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物极必反
“各位,佳人已逝,在下也不便叨扰了,就此告辞了。”
杭清川与在场的人几乎都不是特别熟悉,他跟着他们来到无忧城,目的也只是为了送一送那曾经倾慕的女子最后一程。
现在,那人随风而逝,连最后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无墓无碑,令人找不到凭吊的地方,但又能感觉她无处不在。
“杭少侠,你今日相助之情,若问记下了,如果以后你有什么困难之处用得上在下的,尽管来无忧城找我,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演武场上,他挺身而出与独孤鹰扬抗衡着,因为他的掣肘,吸引了楚思柔最大的帮手,才让他们可以更顺利地把人带走。哪怕他没有能够减轻别人对楚思晴的伤害,但是作为一个泛泛之交,他所做的完全超过了他与她之间所拥有的情义的分量。
“前辈言重了,清川所做之事都只遵照本心,出于本意,别无他想。何况,我与独孤鹰扬本就有恩怨未了,说是出手相助不如说是在帮我自己罢了。”杭清川向若问拘礼,向他及沐子歌等人拜别,“这江湖烽烟再起,只可惜清川已无心恋战,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他走得潇洒,却也有过一闪而过的留恋。他能够预感到未来还有一场浩劫要起,而他已无心无力。
他无心江湖纷扰,可是家仇仍记在心间,迟早要与独孤鹰扬一决生死。他留恋的是这片祥和土地上的安宁,那何曾不是他一直向往的净土。
他有些羡慕小梦了:“你倒好了,可以一直偷懒了……”
带着对斯人的缅怀和对未来的无望,杭清川渐行渐远。
“时候不早了,诸位随我进城吧。”沐子歌邀众人在无忧城留宿。
越兴尘稍微迟疑了一下,还是随着他们一起去了。他还有一些嘱托要交待给越无尘,所以他没办法如杭清川一般立刻辞行,尽管他也不想再惹上所谓的江湖风波。
他的心,同样倦怠了。
“子歌,你们回来了……”慕儿提心吊胆了数日,可算将他们安全地盼回来了。
她没有问楚思晴的下落,因为从众人哀伤的深情还有城外那一片燃起的大火之中,她就已经得到的答案。
她的眼睛也是红红的,肿肿的,精致的妆容都已经晕开了,样子分外憔悴。
“嗯……”沐子歌将她揽在自己的怀里,柔声安慰着她,“她走得很安详,在问儿的怀中,没有遗憾。”
慕儿点点头,她替楚思晴感到幸福,只是她控制不住自己,靠在沐子歌的怀中默默地哭泣着,眼泪流淌不止,她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
其他人见此情境,也不免被带动得悲从中来,纷纷散去,独自祭奠。
越无尘的眼泪已经流尽了,他枯坐在小池塘畔,看着一池自在游动的红色鲤鱼,真想成为它们其中的一员。
同一个地方,同楚思晴坐在一起的场景他仍历历在目,而今,独留他一人而已。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都还没有开始弹下眼泪,就已经泪尽了。
从伤心处,痛到了极点,就彻底麻木了。
到底是谁造成了这最后的结果?
“三弟,节哀。”越兴尘一直跟着他,生怕他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眼中的越无尘是个至情至圣的人,尤其是遇到了一个他真心喜欢的女孩子,在他还没有能够感受到爱带给他的幸福之前,他就先体味了一把真正的死别,是真切的痛,痛在心上。
就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刀直插进心脏,拔都拔不出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与他的姓氏脱不开干系。
“二哥,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成为绝世高手?”越无尘冷漠的态度就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二哥,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吗?”
办法有,而且非常简单,只是对于越无尘来说,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越兴尘道:“习武需要一个好的基础,你少时打下的根基不稳,只怕现在,要从头开始了。但是,只要你肯学,下苦工,终有一日也会有所成就的。”
有所成就,仅此而已,距离越无尘想要成为的绝顶高手,差得很远很远。
他们现在都是小有成就,但是能称得上高手的并不多。
越无尘道:“需要多久?”
越兴尘道:“十年,二十年,都有可能,更长的,只怕耗尽一生都未必能够有所突破,就看你的悟性如何了。”
越无尘道:“我等不了那么久……”
越兴尘道:“你想做什么?”
他根本是多此一问。
越无尘目眦尽裂,充血的眼睛里全部都是恨与不满:“报仇!”
完全丧失了他原本的从容优雅,颓废之余就只有恨,恨自己,更恨那些带给她伤害的人。
越兴尘并没有太大的意外,他早就预料到自己的三弟最终会走向这样一个极端。对于一个一直在抗争却从来没有成功过的人,对于一个从小就被宠爱并没有在真的意义上遭受过任何打击的人,一个始终活在幻想的生活里没有经历过真正凶险的人,一旦遭受精神上的重创,就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一蹶不振,从此丧失了对生活的热情,这种与一个等死的人无异;另一种就是彻底被激发出欲望,要与生活对抗到底。
目前看来,越无尘在向后者倾斜。
“报仇?找谁报仇呢?”
在那些仇人里,还有他们的亲人。
越无尘道:“所有有份害她的人,我都要让他们一一陪葬!”
越兴尘道:“那你又知道那些人都是谁吗?”
越无尘被困在房中,根本就不了解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件都不知道。
越无尘道:“至少我知道越冥尘首当其冲!”
竹林里越冥尘对小梦做的事,越无尘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会忘。那样强烈的冲击,让他恨死了他的这位亲生大哥。
越兴尘道:“但是你不要忘了,他是我们的大哥,你真的能下得去手?”
越无尘早就不承认这个哥哥了:“我没有这样的大哥!他能够在父亲面前颠倒黑白,能够将你打成重伤,能够当着我的面凌辱我心爱的女人,这样的人,配做我们的大哥吗?他有真心把我们当兄弟吗?从小到大,他对你使了多少绊子,挖了多少陷阱,你还数得清吗?难道你不恨吗?”
数不清,真的数不清。
越兴尘从小到大遭到的不公平的对待,遭受到的欺辱,实在是多得数不胜数。
到了最后,所有的不公都凝结在了他脸上的那一道疤痕上,成了伴随他一生的记忆。
他恨吗?
他真的恨。
第360章 剑走偏锋
但是越兴尘的恨,无法成为他对亲人下手的理由,不然他就不会在最后一刻,在掌握了越冥尘的破绽的那一刻,手下留情。
他是三兄弟中最中庸的那个,但是又何尝不是兄弟三人中最重情义的那一个。
越兴尘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只能反问着:“那爹呢?”
“爹?”越无尘没有想过越昂驹会有什么联系。
他对越冥尘的恨已经令他完全丧失了理性。
越兴尘道:“你不要忘了,现在爹还是望岳城的城主,大哥就算做再多的事情,也要经过爹的授意。不可否认,在竹林里下令凌辱楚姑娘的命令是越冥尘的主意,但是找来一群人折磨她、逼问秘籍下落的事情,爹不可能不知道……”
“我没有那样的父亲……”越无尘直接否定了越昂驹与自己的关系。
“你说什么……”冷舒窈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兴尘,你再说一遍,越冥尘对姐姐做了什么?”
她本来已经在试着放下,放下失去唯一亲人的痛,可是越兴尘的一句话,又将她拉了回去,甚至比之前更痛。
“冷姑娘,你……”越兴尘顿时语塞,他不想再给她多加一层打击。
“你说的是不是真的?越冥尘那个禽兽真的那么对姐姐?”
不是禽兽,应该是禽兽不如。
云武担心她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隔在冷舒窈与越兴尘之间,试图劝她冷静下来:“冷姑娘,那些人兴尘当时就已经杀了他们了,楚姑娘并没有……”
并没有什么?云武自己都说不出来。
并没有多大的痛苦?都已经到了那个地步了,还要面对怎样的事情才能叫痛苦?
“这么说,是真的了?”冷舒窈彻底被击垮了,“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这么对她?”
如果说年少时,她的美貌是那些人伤害她的理由的话,那么现在呢?她能失去的都失去了,为什么还是有人不肯放过她?
“还有谁?除了已经死了的人,还有谁碰过她?”
“郗!之!恒!”这个名字是越无尘说出来的。
“还有呢?那些害得她遍体鳞伤的人,都是谁!”冷舒窈想起了小梦临终前那血淋淋的身体,到处都是被削下去的血坑,流出的血染红了整件衣裳。
她当时看到的时候是畏惧,现在想起来的时候是愤怒。
“冷姑娘,你冷静一些……”除了让她冷静,冷静,再冷静,云武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眼前的两个人,一个失去了至亲,一个失去了挚爱,是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真的冷静的。
冷舒窈走了,近乎飞一样地跑走了,她跑向了哪里,云武不知道,但是他想,她一定是去找那些能够给她答案的人了。
“二哥,我要如何做才能够成为独孤鹰扬和小梦那样的高手?”越无尘再一次问回到了这个问题上。
越兴尘如实以告:“三弟,并非二哥刻意打击你,以你的基础只怕根本没有办法达到他们所能够达到的高度。”
“独孤鹰扬和楚思晴,不论是天赋,还是悟性,还有他们的根骨与基础,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放眼整个武林也很难再多找几个出来。能够在二十多岁拥有深厚的内力,练成精妙的武功,不是那么容易就办得到的。”
“若论起天赋,只怕洛其琛和易攸宁都比不上他们两个,但是这二人胜在刻苦,且有高人指点,基础扎实,悟性也高,所以也才能够在江湖中崭露头角,争得一席之地。”
“但是,如果真的面对像沐前辈或是若问前辈这样的顶尖高手,独孤鹰扬和楚姑娘或许有机会与他们打成平手,但是洛其琛和易攸宁一定会败。”
“都说习武之人努力练习就会有所成就,但是想要大成,天赋真的太重要了。”
平庸之辈极尽努力,十年得到的成果或许只是所谓的天才一年就能拥有的成功,完全不同的起点,注定前者的路要比后者走得长,走得久。
当天才比平庸者更加努力的时候,那么他们所取得的成就,会是其他人一生都无法企及的。
这是很多人都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却是他们要面对的残酷。
越兴尘知道自己的话会极大地打击越无尘的信心,但他更希望他认清事实,不要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更不要以卵击石,从而丢了自己的性命。
越无尘不死心:“我不相信,我一定可以战胜他们,为她报仇的!”
越兴尘却道:“你说着为她报仇,但是她真的恨过他们中的谁吗?她从来都没有说要谁替她报仇,不是吗?”
越无尘道:“她不是不想,只是没有机会开口罢了!她性子那么烈,有仇必报,如果她现在还活着,一定要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小梦的恨,从她如何对待楚江阔等人就能看得出来,越无尘坚信,如果她还有机会,必定会继续在报仇的路上,不断以仇人的血为自己铺路。
越兴尘只觉越无尘的想法越来越偏激:“你不要这个样子,她要是在天有灵,绝对不希望看见你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她与越冥尘交换条件,就是希望你离开望岳城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不是去过你一直极力想要去逃避的日子。”
明明一直以来越无尘最厌恶的就是打打杀杀、你死我活,而今,他竟然也要走上那条路。
这不是越兴尘希望看到的,更不是小梦希望看到的。
但是,现在的越无尘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了:“不,她会保佑我的,她会保佑我如愿以偿的!”
