫之所以神秘,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没有人见过她们到底有多少人,我猜应该是创立之人定下的规矩不让她们随意在江湖上走动吧,更别说搅和进江湖仇杀之中了。”

    “你说的没错,梦魂宫是为了保护她们,而不是利用她们。”

    “好在,你是一宫之主,也不用担心。”

    “你错了,这条禁令本就只是针对宫主而定的。”不得让宫中之人卷入江湖事之中,这是当年轻宫主传位于她时千叮万嘱的事情,可她最后还是没有守住,小梦明白违背禁令要付出的代价,可她并不后悔,“但是,只要能让楚江阔付出代价,我就是死,也在所不惜。”

    “你就这么恨他?”

    “你不也跟我一样,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吗?”

    互相试探的眼神,彼此坚定的回应,四目相对的两个人,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各自脑海里挥之不去的腥鲜,耳畔不断回响起的是此生无法忘记的凄厉。

    一时间,空旷的大厅里安静了下来,静得连呼吸的都仿佛停止了。

    好久,好久。

    “你能想象那些人跪在地上求饶的情景吗?”小梦的眼睛忽然开始放光,她的深情忽然开始变得激动,“每一个,是每一个都求我放过他们。”

    “我笑着说,让他们给我一个不除掉他们的理由,每个人都要说一个,不能重复,他们就开始慌了。我又问其中一些,我说:‘你们还记得自己伤害过多少人吗?那些在你们手上丢掉性命的人,你们可还记得他们的惨状?’他们都矢口否认。可当我把名字一一列举出来。你猜怎么着?还不等我出手,有一些就直接昏过去了。”

    “我又问:‘庄主的女人有多少?庄主碰过的女人你们又碰过多少?你们替他看门、替他掩饰、替他隐瞒秘密,他给了你们多少好处?’结果,有一个突然站起来冲我大声喊,问我‘你是谁?’是啊,我是谁?我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我是谁呢?”说着,小梦就开始笑,大笑,很大声地在笑,一声,两声,三声。

    “所以,你是谁?”独孤鹰扬趁机冷静一问。

    可是小梦并没有就此被他套出话来:“我是谁?我是来自地狱的魂,是知道他们一切勾当的人,是一个他们永远都想不到的人。”

    那双明亮的眼睛收回了对视的目光,露出嗜xue的神态,周身sha气环绕,她已完全沉浸在弑所带来的亢奋之中,回想起昨夜悠然山庄种种,她的内心就感到无比舒畅,无比惬意。她的手背、手指缓缓从鼻尖划过,仿佛还能嗅到残留在那之上的,鲜xue的,味道。

    独孤鹰扬就坐在一旁眯起眼睛欣赏着,勾起的一抹诡谲的笑意,是兴奋,也是满意,就好似在对面那个人身上找到了自己寻觅已久的东西,令他整个人也变得激动起来。

    他找到了同类。

    就好像是一只在森林中孤独奔跑、拼命寻找同伴的野兽,在绝望之际,遇到了他想要找的那一个。

    同样的气息,同样的恨意。

    “你有没有按照我告诉你的那些方法去做?”

    “就算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的。”

    “那感觉,是不是很美妙?”

    “简直美妙极了。”

    (过程省略,不是没写,是不敢发啊。)

    “一把大火,干干净净。”

    “其实,如果不是你说要火烧了悠然山庄,我倒真想把那些尸首呈给楚大庄主,让他永远地记住,那些,是因为他,而送命的。”小梦居然觉得最后有些扫兴。

    “你真是比我还要狠。”独孤鹰扬看似吃惊,实则欣赏,“怪只能怪他们跟错了主子,做错了事。”

    “听闻二十年前,天山魔教蓝教主一家就是这样被灭门的。死状之惨,骇人听闻。当时,没有人知道是什么人干的,只知一夜之间,全教上下百余人,无一幸免。魔教虽不是正道,可是凶手的手段实在太过残忍,当时一位颇有威望的大侠就主动说要追查真凶,以慰亡灵。而最后,那个大侠凭着不知道从哪里查来的线索,找到了凶手,指证当时海上的一方霸主且与魔教关系颇近的神海教为罪魁祸首,称其帮主枉顾兄弟之谊,窥伺魔教武学,偷袭魔教,造成惨案。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位帮主根本来不及辩解和自证就被其除之而后快,魂归黄泉,还要背负不该属于他的骂名。不过数月,两大势力就被连根拔起。而那位大侠从那之后,威望更胜从前,成为了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可在我看来,与其说他是伸张了正义,不如说他是趁机将江湖中人最忌惮的两个帮派同时除去,以换取自己的名誉与地位。”

    独孤鹰扬听完梦魂宫主的叙述之后,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沉默片刻,就只说了一句话:“哼,贼喊捉贼。”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独孤家幸存下来的遗孤,而阿宇或许跟神海教教主有着什么联系,而那位大侠就是……”

    “楚,江,阔!”咬牙切齿吐出的三个字,每一个字都背负着无数条人命,“那一年,我四岁。那一天,是我妹妹一岁的生日。可也就是在那一天,魔教毁在了姓楚的那个衣冠禽兽手里。我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将化功散掺杂进教中人饮食之中的,等他们察觉的时候,一切都已来不及了。他带着一群sha手就那样冲了进去,逼问父亲、母亲秘籍的所在。他要的那本秘籍,是一位姑姑送给父亲保管的,据说里面记载了世间最厉害的武功。父亲希望用解药做交换,可那个人却用妹妹和教中人性命要挟父亲,父亲原本不想妥协,可是最终还是将秘籍给了他。”

    “可是他们忘了,既已在他们暴露真实的身份,他又怎会留下活口,给自己留下隐患呢?”小梦可以想见当时的惨烈之状,与昨夜相比,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独孤鹰扬接着说道:“父亲抱着微弱的希望妥协了,可是最终,还是没能从楚江阔这个死神的手中争得一线生机。我永远都忘不了父亲、母亲临终前的模样,还有我的小妹,她还那么小,还没来得及学会叫爹、娘,叫我一声哥哥。”

    “那你当时是怎么逃出来的?”

    “是阿宇,他是神海教教主的侄儿,是父亲找来陪我的。我们两个那一天都不在教中,至晚方归,结果却看到了那一切的一切。”

    “以楚江阔的为人,他本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不错,可惜他只知道少了我这一个四岁的孩子,却并不知道我长得是什么样子。所以他也只好一把火毁了魔教,或许那个时候他以为我已经葬身火海了吧。”

    “或许他也是因为担心魔教中人有人逃脱,会去找当时称霸海上的神海教告知一切,为蓝教主报仇,所以干脆栽赃嫁祸,灭了神海教。”

    “我与阿宇当初的确差一点就回去了,可当年我们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子,根本不清楚该怎么回去。我们不敢问,生怕会泄露自己的身份和行踪。漂泊数年,流浪街头,经历了数不清的打击和逃亡,我才终于又有了今天的地位和权势。你教我如何能够不去找他报仇?血债血偿,这是他要为自己当年所做之事付出的应有的代价。”

    “又是秘籍,可能只有老天才知道,这个人,为了夺取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究竟害死了多少人。”

    “果然,你也是。”小梦无意的一声感叹,印证了独孤鹰扬对她的猜测。

    “是什么?”

    “死里逃生的讨债人。”

    小梦对此,不置可否。

    “好了,我的身世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了,不知宫主可否满意?”

    “你可以选择不说的。”

    “哎,女人呀,总是这般口是心非。”

    刚刚,独孤鹰扬一直追问小梦的身份,而与此同时,小梦对独孤鹰扬的身世也产生了好奇,她并不十分确定自己掌握的信息有多少是真的,于是就转守为攻,故意利用惊人相似的往事,想套一套独孤鹰扬的话。

    不过,独孤鹰扬自然也察觉到了对方的意图,索性顺水推舟,以实情告知,对他而言,身世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因为他的身世在自己眼中,早已没有什么能够利用的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东西,送人也就送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姓楚的老东西?”

    小梦深思了片刻,方才说道:“先让他在丘山雅苑住一阵子吧,让他的好兄弟仔细看一看,他的义兄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等到我们搞定了青龙、凤舞,我再让他们三位老朋友,好好地聚上一聚。”

    “那岂不是会有一段时间,我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

    “那不是更好?你可以尽情享乐,岂不快哉?”

    “呵,这话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话。”

    小梦莞尔一笑,明亮的眼睛弯成了两道细长的月牙,甚是可爱。

    独孤鹰扬懂了,她这是故意在拿自己打趣,于是故作悠闲地说道:“人生苦短,尤其是……”

    “是什么?”

    “是像你我这样,第二次活下来的人。”

    因为经历过生死,才更明白握在手里的意义。谁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总之这一刻,才最重要。

    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淡,夜幕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悄悄来临。

    “时辰不早了,小女子该告辞了。”

    “我能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

    “请讲。”

    “世间百花,你为何单单选了这一种?”独孤鹰扬随手一挥,便将散落一地的花瓣尽数吸在了掌中,向梦魂宫主轻轻吹去,“花瓣又窄,又不好吃。要是梦魂宫养不起别的花,我派人摘好给你送过去,这小小的,哪里配得上你的风采。”

    不好吃。

    这是独孤鹰扬尝过之后给出的,嗯,评价。

    小梦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她是怎么都不会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不太正经的男人,是真的不太正经。

    于是乎,她只回答了四个字:“不关你事!”

