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折返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轻灵只能安心地在房中休养,玲珑轩上上下下的大事小情都落在了轻珊的身上。轻珊常常忙的顾不上照看轻灵,只留她一个人自己照顾自己。
于是乎,楚江阔就成了病榻前的绅士,频繁地敲响轻灵的房门,端茶倒水,送药送饭,熬汤煲粥,就差坐在轻灵的床边亲手喂她了。
对此,轻灵十分无奈,她重复了无数次,希望楚江阔不要把误伤她这件事放在心上,可楚江阔完全不管,继续做着他的要做的事情。
这个过程里,轻灵好言相劝,好意相待,暗示过、明示过,可就是赶不走楚江阔。
楚江阔更是明确表示,他会照顾她直到痊愈,弥补他的无心之失,他也希望她给自己一个机会,让他们彼此有更进一步的了解。
反反复复几次下来,轻灵实在倦怠,不好回绝的太过严厉而伤了他的面子,又顾虑他的心情,干脆就随他去了。
只是,自始至终,她都刻意地与楚江阔保持着距离,避免其他人的误会,更避免楚江阔的误会。
差不多过去了七日。
轻灵的伤算是痊愈了八九成。
“楚少侠,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这几日多谢你的照顾。”
“姑娘康复了,在下这颗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了。”
“楚少侠不必挂心。”
“我们兄弟二人此番前来的心愿基本都实现了,姑娘现在也无大碍,那今日在下与义弟就告辞了。”
轻灵心中暗自庆幸,总算是要送走这位难缠的人了。
临别之际,楚江阔仍在向轻灵暗示自己的心意,轻灵只好装作没有听懂,礼貌性地致意。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才如释重负。
可是旁边的轻珊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七日里,她操持着轩中的事务,自然不可避免地与洛魂飞有了更多的接触。洛魂飞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魅力,深深地吸引着轻珊,相处得越久,她就越是喜欢。然而,她始终没办法跨越自己内心的障碍,迈出勇敢的一步,为自己的幸福努力一次。年龄上的差距,令她望而却步。
“要是舍不得,就再去看看他吧,或许一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别给自己留下太多的遗憾。”
轻灵见轻珊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实在是心疼极了。
“可是……”轻珊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算是远远地望着他也好,去吧,送他一程,也算是给自己一个交代。”轻灵希望通过自己的鼓励给她勇气。
轻珊沉默了半晌,终于决定去追上洛魂飞,就算不出现在他的面前,也要把他的模样牢牢地印在脑海中,此生不忘。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洛魂飞也看出了楚江阔的不安与不舍,劝着他再去说一声告别。
“大哥,既然仍有念想,何不再去争取一次?”
“她的态度如此明显,我又何苦自讨没趣。”楚江阔十分泄气。
“我想大概是灵姑娘心有顾虑,所以才一直拒绝你,没准你现在回去找她,或许能令她回心转意呢?”
“会吗?”楚江阔充满了期待。
“试试不就知道了?”洛魂飞是真心地希望楚江阔能够得偿所愿,“你对她的照顾细致入微,我想她多少会感动的。”
只不过,楚江阔想实现的心愿可并不是单单得到轻灵那么简单。
“那贤弟你……”楚江阔放不下洛魂飞。
“大哥不必担心,你且去做你的事情,我就在顾城的寒江客栈等你,希望能等到你的好消息。”
“那贤弟一路小心,为兄去了。”
“祝大哥马到成功。”
“借兄弟吉言。”
就这样,轻珊去追了洛魂飞,楚江阔名正言顺地原路返回,去达成自己的最终目的。
细细算起来,轻珊能够逃脱一劫,还真是多亏了洛魂飞。
轻珊没有在洛魂飞面前露面,只是一直默默地在远处与他同行,那个时候,她就没有看到楚江阔,她也根本没有在意。
楚江阔唤出始终潜伏在他身边的杀手,杀回了玲珑轩。
被团团包围住的玲珑轩,成为了孤岛,孤立无援。所有的客人都成了楚江阔要挟轻灵的人质,他们之中大多数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有那么一两个会武功的,此刻已是刀下亡魂。
轻灵在蒙面人冲进去的那一瞬间就想要反抗,可是她这时候方才察觉,自己的丹田就好像一个无底洞,根本提不起任何的真气。她的内力不知何时尽失,令她毫无还手之力。
“老板娘,别再挣扎了。”蒙面之人的首领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她,“化功散的威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够抵抗得住的。”
化功散,轻灵惊了,她以为这种东西只会存在于医书之上,不曾想如今自己竟然中了招。
可是,她是什么时候被人暗算的?
这些日子,她一直在养伤,入口的东西都是客栈的人准备的,过程中能够接触到的人大多都是自己人,而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女子,又有谁会费这么大的劲去算计她?
轻灵越想越困惑。
“老板娘,在想什么?”蒙面男子见她半天不说话,好奇地问着。
这人的声音经过了伪装,以致于轻灵最初并没有辨别出是谁。
轻灵没有回答,只是问道:“你想怎样?”
男子道:“不想怎样,只是想用这一屋子人的性命跟老板娘换一些东西。”
轻灵立刻就猜到了他的目的,只是没有明说:“换什么?”
男子道:“就换当年慕容帮主名动江湖的武学秘籍,这么多条人命换几本书,老板娘是生意人,该知道这买卖不亏。”
轻灵必然不会答应,可还是试图跟蒙面男子谈谈条件:“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别连累无辜的人。”
男子大笑道:“你当我傻吗?老板娘是个有脾气的女子,我若放了其他人,你与我来个鱼死网破,我岂不是很亏?我志在秘籍,无心伤人,还请老板娘不要逼我大开杀戒。”
轻灵的心悬了起来,她在犹豫也在挣扎,她不想无辜断送别人的性命,可更不想让慕容情留下来的武功落入奸人之手。
那是慕容情一生的心血,是她临终前最后托付给自己的事情,她待武学如痴如醉,那刀法就像是她的孩子一样,轻灵绝对不会拱手让人。
男子见她还在迟疑,毫无犹豫地一掌打在了离他最近的一个小姑娘的天灵盖上,当场就没了气息。
“你!”轻灵愤怒了,“你不要欺人太甚!”
男子不紧不慢,拎起小小的尸身直接丢到了门口:“老板娘可要想清楚了,再犹豫下去,保不准我下一掌就打在谁的身上了。”
浑厚的内力,直接暴露了他的底,轻灵吃过他的亏,所以一眼就认出来了。
还有那身形,那锐利阴暗的眼神,骗不了人的。
第240章 筹码
轻灵决定孤注一掷:“秘籍就放在我房里,跟我来吧。”
男子的手下没有动,只有两个手中没有人质的人跟着他一起与轻灵走进内堂。
女儿家的闺房布置得温馨整洁,可惜今日被不速之客破坏了原本的美好。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板娘只要肯把东西交出来,我保证不会再为难任何人的。”
“那被你杀了的那个小女孩该怎么办?”轻灵背对着他,双手搭在了衣柜的栓上。
男子道:“那就只能怪他命不好。”
轻灵冷笑着:“伪君子我见过不少,可像你这样如此丧尽天良的,我倒是头一次见。”
男子不解:“你什么意思?”
轻灵打开了柜子,对他说道:“我想了想,能神不知鬼不觉就对我下毒的人,除了你,我的身边就再也没有其他人有这种可能了。”
她取出了一个木质的雕花匣子,花纹很精致,上面的沉鱼落雁雕刻得栩栩如生。
“你刻意地接近我,就是想打听刀谱的下落对不对?”
“你有心地找到郊外的坟冢,其实是想确认我的身份对不对?”
“你看似无意地打伤我,目的就是想试探我的武功对不对?”
“你殷勤地照顾我,其实就是想趁机下毒,好让我现在束手就擒,对不对?”
“楚江阔,实在想不到,你竟然是如此下作的小人!”
轻灵终于点出了他的名字。
“哈哈哈哈哈,对!太对了!简直对极了!”
楚江阔摘下了伪装的面罩,露出了真容,他笑得格外开心,也笑得格外阴森。
“你要的东西在这里,可以放人了吗?”轻灵把匣子递给他。
楚江阔没有接,他不相信轻灵会这么容易就屈服:“打开看看。”
轻灵将匣子的开口处对着楚江阔,然后缓缓地打开。
匣子里似乎有一本蓝色的书
楚江阔的眼睛里在放光,他满怀期待地等着一睹乱世绝学的真容。
可就在这时候,楚江阔忽然嗅到了一种独特的香气,他立即意识到情况不妙,屏息运功,直接扣住匣子。
就在这个时候,轻灵按动了匣底的机关,一排银针立即从匣中飞出。
楚江阔眼疾手快,拔剑将银针打落在地。
而此时轻灵的手中撒出了一把毒粉,可是她内力尽失,毒粉不能完全发挥出原本的效力,而且楚江阔刚刚已有所准备,因此,她一击未中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楚江阔震散了空气中的毒粉,一把扼住了轻灵的喉咙:“你找死!”
轻灵眼前突然一黑,感觉完全无法呼吸,她艰难地喘息着:“有种就直接杀了我!”
她在说出楚江阔名字的时候就做好了与他同归于尽的准备,被人知晓了身份的伪君子,是绝对不会让揭穿他真实面目的人活下去的。
可就在轻灵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楚江阔突然松开了手。
“想死?没那么容易。”
他随意地挥了挥手,跟在他身边的两个人就架起了轻灵,把她带回了大堂。
轻灵预感不妙:“楚江阔!你放了他们!”
“哼,太迟了!”楚江阔让所有人看到了他的脸,而后一声令下,“一个不留!”
顿时,大堂内就变得血流成河了。
没有求饶的声音,没有哭喊的声音,没有哀嚎的声音,一人一刀,一刀直入心脏,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玲珑轩上上下下近三十人,眨眼之间,都成了刀下亡魂。
“楚江阔!你这个畜生!”这是轻灵第一次开口骂人。
楚江阔却一点都不在意。
“这算什么?好戏还在后面呢。”
他拖着轻灵又回到了房间里,一把将她甩在了地上。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我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到了这一步,轻灵又怎么会妥协:“废话少说,你要的东西就算我死,都不会交给你!”
楚江阔又笑了,他好像是听到了一个无比可笑的笑话,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死?我现在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一言既出,立马就有两个人按住了轻灵。
轻灵没有求饶,因为她知道,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她就算是喊破了嗓子都没有用。没有人会来救她,也没有人能够救她,更加不会有人怜悯他而放过她。她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轻珊能够晚一点,再晚一点,甚至不要再回来。
没有任何爱怜,楚江阔之前所有的追求与爱慕,全部都是假象。
现在的他,展露出来的,才是他本真的面目。
残暴,嗜血,阴狠,恶毒。
……
(又到了省略号时间了)
楚江阔放弃了对她的追问,自己和手下在整个玲珑轩翻了个遍,都还是没有找到秘籍。
失望而回的他更不会就此轻易让轻灵死去,而是下了更加残酷的命令。
“听着,我要她死无全尸。”
这是楚江阔在玲珑轩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说完,他就离开了。
铩羽而归,他所有的不甘都成为了轻灵生命最后沉重的负担。
她的身体被人割裂,她的容貌被人摧毁,她眼睁睁地看着鲜血汩汩地从伤口中流淌,是腥的,是热的。
她顽强地撑着,撑着最后一口气,等着轻珊回来。
“灵姐姐奄奄一息,流出来的血染红了她的身体,可她还是等到了我回去。”轻珊无法再去描述轻灵临终前遭受的非人折磨,她不敢再想,“她告诉我楚江阔的所作所为,将情姐姐生前留给她的东西交给了我。”
“就在那个匣子的暗格里,就在楚江阔误以为是陷阱的暗格里。”
暗器、香粉不过是出烟幕弹,轻灵赌的这一局,用性命赌的这一局,她到底还是赢了。
“后来呢……”沐子歌被深深地震撼了,他没有想到,在自己不问世事的后来,居然还会有如此泯灭人性的事情发生在自己的朋友身上。
一时间,他只觉得愧对慕容情,没有帮她照顾好她最亲近的姐妹。
“后来,我将灵姐姐葬在了楚帮主的身边,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得以重逢。我相信楚帮主一定会加倍爱惜姐姐的,他们在那边一定会幸福的。”
“剩下的人,我也都一一安葬了。”
“我卖了玲珑轩,一个人在江湖漂泊,苦习武功,准备去找楚江阔报仇。”
“我常常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情姐姐在的时候,我帮不了她,灵姐姐死后,我竟然也没办法帮她报仇!”这是轻珊心中莫大的痛。
“你为何不来找我?如果你来,我一定会帮你的!”沐子歌知道现在说这种话没有任何意义,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轻珊自知与沐城主并无深交,就算打着故人的名号来了,也未必能够得到理想的答案。而且无忧城向来不问江湖俗事,纷纷扰扰只怕会乱了无忧城的安宁,所以我也就只好自己去想办法了。”
第241章 天伦
“想办法?”沐子歌有些疑惑。
“我学着情姐姐还有君姐姐她们以前的样子,收留了一些孤苦无依的女子,创立了梦魂宫。”
“你就是梦魂宫主?”