“三弟……”
“兴尘,算了吧。”云武没有让他再继续说下去,面对一个已经坚定了要为心爱之人复仇的人,就算越兴尘说破了嘴皮子都不会起到任何的作用的,“他意已决,多说无益。”
“楚姑娘的一片苦心算是彻底白费了。”越兴尘只剩遗憾,“她自己被仇恨驱使了半生,那种滋味并不好受,所以,她断然不会希望自己的朋友和亲人,因为她而走上跟她相同的路。何况,前路困难重重,他们要面对的是比楚江阔等人要危险百倍的人,要付出的代价,只怕要比她多得多。”
没想到,到了最后,最懂小梦的人成了越兴尘。
一个几乎没有过多交集,甚至差一点成为对手的人。
不知道此刻的小梦知道之后,会作何感想。
第361章 两重选择
“三弟,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做吧。”越兴尘不再阻止他,也不再劝他,反而将他珍藏的武功与心法交给了越无尘,“这剑谱我留给你,若是你能练成,倒有可能打败越冥尘。”
这并不是一本普通的剑谱,在这上面,标注着越兴尘的理解和演变,参考着练习,会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一字一句都是越兴尘多年的努力和心血,他深知没有什么天赋的他必须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能让别人看得见他,不再去轻视他。
一个从小不被父亲喜欢的孩子,一个常常被人无视的少主,他的苦,也都藏在了这本剑谱之中。
现在,他将记录了他成长与隐忍的剑谱交给了越无尘,代表着他与过去的告别,也寄托了他对他最好的祝愿。
“以后的路,二哥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了,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越兴尘忽然有些伤感,“在你的羽翼还未丰满之前,尽量不要跟大哥硬碰硬,他说过,只要你再进望岳城,他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平时在城中,大家都惯着你,宠着你,以后只剩你自己了,不要随随便便就发脾气、使性子,没有人会再包容你,顾忌你了。”
“江湖人心险恶,防人之心不可无,宁愿做个恶人,也不要给别人机会暗算到你。”
“还有你吃饭总是不规律,这样很伤胃,对身体不好,记得改一改。”
“还有……”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就好像以后都不再见面了似的。
只是,越无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与愤恨之中,根本就没有在意越兴尘究竟说了什么。
“兴尘……”云武按在他的肩上,长叹一声,摇摇头,“他什么都听不进去的,何必呢。”
何必呢?
谁让他们是兄弟呢。
“罢了……”越兴尘放弃了,“阿武,咱们走吧。”
每个人都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越无尘也会有自己要走的路,成也好,败也好,生也好,死也好,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他已经有能力为自己所做的选择承担后果了。
他,已经是个大人了。
越无尘做了选择,那么越兴尘呢?
“兴尘,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云武情不自禁要挽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了。
摆脱了束缚,逃离了压迫,卸下了伪装,重获了新生。
他们坦然面对内心,表露最真实的情感。
“做个乡野村夫,不是很好吗?”
越兴尘好像与越无尘互换了身份一样,从纷扰之中逃离,他竟也只想过平淡的生活。
“可那真的是你最想要的吗?归于平静,与世无争?”云武愿意陪他去做任何的事,但并不代表这样的结局是他所愿意看到的。
“争来争去的,又有什么意义呢?大哥争到了现在,得到了什么?不过是被人当剑使,当个傻子利用罢了。”
“爹这一生争来争去,最后除了一个虚名,又得到了什么?众叛亲离的下场,他会觉得高兴吗?”
“那么多人争来争去的,最后落得的结局,又有谁真的得到了想要的功名与利益?”
“我们已经杀戮了半生,难道还要继续杀戮吗?”
“阿武,我累了,我真的累了……”
“没关系,有我在。”
他们已经回到了房中,紧闭上了房门……
激情燃烧起的夜晚,足以照亮他们昏暗的心。
冷舒窈没有听完越兴尘等人的话就疯了似的飞奔而去。她的脑子里浮现着各种各样的画面,令她整个人快要崩溃了。
她看见浴血的楚思晴被人按在地上无助地挣扎着,求救着,但是没有人理会她的哀鸣。
她看见无数男人争先恐后地去撕扯楚思晴的衣服,去沾染她鲜红的血液,却没有人在意她痛苦的哀叹。
她看见一个接一个的男人蹂躏着楚思晴的柔软,撞击着她的身体,用舌尖舔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无视她带着哀痛的呻吟。
她看见楚思晴在默默地流着带血的眼泪,在死死地抠着地面,在紧紧地咬着自己的嘴唇,不向任何人屈服。
她看见一众人冷笑着、奸笑着、淫笑着挥刀朝楚思晴的身上砍去,她如一只待宰的狮子,保持着王者的风范却不能挣脱开束缚的枷锁,悲哀地傲视着那些人。
骄傲的她,仍是不会哀求;无助的她,仍是无力反抗。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越兴尘的那一句话。
她切身地感受过被七个男人当做玩物的时候是一种怎样令人窒息的体会,那还仅仅只是开始,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举动。而就仅仅是那一步,就令她痛苦万分,哪怕楚思晴已替她出了恶气,她还是会时不时地在梦里重见那屈辱的一幕。
到了最后,那一切,差一点就加之在冷舒窈身上的那一切,全都由楚思晴自己去承受了。
属于楚思晴的,终究还是属于了楚思晴。
冷舒窈哭着,跑着,跑进若问与楚思晴的小院里,直接闯进若问的房间里,跪倒在了若问的面前。
若问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舒窈,怎么了?”
冷舒窈一把擦干净自己的眼泪,从腰间拔出那把忆寒,坚定地对若问讲道:“师父,教我,把姐姐所学的所有武功都教给我!”
“她会的一切,刀法、剑法,一切的一切,都教给我!”
“我要学,我一定会学会的!”
若问托着她的手臂试图扶她起来,但是冷舒窈并没有起身的打算,她只是又一次重复着:“师父,教我。”
一贯文静柔善的她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若问想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他其实已经承受不起再大的打击了,可他还是要去问,因为他必须要为冷舒窈分担,分担她的痛苦。
因为冷舒窈是他最爱之人的妹妹,他有责任、有义务去照顾她。
“我要为姐姐报仇!我必须要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报仇,她跟越无尘一样,因为楚思晴的死而改变了。
而这两个字,是若问最不愿从冷舒窈口中听见的。他知道,他的晴儿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冷舒窈为她报仇。
“师父,我现在有姐姐留给我的内力,我可以去学她的刀法,她的剑法,她的一切一切。我知道我没有她那么高的天赋,也没有她那么好的基础,但是我不在乎,只要能替她报仇,我可以学,我可以等,一年,两年,十年,我都可以!”
一切,她不断重复着一切二字,仿佛真的要彻底成为楚思晴。
第362章 两重人格
冷舒窈与越无尘不同,她可以耐得住性子让自己变得更强,她可以忍着寂寞和仇恨让自己成为最锐利的刀。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她不在乎等多少年,她在乎的只是能够手刃那些带给她的姐姐灾难的人。
“舒窈,晴儿把内力传给你是希望你自己可以保护自己,而不是想让你替她报仇。”若问苦口婆心地开解着她,“她要你留在无忧城,也是希望你可以过回平静的日子。江湖武林不属于你,你也不该成为沾染血腥的人。”
江湖只能有一个楚思晴,唯一的楚思晴。
不能再有第二个了。
“师父,你那么爱她,你难道就不想为她报仇吗?”冷舒窈反问着若问。
若问沉默良久之后,才道:“不想……”
冷舒窈没有想到若问竟然会这样说:“为什么!难道你根本就不在意她!就像当初你送她离开的时候一样,心里从来就没有真的在意过她!”
若问再一次被戳中了痛处,那年的那一个决定,是他抱憾终生的决定:“正因为我爱她,我才不会为她报仇。”
正因为爱她,所以他才不会让她所的妹妹涉险。
报仇,就让他一个人来完成。
他沉寂多年的心,在看到楚思晴那一身伤痕的时候,就已经被点燃了。
他逐渐找回了从他身体逃离了四十年前的若问,那个杀伐果断,不被任何人所动摇,那个无情的刺客,擎苍若问。
他不再放弃手中的剑,他不再沉默,不再逃避,他要为心爱的女人报仇。
他也在恨,恨自己在她最困难的时候没有陪在她的身边,如果早一点回来,早一点找回失去的她,早一点承认自己的情,面对自己的心,那么楚思晴根本不需要重新习武,透支着生命为自己报仇。她可以尽情地躲在若问的身后,看着她,如何将那三个人渣一一撕碎。
这就是若问的想法,他恨不能将那三个人,千刀万剐。
但这,已是若问无法实现的妄愿了。
冷舒窈还是不能理解:“你可知,她在死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你可知,她最怕的轮回又一次在她的身上重新上演?”
“你可知,她的自尊被人狠狠地摔烂,她的人又被一群禽兽糟蹋?”
“你可知……”
“别说了。”若问真的怕自己再听下去就会忍不住答应冷舒窈的请求,“她都已经不在了,你又何必再揭穿她的伤疤?”
他说得平平静静,但是内心已如刀绞。
面上的云淡风轻,但是紧握的双拳,暴露的青筋,无不出卖着他内心真实的愤懑。
“你是个懦夫,她真的爱错人了!”冷舒窈失望极了,她对若问简直是失望透顶。
若问不怕被她误会,只要她可以好好地留在这里,不去想其他:“你没有她的天赋与毅力,就算再给你二十年、三十年,你都无法报仇,又何必去白白送死。”
“你在进步,你的对手远比你进步的更多。”
“与其做徒劳的努力,倒不如就此放下吧。”
他希望冷舒窈放下,是真正的放下。
但是冷舒窈怎么能再放得下?
“不可能!你们都说她恩仇必报,她为自己杀过的人偿命我可以接受,我可以接受郗之恒、可以接受那些被她所杀之人的亲朋,他们对付她,合情合理。”
“但是,其他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甚至叫不出来其他人的名字,可她还是要报仇。
若问却又在质疑着:“就凭你吗?一个飞鹰门的门主,一个身怀噬魂术的楚思柔,一个望岳城的城主,再加一个望岳城的少主,单就这四个人,你就算用尽毕生心血都未必能够动他们一根毫毛,是你不会放过他们,还是他们不会放过你?”
“你必须要认清楚现实,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要自寻死路。”
“你姐姐在天有灵,是希望你好好活着,而不是去白白送死。”
若问的话越来越冷漠,他不断地打击着冷舒窈的自信,试图让她知难而退。
“我不会教你,因为教你如同在浪费我的时间。”
“虽然你现在叫我一声师父,但是我若问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徒儿,那就是楚思晴。”
他决然地否定着冷舒窈,决绝地拒绝着。
冷舒窈心灰意冷:“你真的就一点都不难过?就一点都不恨吗?”
