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呆滞
“独孤,你的剑很冷,快点拿开吧。”她不是第一次体会寒铁剑的寒冷,可是这一次却比上一次要彻骨得多。
“这……”独孤鹰扬有些犹豫。
他忽然发现,真到了生死关头,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迫切地想要小梦死了。他现在只要用力地拔出自己的剑,过程中稍稍偏离一点,就足够对她造成致命的打击。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一时间,不愿意那么做。
“你让开一点。”若问示意独孤鹰扬松手,往边上挪动几步。
独孤鹰扬照做。
若问在小梦的背后运功,隔着些许的距离,硬生生地将寒铁剑逼了出去。他以极快的手法点住了小梦肩膀附近的几处要穴,为她止血。
他止血的手法从未出过差错,唯独这一次,却没有奏效。
寒气抵住了穴道,令暗红色的血液不断溢出。
“怎么会这样?”若问毫无准备,只能用手死死地按住伤处。
独孤鹰扬收回了剑,在小梦身侧蹲了下来,取出寒铁剑的独门金创药,想要撒在她的伤处。
可偏偏小梦在这个时候拦住了他。
独孤鹰扬有些着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逞强?你还要不要小命了?”
“别忘了……”小梦的话开始断断续续,“你,答应,答应过,我,的……愿赌,服输。”
独孤鹰扬心有不甘,可实力相差实在太多,他不得不认输:“好,我答应你,从此以后,不打无忧城的主意。”
小梦这才放下了手。
“我真是搞不懂你。”独孤鹰扬一边抱怨着,一边小心谨慎地替她的伤口撒上细细的粉末。
有了此药,伤处的血才算是勉强止住了。
“至于寒气,有高人在此,就不需要我费心了。”独孤鹰扬掸了掸身上的土,准备撤了,“不过,在我走之前,我需要一个答案。”
可是小梦已经很难再说话了。
“我来告诉你吧。”若问将小梦抱得更紧了,“她就是你想用来威胁我的……楚思晴。”
此言一出,沐子歌是惊讶的,阿宇是震惊的,独孤鹰扬是难以置信的。
若问抱起昏倒在自己怀里的小梦,缓缓向城中走去。
孤独的背影,显得无比落寞,无比难过。
独孤鹰扬与阿宇,也向着相反的方向,离去。
可他们的路,被洛其琛和易攸宁拦下了。
“想走?恐怕没那么容易!”
二人同时出手,势要把独孤鹰扬的性命留下。
独孤鹰扬刚刚经历了一番苦战,气力与精神都已不足,从一开始,就没有从他们二人身上占得任何的便宜。
阿宇虽然与他并肩作战,却始终不是洛、易二人的对手。
就在独孤鹰扬陷入困局的时候,楚思柔不知从何处踏风而来,飞针而出,引开了易攸宁与洛其琛,从他们的剑下带走了独孤鹰扬和阿宇。
众人连楚思柔的影子都没有看到,更别说看清她是从何处出招的了。
“刚刚那个人是谁?”洛魂飞从来没有见识过那般诡异和神速的身形。
易攸宁回答道:“如果我没猜错,应该是楚思柔。”
洛魂飞大惊失色:“楚思柔?她的武功竟然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地步?”
易攸宁道:“不仅厉害,而且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直到这一刻,洛魂飞才完完全全相信了关于楚思柔的种种。
耳听为虚,眼见的,是无法辩驳的。
只是,那一针,落在了若问的脚下,不经意地低头一瞥,就令他回到了四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里。
噬魂针。
他无奈地仰天长叹:“难道真的是宿命难逃?”
曾经,现在,那么多相似的人,那么多相似的物,他割舍情义想要逃避的,终究还是逃不掉。
更何况,还有串联起曾经与现在的故人,来到。
“若问哥哥!”
轻珊在若问的背后叫住了他。
声音有些熟悉,称谓也有些熟悉。
若问放缓了脚步回头,一眼,就认出了轻珊。
当年的小姑娘早已长大成人,可样貌却一点都没有改变。
岁月待她实在是温柔,除了更加成熟的韵味与更加从容的眼神之后,与当年再无差别。
“轻珊。”
沐子歌也认出了她:“你是情儿的人?”
“不错,难为沐城主也记得我。”轻珊与沐子歌仅仅是一面之缘,连句话都没有说过。
小梦伤势严重,若问无心在此时叙旧:“大哥,这里交给你了,我先去带晴儿治伤。”
说完,他就近乎飞奔地向前跑着。
越无尘看着他们从自己的面前跑过,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没有了。
“诸位都是晴儿的朋友吗?”沐子歌猜测他们此行的目的,都与楚思晴掩饰身份有关系。
轻珊一一介绍着:“这位是丘山雅苑的主人洛魂飞洛大侠,这位是他的儿子洛其琛,这位是他的女儿洛羽涵,这位是他的义子易攸宁。”
“我身边的是我的徒弟凌素衣。”
“至于……”轻珊也没有忘记被冷落在一旁的另外一个人,“她叫冷舒窈,也算是我半个徒弟。”
“他们都跟晴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来到你这无忧城,也是晴儿的意思。”
沐子歌倒也多少闻得些洛家父子的侠名,倒还算客气:“既然诸位都是晴儿的朋友,那便是我无忧城的客人,请随我来吧。”
众人在沐子歌的带领下,带着解不开的疑团,带着隐藏多年的秘密,一一走进了这个居于江湖之上的世外桃源。
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即将得到最后的答案。
当沐子歌带着轻珊等人回到沐宅的时候,若问的人已经陷入到了深深的惊骇之中。
面如死灰,眼睛里只剩下了恐惧。
“若问?你怎么了?”沐子歌的手在他的眼前晃着,紧张地问着,“你怎么了?”
只听若问口中始终都在重复着:“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不可能?”
沐子歌顺着若问眼睛盯着的方向找过去,是被放下了纱账的床,不用想都知道,躺在那里的人,是重伤昏迷的楚思晴。
“晴儿伤得很重吗?”沐子歌以为他在担心楚思晴的伤势,“我去看看。”
“不!”若问立马按住了他,“别去。”
沐子歌不解:“为什么?”
轻珊却能够理解:“到底还是让你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看到了……”
“轻珊,我,我所见的的,真的是,是当年,那个活泼可爱的晴儿吗?”若问开始质疑自己的眼睛,质疑自己的判断。
在若问抱着小梦回来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就开始为她驱除体内的寒气。他的内力深厚,所以很快,就将寒气从她的体内清除干净了。
可是汗与水混合在一起,从小梦的白玉美人面具后凝聚,滴在了她的身上。
若问满怀期待地掀开了面具,以为面具之下,他将得到久别重逢的喜悦,不曾想,他只看到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别说往日的痕迹了,就连这张脸是男是女,他都完全分不清了。
轻珊缓缓地走到若问的另一侧:“你没有错,她就是楚思晴,世间唯一的楚思晴。”
第210章 失明
这个答案,犹如一个晴天霹雳,彻底击垮了若问。
“怎么会这样?是谁?究竟是谁毁了她!”
“是谁?这个答案,只怕必须由她亲口告诉你了。”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轻珊说得再多,也不会比小梦的一句来得沉重,来得真实,来得血泪俱下。
“师父,师父,师父……”昏迷之中,小梦口中呢喃的,依旧只有这两个字。
若问听到了她的呼唤,顾不得什么答案,就冲回到了她的枕畔。
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生怕她会再一次从他的身边离开。
上一次,是他主动放弃,这一次,他不能再放手了。
“我在,我在,我在这里。”
众人皆等在纱账之外,有的是茫然不解,有的是心如明镜。
“沐城主,小女精通医理,不妨让她替晴儿诊治吧。”洛魂飞只当楚思晴伤得太重,才提出让洛羽涵一试。
可这到底不是整件事的症结所在。
轻珊解释着:“洛大侠,若问哥哥的反常与晴儿的伤无关,他只不过是受到了一些刺激,一时无法接受罢了。”
这一点,连沐子歌都不明白:“刺激?什么刺激?”
轻珊没有再解释,只是对他们说着:“你跟若问想知道她这十二年来是怎么过的,而洛大侠等人想知道她这八年里发生了什么,等到她醒过来,一切都会有答案的。”
“师父,你真的在!”小梦醒了,她睁开眼睛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若问。
十二年的梦,终于成真了。
十二年里,她在梦里见到过若问无数次,每一次,她都拼命地想要抓住他的手,可每一次从梦里醒来,看到的都是无尽的失落。
直到这一次,她的梦不再是梦。
“我在,我真的在。”若问的眼睛都已被泪水充斥了,“告诉师父,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告诉我!”
“师父,洛大侠和轻珊宫主到了吗?”小梦只想将自己的故事讲一遍。
若问点点头:“到了,他们都在。”
“好,看来,是时候了。”她的声音变了。
变得沙哑,变得厚重。
她用被重创的左手缓缓撕下了颈上一层薄薄的“人皮”,露出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这道伤,再深半寸,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真实的面貌,真实的嗓音,面对真实的若问,小梦也成为了真实的楚思晴。
“你的,你的嗓子?”若问又受到了一记重创,“是谁下的如此毒手?”
楚思晴原本有着一副夜莺般的嗓音的。
“几年前伤到了喉咙,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好听的声音了。”小梦有些失落,“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晴儿的声音了……”
这哪里是伤到了喉咙那么简单,若问一眼就看出是有人刻意夺命而留下的剑伤,可是小梦轻描淡写,他又不敢马上就问出个究竟来。
“不!”若问否认得直截了当,“不管我的晴儿变成什么样,都是师父最爱的晴儿。”
最爱的晴儿。
听到这五个字,小梦如获至宝,整个人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她试图撑起自己的身体,左肘不断地用力抵着床板,可是右手却完全不听使唤。她极力地想要挪动被若问攥在手心里的手,可怎么都没有反应。
“师父……我的右手,是不是已经废了?”她问得从容坦然,没有半点的惊慌与畏惧。
若问低下了头。
那一剑直接伤到了她肩部的筋脉,从她被刺中的时候,若问就预料到了这样的后果。
小梦反倒欣慰地笑了,安慰着若问:“师父,没关系的,晴儿不疼,晴儿一点都不疼。”
她笑得明媚,只是再明媚的笑颜都很难从她的脸上分离。
“我的命是师父救的,我的武功是师父教的,这右手本来就该是属于师父的,只要师父没事,哪怕现在废了,也是值得的。”
若问终于忍不住了。
他的眼泪夺眶而出,每一滴都滴在了小梦的手心里。
小梦有些遗憾,她无法感受到她最爱的师父为自己所流下的泪水的温度,也感受不出这份泪水的重量。
“师父,晴儿偷偷地学了琴,可惜现在没法子再弹给你听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眼睛里也有液体流出,她以为自己终于还是忍不住重逢的喜悦,流下了幸福的泪。
“没关系,师父弹给你听。”若问安慰着她,偷偷地拭去充盈在眼眶里多余的泪珠,抬起了头。
这一抬头,就看见了小梦眼角滑落下的血红之泪。
“师父,天黑了吗?要不要去点灯。”小梦的视线由明转暗,很快就只剩下了茫茫无尽的黑夜。
若问彻底地崩溃了。
小梦见他半天都没有回答,就明白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只是这一次,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光明了。
寒气令她体内的毒素加速流窜,虽然最终被迫出了体外,可还是迟了一步。
“师父,别难过,上天还是可怜我的,至少他还是在让我见到了你之后才夺走了这双眼睛的,晴儿没有遗憾了。”
如果还有遗憾,那大概就是不能再多看他一阵子吧。
“师父,师父,师父!”小梦慌了,她不确定若问是不是还在她身边,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还愿意留在她的身边。
若问只能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将她死死地抱进自己的怀里:“我在,我在,我不会走的。”
“师父,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小梦终于要袒露一切了。
若问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就像小时候哄她入睡一样:“你说,我听。”
“不,还要叫其他人一起来听。”
“其他人?”