“正是。”
“难怪梦魂宫的做派像极了情儿。”沐子歌恍然大悟。
“我蛰伏数年,一直在暗中调查楚江阔,查的越多,就会越恨,他根本就是个禽兽不如的人渣。”
从谷梁文茵开始,到楚思晴结束,她救下了无数从楚江阔的残害中偷生的女子,可她仍觉不够,因为比起遭他毒手的人,这些不过是沧海一粟。
“二十多年来,我与楚江阔交手不下千余次,可我始终不是他的对手,到最后,我都没能亲手给姐姐报仇,还要靠晴儿的力量,才能完成心愿。”
“楚江阔真的是晴儿杀的?”
“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当年怎么对待晴儿的,晴儿如今就加倍地还给他。”
没有宽容,没有谅解,有的只是变本加厉的偿还,绝不饶恕。
慕儿听完了整件事,只觉得心惊胆战,她没有想过当世最令人敬佩的大侠会是一个极度阴险的小人,而当年,就是他们一起找到了这个小人,把楚思晴送到了他的虎口之中。她不敢去想,现在在若问怀抱里安然入睡的楚思晴,究竟是以一副怎样的面貌回来的,更不敢去想,再见时的她,究竟是第二个慕容情还是第二个轻灵。
天色深沉,只是这一夜,依旧无人能够入睡。
多少人的不眠夜,却是一个人十二年来最踏实的一夜。
回到若问怀抱中的楚思晴,没有了往日的惶恐与不安,完完全全地放下了戒备,依偎他的臂弯之内,睡得香甜。若问守着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她还是他记忆中那个天真可爱的小女孩,还是他内心最疼爱的小徒弟。
若问还想陪她再写一写字,只是她的右手如今已没有了执笔的能力;
若问还想陪她再看一看星,只是她的眼睛如今已失去了饱览天空的明亮;
若问还想陪她再切磋一番,只是她不断消散的内力已不容许她再有任何激烈的搏杀。
变了吗?
人还是原来的人,可是一切真的回不去从前。
“还记得你小小的人儿在我身边蹦来蹦去的样子,见到林子的小鸟都会欣喜若狂;还记得你拉着我的袖子撒娇的样子,让我总是一点脾气都没有……”
若问的指尖点过小梦侧脸早已成疤的地方:“一定疼坏了。”
疼在她的身上,却痛在若问的心里,就好像当初的那一刀又一刀是扎进了若问的心上一样,是被千刀万剐一般的痛彻心扉。
“晴儿不疼,晴儿一点都不疼。”小梦的左手握住了若问右手,“晴儿让师父担心了。”
“你醒了?”若问没有动,只是拼命地眨了眨眼睛,让自己变得精神起来,“要不要再睡一会?”
小梦摇摇头:“不,天是不是已经亮了?”
“嗯。”若问抬手一挥,隔空推开了一扇窗,望着窗外升起的太阳,宠溺地说着,“小懒猪,太阳都升的老高老高了呢。”
“那师父带晴儿出去走一走好吗?”小梦看不到太阳,却还是想要感受阳光的温暖,用另外一种方式感受太阳的存在。
“你想出去了?”若问对于她的请求有一点小小的意外。
“嗯。”
“为什么?不怕在外面碰到什么人吗?”若问担心她现在的样子会引发其他人异样的眼光,让她本就敏感的心更加脆弱。
“怕,可是我更怕冷冰冰的黑暗。”对于小梦而言,再另类的眼神都没有阴冷来得可怕,“我不怕黑夜,但是我害怕没有没有温暖的黑暗。我知道自己以后都会活在没有光明的世界里,但是我还想感受温暖。”
“因为没有温暖的黑暗,会让我想起被禁锢的无力。”
“四周没有任何的光亮,到处都是冷冰冰的、黑漆漆的,他们喜欢在那样的环境里看我慌张无错的样子,他们……”
“不要说了。”若问轻点住了她的唇。
黑暗会令人变得脆弱,而暗夜里的恶魔更会令人沉浸在无休止的恐惧之中,难以自拔。
“我抱你出去晒太阳,好不好?”
“嗯呐!”小梦开心得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尤其是在若问面前,好像他们之间还停留在十二年前,她希望能用简简单单来延续当年的分别给彼此留下的遗憾。
“师父,我的面具呢?我不想让我的样子吓到别人。”
“在这里,我帮你戴好。”
“嗯!谢谢师父!”
“傻孩子,跟我客气什么。”
小梦的衣服破碎凌乱,血迹斑驳,若问就用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给她的伤口重新换了药,又替她擦了擦手,擦了擦脸,连那白玉美人面具都擦的一尘不染。
若问帮小梦戴好,而后打横抱起她,让她的左臂环在自己的颈上,带着她去感受旭日的和煦与温暖。
有了情感的滋润,美人脸看起来都没有那么冷了。
“师父,你累不累?”
“晴儿这么轻,师父怎么会累?”
她真的很轻,轻的好像一阵风就能被刮跑一样。若问生怕一个不小心没有抱牢,她就会像一缕青烟似的,从自己面前消失。
“师父,我们现在在哪里呀?”
“在你小时候最喜欢待的小池塘边上,你以前喜欢在这里喂鲤鱼的。”
“我记得,鱼儿最喜欢吃我喂给它们的食物了。”
“是啊是啊,它们都可喜欢晴儿了。”
“晴儿还想喂它们,师父帮晴儿找点吃的过来,好不好?”
“好,那你乖乖地坐在这里,千万不要乱动。”
“晴儿保证不乱动。”
若问将她安置在了池边的台阶上,让她单手抓着旁边的石栏,自己就去找府里的管家要鱼食去了,顺便还让厨房给小梦准备了些食物。
而事实上,小梦只是找了一个借口,引开了若问,因为她知道,在自己的不远处,有一个人始终在注视着她,关心着她。
“陪我坐一会儿吧。”小梦转过头向斜后方喊着,“无尘,我知道是你。”
越无尘一愣,还是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我真笨。”越无尘无心打扰他们师徒的天伦之乐,却没想到小梦的敏锐仍在,轻而易举地就被她察觉了。
“你不要忘了,一个人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其他感官就会比以前更敏感。正是因为我看不见,才能更清楚地听到你的脚步声。”
“我不想打扰你们的,我只想远远地看着你。”
越无尘喜欢小梦在若问面前展现出的孩子气的一面,他喜欢看到她眉间没有忧愁的样子。他知道,那样的无忧无虑是她真正向往的,却也是自己真的给不了的。没有一个男人可以接近她,除了若问。
本能都替她做了选择,他还有什么理由出现在她的身边呢?
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守着,就够了。
第242章 撒娇
可是小梦却不希望他再为自己而执著:“无尘,现在你看到了完整的我,真实的我,是时候放过你自己了。”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美好,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善良,你可以拥有更好的爱人,过更安逸的生活,享受真正的幸福,而不是在我这个形如枯朽的人身上浪费不该浪费的时间。”
越无尘却说:“我没有介入你们之间的意思,可是也希望你不要让我从你的生命里消失。”
“无尘,我跟师父……”
“你跟他的世界,是谁也闯不进去的一片天,我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
提起这,小梦还是很失望:“是啊,他是爱我的,从小到大,他都是,因为我是他的小徒弟。”
“不。”旁观者清,若问对小梦到底是哪一种情感,当事人或许不会注意不会发现,但是根本就逃不过旁人的眼睛,“我能够看得出来,他是爱你的,男女之间的爱。”
眼神不会骗人。
若问对小梦的怜惜,对她的紧张,对她的关心,都早已超乎了师徒之情。就像是刚刚,她在他怀中依偎,若问低着头凝视她的目光,明明是一腔柔情、满腔爱意,恨不得牢牢地抓紧她似的,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去替她承受一切的苦难。
那神情,像极了冷舒窈注视洛其琛到样子,像极了易攸宁注视洛羽涵的样子,像极了轻珊注视洛魂飞的样子,更像极了越无尘自己注视小梦的样子。
可是在外人面前,若问却又故意隐藏着,然而他越是想藏就越是藏不住。
只可惜,这一切,小梦通通都看不到了。
“是吗?看来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小梦没有辩驳,嘴上承认着,却还是不敢相信,“有人来了?是谁?”
小梦又感觉到了一个人的靠近,轻盈的步伐,极有可能是个女子。
越无尘向四周看了看,在不远处发现了慕儿的身影。
慕儿看见了他们,正朝着这边走来。
“哦,是夫人。”越无尘回答她。
“夫人?城主夫人?”
“对。”
小梦不想让慕儿见到她现在的样子,扶着假山石块站起来,慌乱之下,脚底就不由得打了滑。面前就是小鱼塘,一个不小心她就会跌进水里。
好在若问及时地赶了回来,在越无尘做出反应之前就拉住了她,一把就拽进了他的怀里。
“不是答应我不乱动的吗?”若问充满爱意的责备,没有愠怒,只有忧虑。
“慕儿伯母来了,我不想她看见我,师父,我不想吓到她。”小梦侧着脸躲避着慕儿。
若问理解她的心情,可慕儿近在眼前,他也只好拜托越无尘了:“那就麻烦越少侠带晴儿回去休息,我去跟大嫂说。”
“这……”越无尘显然是为难的。
“怎么了?”若问不是很懂他的迟疑。
“前辈有所不知,除了你,其他男人接近她、碰到她都会令她畏惧……”
慕儿此时已经走到了若问等人的面前:“若问,越少侠,你们都在啊。”
越无尘恭敬地问好:“见过夫人。”
若问拍了拍小梦的背,然后向慕儿问好:“大嫂。”
“有朋友在?”慕儿根本就是冲着那个披着若问披风的人影来的,“怎么不给我介绍一下?”
“这……”若问不知如何开口。
这应该是他最难以介绍出口的一次了。
其实,慕儿也知道自己是多此一问,一个若问和越无尘共同认识的人,一个能够藏进若问怀里的人,这世间仅一人而已。
“我知道是她,我也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看我。子歌都告诉我了,可我还是想来看看她。”慕儿将自己的手轻轻搭在小梦的肩膀上,“晴儿,你真的一点都不想我吗?”
想吗?她当然想。
可她不想让疼爱她的慕儿伯母见到她的鬼样子。
她能够坦然地面对若问、面对沐子歌、面对幼时的玩伴,可就是没办法面对这个待她如亲生女儿一样的人。
为什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小梦在啜泣着,她的身体在颤抖着。
“让伯母看看你,好不好?”
小梦不敢转身,她咽喉处的张裂,她左手的剑伤,她右臂的残废,还有面具下隐藏的脸。
“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都是伯母最疼爱的小晴儿。”
因为慕儿少年时受过很重的伤,所以导致了她与沐子歌一直都没有孩子,沐子歌并不在意,也没有令娶,只是慕儿多少有些遗憾。因此,当她第一次遇到楚思晴,就觉得特别亲切,哪怕相处的时间很短很短,却也结下了一辈子不可磨灭的情意。
小梦还在拼命地摇头,好像这样,她就听不到慕儿在说什么了。
“大嫂,缓一缓吧。”若问把小梦搂得更紧了,“再给她点时间吧。”
慕儿没有再逼她:“好,只是你记着,不管你怎么变,你永远都是你。”
是啊,她永远都是爱她的人心中那个任谁都不可取代的楚思晴。
慕儿转身离去,带着些许遗憾,却在还没有走远的时候,被一个陌生的声音叫住了。
声音是陌生的,但是称呼是唯一的。
“慕儿伯母!”