    独孤鹰扬也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先是一愣,而后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梦的心情完全好了起来。

    她从厅内打开门,刚迈出了一步,却又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四五步,眼中的笑意顿时烟消云散。

    她的人又开始紧张起来,她的身体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

    独孤鹰扬看了眼她,又看了看门口,以为她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可结果却是,什么都没有。只有阿宇一个人站在门外,准确地说,是紧紧地贴在门外。在梦魂宫主打开门往前的那一刻,或许她与阿宇有了不小心的接触,因此才会有如此之大的反应。

    阿宇刚刚也被吓了一跳,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他正欲转身,却只看到了梦魂宫主惊吓的眼神,搞得他一头雾水。他呆立在门口,目光望向独孤鹰扬,希望他能告诉自己一个所以然。

    独孤鹰扬无奈地摊摊手,示意他从门口让开。

    一进一出,梦魂宫主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二十一章 阿宇的直觉

    望着梦魂宫主离开的方向,独孤鹰扬露出了得意而又自负的浅笑。

    对于刚刚那一幕,阿宇困惑不已:“她刚才?”

    独孤鹰扬玩笑道:“她怕你啊。”

    “我?”阿宇更不懂了,他不过是个人,又是见过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独孤鹰扬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她昨天会怕成那个样子,我也终于想通今天她的反应又为何如此强烈了。”

    “什么?”阿宇搞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独孤鹰扬也不管他,继续说着:“她与你仍有半步距离就惊慌成这个样子,我不过刚碰到她的肩膀,她整个人便像受了巨大的惊吓,我拥她入怀,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就令她整个人似大病一场。”

    阿宇只得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我原以为他是怕我,怕我对她有什么越矩的行为,现在我才明白,他怕的不是某个人,而是某类人。”

    “哪类?”

    独孤鹰扬胸有成竹地说了两个字:“男人。”

    阿宇对此点点头:“很好。”

    这下,轮到独孤鹰扬不懂了:“好?哪里好了。”

    “你就不会惦记她了,岂不是很好?”

    “你在担心什么?”

    “她。”

    “说说看,你觉得她是一个什么人。”独孤鹰扬起了好奇,阿宇是一个从来不会主动去评价任何人的人,尤其是女人,他对待一个人的态度从来都只取决于独孤鹰扬的态度,唯独这一次,是个例外。他想听听,在经历了一次算不上是并肩作战的共进共退之后,阿宇眼中的梦魂宫主,是个什么样子。

    “她,算不得是个活人。”

    没想到,独孤鹰扬满心期待的结果,却只有这么一句话。

    “这里又没有外人,能不能多说几句?”

    阿宇顿了顿,想了想:“我在这个女人的身上闻到了腐朽的气味,也闻到了鲜红的腥味。嗜xue、嗜sha,除了这四个字,我再也想不出其他可以用来形容她的词了。”

    “其他的我都可以理解,唯独腐朽一词,何以见得?”

    “她的身上时时刻刻散发着的是一股草药的味道;她整个人只能看到手和眼睛,她说话的声音很奇怪,有时候会让我觉得是别人在说话;她的手段狠辣,准确而果断;她的心极其冷漠,我很难想象一个正常的女孩能够一个人灭了一个山庄,更在那之后,还能从容优雅地出现一众人面前,若无其事,款款而谈。”

    “她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悠然山庄?”

    “是。梦魂宫的人都在另外一个女人的带领下与我一起去了丘山雅苑,只留了几个在悠然山庄外接应,并没有跟进去。单凭她一个人,不仅带走了所有女婢,更解决了所有男仆和姓楚的一直以来豢养的杀手,没有任何错误,没有一个遗漏,没有透露一丝风声。”阿宇一想到这些,就感到深深的恐怖。

    “你刚才说一个女孩?你觉得她多大?”

    “不会超过二十五岁。”

    “为什么?”

    “手。”

    “不错,一个女人的手是最能够反应她的年龄的。”独孤鹰扬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问道,“她武功如何?”

    “高。”

    “多高?”

    “很高。”

    “她用刀?女人很少用刀。”

    “但是她左手的刀法已称得上是出神入化。”

    “左手?那右手呢?她是个左撇子?”

    “右手而言,虽然我没有见到她出手,但是不难看出她对剑法有深刻的领悟,右手也有用剑之人才有的微小印记。所以,我敢肯定,她右手的剑法一定也不会差,极有可能要比她的刀还要强。刻意隐藏的,才是真正的锋芒。”

    “你觉得她美吗?”

    “不。”

    “不要因为你没有见过她的脸就否认她的风姿。”

    “刚才半步的距离,看到的半张脸,已足够。”

    “那你应该看得出来,她是个极美的女人。”

    “是,她很美,只是她的美不太像人而已。”

    “那像什么?”

    “她的脸,像是画上去的。”

    “也是你的感觉?”

    “说不上来,只是单纯的觉得那个女人从上到下,透着诡异。”

    “所以,就凭这些,你才认为她不算是个活人?”

    “足矣。”

    “确实够了。”被阿宇这么一说,独孤鹰扬愈发觉得梦魂宫主深不可测了,“二十岁的容颜,三十岁的气质,四十岁的心思,五十岁的武功,六十岁的阅历,七十岁的无畏。一个女人,若已至此,还有谁能够拦得住她呢?”

    “二十余载,即一生。”

    “难怪她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也迟迟不肯透露半分自己的身份,只怕她的过往,远比你我的,还要艰难。”

    “阿风。”阿宇鲜见地唤了一声独孤鹰扬的小名,“我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阿宇已经许多许多年没有这么叫过他了,久到他自己快要忘记了自己的本名——蓝风:“你只管说。”

    阿宇欲言又止,十分犹豫,思虑再三,才吐露出自己的想法:“狡兔死走狗烹,未免后患无穷,找个适当的时机,除掉她。”

第二十二章 共同的目标

    阿宇的一番话,令独孤鹰扬认真了起来:“目前的情况而讲,她还不是我的威胁,这些年,我们陆陆续续吞灭了不少江湖帮派,声势日益壮大的同时,看我们不顺眼的人也越来越多,要想在当今的武林之中找到一个与她相当的帮手,着实不容易。”

    “但是这个女人,并不安全。”阿宇又一次提醒到。

    “与其多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我们要杀她,必须一击即中,不然就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

    “我明白。”

    “江湖中声望最高的,一是悠然山庄,一是丘山雅苑,虽然表面上两个家族都不算是江湖的帮派,但是跟武林中许多人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时候可以一呼百应,实力不容小觑。”

    “悠然山庄已倒,你为什么不趁机除了洛家父子?”昨天本是大好机会,却在占尽优势的时候收手,阿宇想知道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单就飞鹰门现在的实力而言,洛家和楚家都是我们难以撼动的,能够扳倒楚江阔,是因为我与梦魂宫主有着同样的敌人,她愿意同我联手。可洛家就不同了,洛魂飞的人品与武功都是实实在在的,你我两个人加起来未必是楚家父子的对手,更何况还有一个易攸宁。梦魂宫不仅不会帮我们,还极有可能站在洛家那一边。”

    “为什么?”

    “梦魂宫主曾与我约定,要我保楚思晴完好。她还曾说,若他日我若要对丘山雅苑出手,只要易攸宁与洛羽涵无事,她便只当不知情,绝不插手。换句话说,我要是敢动那两个人,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可是,丘山雅苑始终是我们的心头大患,早晚要除掉的。”

    “所以,在其他事情没有完成前,我暂时不会动他们。当我要动之前,我一定会先解决那个女人。”

    “剩下的,还能称为对手的,并不多了。杭家的青龙帮,郗家的凤舞帮,越家的望岳城,还有,无忧城。你,不对,你们,打算怎么做?”

    “越昂驹是个摇摆不定的人,空有野心,他能守住现在的地位实属不易,他的三个儿子,只有长子越冥尘能探听到一些蛛丝马迹,名声多半也不是太好,而其他两个仍未可知。所以,望岳城的实力暂时是个谜,而且与另外几个帮不是一路之人。对此,我与她看法一致,与其颠覆不如拉拢。”

    “说到谜,只怕无忧城才是真正谜一样的地方。”

    “无忧城的情况,我一会慢慢与你说,有些地方并不是我们所知道那样,这也是我必须和她联手的重要原因之一。”

    “嗯。”

    “杭清川与郗之恒的武功,今早在楚思晴的协助下,我基本上心中有数了。凤舞帮不难解决,改日你我商量一下,将郗家父子一举灭之。青龙帮的话,她负责将杭清川带离,先诱之,再灭之,对她来讲应该不是件难事。我们只需要攻其不备,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色字头上一把刀,这话当真是一点不错。”

    “怎么,你也学会开玩笑了?”

    “我说的是事实。”

    “悠然山庄的事情可以算作江湖仇杀,倒不至于让太多人起疑,但是青龙、凤舞要尽可能速战速决,这两帮关系紧密,一方出事,另一方定会有所防备,所以不能给他们准备的机会。梦魂宫的其他人不会参与这两帮的事情,你就辛苦一些,想一想该如何分配和布置人手。”

    “容我多问一句,她为什么要帮你?”

    “各取所需。”

    “飞鹰门需要的是势力,是吞并,是扩张,那她呢?”

    “她要的是两个人。”

    “杭清川和郗之恒?”

