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斩钉截铁
“那你也该知道,这个唯一能够命令他们的人已经死了。”是真的已经死了,还死在若问的怀中。
凌素衣的眼睛下意识地瞥向了冷舒窈,心有所想,眼神就不自然地透露出了她的想法。
还不等她开口,若问就先回绝了:“不可能,休想让舒窈扮演晴儿去命令那些人!”
“她们姐妹两个,除了长相一样之外,根本没有其他相似之处,那些人都是眼光极其毒辣之人,想骗他们,根本不可能。”
杀手的眼力要比一般人更加好,这得益于他们的职业养成,也是他们想要成为一个高价的杀手必备的素养。让冷舒窈在这些人面前假扮楚思晴,完全就是在用冷舒窈的性命做赌注,若问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凌素衣还想再劝说他一下:“前辈,要想将那些人聚到一起,就只有小梦有这个能力,否则,他们神出鬼没,压根就是无迹可寻,别说除之而后快了,就是连他们的影子我们都找不到。”
若问质疑道:“既是如此,那你就用晴儿的办法将那些人引出来,我替你除了他们便是。”
多么简单的过程,根本不需要大费周章。
但是凌素衣道:“不,他们见不到小梦本人,是不会现身的,而且周围若是有其他人,他们也不会现身。”
幻杀等人的敏锐和警觉程度丝毫不逊于其他武林高手,他们的职业特殊,就意味着他们要比寻常人保持更高的警惕才不会令自己置身险境。
“你的意思是只有舒窈出面才能引出那些人了?”若问还是不同意,“那与其让舒窈这样一个不懂武功的人去冒险,倒不如我们守在攸宁那孩子身边,等着对方自投罗网。”
反正都是要有人涉险,为何不让正主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凌素衣道:“只是攸宁现在的情况……”
命悬一线的人作为诱饵,那就不是冒险,而是要送命了。
“师父,让我去吧。”冷舒窈在这个时候主动站了出来,“我假扮姐姐那么多年,她的行为举止自认可以模仿得出来的。”
“你太天真了。”若问替她分析着,“你以为在那些人面前,她还是那个外冷内热的她吗?与朋友相处时,她自然是温和有礼的,这一点你不用刻意模仿也和她很像。”
“但是,当她要对一个乃至几个冷血杀手发号施令的时候,她必然会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气势,孤傲跋扈,乖张自大,唯有如此,才能够让其他人对她心生畏惧,树立起她的威严。”
不同的人不同的情景不同的态度,冷舒窈能学得了一面,却学不出楚思晴的千万面。
“谁也没见过她与那些人交谈的时候是个什么样子,稍有破绽,你就会有生命危险。他们都是顶尖的杀手,想要杀一个人,根本就不会费力,就算我当时能够在你身边保护,都未必能够快过他们出手的速度。”
武林人才辈出,若问从来不敢小觑后辈成长的速度。
“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姐姐吗?姐姐会出来保护我的。”冷舒窈还没有忘记能够帮的上忙的人。
若问再一次强调道:“舒窈,你不要一直依赖你意识里的晴儿,她不过是你自身为了保护自己而分出来的一个意识,不是真正的她。我们说不好她什么时候会出现,也无法肯定她就能够还原真实的她。”
就像昨夜,冷舒窈想唤她出现的时候没有成功,反倒是一股酒香的味道带出了“楚思晴”,因为从酒之中感受到了若问的思念,令她心生不忍,才有了这样的结果。
“这就是一场赌局,我不可能让你搭进全部身家去赌。”其中太多的未知数,他无法掌控,“晴儿把你交给我,我必须要保证你的安全。”
“师父,你就让我去试试吧。能用几句话就解决的问题,何必让你或者是攸宁冒着生命危险去动手呢?”冷舒窈也不确定是她太大胆了还是太天真,抑或者是她对自己太自信了。
“不行!”若问斩钉截铁,“没有讨论的余地!”
无畏的冒险,根本毫无意义。
“素衣,你来找我,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那么就请回吧,这个忙我实在帮不上。若是你还想让我帮你们去分担洛家的麻烦,只要你不再提这事儿,我倒也无所谓陪你走一趟。不过,在那之前,你要找地方安顿好无尘和舒窈。”
“他们的武功根本无法应战,到了外面,下场未必会比洛家羽涵要好。”
洛羽涵的死他感到很遗憾,可更提醒了他要加倍小心谨慎,身边这两个孩子,不管是阅历还是江湖经验都少得可怜,极容易被假象所蒙骗,重蹈洛羽涵的覆辙。
凌素衣迟疑了片刻,为了能够减轻洛魂飞与轻珊的压力,也只得退让,另想它法:“好吧,既然前辈坚持,晚辈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还请前辈出山,助家师一臂之力。”
“至于舒窈和无尘,可跟我回梦魂宫小住,等到事件平息之后,前辈自可来接他们。”
若问对此表示同意,却还不忘要警告一番:“素衣,你是轻珊的徒弟,晴儿的朋友,我信你,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与自己分开之后的冷舒窈还要不要去冒险,这一点若问必须要把丑话说在前面,他提点得隐晦,也算是给凌素衣保全了面子。
凌素衣能明白,向他保证道:“前辈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您,就不会出尔反尔。”
有了凌素衣的保证,若问才算稍稍放下了心。
对于这样的安排,越无尘倒没什么,他自知自己容易成为别人的拖累,在关键时刻还是不要让若问分心照顾他得好。
只是,冷舒窈却另有心愿:“师父,就算我要回梦魂宫,您也好歹让我跟您去雅苑送送羽涵最后一程。”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洛羽涵对她还有救命之恩,无论出于哪些原因,她都有必要陪她走完最后的路。她也相信,就算丘山雅苑被搅得天翻地覆,洛魂飞也一定会将洛羽涵风光大葬,入土为安。
若问体谅她的心意,没有拒绝。
不足月余的隐世生活,就这样被打乱了节奏,怕只怕从今日起,这种静谧安逸的日子又要从他们的生活中告一段落了。
第450章 黑夜潜行
丘山雅苑,因为流血和死亡带来了几日的宁静,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还有去办后事的时间。整个过程,就好像有一只手在背后操纵着全局似的,完全将这些人玩弄在鼓掌之中。
那些中毒发狂的人消停了,那些夺命追魂的人同样消失了。
易攸宁还没有醒,但是若问和冷舒窈师徒两个人已到。
凌素衣没有现身,她带着越无尘回了梦魂宫。
“若问哥哥,辛苦你了。”轻珊衣不解带地照顾着易攸宁,她的样子看上去比若问还要劳累。
“无妨。”
若问他们来的时候虽不似凌素衣那般紧赶慢赶,但是路线却更加熟悉,少走了不少弯路,所以用的时间貌似还更少了一些。尽管如此,到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他没有惊动洛魂飞,径直就先与轻珊碰了面。
夜深人静,雅苑除了易攸宁之外,无一人入睡。
“攸宁那孩子怎么样了?”若问急需了解眼下的局面,快速了解全局以应对突发的状况。
“还在昏迷之中。”轻珊简单地概括了凌素衣走后雅苑发生的后续,“不过,从那之后,这一日倒没有什么人来过了。”
“宫主,羽涵呢……”冷舒窈想去见她最后一面。
轻珊道:“她在自己的房间,你去看看她吧。”
若问道:“轻珊,你陪舒窈去吧,她一个人,我不放心。攸宁这里我来守着,顺便看看能不能帮他什么。”
“你也累了,找个时间休息下吧。”
他无意间发现轻珊的鬓边出现了几缕银丝,可见日夜操劳令她身心俱疲。轻珊本来保养得很好,让人常常忘记了她的年龄,而这白发提醒着她,也提醒着他们,她早已是个年过五十的人了。
一个过了五十岁的女人,要想维护好她娇丽的容颜,哪里还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那就辛苦你了,我派人去通知洛大侠和其琛。”
“不用,明早再说吧。”他的人到的晚,现在见面恐怕几个人在一起又要说上不少的话。
可是现在,他们的精神状态也好,体力状态也罢,都不适合再多讨论什么,说得再多,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与其做无用功,倒不如缓一缓。
轻珊与冷舒窈去到洛羽涵处拜祭,而若问就留在易攸宁处查看着他的状况。
被解了噬魂散之毒的易攸宁脉搏恢复了正常,但是脉象很虚弱,内力似有大散之态。若问觉得不妙,要是再不用外力替他巩固住内力,只怕他醒来之后,会变成废人一个。
他紧闭好门窗,交代外面的护卫严加看护,而自己则将自身少部分的内力源源输进他的体内。
这一点内力对他而言无关紧要,但是对易攸宁来说,却生死攸关。
然而这么一个简单的过程,却偏偏有人不让他们安心完成。
几股强大的杀气从房间四处袭来,若问能够感受得到,这一次遇到的绝不是一般的高手。
要是他没有判断错,靠近此地的人,应该就是凌素衣所提到的那九个杀手。
他一掌推开了门。
门外的护卫全部躺在了地上,没有了呼吸。
他们的死状各异,有人是被剑封喉,有人是被刀劈斩,还有人被一根细丝绞首。
杀人无声无息,这本事,不容低估。
“既然来了,各位请现身吧。”若问收回了自己的内力,安置好易攸宁。
这帮人没有趁他运功的时候偷袭,还算得上是讲道义,倒是让若问有些意外。
“前辈好耳力。”最先露面的是幻杀,他在若问面前,整个人都显得异常恭敬,“前辈是梦魂宫的师父,晚辈等不敢随意造次。况且前辈在四十年前威望颇高,我等也不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雕虫小技,让您见笑了。”
若问不会因为这些奉承而丧失警觉,反而会因此更加小心:“阁下过奖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我这种老人家怎么可以跟你们这些年轻人再相比呢?”