“沐伯伯,洛大侠……不,应该叫爹爹了,其琛、羽涵,还有攸宁。”
“好,我去叫他们。”
“师父,把轻纱账掀起来吧,我不在乎了。”小梦以真容出现在了若问眼中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可畏惧的了。
“可是……”
若问能够理解她,毕竟一个女孩子的脸被毁了,她是不愿意被任何人看到,所以才会戴上那样一个冰冷的面具的。而掀开纱账就意味着,她的残缺,她的脆弱,都会一一暴露在别人眼中。
他不想。
“师父,事到如今,我已没什么好隐瞒的了。”
“好。”
若问还是答应了她。
轻纱如幕布,大幕拉来,好戏上演,即将在这里的上演的,却将是一出人间惨案。
小梦靠在若问宽广的肩膀上,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帘帐之外的每一个人,每一个迫切地想要知道真相的看客。她再也看不到她面前的这些人,她庆幸在这世上,她视线里留下的最后一张面孔,是若问。
唯一的若问。
诸人都在等着得到自己心中所期望得到的答案,等着小梦给他们一个交代。
可当他们真的见到了小梦面具后的埋葬着的真容时,他们忽然不想要什么所谓的答案和解释了。
再多的故事也比不了眼前的事实来得更加惊心动魄。
这张脸,只剩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没有被残害,可最后,这双眼睛还是失去了光明。
第211章 回家
瘦骨嶙峋,脸颊却没有凹陷,是因为被划花的伤口留下的疤痕太过浮肿,刚好弥补了缺陷。在密实的疤痕之上,还有烙印下的字,一边是楚,一边是阔。
额头平整,还留有最初白皙的痕迹,只是一个青色印记刺上去的江字,破坏了仅有的完整。
嘴角被人用刀向上割开,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笑着。鼻翼两侧也留下了两道长长的疤痕,勾勒出了整个鼻子的轮廓。
楚江阔三个字,是施虐者无情的嘲笑,也是他对自己完美杰作的留念。
面对同一张脸,看到的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轻珊、凌素衣和冷舒窈,她们依旧平静,因为正是她们陪着小梦走过的最艰难的那段时光,陪着她接受自己,接受现实。
越无尘怒了。虽然在那日的客栈里他已有了心理准备,有了所谓的最坏的打算。只是他没有想过,她的脸会被摧残得如此严重,完全看不出那是一张脸。他的心没有替她而心痛,他的心唯独在替她恨。这是他一生之中仇恨感最为强烈的一次,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哪怕看到了她近乎非人的模样,他还是没有逃避他对她的情感。
沐子歌惊了,身体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纵横江湖数十载,他从来没有见识过长相如此可怖的人,他更不会想到,罪魁祸首竟然会是她的“父亲”。他顿时就能够想通了,他想通了为何之前小梦对他步步紧逼,招招致命。是他为她寻回的亲情,是他给她带来的灾难。
洛羽涵吓了,她被吓得直接捂住嘴缩进了易攸宁的怀中,眼泪不住地流。这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楚思晴,不是,完全不是。
易攸宁顺抚着她的头发,安慰着她。说是在安慰她,其实更像是在安慰自己。那一日自己所见,原来不过只是冰山一角,跟她整个人受到的伤害比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
洛其琛瞪大了眼睛,下意识地侧过头去,瞥了一眼冷舒窈。
至于洛魂飞,他是彻彻底底地傻了,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什么表情也代替不了他现在又惊又慌,又气又恨的模样。
小梦真的很庆幸自己看不见了,她不用去接受别人各异的目光,也就不用去在乎他们不同的反应。
“事情,应该,要从十二年前我回到悠然山庄说起……”她说得很慢,因为一开始,眼泪就在打转,她必须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不再失控,才能把完整的故事讲完。
而在另一端,另一处阵营里,同样的故事,也在楚思柔口中,娓娓道来。
她将另外一个女孩子惨痛的遭遇讲得生动而形象,没有一丝怜悯与同情。
面对独孤鹰扬的质问,她终于承认了小梦就是楚思晴,她也承认自己没有告诉他是刻意的隐瞒,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还不能准确地摸清小梦的意图。
独孤鹰扬没有苛责,只是希望她坦诚相告。
于是,楚思柔也在独孤鹰扬和阿宇的面前,打开了旧日的锁扣,揭开了小梦鲜为人知的伤疤。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所有人,过去的这十多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粗糙沙哑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痛苦和绝望,她曾身在天堂,却又坠入地狱,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她回到楚家的那一刻,悄然开始的。
“十二年前,沐城主找到了我所谓的家人,于是,师父你就决定要送我回家。你以为我会重新拥有家的温暖,不再是孤单一个人。只是,你错了,沐城主也错了,那个地方不是家,是令人绝望而又难以逃离的地狱。”
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是楚思晴也就是小梦的心中永远都无法抹去的伤痕,午夜梦回,更是她永远无法安枕的根源。
那些年,那些事,萦绕心间,挥之不去。
十二年前,悠然山庄……
庄主楚江阔和他的义弟孟魂飞按照与沐子歌约定的时间等在庄门前,几个孩子也都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大姐姐。
远远望去,大门口站满了等候的人,这阵仗着实不小。
若问前一日就带楚思晴离开了无忧城,师徒二人共乘一骑,一路驰骋。
当翌日的太阳如旧升起,他们离悠然山庄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了。
楚思晴紧紧地贴在若问的怀里,她清楚地知道,这样的胸膛、这样的温暖,今日过后,她就极有可能再也没有机会倚靠,再也没有机会拥有了。
她最爱最爱的师傅,或许会永远离开自己的身边了,她的成长之中,也不会再出现若问的身影和教诲了。
她其实很想认认真真地告诉他,在她的心中,只认他一个人,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她只想和他一人一起,共走天涯。
可惜,她没有说。
因为,有些事情,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了。
若问的内心未尝不是矛盾的,他舍不得,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十年的相互陪伴,是亲人,更是心灵的慰藉。可是,他又不得不舍,因为他已经隐隐感觉到了自己的小徒弟对自己的依赖完全超乎了师徒间该有的分寸,或许,那已经不能称之为依赖。
而他自己,又在她身上寄托了太多不该寄托的情感,虚虚实实的交织,说不定哪一天连他自己都会迷茫,都会迷失。
不伦的孽缘,他必须在萌芽时,就扼杀。
他的一生,被情字所困,他爱的人的一生,被情字所迷,爱他的人的一生,被情字所累。
所以,他不想覆辙重蹈,不想让自己的怜爱变成楚思晴一生的桎梏。
这一路,他的心揪着,几次想要回头,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两个人,眼中都含着泪,而心中同样藏着流不尽的泪。
直到繁华代替平静,直到悠然山庄映入眼帘,一切,都没得选择了。
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走的终究会走,人生大抵就是这样,没有谁能够一直陪在谁身边。
若问的马还没有完全停下,楚江阔的人就已经迎了上去,显露出十分迫切的表情,让人真心以为他迫不及待地想去见一见失散多年的女儿:“阁下一路风尘,辛苦了。”
若问勒好缰绳,拍了拍楚思晴的肩膀:“晴儿,我们到了。”
楚思晴低头不语,她的眼泪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转,马上就要滴落下去了。
若问无奈,深吸一口气,自己先从马上下来,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下来,而后便对楚江阔道:“在下若问,久仰洛大侠威名。”
楚江阔吃了一惊,他听说过若问的名字,也知道他不少的事情,在他的想象中,那本该是个杀气逼人的冷酷男人,只是没想到,眼前之人温润如玉,完全没有江湖的气息。
第212章 嘱托
“不敢当不敢当,在阁下面前,在下哪里称得上大侠二字。”
此时,洛魂飞也走上前来:“原来阁下就是当年名动一时的若问大侠,失敬失敬,在下洛魂飞。”
“原来是洛大侠。”
三人客套了几句之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楚思晴的身上。
楚思晴紧紧地攥着若问的厚实的手掌,低头沉默着,不进不退。
她没有像其他害羞含蓄的孩子见到陌生人那样躲到若问的身后探头张望,也没有像那些天生就亲近别人的孩子一样朝他们露出无邪的笑容,她只是孤零零地站着,一动不动。
就算她身边围着好几个人,她都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若问蹲了下去,没有松开她死死握着的右手,用握着剑的左手替她轻轻地拭去了眼角的泪。
“晴儿,这位就是你的父亲,旁边的这位是你父亲的义弟,你应该叫他一声洛叔叔。”他向她介绍着。
“晴儿?”楚江阔重复了一遍他的爱称。
若问解释着:“当年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她还小,说不清楚自己的名字,我便给她起名为‘楚思晴’,还请洛大侠不要介意。”
“那真是太巧了。”楚江阔喜笑颜开,“我原本给她起的名字叫作思雨,她的妹妹名叫思柔,既然都是以思为辈,那就没有必要再换回原来的名字了。思晴,倒也不错。”
楚江阔说话之间,语调都抬高了好几度,生怕周围的人听不见似的。
反倒是洛魂飞蹲在楚思晴面前,哄着她:“你就是晴儿吗?”比起楚江阔,他可显得平易近人得多。
楚思晴“嗯”了一声,还是没有看他。
无论是楚江阔,还是洛魂飞,楚思晴都没有感受到半分的亲切,那种亲人之间天生带有的亲切感。
洛魂飞不敢唐突,站起来笑着对他们道:“大哥,别一直站在外面,快请若问前辈进庄吧。”
楚江阔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看我,激动得都失了分寸了。”
“若问前辈,快请进。”
说着,便在前方引路,邀请若问和楚思晴进门。
“前辈随我来。”楚江阔将他们带到一处独立的院落内,“这小院是在下的发妻也就是思晴的母亲出阁之前所居住的地方,我已经派人重新修缮、装饰过了,以后思晴就住在这里,您看如何?”
“楚庄主这是哪里话?我相信,您为晴儿安排的一定都是最好的。”
“我猜思晴从小身边没什么玩伴,大概不太喜欢热闹,所以也跟下人们说了,这小院只属于思晴,一般人不许随便闯进去。”
“晴儿的性格是有些孤僻,但也并非冷若冰霜,总归是要一些时间慢慢适应的,您的安排实在是太过宠她了。”
“我亏欠这孩子太多,总该要弥补的。”违心的话,楚江阔说起来也是面不改色,“这院儿里还有几间客房,前辈刚好可以住下,多陪陪思晴。日后,您与沐城主也可时常来悠然山庄做客,探望这孩子的。”
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地提到了沐子歌。
无忧城主,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位置,又是多少人心心念念想要结交的高人。
楚江阔也不落俗套,只是苦于没有任何的交集也没有任何可以与之联系的借口。
就在他无法可行的时候,沐子歌竟然先与他产生了联系。
当年失踪的孩子尚在人世,还被若问所救。
赶尽杀绝不成,反而在多年之后,成为了他最重要的帮手。
通过楚思晴,楚江阔可以架起一座与无忧城沟通的桥梁,以她为纽带,成为若问与沐子歌的伙伴,不仅能够再进一步抬高悠然山庄在江湖上的地位,还能从中得到不少的利益。而这个孩子,又是洛魂飞最大的软肋,有她在手,就能控制住不少的人。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若问根本没有与他相交的意图,这就让楚江阔的心思落了空。
“楚庄主思虑周全,在下替晴儿谢过了。”若问终于松开了手,“不过,在下今日前来只是为了将晴儿安然无恙地送到贵庄,并未想过在此多做停留。至于家兄,他近年来深居简出,几乎不再踏足江湖了,恐怕楚庄主要失望了。”
“哪里哪里。”楚江阔陪着笑脸,只是笑容略显僵硬,嘴角微微的颤动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这时候,楚思晴终于开口了。
“师父,你要走了吗?”她的声音多少有些哽咽。
若问也不想这么快就离开,可是,既然早晚都要分别,何不干脆一点呢?
“晴儿到家了,师父也就安心了。有这么多人陪着你,晴儿就不再需要师父了。”他的话有些伤人,更有些伤己。
“那师父还会回来看看晴儿吗?”