    “杭亭和郗远。”

    “还真是巧。”阿宇不得不感叹一下了,“当今武林与我们为敌的人,竟然近乎都是梦魂宫主的仇人,难怪她会主动来与你结盟。虽然目的不同,但是目标却是出奇地一致。”

    “杭家父子、郗家父子皆风流成性,欠下几份风流债倒也不足为奇,她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可能是为了宫内别的什么人去讨债也未尝没有可能。毕竟她才二十几岁,我很难想象她会跟那两个一疯一癫的老家伙有什么牵扯。”

    “不错。”

    “让我想不通的是,她说在与我联手收拾了楚、郗、杭三家之外,最后会倾尽全力助我与无忧城主一战。”

    “无忧城向来中立,若不是因为它的声望和势力与日俱增,不得不防患于未然,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去招惹他们。他们的城主极受爱戴,据说城中,道不拾遗,夜不闭户,投靠之人,不问过往,皆为所养,恩怨情仇,一笑泯之。仔细想来,梦魂宫的情况与无忧城可谓如出一辙。我实在想不通无忧城会有什么理由让同样与世无争的梦魂宫与之为敌。”

    这恐怕是阿宇今天一天说的最长的一段话了。

    “这也是我一直都想不通的地方。”

    独孤鹰扬与梦魂宫主相识于一年前,那时的飞鹰门还没有今日这般壮大,独孤鹰扬还常常在外奔波打拼,一人一剑不知挑落多少人头于马上。只有一次,他遇到了一个难啃的对手,对方功力深厚,步步紧逼,令他只能进不能退。而那一次,是他与梦魂宫主第一次联手。他不在意梦魂宫主的出现是巧合还是刻意,事后他也没有追问,只是按照梦魂宫的规矩,给了她相当重的酬金。而梦魂宫主却只收了一半。

    在顶峰之上,绵绵细雨之下,他依稀记得他们那时候的对话。

    “梦魂宫的规矩我懂,这个人有多难对付,你在其中起到多大的帮助我都懂,所以这些钱是你应得的,为何要还给我?”

    “这一半赏金我收下,因为我从来不为别人去除掉没有价值的人;另一半我还给你,是因为我希望用我的刀与你交个朋友。”

    “与我交朋友?为什么?”

    “飞鹰门由你一手创立,一手壮大,你的能力相信没有人会质疑。近两年来,你吞了不少门派,也灭了不少不愿与你为友的帮派,看得出来,你这个人,野心十足。”

    “能力与野心?这样的人很多,单凭这些,就说你想跟我交朋友,不仅不够吸引我,也不足以说服我。”

    “光站在山巅有什么用,要把众人踩在脚下才是真的。”你的野心绝对不会止于覆灭几个小小的帮派,你一定会随着飞鹰门的壮大,而想要得更多。光吃些虾米小鱼之类的,白费力气不说,还让你树了不少劲敌,以后的路没有帮手,只会越来越难走。”

    “所以,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想吃掉的大鱼,让我猜一猜,楚江阔的悠然山庄绝对是第一位的,洛魂飞的丘山雅苑也不会少,青龙、凤舞虽然你未必看得上,但是除了他们会对你大有裨益,还有无忧城,江湖中最不争的地方,可是不争有时候却比争还要更令人觉得掣肘,宛若骨鲠在喉,异常难受。我想,你最感兴趣的,一定是无忧城。”

    “望岳城呢?”

    “那是一个可以拉拢的地方,越昂驹别的本事没有,见风使舵的眼色还是有的。”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独孤鹰扬被说中了心思,不仅不恼、不慌,反而觉得有趣极了,“你怎么会猜到我对无忧城最感兴趣?”

    “我说了,你的野心不会让你停下脚步。江湖上都说最有号召力的地方是悠然山庄,可他们都忘了,无忧城才是久经风霜却屹立不倒的地方。你要称霸,就绝对不会允许所谓中立的存在,他们谁也不站,自然也不会站你。”

    “所以,我交你这个朋友能得到什么好处?”

    “悠然山庄,青龙、凤舞,还有无忧城。”

    “你是说,你会帮我搞定这些地方?”

    “是,而且,不需要任何报酬。”

    “你与他们有仇?”

    “与他们有仇的,又何止我一个?”

    “可是这些人,这些地方,我也可以找别人合作,为什么一定要是你?”

    “其他的地方你确实可以,但是无忧城,你只能靠我。”坚定、坚决,梦魂宫主的自信彻底打动了独孤鹰扬。

    于是,从那一刻开始,他们两个人,就成为了真正的盟友。

第二十三章 被遗忘的人

    ——但是无忧城,只能靠我。

    独孤鹰扬的脑海里反复闪现着这句话:“她说,要想对付无忧城,只能靠她。”

    “莫非梦魂宫与无忧城有什么瓜葛?”这是阿宇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独孤鹰扬摇着头:“我曾经问过她很多次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攻克无坚不摧的无忧城,她都没有正面回答过我。我问她是不是知道无忧城主的弱点,他却告诉我那个人没有弱点。”

    “既然没有弱点,她又怎么会觉得靠她能赢?你为什么又会信?”

    “我原本也是怀疑的,但是,她确实知道很多关于无忧城的事情,那些事,是外界根本不知道的。一入无忧,此生无忧。只要进到无忧城的人,除非是城主的亲信,否则绝对不会再离开那里,这就是为什么江湖上鲜有人知其内情的人的原因。而她,却知道得很清楚。”

    “你如何确定她所说的都是真的?”

    “其实不用很多,只要一点,就够了。”

    “哪一点?”

    “你可知无忧城主所用的兵器是什么?”

    “听说是剑,那个人好像是个颇为有来历的剑客。”

    “你错了。”

    “错了?”

    “无忧城主是用扇的。”

    “是她告诉你的?”

    “不,是我早就知道的。”

    “那她说了什么?”

    “她说,无忧城主既可用扇,亦可执剑,以扇代剑,以剑代扇。不仅如此,她还小小的与我切磋过一次,一招一式,不到五十个回合我便可确认,那是无忧城主的武功无疑了。”

    “一个能够学会无忧城主武功的人,也一定了解无忧城。”

    “不错,想拿下无忧城,只有靠她。”

    “除此以外呢?”

    “她透露的信息并不多,说是透露得多了怕我会按捺不住提前出手,坏了她的事。”

    “哼,我想她是担心你知道太多就不需要她了。”

    “其实她说的倒也没错,无忧城有两位使剑的高手,我还真保不定哪一天就上门挑战了。我只希望那一天,来得不会太迟。”

    同样都是用剑之人,独孤鹰扬内心对于对手的渴望,远远超过了对于征服的渴望。他已经太久没有遇到可以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了,一个同样用剑的对手。高处不胜寒,他也难免会感到寂寞和孤独,他需要一个对手,一个让自己变得更强的对手。

    “那个楚思晴你打算怎么处置?需不需要我帮你解决她?”阿宇忽然想起来还有几个麻烦没有解决。

    独孤鹰扬一脸震惊的样子,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我花五万两黄金买回来的人,你就这么给我解决了,那我不是亏大了?”

    阿宇傻了,磕磕巴巴地问道:“那个,你,那什么,她是楚家的,人啊。你今天,不,不还差一点,就了结了她吗?”

    “今天早晨是为了让郗之恒和杭清川出手救她我才会对她出招的,先不说梦魂宫主千叮万嘱叫我不要伤她,就算是我自己,若非事出有因,我也是不愿她有事的。”

    “她可是楚家的人啊,你不觉得留她在身边很危险吗?尽管她不会武功,可若夜夜在你身边,我还是不太放心。”

    “她跟楚家的关系跟世人所了解的大相径庭,外人眼中的她是受尽宠爱的大小姐,可实际上,她在楚家根本没有什么存在感,如果不是洛其琛和洛羽涵兄妹常去悠然山庄陪她,只怕悠然山庄里的人都不会记得还有这么一位大小姐。”

    “哦。”阿宇很想问问他这些情况他都是从哪里打探到的,如此细致,如此准确,后来,他又想到可能是梦魂宫主的帮助,就没有再问出口。

    “不过这两点都还不是主要的原因,我留着她,是因为我觉得她还会有大用。”

    “什么用?”

    “我想你应该听说过关于楚思晴的身世,她是楚江阔第一位夫人所出,其在幼时就与其母一起失踪了。后来,她的母亲被证实遭人暗算身故,而她却从此下落不明。楚江阔后来娶了另一位夫人,也曾偶有透露要寻找当年那个孩子的意愿,只不过始终都没有消息。可就在十多年前,一个流浪的剑客带着一个孩子来到悠然山庄,凭借着那孩子身上的信物确定了是当年失踪的长女,就是现在的楚思晴。”独孤鹰扬娓娓道来,好像在讲述一段自己亲眼所见的故事。

    阿宇皱着眉:“所以呢?你什么时候也对别人的身世感兴趣了?”

    独孤鹰扬迅速地饮下一杯酒,说道:“我感兴趣的不是楚思晴的身世,也不是他们楚家那些乱七八糟的纠葛,我关心是那个剑客。”

    “剑客?有什么问题?”

    “剑客的名字因为时间太久,已然打探不到了。但是,唯一能得知的一件事,就是楚家和那个剑客都是因为无忧城主在中间牵线,才得以让楚思晴认祖归宗的。”

    “所以,你认为那个剑客是无忧城的人?”

    “不止,楚思晴跟那个剑客也一定有着某些联系。”

    “如果你推敲得不错的话?”

    “那么,楚思晴或许会成为我对付无忧城的一颗重要的棋子。”

    “难怪你要留着她了。”

    阿宇暗叹,这才是独孤鹰扬的真实面目。

    血海深仇始终都是扎在独孤鹰扬心头的一根刺,他对楚江阔的恨,绝不仅仅停留在他一个人身上,他能够用与其当年一模一样的手段将悠然山庄的刺客、男仆全都解决掉,不管当年的事情他们是否参与、是否知情。而现在,他居然要因为别人的一句话,而不迁怒、不株连,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楚家的人还活着,他心上的刺就不会彻底拔下来。阿宇明白,楚江阔如今已是强弩之末,与他同样有仇的梦魂宫主绝对不会让他好过,所以他并不担心。放过楚思晴,是因为她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是独孤鹰扬自己要好好利用的人,所以她的结局现在不会到来,却已在不远的未来,被写好。他在意的,是最后那个人。一个似乎被梦魂宫主和独孤鹰扬同时遗忘的那个女人,一个嫁到了洛家却始终姓楚的女人——楚思柔。

    是真的忘了,还是刻意不曾提及?