这些人潜入到这里,而丘山雅苑还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极有可能是那些护卫都已经被解决了,又或者是现在的人手不够,真的顾不上这一边了。
“前辈,我们敬您的本事,也敬您与老大的关系,不想为难您。”幻杀拿不准若问的本事,不敢轻举妄动,“希望您不要挡我们的财路。”
他们商量好趁着雅苑最近忙于洛羽涵的丧事且易攸宁重伤昏迷无法抗衡的时候偷袭一波,解决易攸宁拿到赏金之后就全部金盆洗手,从此不再干这刀口舔血的生活,他们得到的消息是易攸宁身边有人保护,但是基本就是轻珊和沈浩两个人,他们倒没有放在眼里。
洛其琛和洛魂飞白天会频繁出现,到了晚上则将更多的精力投在了其他的地方,于是他们才选择了深夜。
可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到今夜的雅苑会突然出现新的变数。
九个人之中,幻杀是认得若问的,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内功深厚,阅历丰厚的人,一个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人。
“要是你们能打赢我,我身后这个人,你们可以随便处置。”若问的剑横在面前,随时恭候他们,“正好也让老夫领教一下年轻人的武功,开开眼。”
“既然前辈要过招,我们不妨到院子里去。”幻杀想引开他。
若问却不上钩:“出去也可以,但是得先让老夫认识认识这江湖上排名前十的杀手都是些什么人吧?”
“也好,明人不做暗事,在前辈面前,我们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幻杀抬手一扬,其余八人就纷纷现身了。
这么大的动静要是再引不来其他的人,那就真的是见了鬼了。
屋子外,雅苑的护卫蓄势待发。
可这九个人,完全没有把那些人放在眼中,毕竟在他们看来,那些不过是乌合之众,真正厉害的人只有眼前这一个。
“在下幻杀。”
“白浪。”
“逍遥。”
“黑蜘蛛。”
“鲜于空。”
“赛竹竿。”
“乞丐。”
“刀子嘴。”
前八人一一报上自己的名号,唯独到了最后的时候,那个人沉默了。
他的沉默一下子就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
第451章 混战再起
按照约定,一人一句,最后一人说完话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可是刽子手突然的失语,令整个形势瞬间就变化了。
刽子手看着若问,而若问也在看着他。
他们两个人的眼睛对视着,脸上的神情非常微妙。
“老十,你在搞什么?”旁边的刀子嘴又开始不耐烦起来。
“是你?”若问只觉得那眼神太过熟悉,熟悉得令他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刽子手面对他有些心虚:“问堂主……”
“真的是你……”若问没有认错人,“怎么会是你?”
这样的问话,一如当年他们在沙场见面时的疑问,只是对调了身份,也改变了各自的立场。
“老十,你……”黑蜘蛛觉得情况要有变化。
“湛卢与承影,没想到还有再见之日。”若问没有说出他的名字,但是这两个代号,就足以成为他们之间的默契与认证。
往昔岁月,历历在目,只是少年人白了头。
“既是你在,今日之事,我不再插手。”刽子手竟然因为若问而退让了,“以后我也不会再插手。”
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兄弟,可一别四十年,那场大战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
时光在若问的脸上只留下了沧桑,却在这个人的脸上留下了太多的见证。当年英俊的少年已变成了魁梧的恶汉,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人没办法判断他的年龄。
刽子手本名原亭,曾也是擎苍一员,是擎苍承影堂的堂主,若问则是湛卢堂之首,二人算是非常熟悉彼此了,哪怕容貌大改也只需一个眼神就能认出对方。
“老十,你!”刀子嘴非常不满,“你这是临阵脱逃!”
不止是临阵脱逃,还彻底扰了他们的局。
白浪却打着圆场:“既然老十跟若问前辈有交情,咱们也不能为难人家是吧?不过,你要是退了,这赏金……”
“我也不要了,告辞!”说完,他就走了。
旧友相见本该坐在一起喝喝酒,聊上几句以叙往昔、话当年,但是现在二者的近况实在相差甚远,就算坐下来也无话可说。
太多的无奈,太多的不得志令原亭不得不走上了杀手这条路,也让曾经意气风发、直率坦诚的俊朗少年变成了这般模样。
门外,现在只剩下了八个人。
他们要重新商量暗号,准备动手的时机。
但是这一次,若问没有给他们机会。
一剑出手,势如破竹。
八个人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给若问腾出了空间。
若问上步再攻,从气势上已占据了上风。
周围的人不敢妄入战局,只好纷纷绕行,守在易攸宁的附近,以保证无人趁机反杀。
今夜的八个人,不再是统一的剑,而是各自换回了熟悉的兵器,施展起来更加熟练和灵活,各自的破绽也不如之前那般明显。
若问以一敌八,不落下风,但还是很难从中取得优势。
洛魂飞与洛其琛闻讯而来,很快便也加入其中。
若问与幻杀和白浪公子拼得十分凶狠,刀光剑影,看得人分不清到底有多少柄剑,多少把刀;逍遥佛和黑蜘蛛则与洛魂飞难解难分,银丝缠绕,铁鞭乱舞;而洛其琛与乞丐儿和赛竹竿不分伯仲,一双铁拳,一双鸳鸯腿,上下齐发;鲜于空和刀子嘴在三处之中徘徊,判官笔与铁鹰爪各插一手,搅动着局势。
几百招走下来,谁也没能占据压倒式的优势。
此时,轻珊与冷舒窈也已到了附近。
冷舒窈的容貌与楚思晴一模一样,在黑夜之中,借着点点烛火,更增加了些心虚者的畏惧与恐慌。周旋在三者之中的鲜于空最先看到了她的脸,吓得第一时间收住了手。
“老大……你你你……”杀人的时候他的胆子很大,但是见着鬼的时候,也难免会怂下来。
“老五,你又发……”发什么疯,这四个字刀子嘴还没说利索呢,他就瞥见了远远站在一边的“楚思晴”,“老大!”
他们两个人这一吼,立马令其他人也注意到了边上的人,手上的动作都不自觉地放慢了。
动作一慢,带给他们的就是致命的危险。
为保自身且去求证事实,他们都收了势,撤到了一边。
“什么人在那边装神弄鬼!”白浪是最怕遇见楚思晴的人。
冷舒窈原本是放弃了假扮,但是现在被误认之后,她也就顺水推舟,继续扮演着“楚思晴”的角色:“你们在找我吗?”
可这话一出口,声音是没有什么破绽,但是气质却不同了。
幻杀觉察出不对:“你不是楚思晴。”
逍遥佛笑着道:“老大对我们从来不会这么温柔呢!”
不出若问所料,在他们面前,楚思晴真的有一套独有的方式,不然是没法子镇住这么多人的。
白浪听他们这么一说,也大着胆子质问着:“是啊,老大,你的面具呢?”
梦魂宫主出行向来喜欢带上白玉美人的面具,只有几次是通过易容还原了自己本身的容貌被他们瞧见了,但是没有人对外透露过,因为他们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不是她真实的模样,直到后来她的身份曝光,他们才敢相信。
冷舒窈有些心虚,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黑蜘蛛冷冷道:“洛魂飞,你以为找一个人伪装成楚思晴的模样就能够唬住我们了吗?”
“黑蜘蛛,你最近的话,有些多啊。”突然转变的声调,突然低沉的气氛,突然变得冷漠的语气,“你以前可没有说过那么多。”
灯火旁的冷舒窈慢慢地靠近这一边,让幻杀等人将她看得更清楚了。
“欺负到我家人的头上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一声质问,不激动,没有愤怒,冷冷淡淡的,却给人不可抗拒的压迫之感。
那种感觉,只有楚思晴能够带给他们。
顿时,八个人的脸色全都变了,变得异常难看。
“幻杀,你今天怎么不扮女人了?是不是知道扮成什么女人都没有用呢?”
她温柔地望向幻杀,却在眼神有了对视的一瞬间变得凌厉,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此刻的幻杀只怕就是一个死人了。
第452章 杀一儆百
幻杀有些害怕:“我,我,那个……你。”
他不敢相信死人能复活,但是眼前的人,真的就是活脱脱的“楚思晴”。
若问等人不动声色,唯有沈浩看得是目瞪口呆。
冷舒窈体内的“楚思晴”选准了时机,出来活动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刀子嘴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老大早就死了,你就算是要借尸还魂,也得附上别人的……身。”
他的“身”字停留在了嘴边,成为了他在这个世上留下了最后一个字。
没有人看到是谁出手杀了他,他们只感受到了一阵风从面前飘过,轻轻的,淡淡的,一点杀气都没有。
可就是这阵风,带走了刀子嘴的命。
“正愁没人给羽涵陪葬,在黄泉路上替她开道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她说的是你们,而不是你。
“冷舒窈”的位置已经从若问的身边移动到了幻杀等人的后方,她手里的忆寒泛起鲜红的光,上面还留着一道浅浅的细线。她手指蹭了一点刀锋上的血,在指尖揉了揉,又放在鼻尖嗅了嗅。
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看上去实在乖戾嚣张,却偏偏没有人敢把她怎么样。
刚才她的一刀太快,快到一招就能够证明她的身份。
除她之外,这世上绝对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能够有如此精准而快速的出手。
忆寒重新绽放了光彩,在她的手中发出了嗜血的信号。
“我的忆寒饿了,你们说,怎么办?”她背对着众人,言语之中带着无法令人忽视的威严。
怎么办?
他们也不知道怎么办。
“老大,能不能不要为难我们,兄弟们都是混口饭吃的……”白浪是怕她怕到了心坎里。
“我哪里有为难你们,是你们在为难我罢了。”她的笑容很甜,很美,但是在漆黑的夜里却处处透着诡异。
杀一儆百,她杀了最弱的那一个,为了就是保存整体的实力,但是她同样希望其他人能够知难而退,不要逼她动手。
庆幸的是,还好原亭刚刚提前离开了,不然现在躺在地上的人就是他了。要真是不小心动手杀了若问的好兄弟,那这师徒以后又不知要如何相处了。
七个人面面相觑,十分为难。
死而复生就已经很吓人了,再被一个死人杀了,岂不是更丢人了?这笔单子拿下,赚的钱的确是多,但要是连命都没了,还要钱干什么用呢?
