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心思
那些小丫鬟跟洛家的人都不相熟,就算被人替换了其他人都未必能够有所察觉。于是,凌素衣就趁机偷龙转凤,换了一个人进去。
“你的人自以为下了毒,却不知道她的药包早就被独孤的人换走了。”
“聪明如你,怎么会想不到这过程中风险很大,也极容易出差错,可你还是一意孤行,连个万全之策都不去想。”
“若不是我,恐怕你的毒就下到你亲生父亲的茶盏中了。”
混乱之下,没有谁能够保证杯盏的顺序不会颠倒,到底还是在选人的时候就出了差错。
“其实你没错,错的是那个执行你指令的人。”楚思柔又换了一个角度,“你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悠然山庄了,就忽略了雅苑的情况竟然在微妙之中发生了变化。”
这些事情,小梦之前并不知情,她以为一切都按照她的计划在进行,没料到中间还有这么多变数。而事实上,小梦的计划是周全的,她预计的方法其实跟楚思柔一样,也反复叮嘱凌素衣不要太过着急把人取代了,只不过,当时凌素衣同样有着别的心思,才导致她提前出了手,违背了小梦的指令。
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凌素衣的本心了。
“她没有错,她只不过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罢了。”小梦后知后觉,自己最信任的人在那个时候原来也揣着与她不同的心思,“她不会在意中毒的是楚江阔还是洛魂飞,因为不管哪一个,她都乐得去看他们的结局。”
楚江阔中毒,那就是完成了小梦的计划;洛魂飞中毒,凌素衣就可以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如果小梦责怪起来,她就可以用她身世的秘密去燃起她内心仇恨的火焰,借小梦之手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冤冤相报,无休无止。
楚思柔这下好奇了:“怎么?你连自己的人都掌控不了吗?”
小梦道:“人心难测,有谁能完全掌控别人的内心?”
楚思柔对此十分认同:“不错,只可惜你意识到的太晚了。正因为我从来不会相信任何人,所以我现在活得比你好。”
小梦道:“的确,这一点,我实在自愧不如。”
楚思柔嘴角含笑:“你就是太急,太心软,太容易相信人,才会有今天的下场的。”
小梦相信了楚江阔,结果就毁在了楚江阔的手上;小梦相信了凌素衣,结果凌素衣却瞒她瞒得最深。
小梦低着头,没有给她回应。
楚思柔也不管她,继续道:“还有你配的蚀骨水,你可知那东西烈性极强,一般人撑不过十天就一命呜呼了,你下手没个轻重,楚江阔差一点连七天都撑不下去。”
“是你帮他缓解的毒性吧。”小梦对于蚀骨水也没有任何把握,配出来的毒究竟能发挥怎样的效力她是没有预计的。她不是杭亭,不会拿真人去试毒,所以她最初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完全没有效果亦或是效果太过明显。
“我帮你延续着他的性命,替你看着他生不如死的模样,你是不是该感谢我?”
“解药还是独孤鹰扬给你的?”
“是啊,他告诉我说蚀骨水源自魔教,可是魔教早就在二十年前覆灭了,他能够搜集到的资料有限,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有效。不过还好,他的心思没有白费。”
听起来,楚思柔貌似还不清楚独孤鹰扬魔教遗孤这一身份。
“是我把他想的太简单了。”小梦之前没有留心在独孤鹰扬背后还有人在指点一二,她一直以为自负如他,是不会甘心被人控制或者是听任何人的话的。
楚思柔却不以为然:“不是你把他想得太简单,是你把我想得太简单了。”
“这倒是。”小梦何止把她想得太简单,是根本没有在意过她,“只怕没有人会想到你们两个会认识。”
明明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竟然成了同仇敌忾的朋友,甚至是彼此的知己,倾心携手。
“独孤一开始是不敢跟你有太多合作的,因为在他眼中,你的身份实在太过神秘,他捉摸不透,又不确定你有几分可信。是我建议他去和你联手的,由你在明处吸引视线,他在暗处完成自己的大业。”
“如此说来,早在我找到独孤鹰扬的时候,你就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不,我并不知道。”楚思柔当时都以为楚思晴早在几年之前就死了,“我也没有想过楚江阔豢养的杀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那你为什么要独孤鹰扬选择我?”
“因为梦魂宫与楚江阔有仇,因为你的武功确实不算弱。独孤需要一个好的帮手,放眼整个武林,对他没有什么威胁又愿意帮他的人,除了你我之外,我还真找不到第三个。可是你知道,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轻易出手,所以就只好辛苦姐姐了。”
不显山不露水,是楚思柔一贯的准则,她不随意出手,可一旦出手,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有时候,是她喜欢赶尽杀绝,有时候,是她控制不住,不过渐渐的,她也根本不想去控制。
人命在她眼中不过廉价如草芥,根本不值得她在意。
“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将梦魂宫主和楚思晴联系在一起的?”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啊。”
“我?”小梦觉得有些可笑。
“如果你要对付的只是悠然山庄、青龙门和凤舞帮,我大概也不会立马想到是你,因为他们三个是老搭档了,干的那些个破事儿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跟他们结仇的人肯定不止你一个,偶有漏网之鱼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可惜你没有想到那个漏网之鱼会是我。”
“是呀,毕竟你是我所耳闻的遭遇之中,最惨的一个。换成别人,早死了八百回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还有力气回来报仇。”
楚思晴的存活完全就是一个奇迹,是生命意志突破了身体的极限创造出来的奇迹。
不过奇迹在一个人身上出现一次就够了,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因此眼下的死劫,对她来讲,能够度过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
“看来楚江阔并没有瞒着你。”小梦只觉得那个人实在是过分,对他的亲生女儿都毫不隐瞒自己的丑恶行径,要不是他讲给她听,楚思柔又怎么可能知道整件事的全貌,事无巨细,全都知道。
“不,你错了。”楚思柔否认了这一点。
“我哪里错了?”
“你的一切,并不是他讲给我听的。”
“那你怎么知道?”
“我待会儿再告诉你,反正我们今天要说的太多了,咱们一件一件慢慢来。”楚思柔故意绕了个弯子,又继续说回刚才提到的对她的身份进行辨别的这件事上,“你错就错在不该以无忧城为筹码让独孤鹰扬与你合作,那三个字,就足以暴露你的身份。”
第285章 追溯
“可除了无忧城,我好像再也想不出更有价值的东西能吸引他的目光。”小梦当时既是被仇恨冲昏了头,也是因为有些无奈,找不到更好的条件与独孤鹰扬谈判。
楚思柔却道:“你自己不就是最有吸引力的东西?”
“我?”
“你的身份,就足够让他大做文章了,或许在他的帮助下,你还可以堂堂正正地揭穿楚江阔的伪装,然后杀了他为自己报仇。而不是剑走偏锋,让他还顶着侠义之名死去。”
“你说的容易,可你看看我的样子,我说我是楚思晴,又有谁会信?除了那个名字,除了那套剑法,我还有什么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单凭我一张嘴,只怕很难说服他。”
大多数的人都是靠眼睛去判断的,眼见为实,没有人会选择相信一个连模样都看不出来的人,就算他们两个联手,就算流言传得满天飞,也不会有人相信,小梦就是楚思晴的。
“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何况他背后还有我,你提前暴露了身份,就相当于在我面前暴露了身份,到时候我还真的未必会留你这么久。”楚思柔利用她是一回事,忌惮她又是另外一回事,二者常常在她的内心打架,让她不确定该留下她还是该除掉她。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做什么,还帮我去解决可能会产生的麻烦?”
“嗯哼?其实我是不愿意嫁给洛其琛的,他那么优柔寡断的一个人,也就只有你找来的那个替身会看得上。不过,既然你想要趁着婚宴动手,趁着楚江阔不在血洗悠然山庄,那我这个做妹妹的也没有理由不帮你实现你的愿望。”
一切都在楚思柔的掌控之下,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是在按照她的计划进行而非小梦。
小梦如梦初醒,只剩下自嘲地笑着。
“既然你从开始就知道,又为何要动用佳人醉陷害其琛呢?”她觉得是自己与别人的恩怨连累了洛其琛。
楚思柔轻掩着唇瓣故作惊讶:“陷害?我对他那么好,你竟然说我是陷害他?”
小梦对她的反应实在觉得有些恶心:“好?差一点害死他,这也算好?”
以洛其琛刚正不阿的性情,是宁愿死都不会去伤害别人的,若当时冷舒窈没有守在他身边,那最终的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姐姐此言差矣。”楚思柔微微翘起的兰花指理了理额前的碎发,“洛其琛好歹是个男人,作为他明媒正娶的妻子,我几乎不与他同处一室,为了补偿他,我当然要选个好姑娘陪陪他咯。而你的假思晴又那么喜欢他,我何不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呢?”
楚思柔说得条条是道,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谁让她是人家明媒正娶的妻子呢?
小梦却只觉得不可理喻:“你怎么做,究竟是想成全他们还是为了借此用佳人醉来刺激我?”
楚思柔频频摇头:“不不不,我哪里是刺激你?我不过就是想看看你对佳人醉的抵触和畏惧是不是还跟当年一样,是不是还是一闻到那气味就怕得要死。顺便呢,我还想证实一下,你就是你。”
尽管无数苗头都证实着小梦就是当年死里逃生的楚思晴,可楚思柔没有亲眼见过就还不敢肯定,于是才会有了悠然山庄那一场互相猜忌的戏,才会让洛其琛变成了被利用的工具。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对我下手?就像你今日让独孤鹰扬对我下毒一样。”小梦只觉得她的做法实在太过迂回。
“那怎么样一样呢?今日是今日,那日是那日,可不能同日而语。今日我是在帮你缓解毒性的发作,你体内的化功散要是没有了佳人醉的牵制,很快就会失控的。我怕我自己给你,你不肯接受我的好意,就只好让跟你关系更好一点的独孤鹰扬去帮我办这件事咯。”
楚思柔一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还好小梦看不到,否则一定会很想冲过去打她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应该还有别的目的吧。”小梦绝不会轻易相信她做事就只有一个目的。
楚思柔又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瞒不过你,谁让当时楚江阔快不行了呢,我自然要给自己找个适当的理由离开洛家了。”
“哼,你知道其琛一旦和别的女子有了关系,就一定会对她负责,到时候他自会求你体谅,而你就能够以一个完全弱势的地位名正言顺地离开洛家。”
“你在利用他的责任心来达到你自己的目的。”
提到这里,楚思柔的眼神又变得凌厉了:“是,本来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内,我完全可以作为一个被放弃的可怜女子的身份离开,我完全可以为了成全洛其琛的哀求而让他欠我一辈子。可是,偏偏半路杀出来一个易攸宁,坏了我的事。还有梦魂宫主那个老女人,让我不得不提前离开,还走得那么狼狈!”
“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小梦略有感叹。
楚思柔冷哼一声:“你也别得意,这点意外对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我知道。”
“再后来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也都能想得出了,在悠然山庄我们谁都没能瞒得住谁,只不过你就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我跟独孤鹰扬在一起罢了。”
“难道这就是你在独孤鹰扬面前隐瞒我身份的原因?”
“算是吧,反正他知不知道都不会影响大局,我说不说又有什么不同呢?”
“你早就料到他会败走无忧城?”
“无忧城是个深不可测的地方,就凭他现在的实力,简直就是以卵击石,正好让他去碰碰钉子,才更能体会到我的重要性。”
小梦暗自感慨,在他们的关系之中,独孤鹰扬果然还是被牵线的那一个。
“听你说完,我似乎真的应该好好感谢你,如果没有你的帮助,我还真没有办法报仇。”
楚思柔频频点头,满脸得意:“那当然了。我的好姐姐,别说我这个做妹妹的不关心你,你看看我为了做了这么多事,哪一件不是顺着你的心意去的。”
“你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就帮你搞定楚江阔;你要找帮手报仇,我就让独孤与你联手;你的人喜欢洛其琛,我就把人送到床上去;还有你被人误会的时候,我就让天下人都知道楚江阔、杭亭和郗远是个什么货色。”
“你该满意了吧?”