    是斩草除根,还是决定放任自流?

    不管怎样,他都不相信是因为她嫁到了洛家才不追究。

    阿宇没有问,因为此刻的独孤鹰扬正痴痴地望着窗外的一轮圆月,陷入了沉思。

    那俊俏的侧颜,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冷,又格外温柔。

    阿宇仿佛又看到了当年温润的少年,小小年纪,无所畏惧。

    曾经的他,善良单纯,现在的他,诡谲多变;

    曾经的他,众星捧月,现在的他,刀口舔血;

    曾经的他,也会因为误伤了飞鸟而感到抱歉,现在的他,却视人命如草芥。

    人性本善,奈何终究抵不过命运无情的摧残还有时光无心的琢磨,一颗柔软的心历经风霜,并没有被历练成珍珠,只是渐渐变得冰冷而坚硬。

    善恶之念,一线之间,真的能够分得那么清楚吗?

    夜已深,结束的已经结束,新的一天,开始的将要开始。

第二十四章 慷慨的老板

    暗夜已至,万家灯火尽熄,幽静无声的街头巷尾,弥漫着的是些许的祥和与安逸。

    小梦就在这一片黑漆漆的路上,慢慢,慢慢,慢慢地走着,身后是无尽的黑暗,眼前是看不到头的空洞,她就一直走着,走着。

    她走的究竟是脚下的路,还是她人生的路?

    二者,在她的生命里,并没有什么差别。

    或许唯一不同的是,人生之路的尽头仍是无尽的黑暗,而脚下之路的尽头,是灯火辉煌。

    路的尽头,是温柔乡。

    能在夜半时分还充斥着笑语欢歌的地方,也只能是这里了。昼夜颠倒的生活,醉生梦死的欢愉,纵情声色,寄情犬马,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生存方式?

    多少人隐藏了泪水于笑容之下?

    多少人咽下了苦痛于杯酒之中?

    多少人收起了坚持于妥协之上?

    谁还不是带着一身伤,若无其事地活着呢?

    小梦走了进去,没有人拦她,因为她的这身打扮,和梦兮一模一样。

    大堂之内,一片嬉笑声,嬉闹的一群人早已忘记了烦恼,玩得尽兴。其中有个人眼睛倒是很尖,在小梦进门的一刻便看到了她。迷迷糊糊之中,踏着歪七扭八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就冲她走了过来,嘴里还囔囔嘟嘟地说着什么。

    “这不是梦兮嘛?来来来,陪陪小爷我,让小爷乐呵乐呵。”

    小梦随手拍起桌子上的半杯茶就朝那人的脸上给了过去,剩余的茶水一滴不差地都泼在了那个人的脸上。

    那人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甩了甩脸上的水,唰的一下就变了脸色。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立马怒喝道:“摆什么臭架子!你以为你是谁啊!我管你是楚家的还是沈家的,老子今天要定你了!”

    他的大骂不仅惹来了众人的围观,也把原本在后堂歇息的老板娘招了过来。老板娘一见到小梦,吃了一惊,立马吩咐人赶紧拦着那个醉汉。

    出言不逊是要付出代价的,而这个男人,是承担不起后果的。

    趁一切还来得及,能少些麻烦就少一些。

    “干嘛拦着我!放开我!大爷我有的是钱!”

    “哎呦,我的赵爷,您老消消气,怕是酒喝多了眼睛花了认错了人,这不是梦兮。”

    “我管她是谁!老子今天就要她了。”

    “这。”老板娘心里叫苦不迭,“这姑娘您可惹不起,您呀还是少说两句吧。”一边说着,一边示意下人将他拖到后堂去。

    小梦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半块方巾,旁人看不清她的表情,只是一双眼睛,冷的可以结冰了。

    “就想这样一走了之吗?”略带愠怒的语气,是不祥的征兆。

    老板娘连忙扮起了和事佬:“姑娘莫怪,这位爷是这里的熟客,今日喝多了酒,难免失了分寸。”

    “醉了可以当理由吗?”

    “姑娘就原谅他这一次吧,我跟您保证,下不为例!”

    “你保证有什么用?”

    “不不不,他保证。”老板娘见她松了口风,感觉凑到醉汉的身旁劝引着,“赵爷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打梦兮姑娘的主意的。是不是?”

    谁知,醉汉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迫近,还在骂骂咧咧着,一句比一句难听。

    老板娘见他如此不会看眼色,也不再与之多费唇舌,挥动着手里的扇子,大声道:“别看了别看了,都给老娘回屋去!”。

    众人见事态不妙,全都麻溜地躲开了大堂。

    只听两声惨叫,刚刚得意忘形的那个人,就已经说不出话、走不了路了。

    这,就是代价。

    小梦拍拍手里的土,径直走向了二层的房间,那最大最好的房间,梦兮的房间。老板娘一路低着头哈着腰跟在她的后面,一声都不敢吭。

    “以后再让我听到类似的话,我不会像刚才那么客气了。”

    “不会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了。”

    “最近生意怎么样?”

    “因为梦兮,所以生意特别的好,连带其他姑娘们的熟客都多了起来。”

    “我记得我说过,要姑娘们自愿,你可别忘了。”

    “那是,那是。”

    “来,坐。”小梦拉开一旁的椅子让她坐下。

    老板娘十分惶恐:“不敢,不敢。”

    “让你坐就坐,我又不会吃人。”

    老板娘战战兢兢地坐了下来,心里暗暗叫苦,心想:你是不会吃人,可你会弑人啊。

    小梦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给对方倒了一杯:“你该怎么做生意还怎么做,我不会干涉太多,我的要求也就只有那几个,毕竟出来混的,都只是为了生存,没必要连命都搭进去。”

    老板娘双手捧着茶杯,连连点头:“明白,明白。”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想问我?”

    “没,没,没。”老板娘哪里还敢开口。

    “真没有?”

    “啊不是,有。”

    “有还是没有?”

    “关于那位,楚,楚,不是,梦兮姑娘。”

    “想来楚思晴的身份在你这儿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悠然山庄已毁,楚江阔已废,他们自顾不暇,没空找你的麻烦。楚姑娘来便来,去边去,她要做什么都随她,你不多事,就是最安全的做法。”

    “那就好,那就好。”老板娘长舒一口气,心中的大石头算是放下了一半,“对了,这是最近赚的钱,数目不小,光昨夜梦兮一个人就有五万多两黄金,再加上其他的,您点点。”

    老板娘从两个袖子里还有怀里各掏了不少银票出来,整整齐齐码好了,推到小梦面前。可是小梦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五万两留下,剩下的拿去分了吧。”她还给独孤鹰扬的,自然也要拿回来。

    可是余下的,也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此阔绰的出手,真是前所未见。

    “这?不好吧。”老板娘故意推辞了一下,想看看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

    “还要我说第二遍?”

    “不是,不是。”老板娘这才确定她不是在说笑,连忙拿了钱,紧紧揣好。

    “下去吧,我累了。”

    “那您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说完,就急急忙忙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替她关好了房门。

    直到走下楼梯,她整个人才又恢复了最初的神气,点着银票,笑得合不拢嘴。

    见此,一旁的小厮赶紧凑了过来:“老板娘,啥事让您这么高兴啊?”

    老板娘正眼都不瞧,大声说:“有你啥事?”

    小厮的的腰弯得更低了:“我这不是看您高兴,也想跟您乐呵乐呵嘛。”

    老板娘扭着她略显臃肿的腰,拍了拍小厮的头:“你小子,那人送回去了吗?地上的血都擦干净了吗?”

    “瞧您说的,早就办好了。”

    “手脚还挺麻利的,不错不错。”

    “不敢,不敢。”

    “吩咐下去,那个姓赵的以后休想再踏进我温柔乡的大门,还有,如果以后有人再跟他一样管不住自己的嘴,就给老娘打成猪头。”

    “得了,小的明白。”小厮点着头,哈着腰,整个人都快要趴到地上去了,“但是,万一有人找上门我们可怎么办?”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老板娘瞅了他一眼,拎起他衣服的领子,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怕什么?有大老板顶着,我们还怕那些惹事的小虾米不成?”

    “大老板?就刚才那位?”小厮吓了一跳。

    “嗯啊。”老板娘伸了伸腰,清了清嗓子,阴阳怪气地对着下面四处闲逛的散人说道,“瞧见没,刚才那姑娘,那是咱这的大老板,以后你们再看到她都小心着点,好生伺候着。老板高兴,赏钱少不了你们;可如果老板不高兴,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那身手,就你,你,你,你们这些个小身板,可就不止残废那么简单了。”

    众人惊呼,原来,这温柔乡老板娘的背后还有大老板。

    老板娘也不管他们的议论,向一旁的男仆挥着手:“你们,就你们,来来来,大老板赏的,拿去分了吧。”

    她随手抽了两张票子,扔到了地上。

    在最前的小厮恭恭敬敬地捡起来,看了看上面的数字:五千两!

    “妈呀!”

    一群人凑在了一起,一口一个谢字,谢完了老板娘,又去谢那个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的大老板。

    另一边,今夜无客的姑娘们也坐不住了,纷纷围了过来。

    “娘啊,他们都赏了,那我们呢?”