滴答滴答,一颗颗晶莹的泪珠,断了线一般滴落在她面前的石板上。
若问不想承诺,不想让她空等:“晴儿乖,等晴儿长大了,就会忘记师父的。”
他在得知楚思晴身世的时候就做好了打算,逃离中原,远遁江湖,彻彻底底离开给他带来太多悲伤的地方。
他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再回来,也根本就没有想过再见她。
楚思晴懂了,今日一别,真的就是永别。
“好,晴儿乖乖听话。”她没有哀求,没有吵闹,只是拼命地点着头,试图把眼泪抖干净。
“楚庄主,在下还有几句话想跟晴儿单独说,可否……”
“好。”没等若问说完,楚江阔就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空旷的小院里,一时之间,就只剩下了他们师徒。
楚思晴终于抬起头,仰视着若问,用她哭得红红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好像想要把他的模样完全印在眼睛里,完全刻在脑子里,完全封存在心里一样。
看着她委屈可怜的样子,若问心如刀绞,他舍不得,又不得不舍得。
“晴儿,这把剑从师父开始习武的时候就跟着我了,在我身边五十多年,从未离开过。现在,我就把它交到你的手上,有它在身边陪伴你,保护你,就好像师父就在你身边一样。”
若问把左手的剑放在了楚思晴的左手里。
她的小手还不能托得起剑的沉重,她就用两只手一起握着,就好像抓住了最后的希望。
“师父,我会好好守着这把剑的,剑在人在,只要我活着,绝对不让它离开我。”小小年纪,她就对若问许下了承诺。
一个关于剑的承诺,背后,又何尝不是一份情感的寄托。
若问深深地将这句话印刻在了心上。
“晴儿乖,师父不在你身边,你要照顾好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练功,想玩的时候去玩,去做你喜欢的事情,还要听楚庄主的话,跟妹妹好好相处。”他原本准备了好多好多话要嘱咐给她,可真的到了要叮嘱的时候,也就只剩下了这些俗套。
他更想对她说的其实是:快些忘了师父的存在,找一个真心实意爱你的人,过真正属于你的人生。
第213章 别离
若问没有说,他总觉得她还小,就算说了,她也不会明白,更不会接受。
他还把她当做当年那个拽着她衣角懵懵懂懂问着她什么是爱的小丫头,却没有真的注意过,小丫头早就长大了。
超乎年龄的成熟,大概也是因为情感的僭越吧。
“师父,你要走了吗?”楚思晴又慢慢垂下了她的小脑袋。
“嗯,要走了。”若问的人已经在向院外偏移。
楚思晴吸了吸鼻子,揉了揉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当她再抬起头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了,取而代之的是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晴儿不哭了,晴儿要师父永远记得晴儿笑的样子,晴儿要开开心心地看着师父走,这样师父就不会担心晴儿了。”
“师父你放心吧,晴儿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会照顾好这把剑的。”
“等到晴儿长大了,晴儿会去无忧城看您和沐伯伯还有慕儿伯母的。”
“还有风叔叔、邶叔叔,蓉儿婶婶,溪儿婶婶……”她细细地数着无忧城里遇到的每一个人,憧憬着重逢的画面。
彼时的她,怎么都不会想到,十二年后再相见,人与物,皆是面目全非。
上扬的嘴角,下咬的唇瓣,扑闪的眼睛,强打的精神。
楚思晴努力挤出来的笑容,落在若问的眼中,疼在他的心中。
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将她抱进了怀里,半天不肯松手。
师徒二人默默无言,只想铭记最后这一段相互依靠的时光。
如果时间能够停止,那该有多好。
“师父,晴儿看着你走,你千万不要回头……”
楚思晴怕,她害怕若问回头了,自己就再也松不开抓住他的手了。
若问没有回头,他也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带着她回到只属于他们的世界里去。他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所以,师徒二人,一个头也不回,一个头也不抬。
然而,此情此景,落在外人眼中,就变得完全不同了。
若问离开的时候,楚思晴没有踏出小院的门,她没有去送,也没有任何道别的话语。他们都只是认为这个孩子太孤僻,太冷傲,对抚养自己多年的亲人没有一点挽留的意思,甚至连一句再见都不会说。
许多人,从那一刻开始,就不喜欢楚思晴。
可是楚思晴并不在乎,她从来不会刻意去讨任何人的喜爱,也从来不会在意别人的眼光,更不会因为无关紧要之人的态度,而改变自己的行事方式。
她与若问之间,有着属于他们独特的相处方式,无需外人插手,更由不得任何人议论。
她没有同龄孩子们的活泼与天真,也没有他们听话,她懂事,却又从来不表现出她的懂事。
大人们继续逢场作戏,亲自送别远道而来的客人,只剩下了几个孩子肆意玩耍。
“你叫楚思晴?”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是个比她高半头的小男孩,“我叫易攸宁。”
楚思晴背靠着院子里的大树,呆呆地望着地面。
“哦。”她的回答就只有一个字。
“我是洛其琛,这是我的妹妹羽涵。”
洛其琛和洛羽涵也凑到了她身旁。
“哦。”她还是头都不抬一下。
洛其琛只觉得眼前的小丫头有点个性,倒没有将她划分到难以靠近的类别里。
“你为什么总低着头?是在害怕什么吗?”易攸宁拉着洛其琛和洛羽涵跑到了楚思晴的面前,“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害怕呀。”
“大姐姐,你是不是在想刚才走出去的那位爷爷呀?”洛羽涵奶声奶气的,无意中却戳中了楚思晴的心事。
只是,这“爷爷”二字的称谓,倒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从年龄上来讲,若问的年岁的确已经足够成为他们的爷爷,可是他的样子看上去却比楚江阔和洛魂飞不知要精神多少倍,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老人家。
“嗯。”楚思晴这一声回答,并不清晰,因为她已经在偷笑。
笑的就是洛羽涵对若问的称呼。
洛其琛挠挠头:“既然你舍不得那个人,刚才为什么不去追他?你只要开口,我想他会留下的。”
“该走的终究是要走的,就算留得住一时,也留不住一世。既然早晚都要分别,那么我又何必强留?”
这不是一个十岁的孩子该说的话,可又一次从楚思晴的嘴里说了出来。
年少的易攸宁,年少的洛其琛,年少的洛羽涵,他们还未曾体会过“情”字的滋味,也没有经历过她的生活,所以,他们听得是一头雾水。
连听都听不懂的话,更别说能不能理解她了。
事已至此,路在眼前,她也只好走上去。
楚思晴终于抬起了头,看着这三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
“哇,思晴,原来你长得这么好看呀!”洛其琛见到了楚思晴的真容,不禁赞叹起来。
因为楚思晴从头到尾都不让人看,也不看人,他们几个小孩子还有猜测,是由于她长得不好看,才不敢让别人注意到她。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发现,自己的猜测实在是太可笑了。
弯弯的眉毛似月牙,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长长的睫毛不断扑闪着,浅浅一笑,也没能藏住那一对可爱甜美的酒窝。
她笑得有些无力,用笑容隐藏悲戚的泪水。
“我是易攸宁。”
“我是洛其琛。”
“我是洛羽涵!”
三个孩子又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我听义父提起过,他说你的生辰刚好跟我是同一天的,既然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那么就不用再分谁大谁小了,所以我能不能直接叫你思晴?”易攸宁用生辰的缘分来拉近他们之间陌生的距离。
果然,楚思晴听说后,也是略有惊喜:“那我叫你攸宁可以吗?”
不容易呀,她终于不再是一个字的回答了。
洛其琛见状,赶紧接话:“我跟羽涵是龙凤胎,我是哥哥,羽涵是妹妹,我们两个比你们两个也小不了几天,你们可不能占我们的便宜啊?”
楚思晴没懂他话中的意思。
占什么便宜?
易攸宁见她有些困惑,笑着解释道:“他这小子就是不想叫你姐姐,所以才这么说的。”
原来如此。
楚思晴也是有些无语,没想到这么点小事,他们也如此上心。
“叫什么都好。”楚思晴向来不在乎这些,不过就是个称呼,一个代号而已。
就在他们几个人渐渐聊开了局面的时候,洛其琛注意到了躲在门口窥视的楚思柔:“诶,思柔妹妹,你怎么不进来呀?”
“思柔比我们小几岁,有些腼腆,怕也是不太好意思跟你说话呢。”易攸宁走过去,俨然一副大哥哥的模样,哄着楚思柔慢慢靠近楚思晴。
同样是内向不爱说话,楚思柔就是腼腆,到了楚思晴这里就成了冷若冰霜了。
“思柔妹妹,以后你又多了一个可以陪你玩的姐姐了。”洛其琛倒是挺开心的。
第214章 童言
连带着洛羽涵都有点羡慕了:“真好,思柔都有姐姐照顾了。”
洛其琛不爱听了:“你可比思柔妹妹多了两个哥哥呢?还不满意?难道我跟攸宁会欺负你不成?”
洛羽涵嘟囔着小嘴,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哼,你们两个除了会欺负我还会做什么?”
洛其琛不服:“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欺负过你了!”
洛羽涵把头一扭:“你看,就是现在!”
“这……”洛其琛一下子就变得哑口无言了。
这兄妹俩还真是对活宝。
反观楚家姐妹,面对面站着,互相对视了一眼,就再也没有了任何的交流。
谁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楚思晴比楚思柔要高出一头有余,这样一来,就显得前者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令后者非常的不舒服。
从来都是楚思柔低头看人,哪里会有被人低看的时候?
不是表面上的低看,而是楚思晴给了她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眼前这个被称为她姐姐的人,方方面面都显得比她出众,尤其是那一张单纯无邪的脸,连她都要承认,生得要比自己好看。
还有楚思晴手里握着的剑,也带给她一种强烈的敌意。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楚思柔就知道,自己与她,无法共存。
而楚思晴对这个妹妹只是感到无比的陌生,再无其他。
“你们几个小猴子在玩什么呢?”洛魂飞回来了。
楚江阔也跟他在一起:“我看其琛他们三个跟思晴处得不错的样子,这么投缘,说不定上辈子就是一家人呢。”
彼时,楚江阔就在暗示着什么,奈何当时的洛魂飞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他们爱闹,我都怕吵着晴儿这孩子。”洛魂飞与若问一样,更喜欢叫她晴儿,“这孩子内敛,只怕要适应些时日了。”
“有空你就带其琛他们多来坐坐,陪陪思晴。”楚江阔这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洛魂飞听的,好让他有机会多来看看女儿,“我瞧着柔儿那样子,怕也是认生,一时半会是没办法跟思晴说上话的。”
“爹爹,你看,思晴长得多漂亮呀!”洛羽涵一溜烟儿地跑到了洛魂飞的身边,拽着他的衣袖,撒着娇,“你看呀。”
洛魂飞摸摸她的小脑袋,把她抱了起来,捏了捏她圆圆的小脸,笑骂着:“你呀真没礼貌,怎么能直接叫姐姐的名字呢?”
洛羽涵撅着小嘴:“本来我们就差不多大嘛。”
“无妨。”
听到这两个字,洛魂飞楞了一下,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这两个字不是楚江阔说的,而是出自楚思晴的口中。
就在楚江阔和洛魂飞回到小院的时候开始,她就收回了落在楚思柔身上的视线。可是,面对如此陌生的环境,她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该看向何处,她害怕跟陌生的人有过多的眼神接触,就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环顾整座院子。
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是她的无措。
她在听着他们的对话,听到羽涵的称谓,她其实是欣慰的,这也为她融入进洛家兄妹的世界打下了最初的基础。
只是无妨两个字,未免又会令人觉得她有一种超乎常人的成熟。
离开了若问,她一下子就长大了。
也许,生长于与世隔绝的环境里,她很早地就长大了,只是因为在若问身边,所以她还能保持她孩子的天性,收起大人的一面。而今,失去了最信任的依靠,她不得不立刻长大了。
不过,她的长大对于洛魂飞和楚江阔而言,就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了。
洛魂飞是心疼的、爱怜的,楚江阔是紧张的、忌惮的。
“难得晴儿也不在意这些小节和虚礼,以后要是他们几个敢欺负你,你尽管跟我说,洛叔叔替你出气。”洛魂飞只想看到楚思晴能够偶尔跟自己撒撒娇,小小地抱怨抱怨,就心满意足了。
谁知,楚思晴却道:“他们想欺负我,只怕没那么容易的。”
短短的接触,她就能看得出,在场的孩子们,武功能与她一较高下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易攸宁了。
她的口气不小,又未尝不是一种自信的体现?在武学之上,她还从来不会怕谁。
洛魂飞这点小小的心愿算是撞到了墙上了。
楚江阔都有些幸灾乐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爹爹,姐姐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楚思柔颠颠两步小跑,跑回了楚江阔的身边,张着手臂要抱抱。
刚刚还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现在这声“姐姐”叫得还真是亲切。
楚江阔顺势把她举到怀里,宠溺地勾勾她的小鼻子:“那柔儿以后也要跟姐姐一样厉害呀。”
“嗯!”楚思柔重重地点了点头,憨憨地笑着。
只是小小的人儿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大概也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了。
这父女俩一唱一和的,其乐融融,默契十足,更加衬得一旁的楚思晴多余了。
楚江阔不断靠近楚思晴,楚思晴则像是受惊了一样往后退着。她身后还站着洛其琛和易攸宁,慌乱之下她又横移了出去。
亲密的距离之内,她还没办法接受若问和无忧城众人之外的人。
她的躲闪,令氛围变得尴尬起来。
“爹爹,姐姐是不是怕生?”楚思柔靠在楚江阔的肩膀上问着,稚嫩的嗓音更加令人喜爱。
楚江阔嘴角勉强挤出一点点笑意:“思晴,能不能像柔儿一样,叫我一声爹?”