是啊,小梦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她想做的,都有人帮着她完成了。
只是,她有一点不明白。
“你为什么要对付楚江阔?”
这就是最大的疑点。
按理说,楚江阔是楚思柔的父亲,他对她极尽宠爱,无论如何都不该成为她的垫脚石。
楚思柔似乎一直在等着她的问题,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一个谁都不知道的真相。
那个答案,让疑云豁然开朗。
“因为,他根本不是我的父亲。”
第286章 秘密
“呵,呵,还真是造化弄人啊。”
小梦不是没有想过这样的答案,可每次想着想着就又被自己推翻了。精明如楚江阔,怎么会连孩子是谁的都不知道呢?
以他的行事作风,是绝对不会容许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花前月下,珠胎暗结的。悠然山庄全部都是他的眼线,就算他疏忽了,后继的庄主夫人也不会找到机会和别人苟合。
“怎么感觉你看上去一点都不意外呢?”楚思柔竟然有一点小小的失落,她不太满意小梦此时此刻平静的反应。
她以为,听到这么诧异的结果时,小梦一定会非常惊讶,又或者是恍然大悟,可不管怎样,都不该是完全平静的。
听出她言语中的失落,小梦反而才真的有些意外:“这样不是很好吗?”
“好?哪里好?”
“总比你们父女相残要好得多。”
小梦对于亲情的概念一直都很模糊,很茫然。她常常在想到底怎样的感情才能算是亲情?是不是一定要血脉相连才可以?是不是只有真正的亲人才会发自真心地爱对方?
想着想着,好像是,却又不是。
根本就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那些很微妙的关系,让她相信着,又质疑着。
沐子歌与若问,洛魂飞与洛其琛,洛其琛与洛羽涵,他们都是至亲之人,他们的情感充满了温和与包容,无论对方做什么,是对也好是错也好,都不会去指责,无论他们经历了什么苦难,遭受了什么重击,对方都是彼此最坚实的后盾,是永远不会放弃他们的保证。
那种信任与支持,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
她本来也认为没有血缘的人同样可以成为亲人,就像洛魂飞待易攸宁那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都能始终坚定不移地去相信,去维护,令人羡慕和尊敬。不过结果,人家还是亲生父子。
但是,洛魂飞待她也是同样的好,轻珊还有凌素衣也一样。
让她对亲情抱有怀疑与畏葸的,大概就是楚江阔与她还有楚思柔之间的恩恩怨怨吧。
“什么至亲,什么父女,不过都是些借口罢了,用来掩人耳目的。人与人之间,若是有情,管他是发自什么,都不会相负;若是无情,纵使是血脉相连照样会反目成仇。”相比之下,楚思柔就显得透彻得多了。
不被表象所影响,不被虚无的名分所牵绊,只看到人心深处,只在乎人性的本质。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小梦既然自己想不明白,就试着去接受其他人的理解,谈不上豁然开朗但也会再百思不解了。
“我一直在等你开口问,可你一直都不问,反而说些无关痛痒的东西,是在等着我主动解惑吗?”楚思柔的关注点不在这上面,她迟迟等不来小梦的疑问,想要解惑都没了开始的契机。
小梦略显迟疑地瞥了一眼楚思柔的方向:“我?问什么?”
楚思柔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在她的眼睛里感受到了极大的被轻视的感觉:“不要以为你不看着我,我就看不透你的心思。”
她的语气有一些愠怒的感觉,不明显,但也没有刻意隐藏。
小梦却笑了,笑得非常无奈,对于她的多心,感到非常无奈:“难道越冥尘和独孤鹰扬没有告诉你,我已经看不见了吗?”
楚思柔确实不知情,刚才也没有在意,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那双眼睛的确没有焦点。
可是,那眼神,完全不似失明的人会有的眼神,甚至还比以前多了几分从容不迫,这就让楚思柔更加厌恶了。
“是谁那么大本事能把你的眼睛弄瞎?”
“拜楚江阔和杭亭所赐,积累的毒终于按捺不住冲进了我的眼睛里。”
“不好,不好。”
“不好?”
“当然不好。”
“为何不好?”
这两个人又开始了循环的一问与一答。
“比起被毒瞎,我更加期待有一双手去戳瞎你的眼睛,然后抠出来送给我,让我日日把玩。”楚思柔字字透着狠辣。
小梦闻之一笑,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她与楚思柔究竟有什么矛盾,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
“你是不是想我问你,为什么同样不是亲生父女,他对我和对你的差别那么大?”
“你不好奇吗?”
“好奇,又不好奇。”好奇是因为小梦想知道其中的秘密,不好奇是因为知道了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局面。
“好了,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总是要在你死之前不让你带着疑惑走。”楚思柔的心情又平复了下来,她忽然想明白没有必要去生一个瞎子的气,更没有必要跟一个要死的人暗自较劲。
“请讲。”既然有人要说,小梦也没有理由拒绝不去听。
漫漫时光,有些老故事陪伴,时间过得还快一点。
“其实很简单,因为楚江阔根本就并不算个男人。”楚思柔提到这一点时,口气里都是不屑,“他没有生育的能力,所以才会用别的方式掩盖他的无能,满足他作为一个男人该有的尊严。”
一语道破,似乎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他为了掩饰自己的不举,就拼命地玷污其他女子,为了发泄自己的欲望,为了排解羞辱之心,他就用极端的手段去代替,去折磨,从而掩盖住本质。”
“他娶妻不过就是做给别人看,一个受人敬重的大侠怎么可能一直孑然一身,那样会引起多少人的猜疑,他需要一个有名望的女子抬高他的地位、满足他的虚荣,所以他盯上了谷梁文茵。”
“不知道是谷梁文茵幸运还是不幸,她在遇见楚江阔之前遇到了洛魂飞,还有了他的孩子。”
“楚江阔自然清楚那孩子是谁的,可是他表面不动声色,好好地待她,反而让谷梁文茵觉得心中有愧。”
“不过呢,他的本性是瞒不下去的,在二人成亲之后的那些日子里,他就暴露无遗了,以致于谷梁文茵对他是又怕又恨。”
“谷梁文茵生下你之后,悠然山庄也陆陆续续被楚江阔清理了干净,他对她也就没有了之前那么体贴,变本加厉的折磨,加上小小的手段,不会造成明显的外伤,却让她疼得难以忍受,夜不能寐。”
“不过,楚江阔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逃跑,就下了必杀的指令,那些人将谷梁文茵逼到跳崖,连带着年幼的你一起,倒是省了楚江阔的麻烦。”
“反正,就算你不坠崖,楚江阔也不会留你到成年的,你的下场或许比现在还要惨。”
“如果你只是别人的孩子他或许还可以善待你,但是你偏偏是洛魂飞的女儿,他一向讨厌洛魂飞,有你在手上,不好好折磨你以泄他心头之恨怎么行。”
小梦没有跟她解释自己和易攸宁互换的身份,就静静地听着,听着,知道的越多,就越替洛魂飞遇人不淑感到悲哀和遗憾。
第287章 身世
“他为何那么恨洛魂飞?”
楚思柔其实也不大说得上来:“这世上无缘无故的恨太多了……”
她顿了一下,盯着小梦看了片刻,才又接着道:“毕竟,洛魂飞的为人要比楚江阔正直得多,做事光明磊落是真正的大侠;他的武功也要比楚江阔扎实得多,内功浑厚,剑法超绝,不容小觑。虽说洛魂飞一直尊敬着楚江阔,什么风头都让楚江阔出了,可是楚江阔自己清楚,说自卑也好,嫉妒也好,反正,有这样一个事事强于自己的人在身边,他怎么能不恨呢?”
小梦不能理解,也不想去理解,楚江阔的逻辑是她永远都看不明白的。
不过,楚思柔看上去似乎非常能够明白楚江阔的心境,因为她自己差不多也是那个样子的。
“你的事都算是后话了。”
“谷梁文茵死了之后没多久,他又娶了一位落魄的小姐,至于那户人家是如何落魄的,我们现在也搞不清楚实情了。”楚思柔话里有话,仿佛在暗示那又是楚江阔故技重施的杰作。
“那位小姐温柔贤淑,满怀期待地嫁给了当世最厉害的大侠,以为自己能够一生无忧,被丈夫好好疼爱。但是结果,她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楚江阔根本就没把她放在心上,别说疼爱了,就连简简单单的关心都没有,他只将她视作工具,能够带的出去炫耀博得他人赞许和夸耀的工具。她的美貌不过就是他楚江阔的门面,她的贤惠不过是他获得别人羡慕的体面。回到山庄里,她的地位卑微到随便一个得宠的丫鬟都能欺负她。”
“楚江阔更是将对待谷梁文茵的那一套一丝不差地转移到了她的身上,令她惶惶不可终日,日日活在担惊受怕之中。”
“楚江阔竟然让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庄里活得一点地位都没有!”
小梦知道那个人就是楚思柔的生母,她也十分同情那位续弦夫人的遭遇:“所以,当她遇到了一个能够给她希望和爱情的人,她就背叛了楚江阔?”
她以为,在楚江阔的压迫之下,那位夫人最终背弃了所谓的妇道,选择追逐自己的幸福,可她忽视了,楚江阔又怎么可能让自己的妻子在他的控制之内与他人gou合。
楚思柔冷哼一声:“若真是如此,那楚夫人也算是幸福的。不是所有人都会遇到能爱的人,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遇到救她出苦海的人。”
她的眼神忽然变得阴沉起来,下沉的嘴角,怒目地盯着桌角一直看着:“你能想象吗?楚江阔为了隐瞒自己不ju的事实,竟然下药,让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圆房。”
“就在某一日的夜里,楚江阔在母亲的食物里下了佳人醉,然后趁着她被药效控制的时候将她拖进了密室。密室里困着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同样被下了药。就这样……(适当省略)当第二日母亲醒来的时候,她还在被那个男人紧紧地拥抱在怀中。母亲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拼命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她才明白,一切都是楚江阔的算计。”
楚思柔控诉着楚江阔卑劣的行径,也在无意之间改变了对那女人的称谓。
“母亲知道楚江阔不爱自己,可却怎么都想不到自己的丈夫会把自己送进别的男人的怀里。”
小梦顿时觉得心里塞塞的,为那位夫人的遭遇感到悲哀:“楚江阔这么做难道就是为了要一个孩子?一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
“不错!在那之后,母亲就被困在了密室中,被楚江阔日日用佳人醉迷失心智,完全就成了被他操纵的傀儡。”
“她一个堂堂的庄主夫人,竟然要与一个她根本不认识的男人共处一室,还要没日没夜地被他摧残,目的就只是为了怀上一个孩子,一个陌生男人的孩子。”
“母亲的尊严完全被楚江阔践踏,完全被他摧毁了。”
“终于,母亲有了身孕,楚江阔才肯放过她,将她带出了那间密室。”
“那个时候的母亲精神恍惚,食不下咽,整个人如惊弓之鸟,生怕别人靠近她。可是楚江阔怎么能够容忍她那个样子,他极尽手段地去折磨她,让她越来越害怕。在楚江阔的威胁下,母亲不得不故作笑颜,为‘他们’的孩子高兴着,吃着他送来的补品,保着那个来之不易的孩子。”
“可是母亲哪里吃得下,每一次,都是在楚江阔面前硬塞进嘴里,在他走了之后,又全都吐了出来。”
“就这样,一直到母亲生产。”
至于那个男人,楚思柔没有说,小梦也没有问。她们都曾是楚江阔的女儿,都见过他最真实的面目,所以根本就不用多说。
在楚思柔的母亲怀了身孕之后,那个没有了利用价值的男人,自然就不会再活下去。
那个人是谁?叫什么?从哪里来?为什么会被楚江阔关在哪里?