她死死地盯着若问的眼睛,她想看清楚,自己的姐姐用尽一生之力去爱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到底值不值得她如此努力地去爱着,去保护着。
若问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因为他害怕自己内心的仇恨会被她看穿。
“好了,你走吧。”
他不得不轰她走,走得让她彻底死心就最好了。
冷舒窈站了起来,她对这个男人彻彻底底地丧失了期待,甚至开始动摇自己对他的尊重:“哼,她真的爱错人了。”
她回身就走,却在迈出门口的一瞬间,停住了脚步。
她没有回头,却用异常低沉和粗糙的声音,温柔地说道:“不,楚思晴没有爱错人。”
这声音,太过熟悉了。
冷舒窈为之一惊,她知道,这话语并非出自她口。
若问为之一震,因为这声音,是属于那个人的。
惊讶之间,两个人都回头看了对方一眼。
冷舒窈的脸上挂着幸福和满足的笑容,温柔如水的眼神,与刚才的怒目截然不同。
那眼神中有情,是极度的痴情,不断荡漾在其中,快要将若问淹没了。
那一刻,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冷舒窈,而是楚思晴。
冷舒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意识、自己的言语、自己的手脚都不受自己的控制,有一种灵魂要脱离肉体的感觉,好像就是一个旁观者。她的意识里仿佛出现了第二个人,仿佛又有了第二种人格。
恍恍惚惚,虚虚实实,她好像又听见那个声音在说话了。
“你不是不想报仇对不对?”那个声音在借用冷舒窈的嘴表达着自己的感受,在用她无比温柔的话语问着若问,“你比任何人都想替她报仇,对不对?”
若问目瞪口呆,他确信,他现在看到的人,是楚思晴。
因为那种神态,那种语气,只属于她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
“晴儿?真的是你吗?”
第363章 并肩作战
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若问,而是继续问道:“你不想教舒窈武功,是因为你不想她因为要为楚思晴报仇而丢掉性命,对不对?”
“你故意打击她,就是希望让她退缩,让她畏惧,对不对?”
“其实,在你心里,根本早就有了打算,对不对?”
“你想一个人去为楚思晴报仇,对不对?”
“你早就下定了决心,要重新利剑出鞘,要离开无忧城的闲适生活,要重新回归你杀手的生活,对不对?”
一个接一个的疑问,没有质疑,更多的是肯定。
她对他的心意了如指掌,她直接在冷舒窈的面前说穿了他的心思。
“晴儿,我知道是你,你回来了,对吗?”若问本不信这些,但是此时此刻,他真的很希望是他的晴儿回来了。
“子问,你太傻了。”那个声音唤出的名字,就是他们之间最亲昵的称呼。
冷舒窈是不会说这些话的,她更不会知道若问的本名就是子问。
这太诡异了,谁能解释?
“这世间很难再找到如慕容婶婶和楚叔叔那样默契而互相信任的情人了,他们的武功相当,配合得天衣无缝,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不要试着跟楚思柔硬拼,你们真的都不是她的对手。”
“子问,放下,好吗?”
放下?
谈何容易。
“抱歉,我真的做不到。”
若问没办法再放下,这爱恨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融进他的血液里,绝不可能再放下。
“子问,为了我,放下,好吗?”那声音再一次恳求着。
“不,晴儿,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的。”这是若问给她的承诺。
“哎……”
轻叹一声,那声音就消失了。
“晴儿,你别叹气,我会保护好舒窈,保护好自己的……”
“师父,你在说什么?”温婉的语气,说话的人是冷舒窈。
若问一愣,开始在房间里四处地找寻着楚思晴的身影。
他看不到她,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冷舒窈也如同刚从睡梦中苏醒一般,恍恍惚惚,甚至不记得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师父,我刚才好像听见姐姐的声音了。”她仔仔细细地回忆着,那似真似假,如梦如幻的感受,“她告诉我,你是故意的,你其实早就准备一个人去为她报仇了,真的是这样吗?”
“师父,你告诉我,是不是?”
若问分不清她到底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深吸一口气,无奈地承认了。
冷舒窈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对不起师父,我不该那么说你的。姐姐没有爱错人,她没有爱错。”
若问却走到她的面前,对她道:“你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不能让你有事。”
然而,冷舒窈这一次异常坚决:“师父,让我帮你!我是她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但你是她这世上唯一的爱人。”
“既然她不愿你和我之中的任何一个为她冒险,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承担所有的风险,答应我,可以吗?”
他们都记挂着同一个人,都想为那一个人而付出全部。
可以吗?若问在她的言语中感受到了她的认真与坚定不移,那是她第一次下定决心去做一件事。
她不再为谁而活,不再是楚思晴的替身,从这一刻起,她根本就已将自己当作楚思晴。
若问没有拒绝,他已找不到借口去拒绝。
“好……”
“前辈,还有我。”
爱她,在意她的人不止他们两个,还有痴心不改的越无尘。
“前辈,若不嫌弃,请收无尘为徒,无尘一定全力以赴,定不会让您失望的。”他就像刚才的冷舒窈一样,单膝跪在了若问的面前,双手抱拳行礼,态度十分诚恳。
若问连忙上前:“越少侠,你这是做什么?快点起来。”
越无尘道:“前辈,我与您和冷姑娘的想法一样,我要为她报仇,可是我的武功不济,希望您可以指点一二。”
若问道:“指点一二不是什么难事,越少侠就不必如此了。”
他不再去劝他们放下了,易地而处,只怕他自己也会跟他们做出一样的选择。
越无尘道:“前辈,您这是不肯收我为徒吗?”
若问解释道:“我说过,我这一生只有晴儿一个徒弟,舒窈叫我一声师父,也不过是她在替晴儿尽心罢了,我可以教你武功,但是你没有必要拜我为师,同样,我也不会收你为徒。”
所谓师徒,不过就是一个传道授业解惑,一个闻之学之精之,是不是要叫一声“师父”,是不是要回一句“徒弟”,根本没有任何的意义。但是,对于若问而言,徒弟的名分只属于一个人,那重要程度,那二字的意义,正如妻这一字的分量之重。
妻,他此生认定的妻,也只有那一人而已。
他好像还没有给她一个名分。
“既然如此,晚辈就不为难前辈了,只要前辈肯答应帮我,晚辈就感激不尽了!”
越无尘站了起来,与冷舒窈并肩。从今往后,他们二人就是要并肩作战的战友了,为了他们的共同目标,一起去努力。
而在这时,若问对越无尘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越少侠,在下有一事相求,希望少侠可以答应。”
越无尘惶恐:“前辈言重了!您有什么吩咐但说无妨。”
“您也不用太过见外,叫我无尘就好了。”
若问坦诚道:“我记得晴儿将她的那枚银锁交给了你,不知那锁现在是否还在你的手上?”
越无尘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托出那只被包裹的十分细致的锁:“在我这里,前辈有什么问题吗?”
若问道:“这锁是我送给她的,她佩戴多年,上面的晴字是我们一起刻上去的,其中的意义非比寻常,不知少侠可否将此物还与我?”
越无尘有些犹豫,毕竟这是小梦留给他的唯一一件信物。
若问知道他留恋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有些强人所难,更是在夺人所爱,但是他也实在没有办法,因为那只锁是他们之间情感的寄托,锁住的是他们的情,他实在没办法将它交给第三个人的手上。
“我知道少侠是想借此物怀念晴儿,我这么做的确是有些不妥,只是……”
越无尘道:“前辈不必说了,这本就是她心爱之物,我不过是暂时替她保管而已,如今完璧归赵,也算是了了她的心愿吧。”
他将银锁重新包裹好,双手奉还。
第364章 相对无言
现在不是沉沦在回忆之中的时候,他们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去做。
若问接过那小小的银锁,紧握在掌心之中,也不忘对他表示了感谢:“如果越少侠不嫌弃,就请收下此物吧。”
他从自己的剑台上取下了一把剑,一把看上去不是很新的剑,但也并不是他自己的那一把佩剑。
这柄剑的剑鞘比他的那一柄要华丽一些,上面雕刻着一只凤凰,栩栩如生,更像是个女孩子所用的。
“前辈,这是?”
“这是晴儿小时候练武的时候用过的剑,也是陪伴她最久的那一柄,后来我将自己的佩剑送给了她,这把剑也就一直留在了无忧城。”
楚思晴当年跟着若问离开的时候,故意遗漏了此剑,就是希望可以给若问留下些念想,只是她也没有想到,若问送别她之后没有再回到无忧城,以致于此剑在这里沉睡了十多年。
十几年来,是慕儿精心打理着,才没有让它落上尘埃。
“此剑陪伴着晴儿长大,也算是见证了她的成长,意义同样非凡。”
越无尘双手接过,倍感沉重,就好像是从若问的手中接过了一份责任。
若问打开被包裹着的银锁,拇指抚摸着上面的晴字,如同在温柔地抚摸着楚思晴的脸。
背面的福字已经没有任何的意义,人已逝,再多的福寿也无福消受,曾经对她美好的祝愿,如今却成了最大的讽刺。
他在指尖注力,将这个无用之福抹平了。
他借用冷舒窈手中的忆寒,在那个位置上刻上了一个字——妻。
每刻下一刀,都极尽小心,生怕会破坏了和谐与美感。
冷舒窈在一旁看着,默默地替楚思晴看着,仿佛她看到的就是楚思晴看得到的。
忆寒的周身在烛光下隐隐泛起了淡红色的晕,嗜血之后回味之时才会出现的色彩,那是它最美的颜色。
它用自己的红色,为这对天人永隔的恋人,添上一分喜气。
吾妻吾晴。
“晴儿,你看到了吗……”
天,亮了。
冷舒窈清晨就开始在院子里练习,练习那些楚思晴曾经教给她的招式,她的动作还有些拙劣,磕磕绊绊的,脚下的步伐还时常在打架。
自己绊倒自己,自己划伤自己都是反复出现的事情。
这一早晨下来,招式没有学会多少,反而搞得她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舒窈,你这是怎么了?”若问听到这边院子里的动静就进来看看。
结果,他就看到冷舒窈的脸上白一块、灰一块的,白色的裙子上也被蹭了不少的泥,手上貌似还有些擦伤。
冷舒窈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师父,我在练功啊。”
若问不免皱起眉头:“你怎么练的自己一身是伤?”
冷舒窈掸掸袖子上的土,又用手帕擦了擦脸:“姐姐教我的东西我一直都练不好,练着练着就绊到自己了。”
若问走到她身边,抬起她的手检查了一遍:“你先不要操之过急,从基础开始学起。”
“师父你教我啊!”冷舒窈迫不及待地想要学会了。
若问道:“等这几日送走洛大侠等人,我便带你和无尘离开无忧城,到那个时候,我会从头教你们的。”
冷舒窈问道:“还要等多久?”
若问大致算了算:“不出五日。”
冷舒窈觉得有些太长了:“还要五日?”