小梦到底还是回头了。
慕儿站定了脚步,稳着自己激动的心情,缓缓平静下来之后,才回过头去。
“好孩子。”她张开自己的怀抱,把自己的温暖与挂念传给她。
慕儿眼中,没看到什么白玉美人,有的只是一张无邪的小脸和俊俏的五官。
小梦慢慢地靠近慕儿,非常抱歉对她道:“对不起,让您担心了。”
“傻孩子,说什么呢,快让伯母好好看看你。”
慕儿拉起小梦的双手,动作当场就僵住了。
一只手是带着温度带着创痕的,一只手是冰冷之中完全没有知觉的。
她试探性地放下了小梦右手,而那只手就毫无防备地垂了下去。没有任何可以支撑它的力道。
“怎么会这样……”
慕儿以为自己可以忍得住,可是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
不过只看到了一点点新伤,她就已经控制不住地流下了悲伤的泪水。
“怎么会搞成这样!”
慕儿激动的模样,让小梦再也没有勇气摘下脸上的面具。
“没事的,真的没事的。”这下,反倒成了小梦在安慰她,“伯母,晴儿想吃你亲手做的糖醋鱼了,能不能做给晴儿吃?晴儿好饿啊。”
她忽然变声撒起娇来,就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还有豆腐、蘑菇汤!还有还有……还有叫花鸡!”
“还有……”
慕儿破涕为笑:“停停停!你是想累死我还是想撑死自己啊。”
“晴儿太久没吃到伯母亲手做的菜了,实在是馋得很!伯母就遂了晴儿的心愿,好不好?好不好嘛?”
慕儿最招架不住她这个样子,赶紧答应了下来:“好好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做。”
“嗯嗯!越说越饿了!”小梦都好像听见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直叫唤。
慕儿似乎也听到了,掩面笑着,把她重新交还到了若问的手里,自己去给小梦准备吃食去了。
第243章 一诺
待到慕儿走远,小梦才像泄了气一样,瘫软了下来。
若问赶紧抱起她:“哪里不舒服?”
“没事,刚才腹语发声有些累了而已。”她不得不又换回了本真的声音,“休息一下就好了。”
若问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送她回去歇着了。
最后,池塘里的锦鲤还是没能再吃到小梦喂给它们的食物,或许因此才没有带给她更多的幸运吧。
“师父,我忽然好喜欢现在这样的感觉。”小梦靠在若问坚实的胸膛上,心中满是欢喜。
“为什么呀?”若问想听听她的理由。
“因为晴儿可以偷懒,想去哪里师父就会抱我去哪里,都不用自己走路了呢。”
“你个小懒猪!”
“就是这样,师父会很累的。”
“怎么会?师父甘之如饴,跟晴儿一样开心。”
他们心照不宣,小梦贪恋的不是一时的轻快而是若问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守护。
明明谁都离不开谁,却偏偏用了十二年的时间去证明。
若问何尝不享受其中,把她捧在怀中时的那份实实在在的感觉,是他从未有过的幸福。
越无尘就在一边感受着,他替小梦觉得幸福。
到了这一刻,他还是没有考虑自己的未来,这份深情,怕是要牵绊他生生世世了。
他们前脚刚回到房里,后脚厨房的人就送了热粥过来,粥香四溢,闻得越无尘都有些饿了,哪怕他已用过早膳。
“这粥好香啊,你不是说你饿了吗?先吃一点吧。”越无尘哄着她。
小梦却道:“我没什么胃口。师父陪了我一夜,一定饿坏了,快去吃点东西吧。”她倚靠在枕头上坐着,松开了抓住若问的手。
越无尘有些疑惑,没有说出来,但是全部写在了他的脸上。
若问从他微蹙的眉头和迷茫的眼神里读出了他的疑问。
“她刚刚那么说不过是想引开大嫂而已。”若问示意越无尘随意坐,“大嫂很疼晴儿,所以晴儿想吃什么、想要什么,她一定会竭力满足她。她也只有那么说,才会让大嫂的注意力从她的伤移开。”
“可如果夫人真的做了一桌子菜,她一口都吃不下,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她的一番心意?”越无尘的担心也是不无道理。
若问对此非常无奈:“以晴儿的性子,只要是大嫂为她准备的东西,她就算是吃不下,也会硬往肚子塞的。只要大嫂能够开心,她自己再难受也无所谓。”
“没关系,这事交给我来解决!”
“你?”若问倒有些好奇了。
“我可以抢在小梦前面把菜都吃光!不,就给她剩一点点,尝尝味道就好了!”
“噗嗤”一声,小梦是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可从来没见过越无尘这么不正经的一面。很难想象,一个温文尔雅的公子在饭桌上抢食的模样,一定特别滑稽。
若问就顺势打趣道:“那就拜托越少侠了,到时候可不许反悔哦。”
他不用问都知道,慕儿一定会张罗一桌满汉全席来投喂小梦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保证会让人“目瞪口呆”。
“我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无尘越想越觉得自己可能给自己挖了个坑。
“师父,你怕是要撑死无尘了。”小梦实在是忍不住,一直在发笑,“慕儿伯母哪一次下厨不是把所有人喂的三天都不用吃饭的?”
“哈哈哈哈!正是!”若问也总算是露出了三日来最灿烂的笑容。
越无尘就惨了,垂头丧气的,感觉自己要完了:“想我越无尘一世英名,最后竟然是被撑死的?不,太丢人了。”
房间里的氛围因为这个一下子就轻松了下来,他们每个人都在努力地让其他人暂时忘记忧愁,让相处起来的感觉更加融洽。
可就在他们其乐融融的时候,洛魂飞等人的到来,一下子令刚刚缓和的悲哀之情再一次涌上心头。他们是为了等待接下去的发展,却显得来的那么得不合时宜。
“洛大侠,昨夜休息得可好?”若问虽然不想看到他们,可是他们既然来了,也不能轰他们出去。
“前辈客气了,得知了那么多的事情,在下若还能安眠,岂不是枉为人父了?”
“人父?”若问忽然想起了昨天小梦对洛魂飞的称呼,“差点忘了,还未请教洛大侠跟晴儿的关系。”
洛魂飞道:“不瞒前辈,晴儿其实是我的女儿,我与她的母亲认识先于楚江阔,奈何造化弄人,很多事情,我们都无力改变。说到底还是我当年没有看清楚江阔的为人,最后害了她们母女。”
“原来如此,难怪楚江阔会忍心对晴儿下毒手。”若问没有再深究下去,他心知这段往事背后一定又会是一段令人痛心的故事,揭开的又不知会是多少人的伤疤。
“我来看看晴儿的伤势如何。”洛魂飞往若问的身后探了探。
小梦的气色其实根本看不出来跟前一日有多大的差别,倒是嘴唇稍稍红润了一些,应该是气血恢复了不少。只是前一日里流了不少的血,想要完全大好,只怕还需要一些时日。
“她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以后可能再也再也用不了剑了。”若问无比惋惜。
小梦右手的剑法早就在他之上了,他从她小的时候就在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够看到她青出于蓝,只是没有想过,他见到的是绝响。
“师父,没有了右手,我还有左手,宫主教会了我忆寒和逝秋的刀法,我以后还是可以陪你练功,就好像慕容姑娘陪着你一样。”
忆寒,逝秋。
多么熟悉的名字。
不仅若问熟悉,连洛魂飞也一样:“忆寒?逝秋?那不是两柄刀吗?”
若问解释道:“是两柄稀世神兵,却更是两套精妙的刀法。相辅相成,才能够发挥出神兵的最大威力。”
既然提到了刀,小梦就正好借此机会问道:“其琛,逝秋是不是在你手上?”
洛其琛道:“是,是爹给我的,忆寒在思柔手上。”
小梦隐隐担忧着未来局势的发展,但愿有机会能够从楚思柔那里把忆寒抢回来:“你千万要收好,或许以后会有大用。”
洛其琛虽不明白,可还是答应了:“放心吧。”
若问把凳子留给了洛魂飞等人,自己又回到了小梦的身边,在她能够感受得到的地方,握着她的左手,亲吻着:“你就是你,不是谁的替身更不是谁的影子。你不需要成为另外那个情儿的。”
“但是,师父更需要那个情儿,不是吗?”小梦太羡慕慕容情在若问心中的地位了。
若问却对她说:“是师父的错,当初不该让你成为我对她思念的寄托。现在师父知道错了,就不会再犯了。”
“真好……”小梦欣慰极了,她痴痴盼着的,终于得到了。
她不再是慕容情的替代品,她终于只是她爱的师父心尖上的人了。
得此一诺,死而无憾。
第244章 后来
“既然他们来了,那我们就继续把故事讲完吧。”
有始有终,善始不善终。
“我记不清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待了多久,记不清被他们三个人无休无止地伤害了多少次,记不清他们究竟在我身上留下了多少道印记,记不清被当作发泄怒气的工具承受了多少的酷刑,更记不清究竟被下了多少种毒……”
除了第一日,楚江阔、杭亭、郗远就再也没有同时出现在楚思晴面前。
他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喜好,总是随性而来,就像是约定好了似的,根本不给楚思晴休整喘息的机会。
她的小院成了悠然山庄的禁忌,守卫只有草草两个,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楚思晴就算是有通天的本事也难以逃出生天。洛其琛他三番四次地想要去找她,却都被楚江阔拦了回去。
各种奇奇怪怪的理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什么思晴病得太重需要好好休息,什么思晴的病会传染他不能去,什么思晴又这样又那样了等等等等,总之就是彻底地隔绝了楚思晴与任何人。偶尔杭亭和郗远会帮衬着,说着楚思晴病的有多严重。
各家名医在悠然山庄进进出出,进去的时候都是自信满满,出来的时候只剩频频摇头,频频叹气。
楚江阔一言九鼎,他本就是权威,没有人敢去质疑他。人前,他又是显得万分憔悴,衣带渐宽,愁云满面,根本没有任何笑脸,似是为了照顾她、治好她而费尽心力,烦恼至极。
原本乐观昂扬的人变得整日思绪万千,偶尔还会恍恍惚惚,失魂落魄,活脱脱的一个慈父形象,根本没有人会起疑,包括洛魂飞。
人后,他更喜欢在黑暗之中虐打楚思晴,喜欢用她来发泄自己愤怒与压抑的情绪。
楚思晴的精神状态一天比一天差,有时候根本就察觉不到有人进来,只要不点灯,她就没有任何的感觉。曾经如猎犬一般的嗅觉完全沦为了笑话。
楚江阔总是悄悄地来,在漆黑中摸索着,有时候,会抓到她的小腿,令她发痒;有时候,会碰到她被人故意支起的腰肢,令人想躲却躲不掉。但是,更多的时候,他还是会直截了当地拨动插在她肩膀上的利刃,让她早就变得异常敏感的感官立即苏醒。
没有一丝预警,没有一丝防备,直击脑海的痛感,只是每一次的序曲。
楚江阔会用各种小刀在她的脸上割着,左一刀,又一刀。
左边脸颊烂掉了,就烙上他名字里的一个字,然后换到右边脸颊。
右边脸颊烂掉了,就再烙上一个字,然后换到她的鼻翼。
鼻翼的轮廓勾勒完了,就蘸上郗远的水墨情在她的额头上再刺上一个字。
“我要你永远记得我,这辈子,你的梦里,都是我。”
“谷梁文茵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忍耐力,或许就不会死的那么早了。”
“她比你幸运,她到底还是我悠然山庄的庄主夫人,我还真不敢把她怎样。”
“该说你什么好呢?坚持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没有意义,可就是死不了,你说是不是特别痛苦?”