思量再三,他们终于都做出了让步。
“你知道,我们从来都不会驳你的面子。”幻杀的态度很严肃,“既然你发话了,那么这生意我们就不管了,而且从今日起,所有与你有关系的人,我们都不会再碰。”
他的保证意味着不管是今天还是以后,他们都不会再找易攸宁的麻烦,也不会再找洛家、梦魂宫这些地方的麻烦,但凡与楚思晴有着联系的朋友或是亲人,他们都会远离。
楚思晴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令他们亏损了这笔买卖,自然会适当地给他们补偿,恩威并施,就是她能够驾驭这些人最好用的诀窍。
别看这些都是杀人求财的人,但是论起信用和道义,往往要比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要强出不知多少倍。
何为一诺千金,在他们身上才是真的体现得淋漓尽致。
白浪还不忘补充一句:“老大,你放心,不止我们不碰,其他人我们也不会让他们再给你找麻烦的!”
这样一来,不止这一拨人的麻烦解决了,其他黑/道上的麻烦也差不多都能够借此机会平息了。
“不错,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她的刀还没有收,只是对着众人的是刀背而非刀刃了。
幻杀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她给出的暗示自是会放过他们。
“老规矩,三天之后,自会有对应的酬劳送到你们的手上。”报酬还是要给,而且这将会是一笔与他们分得的钱财相当的数额,“你们若想就此退出江湖,我保证,这笔钱够你们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
楚思晴留在梦魂宫的钱里面,本来就有为他们准备的,只是她最后的时间太紧,还没来得及交代这些人该怎样安排。而今,借助冷舒窈的意识,总算是又了了一桩心事。
幻杀等人断袖立誓,留下了契约为证,之后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洛爹爹,收好这些衣袖。”她将地上的断袖一一捡起整理好交到了洛魂飞的手上,“这是他们与我定下的约定,只要衣袖在,他们就不会违背今夜许下的承诺。”
“一言既出,就绝不会食言,你们大可安心了。”
“黑/道上的其他人物他们会去解决,但是那些所谓的正义之士,就只能靠您了。”
洛魂飞将衣袖收起来,这分量等同于易攸宁的性命,过于沉重。
“舒窈,晴儿,多谢你了。”洛魂飞也不知道该叫她什么好,干脆就都算上了。
“子问,你没事吧?”她更关心若问有没有受伤。
若问替她擦擦额头上的土,柔声道:“我没事。”
她又对轻珊说道:“宫主,还要麻烦您带信儿给素衣姑姑,让她准备好八份赏金,送到我指定的地方去。”
她贴在轻珊的耳边说了八个地址,那是他们活着的八个人日常收钱的地方,其中,她没有忘记提前离去的原亭,那也是他应得的酬劳。
轻珊点点头:“你放心吧,后面的事情我会让素衣办妥的。”
“具体的信息都在库房里的一个上了双锁的箱子里了,都是安排好的,麻烦姑姑照着做就好了。”
后续的事情她必须要交代出去,因为这一次实在太特殊,她没有能力也没有办法亲自去完成。
“晴儿,他们为什么会这么听你的话?”若问印象中的杀手一个个都是目中无人的样子,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屈服,更别说像他们对楚思晴这般尊重,尊重到了一种马首是瞻的地步。
“楚思晴”解释道:“他们每个人都欠我好几条命,所以,他们才会听我的。”
一名杀手,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经常都会遇到生命危险,幻杀等人也不例外。
第453章 有惊无险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人杀多了,总会遇到一些比自己强的人,让自己陷入危险。面对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实力明显的悬殊下,根本就没有侥幸可言。幻杀等人数次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可最后还是活了下来。而他们能够活到现在,无一例外都是被楚思晴所救,不少人还不止一次受过她的恩情。他们的名声有了,财富有了,而能够保住性命去享受这一切,都得益于楚思晴的相救。
“救命之恩,在他们心中的分量远比在一般人心中要重得多。别看他们脸上都是一副冷酷的样子,实则内心都是讲究情义的人。”“楚思晴”算是与他们惺惺相惜,因为她和他们一样,各自都有各自的无奈。
“他们有的人其实已经改行了,可生活并没有他们想象中容易,所以最后还是要用这种最适合他们,也是他们最喜欢、最擅长分方式来继续生活。”
这就是为什么人有的人要完全隐藏自己的相貌的原因。
生活从来不易,谁都没有谴责谁的权力。
“这件事情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了,至于攸宁身上的暗杀令,恕我无能为力。”
这句话说完,她的人就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洛其琛的怀中。
洛其琛将自己的外衣搭在她的身上:“前辈,舒窈这是怎么了?”
轻珊凑过去看了看她的情况,说道:“没什么大碍,就是这一次,思晴在她身上消耗了些内力而且出现的时间太长,令她有些虚脱罢了。她累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楚思晴”占据冷舒窈的意识时间太长就会产生类似的情况,这也就是为什么他们很多人想见楚思晴却还是压抑着内心的冲动不去透露。频繁地唤出她,损伤的是冷舒窈的身体,时间长了,别说楚思晴会不会真的活过来,就是冷舒窈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那我先带她去休息!”洛其琛紧忙带着她到了舒适的环境里,守在她的床边寸步不离。
沈浩搞不懂状况,只能随着大流,回到易攸宁处小憩片刻。
轻珊趁夜速速赶回梦魂宫交代事务,担心夜长梦多,自己不小心有了疏漏。
院子里现在只剩下了洛魂飞和若问两个人。
“前辈何时到的,怎么都不派人通知我一声。”洛魂飞对于若问的出手相助十分感激,“要不是前辈今日在此,还指不定会出什么更大的乱子呢。”
洛魂飞刚刚只与三四个人交手就感觉到了吃力,他就能够明白为什么易攸宁会伤得那么重,不由得暗暗庆幸,有高人相助才没让今夜的丘山雅苑再添血腥之味。
“我不过刚到一会儿,本就是叨扰了,想着明日在与阁下会面的,不料又多了变数。”若问也是多少有些后怕。
只论武功,方才三个人与八个人的交手很难分出胜负,他自己倒没有什么,就算再来几个也能抵挡,可如果他们之中真的有人趁机暗算易攸宁,只怕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要是没有冷舒窈的出现,用她的样貌打乱了那些人的节奏,影响了他们的思绪,要是没有“楚思晴”的出现稳定形势,彻底了结此事,只怕会有无穷无尽的后患。
他们挡得住一次,挡得住两次,未必挡得住三次、四次。
有惊无险的一夜,真的是许久都没有遇到了。
“前辈一路辛劳,不如先去休息吧。”洛魂飞请他到客房歇息。
若问却不急:“洛大侠,攸宁的内力有消散的趋势,我帮他运功暂时缓解了,但是后面的情况会不会恶化,还需要您多多留意着。要是就此止住就不会有太大的影响,可若是毫无缓解,您就得做好心理准备了。”
洛魂飞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请教道:“如果情况恶化,是不是意味着攸宁的一身修为将会耗尽?”
若问道:“不错。内力是支撑武功的基础,有内力的辅助才不会让招式徒有其形。”
“如果用一只盛满了水的木桶来形容现在攸宁所拥有的内力,那么他现在的情况就是这个桶破了一个洞,里面的水开始往外流。我们及时发现,及时补上这个洞,还能够保住里面的水,可是这个补丁是能一直坚持下去不妨碍桶的使用,还是只能勉强支撑一阵之后付诸东流,就看他的造化了。”
“那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保住?”洛魂飞不希望他就这样失去了的希望。
若问道:“外人可以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他的体内以维系他的正常,但是有进有出,这个过程就是一个无底洞,最后的结果,是两个人一身修为全部耗尽而亡。”
“洛大侠先不要把结果想得太糟,我相信攸宁这孩子吉人天相,一定能够度过这一关的。”
洛魂飞也希望如此,可他却也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都是我造的孽,才让晴儿和攸宁两个孩子饱受折磨。”洛魂飞自觉有愧,“一切要不是源于我当初的让爱,现在的结果就不会是这样。”
“洛大侠,悲剧也好,喜剧也罢,发生的事情不可逆转,我们能做的就只有向前看。”若问在开解劝慰别人的时候和沐子歌倒是很像,但是不同的是,他从来都说服不了自己,“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危险还有很多,没有多少时间让我们犹豫和后悔的。”
千头万绪,如何从错综复杂的线索里找到对自己有利的,才是现在他们亟待解决的。
“不管怎么说,先过了明天,我们再慢慢商量。”
明天,是洛羽涵的大日子,其他什么都可以暂时先放一放。
念及洛羽涵,洛魂飞也是深感亏欠:“是啊,羽涵那孩子,我……”
“罢了,不说了,说什么都迟了。”
那是他疼爱的女儿,可对她的关心却始终少于另外一个。一碗水端不平,可她却没有抱怨过。
温柔、善良,那么好的女孩子,也成了天空中一颗闪耀的明星。
洛魂飞抬头望着天空,试图在浩瀚的银河里找到两个最亮最亮的星星,他希望那两颗就是他最爱的女儿们。
第454章 重温旧梦
越无尘与凌素衣同行,与若问分成两路。
他们没有进城,在树林中就与若问和冷舒窈分开了。
布满烟瘴的林子,在黑夜里显得更加阴森。
“无尘,梦魂宫的入口地形复杂,你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跟丢了。”凌素衣在前面带路。
越无尘跟在她的身后,每一步都非常小心,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此地布阵的规律:“前辈,这里是根据奇门遁甲之术布置的吧?”
“你懂这些吗?”凌素衣没想到他这么一个文静的人也会懂这些。
越无尘道:“只是在书上看过一点,不是特别了解,只能简单地分辨一部分。”
他没有专门研究过这术术,能看懂,却无法破解。
“这是小梦按照书上的记载布置的,她也只能算是一知半解,用来唬人的。”
楚思晴对于布阵之术以及机关之法也只是略知皮毛,她无心伤人,设置悬疑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掩护梦魂宫的所在,就算有人专门研究过了也没关系,因为阵法背后依旧只有一片无尽的树林以及连绵起伏的高山。
正常人的思路都不会想到梦魂宫的所在,是在山壁之下。
“前辈……”
“你不用这么见外,我与小梦都是姐妹相称的,你可以跟她一样叫我素衣姐,或者跟舒窈他们一样叫我姑姑。”
她的辈分还真的有些奇怪。
道理上讲,她跟洛魂飞是同辈,一众小辈称她为姑姑并无不妥,但是她在师门之中又跟楚思晴算是同辈,跟楚思晴同岁的人叫她一声姐姐倒也无可厚非。好在,不过就是一个代号,没什么讲究。
“好,素衣姐。”越无尘还是选择了跟楚思晴同样的叫法,谁让他一直都忘不了她呢,“素衣姐,你带我去梦魂宫是不是不合规矩?”