若问却一点都不着急:“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五日的。”
相比于他们从头学起要花费的时间,五日,真的不长了。
冷舒窈明白:“舒窈知道了。”
若问来找她,正好还有一件事要嘱托:“我记得你与洛家的其琛还有一年之约,既然这次你们遇见了,不妨静下心来再谈一谈,或许还有机会。”
他更期望冷舒窈可以有一个好的归宿,而洛其琛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然而,冷舒窈对此已没有了任何的想法:“他是他,我是我,不用再等了。现在我只想给姐姐报仇。”
她身上的通透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与日俱增的戾气。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若问担心冷舒窈会被报仇冲昏了头脑,急于求成,从而伤人伤己。
“他来了……”若问听到了一个男子稳健的脚步声正朝着这一边走过来,“为师不打扰你们了,你自己想清楚,不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就好。”
若问离开的时候,刚好与前来找冷舒窈的洛其琛相撞。
“前辈。”洛其琛保持着他的恭谨,向若问问好。
若问微微颔首:“她在里面,你好自为之吧。”
昨天洛其琛的话多少也让若问有些不满,他欣赏他的武功与人品,但不代表认同他在某些事情上感情用事的做法。
不过,至真的性情倒也是十分难得了。
“舒窈……”面对冷舒窈,洛其琛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昨天……”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冷舒窈根本不去看他,“你没有错,你是该相信她的。”
“舒窈,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要怎么解释才能让冷舒窈听得进去还能够接受呢?
“你我之间那个所谓的一年之约就此作罢吧。”冷舒窈无暇再去考虑这些事情,“不用一年,仅仅一个月你就已经做出来了选择,再过一年也是一样的。”
通过那一件事,冷舒窈就能够明白了,晏弦思在洛其琛心中的分量绝不是一般人能够替代的。
那是一直以来不断深入的了解而建立起的默契与信任,在爱情之内同样夹杂了愧疚与歉意。
洛其琛对冷舒窈也有愧,但是他们之间的基础是友情,再怎么样也无法超越那份爱情。更何况,冷舒窈的遭遇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而晏弦思不一样,那被动被连累进纷争之中的祸,是洛其琛难以释怀的结。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不相信弦思会出卖我们。”洛其琛想了一夜,还是觉得那些事情没有足够的说服力,“你们说的那些事情,都有可能是巧合。”
“巧合?是啊,可是当天下所有的巧合都凑到一起的时候,一切就都不是巧合了。”在冷舒窈看来,一次是巧,两次是巧,但是无数次的巧合都在一个人身上发生的时候,那就只能称之为阴谋了,“攸宁和姐姐的身份你只告诉过她,除了她,还会有谁会去告诉给楚思柔?”
第365章 两生花开
洛其琛道:“或许是雅苑里别的什么人听去了,传了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
冷舒窈道:“可能与否需要你自己去查清楚,而不是在这里跟我争执,你我说得再多也没有半点意义。”
洛其琛道:“舒窈,给我点时间,我会回去把事情查清楚,给你也给思晴一个交代。”
冷舒窈道:“你无需给我交代,也无需给姐姐交代,姐姐最后的提醒是好意,只是不希望我有事,不希望她在意和感恩的人有事。”
晏弦思远离她的生活,她是好人还是坏人,在一定意义上根本影响不到冷舒窈,就算晏弦思的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有机会伸到无忧城来。
洛其琛道:“我知道思晴从来不会轻易下结论的,相信我,好吗?”
冷舒窈道:“你去查你的真相,而我,现在想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报仇。”
洛其琛道:“报仇?你要给思晴报仇吗?”
冷舒窈道:“我不该为姐姐报仇吗?”
洛其琛道:“你一个人太危险了,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不管是武功还是心机,冷舒窈都不是独孤鹰扬等人的对手。
冷舒窈压根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不劳洛少主费心了,我若想做的事情,没有任何理由能够阻止我。”
“舒窈……”
他们之间,又没有了可说的话。
“洛少主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就请回吧,我还要练功,就不送了。”
冷舒窈不再努力地找着能与他共同谈起的对话,也不想再看见他。
她不是不在意他了,而是昨日那一句无心的话,令她寒了心。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尤其是一个自己那么那么在意的人说出的话。
一分会不经意地放大成两分,两分会不自觉地放大成四分,越在意,越难过。
冷舒窈一度抱着幻想,等待着一年之后洛其琛来无忧城接她,让她可以从无忧城风风光光地嫁到雅苑。她甚至开始憧憬久别重逢后的场景,在那遍地的鸢尾花中,深情相拥,互诉着衷肠,表达着这一年来对彼此的思念。
然而,这一切,都只能停留在幻想之中了。
他就算来娶,现在的她已不会再嫁,而那片花海已在烈火中升华,随她的至亲到了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之间,到底还是无缘。
既是无缘,就无需再强求了。
“其琛,你我之间,就此结束吧……”
冷舒窈背对着洛其琛,仰望着天空,万里无云的晴朗,云,都藏到了她的心间。
洛魂飞此行匆忙,雅苑之中还有不少未完的事宜,且洛羽涵独守家中,令他并不能十分安心,只能勉强在无忧城停留一晚,便要立即动身赶回去了。
他只身来找沐子歌准备向他辞行,在半路上偶遇在园中赏花失神的轻珊。
半倚靠在亭栏之上,优雅中透露着淡淡的哀伤,放空的身心,思绪飘到了遥远的地方。
她的眼前,竟是一片烈焰般的彼岸花。
在这座花园里,竟然不只有慕容情最爱的平淡,还有楚思晴所热爱的炽烈。睹物思人,路过的人就难免会驻足于此,追忆故人。
“宫主。”洛魂飞找到了最为合适的称呼。
轻珊被这熟悉却又陌生的称呼拉回思绪:“洛大侠。”
“宫主客气了,在宫主面前,岂敢自称大侠。”洛魂飞仍当自己是晚辈,不敢与她比肩。
轻珊属于上一个时代,那个慕容家和楚家并立的时代,洛魂飞成名时,江湖早已改头换面,然而仅仅只过了二十余年,武林的格局又变成了另外一番新的模样。
更迭一直都在,而且似乎越来越快。
“谢谢。”
轻珊忽然说出这两个字来,让洛魂飞不知此谢从何而起。
“宫主这是何意?”
轻珊道:“我替晴儿谢谢你,谢谢你到最后没有让她走得很孤独。”
洛魂飞坦诚道:“其实,十二年前,我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内心虽然欢喜,但也存在着疑虑。”
“这孩子与我一点都不亲切,就像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我对她,亦是如此。”
想起自己初见楚思晴的时候,他最真实的感受与他所表现出来的热情,事实上是完全不同的。
“我之所以会收攸宁为义子,就是因为我见着这孩子的时候会感到亲近,好像是天生的父子那样,那种感觉就与我后来第一次抱着其琛和羽涵的时候是一样的。”
“然而我在晴儿身上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亲近。”
轻珊问道:“你是不是早就怀疑晴儿的身份了?”
洛魂飞道:“不错,因为晴儿长得跟她的母亲,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轻珊有些好奇:“哪里不一样?”
洛魂飞道:“哪里都不一样,气质、长相,都不一样。”
“她要比文茵美太多了。”
轻珊笑言:“这样说一个你深爱的人,合适吗?”
洛魂飞笑道:“实话实说罢了,文茵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女子,可是真的与世间各异的美人比起来,她实在是逊色太多了。”
如此坦白,倒真像是洛魂飞的风格。
“文茵是个清秀的姑娘,五官都称不上精致,但是她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让人没有距离感。”
“而思晴,从小就已显露出她的与众不同,她的孤傲,她的冷漠,都会很自然地给人以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她精致的外表,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我实在是想象不出,这样的女孩子真的会是我的女儿。”
轻珊道:“气质是源自成长,她的那种冷傲之感,只怕是源自内心深处的孤独,与她是谁的女儿无关。”
的确无关。
因为轻珊记忆中冷舒窈的母亲也是一个温婉和善的人,哪怕就只有一面之缘,哪怕当时的她深陷囹圄,可轻珊还是能够从她的眼神和言语之中得出判断。冷舒窈就随了她的母亲,而楚思晴就完全不一样了。
但是容貌这个东西骗不了人,这对双生姐妹完美地继承了她们母亲的绝代姿色,又配上她们一冷一热的性格,造就出了这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就如同一朵两生花,并蒂而开,亲密无间,却始终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绽放。
洛魂飞道:“然而怀疑也只是怀疑,我仍愿意相信她就是我与文茵的孩子。”
带着疑惑,他却依旧全心爱护着她,日子久了,他就真的相信那就是他的女儿。
“不管她最后究竟姓什么,但她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我的孩子。”
轻珊十分欣慰:“她如果听得到这话,一定会非常心安的。”
她相信楚思晴会听得到的,她相信楚思晴会和她最怀念的那个人一样,灵魂附在花上,永远陪伴在他们的身边。
第366章 不时之需
洛魂飞道:“我们离开之后,舒窈那孩子就拜托你们好好照顾了。”
冷舒窈的身份太过尴尬,他就算想替楚思晴照顾她,只怕回到雅苑,冷舒窈也不会过得自在。
轻珊道:“舒窈……只怕殊途同归,她会走上晴儿的路。”
洛魂飞不解:“宫主的意思是?”
轻珊道:“花开两生,虽是不同的方向,不同的人生,但终会在陨落的一瞬间相对。”
“如今一花已落,另一朵未尝没有可能向着曾经背对的方向继续开出不一样的颜色。”
“一人两魂,舒窈怕是会带着晴儿生前未实现的心愿而努力。”
“而我更担心,她会带着晴儿未解的仇怨,在荆棘中前行。”
洛魂飞沉默了,如果真是那样,那么同样的故事会不会又再一次上演?
“恩恩怨怨,无休无止,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他哀叹着,厌倦了。
不,他从最初就不曾热爱。
“江湖一直有人,所以恩怨,永远不会停歇……”
轻珊感叹着,她跨越了三个时代,见证了太多的恩怨纠葛和爱恨情仇,她曾置身事外,亦在纷扰之中,痛哭过,畏惧过,愤怒过,挣扎过……
最后,一笑而过。
“洛大侠要去找沐城主对吗?”
“正是。”
惋惜过后,他们还是要回到各自的生活之中。
轻珊站起来,整了一下衣裙:“子歌在那边,我随你同去。”
她刚好也有事要找他。
洛魂飞抱拳相让:“宫主请。”
二人便一同走向了沐子歌的书房。
此时的沐子歌正在处理着无忧城中的繁琐事务,全神贯注,一如往常。
不论多么令他难过的事情,他都不会带到天亮之后,更不会影响他的专注与投入。
他就是这样一个能看得开、拎得清的人,因为他清楚,路,是一直向前的。
“子歌,你在吗?”轻珊改了对他的称呼,更像是老朋友的称呼,“洛大侠来找你。”
沐子歌放下手中的笔,合上正在审阅的竹简,去给他们开门。
“请进。”
轻珊倒没有怎么客气,欠了欠身,走了进去。
而洛魂飞致意着,还是跟在了沐子歌的后面。
“洛大侠,请坐。”
“多谢城主。”
沐子歌与轻珊落座之后,洛魂飞方才坐下。
沐子歌道:“洛大侠找在下可是有什么事情?”