    “是啊,那我们呢?”

    老板娘却故意道:“你们乖,自然就有了。”

    “我们一直很乖啊。”

    “对呀对呀。”

    “呶,你们的,拿去吧。”老板娘又拿了不少出来递给了姑娘们。

    又是一阵惊呼,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姑娘们心满意足地各自回房去了,老板娘也一扫刚刚低眉顺眼的模样,趾高气扬地扭回了自己的屋子,连小厮们都高兴地去买了酒回院子里畅饮了起来。

    好像每个人,都感到了快乐。

    温柔乡,一时间,真的成了逍遥窟,各自寻欢,各自为乐。

    只有一个人,独守着无望。

    小梦,这世间还能有任何人、任何事能够让她忘记一切的痛苦快乐起来吗?是有的,那个人,是唯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却也是间接将她推入地狱的人。

    痴痴地趴在窗边,清风拂面,青丝拂动,望着月亮的那双眸子里写尽思念,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

    “师父,你在哪儿?”

第二十五章 攸宁与小梦

    “其琛,你在哪儿?”月光下的另一边,另一个女子,同样在睡梦中寻觅,在睡梦中思念着。

    楚思晴的伤势比预计之中要严重得多,洛羽涵从白日里就一直不吃不喝不睡地守在她的床边,半个时辰就要重新上一次药。伤口张张合合,反反复复,血好不容易止住了,可要不了多久又开始渗出。洛羽涵心中焦虑,可是却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夜深露重,好在易攸宁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你差不多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了,去休息一会吧。”洛羽涵靠在他的怀里,柔声说道。

    “我不累,你要是困了就去小睡一会,思晴这里我帮你守着。”

    “你看她现在的样子,我已经数不清她到底喊了多少次大哥的名字了,其琛,其琛,一遍又一遍。她睡得昏昏沉沉的,却还是忘不了大哥。”

    “如果让其琛听到了,只怕他的心更难受。”

    “攸宁,我真的没办法了,我用尽了一切我能想到的办法我能配出的药,可是思晴的情况却越来越糟,我该怎么办?我还能怎么办?”

    “生死有命,你已经尽力了,我想思晴她不会怪你的。”

    “可是我会怪我自己的,我不想看着她死,我也不能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看着洛羽涵又急又气又自责又懊恼的样子,易攸宁实在于心不忍,他虽然不想,可是为了洛羽涵,他不得不那么做。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看着她死的。”

    洛羽涵仿佛看到了一线希望,惊喜地望着他:“你有办法?”

    “你真的有办法!”推门而入的洛其琛,同样惊喜。

    易攸宁实在想不到洛其琛居然一直都在:“你?一直都在外面?”

    “我不放心她,又不好进来看她,就只能在外面守着。”

    “所以,你都听到了?”

    “是。”

    洛其琛听到了,他听到了楚思晴的每一声呼唤,每一句饱含深情的呼唤。字字句句,都是一根针,扎在他的心上,痛,却无能为力。

    她,太爱他。

    他,却不爱她。

    “先不说这个,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你有救她的办法?”洛其琛关心的事情,现在只有这一件。

    易攸宁看了看这兄妹俩期待的神情,觉得压力十足:“其实,我也不是很肯定,而且,那个人,也不一定就能救她。”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们就要试一试,不是吗?”洛羽涵绝不想就这样放弃。

    洛其琛也是一样:“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只要能救思晴,就算是天王老子我也能把他找回来。只要他肯救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可易攸宁还是不得不先给他们泼一盆冷水:“先不说这个人我们未必能找得到,就算找到了,她也未必能救,即使能救,她又不一定肯救。”

    “这个人是谁?”洛其琛并不死心。

    “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简简单单四个字,却真的宛若一盆冰冷的水,浇透了洛其琛和洛羽涵的热情与期待。

    “梦魂宫主一手毁了悠然山庄,足见她对楚家恨之入骨,她怎么可能救思晴。”洛羽涵无比失落。

    洛其琛也差不多:“就算她自己与楚家无冤无仇,可是她是独孤鹰扬的朋友,单就这一点,她就不会帮我们的。”

    “更何况,茫茫江湖,从来都没有知道梦魂宫究竟在什么地方。”洛羽涵刚刚燃起的希望,一下子,全部变成了失望。

    是的,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然而,易攸宁想赌的,就是这万分之一。

    纵使不可能,他也想去试一试,不只是为了楚思晴,更是为了不让洛羽涵难过。

    “你们照顾她,我出去走走。”

    洛其琛真的走了,他需要自己一个安静下来,他的心,早就完完全全地乱了。

    易攸宁见洛其琛走远,才又对洛羽涵说道:“羽涵,你照顾好思晴,等我回来。”

    洛羽涵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攸宁,你要去哪里?”

    “我去找梦魂宫主,就算她不肯,我也要先找到她。”

    “可是,你知道去哪里找吗?”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总会有办法的。”

    “那你一定要小心,找到她,千万不要跟她硬拼,我不想你有事。”

    “你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那我先替思晴谢谢你。”

    “傻丫头,我这么做,不是为她,而是为你。”

    说完,易攸宁浅浅地吻在了洛羽涵的额头上,将她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洛羽涵的心再一次被触动了,她只盼着所有的风波快一些结束,她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过平静的生活。

    易攸宁挑了一匹最快的马,一路驰骋,赶在日出之前,到达了城外山间的一座凉亭之上。趁着夜幕未散,抱着一丝丝期许,点燃了一支烟花。

    彼岸花开,彼岸花落。

    一瞬间的绽放,一瞬间的凋零。

    他希望,这一瞬间,不是白白的绽放。

    八年前,一个白衣女人带着坠崖失忆的楚思晴来到洛家,声称是在山下救到的孩子,她不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只是一直听她口中不停地喊着洛其琛的名字,她猜想洛其琛应该会认得这个孩子。

    于是,多番打听,才知道女孩口中的那个名字就是丘山雅苑的少主人。

    那个时候,楚思晴已经谁都不认得了,她唯一记得的只有洛其琛,唯一相信的也只有洛其琛。

    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对他就已情根深种了。

    易攸宁当年十四岁,他清楚地记得那个白衣女人临别之时送给了自己三支烟花,并告诉他如果以后自己有什么需要她帮忙的地方,就在晚上去城外的那座凉亭点燃一支烟花,她便会出现帮自己解决一件难事。

    三支,就代表她可以帮自己做三件事。

    易攸宁当时并不明白女人的用意,也没有想过自己会有什么事情需要她帮忙,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女人单单只给了他自己三支烟花,他压根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渐渐的,他将此事淡忘了,烟花也被他收了起来,落了厚厚的土。

    直到再见白衣女子,在丘山雅苑,站在梦魂宫主的身旁,他才知道那个女人叫素衣。

    这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洛羽涵。

    而今,他只能用这个办法,或许能够找到那个叫素衣的女人。他不确定她能不能看到,因为他实在不知,这座凉亭的位置,是一个梦魂宫和温柔乡都能看得到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夜色一点一点消失。

    天亮了,易攸宁还在耐心地等着。

    “等了很久吗?”

    声音从他背后传来,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易攸宁惊喜万分,转身一看,可他看到的却并不是凌素衣。但是,他丝毫没有感到失望,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梦魂宫主。

    梦魂宫主在温柔乡的窗边,看到了这一朵怒放的红色曼珠沙华,于是,她来了。

    “宫主言而有信,易攸宁先在此谢过了。”

    “我也没想到,素衣当年给你的烟花,你竟然还留着。”

    “既是素衣前辈所赠之物,晚辈岂敢随意丢弃。”

    “她果然没有看错人。”梦魂宫主坐了下来,“找我何事?”

    易攸宁站在她的面前,恭恭敬敬行了一个抱拳之礼:“在下知道宫主与独孤门主是好友,可是在下的朋友被独孤门主的寒铁剑所伤,命在旦夕,还请宫主能够帮在下的朋友向独孤门主求一副伤药,以保性命。”

    “你的朋友?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楚思晴。”虽然易攸宁不想提,可是他也根本瞒不住。

    梦魂宫主冷冷一笑:“我知道洛家的人一定会想办法找到我或是独孤鹰扬求药,只是我怎么都想不到,出现在我面前的会是你。我原本以为,是洛其琛。”

    “其琛虽然也想找宫主帮忙,可是他们实在是求药无门,宫主来无影去无踪,若不是当年素衣前辈给我留下了这三支烟花,此刻我也未必能够站在宫主的面前。”

    “看来你并没有告诉他们这件事。”

    “我……”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毕竟昨夜我们刚刚交过手,你不想他们多心,以为你与我有什么干系,这一点我可以理解。”

    “多谢宫主体谅。”短暂的对话令易攸宁觉得梦魂宫主并没有想象中那般难以接近。

    “你既然来了,那就说明羽涵无计可施了。”

    “羽涵毕竟年轻,总是会有想不到的地方。”提起洛羽涵,易攸宁的脸上就会不自觉地露出微笑。

    梦魂宫主瞧着他的模样,竟有些怀念:“每次提到羽涵,你都会情不自禁地笑,你没发现吗?”

    这一点,易攸宁真的没发现:“我?有吗?”他又笑了。

    每次提到羽涵,你都会情不自禁地笑。

    每次提到羽涵。

    每次。

    梦魂宫主怎么会知道?他们不过才见了第二次面而已。

    易攸宁有些迷惑地看着梦魂宫主的那双眼睛,那感觉,好熟悉。

    “我与宫主,认识吗?”