梦魂宫里都是女人,忽然出现了一个男人,在其中的影响的确不会太好,而且她公然带人进去,会有泄露秘密的危险,这一点,越无尘考虑得要比凌素衣周到。
“只要你听我的安排,不要随意走动就不会有大问题。”
梦魂宫众人皆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有大事发生都不会出门,也就没机会看到有男子闯入。
弯弯绕绕,数不清拐了多少次之后,他们总算是到了梦魂宫外。
“梦魂宫选在这么一个地方还真是费心思了。”越无尘见过不少山洞,但是在山里能够建造起一座座小屋子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同样是山洞,但是这洞里却是别有洞天。
“这样的构造需要天然地势的配合,师父找了很久才找到这里的。”
巧合也好,命运的安排也罢,梦魂宫与悠然山庄就在这么近的距离,当年的轻珊就是为了找楚江阔报仇才建立的梦魂宫,而两个人到最后几乎就要成为邻居了。
悠然山庄外,方圆数百里,离它最近的,就只有隐藏在山林之内的梦魂宫。
“小梦就一直生活在这里吗?”越无尘来到这里,吸引他的就是楚思晴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痕迹。
“从她十四岁开始,就在这里了。”凌素衣在前面带路。
梦魂宫里的路也是蜿蜒曲折,岔路口很多,但是没有机关,走错路不会有生命危险,只是会陷在里面出不去。外层的空房间都是幌子,从来不会住人,偶尔楚思晴外出回来,或是准备出去的时候才会在这里小憩一阵子,梳洗一番之后,便离开了。
“她身上的伤留下的后遗症非常严重,梦魂宫阴冷潮湿,你能想象,她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有多么得煎熬吗?”
“能……那一定是生不如死。”越无尘能想象,她所遭受的一切他都能够想象的出来。
“最开始的时候,她整宿整宿的睡不着,不是被噩梦惊醒,就是被痛醒。但是,她的身体又需要休息,必须要有足够的睡眠才能有精神有力气维持她存活下去。”
“你看这儿……”凌素衣指着一面墙上的几道划痕给他看。
那划痕有十道,间距不固定,有长有短,有近有远。仔细看去,不是特别深,但是能在这么结实的墙壁上留下这几道,所用的力气也一定不会太小。
“有一次,小梦体内的毒发作了,她实在难受极了,就扒着这面墙不断地往上撞,撞自己的头,撞得头破血流之后,好像才会令她舒服一点。她的十指死死地扣住墙面,指甲断了,指尖烂了,血肉模糊的,可她却特别开心。”
“她说,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觉得自己痛,才不会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梦魂宫里,有她的记忆,却没有一个地方,见证过她的幸福和快乐。”
凌素衣带他进到了楚思晴生前在梦魂宫的房间,被她抹去了痕迹的地方,空气里,连她残余的味道都消散了。
她们之前是一起住在这屋子里的,后来,凌素衣搬了出去。
“她在离开的时候烧了所有跟她有关的东西,可是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有她的气息,我不想破坏这唯一可以缅怀她的地方,就保留了下来。”
桌子上落了薄薄的一层土,空荡荡的衣柜,满满的书架。
“除了练武,她唯一的消遣就是看书,这一柜子,她全都看了不止一遍。”
没有镜子的房间,只有轻纱红绫为衬,增添了一抹色彩,增添了几分女人的柔和。
“她这一生,最幸福的回忆在无垢山,最黑暗的日子在悠然山庄,最痛苦的重生在梦魂宫,最无助的别离在望岳城。”凌素衣坐在她们一起用餐的桌子旁,抹了抹上面的落土,“她离开,不过一个月,我却感觉已经过了很多年。”
越无尘驻足在门口,不敢往前踏出一步。他的眼前出现了她的身影,坐在书案旁读书的她,坐在琴旁抚琴的她,倚靠着床榻小睡的她,还有很多很多个她……
整个房间里,那个身影,无处不在。
“无垢山、梦魂宫、望岳城……”越无尘几乎已经走遍了与她有关的地方,“我的家,却是她离开的地方,呵。”
第455章 高山流水
“那也是谁也预料不到的,你不用太介怀。”凌素衣安慰他,“她一直觉得能够遇见你是她的幸运,只是遇到的时间不对,才没有让你们有一个好的结果。”
楚思晴与越无尘,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有对的时间,这一世的相逢就是一场情劫,没有办法得到圆满。
“素衣姐,我可以弹一下琴吗?”
“当然,小梦应该不会介意的,我记得,你是她的知音。”
一曲定情,越无尘是若问之外第二个听懂她琴声的人,这寂寞的琴,说不定就会在他的抚奏下,重新奏出动人的曲。
许久不碰琴弦,越无尘的技艺都有些生疏了,调整了几次之后,才重新找到了感觉。
流畅的指法弹奏出悠扬的旋律,仿佛令人置身于高山流水之间,背靠群山,云雾缭绕,飘忽无定,耳边响起的是潺潺流水声,静谧安详,舒缓心神。
忽而节奏变得活泼起来,犹如“淙淙铮铮,幽间之寒流;清清冷冷,松根之细流”,令人的心情都变得愉悦起来。
而后,旋律开始有了起伏跌宕,如瀑布飞流直下,如蛟龙怒吼之象,百舸争流万壑间,群山奔赴天地之约。
当轻舟已过万重山,似乎又回到了徜徉的溪水畔,静静聆听。
“好琴好曲,可惜我不懂乐理,不能与你品评一番。”凌素衣听得如痴如醉,“我觉得,你的技艺更在她之上。”
她得出的结论依靠的纯粹就是女人的直觉。
越无尘收了尾音,双手抚按在琴弦上片刻之后,才意犹未尽地离开了座位。
“我的技艺再高,也比不上她曲中情意的精妙。”越无尘还是没办法用曲子表达自己的情感,“就拿这一曲《高山流水》来说,我能复现高山与流水的美景,却不能表达伯牙子期的惺惺相惜。”
“高山流水遇知音,你俩的境遇倒还真有些相似。”
在众星拱月般的待遇中弹出孤寂悲伤的情,落差之大下的忧伤,只有一个人能理解,然知音得,却又分别,再不复往昔之曲。
“素衣姐,能跟我说说她在梦魂宫里一些快乐的事情吗?我不希望我所了解到的有关她的一切都是苦难。”
他的想法是好的,可惜却给了凌素衣一个大难题。
“你跟在若问身边这些日子,没有问过他吗?”与其在梦魂宫寻找幸福的记忆,还不如在无垢山重新感受她的生活。
“没有。”越无尘在无垢山除了请教武功之外,很少与若问说话,“前辈本来就够苦了,我又何必无故勾起他的伤心事呢?”
“她与若问前辈在无垢山的日子,才是她此生最快乐的回忆。”凌素衣怎么想都想不出梦魂宫会有什么值得她一提的,“有若问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天堂,其他的……”
其他的,不是地狱的十八层,就是地狱的十九层。
“她活得到底是可悲,还是可怜……”越无尘望着那琴,多希望此刻琴旁有个她。
可悲可怜,用以形容楚思晴既恰当又不恰当她还有许多关心她、爱护她的人,其实她从来不孤单。只是这些人,都没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的身边,抱憾终生的是她,还是他们?
斯人已逝,多少疑问随之而逝,答案此生无解。
梦魂宫常年不见天日,置身于此,时间给他们的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昼夜难分,日子过得是快还是慢,都没有什么区别。
凌素衣给越无尘讲了好多关于楚思晴的故事,有血有泪,有情有义。没有幸福的开始,也没有甜蜜的结尾,可无一不触动着人心,能够让痴痴守护着真心的人,更加了解自己所喜欢的人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坚强,勇敢;脆弱,怯懦。
截然相反的四种性格,都是她所拥有的。
在面对不同的人,身处不同的情境时,她所展现出来的许多面,就是这般矛盾。
“素衣姐,你说我真的能帮她报仇吗?”越无尘对自己没有信心,“我武功太差了,虽然若问前辈不说,但是从他的眼神中我也能感觉得到,自己与他的要求相差甚远。”
“无尘,其实小梦的仇她自己都没有多少执念,且不说她自己就不想你们去为她冒险,就算她想,那个人也绝对不会是你。”
“是我不配吗?”
“不,是因为她为你所做的努力都是希望你过上自己喜欢的生活,闲云野鹤,逍遥自在。”
有一类人生而不属于江湖,就算给了他们绝世武功,他们还是与这个血腥之地格格不入,越无尘就是这一类人。
“按照现在局势的发展,这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了。楚思柔俨然要把武林颠覆,我们要做的也不仅仅是报仇了。”
当风波越闹越大,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没有谁能真的置身事外。就算是凌素衣这么一个事不关己的人,也开始变得会顾全大局了。
“若问前辈说得没错,我不该让舒窈冒那么大的风险去面对那么多凶狠的人。”她反思着自己的冲动,庆幸若问阻止了自己。
只是她还不知道,尽管她的劝说没有成功,可冷舒窈还是做了她所设想出的那件事。
“素衣?你回来了么?”
轻珊没有在凌素衣的房间找到她就试着到楚思晴这里来寻。
“师父,我在。”凌素衣应和着。
轻珊往里走,还看到了越无尘:“原来你在这里,难怪在雅苑没有瞧见你。”
越无尘起身相迎:“雅苑?若问前辈和舒窈已经安全到了吗?”
轻珊道:“他们到的正是时候。”
凌素衣问道:“正是时候?难道是又有人找上门了?”
轻珊道:“是幻杀他们几个,刚好跟若问哥哥交上了手。”
凌素衣关心结果:“怎么样?攸宁没事吧?”
越无尘也担心:“若问前辈可还好?”