这些疑问,都无从得知了。
他悄无声息地被带入悠然山庄,悄无声息地离开人世,连一抔骨灰都没有留下,唯有一滩血水,证明他在这个世间存在过,最后融进泥土之中,无迹可寻。
“其实,在我出生之后,因为谷梁文茵的前车之鉴,还有真相给他带来的威胁,所以楚江阔除掉母亲的念头就没有停止过。只是因为我年幼,他又担心出手太早会引起别人的猜疑和闲话,就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年。”
“等到我五岁的时候,没等楚江阔出手,母亲就先病逝了。”
“那些年里,她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庄内的人都以为她是中了邪疯掉了,全然不知她是被自己的丈夫活生生逼疯的。”
“不过好在,苍天有眼,我在几年之后,发现了被母亲藏起来的书信,一封写给我的书信,里面清清楚楚地交代了当年的一切。”
“纸张发黄了也皱了,但我依然能够闻到母亲泪水的味道,闻到她眼泪中的苦涩,闻到她内心的辛酸与愤恨。”
“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就决定要给母亲报仇,要让楚江阔付出代价!”
一个年幼的孩子,在心智刚刚开始萌芽的阶段就种下了仇恨的种子,随着时间的积淀,随着阅历的丰富,随着她的能力越来越强大,这份恨意在她的心间生根发芽,不断滋长,最终占据了她全部的内心世界。
她对楚江阔的恨,甚至比小梦还要强烈。
小梦也开始有些同情甚至是可怜楚思柔了,她不敢说她们是同病相怜,但是她却觉得楚思柔要比自己更可怜,更可悲。
小梦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可她能够从轻珊的描述中感受到从未谋面的父母该有多么恩爱,而楚思柔,不过是一个无从选择的女人被迫生下的孩子。
第288章 噬魂
一个是因为爱,一个是因为无奈。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造就了两个人不同的性格。
小梦外表孤傲清冷,看似偏执极端,实则内心仍相信爱,仍存在爱,仍有最柔软的地方去包容,仍有宽阔的地方去体谅;
楚思柔外表乖巧懂事,天真无邪,实则早就被恨与怨侵蚀,铸就的铁石心肠,再难被任何柔情穿透和融化。
“可他到底还是将你视如己出,恨不得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小梦想到这里,倒是要开始嘲笑楚江阔的自作多情,自作自受了。
他以为楚思柔什么都不知道,让他有机会沉浸在扮演一个父亲的角色里不能自拔,殊不知他的真心换到的是难以开解的仇恨。
同样不是亲生的,楚思晴和楚思柔的差别就在于前者非他所控,而后者是他一手操纵得到的,不是亲生也能视如己出了。
真是可笑又可悲。
“如果他真的爱我,就不会用溺爱的方式对待我。”楚思柔充满了不屑,“他以为把最好的都给我就是对我好了?他那么做简直是要毁了我的一生。”
溺爱,是最无声的毁灭,以爱之名,却能将一个人推进深渊,万劫不复。
当爱成为一把双刃剑,锋利的两端,究竟是福是祸,就没有人能够分辨了。
“我想,他应该是真的疼你,只不过他本就是一个不知爱为何物的人,也就无法用正确的方式去表达了。”
恨不得将一切能够给予的都给她,大概就是楚江对爱感到阔茫然的表现吧。
楚思柔对小梦的这句话感到诧异:“你是在为楚江阔辩解?”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小梦没有要为谁开脱的意思,她说的就是她切实感受到的,“不然,像噬魂术这样厉害的武功,他又何必传授给你呢?”
噬魂术,兜兜转转,小梦终于找到了试探的机会。
“哼,你以为……”楚思柔还没有说完就忽然意识到,这是小梦故意在套她的话,“你在套我?”
小梦沉默不语,心里暗暗笑着自己的小心思到底还是让楚思柔察觉了。
楚思柔的反应也实在是很快。
一直以来,虽然大家心照不宣,对彼此的武功了解得越来越深刻,可是都不敢保证完全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尤其是小梦这边,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与楚思柔较量过,她的判断来自书中的记载,然而她毕竟没有亲历过风波,没有亲眼见识过真正的噬魂术究竟是什么,到底还是有怀疑,哪怕只有一成的怀疑,她也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此话何解?”小梦表现出的迷惑,配上她游离的眼神,倒真还有几分可信。
只不过,楚思柔是不会信的:“你根本不确定我到底会不会那种武功,所以就看似不经意地随口说出来,只要我答了,不管说的是什么,都是给你最好的答案,不是吗?”
小梦就是这个意思,可到底还是被看穿了:“可惜,你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要快。”
“既然你想知道,我觉得我也没必要隐瞒。”楚思柔审视了屋外的人影,半起身凑到小梦耳边,刻意压低了音量,“你说的没错,确实是楚江阔将那东西传给我的。”
那东西指代的是《噬魂秘籍》,楚思柔出于谨慎,没有明说。
隔墙有耳,她可不想自己放出去的假消息就这么快被自己戳穿了。
“你何必那么小心?”
“那当然,万一让别人知道我才是正主,那岂不是给我自己找麻烦?”楚思柔又坐了回去,反复地欣赏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我可不想杀人,大开杀戒的感觉可一点都不好。”
她嘴上说着不好,可是语气里透露着她的兴奋,她比任何人都喜欢那种感觉,那种将所有人的性命玩弄于鼓掌之间的感觉。
她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本事。
“楚江阔当年费尽心思灭了魔教满门才得到这本秘籍,他就这么给了你,足见他对你的宠爱。”这并非小梦的真心话,因为她清楚要练此术,需得付出代价。
她不过是适度地在楚思柔面前装一下无知,好让她的戒备没有那么强烈。
楚思柔倒真的没有怀疑,谁让那本秘籍实在太过神秘,她也是用了很多年才研究透彻的:“你真的这么认为?”
“不是吗?”
“当然不是!”楚思柔直截了当地否定了小梦的猜测,“那不过是因为楚江阔没办法学罢了!”
“哦?难道此术还有特殊的要求?”小梦继续掩饰着。
“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就是需要习练之人没有任何内力根基而已。”楚思柔想起当时楚江阔不甘心的模样就会觉得恶心,“他舍不得放弃也不可能放弃那数十年的功力,所以他就算得到了这世间最神秘的秘籍,也无法习得那最高深的武功。”
“就是这样,他才愿意把秘籍给我,让当时没有任何武功基础的我去学习。”
“但是你不要忘了,那并非什么正道武学,在精进的过程中始终会存在被蛊惑的风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反噬而迷失心智,走火入魔。”
“然而楚江阔从来不在意这些,总是督促着我去学,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成为他最锋利的剑,帮他去做更多的事。”
“欲控制人心,必先丧失本心。你们永远都想象不到学会并且游刃有余地施展出那招式是一个多么痛苦的过程。你的眼前常常会出现幻觉,你的耳边总会有人在跟你说话,阴森森的感觉,就像是地狱逃离的魔鬼伏在你的床边似的。吃不好,睡不好,连梦里都好像有什么人在逼着你去练功。”
“一旦开始,就没有办法再停下来,我只能继续。”
“楚江阔如果真的在意我,就不会让我受尽折磨还要练功。”
“你们只看到他毫无底线地包容我、宠爱我的那一面,却没有见过他强迫我学武的时候,那狰狞的嘴脸。”
楚思柔的童年,就一直活在噬魂术反噬的阴影里,她越是想摆脱,就越是难摆脱。说到底,她还是个孩子,没有那么强大的意志去抗衡魔功带来的侵蚀。
她同样活在痛苦里,活在噩梦里,活在不死不休的精神折磨里,就像是后来的小梦一样。
“不过,老天有眼,我不仅没有被魔性吞噬,反而还突破了极限,达到了前人从未有过的高度。”楚思柔刚刚的痛苦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得意与自在,“那是创造之人才有过的高度,如今,我也做到了。”
极致的功法,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
“现在,我可能真的要感谢楚江阔让我成为了能够在这世间立于不败之地的人。”
“没有人会不败,你也一样。”小梦适当地泼了她一盆冷水。
第289章 反转
“就算是过去的岁月里从来没有人战胜过,也不代表日后依旧不会有人战胜你。”
“你说的不错,不过,只要你死了,我就不必再去担心了。”
“我?”小梦真是愧不敢当,“你高估我了。”
楚思柔摇摇手指,而后又意识到小梦根本看不见:“我从来没把你放在眼里,只不过我当初怎么都没有料到,你竟然会间接的成为慕容情的传人。”
冥冥之中,又是旧日的翻本。
这到底是属于她们的恩怨,还是承自前人的情仇?难不成真的如众人期待的那样,真的有前世今生,楚思晴承载的就是慕容情的这一世,用这一世的执著以弥补前世对若问情感上的亏欠?带着不甘回归的蓝溪,或许就是眼前的楚思柔,无缘无故的厌恶与恨,就来自上一代的交恶?
这样解释,没人会相信,但也不失为一种解释。
“你难道是想说,我的刀法是你的克星吗?”
楚思柔没有否认,可是也没有承认:“就凭你的一把刀吗?”
“不然,你在担心什么?”
“我什么都不担心。”楚思柔彻底躲开了这个话题,“因为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她虽然自负,虽然势必要置小梦于死地,但是这并不代表她会将噬魂术所有的秘密都告诉给她,尤其是破解之法。
越少人知道越好。
哪怕是个死人,都不可以知道。
何况,单凭小梦一个人也根本没办法施展出两套武功,没有了配合,也就没有了令她畏惧的原由。再者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连忆寒都被她牢牢地把持在手里,她又何须忌惮?
忆寒,是她嫁给洛其琛的另外一个原因。
洛魂飞的聘礼丰厚,但最让楚思柔动心的则是那一双匕首。不过,因为那对稀世奇兵实属罕见,所以慎重起见,洛魂飞并没有直接送过去,而是等到了拜过堂之后,亲手交到了他们的手中才算稳妥。
为了得到忆寒,她也必须与洛其琛逢场作戏。
至于成亲之后的其他事,她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就算小梦没能成功大乱婚宴,她也有办法不让自己吃亏。洞房花烛,她可是从来没有想过要跟洛其琛在一起。
楚思柔以为自己不提兵刃,就不会泄露弱点,只是,这一回,是她失算了。其实小梦早就知道,并且在楚思柔模棱两可的回避中更加确信无疑了。
现在,她在想该如何从楚思柔这里夺回忆寒。
她已无力再战,最后能做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了。
“楚江阔大概怎么都预料不到,当年魔教唯一的后人如今会成为他的女婿吧?他拼命抢来的秘籍,拼命教导出的女儿,最后竟然投入了魔教遗孤的怀抱里,当真是因果循环,自有天意。”
楚江阔一心躲来的秘籍,最后竟是为他人做嫁衣,自己悉心教导出来的集噬魂术之精髓于大成的女儿,最后回到的就是他所杀害的那些人的传人的身边。
因果循环,又像是回到了起点。
不仅如此,楚江阔的两个女儿还成为了彼此克制的天敌,就算是精心策划都未必能得到如今这种神奇的结果。
“原来他是魔教的人……”楚思柔想到了那个特殊的称呼,阿风。
小梦稍有意外:“怎么?他没有告诉你?”
楚思柔反问道:“你觉得他会告诉我吗?”
小梦想了想,说道:“不会。”
独孤鹰扬不会主动跟任何人提起自己的身世,小梦也都是凭借各种线索自己追查得知的。至于楚思柔,她无所谓独孤鹰扬究竟是什么人,反正能用得上就行了。
这两个人互相隐瞒了对方太多事情,可这些一丝一毫都不会影响他们之间所谓的情感,或者说是另外一种合作。
楚思柔道:“当年魔教教主姓蓝,阿宇叫他阿风,蓝风?”