“……”
楚江阔每次都会跟她说好多好多的话,楚思晴都只回一个轻蔑的笑。
在他的面前,她从来都是在笑,会笑出声的那一种。
就算没有力气,也要用粗重的呼吸与喘息来笑。
终于有一天,楚江阔恼羞成怒,当他在她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的时候,就彻底在她的脸上割了一个笑脸出来。
小刀顺着她的嘴角不断延伸,最终让她连话都难说出口。
“既然你这么喜欢笑,那我就让你一直笑下去。”
楚思晴本是不怕黑不怕痛的,可就是因为楚江阔的疯狂举动,让她成了惊弓之鸟,没有温度的黑夜,梦魇如影随形,眼前除了楚江阔还是楚江阔。她害怕楚江阔会无声无息地出现,然后拉着她坠入无尽绝望的深渊。
楚江阔可以溜下去再爬上来,但是她不行。
惶惶不可终日,可这却还只是全部的三分之一。
相比之下,杭亭就显得正常多了。
当然,这份正常并没有保持太久。
他是个有仪式感的人,端着油灯而来,点亮满室的蜡烛,灯火通明,令密室里藏不住任何的秘密。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以前总听人说,现在才算是真的体会到了。”
“我知道你一定非常恨我,可我真的喜欢你,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这话听上去似乎特别可笑,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若是跟川儿一样大,我一定会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
“可我现在不能,我不能让自己落下个老牛吃嫩草的名声,更不能让别人以嘲讽的目光看我。”
“我只有用更极端的方式得到你,哪怕毁了你,我也在所不惜。”
“你是我的女人,你该爱我的。”
“只要你爱我,只要你听话,我会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
“到那时候,你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如果不能,你放心,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杭亭总是像对待恋人说着与他做的事不相和的情话,有一些连情话都算不上。他就是喜欢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把溱溱处理得十分粗糙的伤口替楚思晴重新清洗。清水划过伤处,丝丝凉凉的,常常让楚思晴打个激灵。
“怎么?弄疼你了?那我轻一点。”
他说到做到,上药时的动作还真的会轻很多。
可是楚思晴怕他,因为他不仅仅会给她治伤,还会带来更强烈的毒。
“我又把佳人醉改进了一下,应该可以跟你体内的化功散抗衡。”
每当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楚思晴的心都会颤。杭亭会用淬过毒的银针刺进她的几处大穴之中,然后在用过双肩的薄刃引流,导入她的体内。
他害怕毒性超乎了自己的控制会伤了她的性命,所以终会事先强塞一粒护心丹给她。
针上的毒见血即溶,快速游走在体内,引发阵阵燥热。
杭亭此时便会仔细地观察着楚思晴的反应,看她是清醒还是迷离。
第一次,她只觉浑身无力,如飘在云端一样,忽冷忽热;
第二次,她全身肿胀,泛起红疹,如置身火海之中;
第三次,她完全失去了知觉,整个人就像是走进了迷宫一样茫然;
第四次……
直到最后一次,她终于被毒性吞噬,恍惚之下,眼前出现了若问俊朗挺拔的身影,她惊喜万分。也只有在这时候,她才真正地忘记了痛苦,完全沉溺在了另一个世界里。
一个全部都是幻觉的世界。
可不管试药的结果是好还是坏,杭亭最终的目的都是从她这里获得慰藉。他爱她当初的完美无瑕,更爱她后来的残缺不堪。
第245章 阴影
起初,杭亭在楚思晴清醒的时候会极尽温柔,克制自己努力不去触碰她愈合不了的伤处。但是后来,他不一样了。
当佳人醉彻底征服了化功散,征服了楚思晴,杭亭简直兴奋得快要耍起来。他以为可以利用佳人醉让眼前的小女孩爱上他,继续他幻想之中的美好情感,消减他内心潜藏的挣扎和内疚,把一场不对等的掠夺转换为你情我愿的爱恋。然而,他却在她的口中听到了另外一个名字。
一个男人的名字。
——若问。
这不是杭亭想要的结果,他顿时有了一种被人当做替身的感觉。
于是,他嫉妒了,愤怒了。
再也装不下去了。
他开始需要楚思晴在药性的作用下保持清醒,他要她不再能够看到另外一个人的模样,他便也开始在她身上制造更多、更深的血痕。
有刀,有剑,有鞭,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奇形怪状的东西。
只要楚思晴呢喃着若问的名字,杭亭就会肆意地虐打她。
兜兜转转,他费尽心机,最后又回到了起点。
真的是太讽刺了。
即便如此,杭亭还是会不厌其烦地把成型的佳人醉用在楚思晴的身上,一次次上演着相似的戏码。
渐渐地,楚思晴不再被药性控制,因为药性成了瘾,佳人醉会令她短暂地忘掉一切,完全切断了她对外界的一切感知,获得片刻的愉悦。如果没有杭亭定期地喂给她,她的痛苦就会加倍。
那种感觉,就像是服了一种叫做“白粉”的东西,在其中,忘却痛苦,在其外,生不如死。
渐渐地,杭亭也沉迷在用药物控制她心性这件事上,因为虐打成了瘾,压抑的本性获得尽情的释放。他越来越频繁地潜到密室里,越来越肆无忌惮。
杭亭不再控制,甚至变本加厉,比楚江阔下手还要狠。
楚思晴的毒发作的时候,杭亭不会再帮她,不会再怜惜她,只会做出比毒更毒的事情。
在身与心的双重折磨之下,楚思晴的本能令她再也没有办法接受任何男人靠近自己。
饱受剧毒摧残,可这却还只是全部的又一个三分之一。
还有一个郗远。
他是最后的三分之一,也是最柔和的那块拼图。
他对楚思晴没有任何的兴趣,尤其是对着一个半身几乎已经没有了任何一块完整肌肤的女人。要不是他们留给他的地方还够他施展,他根本都不会再来这里。
“多好的皮肤,多好的画纸,他们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喜欢暴殄天物呢?”
“这若是能够留存下来,一定是惊艳世人的作品。”
“你不要抖,不然会破坏了画的美感的。”
“不好,还是下错了一笔。”
“算你运气好,画毁了,我就没有留存的必要了。”
一针下错,整体的构图就起了微妙的变化,与他理想中的大作就逐渐产生了差距。但是他没有就此停手,还是将完整的作品留在了楚思晴腿上。
连落款印记都是亲手刺上去的。
栩栩如生的水墨画,瑕不掩瑜,细节之处几乎是无可挑剔。
他对楚思晴的伤害看似最小,可却是摧毁她自信的最有效手段。
和风细雨的改变,比暴风骤雨要更加猛烈。
从那之后,楚思晴再也不敢去直视自己纤细的腿,甚至一度看到黑白二色的东西都会畏惧,乃至作呕。
最难愈之伤,最终令她的性情大变。
楚思晴的恨意在积攒,越来越强烈。
如果说一开始支撑她活下去的是与若问的美好回忆,是对若问的牵挂与思念,如果说后来支撑她活下去的是溱溱寄托在她身上唯一的期望,为众人报仇的希望;那么,真正让她撑到有机会逃出生天的,绝对是难以释怀的恨。
从绝望到自弃,从自弃到勉强,从勉强到坚持,她从主动求死慢慢变成了伺机求生。
大概是苍天又一次感受到了她想要活下去的愿望,所以才给了她一次绝处逢生的机会。
“我都不敢相信我能熬过来,这大概就是他们为什么会选中我的原因吧。”小梦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的太不可思议了。
超乎常人的意志力,顽强的生命力,突破了心理的极限,更突破了身体的极限。
有天生的因素,也有后天的养成。
在她的身上,有太多独特的条件,造就了不一样的她。
比起前一日叙述起来时平静中仍带着无助的感觉,今日的楚思晴则显得更加波澜不惊了。
如果说昨天她是在讲述一段自己亲身经历的事情,那么今天,就好似在旁白别人的故事。与她无关,跳出了局中困境,坦然接受。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这应该是在场的人此时此刻最关心的问题。
承受了非人的折磨之后,她还能想到怎样的办法去逃离?
脖子上那一道明显是要致命的剑伤,正是这个问题最明显的答案。
逃了,逃出来了,却差一点还是丢了性命。
“是溱溱拼了命才保我活了下来。”想起那个四年来没有跟自己有过太多交集最后却为了救自己付出一切的女孩儿,小梦就会感到无比地愧疚,“她从我出事的那天开始,就在筹划如何救我出去。”
溱溱,是悠然山庄里最不起眼的存在。她是个孤儿,无父无母,能够进到悠然山庄为婢不过是个巧合。因为长得太过平凡,才能又太过平庸,所以她就只能做一些粗重的工作,一些藏于人后的工作。可就是她的普通,才让她得以逃脱楚江阔的魔爪。她尽心尽力地做好自己分内的事,话不多,但是手脚麻利。常常别人随便说的一句话,她都记在心上,有什么事拜托她的,她都尽力去帮助。因此不少人还是非常喜欢跟她在一起的。
她之前住的地方在山庄最偏僻的角落,不少丫鬟在被楚江阔欺凌之后就会躲到溱溱那里,抱着她哭一场。
一句内情都不敢透露,只是单纯地发泄一下情绪。
溱溱就默默地安慰着她们,照顾着她们,不该问的从来不问,不该说的也从来不说。
后来,她被楚江阔派给了楚思晴,这看上去是个令人羡慕的美差,刚开始还有不少人希望她在大小姐面前说说好话,把自己也弄过去。可是时间一长,人们就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对溱溱感到无比同情。但是溱溱却喜欢跟楚思晴在一起,还总是跟遇到人说大小姐有多么单纯,有多么善良。楚思晴不会去拉拢人心,溱溱却在暗地里帮了她不少。
逢年过节,楚江阔会象征性地给楚思晴一些红包,楚思晴用不上,几乎都给了溱溱。而溱溱留着一些以备不时之需,剩下的,则都转化成了人情礼,与庄里的姐妹们同享。
正是这些种种,才为溱溱帮助楚思晴逃离打下了基础。
第246章 逃离
楚思晴出事之后,溱溱每天都会去看她,看着她一天比一天憔悴,一天比一天狼狈,看着她的脸上的伤一天比一天多,看着她从白璧无瑕变成面目全非。
她不断地鼓励楚思晴要活下去,她不断地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救她出去,她希望有一天,楚思晴可以为所有受害的女子报仇,哪怕她现在武功尽失,可她还是相信她有这个能力。
终于,她等到了机会。
密室里的烛火被点燃,楚思晴就开始害怕,她以为是杭亭又回来了。她还没有从上一次的疲惫与疼痛中恢复过来,不想马上就再一次成为他的工具。
好在,来的人是溱溱。
“思晴!思晴!醒一醒,我带你走!”
楚思晴睁开眼睛,才发现溱溱神色匆忙,手里拿了个小包裹,还带着一把大钳子。
“庄主带着二小姐去了青龙门,据说要三四天才会回来。”
如此说来,便意味着杭亭和楚江阔三四天之内都不会出现,至于郗远,他的画已经完工了,他的人早就不来了。
“门口的人已经被我解决了,庄里的姐妹们都安排好了,她们一会儿就去引开小路上的人,我带你从后门出去。”
楚江阔对楚思晴的看守早就松了下来,暗哨撤走了,明哨也只剩下了两个人。这两个人整日里也是无聊至极,心思早就懈怠了,溱溱每天都给他们准备丰盛的吃食,哄得他们开开心心的。而今天的食物里,她多加了一份早就准备好的毒药,让他们永远闭上了眼睛。
楚思晴的嗓子在震动,发出的声音含含糊糊,她很久都没有好好说话了。
好在溱溱已经适应了,基本上她的话能够听懂一半了。
“我先帮你把锁扣剪开。”她准备的大钳子就是为了解除楚思晴身上的束缚的,那些锁没有钥匙,一旦入扣,就没人能够解开,只有毁掉。
但是,现在摆在溱溱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才能在不伤到她的前提下剪开。还有她肩膀上的两柄薄刃,又该怎么办。
楚思晴似乎在说着:“没关系。”
“那我先把你脚腕上的卸下来。”
楚思晴在摇头。
溱溱想了想,好像明白了:“我懂了,没了脚上的支撑,那两个铁片很容易伤到别的地方。”
楚思晴点点头。
“那我现在先剪开你颈上的那个。”
楚思晴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肢体与环扣之间已出现了些许缝隙,再加上一开始杭亭上锁的时候手下留了分寸,倒是帮了她一个大忙。
钳口对准了钢制的环扣,刚刚好卡住了。
但是溱溱不敢用力,因为她的力气有限,连撬带剪的时候很有可能令扣在她脖子上的环扣扼住她的喉咙,她本就虚弱,窒息的情况下,不知还能撑多久。
“思晴,我怕……”
“放心剪,死不了。”楚思晴说得差不多是这样。
溱溱下定了决心,反正都是一死,不如搏一把。
“那你忍着点!”