轻珊示意他们不要多虑:“放心吧,他们都没事,隐患基本已经解决了,以后都不用再担心幻杀他们会对攸宁不利了。”
第456章 未雨绸缪
“难道前辈将那些人都……”凌素衣从轻珊的话里感受到了寒意。
“只有刀子嘴死了,其他人都还活着。”轻珊解释着,“说到底,这些人也不是若问哥哥解决的,最后解决这件事的人还是晴儿。”
兜兜转转,绕了一圈之后,还是“楚思晴”出面解决的。
“素衣,跟我去一趟库房,我有任务要交给你。”是“楚思晴”拜托她的,“这事很重要,务必尽快完成。”
“好。”
凌素衣随轻珊去库房,临走的时候,还不忘替越无尘收拾出地方,准备好用具让他就在此间歇息。
偌大的梦魂宫,最能躲开其他人的地方只有这里,轻易不会有人靠近的地方也是这里,适合一个外人,适合唯一的异性居住。
“晴儿说她准备好了一笔钱给幻杀等人,刚好用在这次的事儿上,也不算让他们白得了便宜。”
“师父,舒窈这到底算是一种病还是真的……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怪怪的。”凌素衣常常分不清那张面容下到底是楚思晴还是冷舒窈。
轻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还真是难住我了。”
“说她是舒窈,可她时不时的举止还有语气都像极了晴儿,包括不少秘密,也都是只有晴儿才知道的。”
“说她是晴儿,可平日里的言谈还有性情,就是舒窈无疑。”
“可能是一种病,但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治好她,而且在现在的岌岌可危的局势面前,我们需要晴儿。”
不会治,也不想治。
库房里,花漪涵搭了几个书架,将房契、地契按类别分好,整齐地摆放在架子上。地上分了好几个箱子,里面放的不是真金白银就是珠宝玉器。
轻珊从头找到尾,才发现了一个特别不起眼的箱子。这箱子比其他的都要小上一圈,但是锁却多了一把。
“师父,这怎么还需要钥匙?”凌素衣手上可没有开这个箱子的钥匙。
轻珊摆弄了一下:“很简单的锁,一劈就开了。”
运功于掌上,稍一用力,锁头就全都散架了。
箱子里装了九个盒子,每个盒子上面都贴着一张字条,写着幻杀、白浪等人的代号,每个盒子里面都放着大额的银票,数目惊人。
“原来晴儿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凌素衣惊讶无比,“她真的是什么都考虑到了。”
轻珊不得不佩服她的周全:“杀手的一生艰难,而且因为风险太大,他们几乎都是挥金如土的人,赚多少花多少,然后再赚再花。”
“可是,这个行业改朝换代的速度也比较快,别看他们现在风光,说不定两三年之后就没人再记得他们了,到那时候,他们的生活只怕会非常困难了。”
“而自从晴儿染指之后,她几乎一个人垄断了全部生意,他们所接到的其实都没什么赚头,如果真有赏金丰厚的,大多也是晴儿刻意分出去的。”
“我想,她应该是与另外九个人或有交情,或有恩情,多少了解过他们的故事,才会心生同情,留下这些钱让他们退隐吧。”
一面是冷血无情,一面又悲天悯人,实在矛盾。
“刀子嘴已死,就把他的那份再分给其他人吧。”这个决定是轻珊替楚思晴下的。
盒子的夹层里藏着每个人的位置,凌素衣要做的就是把盒子放到指定的地点,然后取回他们收到钱之后留下的信物就可以了。看似简单的一件事,实则也并不容易完成,稍有闪失,不仅暴露了自己,还会暴露了那些人。类似的情况在过去的八年里有过三次,每次都是她亲力亲为,没有过任何差错,而这次,应该也是最后一次了。奈何楚思晴无法自己去办,不然她是万万不可能交托出去的。
“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踪。”轻珊再三嘱咐,也是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的。
“师父放心吧,我会注意的。”凌素衣将每个人对应的地点反复默念,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轻珊又与凌素衣对了不少的细节,等到说完之后,她们方才发现,天,都快亮了。
又是一个不眠夜。
日子过得太快,快到有些不太真实了。
“师父,你回房休息片刻吧。”
自从轻珊与洛羽涵一起研究噬魂散之后,她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凌素衣清晰可见她脸上显露的疲态,眼角上多了几道细纹,眼眶也有了乌青,红润的唇有些发干,连一向细腻的皮肤上都多了几个小点。这样子看在她眼里,实在是心疼。
“您看您,都有白头发了。”
她替轻珊整理着头发,将鬓边突出的白发藏到了青丝后面。
轻珊抚摸着鬓角,感叹道:“都五十多岁的人了,有几根白头发,不奇怪。”
她还有机会看见代表岁月流逝的白发,而她的一众姐妹,早就失去了这个机会了。
“师父哪里像五十岁的,分明只有三十岁。”凌素衣笑着替她梳着头发。
及腰的长发,从未被盘起过,她是一个人,度过了大半生。
“您还要出去吗?”
轻珊单手扶额,闭着眼睛:“是啊,羽涵那孩子……总要去送送她。”
她们相处的时间不长,不过却很投缘,她喜欢羽涵身上投出的淡薄还有对于所热衷事物的专注与投入。
在洛羽涵的身上,她看到了医者仁心四个字。
凌素衣知她要去送行,便没有给她点缀珠翠,只找来几朵白色的茉莉稍加装饰,显得人不那么憔悴。
“那就有劳师父代我向羽涵道个别吧。”她还有要事要办,无法抽身前往。
“嗯,你的心意,相信她会收到的。”轻珊换了一身干净素雅的衣裳之后,就又赶回了雅苑。
门庭寂寥,牌匾与大门上都挂上了丧事的颜色,没有什么人知道,也就没有什么人来拜祭。
这样也好,省得鱼龙混杂、各怀鬼胎之人聚在一起,反而扰了佳人的安宁。
洛其琛在操持打点着。
“兄弟们,今天无论如何,雅苑都不能出乱子。”
在最重要的一天,他绝对不允许有人搅了清梦。
“少主放心吧,我们一定让小姐走得安安静静的。”
第457章 无可追忆
冷舒窈替洛羽涵打扮好,略施脂粉的模样依旧是妥妥的美人。淡雅的妆衬出她的优雅,身上是她喜欢的一套衣服,白衣红梅,凌霜盛开。
洛魂飞就坐在一旁看着她们:“舒窈,辛苦你了。”
这种小事本不该是她来完成,可换作别人,未必能够合洛羽涵的心意,别看冷舒窈不是真的楚思晴,但她和洛羽涵的感情更加深厚。
“不过是举手之劳,洛叔叔何必如此。”她还是习惯称呼他为一声叔叔。
“这一年到底是怎么了……”一股从未有过的疲倦涌上了洛魂飞的心头,“一个接一个……”
一场喜宴拉开的帷幕,带来的不是红红火火的喜气和热闹,而是无边无际的灾难。
悲欢离合,一幕接一幕;生离死别,一个接一个。
坚强的人都不再坚强,那个能够撑起整个雅苑的人,现在只能守在这小屋里唉声叹气。
他累了,他不想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前半生打下来的威名,落在此刻他的眼中,根本不值一提,他甚至有些痛恨,为什么自己不能为所欲为。
“都会过去的,今天之后,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您千万不能倒下。”冷舒窈找了件披风搭在洛魂飞的身上,“天气凉了,您多多保重身体。”
天气再凉,哪里比得上他心上的凉。
冷舒窈不过一个小小的动作,就勾起了洛魂飞的回忆,想起了洛羽涵小的时候也是像她这样给自己披上披风。
洛羽涵从小就是一个懂事的孩子。
“爹爹,起风了,快点把衣服披上!”她会在洛魂飞练完功之后替他披上外衣,还会替他擦拭掉额头的汗水,“有汗的时候不要吹风,会着凉的。”
“爹爹,我今天煮了粥,您尝尝。”她会在洛魂飞胃口不好的时候专门替他煮上白粥,配上精致的小菜,让他开胃,“攸宁和其琛想喝我都不让他们碰呢!”
“爹爹,您看,这幅画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她知道洛魂飞喜欢赏画,只要看到优良的画作就会带回来送给他,“看这笔法,苍劲有力,可不输给那些大家呢!”
“爹爹,有心事?说出来让羽涵帮你分担。”她总是会在洛魂飞烦心的时候听他讲一大堆烦恼,然后帮他排忧解难,给出自己独到的见解,“我觉得……不是更好吗?”
她从小还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她自从跟着师傅学医之后,就时常跟在她的师傅身边与他一起义诊。当她长大之后,能够独立问诊的时候,这个习惯她还在延续。看病施药,从来不计较得失,不管来的人身份地位如何,她皆是一视同仁。
她从来不会去揣度别人的心思,好像在她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是善良的,就算有人做了什么坏事,也相信那个人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爱笑,她喜欢在所有人面前一展她温暖、开朗的笑容。
她爱闹,她只在易攸宁的面前调皮到好像从来都没有长大。
她睡了,而他,同样在沉睡。
“洛叔叔?洛叔叔?”
冷舒窈见他有些失神,微微晃动了一下他的身体。
洛魂飞回过神来,愣了一下,才对她说道:“舒窈,能不能替我去看看攸宁?”