他在洛魂飞面前尽力伪装着,放低了姿态,努力地扮演着慈父的角色。
作为一个父亲,他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
可楚思晴作为一个漂泊在外多年的女儿,实在是很难做到。
她的舌尖轻点在牙齿上,口型能够看得出是哪一个字,只是喉咙始终不听使唤,由不得她自己控制。
爹爹这两个字,从未在她的世界里出现过,这两个孩子学话时最早学会的两个字,她却是无比的生疏。
欲言又止,几次尝试,还是没能完全说出口。
太难了,这两个字于她而言,实在是太难的。
“大哥,还是先缓一缓吧,孩子还小,总归是要给她点时间适应的。”洛魂飞暗自叹气。
楚江阔表面上还是乐乐呵呵的样子:“贤弟说得是。”
实际上,他始终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毕竟是非亲父女,他又能有多少肚量去包容去体谅?
楚江阔没有再进一步要求什么,他也将这座小院主导权给了楚思晴,除了安排了一个与她年岁相仿,名为溱溱的小姑娘陪伴她的日常之外,连一个多余的佣人和护卫都没有留。
美其名曰是给她足够的空间和自由,让她像以前一样自在生活,而事实上,不过就是算准了她的性情,由着她自生自灭罢了。
也正是基于这样宽松的氛围,才给了日后楚江阔行不轨之事的可乘之机。
第215章 独处
如楚江阔所料,楚思晴从来不会主动去索要什么,吃穿用度有什么就是什么,求个温饱足矣。
好在溱溱是个懂事的姑娘,把她照顾得很好,细心贴心,才不至于让一个楚家的大小姐生活得过于落魄。
她对楚思晴的好,既是出于本分,也是出于一种同病相怜的缘分。
勤勤恳恳,默默无言,可这一切,楚思晴都默默地记着,感激着。
两个女孩子都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连见面都只是相视一笑。那时的她们又怎会想到在日后,溱溱会拼了性命保住楚思晴好好地活下去?
楚思晴的全部精力,如今就只剩下了练武与思念。
卯时,每一天的卯时,不管太阳是不是升起,不管房间里是不是拥有了光亮,楚思晴都会出现在院子里,将若问教给她的每一招重新练过。
风雨不改。
这套剑法,她从五岁开始就在学习了,是若问手把手教会的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一招一式,心法、功法,全部烂熟于心。
所以,哪怕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秘籍,她也永远不会记错毫厘。
只是,她的手还不够大,也不够稳,还不能牢牢地握紧若问送给她的剑,常常会误伤了自己,令招式走形,让人误以为是她学艺不精。
而她的样貌却是越来越标致,藏都藏不住,太容易招惹来别人的觊觎与窥探。
“拙劣”的武功,“傲慢”的态度,出众的容颜,怎能不令某些人见色起意?
而刚刚好,这些失误与疏漏,这些美丽与诱人,都被楚江阔尽收眼底。
那时候的楚江阔只认为,楚思晴只是学到了若问武功的一点皮毛,天赋有限,远远称不上是高手。
偶尔,他会装成一副慈父的模样,假装路过,给她指点一二,借以打探虚实。
“思晴,你现在的腕力不够,为父那里有更适合你的剑,不如你去挑挑有没有中意的?”他会趁机贴在她的背后,从她的手臂一直顺摸到手腕的位置上,用他厚实的手托着她纤细的腕。
“你刚刚那一招没有走心,虚有其形。练功时不专心,很容易走火入魔的,这一点,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吗?”他会故作紧张,矫正她所谓的坏毛病。
“你的马步不够稳,容易给对手可乘之机,要像这样……”他会以调整她的姿势为名,揽住她的腰身,指尖不安分地拨动。
“孩子,你最近长高了些,你带来的衣服怕是已经小了吧,改日我带你去布行做几套。”他会不时地打量着她的身量,似乎在等待着她身体的成长与成熟。
“山庄里的吃食可还合你的胃口?喜欢什么就告诉溱溱,让她去吩咐厨房做给你吃。”他会看似无意地打探她的口味与喜好。
“今天天气不错,我带你出去四处转转,省得在家里憋坏了。”他会带她出门游玩,或是赏景或是嬉闹,却在每一次她靠近山水的地方,暗藏杀机。
这些小小的细节,楚思晴都没有在意,她甚至没有察觉到楚江阔僭越的地方。她的一门心思都在保护若问的武学之上,不想让任何人偷看偷学。
在楚江阔面前,楚思晴竭尽所能掩饰任何可能会被破解的招式,有时候甚至连她自己都被自己骗过去了,以为自己真的是那么平庸,那么不堪一击。
尽管楚江阔伪装得非常到位,最后也只是换来了楚思晴的一句“父亲”。
意思是一样的,但是意味却差了太多。
与生俱来的陌生与疏远,让楚思晴无法与之亲近,她做不到像楚思柔那样在他面前撒娇,在他面前展现喜怒哀乐的情绪。
除去练功的几个时辰,她剩下的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琴上。
她的房中原本就放着一架古琴,原是谷梁文茵的遗物,刚好满足了她最大的需求。她知道若问爱琴,所以就想着学会弹琴,哪怕只会一首曲子,也可以在日后相见时,给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手指拨弄着琴弦,指尖磨出了水泡。
可她不在乎,自己拿针挑破了,再继续练习。
有时候,琴弦都被鲜血染上了颜色,她仍在继续。
这个时候,也只有溱溱会注意到她手指上残留的血迹,替她用药,为她包扎。
“谢谢。”
“这是我分内的事情,大小姐客气了。”
同样的对话,不多不少,一直都在不断地重复着。
不得不说,她在乐理上的天赋丝毫不逊于武学,当指上的破口化为了茧,她的琴技就上了一个层次。
自学成才,大概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悠然山庄常常会响起两支截然不同的曲子,一支是宛转悠扬,积极愉悦的,一支则是低沉哀怨,诉尽衷肠的。
因为抚琴之人不同,所以旋律大不相同,心情更是大相径庭。
只是闻者常常会被后者所影响,做事都没了动力,连心情都变得沮丧。
以琴声影响他人,这并不容易做到。
只是,没有人会喜欢无端端地被一首曲子搞得心烦意乱,破坏了本该有的好心情,于是乎,楚思晴在悠然山庄的存在感,就更加差了。
谁也不愿意靠近她的小院半步,更不想跟她多说一个字。
她的院子,只有洛家三兄妹喜欢来此玩耍,只有溱溱愿意频繁地出入。
除了他们,就只剩下无意之间闯入的杭清川,与她在此结下了小小的缘。
空空荡荡,是她一个人的世界,见证的也是她一个人的喜怒爱乐。
平平淡淡,是她一个人的安稳,掩饰的也是她一个人的情感涟漪。
庸庸碌碌,是她一个人的伪装,保住的也是她一个人的安然无事。
如果没有那一日雅苑的切磋,也许这一切都不会被改变。
又过去了两三年,孩子们也都在慢慢成长。
楚思晴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话还是不多,可却没有了最初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再冷的人都会被周围人的关怀所影响,更何况她本就不是冷漠的人。
洛家兄妹还有洛魂飞,给了她仅有的温暖,在无人问津的环境里显得弥足珍贵。
楚江阔对于楚思晴的戒心已没有了最初那么强烈,对她的憎恶也没有了开始那般浓郁,因为他对她的心思早就变了质。
那一天,楚思晴如旧在花园里舞剑。
同一个招式,她舞了这几年,看上去似乎依旧平平无奇,没有任何的长进。
楚江阔又在同一时间出现了:“思晴,去换身衣服,跟随为父去一趟雅苑。”
楚思晴将剑背在身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现在?”
楚江阔走到她的面前,用自己的袖口蹭干净她脸上落下的灰。
动作很轻,但是却让楚思晴感觉不大舒服。
第216章 童趣
楚思晴总是觉得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怪怪的,有些举动也是怪怪的。尽管她不曾留意过那对父女的一举一动,可她的直觉告诉她,同样的动作,是绝对不会出现在楚思柔身上的。
她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地方奇怪,就只能刻意地回避,又不敢做得太过明显,令他尴尬和为难。
楚思晴后撤了一步,把头低了下去。
楚江阔甩了甩袖子,说道:“你呀,整天都闷在这小院子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我若是不来找你带你出门,恐怕你这些年都不会踏出院子一步吧?”
楚思晴苦笑:“有劳父亲替我操心了。”
楚江阔笑言:“为父又不是责怪你,你这孩子,在我面前总是战战兢兢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听到这话,楚思晴嘴角那一点点上扬也平缓了下去。
她的的确确有些怕他。
没有原因,毫无道理。
楚江阔见她沉默,走到她跟前儿揉揉她的头发:“好了,快去换件干净的衣裳。为父约了你洛叔叔谈事情,顺便带你去找其琛他们玩,我瞧着你跟他们几个比跟柔儿要合得来。大概是因为你们都差不多大吧。”
“是……”她这一个字,既是回答也是肯定。
“好好收拾一下,为父在院子里等你。”楚江阔随意找了个木凳就坐了下来。
楚思晴收好剑,放在桌上,关好房门,挑了套素净的裙子换上,重新梳了梳头发,才又从房中走出来。
楚江阔眼前一亮,哪怕次次见她如此着装,也依然会觉得难以抗拒。
可他嘴上却似乎在嫌弃着:“为父要是没记错,你的柜子里应该全都是紫色的衣服吧?难道你就这么喜欢紫色?偶尔也换换不好吗?”
楚思晴摇摇头。
就因为若问喜欢这个颜色,所以她就钟爱了这个颜色。
与她自己爱不爱无关,只因为那是她最在意的人所爱。
“他不喜欢……”低声的喃喃,也不知道是说给楚江阔听,还是说给她自己听。
楚江阔压根也不在乎她会有怎样的回答,拉起她的手就往庄外走。
父女俩共乘一骑,楚思晴不得不被楚江阔用双臂锁在了怀中。
一路上,马儿跑得不快,不颠簸,溜溜达达的,看上去非常悠闲。
说来也稀奇,这几年,楚江阔从来不曾同时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要不就只是一个楚思晴,要不就只是一个楚思柔。
想让楚思晴和楚思柔同时陪伴在楚江阔的身边,似乎成了一种奢望,更是悠然山庄的一幅奇景。
楚思晴也不知道为什么。
不过,既然彼此都不想熟悉对方,那就干脆不要熟悉。
因此,这几年,她们之间的关系还停留在初见时的那一幕所建立起的陌生感上。
人前,楚思柔唤其为姐姐,人后,就只剩下一个名字。楚思晴更简单,连个名字都没有。
“你又有好一阵子没见其琛他们了,那小子可是常常念叨着要见你呢。”
“哦……”她的态度没有那么积极。
楚思晴跟洛其琛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融洽,俩人凑在一起是针尖对麦芒,楚思晴话不多,但是字字都不客气,常常三言两语就把洛其琛怼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气鼓鼓的,愣是一句话都回不过去。
“好男不跟女斗!”这便是说不过时,洛其琛的借口了。
楚思晴一直认为洛其琛不会喜欢跟她多见面,谁知反而是越挫越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你这丫头,其琛好歹是个男孩子,你说话的时候好歹要给他留点颜面嘛。”楚江阔多少有些耳闻。
“面子应该是他自己赚来的,跟我说什么无关。他要是占理,还怕挽不回颜面吗?”
楚江阔拿她没办法:“你这孩子,总是说些大人们才会说的话,让人都不知道该怎么接。”
“那我以后不说了。”她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什么是大人才会说的,什么是小孩子能说的,她不会分,所以就只好闭口不言了。
丘山雅苑不远,就算马踢踏踢踏走得再慢,也不会需要太多的时间。
“楚庄主,楚大小姐,里面请。”门口的护卫见到他们,笑脸相迎。
楚江阔问道:“洛贤弟可在?”