洛魂飞道:“在下是来与沐城主辞行的。”
沐子歌道:“既已来了,为何不多住几日,待小丫头的头七之后再离开也不迟。”
从古至今都有一种说法,在亡者去世之后,魂魄会在其死后的第七日重返回家。
洛魂飞道:“不了,小女一人守在家中,在下实在不放心,万一有什么宵小之徒心怀不轨,在下担心小女一个人应付不来。”
“在下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不想再失去另一个了。”
“更何况,若真的与晴儿的魂魄相遇,只怕我会舍不得要与她相见了,那时候,要真的让她记挂着,岂不是会影响她转世为人?”
他们所谈论的不过是些风俗和习惯,真要让他们当真,只怕不容易。都是见惯了打打杀杀的人,要是都这般矫情,估计会自己吓死自己。
沐子歌理解他记挂女儿之心,也不强行挽留:“如今武林并不太平,对丘山雅苑虎视眈眈的人比比皆是,洛大侠早日回去稳定人心,倒也是对的,在下就不相留了。若是以后有什么需要子歌帮助的地方,洛大侠尽管来找我。”
洛魂飞谢过他的好意:“城主客气了,无忧城不涉江湖纷争,这规矩在下是知道的,在下不敢因私而扰了此处的清梦。不过,日后有机会,在下的确还是希望能够跟沐城主多多交流。”
武功上的交流,治城之道的交流,洛魂飞自认需要向沐子歌学习的地方实在是数不胜数,他很珍惜借着楚思晴而与沐子歌所建立起的联系,更加珍惜在此处所结识的各位英雄豪杰。
“那在下就在此随时恭候了。”沐子歌算是交了洛魂飞这个朋友。
既是朋友,他就不得再多提醒一句:“听说那位晏弦思姑娘现在就住在阁下的府上,阁下回去之后,还望万事小心。我认识的小丫头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怀疑人的人,她或许是真的发现了什么,才会留下那样一句话。”
“不过现在,她的人已经不在了,阁下也就只好提高警惕,既不能冤枉了人家,也不能让自己陷入险境。”
不放过一个小人,不冤枉一个好人。
晏弦思到底是哪一边的人,沐子歌不敢妄下判断,他只能提醒着洛魂飞,要小心。
洛魂飞正有回去细查的打算:“沐城主提醒的是,在下回到雅苑之后,定会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就在这时候,轻珊突然开口道:“子歌,可有纸笔借我一用?”
沐子歌走到书案前,将自己的笔和墨一并拿到了轻珊的面前,取出一沓裁割整齐的纸:“你要做什么?”
轻珊道:“有一剂药方,我觉得洛大侠一并带走会更好。”
“药方?”洛魂飞无病无痛,不知轻珊为何要给他开药。
轻珊却没有直接回答他,反而又对沐子歌说道:“这一张方子,子歌你最好也留下一份,以备不时之需。”
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药方,还需要沐子歌留存?
“过两日我也要回梦魂宫去了,以后不知何时会再见,你们留着这张房子傍身,我才会稍微安心些。”
她已在纸上写了一半。
沐子歌觉得这张方子有些眼熟,仔细回想着,终于在记忆的阴影处找到了答案。
“这可是当年情儿留下的?”
轻珊道:“是,不过后来灵姐姐又稍稍改动过了几味药,好让此药的毒性没有那么烈了,但是同样的,效果自然也就没有那么有效了。”
“不过,像你们这样有一定的内功基础、意志比较坚定的人,已足够。”
沐子歌道:“你是不是担心……”
轻珊道:“是。”
沐子歌觉得她的担忧并不多余:“不错,假如那个人真的是她的人,那么噬魂散已经很有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被他们服用了。”
洛魂飞听到了“噬魂散”,意识到了问题可能的严重性。
“二位所说的可是那会控制人心智的噬魂散?”
沐子歌道:“正是,那东西无色无味,人服用之后不会产生任何的效果,只有当其遇到噬魂术的时候,中毒者才会显露出被毒性侵蚀的状态,被人操控心智。而那时候,中毒之人基本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沦为傀儡,任人摆布了。”
第367章 琴声又起
轻珊道:“意志坚定者或许还能够有机会摆脱控制,而大多数的人就只有认命了。”
洛魂飞道:“那噬魂术真的有传说中那般诡异吗?”
沐子歌道:“远比传说更诡异。”
轻珊道:“灵姐姐根据当年情姐姐配出的方子进行了修改,毕竟当年那一张以毒攻毒的药方,毒性实在是太强了,我们没有她那般有把握,不敢乱用。”
那样近乎会立即致命的剧毒药方,除非是有着绝对自信的人,否则没有谁会大着胆子赌上那一把。
沐子歌道:“无妨,洛大侠先带走这方子,有备无患。”
洛魂飞道:“但是我们又该如何得知雅苑中是否有人中毒呢?”
轻珊道:“这的确有一定的风险,因为如果没有中毒的人喝下这解药,解药就会立马成为毒药,饮下之人就会被其中的毒性所伤害。因此除了这份解药之外,还有一份解药。”
一环扣一环,面对未知能力的对手,他们只有加倍小心。
噬魂散是一种根本察觉不到的毒,说是毒,但其实它对人体的影响和伤害并不严重,没有噬魂术加持的噬魂散,就是几味普通的药。而能够解噬魂散的解药,却是世间少见的奇毒,是真正的以毒克毒。可正是因为噬魂散的不可察,所以没有人敢轻易地服下解药,一旦误食,反而更加致命。
“当年留给情姐姐的时间不多,所以她只能找到最烈的办法,无法得到更加圆满的效果。”
当年慕容情几乎是以身试毒,深入虎穴之中才得以配出噬魂散的解药,但是还没有能够将配方进行改进,就已经去世了。方子留在了轻灵的手上,她钻研数年,才稍稍有了些进步。
“以前的解药,误食者基本见血封喉,毫无挽回的余地,所以我们不能轻易试药,但是这一次,改进之后的方子就给了我们时间,如果判断错了,可以用解药去化解。”
解药,一分为二,一解一毒,一毒一解。
沐子歌道:“如此一来,就多了很多的机会了。”
轻珊道:“不过,如果不是有八九成的把握,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是药三分毒,何况本就是毒。
洛魂飞道:“宫主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担心有人会偷偷在雅苑下毒,所以才要我提防着?”
轻珊道:“楚思柔心思缜密,她又在丘山雅苑住了那么久,我担心她为了防患于未然会对你们下手,现在不动,不代表她以后不会动。还有那个晏弦思,她也是个不能忽视的人物,总不知道会是谁就暗算到了你们。”
洛魂飞道:“可就算我们在雅苑查到了噬魂散的痕迹,也无法证明是楚思柔所为还是晏弦思所为。”
轻珊道:“是啊,这才是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但是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了,万望小心。”
轻珊将写好的两张药方递给洛魂飞:“这写着噬字的就是噬魂散的解药,而写着解字的则是解药的解药,一定不要弄混。”
如果弄混,只怕还会给噬魂散更大的加成。
洛魂飞将方子收好:“多谢宫主。”
轻珊又写了两张,交给了沐子歌。
虽然,她写好了方子,交代好了要注意的地方,但是,她真的不希望会有用得上的那一天。
洛魂飞与沐子歌和轻珊道别,他们都不确定再见之日,又会是在怎样的情况之下。
暗潮涌动,人心,亦在浮动。
而此刻奏响的旋律,却无意间安抚了他的焦躁与不安。
“子歌,洛大侠,你们听……”
听。
一段如高山流水般清澈的旋律,悠扬婉转,带着抚慰人心的作用,不知从何处传来。
琴声之中透着一种心境,一种远离了尘世纷扰,无欲无求的心境,让每一个听到的人,全部都静下了心。
“是谁在弹琴?”沐子歌是第一次听到这样清澈的曲子,“空灵,纯粹,只有内心毫无杂念的人才能够奏出如此动人的旋律。”
轻珊只觉得这指法有些熟悉:“不可能啊,怎么会是她?”
“你知道是谁?”沐子歌确信这绝不是他所听到过的调子,“慕儿她们都不善音律,怕是奏不出这样的曲子。”
不仅仅是精通音律,还是一个有一定内力基础的人,慕儿她们连武功都不会,奏出的旋律不可能会传到这里来。
“我要去看一看,真的不可能。”轻珊显然有些慌张,花容失色的脸上还透着些惊骇。
沐子歌和若问担心她会出什么状况,就跟了上去。
寻声而去,他们遇到的还有若问和越无尘。
“你们也是因这琴声而来?”沐子歌询问道。
若问道:“不错,无尘觉得这弹琴的感觉似曾相识,必须来确认一下。”
这情况与轻珊如出一辙。
他们离那琴声越来越近,离他们想要的答案也越来越近。
在幽巷之内,蜿蜒的尽头,湖中心亭,碧波倩影。
古琴旁,抚琴之人陶醉其中。
景色应和着曲,而曲中不仅有景,还有情。
“没想到舒窈竟也是深藏不露。”沐子歌赞叹着。
然而,越无尘与轻珊的脸色却变得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她不是舒窈……”轻珊就像是见鬼了似的,她从未遇见过如此怪异的事情,“她……”
“那明明就是舒窈,怎么会不是呢?”洛魂飞觉得很奇怪,眼睛看到的难道还会有错吗?
“舒窈根本不会弹琴……”
越无尘与轻珊几乎是异口同声。
越无尘道:“小梦说过,舒窈不会弹琴,温柔乡扬名的琴曲,都是小梦弹的。”
轻珊道:“不错,晴儿那个时候根本来不及教她这些,后来的许多年里,舒窈也只是勉强能拨出几个音,成曲根本不可能。”
但是,眼前,他们切切实实看到的是冷舒窈。
她不会弹琴,弹琴的人又是谁呢?
“这个指法……”
“这曲中情……”
轻珊与越无尘面面相觑,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人。
“是晴儿……”这个名字出自若问之口。
他想起了前一日夜里那件透着古怪的事情。
“昨夜舒窈来找我的时候,说了很多奇怪的话,她的声音变了,她的神态变了,除了她的样子,其他的都不再是她自己了。”
“无论是语气还是神情,都跟晴儿一模一样。”
“但是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就又恢复了正常,甚至就好像根本不记得之前自己做过什么,说过什么。”
“难道真的是晴儿放不下,才会借着舒窈的身体继续在人间流连吗?”
第368章 真假难辨
轻珊似乎从医书上读到过类似的症状,但是她不确定是哪一种:“你的意思是,舒窈会说一些她完全不会说的话?”