他记挂着儿子,又舍不得女儿,只得拜托眼前的人替他去看上一眼,说不定在这最后的时刻,易攸宁会醒过来。
“好。”
冷舒窈出去了,出去的时候还不忘带上房门,不让外面的嘈杂乱了房中的宁静。
她刚走到主院,就跟要前往内院的洛其琛碰上了。
突然的相遇,让他们两个人都毫无准备。
一夜的昏睡,洛其琛照顾了冷舒窈两个时辰,之后又开始布置,忙忙碌碌的,一刻都不得闲。可是冷舒窈并不知道她昏迷的时候是他在照顾自己,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有空荡荡的客房。她以为他们应该不会有独处的机会,她想着,等到今日之事罢了,就回梦魂宫去。
不经意地遇见了,互相看着对方的时候,两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他们之间还有心结没有打开,这也就让他们虽然心里有情,可面对面的时候还是无言。
冷舒窈迟疑了一会儿,就从洛其琛的身旁走过去了。
直到她走过,洛其琛才鼓起勇气回头,对她说了一句:“对不起。”
冷舒窈听见了,可她没有停下来。
洛其琛却还是补上了一句:“对不起。”
他为自己当初的失言道歉,为自己当初不好的态度道歉。
冷舒窈还是在向前,只是原本抬着的头低垂了下去,一不小心,又湿了眼眶。
易攸宁的房间外沈浩靠着门框在打盹。他的日子一向过得舒舒服服的,从来就没在短时间之内经历过这么多事,身子骨吃得消,精神也顶不住了。他多少也算是个年轻俊朗、风流倜傥的公子哥,为人热情仗义,出身也不差,日子过得逍遥自在,是不少女儿家梦寐以求的夫君。
然而,他倒是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寻欢作乐,但也不失风度。寻花问柳也常有,不过比起其他人,他更长情,多少年,喝酒赏月的陪伴是不少,但是更亲近的他专捧一个人的场,慢慢从陌生到熟悉,从主客变成了知己,更多的时候是倾诉聊以慰藉。
可惜,后来佳人他嫁,二人相忘于江湖,这结局总还算是圆满。
若说那么多的女子没有一个令他真的动心的,是不太合理。只是,他倾慕的对象是哪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分不清了。
他知道,在他看见梦兮的第一眼,就为她沦陷了。
那双眼波流动的眸子,多情却悲情,看得惹人怜爱;那一双修长而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弄,撩拨的亦是他的心弦。
那独一无二的气质,让人无法亵渎她的冷傲;那不卑不亢的言语,让人无法忽视她的情感。
但他,还只是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听她弹琴,与她畅聊,从不轻易表露情感,以致于他隐藏得太好,让梦兮至死都不知道,除了越无尘之外,还有一个男子一直钟情于他。
第458章 爱在心里
在得知梦兮身份的那一刻,他是诧异的,在见到冷舒窈的那一刻,他是疑惑的。
“沈公子……”在温柔乡住了一段时间,冷舒窈自然是认得他的,“累坏了吧?不妨找地方小憩片刻。”
沈浩甩了甩脑袋,打了个哈欠,疯狂地眨了眨眼睛:“没事,就是有点困了,眯一会儿,现在醒了。”
他看着冷舒窈,眉头皱了松,松了皱,就像是看到了什么“新奇”的玩意儿。
冷舒窈也多少了解他这不正经的性子,撇撇嘴:“沈公子,我脸上有花吗?”
沈浩笑笑:“没,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冷舒窈问道:“那你干嘛盯着我看?表情还那么奇怪?”
沈浩道:“我只是在想,你们长得那么像,可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你跟她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呢?”
“她?你是说姐姐?我们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啊。”冷舒窈觉得这话说得令人摸不着头脑。
沈浩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一般的双生子,几乎是很难辨别的,可是你们两个,感觉一眼就能看出差别了,真是奇怪。”
不止是他,很多人都是这样,没有被表象迷惑,多看几眼就分出了差别。
她们少时还算相似,越长大越不同。
“她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让人不敢侵犯,可那种高高在上又并非是不食人间烟火,不懂凡间疾苦的自视过高,而是让人从心里敬她,深邃得让人想要多一点了解她。”
“你就不一样了,小家碧玉的感觉,一眼就能看穿。”
他的话听上去还是有些奇怪,可是他的眼神却一点都藏不住。
以前冷舒窈只是远远地躲在窗后望着他,并没有注意过他的神情,此下如此近的观察之后,她便懂了。
“我还是更喜欢昨夜的你,那气势,那阵仗,竟然真的把那些人吓退了。”他还不知道昨天的那人其实不是她。
冷舒窈没有隐瞒:“夜里你看到的人,不是我,是姐姐。这事情说起来很复杂,三言两句解释不清。”
她自己都还没整明白的事情又怎么能去跟别人解释呢?
沈浩也没真的把昨夜所见放在心上,反而又把话题扯远了:“哎,要是我再富有一点,或许就能够跟她在一起了!”
“到那时,我就能向她提亲,把她娶回家,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么多事儿了。”
中秋之夜的错失,让他失去了与钟情之人共度良宵的机会,他拥有一份纯真的幻想,哪怕知道了她的身世,却还依旧保持着最初的情感,从未变过。
冷舒窈不知道要不要澄清那夜实际的人是她,说出来好像对洛其琛又不大好,思量再三,最后她却也只对他说:“可惜,今生她的心里就只有一个人,任谁也替代不了。”
沈浩没有追问那个人是谁,因为是谁都不重要了。他只是有些羡慕,能够让她那样一个人念念不忘的人。该有多么幸福。
冷舒窈没再多言,打开了一扇门,侧身走了进去。
若问刚刚为易攸宁重锁了内力,正在自我调息。
他与洛魂飞二人轮流替易攸宁运功疗伤,付出的真气和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冷舒窈倒了一杯热茶放在桌上,没敢惊动若问,一直等到他先开口,才敢有下一步的举动。
“师父,攸宁的情况怎么样了?”她站在若问的身后替他捶着背。
若问的精神稍稍放松了些:“他的情况有缓和的趋势,只要连续七日以外力替他稳住内功的消散,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师父,你说攸宁为什么一直都不醒呢?”冷舒窈多希望现在的他能睁开眼睛,“他要是再不醒过来,就连最后的机会都没有了。”
最后一面,错过了,就连道别的机会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若问却道:“说不定羽涵此刻就在他的梦里,两个人已经在梦中相会了呢?”
从前不善于此的若问也开始变得会说起来。
冷舒窈反问着他:“那……姐姐也经常出现在您的梦里吗?”
若问的神情变得悠远:“不……她从来都没有出现在我的梦里。”
“她一直,都活在,我的心里。”
活在心里的人,是永远不会死,也永远不会失去的,所以纵使她从未入梦,可他们还是从未分别过。
平淡却真切的一句话,令冷舒窈动容。
也令那个在昏睡中的人动容。
易攸宁的手指动了一下。
短暂的瞬间,却还是被冷舒窈捕捉到了:“师父,您看!”
她惊喜地凑到易攸宁的身边对他讲道:“攸宁,羽涵还在等你呢!你不能再睡了!为了她,你一定要醒过来。”
可当她说完这话之后,易攸宁的反应不止没有增加,反倒没有了。
冷舒窈大失所望:“师父,怎么一点用都没有?”
若问道:“他的人未死,心却已经快亡了,他不是在羽涵死之前陷入的昏迷,所以在他的意识里,羽涵已经不存在了。”
没人能骗的了他,他也听不进去任何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昙花一现般的回应,终究只有刹那。
“你们去忙吧,这里我来守。”
若问坐镇丘山雅苑,倒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就算整座院落只剩下他一个,力扛众犯的本事他也不输给任何人。
易攸宁未醒,他这里还是需要人照顾和保护。
“前辈,这种照顾人的任务还是交给晚辈吧。”沈浩觉得他过于操劳了,想替他分担。
若问道:“洛大侠等人稍后要出城,雅苑之内不能缺了人,要是有人来犯,你年纪尚轻,我担心你未必能够招架得住。”
两方的人马,“楚思晴”解决了一边,可他没有忘记,还有另外一边。
“那就有劳前辈了。”沈浩也不强求,毕竟若问的考虑不无道理。
洛羽涵最后的归宿在城外,在她的母亲身旁。
出去的这一路,不少城中的百姓自发地守在街道两旁,默默地哀悼着。
一墙之隔,他们不清楚墙的那一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459章 琴声再起
纵使雅苑里面打得头破血流,断壁残垣,外面看到的也只有一片祥和之气,风平浪静,仿佛一切如旧。他们莫名闻悉的,就是丘山雅苑里那个可爱温柔的女孩子突然之间就身故了。
没有眼泪,没有啜泣,有的是惋惜和哀叹。
太突然了。
洛魂飞到现在都没有完全适应洛羽涵的死,到底中间是哪一步错了,这样的结局,是因为什么。
那些行凶者到底是声东击西的伏兵还是被人操控的傀儡,授意他们的人是谁,依旧是一个谜。
洛其琛走在最前面,替她亲爱的妹妹开辟前方的路。
当送行的队伍路过悠然山庄外的时候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那片焦土之地,本来开始重建,可后来刚开始动工没有多久,楚思柔就离开了。在她离开之后,洛其琛的精力转移到了别处,这地方就闲置了。
按理说,悠然山庄现在应该还是一片荒芜和破败,谁知无意的瞥见,映入眼帘的竟是焕然一新的门楣。
完全变了样子。
高悬的牌匾从悠然山庄改成了玩偶山庄,门口两边各站着四个人,对立而立,眼神没有任何的接触。
山庄的气派依旧,却总让人觉得有些阴森森的。
“听。”
轻珊最先察觉到了声音。
“是琴声。”冷舒窈静下心之后也听到了,不仅听到她还觉得这曲子有些耳熟,“我怎么感觉从哪里听到过。”
旋律动听,带着极强的穿透力,从院子里传来,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这人的内力不容小觑。”洛其琛高度紧张起来,“是个高手。”
高手,不止一个。
琴声未散,箫声又起,二者互相应和着,奏出一段郎情妾意。
在丧事的场合下,响起带着喜气与欢愉的乐曲,显得格格不入,甚至还容易激起不少人此刻的愠怒。
“这曲子……”冷舒窈还在回忆,“到底在哪儿听过……”
她听过的曲子并不多,在屈指可数的曲调里,她没有搜寻出能够匹配得上的旋律。除此之外,就只有那一次了。
“是楚思柔!”她想到了。
冷舒窈想到了那一个阴雨天,那一个发生了太多事情的阴雨天。
“就是那天,她就是用这支曲子引姐姐出来的!姐姐和其琛那一次都差点被她间接害死!”
洛其琛那日的回忆一时间也如卷浪般涌现:“原来,是那次……”
“她又要耍什么花样!”冷舒窈一想到山庄里的人是楚思柔就不由得紧张起来。
在洛羽涵出城的时候,等在这里,难不成真要在这里送行?
只听柔和的声音从远处幽幽传来:“洛叔叔,我与羽涵好歹相识一场,作为姐妹,怎么可以不来送她一程呢?”