护卫道:“在的,主人吩咐过楚庄主会来,一早就在会客厅等候了。”
“好,我自己去找他就可以了。”到了丘山雅苑,楚江阔就如同在悠然山庄一样。
不分彼此,亲如一家。
“对了,其琛和羽涵他们在吗?”他又多问了一句。
“他们都在的。”
“好。”
楚江阔带着楚思晴进了雅苑,沿着蜿蜒的长廊前行,在离正厅外不远处,看到了洛其琛和易攸宁正在空旷的院子里切磋着武艺,洛羽涵也坐在一边,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诶,思晴,你来了!”洛羽涵一眼就瞧见了楚思晴,立马就跑到了她面前,“来,跟我一起看哥哥和攸宁谁更厉害。”
楚思晴抬头看了一眼楚江阔。
楚江阔笑着松开了手,拍拍她的肩膀:“去吧,跟其琛和攸宁好好学学,小心别受伤。”
他刚说完,楚思晴就被洛羽涵拉着走到了另外一边。
楚江阔没放在心上,自己去找了洛魂飞议事。
“思晴,你坐这里,我坐你旁边,我们来打赌,看哥哥和攸宁谁会赢,好不好。”洛羽涵单手托腮,非常放松。
洛其琛和易攸宁也凑了过来,好像对她们的选择十分感兴趣。
“思晴,你觉得我跟攸宁谁会赢?”洛其琛自信满满,就好像他一定会赢似的。
易攸宁没有问她,可眼神中多少也透着几分期待。
楚思晴没有见过易攸宁的武功,不好妄下判断,可是这几年的相处,她多少是了解一点易攸宁的脾气的,所以结果根本就不用猜。
“就你吧。”楚思晴随手一指,选定了洛其琛。
“那我就选攸宁!”洛羽涵从小就对易攸宁青眼有加,“刚好我们一人选一个!”
洛羽涵想了一会,又道:“既然是打赌,就得有个什么赌注,让我想想,赌点什么好呢?”
洛其琛道:“输的人今天不许吃饭!”
洛羽涵摇摇头:“不好不好,万一饿坏了可怎么好。”
洛其琛又道:“那就……赢的人在输的人脸上画小乌龟!”
洛羽涵听完,摇头要的更厉害了:“不行!万一攸宁输了,我岂不是要变成大花脸了!不好不好!”
洛其琛接着道:“那就……”
他一时半会也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那就输的人给赢的人做顿饭吧。”楚思晴脱口而出,“攸宁赢了,你们今天想吃什么全都包在我身上,其琛赢了,羽涵就做一道菜给我吃,怎么样?”
这倒真是新奇。
洛羽涵还在思考没有应答,洛其琛就先反对了。
“万一你做的菜很难吃,那倒霉的岂不是我们?”他的口味不算挑剔,可多少也被雅苑的厨子养娇了,对食物的要求不算低。
楚思晴可不爱听了:“切,要真是攸宁赢了,你还想吃饭?”
第217章 切磋
“你什么意思?”洛其琛有点蒙了。
“我赌你赢,那相当于你我绑定在了一起,我输了就是你输了,大家都是输的人,你当然也要下厨了。”
“什么?我……”洛其琛哪里会做菜啊,“凭什么啊!”
“就凭你让我输了!”楚思晴不甘示弱。
“我不同意!”
“你说了不算!”
这俩人又开始了,每一次见面都要互顶上几句才肯罢休。
“那谁说了算?”洛其琛不服气。
“羽涵,你想不想看其琛抓鱼、杀鸡的样子?”楚思晴贴在洛羽涵耳边说着。
洛羽涵想象着那会是一种怎样的画面,越想越觉得有趣:“哥哥进厨房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真的好想看看诶!”
易攸宁双手环抱在身前,故作沉思:“那……应该挺刺激的吧?”
“那就这么定了!”洛羽涵越想越期待,“要是哥哥输了,就给我做饭吃!”
楚思晴又及时地补了一句:“必须做得让羽涵满意才可以。”
“对对对!不好吃就重做!”洛羽涵觉得楚思晴补充的实在太对了。
“你,你们!”洛其琛顿时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整个丧气满满,虽然胜负还未可知,他却已经像落败了一样,“思晴,你到底是哪边的呀?”
他越想越觉得虽然楚思晴选了自己赢,可这话里话外都像是等着看他输似的。
楚思晴才不管这些呢:“我无所谓呀,你要是不想捉鱼,你赢了不就好了?”
“说得也是。”洛其琛念念有词,“我要是赢了,那捉鱼的岂不就是攸宁和羽涵了?好像也不错。”
“切,攸宁才不会输呢!”洛羽涵非常坚定,“输的一定是哥哥!”
“那就这么定了!”洛其琛忽然就充满了斗志,“我一定不会输的!”
“哼,攸宁也不会输的!”洛羽涵在给易攸宁打气,“攸宁要加油啊!你可千万别让我们失望!”
这倒让易攸宁有些为难了,他只好轻轻叹气,撇了撇嘴。
“来吧攸宁,出招吧!”洛其琛已经准备好了。
易攸宁站在他的对面,稳稳地拔出了剑。
不得不说,洛魂飞还是有偏心之处的。洛其琛手中的剑是由上好的玄铁打造而成的,锋利无比,吹毛断发,只需亮剑,就率先在气势上压倒了对手。反观易攸宁,他所持之剑没有任何的历史和故事,也没有更多的特别之处,就是一柄普通不过的剑。
“哥哥,你欺负人!”洛羽涵也看出来两把剑的不同之处了,“你竟然用玄铁剑,这对攸宁不公平!”
洛其琛朝她扮了个鬼脸:“略略略!你们之前可没说不能用呀,嘿嘿!”
“哥哥耍赖!”洛羽涵委屈巴巴,好像她马上就要输了。
楚思晴这次倒没有说话,只是专心地注视着易攸宁手中的剑,尽管他还没有出招,可是楚思晴已经开始发觉,这剑到了易攸宁的手上就如同有了生命一样,隐隐散发着坚定的意念。
剑虽无名,却仿佛已成为了他手中的一部分。
孰强孰弱,高下立即见分晓。
表面上是洛其琛压制着他,而实际上,他远比洛其琛要高明得多。
洛其琛一剑挥出,易攸宁挥剑相迎。
两个人有来有往,有进有退,打得好不激烈。
洛羽涵在旁边看着,嘴巴是片刻都停不住。
“攸宁好厉害!”
“攸宁加油!”
“攸宁,刺哥哥的右边呀!”
“哥哥,你让着点攸宁呀!”
“哥哥你看,天上有只喜鹊!”
“哥哥,爹来了!”
“哥哥,你怎么都不听我说话呀!”
“攸宁小心!”
“哥哥……”
“攸宁……”
一句接一句,试图用魔音大法扰乱洛其琛的思绪,让他不那么专注。
奈何,她的策略完全失败了。
洛其琛完完全全投入到了切磋之中,压根都没有听到洛羽涵的一个字。
易攸宁也是一样。
连旁边的楚思晴都因为看得太过投入,都没注意到洛羽涵也在跟她讲话。
“思晴,你看哥哥都不理人!”
“思晴?思晴?”
“你怎么也不理人呀?”
说得多了,就会累,洛羽涵说累了,就彻底闭嘴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他们打赌的影响,洛其琛今日频频主动出击,时刻抢占着先机,进攻尤为积极,而易攸宁似乎被压制得非常难受,一直在防守,偶尔转守为攻,却很快被洛其琛破解,从而又陷入了主动。
洛其琛的剑法快而多变,易攸宁的剑法稳而全面,二人风格各异,平心而论,很难评出个高下来。
只观眼前之势,洛其琛似乎是更胜一筹。
最终,洛其琛以半招的优势,胜了易攸宁。
洛魂飞和楚江阔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出来,远远地站在一旁观看着这场孩子们之间的较量。
“大哥,你看其琛和攸宁的剑法如何?”
“其琛这孩子天赋极高,小小年纪能有如此的造诣,实在是不容易啊。攸宁也不错,就是有时候太过于保守了,难免会吃亏。”
“其琛这孩子性子浮躁,武功是不错,可是却不那么扎实,自恃天赋,不肯踏下心来好好精进。”
“到底还是个孩子嘛,贤弟不必过分担忧,等他长大些,自然会沉稳的。”
“我就怕他赢得太多,更不定性了。”
“贤弟怕是多虑了。”
他们二人在交流着,另一边的孩子们也没闲着。
“怎么样?我赢了!”洛其琛洋洋得意,“思晴,你觉得我这套剑法怎么样啊?”
楚思晴的眼睛还是盯在易攸宁的剑上,一下都没有挪开过。她淡淡地说道:“的确是好剑法,很厉害。”
洛其琛难得从她口中听到夸赞他的话,简直开心得不得了:“真的吗?我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
楚思晴揉揉眼睛,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我在说攸宁,你凑什么热闹?”
此言一出,立马给洛其琛泼了一盆冷水。
易攸宁也是一愣。
“明明是我赢了,你凭什么说他厉害?”洛其琛更不服气了。
楚思晴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土:“你难道没看出来,攸宁在让着你吗?”
“什么?”洛其琛怎么可能相信,“你凭什么说攸宁在让着我?”
楚思晴道:“你的剑法看上去很凌厉,可是漏洞百出,破绽非常多,我才不信攸宁一处都看不出来。但凡他挑出来一两处,以他的本事,不过几招,就能置你于死地。”
洛其琛的剑是很快,可与楚思晴相比还是慢了许多,因此他的招式落在楚思晴的眼中,就像慢动作一样。
“真是可惜了这柄玄铁剑,要是在攸宁手中,它的威力会更大。”
洛其琛还单纯地认为是楚思晴在跟他抬杠,气鼓鼓地质问着:“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个小姑娘能看出什么来?我才不信呢!分明就是我赢了!”
楚思晴不理他,问着洛羽涵:“羽涵,其琛是不是从来没有输给过攸宁?”
洛羽涵点点头,掰着手指计算着:“他们从小到大打过不下二十次,攸宁好像真的从来没有赢过哥哥。”
楚思晴又问着:“那你有没有觉得,其琛的剑法现在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第218章 实力
洛羽涵挠挠头:“好像……没什么吧,我不是很懂这些的。”
楚思晴还在问:“那你觉得攸宁的呢?”
洛羽涵转着乌黑的小眼珠:“好像攸宁比以前更快更稳了呢。”
洛羽涵的话正好印证了楚思晴的猜想。
她不止一次见到洛其琛在练剑,可是每一次她看到的都是完全相同的洛其琛。
换句话说,洛其琛的剑法在这几年之内,毫无长进。
“这就是了。”楚思晴面不改色,扭头对易攸宁说道,“攸宁,你看他沾沾自喜的模样,一副自以为天下无敌的样子,你干嘛要让着他?”
“我……”易攸宁没什么底气,他确实只发挥了一半的实力,“我哪有?”
“你看,攸宁都说他没有让我了!”洛其琛理直气壮。
楚思晴很无奈:“这你也信?”
洛其琛彻底忍不下去了:“有本事你跟我打呀!你要是打赢了我,我就信!”
这是他第一次向楚思晴发出了挑战。此时的状况跟当初的杭清川遇到的是一模一样。大概就是男孩们意气用事,都想给不显山不露水却喜欢评价一二的楚思晴一个下马威,让她长长见识。殊不知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你确定要我跟你打?”楚思晴可不想欺负他。
可是洛其琛是较上了劲:“当然!你得让我瞧瞧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既然如此,楚思晴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你想好了,我可不会向攸宁一样让着你。”
洛其琛扭过头去:“谁要你让!可先说好了,输了的话不许哭鼻子!”
楚思晴觉得他这话有些可笑:“是你不要哭才好。”
洛羽涵和易攸宁站在一旁,好像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只能傻呆呆地听着。
“你的剑呢?我记得你有佩剑的!拿出来呀!”洛其琛迫不及待地想要“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
楚思晴却又趁机损了他几句:“你还不配它出鞘呢。”
洛其琛今天简直要气炸了:“你你你!你!待会我要你好看!”
楚思晴找易攸宁借了剑,在手上掂了掂,简单地活动了下手腕:“要我好看?十招之内我赢不了你,就算我输。”
一遇到比武,她的性格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不仅话多了,连素日里的低调都变成了张扬。
手中执剑,她的内心无比兴奋。
“好大的口气!看剑!”