若问道:“是啊,有时候她是舒窈,有时候她又是晴儿,就像是现在这样,她做着她完全不会的事情,那么投入,那么专注。”
轻珊道:“我不敢确定这是离魂症还是癫狂症。”
这是两种相似但是又不完全相同的病症,但是都透着怪异。
易攸宁从未听说过,不禁想要请教:“前辈,离魂症是什么?癫狂症又是什么?”
轻珊道:“所谓离魂症,古书中有记载,有曰‘有神气不宁,每卧则魂魄飞扬,觉身在床而神魂离体,惊悸多魇,通夕不寐者,此名离魂症。’还有一种说法则是‘人有心肾两伤,一旦觉自己之身分而为两,他人未见而己独见之,人以为离魂之症也;谁知心肾不交乎。’不过,都只是记载,我也并未真的见过。”
沐子歌接着她的话继续说道:“所谓人有三魂七魄,得离魂症者留一魂一魄于内,另两魂六魄游离于体外,夜晚行事,与常人无异,然而他们会忘记自己白日里做过的事情,是一种在受了极大刺激之下,人体出现的一种逃避痛苦与恐惧的方式,就算是一种自我保护。”
轻珊道:“这些都是寻常的说法,还有甚者,说得就更加离谱了。”
“有人说这是一种借尸还魂的怪病,是被亡灵借以寄宿的肉体,从而造成了肉体与灵魂的两种不同性格。”
“据说这都是性情敏感的人在遭遇了大喜大悲之后而产生的情绪波动,有可能方才还好好的,但是转眼之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洛其琛简直是闻所未闻:“借尸还魂?这岂不是太儿戏了?这世上怎么会有鬼怪一说。前辈,这不可能的。”
轻珊也觉得不可能:“可是她现在的症状的确有些相似。”
易攸宁又道:“那癫狂症又是怎么一回事?”
轻珊道:“《证治要诀》中提到‘癫狂由七情所郁’,如果受到了比较激烈的外界刺激超过了她本人能够耐受的限度,就会出现语无伦次、喜怒无常的症状,但是舒窈现在的情况并没有易怒的征兆,不太符合癫狂症的特点。”
洛魂飞道:“难道是因为晴儿的死对她的打击太大,才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吗?”
越无尘想起了昨夜,想起了冷舒窈听到那些话的时候,那近乎绝望的悲痛模样:“晴儿生前最后的遭遇,只怕是压垮冷姑娘的最后一根稻草吧。”
在她失去至亲的痛苦上再加一点点刺激,就足以令她性情大变。
的确,她的性情也变了。
若问道:“她昨天忽然来找我,要我教她武功,她想要晴儿报仇。”
轻珊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是很讨厌这些事情的,她帮着晴儿在人前伪装,却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若问道:“无尘,你们昨日说了什么?”
越无尘道:“是二哥不小心说漏的,没想到竟然让她听了去。”
他的情绪恢复了些许,不再似前一日那般激动,但是提起那些事,他的目光中依旧带着冷酷与恨意。
恨这个字,已与他融为一体。
若问道:“究竟还有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她在望岳城之内,到底遭遇了什么?”
越无尘不想说:“前辈还是不要问了……”
他怕若问也承受不起。
在那些遭遇面前,越无尘崩溃过了,冷舒窈崩溃过了,他不想看到若问再因此崩溃一次。
若问却道:“老夫经历了这么多事情,还有什么是我受不住的,你但说无妨。”
就在这个时候,琴声忽然变得低沉,似乎有意在阻止着越无尘说出真相。
如泣如诉的旋律,闻之者,内心油然悲情。
亭中之人,背对着他们,仿佛在用这曲子诉尽心中的苦,流尽心中的泪。
若问听懂了:“我明白了,百转千回,尽数轮回。”
不用越无尘多说一句,若问就从琴曲之中,听出了她所泣诉的遭遇。那是他们的心意相通,借着琴和曲勾连起的情感。
“原来前辈也是她的知音。”
越无尘以为只有自己能够体会小梦曲中暗藏的情感,直到今日才知,她的知音还有他。
“往事莫提,不言自明。”亭下之人忽然说了这八个字。
又是那种沙哑低沉如男子的声音,这让他们都相信了,眼前的人的确不是“冷舒窈”。
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问终于忍不住喊道:“晴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对吗?”
那边的人没有回答,仍在专心地拨弄着琴弦,只是曲调变得平和,波澜不惊,淡淡的,就像是在与老友叙旧。
这一曲一曲,串联起来,仿佛就是人生的大起大落,有喜有悲,最后归于平静。
最后一个音颤着,在一池碧波中激起阵阵涟漪。
“这一下,绝对不是舒窈能够办得到的。”轻珊更加肯定了,“注内力与琴弦之上,将弦与力控制得游刃有余,没有个三五年的锤炼,是无法做到的。”
“冷舒窈”双手抚平琴弦,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
回眸一笑,顿生妩媚之态。
是属于温柔乡梦兮的姿态。
“子问,既然你无法说服舒窈放弃,那么我就只好继续留在她身边保护她。”
若问又惊又喜,喜悦之中还有几分忧虑:“你又何苦执著呢?”
“冷舒窈”笑着说道:“不是我执著,是舒窈有了执念,若我不在,又怎么能够保她一生无恙?”
“不过,你们放心,舒窈还是舒窈,从今往后,只有在她有危险的时候,我才会出现。”
“但是,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看见舒窈可以独当一面,自己保护自己,那个时候,我就会安心地离开她了。”
“子问,我不能出现得太频繁,这样舒窈的精神会撑不住的。你若是想晴儿了,就告诉舒窈,晴儿便会在无月之夜出现,来陪伴你……”
话音未落,冷舒窈的身子就软了下去,完全丧失了意识。
“舒窈!”洛其琛大步流星,把她接在了自己的怀中,“舒窈,醒醒!”
若问等人也赶了过去,查看她的情况。
轻珊替她诊着脉。
第369章 回归本性
冷舒窈脉搏平缓,毫无异常,面色红润,气息均匀,并无任何异状。
没多久,她便醒了过来。
“师父?宫主?洛叔叔?你们怎么都在啊?”她睁开眼就看到自己被一群人围在了中间。
她环视着四周,对周围的环境感到无比陌生:“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到这里来?”
她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更别说想起刚刚她弹过琴还跟他们说过话。
轻珊问道:“你真的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吗?”
冷舒窈仔细回想了半天:“不记得。我明明是在院子练功的,但是好像有一招怎么都练不会,就越来越着急,越急就越是慌乱,然后就觉得胸口发热,眼前似乎出现了幻觉,再之后,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若问与沐子歌相视一眼,基本上就有了定论。
沐子歌道:“如果按照小丫头的说法,她会在舒窈有危险的时候出现,那么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若问道:“想必是舒窈刚才急于求成,心智混乱,那时晴儿见她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担心她会出事,所以才出现阻止了她。”
轻珊道:“或许,我们所见到的晴儿其实就是舒窈潜意识里出现的另一个人,那个人扮演着晴儿的角色,保护着舒窈的安全。”
冷舒窈还是冷舒窈,但是楚思晴到底是不是楚思晴?
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的混乱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舒窈自己听得也是一头雾水:“师父,宫主,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姐姐,什么走火入魔?我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轻珊取来石桌上的琴,放在冷舒窈的面前,对她道:“舒窈,你弹首曲子给我们听。”
冷舒窈连连摇头:“宫主,我哪里会弹琴啊?您这不是为难我吗?”
果然,冷舒窈是真的不懂音律。
沐子歌抱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你试试看,万一你现在会了呢?”
冷舒窈见他们神情严肃,总觉得是发生了什么,就勉为其难地接过轻珊递给她的古琴放在盘屈的膝上。她左手按在弦上,右手对应着,轻拨一下。
闷闷的一声,几乎就没有声音。
她面露难色,又加大了些许的力道,重重地弹在弦上。
咚!
刺耳的一声,令众人下意识地侧过脸去,掩住了半边耳朵。
没有任何的奇迹,冷舒窈就是不会弹琴。她的发挥时好时坏,十次里能有一次把宫商角徵羽弹对就是她最好的状态了。
“宫主,您就不要再让我献丑了。”她将古琴递还给轻珊,“姐姐的那点天赋,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沾染到。”
一母同胞,近乎相同的长相,但是好像除了外表之外,其他全部的优点与天赋都给了楚思晴,而冷舒窈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分到。
难道这就是上天给楚思晴的补偿?以天赋去弥补她一生被错换的命运带来的伤害?
“你再仔细想想,你有没有见过什么人,听见什么声音?”洛其琛还是不相信。
冷舒窈的头还有些沉,她实在是想不起来了:“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这里,而你们大家又是什么时候来的?”
事已至此,轻珊等人也就不得不做出结论了。
“舒窈,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轻珊最后询问着。
冷舒窈晃了晃脑袋:“没什么,除了头有点疼之外,我没什么大碍。”
轻珊道:“如此,大概也就只有那一种解释了。”
沐子歌道:“这世间匪夷所思之事,当真是太多了。”
轻珊道:“天下之大,总会有我们无法解释之事,留待后人去破解吧。”
若问道:“轻珊,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她到底是舒窈还是晴儿?”
轻珊道:“她是舒窈,也是晴儿。”
一人两魂,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情就真的发生在了他们的眼前。
冷舒窈疑惑不解:“宫主,你们究竟在说什么?什么叫是我也是姐姐?”
若问将她从地上扶起来,郑重其事地对她讲到:“我可以告诉你,但是希望你知道之后不要害怕。”
冷舒窈本来只是困惑,听完若问的话,不怕也变得害怕了:“师父,你不要吓我。”
若问道:“我不是在吓唬你,只是事情有些严重,我只希望你听过之后能够接受,若是你接受不了,为师也就没有必要让你徒增困扰了。”
冷舒窈隐隐觉得若问要说的事情与楚思晴有关,深思了片刻之后,方才说道:“师父,你告诉我吧。”
于是,若问就将昨夜与方才发生的事情一一讲给了她听。
听完之后,洛其琛和易攸宁这两个小辈是觉得心底阵阵发毛,反倒是冷舒窈竟然出乎意料地冷静,甚至还有些庆幸。
“师父,您的意思是说,姐姐还在我的身边?她会一直在我身边保护我?”
若问道:“目前来看,的确是这个样子。”
冷舒窈微蹙的眉头顿时就摊平了,扬起的嘴角是不想隐藏的喜悦,但她还是有一点不明白:“既然姐姐在,为什么我不知道?”
轻珊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与晴儿两个人,你是不会知道她的存在的,而她会知晓你经历的一切,守护着你的成长。”
冷舒窈道:“如果我想姐姐了怎么办?”
轻珊道:“没有办法,你们姐妹只怕是见不到的。”
以当时的医术,是根本没有办法突破那层神秘的界限,让同一个躯体内的两个人相见的。
冷舒窈略显失望:“那我叫姐姐出来,让她一直跟你们在一起不就好了么?”