小梦道:“不错,他就叫蓝风。”
楚思柔道:“阿风,桃花依旧笑春风。可比现在这个名字要温柔得多了。”
小梦道:“反正他对女人总是温柔的。”
楚思柔道:“这倒是。”
说完这一句,屋子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再接任何话,也没有再有任何的交流。
就像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完全找不到任何可以继续的话题。
时间在变,她们之间冷淡的关系却没有任何的改变。
时间犹如静止一般,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
这样的环境里,就连一根绣花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叮……
真的有一根针像是算好了似的落在了地上,打破了一室的宁静。
声音清脆悦耳,却听得小梦心底泛起阵阵寒意。
在这里会这么巧出现的必然不是什么绣花针,而是楚思柔的独门兵器,噬魂针。
小小的一根,不起眼的银色,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
楚思柔故意掉落在地上,又弯下腰捡起来,修长的手指捏住没有尖的那一端,吹了吹上面的灰。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呢?”她一小步一小步挪动到小梦的身后,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贴近了她的脸。
小梦故作镇定地坐着,可是原本随意搭在桌边的手已在不经意间握成了拳。
楚思柔没有杀意,但是她带去的亲密感,更加令小梦感到恐惧。
身后的那个女人愈是温柔,就愈是令人觉得危险,尤其是她的掌心中平摊着她的武器的时候。
哪怕只是一根细细的针,就足以让人闻之不寒而栗。
“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不过也是个被楚江阔迫害的人罢了。”小梦明显紧张起来,说话的语气轻重不一,断断续续,好像几个字之后就需要缓一下自己的心情,调和自己的思绪。
“也?哈哈哈哈。”楚思柔就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笑得是那么大声,那么肆意。
带着讽刺与讥诮的笑声在小梦的耳边响起,让她不由得侧过头去。
楚思柔一把推开了小梦:“难道你到现在都认为是楚江阔要对付你吗?”
小梦往前一倾,整个人就失控地撞向了墙壁,还好她伸手护在了身侧,才不至于让头磕上去。
但是,她依然有些迷茫,不是晕,而是因为楚思柔的话:“你什么意思?”
楚思柔坐在了小梦的位置上,就像她刚才一样侧身靠在桌边,腰肢松了松,整个人就散发着一种慵懒下的妩媚:“楚江阔想要你的剑谱不假,想利用你发泄对洛魂飞的怨气也不假,只不过,真正想要毁掉你的脸和废掉你武功的人,却并不是他。”
“你说什么?”小梦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时至今日竟然有人告诉她,毁掉她一切的主谋居然还另有其人!不止是一个楚江阔,更不止是他们三个人,竟然还有?
那又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会出于什么理由?
第290章 无缘无故
“你想想看,杭亭选中你试药就是看中了你的武功根基深厚,能够受得住他不同配方下佳人醉的药性和毒性,楚江阔又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把你的一身内力全部散去呢?”
“只要当时,他们随便在药里加一些什么迷药啊、软筋散之类的,就有足够的机会困住毫无戒心的你了。”
“他们可以封住你的穴道让你无法运功,再将你囚禁在密室之内,钉在刑架之上,就算你有本事冲开穴道,也会造成极大的内伤,在没有人帮助的情况下,同样是难以逃离的。”
“保证你最大程度的健康,不是才更容易满足他们每个人的需要吗?你说是不是?”
疑问中带着十足的肯定,从楚思柔的口中说出的“是不是”,更像是一种嘲笑和讽刺。
小梦努力地沉住气:“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思柔冷眼注视着她,温柔的目光下却带着层层锐利,试图剖开她坚强的伪装,一层一层拆下她的倔强。
“可是为什么楚江阔却要反其道而行呢?”
“难道他就不怕废了你的武功坏了杭亭的计划吗?”
“要知道,习武之人一旦没了内力,就如同废人,甚至连手无寸铁的妇孺都打不过。”
“不过,在你身上的确是有过人之处,能撑下来恐怕就已经是超出了他们所有人的预料了。但是,还是要说,他们不可能预知未来的发展,只能说是他们运气好,相对而言,就是你的运气实在太差了些。”
绕来绕去,楚思柔还是没有说到重点。
她故意绕弯子,就是想看看小梦的反应,就是想再勾起一些她对往事的回忆,触发她更深的恐惧。
小梦果然中计了。
这一切,由不得她控制。
原本若问的温情已经慢慢驱走了她心上的阴霾,令她不再那么容易被阴影所侵蚀。可是后来的郗之恒还有那变本加厉的折磨,再一次将她推回了万丈深渊,令尚未完全走出困境的她彻底丧失了希望。
雪上加霜,那短短的一瞬,就是雪崩之前飘落下的最后一片雪花。
“你,你到底,到底想说什么?”小梦的话开始打颤了。
楚思柔非常满意这样的效果:“我说了,楚江阔不是主谋,你报复了半天,最后不过只是杀了三个棋子罢了。”
“棋子?主谋?是谁!主谋是谁!”
楚思柔的眼神更加温柔了,温柔得就像是冬日里的暖阳,她都有一点开始同情小梦了。
“怎么一遇到之前的事情你的冷静就当然无存了呢?”
“怎么一提起那段时光你就完全丧失了思考呢?”
“你不是应该疑惑为什么我会对你的遭遇了如指掌吗?”
“你不是应该怀疑为什么我对楚江阔了解得如此之深吗?”
“你不是应该质问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事情吗?”
“你不是……”
楚思柔漫不经心,小梦却心如刀绞。
“是你?是你!”
带着震惊与质问,小梦很难接受,就算是问了,也不敢相信。
但是楚思柔的答案,却令她完全崩溃了:“没错,就是我。”
“当初要你武功尽失,要你容貌尽毁,要你活得人非人鬼非鬼的人,就是我。”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竟然会是当年那件事的主谋,换成是任何一个人都是难以置信的。
那样狠毒的手段,那样决绝的心,都不该来自一个孩子。
“不可能的,你一定在骗我!”
楚思柔就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楚江阔是喜欢那些刺激的调调,可是,他可从来没有在任何人的脸上做过文章,哪怕是那些被他灭口的人,伤在身上,却从来不曾被毁掉容貌。”
“你是他所有女人里最漂亮的一个,大家都喜欢赏心悦目的东西,你说他会没事儿蠢得给自己找一个丑八怪去玩吗?”
“你不要小看他的手段,他折磨起人来,方法多的是,想要不留痕迹又能令你痛不欲生的办法简直数不胜数,他没有足够的理由去毁了你的脸的。”
“就算是要报复洛魂飞,可洛魂飞到底也看不见你最后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毁给谁看呢?”
“更何况,我也不觉得你长得像是谷梁文茵又或是洛魂飞其中的哪一个,你跟洛羽涵和洛其琛也不像,反倒是易攸宁这些年与洛魂飞是越来越像亲父子了。”
“你说你,一个亲生女儿还不如人家收养的儿子更像是一家人。”
这句话倒是楚思柔无心说出来的,谁知,无心的话也还是在小梦已经无力承受的心尖上又戳了一刀。
本就是亲生父子,唯有小梦才是最多余的那一个。
小梦终于忍不住了,晶莹而苦涩的泪水充盈了她暗淡的眼眸,顺着脸颊滴滴滑落。她跟这一场纷扰根本毫无关系,她不过就是被偷梁换柱选中的替代品,为什么都要让她去承担?强行被改变的命运她无从选择,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感觉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她本应该和冷舒窈一样,在一个平凡的农家院里长大,成为一个平凡的农家女。
什么江湖,什么武林,爱恨情仇,腥风血雨,尔虞我诈,阴谋诡计,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这到底是为什么?
看到小梦的眼泪,楚思柔就更加得开心了:“听说楚江阔和杭亭用尽手段折磨你,你都没有吭过一声,也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怎么现在反而不过是几句话,你就承受不起了?还是因为这么多年,你的坚毅与隐忍全都被时间消磨殆尽了?”
小梦无力地靠在墙上,蜷缩成小小的的一团,冷得发颤。
天气微凉,架不住心更寒。
“为什么?”
“你问我?”
“为什么非要这么对我?”
小梦自认为在悠然山庄的四年里,她与楚思柔是井水不犯河水,交集甚少,她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一个理由,一个让她会去谋害自己的理由。
“我说过了,这世上无缘无故的恨,远比你想象中还要多。”
无缘无故。
就是理由。
楚思柔对小梦的厌恶,无关她们是否有恩怨,完全都是楚思柔的主观。
“从知道你的存在的那一天开始,我就非常讨厌你,因为我当时也以为你是楚江阔的女儿,对于他的孩子,我简直想狠狠地掐死。”
楚思柔从母亲的遗书中得知的真相是楚江阔根本无法生育,忽然之间他平白无故地冒出来了一个女儿,她虽然觉得奇怪,可却也没有多想,甚至认定是楚江阔故意刁难和残害她的母亲,从而对楚江阔和楚思晴的恨意就更多了。
小梦真的无能为力了,眼泪流干,欲哭无泪。面对身处的环境,她是怎么都躲不过的。夹在楚江阔和洛魂飞中间,不管她到底姓楚还是姓洛,都有人要她好看。
可结果呢?
真讽刺。
第291章 摊牌
楚思柔没有注意小梦神情的变化,继续说道:“不过,我在他面前自然是不会表现出恨意的,依旧乖乖的做他听话的女儿。”
“直到你的出现,看着他对你百般讨好、过分殷勤的模样,我倒觉得有些古怪了。”
“他的表现有些刻意,还不如洛魂飞表现得更加像是真情流露。”
“还有洛其琛和洛羽涵,这两个人平日里见我都客客气气的,说不了两句话就躲到一边去了,反倒是遇见你,竟然一个个都主动讨你欢心,跟你结交,完全就无视了我的存在。”
一向喜欢成为众人眼中焦点的楚思柔,是没办法接受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姐姐”抢走自己全部的风头的。
“没关系,只要我将楚江阔攥在手里,我就不怕你会搅出什么浪来。”
“我偶尔在楚江阔带你出门之后跟他撒撒娇,抱怨两句,本意不过是想他对你冷淡一些,让你不好过罢了。”
“可谁知,你是一点都不在意,甚至更加自在。”每每想到此处,楚思柔就非常地不甘心。
她费尽心思想让楚思晴备受冷落的滋味,结果反倒是有一种替他人做嫁衣的感觉,遂了别人的心意。
“更令我没有想到的是,楚江阔为了安抚我,居然告诉我你并非他亲生,而是洛魂飞的女儿,还说他留着你只是为了日后好对付他。”
“这简直是令我惊讶极了。”
“于是,我就顺舟推舟,借着他嫉恨的水流,送你到万劫不复。”
万劫不复,真的不复。
“为什么?”小梦好像只剩下这三个字可以说,可以问了。
好像除了这三个字,再也没有任何的言语可以表达她此刻复杂的心情。
困惑,无助,绝望,落寞。
想不通,摆不脱,挣不开,逃不掉。
恨过,原谅过,放弃过,释然过。
奈何一切,还是回到了原点。
“如果非让我说些原因来,大概就是因为,第一眼见到你,我就讨厌你,非常讨厌你。”
眼缘,没想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这两个字也能成为一个人陷害另外一个人的理由。
多么牵强的理由。
“我对楚江阔说,我厌恶你那张精致的脸,让我一看就心烦。于是乎,他就问我要怎样才能顺心。我就告诉他,我要让你这辈子都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所以他一刀一刀割花了你的脸,还永远烙印上了他的名字,让你这辈子都摆脱不掉他的存在。”
“我对楚江阔说我想要你的剑法,我想拆解你的招式。于是乎,他就真的去找你要了,尽管一直以来这也是他的想法。不过呢,你口风太严,倒是没有让他得逞,反而勾起了他更强烈的好奇,愈发的想要得到。”
“既然你不给,我就只好对楚江阔说,你的武功会在未来对我产生极大的威胁。于是乎,他就下定决心要让你再无拔剑的机会。他问我怎样我才会高兴,我就告诉让他要让你一生都被化功散牵制,永远不可能再恢复。”
“刚开始他还有些犹豫,不想影响杭亭的计划,可是当你的武功越来越惊人,当你对他的戒心越来越重的时候,他要除掉你这个祸患的信念也就坚定了。”
“你还是很聪明,没有把他想要的交出来,才让他一直舍不得除掉你这本活剑谱,不然,得到东西之后,只怕就剩下杀人灭口了。到那时,你不仅失去了秘籍,还同样会遭受这一切的折磨。”
“没有了任何价值的你,就会完全成为被荼毒的对象。”
楚思柔重提自己煽风点火下的杰作,真是满意极了。
“你应该还想问,我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吧?”