    是的,是认识,而不仅仅是见过。

    梦魂宫主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扭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将话题带回最初:“你说你找我是要救楚思晴,可你总该记得,我与楚江阔势不两立,而楚思晴是独孤鹰扬所伤,你觉得我会帮你这个忙吗?”

    梦魂宫主的慌乱反倒促使了易攸宁的肯定,他们,是认识的,只不过现在,对于她的身份,自己毫无头绪。

    “我不确定,我只是抱着一丝希望想来碰碰运气。”

    “那你觉得你的运气好不好?”

    “我不知道。”

    “那我来告诉你,你的运气,不错。”

    小梦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递给易攸宁,她原本就是要给他的,就算他们没有人来找她,她也会亲自去送的。她原本还在忧心该如何解释才能让自己和楚思晴都不被人怀疑,恰好易攸宁的出现,帮自己解决了所有的问题。

    易攸宁接过,小心翼翼地收好,他没想到梦魂宫主的身上竟然就带着药,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姑娘,你是思晴的朋友吗?”

    可是,当他抬起头,却没有看见小梦,只听到:

    “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一语言尽,人影无踪。

    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这一句话,从此印在易攸宁心中,久久不能忘却,直到半月之后,他才明白其中的真谛。

第二十六章 其琛的红颜

    易攸宁拿到药之后,立即赶回了丘山雅苑。当他匆匆忙忙回来的时候,连洛魂飞都发现了楚思晴的伤势,万分焦虑,束手无策。

    “义父,您来了。”

    洛魂飞守在楚思晴边上,一心惦记着,都无暇回头去看一眼易攸宁。

    洛羽涵将易攸宁拉到一边,悄声问道:“怎么样?找到了么?”

    易攸宁故作失落,耷拉下脑袋,不停地摇头。

    洛羽涵安慰着他:“算了,原本就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你不用太难过。”

    “不。”易攸宁仍是无奈,却一点点摊开手掌,慢慢露出了笑意,“你看!”

    洛羽涵惊喜万分:“这,这是?你真的找到了?”

    易攸宁展颜一笑,十分肯定地告诉她:“是,我找到了,我不仅找到了她,还帮你,帮思晴拿回了药。”

    “太好了,真的是太好了。”洛羽涵差一点就要哭出来了。

    她来不及去问前因后果,一心只想着快一点去救人,她甚至忽略了,要去验一验,药中有没有毒。

    洛羽涵忘了,是因为她已被逼到绝境;

    洛魂飞忘了,是因为他内心过于担忧;

    易攸宁没忘,他只是对小梦莫名信任。

    还好,他的信任,是正确的。

    独孤鹰扬的独门伤药,就是针对寒铁剑而制成的,不过小小的分量,就胜过了一切其他任何的伤药,伤口开始愈合,被寒气侵袭的手臂也慢慢有了知觉。

    有了知觉就意味着,楚思晴,感受到了疼痛。

    感受到了痛,人,自然也就清醒了不少。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洛羽涵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楚思晴的这条小命终于没有断送在自己的手上。

    楚思晴的眼睛一点点适应了屋子里的光线,过了一阵才看清楚了身边人的样子:“羽涵,洛叔叔,你们怎么在这?”

    “你这孩子,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感觉好点了没有?”洛魂飞看到楚思晴伤势的时候,就彻底忘记了前一天听到一切,关心则乱,一乱更越显得他对楚思晴的态度与别人不一样。

    “好冷。”楚思晴的脸色还是很差,分不清是因为外伤还是因为寒气,试图抬起手臂,结果又重重地落了下去,“好痛。”

    “你别乱动,伤口刚有好转,小心再裂开。”洛羽涵将她的手臂放好,掖好被子,“你现在需要多休息,再多睡一会吧。”

    楚思晴又闭上了眼睛,缓缓入睡了。

    洛羽涵如释重负,心情稍稍好了起来。父女二人和易攸宁陆续退出房间,各自休息。一波风波算是平了,只是还会有多少风浪,仍未可知。

    洛魂飞本还想再细问些什么,只是易攸宁和洛羽涵都明显地露出疲惫之意,他深知二人辛苦,也只好作罢,只是简单地问了一句:“攸宁,其琛呢?”

    没有人知道。

    洛其琛,去哪儿了?

    他的人,此时此刻,并不在丘山雅苑。

    洛其琛前一夜失落离开,他其实也没有放弃微弱的希望,在郊外寻觅许久。

    他像一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试图找到梦魂宫的丝毫踪迹,奈何实在无迹可寻,一直找到天亮才肯放弃。

    带着几分沮丧和无奈,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他平常最喜欢的荷花池附近。

    尽管已经过了花期,但是在他眼中,景色依旧很美很美。他仿佛能够听到了一阵阵低沉的琵琶声,曲调哀愁却没有哀怨,婉转中透露着些许思念之情。

    那旋律,过于熟悉了。

    洛其琛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有在意,继续走着,可是越走近越觉得曲子清晰。他终于开始四处张望,四处寻找。

    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池中小亭,一个他心中最难忘却的身影之上。

    他甚至等不及从长廊走过去,直接飞身一跃,轻点水面,就落在了那个人的背后。

    曲子没有停,人的思绪已慢慢被曲调带走。

    直到一曲奏罢,已是四目两行泪。

    洛其琛的眼眶有泪水在打转,而回过身的女子,更是泪流满面。

    “弦思,真的是你。”

    “其琛,真的是你。”

    荷花小池,池中小亭,是洛其琛与晏弦思初次见面的地方。

    那一年,情窦初开的年纪,一见钟情的回眸。

    就如同今日这般,洛其琛被曲声吸引而来,晏弦思在亭中专注而弹。当她弹奏完一曲,方才察觉背后有人,不经意地回过头,就看到了洛其琛的脸。

    两个人的眼睛,就好像被什么东西互相吸住了一样,迟迟错不开目光。

    两个人,就这样,简简单单地,相爱了。

    晏弦思是一户平凡人家的女儿,没有什么江湖背景,她每天清晨的时候都会坐在小亭中轻弹一曲,风雨不改。

    洛其琛就会在这个时候陪在她的身边,伴着她的曲子,练剑。

    明明是毫不相及的两件事,可在他们二人之间,却是莫名的和谐,就像明明是毫无交集的两个人,却偏偏彼此相爱。。

    易攸宁也曾专门去看过那样的画面,他就只用了四个字来形容:岁月静好。

    他曾经问过洛其琛,为什么会喜欢上晏弦思这样一个女孩儿?

    洛其琛说,他自己也不知道。

    如果说美貌,在他身边的,有孤傲坚韧如寒梅的楚思晴,有清丽脱俗似芙蓉的楚思柔,还有高洁优雅如幽兰的妹妹洛羽涵,可他却只偏爱淡雅寻常的茉莉,只爱眉清目秀的晏弦思一个。

    或许正如易攸宁猜测的那样,因为看过了百花齐放的热烈,所以更珍惜花开自在的从容;因为厌倦了江湖的纷扰,所以更爱淡泊生活的朴素。

    总而言之,就是喜欢了。

    可当他们再次回到初遇的地方,再次重复着初遇的情景,只能徒留一声叹息。

    物是人非,欲语泪流。

    “不知不觉就来到这里,没想到你还在。”洛其琛坐在了晏弦思的对面,再亲近的距离,如今只能是奢望了。

    晏弦思拭去脸上的泪痕,强颜欢笑:“你知道的,风雨不改,只是,我没想到,你会出现。”

    “你是不是在怪我,我没能对父亲说不。”洛其琛最抱歉的事情就是这个。

    晏弦思却说:“不,我没有怪过你。”

    “你真的不怪我吗?”

    “真的。你我之间,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太多的责任要背负,有太多的牵绊要顾及,你有你的无可奈何,我明白。”

    晏弦思是个体贴的人,她与洛其琛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从来都没有与他发生过争执,也从来不会无理取闹。

    或许在外人眼中,这样的女孩子太过平淡,太过简单,也太过容易满足,让人觉得无趣。可在洛其琛心里,那就是晏弦思独一无二的好处。

    江湖往来之间,他有许多事情不能说与她听,既不能说,也不想说,他只想给她一个平静的环境,他的被迫隐瞒,她都能理解。

    因为彼此深爱,所以彼此信任;因为彼此信任,所以彼此体谅。

    “其琛,跟你在一起的日子会是我人生中最幸福也是最珍贵的回忆,可我从最初也知道,我不会是相伴一生的那个人,你也不会是我最后的归宿。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着柴米油盐的日子,而你不同,你的背后有丘山雅苑,有整个江湖,有太多的人,比我更需要你。”

    家世的悬殊,背景的不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晏弦思知道,洛其琛也知道。

    他们只不过抱着渺茫的希望,给了彼此此生美好的记忆。

    “可是我却后悔了。”

    晏弦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差异地看着他:“怎么了?你的样子看上去很疲惫,莫不是楚二小姐不好?”

    “这两天发生了很多事,我心里很乱。”

    “时辰还早,你若不介意,就说与我听,都压在心里,难免会有郁结。”

    “其实,我也不知道从何说起。我只是单纯地觉得,如果我没有答应娶思柔,或许悠然山庄就不会被人暗算,全庄上下男子无一幸免;如果没有这门亲事,你不会这般伤心,思晴也不会搞得命悬一线,生死难测。”

    “其琛,你总是喜欢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其实很多事根本与你无关,就算没有你,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话虽如此,可我……”

    “我不懂你所要面对的那些江湖仇杀,可是我知道如果真的有人要对付楚家,那么只要他们准备好了,该出手的时候还是会出手,你的亲事,不过就是一个契机。即使没有,他们不过是要多花点时间筹谋罢了,没准那个时候,楚庄主和两位楚姑娘都难逃毒手。”

    洛其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样一番话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晏弦思没有停,接着说道:“悠然山庄虽然倒了,但是楚庄主还在,只要人还活着,一切就都有希望。更何况,他现在还有你这样出众的女婿,有洛家这么厉害的支持,就一定还会有东山再起的一天的。”

    “可是,他的武功已废。”

    “武功没有了,还有计谋啊,如果楚庄主只是一个逞匹夫之勇的人,他又怎么会有如今的地位呢?有你,有楚姑娘帮助他,还要武功做什么?”