她不知怎的,就冒出了这样一个大胆的想法。
洛其琛简直认为这样的想法近乎疯狂:“你在想什么?这怎么可能?你就是你,为什么要成为另外一个人?”
放弃自己的意识转而成全另外一个人,这实在是太过天真又太过不负责任了。
不仅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也是对所关心她的人的不负责任,更是对意识里的另外一个人极度的不负责任。
冷舒窈却道:“我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就是姐姐,我将自己的身体让给她,让她替我活下去,有什么不可以的?”
“当然不可以!”还不等其他人开口,若问就先喝止了她,“她留下是为了等你变得强大,而不是要你成为她。你若是真的为她好,就好好照顾自己,只要你安全,她就安心。”
第370章 一丘之貉
若问并没有自私得想着楚思晴出现并且永远地陪在自己的身边,哪怕他知道只有在冷舒窈遇到危险的时候才能见到楚思晴,他仍旧希望冷舒窈一直平安。他的理性战胜了感性,让他没有被情感蒙蔽了理智。
轻珊也是一样:“不,晴儿已经死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而你现在身体里的晴儿应该是你自己的意识按照她的样子演变出来的。她不能占据你原本的意识太久,不然你们都会有危险的。”
那样的症状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而在几千年之后,才有了真正的解释。
分裂二字,玄而又悬。
冷舒窈似懂非懂,她好像越听越糊涂了:“宫主,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是对的?”
轻珊道:“你要做的就是心无旁骛,不要去想晴儿,只做好你自己,这就够了。”
冷舒窈道:“可是如果我想姐姐了怎么办?要是师父想姐姐了又怎么办?”
轻珊道:“这些都不是你该去关心的事情,晴儿自己会去判断,在她认为需要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与你们想见。”
冷舒窈懂了:“我好像明白了,是不是意味着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若问道:“你只要不刻意地去想就够了。”
有些东西,只有随缘才有可能得到,越是强求越得不来,就像是……爱情。
她不能够苛求楚思晴时时刻刻出现,不能完全地依赖着她,亦如她也不能苛求洛其琛对她赋予足够的情感一样。
“不刻意,不刻意,不刻意……”冷舒窈反复默念着,她要试着做到,要努力做到,要不露痕迹的做到。
然而说着容易,越说反而越刻意。
不刻意,如何才能真的做到不去刻意,只怕会成为冷舒窈用尽一生要去学会的事情了。
“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早就已经办妥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不会误了你的事的。”
“很好。那么,你打算什么回到我身边?”
“现在吗?不是说好要想办法留下的吗?与你里应外合,才能彻底铲除丘山雅苑。”
“你的身份极有可能已经暴露,只怕你再留下去会不安全。”
“暴露?”
“是我大意,不小心泄露了些许秘密,只怕有个人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谁?”
“楚思晴。”
“哼,一个死人,还能掀出什么风浪来,你不要小题大做,这可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一个死人才最不令我放心。”
这个死人,就算是死,都不能让她安心。
阳光照射进房间里,照在她的脸上,明媚而散发光彩,她的脸格外美艳。
她,就是楚思柔。
望岳城中,她一展身手,直接在越冥尘父子面前施展出噬魂术最顶层的功力,给了他们一个结结实实的下马威。她之所以如此,就是因为她看出来楚思晴能够震开锁链对自己出手,是越冥尘在后面暗助。而越冥尘这个人出手不干净,所以很容易就露出破绽,让人留意到。
既然那两个人达成了某种协议,楚思柔猜测应该是与噬魂术有关系,于是便在楚思被人救走之后,让越冥尘得到了他想要试探的答案。
满场的腥风血雨,震撼的是眼睛,是越冥尘的眼睛,让他彻底对《噬魂秘籍》打消了念头,更对楚思柔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如果楚思晴是个打不死的怪物,那么楚思柔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楚思柔不知道,在那日之后,越冥尘在回到望岳城的数夜里,就没有真的合上过眼睛。
“你可不要小瞧她,一个死人能做的,有时候比活人还多。”楚思柔总是觉得楚思晴还活着,尽管她坚信,以楚思晴那样自杀一般的方式出手的人,是绝对没有活路的。
“你怎么了?竟然担心起你的手下败将来了。”说话的女子态度似乎更加傲慢。她有些得意忘形,忽视了自己的身份和位置。
楚思柔冷笑一声:“她是我的手下败将,又不是你的,你没资格小瞧她。”
她这话倒不知是在尊重楚思晴,还是看不起眼前的女子。
站在她面前的,是个寻常装扮,略施粉黛的女子,她的模样清秀,长得只能算是好看。
而这一点点好看,在楚思柔的美艳面前,只能黯然失色。
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晏弦思。
她们二人所在之处,是丘山雅苑,就在楚思柔曾经居住过的那间屋子里。
她来得神不知鬼不觉,全苑上下竟无一人觉察。
守在外面的人早就撤离了,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小座空院子。
这是她们第一次在这里见面,看准的就是洛魂飞等人不在雅苑,只有一个洛羽涵不成气候。
晏弦思非常不屑:“你的手下败将是不假,但是她也还是被我骗了过去。她根本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难对付,真不知道你们忌惮她什么。”
她自以为自己在楚思晴面前的哭哭啼啼,几滴苦涩的眼泪就赢得了她的信任,她以为楚思晴对她深信不疑,被她骗得团团转:“她还与我交心,甚至都宁愿放弃其琛,不与我争。若真是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如此?”
然而,言语中,她似乎连人都还没有分清楚。
楚思柔蔑笑着:“你口中所说的是那个冒牌货,她当然没办法跟她比了。连谁是谁都分不清,还想胜过她?”
楚思柔唯一视作对手的人死了,现在的她竟有一点点的空虚和寂寞。如果能重新选择,她一定会再留她多些时日。
没有对手的人,是孤独而无趣的。
而目前为止能被她视作对手的人,只有一个。
晏弦思道:“什么冒牌货?那个人不是楚思晴吗?”
楚思柔道:“梦魂宫主才是楚思晴,你见到的那个还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种呢。”
晏弦思道:“野种?哼,我知道了,她们两个是孪生姐妹。”
透过洛其琛告诉她的隐情,她逐一对上了号。
楚思柔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早就该想到的,只不过还真能让她们遇见,真是不信命都不行啊。”
晏弦思道:“就算梦魂宫主才是楚思晴,可她也未曾怀疑过我,不是吗?”
楚思柔道:“哼,她要不是对你心存怀疑,怎么会把你留在她眼皮子底下?只不过是后来她自顾不暇,没有心思注意到你罢了。”
晏弦思不以为意:“那不就是了?所以,你在担心什么?”
楚思柔道:“在楚思晴死之前,我对她说洛魂飞不是她的父亲,她当时的反应很奇怪,像是知情又像是不知情……”
第371章 欲擒故纵
晏弦思道:“其琛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还千叮万嘱叫我不要告诉给任何人,尤其是楚思晴,如果照此来看,她应该是不知道的。”
晏弦思自从住进丘山雅苑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尽量不与洛魂飞有过多的接触。她只在最初的时候在洛其琛的引见下见过一次洛魂飞,可就仅仅是那一次,就让她觉得非常不舒服。在洛魂飞身上有一种强大的气场,给晏弦思带去了极大的压迫感。她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但是也害怕在那种敬畏之下,日子久了会出现什么她不自觉就会做出的反应。
不止洛魂飞,她还总是以冷舒窈为借口故意躲开洛其琛,用欲擒故纵的手法,渐渐疏远他,又时不时地在院子里与他“偶遇”。脉脉含情的眸子,梨花带雨的妆容,让洛其琛每见她一次,就更愧疚一分。她用明藏实露的表现,向洛其琛传递着自己的情意,牢牢地抓住他的心,让他根本无暇去在意另外一个女子。
她对遇到的人都很友善,摆出一副谦虚甚至有些自卑的姿态与下人们交好,试图与他们拉近关系,收买人心,然而收效甚微。丘山雅苑的每个人好像都对洛家有着一种莫名的忠诚,不会轻易被动摇,让她找不到一点机会。她有时候都能看见护卫和易攸宁等人打成一片,丫鬟们更是喜欢与洛羽涵一起嬉笑。这样的氛围,这样融洽的关系,晏弦思从未感受过。她的想法失败了。不仅失败,甚至还有些适得其反了。
不过,好在有洛其琛的面子的在,其他人也不敢怠慢她。
她就住在雅苑里,每日的日常不过就是浇花弄草,弹着她的琵琶,在水井中撒一点噬魂散而已。
后来,洛家四口一起出了远门,临行前洛其琛千叮万嘱叫她照顾好自己,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最好不要出门,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其他人去做。晏弦思就非常听话,不止大门不出,连房门都不迈。
等到洛其琛他们回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发现好像出现了一些跟以前不大一样的地方。
最明显的是洛羽涵与易攸宁之间的关系。之前,他们常常腻在一起,从来没有刻意回避过谁,喜欢就是喜欢,在苑中牵手,拥抱都是司空见惯的事情。然而,从无忧城回来之后,他们之间似乎有意在疏远,而那种疏远,并非是因为情感的疏远,只是他们都在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和行为。好像素日里再平常不过的拥抱对他们而言已经成为了一种奢侈。洛羽涵本是个爱笑的姑娘,可现在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见到易攸宁时,眼睛里那种想爱却不能爱的矛盾,尽显无疑。易攸宁也是一样。
第二处奇怪的就是洛其琛对易攸宁的态度。之前的二人亲如兄弟,日常的交往中都是直呼其名,插科打诨、嬉皮笑脸都是见怪不怪的事情。可后来,洛其琛有意改口,对易攸宁的称呼改为了大哥。易攸宁本就比洛其琛年长半岁左右,本来这样的称呼也无可厚非,可是转变得太快,反而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此外,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没有了从前那般亲近,总觉得像是洛其琛欠了易攸宁什么的。
第三,就是洛魂飞的态度了。他从一个严苛和蔼的父亲变成了一个愧疚卑微的老人,对易攸宁、对洛其琛、对洛羽涵,都是这样。
而最后一件奇怪的事情,就是私下里,易攸宁唤洛魂飞已不是义父,而是父亲。
晏弦思听到过几次,第一次她以为是她听错了,可几次下来,她才知道不是自己的问题。
这一家人的变化到底是因为什么,她好奇极了,于是就找了个机会试探了洛其琛的口风。
洛其琛没有将她当做外人,就一五一十地告诉给了她,只是最后反复叮嘱,此事千万不要告诉给任何人,尤其是楚思晴。
晏弦思没有告诉给任何人,但是这个任何人不包括楚思柔。
她们是主仆的关系,这么大、这么刺激的秘密,她必须要告诉她。
这才有了演武场上,楚思柔洋洋得意的问话。
她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岂不知正是因为那句话,就暴露了她的身份。
晏弦思道:“你好端端地为什么要跟楚思晴提这件事情?”