“不妨告诉你,当年那间密室里所有的细节,我都知道。”
“因为他们三个每一次出现的时候,我都在暗处看着,每一次,我都在。你是永远想象不到,那种感觉,究竟会有多么得美妙。”
“我甚至比楚江阔,比你自己看的都要清楚,了解的都要真切。”
“看着你痛苦挣扎,无力抗拒,看着你任人摆布,一次次地叫着你心上人的名字却没有任何的作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更别说一个绝迹江湖的剑客。”
“你的鲜血让我觉得兴奋,你的隐忍让我觉得痛快,你的颤抖让我感到激动,你的倔强更让我想去摧毁。”
楚思柔越说越觉得亢奋,好像又重新回到了当年,鲜血淋漓的画面在她的眼前浮现,是她的此生难忘的美梦。
她的幸福感与满足感,是完完全全建立在小梦的痛苦之上的。
“不过,令我没想到的是,你竟然真的逃出去了,不仅逃了,还活了下来;不仅活了下来,还重新学会了更厉害的刀法……”
不仅是刀法,还是专门克制噬魂术的刀法。
或许,这就是注定的天敌,谁也饶不了谁。
楚思柔又摆弄起她手中的噬魂针来:“其实,现在想来,我当初本该有更好更彻底的办法来对付你的,那样你就不会有机会再成为我的心腹大患了。”
“还好,当下也还来得及……”
随着她的话音落,她的手已直逼小梦左肩的伤处。
小梦感受到了一阵轻风在身侧浮动,飞快地靠近,还伴着淡淡的香气。
她觉察到不妙,俯身一躲,竟然躲开了楚思柔的第一招。
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换到了门边的位置。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躲到了哪里,只是觉得离楚思柔远了不少。
楚思柔一招放空,有些意外:“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了竟然还能躲开,我是真的一点都不可以小瞧你。”
重伤在身还能有如此敏捷的反应,楚思柔本在慢慢放松下去的戒心再一次提了起来。
有些人,是不能够忽视和小觑的,不管她变成了什么样子,都不能有半分的轻视。
楚思柔左手一挥,激起屋子里微风阵阵,沙沙的声响此起彼伏,导致小梦无法通过声音去判断周围环境的变化。
指尖的噬魂针与她修长的手指平行而放,平掌蓄力,对准的依旧是小梦的左肩膀。
因为那里有伤,有一道非常非常细,却非常非常深的创口,刚好可以让她将噬魂针打入。
比起直入心脏,她更喜欢让银针从伤口而入,那是一种近乎平和的手法,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死去。
“你不是非常在意噬魂术吗?我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楚思柔终于松口了。
她所习得的武功,就是噬魂术。
可此时的小梦,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她伏在地上艰难地呼吸着,左手死死地按住xiong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分不清方向,辨不清东西,不停回荡起的声响,令她陷入了恐慌。
所以,当那一阵轻风再一次掠过,当那一股香气再一次飘起,当那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再一次靠近的时候,她的反应就还是慢了半分。
第292章 一夜
肩膀被楚思柔打中,不轻不重的内力连同那一根噬魂针一起,闯进了小梦的体内。
伤口的撕裂,内力的震荡,还有微微泛起的刺痛。
小梦瘫倒在地上,除了忍受,还是只能忍受。
“既然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小梦一边问着,一边咳嗽着。
她的话里更多的是疑问而非质问。
“你死了,我的乐趣不就没有了?”
楚思柔的乐趣就是看着小梦被折磨,被摧残,看着她沉溺在痛苦中不能自拔,想死死不了,想活活不好。
她踢开小梦蜷缩在一起的身体,蹲下来,用手扣住她的下颚,又强行塞了一粒药让她吞下。
小梦本就在咳,这一下,就咳得更加厉害了。
“放心,绝对是好东西,保证你长命百岁。”
楚思柔又笑了。
笑得还是那样妩媚动人,笑得又还是那样清纯和天真。
如果说小梦是女孩和女人的完美结合,有着女孩的单纯和女人的成熟,那么楚思柔就一定是仙女与妖姬的结合,既可以超凡脱俗,不沾人间烟火气,又可以是那般魅惑,颠倒众生。
她漫不经心地掏出腰间叠好的丝绢,一点一点地擦着指尖上沾染的几滴血,几滴紫黑色的血。她擦了一遍又一遍,仿佛生怕小梦的血会脏了她高贵的手。
随手一松,丝绢便与蜡烛相会。
当丝绢在烛火中燃烧,缓缓飘落在地,最终,没有逃脱化为一抔灰烬的命运。
打开的门,送来寒风几许,风卷残尘,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不是在预示着,小梦的结局,也终会如同那丝绢一样——灰飞烟灭。
夜深了,小梦被人像是一条死狗一样扔回到客房里。
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瑟瑟发抖。
阴冷的侵蚀,令曾被毒针渗入的穴道不断在抗议着,无可控制的痛,无法摆脱的苦。
她狼狈不堪,她落魄不已。
她卑微地缩着,恨不能让身体揉进身体里;狰狞的疮疤配上惨无血色的脸,在烛火的阴影下显得格外骇人。
见到此景的人都不可能再把她与那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少女楚思晴,与那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梦魂宫主,与那个风华绝代的花魁梦兮联系在一起,连她自己都无法承认。
她的意识涣散,几乎都快要说不出自己的名字了。
可就是这样,屋子里依旧是灯火通明,她被一双冷漠的目光注视着,她全部的不堪就这么被那个人尽收眼底。
那模样好像是郗之恒。
小梦悲惨的遭遇都没有唤起他丝毫的同情心,就更不用说现在,他会不会产生半分的怜悯之心了。
他一动不动地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像是一个不会动、不会累,没有任何情感的木头人,遵照主人的指令,看守着一个近乎快要丧失行动能力的弱女子。
小梦恍恍惚惚,根本分辨不清那个冷眼盯着自己的人到底是谁。
“越冥尘,你满意了?”她隐隐约约看见的仿佛是越冥尘讥诮的笑脸,嘲讽着自己的目中无人给她带来的承担不起的后果。
“郗之恒,你算是报仇了。”她的眼前又好像看到了郗之恒的身影,一种不可抵挡的杀气朝她不断袭来。
“独孤?清川?无尘?”
“师父……”
她的眼前始终在变换,是她的幻觉,也是她的执念与心魔。
她在意的人太多了,她挂念的人也太多了。
好的,坏的。
一一浮现的,又何尝不是她自己内心世界的缩影。
算了,睡吧。
小梦这么对自己说。
天会亮,她还会醒过来,还有一个人要等着与她“再续前缘”。
初升的太阳,温和友善,用她不刺眼的光线和不激烈的温度唤醒沉睡中的每一个人。
新的一天,应该是崭新的开始。
可是新的一天,对小梦而言,依旧是恩怨的延续。
这一夜,她难得的无梦,可还是没有真的入睡。
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她仍然蜷缩在地板上,单手环抱着自己,穿着她单薄的衣裳,冷得已经不知冷为何物了。
唇色青紫,神情倦怠,眼睛睁开了又闭上了,闭上了又费力地睁开了。
“醒了?”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
“咳,咳,咳。”小梦想说话,结果一开口就是从嗓子泛起的干涩,咳嗽了几声之后,还是没有任何的缓解。
“郗之恒也真是的,好歹是他用过的女人,他竟也舍得让你在地上睡了一夜。”
越冥尘的话怕是任何人听了都会觉得刺耳,不过,小梦却始终无动于衷。
同一件事情,第一次发生,她会觉得痛苦;第二次被提及,她会难以忍受;第三次被揭开疮疤,她就只剩下了麻木。
发生的苦难无法追回亦无可更改,如果这就是她的命运,那么,她认。
“这冷冰冰的地,摸一下都觉得冰,躺着不舒服吧?”越冥尘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场笑话,“还是让我来帮你吧。”
脚步靠近,气息也就离得近了。
“别碰我……”小梦的声音微弱,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
“你说什么?大点声,我听不到啊。”
小梦深吸一口气:“别碰我。”
越冥尘又重复着:“什么?我听不清楚。”
小梦又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别碰我!”
她的情绪就这样被越冥尘的几句话激起了波澜。
“哦!”越冥尘夸张地仰了下他那带着讥讽与诡笑表情的头,“你说不让碰,难道我就不碰了吗?”
他刚刚停住的步子,现下迈得更大了。
“你还当自己是那个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梦魂宫主吗?”
“就凭你现在这副样子,凭什么命令我。”
他向来喜欢与小梦背道而驰,她越是抗拒的,他就越要做。
小梦无力挣脱,只能被她最讨厌的怀抱抱着,隐隐作呕。
“听说你昨天见了不少老朋友,对于我请来的这些人,你可还满意?”越冥尘竟然没有松开她,反而一直用手臂牵制着她,将她困在自己的怀中。
“你思虑周全,我怎么会不满意?”小梦故作镇定,只是她想笑,轻松的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真该好好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跟你当初那不可一世的样子真的是天差地别。”
越冥尘捏住她的下巴,恨不能把她的脸拆解掉,力道再大一点,只怕她的下巴就要碎掉了。
“让我好好瞧瞧,你到底长得是什么鬼样子。”
越冥尘当初就是被这张脸伪装的模样所蛊惑,被梦兮迷得七荤八素,现在知道那张皮囊下藏着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德性,他真的恨不得要再多划上几道以泄心头之恨了。
“连郗之恒那种阅人无数的人都对你另眼相待,难不成你真的有什么魔力?我倒想见识见识,看看是不是这样。”
越冥尘随手一扯,小梦被刺伤的左肩就暴露在了他的眼前,他刚想再进一步的时候,突来的不速之客让他的心思作了废。
第293章 僵持
“大哥,你想做什么?”越兴尘推门而入,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和善的面容下隐藏不住他的不满与愤怒。
他的不满来自越冥尘:“大哥,适可而止吧。人已经被你报复得够惨了,你还不肯放过她吗?”
越冥尘同样感到不悦:“二弟,你最近的话说得有些多,你最近的事做得更多。”
他自认为已经给越兴尘留足了面子,碍于他已作出了最大的让步,不曾想自己的这个弟弟似乎愈发不知道收敛,反而要求的越来越多了。
越兴尘的心态早就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他对待越冥尘的态度也变得强硬了。
“大哥,你不觉得你最近做的事越来越过分了么?”
越兴尘往逼近前一步,越冥尘则从床榻边站了起来,顺手将怀里的人扔到了一边。
又是扔,就如同丢弃一个没用的物件似的,随意地丢出去。
好在这屋子里带有尖角的东西都被越冥尘搬走了,不然就这一下,就不确定小梦会撞到哪里,撞一个头破血流。
“过分?你现在都开始教训我了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大哥,你好歹是望岳城的少主,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越家,代表了望岳城,你这么对待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吗?江湖中人、武林同道又会用什么眼光来看待我们越家?你想过没有?凡事留三分情面,你总该给自己留条后路的。”
他最后的规劝,不是为了越冥尘,只是为了越家,为了望岳城,为了越昂驹辛辛苦苦创建出来的望岳城。
然而,早已被权力与名利,仇视与嫉恨遮住双眼的越冥尘根本听不进去这些:“说了这么多,你不就是想保住她的小命吗?”
“这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你跟三弟都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要是我没记错,你的心上人应该是阿武啊。”
没有外人,这些隐晦的秘密越冥尘就不再遮掩。
他的口无遮拦没有让越兴尘的情绪产生半点波动,反而坦白承认了:“不错,我爱的人的确是阿武,那又怎样?我不爱她,但这不该是你伤害她的理由。”
这是越兴尘第一次当着亲人和朋友的面承认自己与云武之间的情。
越冥尘道:“如果现在站在我面前的是无尘,我或许还会考虑一下,可是你,又以什么身份阻止我?”
越兴尘讥笑道:“原来大哥还记得无尘对楚姑娘的心意,我还以为您已经完全失忆,不记得了呢。”
越冥尘道:“不要拿无尘来当借口,你我都清楚,父亲根本不会答应他们之间的事情,他们不会有任何结局,我倒不如趁现在,彻底断了无尘的念想。”
他振振有词,言语之间透露出的竟还有不少是对兄弟的关心。
越兴尘嗤之以鼻,他对这位兄长的巧言令色差不多习以为常:“又开始用无尘当作你办事的借口了么?”