楚思晴把头侧过去,这点疼对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还好,环扣比溱溱想象中的要薄一些,她用力一夹,就断了。
没有了锁喉的压制,楚思晴的呼吸终于顺畅了起来。
“我是先拔刀还是先解开手腕的锁?”溱溱不敢自作主张,询问着楚思晴的意见。
楚思晴动了动手指,意思是先解开手腕的锁。
“好。”
有了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就容易多了。
咔,咔。
环扣被剪成了两半。
楚思晴很聪明地反手搭在架子上,借着力不让手臂滑下去。
溱溱把钳子暂时放到了一旁,仔细地盯着那两片薄刃。
“我该怎么把它们弄下来?”
“直接拔。”楚思晴说话的声音好像比刚才清楚了一点,可还是回不到以前的样子。
“不行!那样你会疼死的!”
“没有别的办法。”
“不行不行!”
“你不仅要拔,还要用尽全力去拔。”
杭亭的内力了得,这两片都穿透了她肩膀后的木板,溱溱想要彻底地拔出来,真的很难,想要不造成二次伤害拔出来,对于不会武功的溱溱而言,根本不可能。
“没时间了,别犹豫。”楚思晴不确定什么时候情况就会变化,她必须争取点滴的时间。
她一个人死没关系,可她不想连累溱溱一起陪葬。
“我不敢……”
“桌子上有止血的药,你提前撒在创口处。”楚思晴在教她怎么做。
“撕几块布条备好,一会需要勒紧,记得,越紧越好。”不过几句话,她又开始喘了。
“不要犹豫,用你最大的力气,不要停顿。”
“把桌子搬过来,站在上面,小心不要摔到。”
“拿块布给我。”
楚思晴需要咬着些什么,不然,她只怕真的会咬到自己的舌头。
“好,那你忍着点。”
溱溱按照楚思晴说的一一备好,把一块干净的布叠得厚厚的让她咬住。她把桌子搬到合适的位置上,自己爬了上去,在薄刃的周围撒好药粉,然后握住了仅存的一点点手柄。
“我要动手了。”溱溱提醒着她。
楚思晴调整着呼吸,试图凝聚微弱的内功,她不奢望能够逼出肩上的利器,只想减少些溱溱的压力,哪怕一分也好。
仅存的几缕真气,实在太过艰难了。
溱溱死死地握住,然后膝盖抵着桌面,用力再用力。
伤口处粘连了她的血肉,以致于整个过程相当于再一次撕裂伤口,然后再一次贯穿肩膀。
如果不是布被叠了七八层,只怕楚思晴都要咬穿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成功了。
刀身的颜色都变得发黑了,上面还挂着楚思晴的皮肉与鲜血。
溱溱是累得满头大汗,楚思晴是一身的冷汗。
可是楚思晴不能失神,更不能晕过去,她弯着胳膊在伤口处点了两下,算是把血止住了。
溱溱替她包扎好,最后勒住的那一下几乎是用尽了极致的力量。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要不要歇一下?”她担心楚思晴受不了接连的拔刀带来的伤害与痛楚。
“继续。”
“真的不……”
“继续,我要是昏过去了,就用水泼醒我。”她真的是不敢耽误时间。
既然如此,溱溱就只好继续了。
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力度,这一次,却被刚才还要难以承受。
楚思晴真的昏过去了,她整个人从架子滑了下去,差一点就栽了过去,还好溱溱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这一扶,根本不用再泼什么水,触碰到的伤口就足以令她清醒。
解除了脚踝上的束缚,楚思晴终于回到了平地上。
手脚都是软的,她一时只能靠在溱溱的手臂上。
“对了,思晴,你看我找到了什么!”溱溱从外衣的下面解下一把剑,正是若问送给楚思晴的那一把,“我知道这剑是你的命,所以趁庄主不在偷偷溜了进去,把它绑在腿上藏在衣服下面给你带来了。”
第247章 逃脱
有了剑,就相当于若问回到了楚思晴的身边,楚思晴就又有了坚定的信念与抗争的力量。她的手再使不上力,也要把剑绑在手心里。
“我都打点好了,马匹就在偏院的小门外,只要我们走到那里,就能离开这里了。”溱溱鼓励着她,给她披好衣裳,搀扶着她往前走。
一步,两步,举步维艰。
三步,四步,寸步难行。
楚思晴哪里是在走,基本上是被溱溱拖着前行的。
久违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眼前突然的一黑,眨眨眼,虚惊一场。
“大家都希望大小姐可以活着离开,所以你一定要撑住。”
溱溱存下来的钱有了用处,人情加人心,再加一点点的利益,让整个悠然山庄近乎全部的女婢都选择了帮助楚思晴逃离。她们有的人刻意引开了她们设定好的路线上的护卫,有的人在各处打着掩护,有人在必经的小径里接应溱溱。
似乎一切都非常顺利。
可当她们快到逃到预设的地方的时候,还是遇到了一个人,一个男仆。
溱溱等人愣住了。
那个男仆也愣住了。
“你们要去哪儿?”男仆就觉得今天庄里不大对劲,“那个人是什么人?”
溱溱没有办法,只能恳求着他:“是大小姐……她真的已经不行了,求求你放她走吧。”
溱溱搀扶的人身上还在渗血,那张脸,被绸布遮住,她始终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去给任何人看。
“什么?”男仆简直不敢置信,“大小姐怎么……”
“庄主的手段你会不知道吗?不要再问了好不好?”溱溱急得快要哭了,“我求求你,让我们走吧!”
男仆当然知道楚江阔干过的勾当,他也知道悠然山庄近段时间都在传楚思晴病了这事儿,现下他终于明白,原来这病,是楚江阔给的。
是阻拦,还是放行。
看似简单的选择,却等价于生与死的决定。
“算了,不要为难他了,我留下,你们快走。”楚思晴虚弱地发出声音,试图从溱溱等人的保护下挣脱出来。
男仆一听,就听出来了。
“真的是大小姐!”
溱溱再一次恳求道:“是她,求你放她走!”
不止她,所有在场的女孩子都在求他,求他放楚思晴一条生路。
男仆没有再犹豫,从一众女子手中抢过楚思晴,抱起她一路狂奔到了偏院的小门处。
从大惊到大喜,溱溱来不及反应,就跟了过去。
门外有马,可楚思晴无法驾驭。
“你们快点走吧,如果真的是庄主所为,那么他安插在庄里各处的杀手很快就会察觉出异常的,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他无比同情楚思晴,所以冒着极大的风险,送她离开。
楚思晴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叫什么名字?”
她想记住恩人的性命。
可是他却说:“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阿九。快走吧,能不能摆脱危险,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说完,他就关上了院门,重新锁回了原样。
楚江阔的勾当他参与过,违心地参与过,他不愿意,可他又不得不成为其中的一员。其实很多人都跟他一样,并没有真正被埋没了良心,可是却什么都不敢说,更不敢拒绝。因为活着,是他们唯一的渴求。溱溱这一路之所以顺利,并不是因为她的计划多么得周祥,而是有些人心知肚明选择了配合,有些人视若无睹装作没有看到。
她的目的太过明确,她的目标也太过显眼,可是她却做了其他所有人都不敢做的事情。单就这一份勇气与决心,就足以让许多良心未泯的人,出手相助。
当多年之后,楚思晴化名小梦血洗悠然山庄的时候,她才知道,阿九就在放她离开之后不久,被楚江阔杀了,还有很多很多帮过她的人,结局都是一样。
毕竟,有一种愤怒,叫做迁怒;有一种罪,叫做欲加之罪。
一群无辜人的性命换她八年寿命,值得吗?
小梦答不上来。
“师父,值得吗?”小梦再一次问着,问着若问,也在问着自己。
为了活下来,她付出了太多代价,太多难以言喻的代价,牺牲了太多人,牺牲了太多毫不相关的人。
真的值得吗?
这个问题,若问也答不上来。
“都过去了,都会好的。”他能说的只有这些。
小梦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一件事,就是为何当初溱溱会为了自己这个不相干的人,拼掉性命。
“我问溱溱为了要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帮我,我自认与她相处的这些年,并没有待她多好。”
“她却说,跟我在一起,让她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和乐趣,找回了做人的自信,找到了被人在意的感觉,不再是一个孤零零的透明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甚至完全记不得我跟她相处的过往,也不知她为什么会有那样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在楚思晴那里没有明显的主仆之分,她们更像是一对相对陌生的姐妹,互相尊敬,互相体谅,交流不是很多,却没有那么大的距离感。
或许是因为楚思晴的随和与随性,不似其他公子小姐似的娇生惯养,挑剔非常,她们之间是平等的,甚至是溱溱常常在主导的位置,安排着楚思晴的生活。
或许只是因为溱溱单纯地喜欢这个小丫头,喜欢看她朝气蓬勃却又心事重重的样子,在她身上有女孩的单纯,也有女人的深沉,活成了一些女子向往的模样。
可究竟是为什么,楚思晴再也得不到答案了。
“如果不是因为遇到了宫主,我根本没有机会逃脱。那些追杀我们的人,放到过去和现在我都不会放在眼里,唯独在那个时候,我不仅奈何不了他们,还要被人保护着。”
“如果不是溱溱替我挡了一剑,我肯定也见不到师父了。”
溱溱,就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
马匹可以承载她们两个小姑娘的重量,可却没有人能够驾驭。
楚思晴会骑马,但是她没办法牵住缰绳;溱溱能够抓紧绳子,却不知道该如何让它稳稳地奔跑起来。
而且,摆在她们面前的另一个问题,是应该逃到哪里。
丘山雅苑还是无忧城?
“思晴,我们要去哪里?”溱溱没了主意。
丘山雅苑很近,但是是最容易被想到的;无忧城没人敢去打扰,但是远在千里之外,她们未必能到。
“思晴,我不会骑马怎么办?”
她以为骑马很容易,可到了眼前也发现,远比自己想象的要难太多。她没有办法把一架马车无声无息地停到悠然山庄的附近,何况,她根本也没办法弄到。这匹马,还是她花了全部积蓄托人买来的。
楚思晴的手一点点摸索到绳子,她努力地坐起来:“把手给我,扶着我。”
溱溱的手握在楚思晴的手上,给她控制缰绳的力量。
第248章 还生
楚思晴抖了抖绳子,双脚轻轻地拍了下马身,马儿就灵性地往前走了。
控制不了方向,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溜溜达达,哪里像是在逃命。
没有办法,她们只能做到这里了。
楚思晴顺顺了马儿的毛发,贴在它的耳边说着:“拜托你了,好孩子。”
马儿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感受到了她们无助之下的焦虑,慢慢地也走得快了起来,小小的奔跑,稳稳的,不会让马背上的两个人摔下来。
当时,她们走的方向,就是梦魂宫的方向。
茂密的树林入口,杀手找到了她们。没有多说一句话,直接就对她们出手了。他们应该是得到了楚江阔的指令,一旦发现楚思晴逃脱,就格杀勿论。
楚思晴根本没有机会跟他们谈条件,只得应战。
从马上摔落下来,楚思晴重重地拍了下马身,马儿就飞一般地奔驰而走了。
她将溱溱护在身后,艰难地拔剑,试图吓一吓来人。
来人都是身经百战之人,自然没有被她的架势唬到。
虽然只有两个人,但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空有招式,内力没了,速度慢了,力道小了,楚思晴挥动着的,只不过是一柄她拿着都觉得沉重的剑。
挡下一招是能力,挡下两招是毅力,挡下三招是运气,挡下四招就是奇迹。
第五招,无论如何,她都接不下了。
可是第五招,还是被挡住了。
溱溱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楚思晴的前面,接下了本该刺进楚思晴心脏的致命的一击。
她的血喷溅在了楚思晴的脸上,热热的感觉刺激了她的敏感。悲愤之下,彻底激发了她全部的能量,单凭普通的招式又跟那二人打斗了十几个回合。
来人惊异于她此时迸发出的力量,出手的时候明显迟疑了。
可楚思晴还是被逼到了绝路里,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架在脖子上的剑,宣告了她的结局。
“师父,晴儿尽力了……”
她无能为力了。
剑划过的很快,她没有多大的痛苦。
她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却没有想过,还会有睁开眼睛的那一刻。
她还活着。
“我昏迷了三天三夜,意识模糊不清,真的就好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圈似的。”小梦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出手的人因为宫主的出现恍惚了一下,出剑的角度就出现了一点偏差,以致于没能真的要了我的命。”
“毫厘之间,只怕连那个人都没有想到我还能活着。”
“宫主当时一心想着救人,没有追,而那两个人以为我跟溱溱都死了,也就没有跟宫主再多做纠缠。”
“她与素衣姐带着奄奄一息的我还有已经……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溱溱,回到了梦魂宫。”
这一切,当然是轻珊后来告诉她的。
死里逃生之后,她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轻珊。
“你醒了。”轻珊的声音在那个时候对她来说是多么的温柔和亲切。
“溱……”楚思晴想问溱溱的情况,但是她的只觉得嗓子不是自己的,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了一个音。
她越想说就越着急,越着急越说不出来。
“你别着急。”轻珊轻握着她的手,不断安抚着,“你的命虽然保住了,但是你的嗓子会受到很大的影响,不要着急说话,好好养着,等过些时日,或许还可以重新发出声音。”
楚思晴安静了下来,却在四处张望着,好像在找着什么东西。
“你是在找这个吗?”凌素衣从一边带着若问的剑来到她的身边。
楚思晴点点头,伸着手想去抓。
凌素衣把剑递还到她的手里,帮她握紧握牢:“完璧归赵。”
楚思晴又朝着她们点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感激之情。
“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轻珊还有些事情想要问她,“可不可以拿笔?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楚思晴动了动手指,试着抬了抬手臂,腕力严重虚浮,但是手指还多少能够使得上力。
“嗯……”
轻珊托起她的背,扶着她坐起来,凌素衣在她的身后垫了好几个软垫,让她坐起来舒服一点。
楚思晴还是微微颔首,表达自己的谢意。
凌素衣抬着一张能够放在床上的小方桌,上面有笔墨还有几张纸。她平稳地在楚思晴面前放好,蘸好墨,将笔递到了她的手边。
然而,楚思晴只要看到了黑色的墨和白色的纸就会想起郗远,就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令她恐惧,令她不敢去碰。
“师父,这……”凌素衣递也不是,收也不是。
“怎么了?”轻珊看了看笔墨,又看了看楚思晴满面的惊慌,想起来隐藏在衣裙下的那幅画,“素衣,去换些彩色的颜料来。”
凌素衣顿时心领神会,赶紧挪开了楚思晴眼前黑色的墨汁和墨砚,换了些绘画用的颜料来。
缤纷的色彩让楚思晴的紧张渐渐消散。
她的手腕靠在桌边,笔的位置握得很低,还没等轻珊开口,她便先写下了一行字:溱溱怎么样了?