楚思柔道:“我当然要用这件事刺激一下她,顺便可以提醒在场的人没有必要忌惮一只没了牙的老虎。”
“不对,是没了牙的兔子。”
那个时候,楚思柔眼中的楚思晴,不仅已经完全丧失了自己战斗的能力,更丧失了那么多可以依靠的力量。
思来想去,尤其是想到楚思晴当时的神态和反应,楚思柔却还是觉得不大对劲:“可是楚思晴给我的感觉更像是在诧异,诧异我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晏弦思道:“诧异也好,不知情也罢,反正她也没机会知道真相了,更没机会把这事告诉给别人。”
楚思柔真的有些生气,她气的就是晏弦思到现在都不能提高重视:“她并非死在我面前,你怎么知道她在临死前会不会怀疑到你的头上?”
晏弦思道:“就算她怀疑又怎样?其琛是不会相信的。”
她的自信乃至自负全部来自于洛其琛投注在她身上的情感以及对她充分的信任。
楚思柔道:“洛其琛不会相信,但是洛魂飞会相信。”
她不能忽视这个丘山雅苑最大的主事人,一个可以左右洛其琛想法的人。
晏弦思道:“他?怎么可能,你难道会认为他会相信一个外人说的话?”
楚思柔冷哼一声:“你是没有看到演武场上人家父女相认的感人画面,那简直要比亲生父女还要亲。洛魂飞这些年视她们姐妹如同亲生,这份感情,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抵消的。”
晏弦思道:“我就不信,他会无视亲生儿子的判断去听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瞎掰。”
楚思柔发现,晏弦思是一心扑在了洛其琛的身上,把她全部的信念与赌注都加之其上。
这根本就是毫无把握的做法,更是有着极大风险的做法。
“你是不是真的爱上洛其琛了?”楚思柔不再与她争执,反而问了她一个问题,“你不要忘记当初送你到他的身边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第372章 真实身份
“永远不要爱上你的敌人?这句吗?我当然没有忘。”晏弦思还是很得意,因为她这些年做得的确出色,“我自是不会爱上那么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的。”
洛其琛在感情上举棋不定的态度,真的太容易让他身边的女人瞧不起了。当他还在自己的责任与情感中纠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极有可能他要去选择的人最后都离他而去。
楚思柔不屑他的软弱,晏弦思不屑他的挣扎,连冷舒窈都已开始因为他无心的质疑而消减对他的情感了。
晏弦思没有爱上洛其琛,但是,她却爱上了洛其琛背后的力量,来自丘山雅苑的地位与荣华富贵。
晏弦思究竟是何许人也?
她为什么会听从楚思柔的指令?
她与洛其琛的邂逅究竟是偶然还是早有预谋?
她是一开始就是一个棋局中的棋子还是被人带入局中成为棋子的?
她是谁?她本该叫什么名字?时间已经太久,连她自己都记不清了。
她只记得,楚思柔找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一个可以被人随意轻贱的小姑娘。
在一条烟花巷子里,整条街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她则守在自己那间位置都不是那么显眼的小破房子门口,迎来送往,搔首弄姿,低三下四,极尽谄媚。
她的姿色平平,没什么人看得上她;她的价钱很便宜,就只为图几顿温饱。
但是,她还是没有什么客人,因为她常常会看不上那些要买她一夜的人哪怕只是为了温饱,她也依旧要挑三拣四。
她曾幻想着某一日,一个有钱的公子哥可以看上她将她带离这不见天日的小巷子,而不是成为粗鲁莽夫消遣的对象。可是她等了好多年,都没有等到。
她的眼前,都是什么山野村夫,不懂什么怜香惜玉,更别说理解何为风情了。
她抱着她的琵琶,坐在门前弹上几曲,以为会招徕一些有品位的客人,可惜,她的心思都是枉费。
在这样低廉的巷子里,谁会在意她的曲子?
明明身在风尘中,却偏偏装出一副清高的模样,怎能不引得其他人的笑话与嘲讽?
而这里的风尘与那些名楼之中的风尘,也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她所想要的,是这里根本不可能出现的。
“我说你呀,还是快点当掉你这破琵琶吧,你也不看看自己在什么地方,没事卖弄什么?”
“就是,来这儿的人都不过是些穷匹夫,不懂你这套。”
“你呀,要是有本事,就到那些城中的青楼里去卖,说不定就有人会吃你这套的。”
“姐姐,算了吧,就她这模样,只怕连人家的丫鬟都比她长得好看呢。”
“哈哈哈哈,妹妹说得极是,可偏偏有的人就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故作什么清高的。”
“我劝你啊,既然没有人家的命,就老老实实地认了吧,你见过这巷子里的谁会赶客人走的吗?这事情传出去,还有谁看得上你?”
她们说得的确是事实。
可是晏弦思不甘心。
她曾经迫于无奈跟一个卖肉的屠夫上了床,她到现在还记得他那双油腻腻的肥大手掌在她的身上摸来摸去的感觉。那种感觉让她恶心。她还遇到过一个特别小气的赶车人,与她斤斤计较,想尽办法要少给她一点钱。还有刽子手,就是那种稍有不合心意就对她又打又骂的人,常常一夜下来,赚到的那点钱,还不够她去买药的。
所以后来,她不愿意再让那些男人碰她,所以最后,她连一个客人都没有了。
不仅没有人愿意要她,甚至总是会有一些人故意抱着其他的姑娘到她的面前羞辱她一番之后才走,甚至有些人会带着他们挑中的姑娘在她的面前做那种事情,然后掐住她的脖子说让她好好学着怎么伺候客人。
渐渐的,她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她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艰难。
最后,她只能去卖掉她心爱的琵琶,那把寄托着她所有期望的琵琶。
那几乎是要丢掉她最后的卑微的愿望了。
可是,她,遇到了一个改变了她命运的人。
她遇见了楚思柔,一个比她要矮一点,年龄还小一点的小姑娘。
晏弦思与楚思柔,原本该是两个世界的人,可是命运却偏偏让她们相逢了。
就在她在当铺门口徘徊的时候,楚思柔走到了她的五步之外。
“你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了,究竟是卖还是不卖?”
卖还是不卖?她好像每天都要被问一句这个问题。
只不过这一次是她的琵琶,而不是她的人。
晏弦思没什么好气地反问着:“关你什么事?”
楚思柔上下打量着她,在她眼中,这就是一个廉价的女人,卑微到尘埃里,可正是她需要的棋子:“你需要钱?”
晏弦思白了她一眼:“我不缺钱我来这里干什么?”
楚思柔道:“把你的命给我,我给你花不完的钱。”
晏弦思觉得这个小丫头简直就是在说胡话:“孩子,有这工夫去找你爹娘吧,别在我这儿说什么疯话。命都没了,还要钱有什么用?”
楚思柔道:“我要买你的命,不代表我会要了你的性命。”
“你没病吧?”晏弦思简直以为自己遇到了一个疯子,一个该被锁在家里的疯子。
楚思柔又道:“我给你钱,你帮我办事,只听我的命令。”
晏弦思不屑地问道:“说说,你能给我多少钱?又要我办什么事?”
楚思柔没有回答,只是随手扔给她一锭金子。
黄澄澄的一锭,灿烂极了。
晏弦思几乎是趴在地上,用双手捧起的那锭金,连她心爱的琵琶都已近扔到了边上:“你说吧,要我做什么?”
楚思柔冷冷道:“跟我来。”
晏弦思就真的跟着楚思柔走到巷子的入口不远处,楚思柔并没有靠的太近,因为她实在嫌弃那些卑贱的人。
她生来就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从来就没有体会过人能有多么得无助与无奈。
“把这巷子里的人都杀了,这金子就是你的了。”
楚思柔丢给她一把小刀,上面还生了不少锈斑,不用尽全力,根本捅不死人。
她就是想试探一下这个卑贱的女人为了钱,究竟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杀人?你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晏弦思连杀鸡都不会,怎么可能去杀人?
第373章 走投无路
楚思柔道:“只要你杀了这巷子里的人,这锭金子就是你的了。不仅是这锭金子,以后你还会得到更多的金子。”
“我凭什么相信你?”
楚思柔道:“金子已经在你手上了,只要你做到,你就可以拿走了。”
“我要是不做,你又能奈我何?”晏弦思似乎有意要耍赖。
楚思柔的脸上露出了不悦的表情,似笑非笑,可是她没有发作:“你会像这颗石头一样。”
随手一掌,地上一个半米高的石墩就变成了一地粉末。
晏弦思吓得立马跪在了楚思柔的面前:“姑娘饶命!”
楚思柔嗤之以鼻,冷冷道:“我不要你的命,我只要你杀人。”
“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是你收下这钱,杀了这里的人,我给你好日子过;二是你把金子还给我,继续去过你那被人践踏的日子,你我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摆在晏弦思面前的路,一步登天,一念地狱。
虽然她害怕杀人,但是她更害怕卑微地活在这地方。
受尽白眼,受尽奚落,受尽羞辱的日子,她受够了。
她捡起了地上那把生了锈的刀,把金子藏在怀中,直直地走进了巷子里。
当她用尽全力将第一刀捅进那个曾经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女人肚子里的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兴奋,那人的血燃起了她的欲望,让她无所畏惧。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女人倒在了晏弦思的脚下。
可是这巷子里不止有女人,还有男人,面对一个杀红了眼的女人,那些男人可没有跟她客气。
晏弦思不会武功,力气更没有男人大,就结结实实地被打了。
她回头向楚思柔求救,但是楚思柔还是站在原地,没有理她。
如果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楚思柔也就没有必要留下她。
晏弦思从楚思柔冷漠的神情里读懂了她的心思,为了更好的生活,她必须自己站起来。
于是,她不断地挣扎着,奋起反抗,胡乱地挥着刀子,用牙齿咬着那些人。
她疯了,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
然后所有人,都死了。
晏弦思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打,但是她知道,自己做到了。
当她从血流成河的巷子里爬出来,爬到楚思柔的脚下的时候,她几乎也快要断气了。
“我……做……”她话都没有说完,人就晕过去了。
等到晏弦思苏醒的时候,她正躺在柔软的床上,身上盖着的是质地极好的丝绸为面儿的被子,她还能闻得出,这房间里点的是她这辈子都买不起的香料。
“你的表现我很满意,只要你以后每一次都让我满意,你会得到更多你想要的。”
她醒来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楚思柔对这笔交易的评价。
没有一句问候,没有一句关心,而是在想日后可能出现的交易。
晏弦思要坐起来,但是她伤得实在有些重,只能躺在那里跟楚思柔讲话:“你要我做什么?”
楚思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着眼睛:“我不喜欢别人躺着跟我说话。”
她又在给晏弦思出难题。
晏弦思没有办法,就只能从床上滚了下来,整个人趴在楚思柔的脚下。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楚思柔的脚,直接被一脚踢开了。
到了这个时候,晏弦思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处表里如一低贱的地方换到了另外一处表里不一低贱的地方,她的身份和地位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更加被人瞧不起。可是她没得选择了,因为只要她反悔,她会连命都保不住。
她根本没得选,只因楚思柔选中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