洛其琛还是在用刚才那套剑法,同样的招式,他刚刚打了易攸宁一个措手不及。他料定用此招对付楚思晴一定也会是一样的结果。
但是,他错了。
楚思晴不但成功地躲开了他,而且步伐稳健,没有一丝的慌张,还在转身闪避的同时挥出了她的第一招。
“好快!”易攸宁忍不住惊呼。
洛其琛根本就没有看到楚思晴是什么时候出手的,他只觉得自己的剑一沉,就直直地往地上坠了下去。
而后,他还没来得及攻出第二招,就觉得有人在自己的背后拍了一剑,让他整个人失去重心,跌了出去。
眼瞅着洛其琛就要撞到树上,他又感觉到眼前仿佛有一阵风吹过,而后他整个人就又被从前踹了回去。
往后趔趄了几步,他在未稳的时候,刺出了第二剑。
这一剑,被楚思晴接了个正着。
楚思晴的剑轻轻一点,洛其琛就又朝地上栽了下去。
这一次,可没有人再管他了。
楚思晴就在这个时候,看似漫不经心地在空中挥动了两下剑,就稳稳地站住了。
而洛其琛则非常不幸地来了一出“狗啃泥”,连带两只手臂上的袖子都短了一截。
洛羽涵笑得花枝招展,易攸宁和楚思晴也都忍俊不禁。
这一幕,也被楚江阔和洛魂飞看了个清清楚楚。
“没想到晴儿的剑法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真的是惊人啊。”洛魂飞本以为他的两个儿子足够出众,没想到女儿才是真的青出于蓝。
楚江阔一惊,才意识到楚思晴在他面前一直有所隐藏。他之前还苦于不知如何得到若问精妙准确的剑法,如今终于明白,活剑谱就在他身边。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快如风,稳如山。”楚江阔象征性地表扬着,“能够根据实战情况灵活运用招式,发现对手的破绽,攻其不备,我竟然都不知道她的武功如此之高。一般人没有个二十几年的苦练是难以至此的,她的天赋可见一斑。”
“不止天赋,还有后天的苦练,不然也是很难有此成就的。”洛魂飞对楚思晴规律性的生活略有耳闻,“你看其琛,他要是能有晴儿一半的刻苦,就不至于被晴儿耍了。”
同样的天赋,却有了极大的差距,究其原因,不言自明。
洛其琛从地上爬起来,吐干净嘴里的土:“你耍我!”
“怎么?不乐意了?”楚思晴随手一掷,易攸宁的剑就完美入鞘了,“不然我单手跟你再比一局?”
“比就比!”很明显,刚刚那一局洛其琛并不服气,也多少有点觉得面子挂不住了。
“你用剑。”楚思晴想要他输个心服口服。
“你!”
还没等洛其琛反驳,楚思晴就出手了。
变化来得猝不及防,洛其琛下意识地出剑,剑锋直逼楚思晴小腹。
“思晴小心呀!”洛羽涵担心洛其琛会慌乱之下伤了楚思晴,“哥哥,你干嘛这么认真啊!”
“其琛!”易攸宁也变得紧张了。
楚思晴这次应战较之刚才更加认真了,所以方寸的把握也更加精准了。就在剑距离她半寸的地方,就在大家都认为这一剑会刺中她的时候,她骤然之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双掌夹住了飞来之剑,顺势往前一送,借力就把洛其琛又扔了出去。
她从洛其琛背后一个侧翻,从左到右,在洛其琛即将失去重心的一刻,拖住了他的手腕。楚思晴左肘一击,便夺过了他的玄铁剑。
“你看好了!”
这一次,她没有立即停下来,反而三步一点,回到了正中央的空地之上,将刚刚洛其琛与易攸宁切磋时所使的招式原原本本、完完整整地展示了出来。
每一处细节都没有出错,每一招都比洛其琛更快、更准、更狠。
“攸宁,接招!”
剑招走过一遍,她又向易攸宁发起了挑战。
易攸宁眼前一亮,二话没说,即刻应战。
一场绝对精彩的较量,实力相当,将各自的武功发挥得淋漓尽致。
再一次面对同样的剑法,易攸宁没有了刚才的闪避和收敛,全力以赴应战。遇到了好的对手,他也乐在其中。
有攻有守,谁都不能一直处在上风,有进有退,二人的分寸感点滴不差。
当楚思晴的招式开始重复,他们之间还没有分出胜负。
重复,就意味着洛其琛的用过的招式都在她的手中过了一遍。
“攸宁,接下来,你要小心了。”胜负未分,她怎么会轻易停下来。
一招的间隙,楚思晴就变招了。
第219章 日常
是易攸宁完全陌生的剑法,是楚思晴印在骨子里的招式。
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做到了所谓的人剑合一。
她的进攻开始变得凌厉,变得强势,她的人变得是那么瞩目,令人不得不注视着她,错不眼睛。
而正是楚思晴的凌厉与强势激发出易攸宁更大的潜力与求生欲,使他片刻不敢松懈,在应战之中,武功又精进了一层。
最终,楚思晴以压倒性的优势取得了胜利。
这个时候,洛其琛和洛羽涵已经看呆了。
这个时候,楚江阔和洛魂飞已经彻底对这个孩子刮目相看了。
“痛快!”楚思晴长舒一口气,笑得格外灿烂,“谢谢你,攸宁。”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对局的快感了,这一战,她真的打得非常开心。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体验过对局的快感了,这一战,酣畅淋漓,她真的打得非常开心。
以前,若问总是会陪着她过招,从一开始一盏茶即分胜负,到后来她渐渐可以接住若问的百招,千招,有时候,打上半个时辰,师徒二人都还觉得不够尽兴。若问也从最开始的一成力,逐渐增加到八成力,他欣喜地见证着楚思晴的成长,见证着她武艺的突飞猛进。他早就对她说过,只要再多些阅历多些经验,那么楚思晴就会随着时间的飞逝,随着内力的飞升,脱颖而出,她一定能够成为独当一面的顶尖高手。
只是,楚思晴没有等到能够令若问全力以赴,就离开了他的身边。她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的成就,若问还有没有机会看得到。
易攸宁是输的心服口服:“客气什么,还得多谢你手下留情,我甘拜下风。”
楚思晴双手将玄铁剑奉还给洛其琛,她收起了锋芒,收起了刚刚咄咄逼人的气势:“物归原主。”
洛其琛也用双手接过,样子看上去有点沮丧:“现在,你说什么我都信了。”
楚思晴坐回到洛羽涵旁边,环抱着膝盖小脑袋耷拉着,下巴磕在胳膊上,似乎有些累:“我用你的剑法跟攸宁打了个平手,所以你现在该相信攸宁在让你了。”
“攸宁,你……”洛其琛格外失落,收了剑,坐到了洛羽涵的旁边,“以后不许让我了。”
易攸宁并排坐好:“好,以后不让了。”
他在与楚思晴的比拼中找到了全力以赴的刺激与精彩,才知道一场毫无保留的切磋是一种怎样的兴奋与尽兴。
“我赌你赢就是觉得攸宁会让你,谁知道还真是这样。”她无聊地用两根食指在打架。
“思晴,你为什么这么厉害啊?”洛其琛简直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你怎么从来都不告诉我们,真是的……”
“我以前每天都要跟师父在林间切磋的。”楚思晴的眼神变得悠远,有些怀念那时的时光。
洛其琛对此感到不可思议:“每天?真的假的!”
“是啊,我跟师父的生活每天都很规律。”楚思晴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了自己过去的生活,“卯时起来练功,辰时坐在一起吃早饭,巳时开始师父会教我念书写字,一直到午时,我跟师父一起下厨做饭,会小憩一会儿,未时师父会带着我打实战,然后他会告诉我套路之中存在的问题,酉时我们一起去林子里玩,晚上坐在竹屋的房顶看月亮数星星。”
“你不会觉得腻吗?”洛羽涵没法想象如果换作她,能不能像楚思晴一样坚持下来。
楚思晴双手托着小脸,摇着头:“不会呀,虽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每一天都是单调的生活,可只要和师父在一起,就永远都不会觉得厌烦。”
甜甜的声音,满满的幸福。
回忆,就是支撑她快乐生活的动力,也是让她不那么孤单的源泉。
楚思晴的一番话,直接搞得另外三个人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反思之中。
就是从这一刻开始,洛其琛下定决心要改变,才有了他后来精湛的武功和闻名江湖的声望。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楚江阔的心思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好了,愿赌服输,其琛去给我打下手吧。”楚思晴从记忆的长河之中浮了上来,回到了眼前的世界里。
洛其琛没有狡辩,他的的确确认输了:“好吧,都听你的。”
于是,四个孩子就从院子奔向了厨房。
整个过程,洛魂飞和楚江阔都没有露面。洛魂飞认为这是个令洛其琛改变的好时机,楚江阔更是根本不愿意让楚思晴发现他躲在暗处目睹了全过程。
“大哥,今日真的多亏了你带了晴儿来,给其琛这孩子好好地上了一课。”
“贤弟哪里话,若其琛真能因此更加刻苦练武,倒也不枉思晴今日的努力。”
为了一个洛其琛,暴露了自己,这笔买卖,楚思晴是赚是亏说不准,但是楚江阔肯定是赚大了。
“晴儿这孩子真的是难得。”洛魂飞越是喜欢楚思晴就越觉得内心有愧,他越是觉得愧疚就越会对她好,他对她越好就越会引起楚江阔对她的觊觎。
因果循环,最后结出的还是世间最苦的果子。
楚思晴的刀工,菜刀的刀,是出人意料的好,哪怕她的人才比灶台高出一点点,脚下还要垫几块石头才能站得舒服,也不妨碍她在雅苑的厨房里大展身手。
洛其琛说是在帮她打下手,实际上也只能递个菜,洗个碗什么的,根本指望不上。更别说让他去杀条鱼、杀只鸡了,差一点就把菜刀当成了飞到扔到洛羽涵的脸上。
惊魂未定的羽涵,彻底拦住了要帮忙的洛其琛,说什么也不让他再碰菜刀了。
那一天的中午,丘山雅苑的厨子得到了片刻的清闲,楚思晴一个人包揽了他们几个人的午饭。让众人在见识过她的精妙剑法之后,又见识到了她精湛的厨艺,尝得美味佳肴,意犹未尽。
那一战,在洛魂飞无心、楚江阔有意的宣扬之下,彻底令楚思晴再也藏不住锋芒。
洛魂飞逢人便夸赞楚思晴的优秀,楚江阔有意无意地搭上两句,偶尔还在楚思晴面前装腔作势,装作后来才知情的样子;洛其琛也在面前问起的时候“供认不讳”,一点都不怕丢了自己雅苑少主的面子,输的坦坦荡荡。楚思晴对此,除了接受,再没有更好、更多的选择。
一时之间,所有与楚家和洛家有来往的人,都恨不得要将楚思晴夸上天。
然而,锋芒毕露,易招赞许,更容易招致灾祸。
从那之后,洛其琛与楚思晴之间再见面,就不再是拌嘴和抬杠,取而代之的是较量,楚思晴每每到了雅苑,洛其琛都要拉着她比一比,让她看看自己有没有进步。楚思晴有时候兴致高了,还会跟易攸宁再来一场,也只有在雅苑,她才能相对放松警惕,尽兴、尽致。
第220章 目的
洛魂飞有时也会独自提点她,是真心实意的提点,令楚思晴获益匪浅。
然而,一旦她回到悠然山庄,她整个人就又变得小心翼翼、畏首畏尾了,很少施展真正的本事,只有偶尔架不住洛其琛的软磨硬泡和死缠烂打,才会小试一二,却也没忘记让溱溱在门口帮她守着,不让任何人进来。
洛其琛有时候搞不懂为什么她在雅苑和悠然山庄是完全不同的状态,偶尔问题,楚思晴也只是以倦怠回答,久而久之,洛其琛就甚少在悠然山庄与她交手了。
即便如此,楚思晴还是在无心之下伤了他好几次,洛其琛倒是完全不在意,反而更加积极地去找她。
不止如此,每一次洛其琛还要让楚思晴做拿手菜给他吃。明明每次都是输,偏偏一直在蹭吃蹭喝。
“思晴,你看我这招怎么样?”
“思晴,我会破你那招了!”
“思晴,你为什么又厉害了?”
“思晴,你做上次的荷叶饭给我吃呀!”