越冥尘道:“二弟此言差矣,为兄做事向来不喜借口,怎么想就怎么办。”
说着,他就从桌子上的瓦罐里抓了一把盐,当着越兴尘的面,直接按在了小梦的肩上,搓着搓着。
他的手掌又厚又大,几乎能够包裹住小梦整个肩膀,满掌的盐就一下一下溶进了她的血液里。
“啊……”小梦痛得喊了出来。
越冥尘用的盐不同于一般厨房里摆放的那种,都是经过特殊的提纯之后,混合了许多种被研磨成粉的微毒草药之后再次研磨所形成的细小颗粒。这是他惯用的手段,专门用来对付身上有伤的人,尤其是女人。
原本就溃烂的伤口,在这样的刺激之下,就更加难以愈合了。
“告诉我,《噬魂秘籍》究竟在哪里?只要你交出来,我还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他下手的力道越来越重,言辞间的态度是越来越狠。
他对《噬魂秘籍》势在必得,能够耐着性子等上了几天已是他能够等待的极限了。
越兴尘几乎是同时出手去阻止,却被越冥尘一掌震了回去,上前一步,就是一掌。
屋子里的地面被震碎了好几处,唯一的木桌也成了一堆破木头。
“二弟,我已经在尽力答应你的要求了,不要再逼我。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不要越界。”越冥尘的忍耐似乎快到极点了。
越兴尘却只觉得他做的一切都是多余的:“她根本就不知道秘籍的下落,你就算杀了她又能怎样?”
越冥尘道:“二弟,她说不知道你就真的信?你不要忘了她是什么人。”
越兴尘道:“我不管她是什么人,不管她是真没有还是装作不知情,但是我知道,只要是她不想说的,就一定不会有人能够从她嘴里撬出任何的东西。”
多此一举,白费心机。
越冥尘却道:“那我倒要看看,你对她的了解是不是真的准确。”
他今日竟然在腰间缠了一柄软剑,进可攻,退可守,是剑亦如鞭。抽出来时还带着瑟瑟当当的清脆声响,满满的杀气令人心惊。
若这一下抽出去,则与凌迟之刑无异。
越兴尘见势不妙,连忙制止:“大哥,手下留情!”
越冥尘扬起的手缓缓垂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越来越严肃。
他的严肃代表着他的不耐烦,还有他的愠怒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
越兴尘不是在救人,是在引火。
至于烧到的人是谁,就未可知了。
越冥尘道:“给我一个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放过她。”
“这……”越兴尘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好的理由可以推翻,“但是,大哥,只凭谣言,你就相信了么?”
越冥尘道:“但是不可否认,若问就是当年最有机会得到《噬魂秘籍》的人。蓝溪此人何等自负何等多疑,秘籍一定带在她的身上。她死了,慕容情死了,楚无欢也死了,只有若问活了下来,这难道就不值得怀疑吗?”
“别说《噬魂秘籍》,我现在都怀疑,她所用的刀法就来自当年的慕容情的武功。两大绝世高手都死在若问的面前,他的徒弟只学其一,这可能吗?”
“既然慕容情的武功被她所学,那么《噬魂秘籍》就一定也在她的手上。”
越冥尘就凭借着对往事的一知半解还有被人刻意渲染的谣言就认定若问带走了全部的武学,作为若问唯一的传人,楚思晴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众矢之的。
“更何况,我跟她之间的梁子,就算没有这些东西,我也不会让她好过的。”
说来说去,再多的借口都挡不住最真的理由。
越兴尘无话可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梦冷笑着,对于越冥尘这个人有仇必报,锱铢必较的性格,她早就有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兴尘,这是我跟他之间的恩怨,你不必插手。”
第294章 谈判
小梦扒着手边垂落在地的帘子,一点一点站起来。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绳索,挽救她尊严的绳索,让她有能力与越冥尘相视而立。
“既然你要算账,那我就陪你算。”
她过分用力地拉拽着帘子,最后不出意外地扯断了,轻纱在她与越冥尘中间垂直落下,犹如揭开了彼此神秘的面纱,又像是拉开了帷幕,等待着又一场“复仇”大戏的上演。
“思晴……”越兴尘多少有些担心她。
“兴尘,你别管,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么样。”越冥尘的话反倒是激起了小梦的好强心。
她本来已经打算在这里做一个逆来顺受、任人宰割都不再多话的羔羊,而在越家兄弟的争执之后,她又燃起了,新的倔强。
“二弟,出去!”越冥尘下了最后的命令,带着极强的威严,不可抗拒的威严。
越兴尘犹豫了片刻,还是退了出去。此时此刻,他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坏了全盘的计划,而小梦也在一次次暗示他,不要再插手。
至少现在,他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可他这一退,就彻底没有了与小梦再见的机会。越冥尘一声令下,禁止越兴尘再踏进此间一步。这里虽然属于越兴尘,但是门外的人遵从的都是越冥尘的号令,越兴尘也奈何不得。
翻脸是早晚的事,却不是眼下的事,该来的人还没有到齐,他只盼小梦能够再撑一阵子。
一天就好。
“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有什么招数,尽管放马过来。”
小梦靠着墙壁的支撑站着,不卑不亢,言辞中的不屑是她对待越冥尘一贯的态度。
在这种被动的局面下,她依旧不改自己的原则,这份坚持和底线,在别人眼中是尤为难得,在眼前这个人眼中,就是自讨苦吃。
“我怕我放马过去,就不是你能招架得住的了。”
越冥尘的视线落在她血肉模糊的肩膀上,一点点向内玩味地看着,带着邪恶的目光,好像站在他面前的女人是完全赤果(Luo)的。
小梦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够感受到他的注视,想都不用想,这该是怎样的情景,那又会是怎样的目光。
面对此人,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坦然。
“不是已经看过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竹林里,众目睽睽下,她的身体完全暴露,毫无遮掩,而在那众目之中,不缺越冥尘这一双眼睛。
越冥尘戏谑道:“在想还有哪里留得下我来发挥。”
小梦冷笑一声:“有的是给你发挥的地方,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越冥尘道:“不要小看我。”
小梦道:“不敢,越大少主的手段,小女子是万万不敢小觑的。”
“其实,你不用担心……”越冥尘一步步靠近小梦,“我不会让你难熬太久的。”
“怎么?准备送我上路了?”小梦感受到气息的靠近,将自己的左手垫在了身后,往后贴得更近了。
越冥尘笑言:“是啊,怕吗?你现在求我的话,或许我会看到昔日的情分上,放过你。”
小梦觉得此话实在好笑:“昔日的情分?我怎么从来就不记得自己跟越大少主有情?”
越冥尘略显委屈:“虽然你对我没有情,但是我对你有啊,想当初,我是那么喜欢你,百般讨好你。只可惜,你看得上的眼的只有我那个傻弟弟。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
“那还要多谢越大少主抬爱了,思晴愧不敢当。”被越冥尘盯上,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小梦才不傻。
越冥尘左手揽住她的腰,右手的软剑贴在了她的颈上:“我不想对你动刑,乖乖告诉我《噬魂秘籍》在哪儿,我保证今日让你安安稳稳地睡个好觉。”
小梦不反抗,不迎合,反问道:“然后呢?然后一觉醒来之后,杀了我?”
越冥尘道:“要不要杀你,不是我一个人能够决定的。”
小梦道:“看来除了我已见过的那些老朋友,你还找了不少。”
越冥尘道:“剩下的那些,算不上是你的朋友,最多只能说是你的客人或者是主顾。”
客人,主顾。
不出所料,剩下的那些几乎都是曾经利用梦魂宫来达到自己目的的人,买凶杀人,用钱换命,脏的不是自己的手,杀的却是自己看不上的人。
小梦道:“难为你大费周章把他们搜罗来,那是不是连他们的对家你也都喊来了?”
越冥尘称赞道:“聪明!”
小梦道:“你是不是打算让我帮你引得他们狗咬狗?”
越冥尘大喜:“你愿意?”
小梦道:“可以考虑。”
一边是被小梦掌握秘密的人,想要让小梦彻底的闭上嘴。
一边是被小梦夺取亲人、好友性命的人,想要让小梦付出血的代价。
当这样的两批人相遇,小梦不过就需要一句话,就能够让他们互相之间瞬间反目,自相残杀。
前者,不乏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门派掌门,所谓的不谙世事的正人君子,甚至还有一些皇亲贵胄,他们或为排除异己,或为寻报私仇,或因利益纷争,或因只是看对方不顺眼。
可是,后者大多跟他们的实力相当,地位相当,前者没有把握全胜更没有胆量明着为敌。于是,就不如拿出大笔的银子来买人性命,就算花得多一点,只要目的达到,就是值的。
小梦就是这样一个从来没有让主顾失望的杀手。
越冥尘就能够把这样两拨人找来,想必也是花了不少的心思,更是存了借刀杀人的想法的,他需要一个导火索,点燃双方之间的引线,然后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小梦就是最好的导火线。
至于这个办法到底是他还是独孤鹰扬想出来的,就不一定了。
越冥尘喜出望外:“此话当真?”
小梦道:“当然,不过,你要先告诉我,我帮了你有什么好处。”
越冥尘的手稍稍松了下,但是剑却没有拿开:“你想要什么?”
小梦道:“我要什么你都答应?”
越冥尘道:“留下你的命,我什么都答应你。”
小梦淡淡一笑:“没想到我的命在大少主的眼里这么值钱。”
越冥尘道:“你活着,我们所有人后患无穷。”
小梦道:“你们根本多此一举,就算没有你,我也活不久。”
越冥尘道:“可我还是希望你死在我的眼前。”
眼见为实,他要亲眼看着小梦咽下最后一口气才会觉得踏实。
小梦道:“好,算我把命抵给你了,我答应你,就算你杀不了我,我也会遂了你的心意。”
越冥尘半知半解:“杀不了你?你难道还能再一次逃出生天?”
“你已被逐出了梦魂宫,洛魂飞也不会承认你这个私生女的身份和地位,无忧城更不会原谅你这个出卖他们的人,还有谁能帮你?”
小梦不置可否,只道:“我只是这么一说,好让你的交易不会亏本罢了。”
越冥尘想了想,放下了他的剑:“好!只要三日之内,你的死讯传遍整个武林,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第295章 说服
越冥尘嘴上这么说,而实际上,就算有消息传来,他也未必会信。他先允诺着,等着听小梦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小梦道:“我的要求很简单,放无尘离开望岳城,从此不再扰他清梦。”
越冥尘非常意外:“无尘?这就是你的条件?”
小梦笃定地回答着:“让无尘彻底离开望岳城,我就答应帮你搞定那帮人。”
与其让越冥尘利用自己立威,倒不如在众人面前揭穿他的真实意图,削弱他的威信。
究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还是阴谋得逞,就在一线之间,只看小梦如何去引导了。
越冥尘道:“你该知道,就算我肯答应你,但是父亲是不会答应的,我放他走,对我能有什么好处?”
小梦道:“对你的好处可太多了。”
越冥尘道:“请宫主赐教。”
越冥尘的剑彻底收了起来,转手就勾住了她的腰,打横将她抱回了软塌之上。
他忽然发现,跟这个女人聊天,是一件非常令人开心的事情,远远超过了与她对峙,更超过了对她的打压,就连他那一点想要报复泄愤的心,也被小梦的言语化解了。
小梦道:“经过林间一事,你们兄弟之间根本就再没有和解的可能,你强行将他软禁在越宅,一天两天可以,却不能一年两年都如此。他只要在你身边,就是你身边最大的隐患。你防得了他一时,防不了他一世,与其每天担心会被自己的弟弟暗算,倒不如让他彻底远离你的视线。就算来日他要你报仇,明枪总比暗箭容易躲,不是吗?”