轻珊看着,问着:“溱溱?是跟你在一起的那个孩子吗?”
楚思晴在点头。
轻珊对此非常遗憾:“她伤得太重,没能救的回来。”
此话一出,纸上刚刚写好的字就洇开了。
滴答滴答,泪水滴在纸上。她受尽折磨的时候都没有流过一滴泪,现在,她没办法再控制。
轻珊从怀里拿出自己的丝绢替她擦拭着眼泪,泪水会刺痛她脸上的伤,会让原本就难以愈合的伤口更加容易溃烂:“我能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人死不能复生,你要想开些。你自己的情况也不是太好,不能太过激动。”
楚思晴在纸上写着:为什么不是我?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她?
轻珊理解她的心情,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如实说道:“要不是素衣在最后关头影响了那个人,只怕你的性命我也救不回来。你脖子上的伤太深,失血过多,导致你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我看过你身上的伤了,包括肩上的穿透伤,都不算致命,也不会影响你以后的活动。可是,也恢复不到从前了。”
“对你而言,比较严重的是你中了毒,毒性非常复杂,忽强忽弱,我能力有限,没办法完全替你化解。”
“不过你放心,我这里非常安全,你可以好好地调养身子,不用怕仇人找上门来。”
楚思晴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镜子。
她想看看自己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凌素衣看了看轻珊,轻珊思考了片刻,答应了。
轻珊希望她有个心理准备:“你真的要看吗?你现在的样子……”
刀割在楚思晴的脸上,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伤到了怎样的程度,她可以想象现在的自己会有多么得丑陋,可她执意要看,就是想让自己永远记住深深烙印在脸上的那三个字。
第249章 思情
轻珊以为楚思晴会崩溃,谁知她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的时候,异常的平静,平静得连轻珊都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你……没事吧?”凌素衣担心地询问着,怕她是忧伤过度而乱了心神。
楚思晴把镜子还给她,写道:没事。
轻珊和凌素衣这才算放心,这孩子的意志远比她们想象中要强大的多。
楚思晴又道:这里是哪里?二位又是何人?我是怎么到这里的?
轻珊道:“这里是梦魂宫,我是梦魂宫主,这是我的徒弟凌素衣。”
“你们被人追杀的地方刚好是我梦魂宫的范围,我与素衣赶到的时候,那个叫溱溱的小姑娘已经没有了呼吸。素衣本来是想挡开想要杀你的那个人的,可是慢了一步,还是没能保护下你。那两个人以为你们都死了,没有再跟我们纠缠,我们也急于救人,没有去追。”
凌素衣道:“你身上大伤小伤、内伤外伤加起来有近千处,每一处都是师父小心翼翼帮你处理的。”
楚思晴写道:谢谢。
她对梦魂宫略有耳闻,也听其他人提起过梦魂宫主与楚江阔的恩怨,那时没放在心上的人,现在竟成了她死里逃生的最大助力。
轻珊道:“客气什么,你还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楚思晴道:我还能练武吗?
轻珊如实道:“很难。我发现你中了化功散,这种毒一旦扎根在人的体内,基本没有人能够完全清除,它会抑制内力的形成,从而使中毒之人彻底失去习武的根基。”
楚思晴道:如果我一定要呢?
轻珊道:“我明白你心里一定藏着巨大且强烈的仇恨,如果你一定要恢复你的武功,强行抵抗化功散,我可以帮你。但是,过程未必会比你想的要容易。”
楚思晴道:请您助我。
轻珊道:“好,既然你心志如此坚定,我会帮你的。但是,我还有一些问题需要你为我解惑。”
楚思晴道:请讲。
轻珊的问题,将过去和当下,串联了起来。
故人与仇人,都在眼前这个面目全非的孩子身上,找到了痕迹。
轻珊道:“你叫什么名字?”
楚思晴道:思晴。
她的笔顿了片刻,才又在名的前面,加上了姓。她不想自己跟楚江阔再有半分联系,可这姓氏,她却摆脱不掉。
楚思晴。
轻珊知道楚江阔有一个失散多年的女儿就叫楚思晴,她继续问道:“楚江阔是不是你的父亲?”
是吗?是。血脉相连,她不可否认。
是吗?不是!对她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之人,怎么会是她的父亲?
面对这样的问题,楚思晴迟迟没有下笔。
而对轻珊来说,没有回答,就是最好的回答。
“好了,我知道答案了。”轻珊按在了她的手腕上,意思就是她不再需要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实在想不到,他对自己的女儿下手竟然也可以如此狠毒。”
轻灵之死她耿耿于怀,那场面她至今都记忆犹新,她曾以为那是楚江阔最恶毒的杰作,而今才知,谁人都无法想象出一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究竟会有多么得不择手段。
“当年,你的父亲派人追杀你的母亲文茵夫人,我赶到的时候,她已经坠入悬崖。听说她当时怀里抱着一个未满两岁的孩子,我想应该就是你。那时候我没能救下你们母女,是我这辈子的遗憾,好在你我之间还是有缘,让我今日得以再救你一次。”轻珊由衷地感叹,冥冥之中,她与这个孩子,还是要相遇的。
楚思晴对于母亲的记忆太过模糊,所以轻珊说着,她就只是听着,很难有太多的情感波动。她唯一记住的,就是母亲坠崖是由楚江阔一手造成的。
“我看你手中执剑,但是路数跟楚江阔截然不同,是不是还有其他人教过你武艺?能不能告诉我他是谁?”这才是轻珊最想了解的事情。
但是楚思晴却不敢说。有了前车之鉴,她再也不敢向任何人透露自己师从何人了。她不确定还能不能再挺过一次非人一般的折磨。
她干脆放下了笔,静静地等着轻珊的后招。
轻珊知道她大概是误会了:“我知道楚江阔是个武痴,我也能看得出你的武功一定很高。所以,我想他这般待你一定是因为他想要你的武学秘籍可你却没有给他,他为达到目的,不惜对你出手。”
“你别害怕,我没有别的意思,我问你师父的名字,只是因为你手里的这把剑,我曾经见过。我没记错的话,它是我一位老朋友的贴身佩剑,他如果将它送给了你,代表着你是他非常在意的人。同样的,在你昏迷的时候,手里还死死地攥着它,我想你的师父对你而言一定也是特别重要。”
没有错,轻珊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可楚思晴还是按捺着复杂的情绪,没有任何的回应。
“你的名字是不是你师父取的?”
楚思晴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思晴,思情……”她名字里的玄机,但凡是旧人都能够一眼看出来,“这么巧,你也姓楚,难怪他会如此了。”
“无垢山,连地方都是那般巧合。”
轻珊自言自语着,又像是在向楚思晴证明自己没有恶意。
“你的师父是不是叫若问?”