    “你永远都是这般乐观。”

    “楚姑娘是个好姑娘,你不要辜负她。”

    “嗯,我会尽力的。”

    “至于另外一位楚姑娘,坊间这几日一直谣传着不太好的消息,说她其实就是梦兮。不过,只怕是人有相似罢了,你也不要太在意。”

    “不,那不是谣传,那是真的。”

    “竟然是真的?”晏弦思为此感到惋惜,“她是个痴情的女子,可惜个性太偏激了,因为失去你,所以毁了自己。你一定很内疚吧。”

    “你知道?”

    “是,我一直都知道,因为我曾经见到过她看着你的眼神,那份感情是藏不住的。我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她那份炽热与执著,同样是爱,她的爱太过热烈,最终伤了自己。”

    “她现在就徘徊在生死边缘,我却什么都办不到。”

    “她?受伤了吗?”

    “嗯,被楚家的对头所伤。”

    “如果她真的熬不过这一关,那你就在她最后的时间里好好陪她;如果她吉人天相,只盼你莫要再给她任何希望了。其琛,你要记得,你的宽容、你的怜悯、你的同情,甚至只是你们之间的朋友之情,都会给她带去希望,哪怕只有一丝一毫,都会牢牢地困住她的一辈子。”

    “虽然你们不认识,但是,你很了解她。”

    “大家都是女人,她用情比我深,爱得比我痴,有的时候连我也会自叹不如。”

    晏弦思笑得轻松,洛其琛看得心痛。

    在这样温柔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是如水一般包容、如水一般清澈的情感。

    “弦思,能再为我弹奏一曲吗?”洛其琛只想再听一听她的琵琶声。

    低眉信手续续弹,晏弦思修长的手指灵动地在琴弦上拨动着,将满腔情愫化为曲,弹给深爱的男子听。

    有可能,这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曲。

    晏弦思静静地弹着,洛其琛静静地听着。

    如果时间静止在这一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曲还是会终了,人还是会散场。

    “其琛,可以再抱我一次吗?”

    洛其琛站起来,慢慢靠近她,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他们都懂,这一抱,即是彻底的告别。

    “其琛,从此以后,你我就是陌路人。”

    “弦思,从此以后,不用在担心会因为我而给你带来危险了。”

    各自心中默念的话,谁,都没有说出口。

    然而,两情既然相悦,又岂能陌路?

    然而,两人既曾相逢,又怎会安全?

    危险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靠近的,谁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因为什么原因,而找上你。

第二十七章 楚江阔的毒

    “爹,您怎么在这里?”

    “终于肯回来了?”

    洛其琛刚一回到丘山雅苑就撞见了正在大堂饮茶的洛魂飞,洛魂飞在这里等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说不上生气,只是心情也没有太好。

    “看你一脸愁云,只怕又是一夜没合眼吧?”

    “我睡不着,就出去走了走。”

    洛魂飞能够体谅其子的心情,事情发展至此,再多的责怪也没有用,他能说的只剩下宽慰:“晴儿没事了,你可以安心了。”

    洛其琛又惊又喜:“那就好,那就好!”

    “你去看过思柔了吗?听说她昨天受了惊吓,一直睡着。”

    “还没,我现在就去!”

    “算了,你先坐下,这里没有外人,你我父子好好聊一聊。”

    洛其琛坐了下来:“爹,”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昨天试着替大哥运功逼毒,但是却毫无效果,只能用真气护住他的心脉,以免他过于悲愤而急火攻心。一身修为全部散尽,已经完全没有可挽回的余地了。”洛魂飞言语之间,既有惋惜又有愤慨。

    “梦魂宫主出手又准又狠,几乎没有给悠然山庄任何反击的机会。”

    “悠然山庄包含了你岳父数十年的心血,而今只剩下一片废墟,想要再恢复,简直是难如登天。如今,我们也只能尽力相帮了。”

    “爹,梦魂宫与楚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十几年来,始终都在与悠然山庄作对。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梦魂宫主就与岳父交手过无数次,只是从来都没有得手,后来又有传闻说梦魂宫主不仅时常杀害悠然山庄的人,甚至还抓走了思晴。好在最后思晴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突然问起,说实话,为父也不清楚。梦魂宫大概在二十几年前出现,无名无争,所以开始并没有什么人在意。后来,梦魂宫依旧从未听说与任何人、任何帮派有过近的接触,也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唯独对悠然山庄。梦魂宫主不止一次杀到悠然山庄与你岳父交手,可是屡战屡败。此人轻功极高,每一次都来去无影。我曾问过大哥究竟为何,他却说不知缘由。我猜想,大概是他年轻时不知道什么时候欠下的风流债吧。”

    “照这么说了,梦魂宫主岂不是跟父亲差不多大了。”

    “至少我见过的那一位是这样。”

    “可是那一日,我们见到的梦魂宫主,怎么看都不像年过半百的人啊。”

    “或许换了新的继任者也未可知。我想,梦魂宫主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岳父,还有那两个丫头。她行踪诡异,身份成谜,我们也要小心提防才是。”

    “这一点您放心,我跟攸宁会好好打点的。”

    “你们办事我放心。”

    “如果父亲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去看望下思柔了。”洛其琛起身欲走。

    “等等。”洛魂飞叫住了他,嘴里有话,却半天没有说出口。

    “父亲还有何事?”

    “楚家和洛家的重任现在都落在了你一个人身上,任重而道远,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既已成家,也该好好立业了,至于那些儿女情长,也该当机立断了。”

    “父亲指的是?”

    “你对思晴,是不是仍旧余情未了?”洛魂飞最担忧的还是这件事。

    洛其琛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从来未对楚思晴动过任何心思:“爹,我对思晴根本就只是……”

    只是朋友。

    四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被慌慌张张来禀报的下人打断了。

    “庄主,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如此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楚,楚庄主!”

    “楚庄主怎么了!”听到楚江阔有事,洛魂飞异常地紧张了起来。

    “楚庄主刚刚醒来之后,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忽然发出一阵惨叫之声,小的们急忙赶去,只看到楚庄主倒在地上痛苦万分。”

    下人刚刚说完,洛魂飞和洛其琛就立刻赶了过去。

    只见房中的楚江阔蜷缩着身体不断地在地上打滚,一时抱着手臂,一时又捶打着腿,一时抓挠着自己的身体,一时又扼住自己的喉咙,痛苦万分,惨状异常。脖颈上已经被抓出了几道血痕,头发凌乱不堪,更别说衣衫了,体态狼狈,犹如疯子。

    但是,除了被楚江阔自己抓出的伤之外,他的身上就再无其他伤口了。

    没有伤,大概就是中了毒。

    “大哥!你这是怎么了!”洛魂飞完全不知所措,他的记忆中完全没有类似症状的毒药可以参考。

    “爹,出什么事了?”

    混乱的状况,惨烈的叫喊声,毫无悬念地引来了众多的人,洛羽涵和易攸宁也不例外。

    “你楚伯父像是中了什么奇怪的毒。”洛魂飞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制止楚江阔近乎自残的行为。

    易攸宁和洛其琛也在帮忙,一人按住楚江阔的一只手,连拖带拽地将他放到了椅子上,洛魂飞趁机点住了他的穴道,令他动弹不得。

    洛羽涵这才得以近身替他把脉。

    “羽涵,如何?你可知你楚伯父中了什么毒?”洛魂飞迫不及待地追问。

    洛羽涵摇摇头,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屏息凝神又探了很长一段时间,方才松开了手。

    “如何?”

    洛羽涵似说非说,欲言又止,思虑了片刻,才道:“楚伯伯中的毒很奇怪,毒素一部分侵入经脉,但是短时间并不会造成如此大的影响,我想那应该是化功散效力发挥殆尽之后的余毒;还有一部分,并没有顺着血液在五脏六腑游走,反而有一种冲撞之势,似是又不是。”

    “是什么?”

    “蚀骨水,这是一种十分古老的毒药,据说只有魔教才有,但是魔教灭门已有二十年,而且楚伯伯体内的毒效力要远远大于书中所记载的那样,极有可能是被后世之人加了某些药物,增强了药性。”

    “化功散和蚀骨水,二者而为一,相辅相成,会不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这是易攸宁能想到的答案。

    “是有可能的,蚀骨水原本就有压制中毒之人内力的作用,令毒素在身体里冲撞,引起极大的痛苦,并且会慢慢渗透到骨髓之中,侵蚀人全身的骨架。中毒之人的骨头会慢慢断裂,无法接驳,最终丧失一切行动能力。而化功散更是会废去人的内力修为,二者叠加,毒发的速度更快,毒性也更强。”这是迄今为止,洛羽涵所见到过的最狠、最毒的手段了,“但是,这两种毒都不会轻易地夺了人的性命,蚀骨水也只是会定期地发作,发作的时候浑身奇痒难耐,销蚀人身体的同时,也会销蚀人的意志,令人……”

    “令人生不如死。”洛其琛终于明白为什么梦魂宫主没有赶尽杀绝了,与其让一个人痛痛快快地去死,不如叫他生不如死,“好狠的女人。”

    洛魂飞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救?”