越冥尘心里认可,可嘴上还是质疑着:“你凭什么认为无尘会因为你一个外人跟我翻脸?我是他的亲大哥,我不相信他会为了一个女人想要杀我。”
小梦道:“会还是不会,想必你一定比我清楚。”
越无尘与越冥尘不和不是一日两日了,可以说这兄弟二人从记事以来就完全看对方不顺眼。以前,矛盾积累的不多倒还好,现在,越无尘看不惯越冥尘的做派,再加上数次被挫败,不满之情有增无减,尤其是越无尘认识了小梦等人之后,几次冲突之下,让原本的矛盾完全升级为了怨恨。而竹林一事,更是彻底让越无尘与越冥尘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再无回旋的余地。
要是小梦真的死在越冥尘的手上,无论直接还是间接,兄弟二人反目成仇,就是必然的结果。
越冥尘清楚这一点,所以他认同:“不错,这的确对我有好处。但是,他是父亲最疼爱的儿子,我放走了她,岂不是跟父亲作对?”
小梦继续道:“这就是对你的第二个好处。”
越冥尘不解:“好处?”
小梦道:“望岳城能有今天,你功不可没,就算越昂驹再宠爱无尘,也不可能抹杀你的贡献,还有你在城中的威望。”
“话虽如此,但是越昂驹毕竟还是掌权之人,他的一句话就能让你这么多年的辛苦付之东流。他现在年事已高,退位时候早晚的事情,然而城主之位最后落在谁的头上还未可知。”
“一旦你放走了无尘,以无尘的性格,是绝对不会再回来的。那么你就成了城主的唯一人选,不然,越昂驹说不定就脑子一热,将无尘捧上位了。到那时候,你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越冥尘的确试探过越昂驹的口风,而越昂驹的态度也确如小梦预计的那样摇摆不定,这让越冥尘非常恼火但是不敢明着发作。论武功,他是兄弟三人中间最高的;论计谋,他是兄弟三人中间最好的;论功劳,他是兄弟三人中间最大的。
当然,论起人品,他也是兄弟三人中间最差的,只不过越昂驹在意的从来也不是人品。
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他都应该是城主的不二人选,可就是因为越昂驹的偏爱,让他的努力被视而不见。
尤其是上一次,放走小梦的人不止越兴尘一个人,可越昂驹下的重责连他都于心不忍。当越无尘完好无损地回到望岳城之后,越昂驹不仅一点惩罚都没有,甚至连一句责备都不提,只是单纯的将他禁足在房中,就算是了事了。
这让越冥尘都有些替越兴尘感到不公,更别说替他自己了。
殊不知他加之在小梦身上的痛苦,是不是有一部分也是出于对越无尘的不满。既然不能动父亲的好儿子,就只好用他的心上人来变相的令他痛苦。
小梦的话戳中了他最大的痛处,也说中了他最大的野心。
不过,他还是有些犹豫:“按照父亲的脾气,要是知道是我放走的无尘,只怕也会责怪我的。”
小梦不以为然:“不过就是责骂几句罢了,他现在做什么都要仰仗你,没有了你,他这个城主还能剩下什么?”
“而且,你也未必需要亲自出手,以你的手段,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
越冥尘懂了:“你的意思是,我只需推波助澜,自会有人替我去做这件事?”
小梦道:“当然。”
越冥尘问道:“那个人是谁?”
小梦道:“那个人是谁还用我说吗?”
越冥尘心领神会:“有二弟在,我还担心什么。”
小梦道:“你利用好兴尘,就能得到你最想要的结果。”
越兴尘和云武的对话,小梦迷迷糊糊的听得不真切,可从他对越冥尘的态度还有他的一些行动来看,他的离开也是早晚的事情了。与其让他们冒险出城,不如说服越冥尘与他们里应外合,送他们离开。
至于后面的发展,就不是小梦能去管的了。
越冥尘非常满意:“不错不错,说不定我还可以一箭双雕。没有了他们,这望岳城也就是我囊中之物了。”
小梦道:“到那时候,你就有了跟独孤鹰扬抗衡的实力,也就不需要被他当剑使了。”
越冥尘道:“我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独孤鹰扬要选择跟你合作,而又对你百般提防了。”
“哦?”小梦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越冥尘道:“要是早跟你坐下来聊聊天,我或许就会选择你而不选他了。”
急转的态度,倒是不太像他的风格。
小梦道:“可惜,我不会选择你。”
她的态度依旧冷漠,然而越冥尘这一次,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生气。
“没关系,反正现在我与独孤鹰扬的合作还算顺利。至于后面到底是我赢还是他赢,你应该就没有机会看到了。放心,等到有了结果的那一天,我一定去你的坟前告诉你最终的结果。”
几乎与独孤鹰扬一模一样的话,一模一样的语气。他们都自信的以为自己会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可在小梦看来,他们最后都会输。
无关什么所谓的“邪不胜正”,只是因为他们过于自信,就容易忽视身边潜在的危险。让人有机可乘。
第296章 出尘
越冥尘说得累了,想着要去斟杯茶给自己,却在转身的时候发现,桌子都被他打烂了,更别说茶盏了。
“来人啊。”他叫着外面的护卫。
“大少主有何吩咐?”
“去准备些好酒好菜来,今日我要好好跟宫主畅饮一番。”
护卫听到这话,立马愣住了。他陷入了困惑之中,这位大少主进门之前还要打要杀的,怎的这么会儿工夫过去,就转了性儿了?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是是!”护卫回过神来,立马就去准备了。
他无法去问,只能暗暗觉得邪门,更加觉得这位宫主实在深不可测。
小梦同样觉得奇怪:“这算是断头酒,送行宴吗?”
越冥尘却道:“你若觉得是,那便是;你若觉得不是,那便不是。”
小梦道:“好像最近我的对手都喜欢来找我喝酒。”
越冥尘道:“我听说昨天你跟独孤鹰扬相谈甚欢,怎么,最后的和解?”
小梦道:“和解?我跟他既无怨也无仇,不过就是给曾经的合作写下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罢了。”
越冥尘道:“就这么简单?”
小梦道:“能有多复杂?”
越冥尘耸耸肩:“好吧。”
小梦追问一个确切的答案:“那你我之间的这笔交易,就算成了?”
越冥尘道:“成交。但是……”
小梦道:“但是什么?”
越冥尘道:“但是,你不要想着跟我耍什么花样,不然,我有本事给无尘自由,我也能让无尘这辈子都永无安宁。”
小梦一改在他面前嚣张的态度,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命都给你了,我还能耍什么花样??”
越冥尘琢磨不透这个女人,到底还是不能完全放心,可是到了这一步,他还必须要利用她达成自己的目的。
这是一场赌局,赢了,功成名就;输了,他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权衡之下,越冥尘选择了姑且相信她一次,一次而已。
说了那么多话,小梦有些倦了,体力越来越差的她,精力随之变得更差了。
刚刚又在想尽办法为越无尘安排好后路,想着如何用最后的能量再搅动一次江湖巨浪。
想得多了,说得多了,累得也就快了。
她的人倚靠在木屏上,昏昏沉沉,不知不觉地竟然睡着了。
越冥尘见此,也难得手软了一次,不仅没有逼着她醒过来,甚至还帮她搭上了被子。
然后,他就坐在她的身旁观察着。
他想弄清楚,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人,能够令向来自视甚高的越无尘为之痴心不改,能够令阅人无数的郗之恒难以自拔。
小梦的长发遮在脸颊上,自然垂落,令人看不清楚她的脸,却有一种朦胧之感吸引着人去撩拨她的发梢。裸露的肩膀,带着血的诱惑,瘦弱的身躯,惹人怜爱。
越冥尘眼中昏睡的她,没有了凌厉的气势,没有了嚣张的气焰,没有了跋扈的性情,没有了不屑的神情,反而勾起了他的柔情。
“从来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美与丑跟诱惑无关。”
以前的他,钟情于她的容貌,是她又不是她,忽视了她整个人的魅力;后来的他,只想要她好看,以报羞辱之仇;现在的他,已经加倍偿还了她给自己的羞辱,心态慢慢变化之后,才发现,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孩子。
身世浮沉,小小年纪的遭遇,的确可怜。
“越冥尘,你是不是疯了。”他自嘲地笑着自己,嘲笑着内心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一点点柔情,不该从他内心产生的柔情。
还好,短暂的失神不会真的取代他的本性,清醒之后,他还是他。
离开了不该他坐的位置,驱走了不属于他的神情。
“少主,酒菜备好了,您是在这里用,还是换个地方?”
护卫看了看屋子里的一地碎屑,询问着他的意见。
越冥尘皱着眉头,看了看院子,还是想出去好了。
“去院子里吧。”
“去你的地方吧。”
小梦醒了,被泥封都没有能够藏得住的酒香唤醒了。
“我的地方?”越冥尘有些迟疑。
“这是兴尘的地方,不适合我跟你在这里,来一场鸿门宴。”
她的到来已经将越兴尘淡泊怡然的净土惹上了无尽的麻烦,浸染了不少的血腥,她不想再继续待在这里,算计着,交易着。
她也想趁这机会,走出这里,跟越兴尘再多说几句话。
这有可能,是最后的对话了。
“也好。”越冥尘早就想带她走了,只是碍于越兴尘的不悦而一直没有强行将带人走。
而现在,是小梦自己要求离开的,那么越兴尘也就没有了继续阻挠的借口。
那么再后面,他还要不要做什么,就看小梦的表现是否能够令他满意了。
小梦摸索着,缓缓站起来,试探的步伐小心翼翼,不料却直接踩到了地上木桌的残骸。
又是重重的一跤。
她无奈地摇摇头,对于自己变得迟钝的反应力,失望极了。
“需要帮忙么?”越冥尘踢开小梦脚下的木块,替她清理出了一条干净的路。
“多谢,不必。”小梦探出一步,确定脚下无物,又探出了下一步。
越冥尘耐心地跟着她一步一停,其中不乏幸灾乐祸想看个新奇的心情在里面。
“小心门槛。”越冥尘善意地提醒着。
此情此景,虽然和谐,但是着实有些奇怪。
见到的人无不瞠目结舌,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不断扑闪的眼睛,说明了他们内心有多么得不敢置信。
何止他们,连越兴尘和云武看到之后,都诧异得愣住了,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刚刚这两个人不是还势如水火了吗?”云武不解地问着越兴尘。
刚才越兴尘被越冥尘请出去之后就与云武说了,他们都担心会多生事端,所以一直在附近守着。谁知道,守到最后,情况一下子就反转了。
越兴尘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难道是越冥尘转性了?”
云武道:“越冥尘会不会转性我不确定,但是楚思晴的本事我算是见识了。这个女人,的确有一手。”
越兴尘猜测道:“莫非是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
云武道:“又或许是她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们远远地站着,思考着。
“你的朋友在等你,要不要跟他们说几句话?”越冥尘提醒着小梦,“就当是我送你的礼物,跟他道个别,或者让他带些话给我的三弟也可以。”
小梦明白越冥尘的意图,他是想通过自己将他们二人之间定下的约定透露给越兴尘,而后一人独掌大权。
她没有推脱,因为这本就是她要离开的最主要的目的。
在越冥尘的禁令下,越兴尘进不来,要是想跟他再说些什么,就只能她自己走出去。
“多谢。”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再长,我不放心。”越冥尘对她的提防之心从未减弱,他很担心过程之中会出现什么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徒增变数。
他与众人约定的时间就在明日,前后加在一起,左不过还有十二个时辰,稳过这十二个时辰,他相信,江湖武林的格局一定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第297章 前奏
“不用,道个别而已,几句话就能说完的。”
小梦的样子非常轻松,非常坦然,完全看不出来她现在其实比任何人都要紧张。
她不知道自己被困在望岳城多久了,她更不知道望岳城外的状况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闭塞的消息,与外界的隔绝,令她感到极度的不安。
越冥尘指引她走到了越兴尘的面前:“二弟,别说我这个当大哥的心狠,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们再说上几句。”
说完,他还真就退到了二十步之外,除非是专门训练过听力的人,否则一般人是听不到正常语调下这边的对话的。
越兴尘将信将疑:“你没事吧?大哥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小梦摇摇头:“暂时没有,让你担心了。”
暂时,这两个字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安与不确定。
越冥尘这个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她也不确定在后面的过程里,她还有没有机会给自己争取一些安宁。
越兴尘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小梦道:“越冥尘已经答应助你带无尘离开望岳城,你们走了之后,就不要再回来了。照顾好无尘,他不适合这个血雨腥风的江湖。”
越兴尘不敢相信:“你是说,越冥尘会帮我们?”