楚思晴惊讶地看着她,还是没有回答。
“若问本名沐子问,无忧城城主沐子歌是他的兄长,他们的父亲是当年擎苍的舵主沐以泽。”
“若问本是擎苍第一杀手,却为爱叛离擎苍。他和挚爱慕容情相识在无垢山下,后来在慕容情离开星辰之后,陪着她回到山间过了一段很平静的隐居生活。”
“再后来……”
轻珊用她亲历的故事尽力地消减楚思晴的戒心,让她相信自己真的是若问的朋友。
她故事中提到的那些人,楚思晴都曾在若问或是沐子歌的口中提到;她故事中的跌宕起伏,楚思晴也曾听若问偶尔像故事一样讲给她听过;她故事中的主角,就是楚思晴心中最大的芥蒂。
她信了。
楚思晴又拿起了笔在纸上写到:家师若问。
一切都明了了。
有了共同的朋友,有了共同的仇人,还有了与若问同样的寄托。轻珊待楚思晴如同亲生,在她养伤的时候,寸步不离她左右。
楚思晴身上的伤是轻珊亲手处理的,上药换药,绝不假手他人;
楚思晴调养的药是凌素衣熬的,却是轻珊一口一口喂给她的;
楚思晴毒发时生不如死,在她身边陪着她、照顾她的还是轻珊……
轻珊鼓励着她,开解着她,帮她走出密室里的阴影,帮她克服心理上的障碍,帮她重新学会说话……
小梦最爱的人是若问,最感激的人是轻珊。
“宫主为了照顾我整个人都憔悴了,我醒着的时候她就跟我谈心,我睡的时候,她就一个人钻研各种医书古法替我解毒。”
第250章 雨痛
“她常常会给我讲师父的威风史,有好多好多,好多都是晴儿之前没有听过的。”
“我学着讲话,但是再也发不出原来那般悦耳的声音。宫主从古书之中找到了一种名为腹语的秘术,让我可以模仿各种人去说话。”
“我开始练习左手,用左手吃饭,用左手写字,用左手持刀,尝试着尽可能地去掩饰关于楚思晴的一切,从那一刻开始,我只是小梦,梦兮。”
“梦魂宫阴冷,常常引得被毒针刺过的穴道疼痛难忍,旧伤总是隐隐作痛,我每天都睡不好,也是宫主抱着我,就像小时候师父哄我睡觉一样,让我靠着她安然入睡。”
“宫主说我的伤要彻底恢复需要一两年的时间,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问她,一个月之内,我能不能重新练武,她说绝对没有可能。。
“我不信,于是我就每天偷偷地尝试凝聚真气。”小梦现在回想起当时,才意识到那个时候,她有多危险,“我真的是在把自己往死路上推,每天都感觉好了一些,却不曾想是危险更进一步。”
“终于有一天,在毒性的影响下,我丧失了判断的意识,走火入魔一般,伤人伤己。”
“当时,宫主就在我身边,她也被我吓了一跳,还差点被我伤到。”
“我执意要恢复武功,她便将自己的一成内力度给了我,才让我有了重新开始的机会。”
如果让小梦再选择一次,她一定会拒绝轻珊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救命之恩已太沉重,助力之情更是深厚。
一成的修为,或许在外人看来没什么所谓,却是轻珊数年的积攒。
她的天赋有限,她的基础也粗糙,这就是为什么她勤加练习都还是无法战胜比自己年轻的楚江阔的原因。
她的积累来之不易,但是为了帮助楚思晴,她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内功给予了她。
她对楚思晴就只有一个要求,保护好自己,报仇雪恨。
三年五载,楚思晴等不起,她肩膀的伤势刚刚有愈合的迹象的时候,她就重新拿起了刀刃。
轻珊把当初轻灵托付给她的刀谱交给了楚思晴,她相信,与慕容情经历同样遭遇的她,会重新让逝秋和忆寒绽放光彩的,她更相信,亡灵会保佑这孩子,得偿所愿。
除去伤口的影响,忽略时而发作的毒性,楚思晴的进步是神速的,她对刀法的领悟力超过了轻珊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她在武学上的天赋与慕容情不相伯仲。从早到晚,所有人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楚思晴就已经起来练习,当所有人再一次入睡的时候,她仍未停歇。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两个字——报仇。
“晴儿,你的伤还没好,切不可操之过急。”轻珊能够提点楚思晴的只有这一句话。
回顾八年里楚思晴的生活,她没有一天是好过的。
“别人以为的时间很长,在我看来却还是过得太快了。”小梦从来没有去回望过八年的往昔,今日,在若问面前,她与他一起去探望那个活在仇恨里,执著得甚至是有些固执的楚思晴。
“晴儿,为什么你不用右手?”在轻珊看来,楚思晴的右手远比从未锻炼过的左手要灵活得多,如果换到右手,她的刀法会比用左手更加强大。
可楚思晴却说:“对不起宫主,右手只属于师父一个人,我不想用这只手去学其他的武功。”
“小梦,你为什么从来不叫师父一声师父呢?”凌素衣把她当作师妹,可是似乎她却没有认同轻珊。
楚思晴道:“在我心里,宫主是恩人,是亲人,但是师父,只有一个。”
那个时候,凌素衣才明白,在楚思晴的心里,还住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一个无可取代的人。
变天了,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轻风拍打着门窗,顽皮地从缝隙中溜进房中。
丝丝的凉意,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带着清新气味的清爽,但对小梦来说,这却是她难以承受的负担。
她忽然停顿了话语,慢慢缩起了身子。
她很疼,很疼,每一处旧伤口,每一处穴道,每一处关节都像有无数只蚂蚁在爬来爬去,像是有无数只蝎子在戏谑地甩着尾巴。
她的手在抖,在到处抓着什么,试图找到可以转移痛苦的替代品。然而,她还是无处发泄,难以排解,就只能像以前一样,用最痛代替这一切。
她左手死死地抠住右手,右手却扣不住左手。
毫无知觉,这一招,不奏效了。
“师父,师父……”她只能喊着若问,喊着她这些年唯一的精神支柱,“师父,不要抛弃晴儿,不要……”
若问痛心疾首,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毒发、看着她被病痛折磨,却一点忙都帮不上。
“不会的,我在,我在……”他不忍心看她自我伤害,点了她的睡穴,让她睡了过去。
本以为沉睡能够淡化她的痛楚,可惜,身体没有随之长眠。
这风、这雨,令氛围哀痛,令人心沉默。
越无尘走到小梦的身边,在她身上盖了两层厚厚的被子:“她怕冷,或许这样会舒服一点。”
易攸宁走到窗边,将开了一点缝隙的窗户关严。
“这孩子吃了太多的苦,是我欠她的。”洛魂飞只敢趁着小梦沉睡的时候才敢靠近她的身旁,颤颤巍巍地取下她脸上的面具,悬在额头上的手,想帮她抚平创伤,“我早该将她接回来的。”
如果早一点,可能一切都不一样。
但是世间没有如果,发生的事情不能重来,造成的结果不会改变,失去的东西很难再得到。
时光不会倒流,它会永远跑在人的前面,追不上,拦不住,它还会将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的人越甩越远。
“她轻描淡写,远远没有把这八年里真实的情况说给你们任何人听。”
轻珊等人来了有一会儿了,一直都站在外面没有进来打扰他们的宁静。她们都是当时的亲历者,见证者,都是陪着楚思晴一路走过来的人。换一个人去讲述,又会是一种怎样的视角,又会产生一种怎样的心情?
“化功散的毒,毒性不强,但是异常顽固。我看遍医术古籍都没有想到彻底的解除之法。我尝试提取出其成分一一攻破,可始终还是有三种毒草我猜不出是什么。”对此轻珊除了遗憾,更多的是对自己的恨不成才,“如果情姐姐和灵姐姐活着,以她们的本事,以她们的聪慧,一定要比我做得好。”
当年的慕容情太过瞩目,轻君还有轻灵亦是各有所长,姐姐们的光芒太过耀眼,以致于她总是将自己与她们相比较。不需要她施展才华的时候,她会以她们为傲,可当需要她独当一面解决问题的时候,她只怪自己不及她们的十分之一。
第251章 舒窈
“你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若问开解着她,“情儿的养母是毒后沐汐月,她自小耳濡目染,对毒物和药物自然比其他人要敏锐得多,她从小就肩负着慕容家的责任,哪怕她不想学都没有机会。至于轻灵,她是情儿亲教的,情儿体谅她的性情,很少让她参与江湖的纷争,她才能够潜心学习,有了后来的成就。”
没有天赋,没有积累,没有人指点,没有人指正,轻珊靠的就只是一股劲儿,她想成为轻灵那样的人,更想成为慕容情那样的人。不过,熟悉她们的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这对她而言,实在是太困难了。
“她们有她们的无奈,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若问眼中的轻珊不再是当年那个躲在人后需要人保护的初出茅庐的小丫头了,她能够独自创立并且管好一个偌大的梦魂宫,能够令楚思晴重新面对人生,就已经能够证明她的能力了,“要不是你,晴儿根本活不到现在,也没办法替她自己讨回公道。”
“不,她能有今天,我做的实在太少。”轻珊有些惭愧,“化功散的余毒与她体内的佳人醉相互克制,互相抵消了一部分效力,所以她才能够有机会再修内力,并且不被佳人醉的功效所影响。”
“不过,就算如此,毒始终还是毒,只要还在她的体内,就还是会令她痛苦。而这些毒,我只能压制,所以她练功的时候常常会引致毒发。可她从来都不说,强压着,不让我担心。”
“但是时间长了,她的内力越深,毒性也就越深。刚开始,偶尔会产生小小的幻觉,会突然手软握不住刀;再后来,她会开始伤害自己来让自己清醒;到最后,根本就是六亲不认。”
“她武功越高,问题就越严重。”
“不仅仅是单纯的走火入魔,她的意识都近乎神游。”
“每经历过一次大的爆发,她的身子就会变得无比虚弱,功力又会散去一些。我劝她静养,可她还是不愿意。”
“她对我说,只有让提升的速度远远快过消散的速度,她才有可能保住功力,才有希望恢复到原来的样子。”
“她用八年,去完成别人二十年,甚至三十年才能完成的积淀,过程有多艰辛有多痛苦,不用我说。”
“可是,她也为她的执著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毒性彻底侵蚀了她的身体,药石无灵,连原本治愈的最后一点点渺茫的希望都没有了。”
与其为了一点虚无缥缈的希望而苟且偷生,不如拼尽全力、痛痛快快地博一个奇迹。
楚思晴做到了。
“我配了药池给她,帮她将毒的伤害减到最低,可是药池带给她的同样是噩梦般的记忆。”
“若说身上的折磨她能扛得住,那么精神上的折磨才是她最无力去抵抗的。”
“她用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克服了对黑白两色的恐惧,用了两年的时间克服了女子与她的接触。可不管我们怎么努力,她自己怎么努力,都还是没办法让密室的一切从她的记忆里消除下去。”
“挥之不去的阴影,总是在梦里出现,我们听到最多的就是从她的呢喃中拼命喊着的四个字‘师父,救我’。”想到这里,轻珊有些唏嘘,“我记得当时素衣还问我,为什么她一直在梦里叫我。”
凌素衣也略显感慨:“后来我才知道,她唤的人是前辈。”
“是啊,若问哥哥就是晴儿活下去的理由,就是她最好的解药。”
情字的分量,何其重。
“平常人有那么几日的梦魇都会愈发焦躁和疲惫,而她是日日如此。起初,她每天都抱着自己偷偷地哭,抱着你送给她的剑抹眼泪。慢慢的,有了剑的陪伴,她才好过一点。或许是你的佩剑架起了你们师徒情感的桥梁。”
“还有她肩上的伤,是她的禁区,一旦触碰,就如同把她重新带回到那间密室里。”
“人不人鬼不鬼,熬了八年,她终于给自己报了仇,给灵姐姐报了仇,给许许多多无辜的人报了仇。她也终于又回到你的身边了。”轻珊卸下了压在肩上多年的责任,将她还给了若问,“若问哥哥,现在,我正式地把晴儿交还给你了。她的日子……面对你的真心,不要再错过了。”
似乎轻珊都看出来,若问对小梦的情,超乎了师徒之情。
好像该说的都说完了,但仿佛又缺了点什么?
是什么呢?
是冷舒窈。
往事的拼图只差这一块,就能够拼凑整齐了。
她是谁?从何处来?如何与她们相识?又为什么要代替楚思晴重回虎穴?她为什么能够瞒过多疑的楚江阔而李代桃僵?又是如何在那样危险的环境里保全自身的?
还有好多未知的谜题,需要轻珊或者是冷舒窈自己来解答。
“我们出去说吧,”轻珊看了看渐入沉眠的小梦,“她难得安歇,我们就别在这里打扰她了。”
若问从她的枕下撤了出来,垫好高度适宜的软枕,替她擦拭掉脸上的冷汗,掖好被角,放下帘子。
小梦没有再拉着若问不松手,她额头上的“江”字平整了不少,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各位前辈去谈事吧,小梦……应该叫晴儿了。”越无尘在让自己慢慢适应她真实的身份,“晴儿就交给我照顾吧。”
若问感受得到越无尘的真心实意,对他是放心的:“那就有劳越少侠了。”
隔壁的卧房是慕儿专门留给楚思晴的,所以这么多年虽然空着,但是依旧整洁,不染一丝尘埃。若问请众人到隔壁再叙,而自己却不自觉地顿住了脚步。
细雨连绵,让他不要自主地就想起了数十年前的那一天。
同样的天气,同一个名字,他都只能束手旁观,无能为力。
他忽然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当年救不了情儿,如今救不了晴儿。我给她起的名字,还是把厄运一起带给了她。”
“都过去了,我们只能向前看。”轻珊反过来安慰着他,“晴儿不久前受过一次重伤,令她的情况急剧恶化,她的时间不多了,你好好陪陪她吧。”
若问明白。楚思晴坚持下来的动力就是再见若问,当这个愿望实现了,就好像生命没了盼头,该了的心愿已了,该走的人任谁也留不住了。
意志再强大终会有消散的时刻,楚思晴的意志在若问面前决堤,当她的人返至童真,延续的是遗憾的起点,迎来的是遗憾的终点。
若问哪一边都没有去,就站在屋檐下,守着小梦,听着雨声滴答,微风拂面,或许才能让他彻底清醒。
“舒窈的出现,该怎么形容呢?”轻珊现在真的觉得所有人都被老天玩的团团转,“就在我救下晴儿之前的一天,我刚刚从两个流窜的盗贼手上救下同样只有十二岁的舒窈。”
第252章 亲切
那一天,轻珊完成了一单生意之后,在回梦魂宫的路上遇到了两个贼匪正在打劫。
他们下手的对象既不是什么押送镖车的镖师,又并非什么大富大贵之人,不过是个穿着低调朴素的一家三口,看上去就是本本分分的普通人。
男人的腹部和颈部各中了一刀,倒在地上,基本是没有了气息;被人按在地上的女人容颜姣好,只是脸上已经多了两个大大的掌印,奋力挣扎着,声音也是越来越虚弱。
一个沾着烟火气的女人,却没有被生活磨得憔悴和苍老,身材保持的很好,一双手还能称得上纤细。可见她的丈夫揽下了不少的粗活,让她依旧保持着风韵。看得出她的丈夫很爱她。
纵使岁月无情,但是枕边人有情,没有让她的风采被岁月侵蚀。
另一边的树上绑着一个小女孩,左不过十一二岁,眼睛大大的,小小年纪已是个美人坯子了。
按照劫匪的眼力,不会看不出这家人不是什么有油水的肥羊,估计是见色起意,看上了这对姿色不凡的母女。
女人哭喊得惨烈,轻珊见状果断出手,立即斩杀一人。
另一人的反应极快,在同伴倒地之后,马上就蹿到了小女孩的身边,他看得出管闲事的女人武功不弱,就用小女孩的性命要挟着她。
“你别过来!不然我要这孩子给我陪葬!”他割开绑着小女孩的绳子,把人挡在自己的前面,“我知道你们这些江湖人士本事大的很,有本事你隔着这小女娃弄死我啊!”