“思晴……”
“好了好了,就像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似的。”
面对如此执著的洛其琛,楚思晴就算再想冷漠也冷不起来了。
朋友之间,互相督促,共同进步,大概也算是一种美好的年华旧事吧。
这样的生活差不多又过去了半年左右,楚江阔寻了多次时机,都没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只好用更加直接的办法了。
先礼后兵。
还是熟悉的时间点,楚江阔又出现在了楚思晴的小院子里。
溱溱一直替她守着,提前知会了她,所以在楚江阔进门之前,她就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哪怕她心知肚明,这一套早就瞒不了楚江阔了,却依旧选择演下去。
“晴儿,又在练功啊。”楚江阔换了称呼,从来没有用过的称呼。
楚思晴并没有因此觉得亲切,反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父亲,您找我有事吗?”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往房间门口退了几步。
“没什么,我带了些点心给你,换换口味。”楚江阔拿着一个食盒,里面放了不少花样儿各异的吃食。
“谢谢父亲,只是,我不爱吃甜食,您还是拿给妹妹吧。”她这不是客套,是真实。
她真的不喜欢甜的东西,尤其是各种糕点,几乎一口都不碰。
楚江阔却以为是她在故意推辞,说道:“你不要总是让着柔儿,小心把她惯坏了。”
他打开食盒拿了一块桂花糕递给楚思晴:“尝尝看,你应该会喜欢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楚思晴皱皱眉,抗拒地接了过来:“谢谢父亲。”
香甜的味道是很好闻,不过却始终没办法令她去品尝那香甜的味道。
“我有这一块就够了,剩下的,父亲还是拿走吧。”
楚江阔见她接了之后仍在推辞,于是又进一步:“你呀,既然这么照顾柔儿,那不知道能不能答应柔儿一件事?”
果然,重点来了。
楚思晴没有直接拒绝,只是问道:“什么事?”
楚江阔道:“柔儿听说晴儿姐姐的武功特别厉害,一心想跟你学习,不知道你可不可以教她个一招半式,好让她不至于被人欺负。”
当然不可以。
楚思晴必然不会用强硬的态度回答,可也绝对不会答应:“父亲的武功深不可测,有您的教导,妹妹怎么可能被欺负。”
楚江阔又道:“此言差矣,为父的武功过于刚强,实在不适合柔儿这种小姑娘,你与她是姐妹,你代为父教她不是更好?”
楚思晴道:“如此说来,我的武功也是男子的路数,不适合妹妹。”
楚江阔道:“哪有什么适合不适合的,你看你不就能够很好地掌握吗?柔儿是你的亲妹妹,一定跟你一样聪明。”
楚思晴道:“我的武功是师父手把手教导的,父亲若是以同样的耐心教导妹妹,相信不论哪种武功,她都可以很快学会而且掌握得很好的。”
几番来回,楚思晴都没有松口。
既然借教导之名的索要没有成功,那么楚江阔就只好更进一步了。
“既然如此,那么你能不能把剑谱和心法借为父一用,待为父看过之后便还给你。”
他的最终目的还是若问的剑谱。
目的明了,楚思晴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家师的武功,没有他的同意,我是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为父不是外人,你还怕我学会了会去对付你的师父吗?”
楚思晴本来是没往这方面去想,她只是单纯的不想泄露自己的武功和若问的武功,可现在,楚江阔倒真的给她提了个醒,从而更加坚定了她绝不外露的信念。
更何况,楚江阔要的这些,她也确实没有。
“父亲哪里话。”她的戒心起,不会容许别人加害若问,好在她对若问有信心,也不用太过担心,“父亲不要再问了,我是不会把剑法透露给任何人的。而且,师父根本没有留下任何书卷去记录他的武功,我的一切皆出自他的言传身教,从小就开始背招式和口诀,所以一切都在我的脑子里,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剑谱。”
“如果父亲真的想要,不如试试从我的脑袋里找一找。”
话说至此,楚江阔也不好再强求了。
至少目前为止,他还不想在没有准备好之前就跟她撕破脸,更不想在现在就露出杀机。
“好了好了,你不想告诉我没关系,干嘛说这种话,叫为父心里怎么好过。”
“还请父亲谅解。”
“你们师徒情深,为父明白。”
楚江阔更明白,来日方长,他想要的总有机会能够得到,就算是偷学,他也有机会看清楚整套剑法的模样。
如果那个时候,楚江阔真的能靠偷学得到剑招,或许就不会对楚思晴出手了。
他伺机等待,奈何居然一直都没有得到机会。
从他开口的那天起,楚思晴就再也没有在卯时出现在院子里,她不得不改变了自己的规律,小心地提防着。
溱溱对于她的改变感到奇怪,不经意地问起,也被她搪塞了过去。
她没有放弃练功,只是从卯时改到了子时。
夜深人静,披星戴月,只闻得剑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寂静之下,她要比以前更加专注,更加投入。
楚江阔待她是越来越好,如果不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提起一次剑法的事情,想来楚思晴只会更加尊重他。可惜,目的不纯,纵使楚思晴忘了去警惕,他也会提醒着她要小心自己。
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又过去了大半年。
到了她生辰的那日。
小时候,若问会为她庆祝,会在这天给她放个假,带她离开无垢山出去看外面的世界,带她去玩所有她想去尝试的东西,带她去吃从未吃过的美味。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换成是一般的孩子,只怕每一年都要特别期盼着生日的到来,高高兴兴地享受着美食与游玩的乐趣,恨不得每天都可以偷偷懒,从枯燥无味的生活中跳脱出来。
第221章 脆弱
可是楚思晴却从来没觉得这一天有什么不同,她不会因为这一天可以偷懒不练功而感到开心,更不会因为离开了朝夕相对的山林而觉得兴奋。
她爱青山绿水,也爱空谷幽静,她更爱跟师父在一起的朝朝暮暮。
只要若问在她身边,她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
长大一点,也是一样。
回到悠然山庄之后,她根本就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的生日,本以为可以平平淡淡地度过,却没想到还有一个与她同年同月同日生的易攸宁。
或许楚江阔会忘记,但是洛魂飞绝对不会忘记。
所以,她的生日一定是和易攸宁一起在丘山雅苑度过的。
十一岁,十二岁,十三岁,都是这样。
唯独十四岁这一次,楚江阔一反常态,主动张罗了起来。
“晴儿啊,明天是你的生辰,为父请了其琛、羽涵还有攸宁来跟你一起庆生,你可还有什么想请的朋友?”
楚江阔简直是多此一问。
楚思晴哪里还有别的朋友,这些年她见过的,除了洛家三个人,大概就只剩下杭清川和郗之恒了,她与杭清川之间的那次偶遇还有发生的事情,连楚江阔都不知道,她自己也只是记在了心里,没有告诉任何人。估计杭清川也忘得差不多了。至于郗之恒,一个纨绔子弟,就更入不得她的眼睛了。
除此之外,她想见的,不过只有那一个罢了。
四年了,若问一次都没有来看过她。
“父亲,我想……我想……”她真的很想若问。
楚江阔见她难得开一次口,觉得应该是个时机,迫不及待地追问:“你想到什么人了么?为父替你去请他们来。”
楚思晴欲言又止,欲止又言。
“怎么了?是什么人让你这么难开口?”她越是不敢说,楚江阔就越觉得是个好机会,“只要你说,不论那人是谁,为父一定帮你请他来。”
“我想见……我想见师父。”她最后两个字说得毫无底气。
她想见的人是若问。
这下子反倒令楚江阔犯了难。他比楚思晴更希望若问能够来,甚至带上沐子歌一起来。奈何,他实在也是寻觅不到半分若问的踪迹,自若问离开悠然山庄后,他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似的,杳无痕迹。
楚江阔想骗骗她,又怕她一眼就会识破。
师徒之间太过熟悉,外人一演就会露馅,反而弄巧成拙,令她更加疏远。
思虑片刻,楚江阔还是如实相告:“不是为父打击你,你的师父这些年在江湖上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曾派人去无忧城问过也请过,可是连沐城主都不清楚他去了哪里,说是四年前一别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他是生是死,过得是好是坏,都没有人知晓。”
是生是死,是好是坏。
楚思晴失落极了:“师父不会死的,他只是不在乎晴儿,不想要晴儿了……”
楚江阔蹲在她身边,拉着她的小手连忙安慰着:“傻孩子,你师父是知道你回到家一定过得很好所以才出去游玩的,他是放心把你交还到我手中的,所以他不是不要你了,只是不希望你一直活在过去的回忆里。”
“你这孩子,这几年都在刻意地与悠然山庄的人还有其他人保持着距离,不就是一直放不下么?”
“我想,你师父一定不希望看到你如此地格格不入,与亲人和朋友都那么生疏。”
他耐心地讲给她听,劝慰着,安抚着。
毕竟,在一个女孩子伤心落寞的时候,是最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
楚思晴也不例外。
“我害怕。”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害怕什么?”
“我害怕我会失去山林间的气息,变成一个师父不认识的晴儿,我害怕我有了家有了朋友,就不能再有师父了,我更害怕我融入到了新的环境里,就再也记不得跟师父的点点滴滴了。我真的好怕好怕,我害怕师父从我的生命中消失,连一点回忆都没有。”
“晴儿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师父,晴儿真的不能没有师父。”
楚思晴彻底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太在意若问,太想拉着他永远都不要放手了。
楚江阔趁机把她抱在自己的怀里,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背:“想哭就大声地哭出来,别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四年了,楚思晴终于把压抑了四年的情绪彻底释放了出来。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泪珠汇成泪泉,顺着她的脸颊汩汩流下,很快就洇湿了楚江阔的肩膀。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只有默默地哭泣。
无声之泪,远比有声更加难过、更加酸楚。
“爹爹,晴儿真的好想师父。”
第一次,楚思晴第一次叫出了这个最亲切的称呼。
楚江阔喜出望外,扮演起慈父来就更加得带劲了。
“傻孩子,爹爹答应你,一定帮你把师父找回来好不好?”
“天南地北,天涯海角,只要他还健在,就算是把整个江湖翻个底朝天,我也一定帮你找到他。”
“哪怕他远渡重洋跑去了东瀛岛,我也把他给你带回来。”
“等我找到他,一定劝他留下来陪着你,好不好?”
投其所好,楚江阔这次的尺度拿捏得当,充满了真挚而充沛情感的言语,令楚思晴毫无防备,算是真正拉近了父女之间的距离,令原本岌岌可危的亲情,又一次变得牢靠。
“真的能找到他么?”楚思晴哭得梨花带雨,趴在楚江阔的肩膀上,一边啜泣一边问着。
“真的,一定是真的。”
“谢谢爹爹。”
她靠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哭着哭着,竟然累得睡着了。
迷迷糊糊之中,她还在呢喃着,嘴里一直喊着若问的名字,是他的名字而非师父。
就是无心暴露出来的差别,暴露了她的心思,而她的这点小心思倒有点出乎楚江阔的意料。
“原来你对他不止师徒情分,难怪会这般护着他。小小年纪就有这般心思,我倒还真不能再把你当孩子看了。”
楚江阔抱着她回到房间让她平躺下继续睡着。
楚思晴的眼睛有点肿肿的,长长的睫毛,淡淡的眉毛,红润的嘴唇张张合合呼唤着那个名字,她的模样真的很好看。
“没想到谷梁文茵的女儿竟然比她美出不知道有多少,你娘要是有你一半的姿色,或许我还不至于那般待她。”
“当年她为了保护你不惜拼掉性命,谁曾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你还是落回到了我的手上,她若泉下有知,只怕会心急如焚吧。”
“既然天意如此,就别怪我心狠了。”
“要怪就只能怪你投错了胎,当了谷梁文茵和洛魂飞的女儿。”
楚江阔的话没有吵醒楚思晴,他也没有更进一步的过分之举,他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一击即中不会惹来任何非议引起任何怀疑的时机。
第222章 生辰
不可否认,楚思晴的十四岁生辰是她有记忆以来过得最热闹的一次。
虽说这并非什么意义重大的节点,非零非整,又只是个小孩子,却因为楚思晴与洛其琛的一战,而同样显得意义非凡。
太多人想借此机会一睹楚思晴的真容,想看一看能够在剑法上令楚江阔和洛魂飞都大加赞扬的孩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只是,对楚思晴而言,越热闹反而越显得她是难般孤单。
“思晴,来,试试这套衣服,看看喜不喜欢。”楚江阔手中拿着一个小包袱,是他特意给楚思晴买的新衣服,“你平时就那么几套衣服,今儿是个好日子,一定得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溱溱从楚江阔的手上接过,递到了楚思晴的面前。
“我看你平日里都是紫色,想必是非常喜欢这个颜色的。”
楚思晴打开一看,是一件质地非常好的裙子,素雅简洁,只有领口用金丝线绣着一对小蝴蝶,淡淡的颜色,不张扬不突兀,却不失优雅,更衬得她的皮肤更加白皙。而这衣服上还隐隐透着淡淡的花香味,非常好闻,令浮躁的心沉静下来。
她好像迷上了那种味道,会不由得想要嗅得更多更深。
“谢谢爹,我很喜欢。”展颜一笑,竟多了几分俏皮。
“喜欢就好,那你一会儿就换上吧。”说完他就走了。
溱溱替楚思晴梳洗打扮着,那衣服上的香味让她隐隐觉得不安:“大小姐……”
“嗯?”