这声音的穿透力比琴声更强。
“我还准备了几份大礼等着给你们呢,你们可千万不要走得太快了哟。”
她的人不曾现身,可是她手中的刀剑一一亮相。
最先出现的人,是易攸宁。
他醒了,被这传遍城内城外的琴声唤醒了。
在他睁开眼的一瞬间,若问就意识到了问题愈发难以控制了。
易攸宁眼睛里的血色看似散去,可实际上他的瞳孔已变成了紫色,紫中透着猩红,双目炯炯有神,浑身散发着令人心寒的杀气。
他突的坐了起来,然后直接闯了出去。
“攸宁!”若问不过一个恍惚,就错失了一个先手,“你要去哪儿?”
他试图拦截住他前行的步伐,却在按在他肩上的瞬间被一股强劲的内力震开了。
易攸宁侧目,冷冷静静地说道:“前辈,我只是去找羽涵。”
言语之中,透着平静,跟他整个人的状态又不大相同。
易攸宁苏醒得毫无征兆,反而引起了若问更进一步的怀疑。他言辞清楚,看上去一点毛病都没有;身手矫捷,更不像是重伤未愈,还有内伤在身的人。
若问不放心,跟在他的身后一直到了城外。
一路轻功,健步如飞。
等到易攸宁和若问追上了停留在城外的大队人马时,楚思柔又开口了。
“我还给你们准备了两份礼物,攸宁还有姐姐的师父,你们可要收好了哟。”
都没有留给他们交谈的时间,就像是一环扣一环似的,应接不暇。
从新的山庄里骤然飞出一个身宽体胖的男子,朝着若问的方向,带着十足的冲力。
若问以柔和之力抵住那人的背,顺着惯性向后移动,稍加借力,便将其推至了一边的树上。
他本以为力道已经被抵消,怎料当人与树接触之后,产生的撞击依旧巨大,不仅树被震得四分五裂,连人都一样。
那厚实的身体崩裂开,脸上带的伪装面具也被剥落。
人还活着,从一个满面刀疤的恶汉变成了一位英俊深沉的长者。
“若问,你可还记得他?”楚思柔远远地喊话,“你下手要是再重一点,你的好兄弟可就要没命了。”
若问怎么会不记得,那身形,就算再过二十年,他都不会忘记。
“原亭!”他冲到他的身边。
原亭,就是昨夜他们所见到的外号刽子手的杀手。昨夜的他明明还是一个魁梧的壮汉,而现在,他们才知道,原来一切都只是伪装。是他刻意乔装成了一副非人非鬼的模样,不知道是为了逃避过去还是难以面对自己。
提起原亭,楚思柔似乎有些生气:“这家伙还真是难对付,跟你那个徒弟简直一模一样。”
原亭昨夜离开洛家之后就被人打伤了,伤他的人是谁他都没有看清楚,等到他醒来的时候,眼前就只有一男一女。
男的他认识,是独孤鹰扬,而女人他素未谋面,却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某种莫名的熟悉。
若问查看着原亭的伤势,只是他伤得实在太重,自己已无力回天。
“原亭,你撑住……”
当年并肩作战的好兄弟死的死、伤的伤,就只剩下这么一位了,他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挽回他的性命。
就在这个时候,楚思柔的第二份大礼也到了。
第460章 出言不逊
“攸宁,你自己欠下的债,该还了。”
刻意拉长的尾音连上了新奏响的旋律,前奏一起,随之而出现的,是一批来讨债的人。
就在队伍的前列,一批身着丧服,手持刀剑的人齐刷刷地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不知道的人看那穿着和打扮还会以为是来送葬的队伍呢。可是他们手里的兵器却处处透着敌意,一点都不友善。
“易攸宁!你果然在这里!”
来势汹汹的一群人挡住了去路,句句话里都在喊着易攸宁的名字。
“易攸宁!我家兄弟就是死在你的手上的!我今天就要让你偿命!”
“易攸宁!我们帮主就是因为你而死的!你今天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易攸宁!你手里沾了多少人的血!今天我们大家一定要让你血债血偿!”
“……”
一句又一句,凑过来的人是越来越多。
易攸宁的人守在棺木旁,正眼都不去瞧他们,只是冷冷地问道:“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我杀的人了?无凭无据,就给我扣上了这么大的罪名,公道二字何在?”
一直以来,扣在他身上的罪名从来就没有被印证过,真凶到底是谁,根本没有定论。
“我看见了!”此时,真的有一个人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他振振有词,当着众人的面指正易攸宁,“是我亲眼所见!还能有假?”
“那是一天夜里,我本在帮内巡视,却听到从帮主的房间里传出来打斗的声音。我循声而去,只见门外的护卫们都被人杀了。帮主的房门是打开着的,我借着烛火往里看,就看见易攸宁的剑从帮主的咽喉处划过,直直地要了他的命!”
“当时我吓的立马躲到了一边,半天不敢吱声,直到那个恶徒走了之后才敢进去查看,结果帮主已经死了。”
“你还敢说不是你!”
面对如此底气十足的质疑,易攸宁还是连看都不看那人一样,反问道:“你又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而不是有人易容伪装?”
他的问题也在合理的假设之内,毕竟天色昏暗,光线模糊,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前去行凶也并非不可能。
他的问题那人答不上来,那人却同样反问道:“就算是有人易容,但是你易攸宁的剑法随随便便就能被人模仿吗?你不要告诉我,是有人模仿了你的剑法然后化装成你的样子杀了我们帮主!”
“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能把你的责任推卸出去,我亲眼所见那人整套剑法都与你一样,若说模仿个一招半式倒也罢了,能够分毫不差的,武林之中只怕找不到第二个吧!”
可是,这样反反复复地纠缠下去,只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了。
更奇怪的一件事,就是在易攸宁受伤之后,就再也没有人遇害。
“还有我家大哥,他进了你们丘山雅苑之后,就再也没出来过!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这人怒气满满,可他是何来历,在场的还真的都不大说得上来。
易攸宁问道:“你大哥又是谁?”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我大哥叫赵武,三天前,他吵着要去找洛魂飞治病,结果就再也没回来!说,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沈浩细细地盯着这个人的五官,倒是发现跟那日被他所杀的一人有七分相似:“你大哥是不是穿棕色的衣服,手腕处有一块胎记?”
“正是!你们果然见过他!”
沈浩顿时也翻了脸:“哼,你还好意思来质问洛家,我倒要问问你了,你们跟洛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害死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害过谁了!”
沈浩指着棺木,恨恨道:“这躺在棺材里的人,就是被你口中的大哥杀害的!你现在还有脸来向别人兴师问罪!”
那人却道:“你凭什么说是我大哥杀的!”
沈浩道:“就凭我亲眼所见!”
“你又是什么人?怕不是洛家为了反咬一口故意捏造的事实吧!”
沈浩自报家门:“我姓沈,与洛家无关,只是洛家羽涵惨死令兄手上,这件事恐怕需要你给洛大侠一个交代吧!”
“沈?我管你姓什么!我大哥人呢!你把他叫出来我们当面对质。”
人……
人现在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沈浩道:“人已经死了,杀人偿命,不是你们所认为应当的吗?”
“什么!你们竟然杀了我大哥!”
沈浩道:“是又如何?”
“那现在就是死无对证了!我还要说是你们故意栽赃嫁祸呢!”这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就算那女的是我大哥杀的,那也是替天行道,为民除害!你们洛家没有一个好东西!”
此言一出,任凭谁都听不下去了。
亡者已逝,对一个死人出言不逊已经是莫大的不敬了,更何况死去的人是他们的至亲至爱挚友,是一个从来都只会救人的好姑娘。
没等洛魂飞反击,轻珊就先飞袖而出,扇了那个人两个响亮的巴掌:“胡言乱语,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乱说话。”
被打的人不仅没有学会闭嘴,反而言辞更加无礼了:“看看,看看,说不过就打人!说不定就是别人发现了你们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之后才被灭口的!”
“我看啊,这丘山雅苑就是个贼窝,什么名门正派,什么当世大侠,有一个女魔头的女儿,只怕这家人也干净不到哪儿去!”
“就是!我看那个楚思晴死得好!一个满手血腥的人,死了活该!”
“楚思晴是洛魂飞的女儿,易攸宁又是洛魂飞的养子,有这么残暴的儿女,只怕那洛魂飞也好不到哪儿去!肯定又是个伪君子!”
“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在几个领头之人的煽动下,所有人的情绪都变得激动起来。
而他们的话,也彻彻底底地惹怒了冷舒窈,她一向温和,此刻也忍不住要拔刀冲上去,把出言侮辱楚思晴的人的舌头割下来。
“舒窈!”若问照顾着原亭,没有来得及去拦住她。
第461章 目击证人
冷舒窈一动,也就令形势一下子混乱了起来。
双方交上了手,打成了一团。
轻珊、洛魂飞、洛其琛、沈浩他们都没有再退让和隐忍,全部出手要教训教训那些嘴上没有把门的人。他们没有下死手,不想再添杀戮,可是他们的宽容并没有换来那些人的退步,反而得寸进尺,咄咄逼人。
混乱之下,唯有易攸宁一人仍旧守着洛羽涵的棺椁,默默无言,似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若问想要出手制止这一切,可是却被原亭拦住了。他好像有好多话要对若问说,好像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
原亭不断地咳着,一直有一口闷气堵在他的心口咳不出来。
“是她……我在那个女人的身上,看到了蓝溪的影子。”
昔年大战,他曾是被蛊惑的一方,刀剑相向,他们之间也曾因为阵营和立场有过误解。只是后来,原亭觉醒了,他查清了真相,才让兄弟之间的隔阂消除。他永远也忘不了那蛊惑人心的招数,那害死无数浴血兄弟们的琴声,本以为罪恶会随着罪魁祸首的死而终结,谁料四十年后,罪恶重现。
他心上的疑惑似乎也慢慢解开了。
“噬魂术,死灰复燃,可惜,她蛊惑不了我。”
楚思柔话中的不满原来是因为这个,因为她的噬魂术对原亭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她想利用他们之间的关系,让原亭丧失心智替自己除掉若问,谁知原亭的信念出奇地坚定,完全没有给她可乘之机。恼羞成怒的楚思柔才因此下了死手。
“我见识过蓝溪的本事,所以从那儿之后,就开始变得充耳不闻,视而不见,对世事的态度愈发冷淡,对人命的态度也越来越薄凉。”
“离开擎苍,我实在不知道该去何处,漂泊半生之后,还是觉得手里握着刀的生活更适合我。”
“当年的故友,我也曾寻访,可到了最后,连你的消息都没有了。”
“所以,我干脆改头换面,让谁都不认识我,伪装成一个丑陋的恶汉,以夺人性命为生。”
他收起了俊朗的外表,过上了另外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
若问耐心地听他说着,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情况。厮杀并不激烈,还能够在控制之内。
“小梦是你的徒弟吧?从我第一次见到她,我就知道。”
左手的刀法,右手的剑法,全部都是故人所拥有的,他对于楚思晴,更多的是爱护,而不像是他人那般的畏惧。
“是啊,她是我一手带大的。”
“看得出来,她那性子像极了你曾经爱的那个人,我甚至以为,那是她转世而来还你前世恩情。”他与慕容情深交不多,才会觉得楚思晴与她相似。
“楚思晴是楚思晴,慕容情是慕容情……”
“罢了,都是你重要的人就对了。”
原亭还在咳嗽着:“有一件事,我想我是时候告诉你了。”
“什么事?”