赤.裸.裸的挑衅!
不过轻珊也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得退让。
“好,只要你放了这孩子,我就放你走。”
贼人后退了几步,把怀里的女孩往轻珊这边一扔,撒腿就跑,生怕后面的女人会一刀砍死他。
轻珊扑上前接住了女孩,再抬头的时候,那人就已经跑没影儿了。
女孩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哇哇大哭。
“爹,娘……”
轻珊抱着这孩子,拍着她的背安慰着:“好了好了,不哭了,坏人已经走了。”
只是就这样的言语,实在是没办法让她安静下来,女孩还是在哭。
大概过去了两刻钟,女孩才哭累了,靠在轻珊的肩膀上睡着了。
轻珊把女孩放在一旁,给她披上自己的外衣,她就在林子里找了一块相对僻静的地方,安葬了她的父母。之后,便带着孩子回到了梦魂宫。
当女孩醒过来,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时,她大大的眼睛里尽是惶恐。
“爹和娘去哪儿了?我要找我的爹娘!”女孩又哭闹了起来。
轻珊耐心地解释着:“你的爹娘被人害了,他们已经不在了。”
“不在?什么是不在?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
“不是的,他们怎么会舍得不要你呢?只是他们现在没办法再陪在你的身边了。”
“没办法?他们是不是死了?”女孩一边问着一边啜泣着。
“嗯……”
“是昨天那两个坏人对不对!”
“嗯。”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是没人要的孩子了?”
“不会的,如果你愿意,你可以留在我这里,会有很多大姐姐照顾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就给你再找一户人家,让你重新有一个家。”
“不,我只要爹爹和娘亲!”
“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没办法再回来了。”
说到这里,女孩哭得就更大声了,任凭轻珊和凌素衣怎么哄,都没有用。
只会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轻珊无奈之下只能呵斥道:“别哭了!你再哭下去你爹娘也没办法活过来,反而叫他们担心!”
这招果然立马奏效。
女孩用哭得红红的眼睛盯着轻珊,嘟着小嘴,委屈极了。
凌素衣端来一碗香甜的莲子羹,一遍喂给她一遍问着:“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被这气味吸引,小小地舔了一口,甜甜的,然后就喝下了一勺,回答道:“我叫冷舒窈。”
凌素衣继续喂她吃东西:“舒窈乖,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嗯……”冷舒窈一门心思就在凌素衣手里的莲子羹上,其他的都不在意了。
直到她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轻珊才完全了解了她的情况,跟自己判断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出入。
一夜之后,轻珊又救下了楚思晴。
一下子,梦魂宫里多了两个需要人照顾的孩子,一个受了惊吓,一个受了重伤。
冷舒窈很喜欢凌素衣,于是轻珊就让她照顾着,自己和花漪涵就照顾楚思晴。
很快,冷舒窈就接受了事实,也适应了梦魂宫的生活,人也慢慢开朗了起来。
“宫主,听说有一位楚姑娘病的很重,舒窈有没有能够帮得上的地方?”她开始尝试融入到她们的生活中。
轻珊对于她的改变甚是欣慰:“她跟你年岁差不多,或许你可以陪她聊聊天。”
“太好了,我正觉得闷呢。”冷舒窈也是惊喜的,梦魂宫里大多是比她年长的女子,她接触下来只觉得束手束脚的,她急切的需要一个玩伴,“她在哪儿?”
“她就在里面休息,只是……”轻珊觉得有必要提前让冷舒窈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楚思晴现在的样子,一般人只会被吓到。
楚思晴自己不在乎,不代表别人也能坦然接受。
“怎么了?她是害怕生人吗?”
“不是,是她的样子,可能会吓到你。”
“她很丑吗?那有什么关系呢?爹娘一直告诉我,做人不能以貌取人的。”冷舒窈念叨着,“以前隔壁家的叔叔脸上有一块特别大的疤,别人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但是爹爹告诉我,他是为了救人才被火烧伤的。这样的人,是好人。”
“舒窈真懂事,那我带你去见她?”
“好呀好呀!”冷舒窈开心极了,“她叫什么名字?”
“她叫楚思晴。”
内室里的楚思晴还在睡着,轻珊想着趁这工夫先让冷舒窈熟悉一下,不然这孩子万一在她面前咋咋呼呼的,就太容易刺激楚思晴了。
怎知,冷舒窈一看见楚思晴,不仅没有被她吓跑,反而还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看着她的伤好像自己的脸都在疼。
“宫主,她一定很难受,对不对?”冷舒窈趴在楚思晴的床边,同情地看着她。
“嗯。”轻珊有些意外,更多的是欣喜,她摸着冷舒窈的小脑袋对她说,“不过晴儿很坚强,从来都没有哭过。”
“哇,她真的好棒!”冷舒窈佩服极了,“那我以后也要像她一样,做个坚强的孩子!”
“好,那舒窈以后也不要轻易哭鼻子了。”
“嗯!”
她们的闲聊声音不大,却还是惊醒了噩梦缠身的楚思晴。
“宫主,她醒了。”冷舒窈从床边退后了几步,把位置让给轻珊。
轻珊回到楚思晴的身边:“把你吵醒了?”
楚思晴摇摇头:“是我睡不着。”
“晴儿,你看,我找了一个小姑娘来陪你。”轻珊把冷舒窈介绍给她,“她叫冷舒窈,你们的年纪应该差不多,就不分什么姐姐妹妹了。”
第253章 灵犀
“思晴,你好呀,我是舒窈,冷舒窈,就是‘舒窈纠兮,劳心悄兮’的那个舒窈。”冷舒窈热情地跟她打着招呼,介绍自己的名字。
楚思晴被她的热情感染,对这个小姑娘心生亲切,却还是没有看她,反而别过头去:“我的模样会吓到她的。”
“怎么会!”冷舒窈不等轻珊开口,就自己主动跟她解释了起来,“宫主说你是个特别坚强的小姑娘,我也想跟你一样呢!你不要在意自己的外表变成什么样,只要你的心没变,你就还是你呀!”
心?变了吗?
冷舒窈的话让楚思晴犹豫,以前的她心里有什么?现在的她心里装的又是什么?
以前是爱,现在是恨。
爱与恨是相对的,殊途同归可到底还是不一样。
所以,她,还是她吗?
冷舒窈又道:“我爹娘死了,我哭了好久好久,可是爹娘不会再回来了。我想找个朋友,你可以当我的朋友吗?”
她用自己的身世,试图打开楚思晴的心,拉近彼此的距离。
都是可怜人,楚思晴又怎么会拒绝?
她艰难地起身,想要跟她正面相对,却在看到冷舒窈的第一眼,彻底地傻了。
瞪大的眼睛里,是惊骇是惶恐,是不可置信是难以接受。她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
“你……”楚思晴简直觉得这就像是在照镜子。
“晴儿,怎么了?”轻珊一头雾水。
“你姓冷?”楚思晴又问了一遍。
冷舒窈点点头:“对呀,怎么了?”
“我怕我说出来,你们不会相信的。”
“你说,我信。”冷舒窈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相信坚强的孩子不会骗人的!”
她的逻辑有点奇怪,应该只是为了让楚思晴相信她会相信。
轻珊也道:“只要你肯说,我们一定会信的。”
楚思晴道:“舒窈……舒窈的样子,跟我,长得一模一样……”
此言一出,轻珊和冷舒窈也是吃了一惊。
“人有相似,或许就是你们的缘分呢?”轻珊不是不信,只是不敢完全相信。小孩子的话语多少有些夸张的成份,她以为她们大概就是五六成相似罢了。
楚思晴却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就知道你们不会相信的,我现在根本没有办法证明,可我与舒窈,不,是过去的我,与她面对面,真的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她的话引起了她们的注意,只是都没有放在心上。
冷舒窈会在楚思晴没有那么难受、没有那么忙碌的时候来陪她谈心,给她做自己的拿手菜,在她吃不下东西的时候,想尽办法让她开胃。
说来也巧,她们两个真的很像,连擅长做的菜都是一样的。
她们都没有对谁有过一见如故的感觉,唯有彼此。
“或许是因为跟思晴投缘,同时也是为了报答宫主的救命之恩,我才会大胆地答应了思晴的要求。”冷舒窈终于开口接替了轻珊,“我本来不相信我跟思晴真的长得一模一样,直到我去了洛家,回到楚家,从你们的反应里得到了答案,那时候的我才完全相信了。”
就在楚思晴逃离悠然山庄一个月之后,江湖上突然谣言四起,说梦魂宫主挟持了楚家大小姐,以致于楚大小姐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这话传到轻珊和楚思晴的耳朵里,她们都冷冷一笑。
知晓了楚江阔的为人,她们见怪不怪了。
“楚江阔其实早就想让我成为一个死人了,只是奈何当时她找不到合适的替身。而且,他要瞒过洛叔叔还有攸宁他们,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所以才一直拖着,以我抱恙之名搪塞着。”这是楚江阔曾经对她说的,“他怎么都没料到我还能逃出来,这就是他最大的失策。”
不论换作是谁,都不会相信伤到那个份上的人还能有逃出去的力气和能力,哪怕他们不会完全下定结论,但是也不会为了千万分之一的可能而费心思。
不巧的是,楚思晴是千万更是一。
“我派人盯着悠然山庄,楚江阔似乎没什么异动,我想应该是追杀你们的人以为你死了,就把你的死讯带了回去。”
“所以他才敢把此事推在宫主的身上,来个死无对证。”
“不错,我与他交恶多年已不是什么秘密,他借机与我发难,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素衣姐说现在已有不少武林人士集合在一起准备声讨梦魂宫了?宫主,有没有这回事?”
“确有此事,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根本找不到路。”
“是我连累宫主了。”楚思晴只觉得再这样下去,轻珊根本就不是楚江阔的对手,迟早会被他所害。
“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与我有相同的仇人,你又是我好友的徒儿,你就是我的至亲之人。”
“宫主……”楚思晴想到了冷舒窈,“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堵住悠悠之口,缓解梦魂宫当下的危局。”
“什么办法?”轻珊也想听听。
“只要找一个跟我一样的人代替我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问题就都会解决了。”楚思晴迟疑了下,才道,“只是,代替我的人,会面临巨大的危险,很有可能会重蹈我的覆辙。”
“跟你长得一样的人?此话说来容易,可茫茫人海去哪里寻?”轻珊不认可她的想法,“且不说易容之法极易被熟悉的人看破,就是你武功的底子都没人能够复制。楚江阔肯定不会承认一个不会武功人是自己的女儿的。”
“不,或许找一个不会武的人回去,才是对那个人最大的保护。”
解了轻珊的困局,将了楚江阔一军,还能保全那个人,不让她成为楚江阔的眼中钉,没准就是一举数得之法。
兵行险招,险中求胜。
“可我们去哪里找这样一个人?”轻珊也想打发了楚江阔,闭上悠悠之口。
她的梦魂宫再隐蔽,她自己再问心无愧,也难保整个武林不会在楚江阔的煽动下与她为敌,到那时,她只怕会寸步难行,不仅自己有危险,还会殃及梦魂宫里更多无辜的人。
“宫主,我说过,舒窈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楚思晴重提这件事,“不过,这件事风险太大,我不确定到底要不要让她去冒这个险。”
“让我去吧。”冷舒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楚思晴和轻珊的对话她都听见了,“我倒想真的看看,我跟思晴是不是真的相像到让她身边的人都分不清楚。”
“舒窈,这件事不是儿戏。”楚思晴非常严肃地跟她解释着,“楚江阔的为人,阴险狠辣,我不想你成为第二个我。”
“让我试试,或许能有奇效不是?”冷舒窈当时并不能完全理解这件事的意义,更别说意识到其中的危险了,“更何况,宫主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总该报答她的。”
轻珊担心冷舒窈的样子会露出破绽,而楚思晴担心的则是冷舒窈的性情,她们真的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