“你……”她不知道该从何开口,亦或者说是不敢开口。
“怎么了?”
“你最近,万事小心。”
“嗯?”溱溱态度的变化令楚思晴非常不解,“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楚思晴见她愁眉紧缩,完全没有了先前的平和,不免为她担忧起来:“是不是不舒服?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可以的。”
“我……”溱溱无凭无据,就算想到什么,也实在难以证明。
楚思晴以为她是累了,就一个劲儿地劝她去休息:“你的脸色不太好,就留在我这里歇着吧,省得外面闹哄哄的,打扰到你。”
“谢谢大小姐。”
不过,溱溱没有立刻就离开,还是帮楚思晴打扮得大方得体之后才退下。
送她去主院时,还不忘说上一句:“没想到大小姐稍稍打扮一下,就美得倾国倾城了。”
她没见过多少人,在她的世界里,楚思晴就是最美的那一个了。
当楚思晴缓缓走进众人的视线之中,吸引到的目光之多、得到了惊叹声之多,已不是三言两句就可以形容出的了。
楚思晴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略微感到一丝紧张和慌乱,下意识地就躲到了楚江阔的身边,藏在了他的身后。
众人看到了,皆以为这父女之间感情融洽,一个个称赞着。
“看来楚大小姐和楚庄主的关系十分亲密啊,当真是血浓于水,不管多少年不见,这亲情也依旧是抹杀不掉的。”
“是啊。楚大小姐这气质和气场,也当真是随了楚庄主。”
“哪里哪里,王兄过誉了。”楚江阔客气着,余光还不忘瞥一眼身边洛魂飞的反应。
洛魂飞强颜欢笑,众人越是赞着楚家父女之情的深厚,他的心里越是难受。
他越是难受,楚江阔就越是笑得开心。
楚江阔笑得越开心,洛魂飞的歉意就越强烈。
如此循坏,楚江阔是越来越得意,洛魂飞是越来越无力。
“易公子和楚小姐的生辰竟然是同一天,想来也是极大的缘分,洛大侠和楚庄主何不借此机会,亲上加亲,将这天赐的缘分延续下去呢?”
不知道是谁坐在宾客席中喊了这么一句,似乎是有意让这二人在今日定下婚约。
此言一出,就有不少人应和着,等着看热闹,也有暗暗看笑话的意思。
谁不知道易攸宁只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哪怕洛魂飞收他为义子,日后的丘山雅苑也不会是他主事,若真的让他与楚思晴定下婚约,这最后被暗地里降了身价的则是失踪多年,与楚家联系较浅的楚思晴。楚江阔答应了,就是贬低了这位大小姐的地位,拒绝了,就是贬低了那位易公子的地位,驳的是洛家的面子了。
就在众人等着听楚江阔的回答的时候,又不知是谁不合时宜地插了一句:“就算要结姻亲,这也该是楚大小姐和洛大公子啊,哪里会是易小公子。”
说者是有心还是无心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听者必定会走心,尤其是易攸宁。
虽然他早就习惯了别人的冷言冷语、明捧暗讽,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戳了痛处,还是令他十分难过。
楚思晴躲在楚江阔的背后将易攸宁的失落与愁苦尽收眼底。
“孩子们还小,现在谈这些是不是为时尚早啊?”洛魂飞的语气略带不满,可来者是客,他又不是主人,实在不便立刻发作。
楚江阔却从身后揽过来楚思晴抱在腿上坐好,对她说道:“这事儿嘛,得问思晴自己,她说了算。”
既然楚江阔把话甩给了她,楚思晴也就顺势接了下来:“想娶我,先打赢了我再说。”
正中楚江阔下怀。
“没想到楚大小姐年纪不大,气性倒不小。”
“诶,楚大小姐那武功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听说是把咱们那位其琛公子打得狼狈至极呢!”
“哦?真有此事?”
“是呢,据说楚大小姐连十招都没到就打赢了洛公子。”
“那洛公子也是江湖有名的少年,洛大侠亲自教出来的孩子定不会差到哪里去,竟没想到楚小姐的武功更甚于他,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那也是楚庄主教导有方啊!不知楚庄主可否让在座的各位江湖朋友见识一下楚大小姐的本事?”
“这……”楚江阔有点为难,“思晴的武功并非是我所教的,她师承若问,尽得那位若问前辈的真传,还真不是我能比的。”
“若问?可是当年名动一时的擎苍第一杀手?他不是隐退江湖几十年了吗?”有一些年长的人没有忘记过当年若问的名号。
“正是。小女当年得若问前辈所救,悉心教导,才有了今日的成就。”楚江阔倒真是难得的谦虚了一次。
“那就更要见识一下了,听闻若问当年剑法入神入化,与当时擎苍楚无欢不相上下。”
“说来也巧,若问当年的好兄弟姓楚,嫡传弟子也姓楚,当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楚庄主,看来大家都想见识见识楚姑娘的武功,还望楚庄主不要叫诸位武林同道失望啊。”
“是啊是啊,我们都想见识见识!”
坐在底下的人是越说越来劲,一个劲儿地嚷嚷着要让楚思晴露一手。
楚江阔甚是得意,却仍没有直接应允。反而推脱着:“小女不喜欢在外人面前展示,还请各位朋友见谅。”
第223张 展示
这时候,沉默良久的楚思柔突然开口说道:“姐姐很厉害的!她喜欢跟人比试,不喜欢自己单耍的!”
她甜甜的声音,听上去天真无邪,对楚思晴充满了崇拜,极大程度上配合了楚江阔的目的。
但是这话落在楚思晴的耳朵里,就显得格外刺耳了。
“这就更好办了,在场这么多武林人士,随便哪个都可以陪楚大小姐过两招的。”
“张兄这话可就有点欺负人了,在座的哪个不是在江湖上有些名声的,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传出去可不好听啊。万一再被一个小丫头打败了,那岂不是更加丢人了。”
“不如就让洛大公子和楚大小姐再比一次,好让我们领略一下两位少年侠客的风采啊。”
“好!”
“好主意!”
有人开始连番叫好。
洛其琛才不干呢,平日里没人看见,输了就输了,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岂不是丢死了他一个“大丈夫”的颜面。
楚思晴不想被当作猴子一样被人耍、被人瞧,可是在场的人左一句右一句地把她推到了风口上,怕是不出剑,这事儿就过不去。
她下意识地又瞥了一眼易攸宁,刚好,易攸宁也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心领神会。
“思晴,你的事情你自己决定,为父不会替你做主的。”楚江阔竟还能保持着所谓的原则,只是后半句还是低声地补充着,“不过,事关楚家的颜面,为父还是希望你委屈一下,小试身手,也好让这么多江湖朋友看看眼界。”
他的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楚思晴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也好,既然师父没办法来,就让师父的剑法陪着我吧。”
楚思晴从楚江阔的怀里跳出来,略施身法就从院子里最高的那棵大树上折了两根树枝下来。
轻轻一抖,上面的杈枝和叶子就都散落在了地上。
小试牛刀,看似无意,实则是她轻功与内力的展现。
在她附近的人已经感受到了她周身环绕的淡淡的剑气,十四岁的孩子就能够做到人与剑之间的互相融合,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更重要的是,此时的她手中无剑。
剑,在心中。
有的人,手按住了桌子;有的人下意识地收回了腿;有的人则明显地往后挪了挪凳子。
楚思晴扬手一掷,半空中的树枝被从席间跃出的易攸宁接住了。
楚思晴走到他的面前,二人耳语了两句,约定好招数,甚至透露了彼此将要按照之前哪一次的套路来进攻。
他们都不愿落败,也不愿取胜,既不想被人当做笑话,又不想露出太多武功的底子。
所以,他们都选择了对方最熟悉的方式,来一场在他们看来没有任何分量可又不敢让其他人小瞧他们的较量。
一招气势,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以这八个字来形容楚思晴丝毫不为过,轻盈宛转的身体,亦舞亦武。她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收起了刚强的招式,多了几分女子的柔美,令整套剑法更具观赏性,也在同时恰如其分地隐藏起了精髓之处,没有令观者失望,除了楚江阔。
而易攸宁也毫不示弱,身手矫健,巧捷万端,出手干净利落,令人目不暇接,惊叹连连。
一柔一刚,刚柔并济,他们献上了一场绝对堪称精彩的比试,引得喝彩阵阵。
最终的结果自然是意料之内的平局,但是已经没人在意了,他们对楚思晴刮目相看,也对易攸宁青眼有加。
“真是精彩!”
“小小年纪就有如此武艺,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真是恭喜楚庄主寻回了如此优秀的女儿!”
“也要恭喜洛大侠收了个如此出色的义子!”
在众人的吹捧之下,楚思晴和易攸宁回到了各自的座位上,相视一笑,内心所有的阴霾都被一扫而光。
他们用实力提醒了在场的人,谁,才是今天的主角。
热热闹闹的一天在喧嚣中过去,楚思晴感觉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疲惫。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改变每日子时的计划,刻苦练功。
只是这一次,她越是专注,就觉得眼前是朦胧一片,甚至还会有短暂的幻觉出现。
她以为只是因为太累了,却不知潜藏在她身边的危机悄然而至。
迷迷糊糊的楚思晴强忍着身体上愈发强烈的不适,还是坚持做完了每天该做的功课,直到寅时方才歇息。她只觉得累极了,合着衣裳就睡着了。
她这一觉,睡得比平日里不知道沉了多少,在缥缈的梦境里越走越远,在一片黑暗中越陷越深。
溱溱见她到了卯时还没有起床,以为是前一日张罗得累了,就没有吵她。
可是到了午时之后,楚思晴还没有任何的动静,这就让溱溱觉得不太妙了。
“大小姐?”溱溱急促地敲着门,“大小姐?”
静悄悄的,没有人应。
溱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门缝,见楚思晴睡得很沉。
就这一点,她就觉得反常了。
素日里,但凡外面有个什么风吹草动,楚思晴一定立刻会察觉并且快速地做出反应,就像是溱溱现在这样浅浅地碰一下门,都会被她感觉到。有一次,她趁她午睡的时候想帮她收拾一下屋子,她的人还没进去呢,就先顺着缝隙看到了一双盯着她的眼睛。眼神中充满了杀意与戒备,就像暗夜之中的狼一般,吓得溱溱片刻都不敢动弹。
那是溱溱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做来自本能的戒备。
虽然楚思晴没有难为她,还谢了她的好意,但是从那以后,她是再也不敢偷偷地溜进她的房间,甚至连偷看她一眼都不敢。
而现在,楚思晴一点防备都没有。
溱溱感到阵阵不安,大着胆子走了进去。走近之后,她才清楚地瞧见楚思晴双颊泛红,脸上尽是倦怠。她摸了摸楚思晴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大小姐!大小姐!”她轻晃着楚思晴的身体,试图叫醒她。
楚思晴嘴里喃喃着,紧蹙着眉头,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溱溱赶忙去打了一盆清水,洇湿了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又洇湿了一块,挽起她的袖子,帮她擦拭着身体。
水的凉意稍稍带走了病态的热,楚思晴也渐渐恢复了些意识。
“嗯……嗯……什么时辰了?”她努力地张着眼睛,适应着室内充沛的光线,克服着沉重的眼皮还有欲裂的头痛,“好难受啊。”
“大小姐,你可算醒了,吓死我了。”
“头好疼啊。”
“你还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就去找大夫。”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了。”楚思晴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你发烧了,这可不是休息一下就能好的。”溱溱又给她换了一块帕子敷上,“别担心,看了大夫吃了药就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