小梦非常坚定地回答道:“是,目前来说,在这件事上,他应该是不会有什么阴谋的,只希望到时候他不会反水。”
他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小梦和其他人身上,想的是如何提升望岳城的地位,提高他自己的威望,提高他与独孤鹰扬两相抗衡的实力,而不是对付自己这两个根本不能为自己所用的弟弟。
越兴尘对此存着怀疑:“他会这么好心?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除了交易,越兴尘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小梦没有时间多说,更不会多说:“这些你都不要管,你只管带着无尘有多远走多远,我担心近几年的江湖,绝不会太平。”
自从楚思柔的存在浮出水面,小梦的忧虑就一日高过一日。
说她杞人忧天也好,长他人志气也罢,她就是会担心楚思柔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彻底失控。
越兴尘道:“好,我会带无尘远离这是非之地的,但是你自己呢?”
小梦道:“我早就该是个死人了,你不必再管我。如果我还是没能活着走出望岳城,我希望你可以帮我带几句话给师父。”
“若问前辈?”
“嗯。”
她的语速很快,以致于令原本伤感的氛围被削弱了不少。
“你说。”
小梦压低了语调:“告诉师父,忆寒在楚思柔的手上,若是我夺不回忆寒,就请你告诉他,噬魂重生,而此间再无慕容情,请他保重自己,不要再为世俗纷扰了。”
她现在只能想到该创造出怎样的机会从楚思柔手里抢到忆寒,可抢到之后该怎么送出去,她绞尽脑汁,都想不出来。
形势对她而言,真的太被动了。
“忆寒?”
“我不能解释得太多,你只要将我的话告诉他,他会明白的。”
“好。”
“还有,转告他,晴儿会生生世世伴他左右的。”
一诺在此,纵使斯人不在身侧,但是此情,千生万世,许下不变。
“你……真的,很爱他。”
小梦没有工夫在这件事情上跟越兴尘多说,儿女私情在时间面前,变得微不足道。
“我大概能猜到你的打算,听我一句劝,没有把握的事情不要轻举妄动。”她想最后再劝一劝越兴尘,“我不知道越冥尘什么时候会对我出手,但是我敢肯定,你绝对不是那些人的对手,就算是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敌得过他们。我不想任何人因为我而受伤,哪怕只是一点小伤,都不想。”
“现在的小梦,现在的楚思晴,已没有能力再去报答任何人的恩情了。”
你们,他们。
越兴尘陷入了沉思,他还是想奋力一试,联合三方的力量,博得一线生机。
“我知道了。”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模棱两可的答案,让小梦十分无奈。
她从来没想过,原来越兴尘也有这么固执的一面。
“越冥尘每四十九招之后,在他的左后方都会有一个盲点,若是抓住了,就是你的制胜之处。”
“你跟阿武并非独孤鹰扬的对手,不可硬拼。”
“郗之恒现在的武功我拿不准,但是清川应该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至于其他人,我来解决。”
既然难以劝阻,她就只好再为他们尽最后一些力了。
她飞快地说完这些之后,整个人就剧烈地咳了起来。
气息被打乱了,一时之间,很难再协调。
越兴尘和云武认认真真地听,一字一句,全都记在了心里。
“怎么越说越激动了?”越冥尘一把拉开小梦。
他自认为没怎么用力,结果小梦整个人差点被他甩出去。
几个趔趄,在即将仰面坠落的瞬间,她的人,跌进了越冥尘的怀里。
紧绷起的弦,令她慌张且不自在。
“以前竟然不知道你是纸糊的,这么轻,还好我反应快,不然你就飘走了。”越冥尘言语的挑逗,丝毫不逊于另外一个人。
可是小梦根本毫无心理准备,没有预先搭建好的心理防线,她就只能败给本能的敏锐。
左躲右闪,最终,还是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越兴尘欲上前扶她,却又被越冥尘完全地挡在了身后:“二弟,不要多管闲事,做好你该做的事。”
“只要你不惹事,我答应她的就会做到。”
“只怕城中这两日不会太平,你还是顾好自己吧。”
他甩给越兴尘的几句话颇有深意,似是在暗示着什么。
越兴尘没有说话,垂下头,转身而去。
她的嘱托,他要去完成,只能放下她,自求多福了。
小梦被越冥尘一把从地上捞起来,挂在肩上扛了出去。
她肩膀的伤口未愈,再次的撕裂让紫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四散的血滴就像是绽放了一路的曼珠沙华,点点相连,铺就出一条通向深渊的路。
彼岸花开,生死之界,一线之间。
回到越冥尘的东院,就是属于小梦的结局所开启的前奏。
“我这里地方可是大得很,你挑中了哪里,我们就在哪里对酌。”
越冥尘倒显得风雅,连对酌这种文人雅士常用的词都用上了。
小梦还在他的肩上,那样倒着的姿势任谁都不会觉得舒服的:“选哪里都好,你总要先放我下来才对。”
“你看我,差点忘了。”
他松手的动作不重,小梦被他放下了的时候脚下非常稳。
“你来过的地方,我就不多做介绍了。”提起这件事,越冥尘多少还是有些生气。
在他的地盘上,将他的人全部打残,不仅是让他损兵折将,失去了十个有力的助手,更让他颜面尽失。
对他这样面子大于天的人而言,那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他不说还好,说完之后,反而同样勾起了小梦心头的怒火。
第298章 对饮
“你好像还欠我一双手。”
那双碰过冷舒窈的手,小梦还没有收回。
“就凭你?”越冥尘现在可是一点都不忌惮她了,“你现在都自身难保了,想替别人出气,还是等下辈子吧。”
刚刚缓和了一点点的关系,又忽然变得紧张了。
“下辈子?我们这样的人,还有下辈子吗?”
虽然小梦说过将来生许给越无尘,虽然小梦希望生生世世陪伴在若问身边,但是她也知道,她的人生,不会再有延续。
这一世,就是终点。
就算真有来世,也不会属于她,一个沾染了太多无辜者性命的人。
“既然没有,那就珍惜生而为人的最后时光。”越冥尘无暇与她探讨生命的话题,他想要的,只是眼前的利益。
“那就……”小梦按着记忆中的位置扬手一指,“那就那里好了。”
她手所指的位置就是越冥尘院中最神秘也是最阴暗的那一间。
此时,守在一边的人不禁为她捏一把冷汗,有的则在窃窃私语,笑话着这个女人的愚蠢和无知。
“你可知,你指的是什么地方?”越冥尘倒是很高兴,因为他刚好也是这么打算的,只不过不好完全地表露出来。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里应该是被你完全封住了窗户的地方,门是铁铸的,里面应该一点光都透不进去。”
越冥尘惊异于她的记忆力:“你竟然记得?”
小梦道:“当然记得,这地方我虽然只来过一次,但是只要我见过,我就不会忘记。”
那么奇特的构造,在整个错落有致的院落里显得格格不入,就算是小梦想不去留心与在意都是不可能的。
越冥尘又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那地方是做什么用的?”
小梦蔑叹一声:“越大少主的兴趣只怕与楚江阔没有差别吧?”
越冥尘毫不避讳:“我比他,可要有趣得多。”
小梦丝毫不掩饰鄙视之意:“那还真是我失敬了。”
越冥尘接着道:“那你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我带进去过?”
小梦道:“有多少人走进去我倒真的不知道,但是能活着出来的,一定没有。”
越冥尘频频称赞:“不错不错,全中。”
所有走进那里的女人,最后都成为了枯井里的一坛血水,尸骨无存。
“既然你全都猜得出,为何还要去?”
小梦道:“因为,我还猜到,那也是你想带我去的地方。”
越冥尘放声大笑:“没有你做我的红颜知己,真是我的损失。”
小梦可不敢当:“那可真是我的幸运。”
越冥尘没有觉得不悦,反而更加的开心了:“宫主,请吧。”
小梦从容不迫,跟着越冥尘前行的脚步声迈进了暗无天日的牢笼。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危险,
一脚迈进,沉重的落下,迟疑的脚步,就再也没有跟上。
“怕了?”
越冥尘身后的位置空了,他就知道那个刚才还淡定自若的人远没有她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坚强。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小梦的心跳扑通扑通,她能够清楚地听到身心共同的抗拒,可她还是迈出了第二步,走了进去。
冷冰冰的,黑漆漆的。
不止这些,还有一股浓厚到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令小梦的胃在不断翻搅,她不是没有闻过这种味道,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她实在是承受不了。
阵阵干呕,她缓了好久,才缓过来。
等她慢慢适应了环境与气味,越冥尘的手下都已将酒席摆好了。
被各式各样的刑具环绕着的酒宴,真是闻所未闻。
越冥尘又多点了几盆炭火,让屋子里的温度更高了些,些许光亮从没有紧闭的铁门中偷溜进来,冲淡了此间原本阴森的感觉。
小梦的手边就是一杯佳酿,满满的。
“酒,不错。”她嘬了一小口,细细地回味着,“窖藏了三十年的女儿红果然不一般。”
“没想到你对酒也这么了解。”越冥尘对她是越来越充满好奇了。
尽管到现在他都没有搞明白小梦的身体到底有什么令人销魂的魔力,但是他已找到她这个人吸引着朋友和对手的原因。
跟这样这一个女人在一起,是永远都不会无趣的。
小梦懂酒,因为若问好酒。
就像是她学琴是因为若问爱音律一样。
若问喜欢什么,小梦就懂什么。
这小小的一杯女儿红,就又勾起了她的回忆,让她想起了跟若问在一起的过往。
无垢山下的树下、泉边、屋顶,到处都藏着若问自酿的各种酒,小梦喜欢去寻找那些被若问藏起来的宝贝,就像是在玩寻宝的游戏一样。每当小梦找到一坛的时候,她就兴致冲冲地跑回若问身边,然后他们就一起躺在小屋的顶上“对酒当歌”。
不过,小梦的酒量是真的差劲,一口下肚,小脸就开始泛起红晕。
红彤彤,晕乎乎。
若问总是在这个时候笑言他收了一个不会跟他抢酒喝的好徒弟,之后就会让小梦靠在他的怀里,渐渐地睡着,只剩下他一个人月下独酌。
小梦也想跟他对饮,畅饮,可是天生的体质限制了她的酒量,让她小小的愿望不太可能实现。
因为太容易醉,所以她一向喝酒都喝得很慢,除了上一次喝下那掺了佳人醉的酒的时候。
她慢慢饮,可是丝毫不影响越冥尘快速地满上。
说好的对酌,也不过就是越冥尘一人在忙活,他的算盘打得不差,想趁着酒劲儿套她的话。
小梦微醺,就难免又会想到若问:“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她的样子有些低落。
越冥尘反问道:“这算是在求我帮忙?”
小梦道:“随你怎么想,就当是我在求你也无妨。”
越冥尘倒是有些受宠若惊:“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你放低姿态来求我?说说看。”
小梦没有急着开口,又饮下一杯酒,当酒水从舌尖流向喉咙,那辣辣的感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
“我死了之后,能不能将我的骨灰撒在无忧城外的花海里?”
“无忧城?你竟然还想着那地方。”
“那是个好地方,却不是适合我的地方。爱与恨都是从那里开始的,也应该从那里结束。”
“你放心,我一定会派人将你的尸体送给你的师父的。”
这带着挑衅的“大礼”,等同于望岳城在向无忧城宣战。
小梦对他的自大和无知感到悲哀:“你不是他们的对手的。”
他根本不清楚无忧城究竟是个什么地方,甚至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去跟无忧城为敌,可他言辞之中的敌意是那么得强烈,似乎有一种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大概又是被人挑唆着,最后又成为别人手里的利剑。
不,是棋子,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
“你怎么确定我不是他们的对手?只要我得到《噬魂秘籍》,练成噬魂术,这江湖武林还不全都臣服在我的脚下!”
《噬魂秘籍》。
终于又回到正题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