    洛羽涵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没有。先别说这两种毒药在江湖上近乎绝迹,即使我们知道配方,都无法对照着配出解药来。化功散和蚀骨水之所以奇,就奇在配制中的每一味毒草不仅罕见,而且两两之间就会激发出一种新的毒素,层层叠加,令试图解毒的人根本无从下手。”

    “配出这两种毒的人绝非善类。”相比于洛魂飞的担忧,洛其琛的愤怒,洛羽涵的无奈,易攸宁看上去非常冷静和淡然。

    “但是用这种毒的人更可恶!”洛其琛随手拍飞了矮桌上的茶杯,发泄着他的愤怒。

    咣当,茶杯应声而碎,差一点就打在了姗姗来迟的楚思柔身上。

    “啊。”楚思柔刚进门就看到一个杯子落在了自己脚下,吓得连忙向后退。

    洛其琛闻声,意识到自己出手没留意轻重,立刻迎了上去,拉着楚思柔仔仔细细地检查着,语气略显紧张:“没伤到吧?有没有哪里被碎片割到了?”

    楚思柔故意往洛其琛的怀里靠了靠,柔声道:“我没事。”

    简短的对话之后,就再也没有交流了。

    他们两个人,本就没有什么话可以说。

    楚思柔隔着洛其琛向屋内望去,看到狼狈的楚江阔,却并没有立即回到他的身旁,只是淡淡地问:“洛叔叔,我爹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

    “是。”

    “可是他的样子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痛苦?不该如此啊。”楚思柔人生中只见过一次化功散的威力,不过就一次已足够,然而却与她现在看到的,却大不相同。

    “他还中了蚀骨之毒,此毒无解,过程更是折磨人。”

    楚思柔听完才从洛其琛怀里移到楚江阔的身旁:“怎么会这样?爹,你哪里痛?这里吗?”

    她嘴上问着,手上看似极轻的按着楚江阔的手臂,一寸寸按下去,每按一次就问一次。

    “思柔,别动楚伯伯!”洛羽涵话虽出口,却为时已晚。

    楚思柔的手不过轻轻落在了楚江阔的肘上,就感觉手指忽然的下沉,像有什么东西化掉了似的,拖都拖不住。只见楚江阔的表情变得近乎狰狞。

    楚思柔一脸惶恐,一脸的无辜,一脸的不解:“这?这是?”

    “不好。”洛羽涵赶紧回去查看,结果不言自明。

    楚江阔的这一只手臂,毫无意外地断了。虽然是因剧毒所致,却生生是断在了自己亲生女儿的手上。

    “攸宁,大哥,麻烦你们将楚伯伯放到床上休息吧。切记动作要轻,尽量不要直接碰到他的关节。他现在身上每一处骨头都很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断掉。”

    洛羽涵的一席话,让另外两个人根本无处下手,他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碰断了哪里,几个不小心,楚江阔就彻底瘫痪在原地了。

    曾经力战群敌,策马江湖的一代大侠楚江阔,现在,不过是一个躺在病床上不停呻吟、一心求死的老人:“杀了我吧,你们杀了我吧!”

    “爹,没事的,没事的,您一定会没事的。”楚思柔安抚着楚江阔激动的情绪,“羽涵姑娘,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羽涵没有出声,她的沉默,就是最后的回答。

    楚思柔可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夜苍老的容颜,贴心地替他整理着凌乱的头发,擦干了额头上痛苦的汗水,嘴上还说着各式各样安慰他的话,就像是一个母亲在哄自己生病的孩子似的。

    楚江阔喝着楚思柔喂给自己的水,竟然渐渐安静了下来,仿佛已忘记身上的痛,最后竟然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病榻之前辨孝子,多么孝顺的女儿。

    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不这样认为。

    唯独一个人,易攸宁。

    他在无意之间瞥到了楚思柔一个极其细微的表情,令他整个人不安起来。

    他看到了楚思柔的嘴角,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一个本不该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出现的表情。

第二十八章 恋人的默契

    “看来还是只有思柔能够安抚住楚伯伯,他们父女情深,楚伯伯就算是为了女儿也会撑下去的。”洛羽涵是个感性的人,见到刚刚那一番场景,不由得心生感叹。

    不过,她身旁的易攸宁一点反应都没有,半天没有说话,完全不像是他一贯的风格。洛羽涵觉得奇怪,盯着他瞅了半天,最后实在受不了了,就戳了一下他的腰:“想什么呢?怎么都不理我?”

    易攸宁被她戳回了思绪,宠溺地勾了勾洛羽涵的鼻尖:“干嘛戳我?”

    洛羽涵冲他撅了噘嘴:“谁让你一直不理人家。”

    “没,我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罢了。”

    “还能有什么是我们易大公子想不通的?说出来让我跟你一起想。”

    “嗯?我在想楚思柔一大早去了哪里。”

    “她出门了吗?你怎么知道的?”

    “她刚才进屋的时候,身上带着些凉气,就像是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的那种感觉。况且,她住的地方离楚庄主很近,看她刚才对楚庄主的关心,如果在府里,断不会来得如此迟。”

    “大哥的房间不是在另一边吗?怎么会是很近呢?”

    “她还没有住到其琛那里,那天回来的时候她便说不想离楚庄主太远,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她能够及时照应。”

    结果,等到真的出了状况,她的照应还真是及时。

    “可能是她睡得太沉,没有听到吧。”洛羽涵这话说得没有底气,毕竟这个借口连她自己都说服不了。

    楚思柔暂歇的卧房与楚江阔的不过只隔了几间,连在其他院子里休息的洛羽涵他们都能够听到混乱立刻赶过来,这个做女儿的,离得这么近,没道理会最后一个才出现。

    如果真的是因为受惊而昏睡,只怕更是浅眠。最大的可能,便是她根本就不在雅苑之中。

    “还有她刚刚的笑,让我觉得不安。”

    “笑?我怎么没看到?她一直都是很担心的样子,从头到尾都愁云满面的,哪里有笑过。是不是你看错了?”

    “可能,是我多心了吧。”

    洛羽涵不懂他为什么会怀疑楚思柔,他们所认识的思柔,是个乖巧甚至还有些害羞的女孩子,话不多,娇滴滴的,有孩子的天真烂漫也有大人的体贴稳重,是被楚江阔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公主。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才给了其他人一种距离感,感觉她遥不可及,难以靠近吧。

    易攸宁嘴上说着自己的多心,可是心里的怀疑仍在,经过一连串的事情,他对楚家的戒心已起,然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臆测,没有半分证据,他也只能把所有都放在心里,毕竟说出来,也不会有多少人相信的。

    两个人就随意地溜达着,没有牵手,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想去哪。不过,步调一致的人,即使不用说,他们最后也会不自主地走到同样的地方。

    默契这两个字,有时候真的很玄妙。

    他们都想去看一个人,可惜那个人此刻却不在了。

    “思晴呢?她跑哪儿去了?”洛羽涵一进去就只看到了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房间,摆设完好的药箱,连花儿都被水滋润过了,却唯独没看到本该好好躺在房里养伤的楚思晴。

    “来人!人呢?楚大小姐去哪了?”洛羽涵里里外外找了个遍,都没有找到,只好去问附近的下人。

    下人听到她的声音,连忙赶过来:“小姐,有事吗?”

    “屋里的楚大小姐呢?她人去哪儿了?不是让你们好好照顾她的吗?”

    “楚,楚,楚。”

    “楚什么楚,我问你她人呢?”

    “小的们没看到啊。”

    “你们这么多人,难道一个都没看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只剩下摇头了。

    “刚才一阵惊慌混乱,我们也都没有人注意楚大小姐,谁也没有看到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被慌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以至于有人走动他们竟然都没有察觉。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在丘山雅苑发生。

    易攸宁都来不及去找人,先训斥道:“那边的事情与你们何干?难不成是忘了,苑中各处的人要各司其职。如果有什么乱子就忘了自己的责任,那雅苑的守卫岂不是如同虚设?”

    “对不起易公子,是我们疏忽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现在是多事之秋,你们可不能自己先乱了方寸。”

    “是,我们现在就去找楚姑娘。”

    “不必了,找人的事情我另外派人去,你们护卫好就够了。”

    众人接到命令,又各自散去。

    经过一场说大不大的厮杀,难免会人心浮动,这一点,易攸宁心知肚明。他不追究但是还是要提点,再大的乱子也暂时过去了,再乱的心,也该定下来了。

    “攸宁,我们去哪里找她?”

    “我没打算去找。”

    “为什么?”

    “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想来她的伤势已无大碍,她不想留在这里,你又何苦去寻她呢?”

    “可是,她能去哪儿呢?难不成又回温柔乡了?”

    是啊,她能去的地方,还能有哪儿了。

    “或许,她去了……”易攸宁忽然想起梦魂宫主对自己说的那句话:她是我的命,我是她的魂。

    命与魂,密不可分。

    或许,她只是去找了另一半的自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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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情无梦介绍:
师徒的禁忌,改写了她的命运;
错乱的身世,错位了情感。
为复仇而来的女子,光鲜亮丽之下难掩悲惨命运。
十二年前,她是流落在外的名门千金;
八年前,她是一战成名的少年剑客。
福兮祸兮,难掩的光芒带给她的不是赞许与掌声,而是无尽的深渊。
亦真亦假,一真一假,楚思晴三个字背后的秘密究竟何时才会揭开?
兜兜转转,分分合合,有情人是否能够拨云见日,终成眷属?此情无梦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此情无梦,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此情无梦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