“其实,那些被杀的人,如果我没有看错,真的是死在易攸宁的手中的。”原亭开始大口地喘着粗气,“在这单生意接下来之前,我们兄弟几个人……咳咳……”
他所指的兄弟应该就是幻杀他们,在行动之前,他们应该是考证过的,不然也不会冒着极大的风险跟洛家为敌。
“我们,我们九个人查探过,还为此专门跟踪过易攸宁。洛家势力看上去不过一点,可是影响力巨大,纵使我们再贪财,也不会贸贸然与他宣战。如果不是真的发现了是易攸宁杀的人,我们是不会走到这个地步的。”
“这怎么可能呢?”若问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那一切都是易攸宁所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原亭当然知道这不可能:“误会没有,但是有人别有用心是肯定的。”
“我跟老五、老七各自跟踪过他,发现每日每过亥时,易攸宁就会偷偷地离开雅苑,从偏僻的角落离开,神不知鬼不觉。他会不知疲倦地赶路,然后杀死那些白日里从雅苑离开的人之后又在寅时之前无声无息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但是白天,他又会若无其事地离开去查探,好像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似的。”
“咳咳,起初,我跟老五都以为是他装出来的,只有老七觉得有哪里不大对劲儿。后来,事实证明老七的想法是对的。我们……咳咳……我们发现,他是真的不知情,甚至不知道自己晚上出去过。”
“他的症状像离魂症,但是更像是被人控制了心神,成为别人操控的玩偶而不自知。”
“我忽然就想到了当年的情景,你跟我都见过的那一幕幕,他在晚上的时候,那状态、那神情像极了……”
“我还以为是蓝溪没有死,原来出现了一个比她更恐怖的人……”
原亭还在咳,咳得他觉得眼前发黑。
“若问,不能再让当年的灾难重现了……”
“二公子和慕容帮主不在,我的期望都在你身上了,别让我失望……”
原亭越咳越厉害,到最后,开始大口大口地咳出血来。
“原亭,原亭!”若问还想运功为他疗伤,可惜没有用了。
“若问,不要再浪费真气了……咳咳……”
“那个女人的武功深不可测,我还以为不过轻轻一掌我能扛得住,谁知她那一掌竟然震得我五脏俱损,经脉尽断……”
“是我老了,技不如人了,但是你千万要小心……”
原亭撑到现在,讲完了这么多话,靠的只是最后的意志力和对兄弟的眷恋之情。
“我看见帮主和二公子了,我要去陪他们喝酒了……”
“若问,珍,重……”
油尽灯枯时,纵然他再不舍,也无法与死亡的力量相抗衡。弥留时分,他见到了昔日旧友,留下的也只剩下了对在世朋友的问候与担忧。
“原亭,跟帮主一起,把酒言欢去吧。”
他放下了原亭的尸身,转身回头,望向了那座华丽的庄园。
山庄里究竟住着一个怎样愈发张狂的女人?他真的很想知道。
第462章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若问观察着战局,洛魂飞等人虽然人数上不占任何优势,但是武功上处于绝对的压倒式地位,他们不杀人,不代表他们就不会伤人。
开始叫嚷的那一帮仗着他们手下留情愈发嚣张,挥动的刀剑一通乱砍,下手没有章法可是足够狠毒。
冷舒窈混在其中,她的身形瘦弱,刀法生涩,对抗起凶狠的莽夫来显得尤为吃力。她多次处在要受伤的边缘,最后多亏了洛其琛的保护才没有伤到,反而是洛其琛自己,不小心被人划伤了胳膊。
“其琛,你没事吧?”冷舒窈到底还是关心和紧张他的。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洛其琛攥紧她的手,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小心。”
从冷舒窈背后偷袭来的人一脚就被洛其琛踹飞了。
他在她的身前保护着她,而她则牢牢地为他守住身后的盲区,不让别人有任何伤害他的机会。
没有商量,没有眼神,他们自然而然地就形成了互相保护的姿势,发自内心地在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另一边,洛魂飞和轻珊也是一样。
轻珊擅长远攻,近战不善兵刃的她很难在群攻之下占据主动,洛魂飞一直守在她的周围,没有让她落了单。
在洛魂飞的牵制之下,轻珊有了机会制服远处的人,一远一近,配合默契。
然而,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总觉得攻上来的人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好像一直有人加入到混战之中,让他们忙于应对。
只见,有人发现了苦守在棺旁的易攸宁,招呼了几个人从另一侧迂回过去,直杀向他。
“攸宁!小心!”若问看见了,一边提醒,一边自己上前助阵。
易攸宁只躲不攻,一心护着洛羽涵的棺椁不让人侵犯。他的手上握着剑,但是剑仍未出鞘。
单是从现在的状况判断,他的人是清醒的,可是他的神态又实在是不太正常。
“不要逼我……”易攸宁还是淡淡的,面无表情。
然而,其他人没有将他的话放在眼里,拼杀得更加厉害,而且杀过来的人还多了起来。
飞来一刀,从易攸宁的背后砍了过去。
易攸宁单手扣住了他的手腕,稍稍用力,就将那个人的手腕捏碎了。
一忍再忍,他很快就要忍不下去了。
见同伴受了伤,其他人不仅不怕,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叫嚣得更加厉害了。
“看看,看看,当着我们的面他就敢伤人,背后还指不定有多少人要死在他的手里呢!”
“不错,弟兄们,今天不除这个祸害,我们大家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
“说得对!大家上,杀了他,以后江湖就稳定了!”
凭空而来的自信,要找个根由,应该就是无知者无畏吧。他们还不清楚真正的危险究竟从何而来,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却一点都不自知
来人仗着人多势众,从四处挡住了想要帮忙的人的去路,源源不断的人,只要不下死手,根本解决不了。
中间剩下七八个人,前后左右围堵易攸宁,一个被打残了还有第二个,第二个被打飞了还有第三个,刀剑无眼,砍落下来的时候,伤在易攸宁的身上不打紧,他根本早就麻木了,可就是有人一剑落在了羽涵的棺椁上,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个一道窄窄的坑。
就是这么一个举动,令易攸宁不再沉默。
他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人,面露凶光,眼神中的杀意吓得对方不停后退。
紫色的瞳孔慢慢变浅,眼睛里只剩下了红色。
血的颜色。
“你要干什么!”易攸宁周身散发出的气场惹得众人心生畏惧。
他手指轻抚着那一道坑处,反复摩挲着,就像是情人之间的安抚,而那地方最后竟然被他磨平了。
“伤羽涵者,死!”
他出剑了。
只有一招,就只是出剑的那一招,就令他周围的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每个人除了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近乎可以与丝线相媲美的伤口之外,再无任何伤处,而这一道伤口,与之前那些所谓的死在他手上的人一模一样。
看到这一幕,若问惊了。
“攸宁,冷静!”
可是,太迟了,他无法冷静,也无法再放下手中的剑。
曲子还在弹奏着,沉默良久的人又开口了。
“我知道你们手中有针对噬魂散的解药,应该就是那个什么慕容情留下来的吧?她跟蓝溪是死敌,能够破解其中的奥秘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但是,她们两个临死都不知道,噬魂散最大的作用不是辅助噬魂术,而是帮助一个人唤醒心中的阴暗面。”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能不能放下屠刀,就看他自己的了。”
远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之人,更像是在一旁幸灾乐祸,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姿态,居高临下的感觉,睥睨天下,仿佛所有人都是她的玩偶。
箫声停了下来,因为吹箫的人正屹立在最高的枝头上,俯瞰众生相。可是在他的脸上,没有半分的喜悦,只有愁容和困扰。
易攸宁停不下来了。他先是跃到若问的身边,斩杀了与他纠缠在一起的人,而后又杀到了人群之中,一个不留。
片刻的工夫,五十六条性命就全部断送了。
“攸宁……”洛魂飞也惊了,他知道,再这么下去,易攸宁就真的彻底回不了头了,“孩子,你醒一醒!”
“我现在很清醒,从没像今天这么清醒。”易攸宁的眼神空洞地环视四周,在他的眼里,他看到的都不再是鲜活的生命,而只是一个又一个没有了灵魂的空壳子,“我要他们,为羽涵陪葬。”
他的身上没有被溅到一滴血,手法干净利落得就像是一个局外人。
傲立在尸堆之中,没有人敢靠近他。
“爹,攸宁这是怎么了?”洛其琛忧心忡忡。
“只怕是羽涵的死令他悲愤异常,加上魔性之毒的引导,令他堕入魔道,难以自持了。”
若问走过来,将原亭的话转达给了他们:“洛大侠,你们一直想要追查出的凶手,其实就是攸宁,只是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杀过人,所以才会如此……”
第463章 心魔难消
“现在,能救他的人,只有他自己了。”
面对这样的易攸宁,他们全都束手无策。
“攸宁,你想想羽涵,她一定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的!”冷舒窈在向他喊话,“在她的心里,一直都认为你是个君子,是个侠客,从来不会滥杀无辜的!你想过没有,你现在这个样子,她会有多担心!你想让她到死都不得安宁吗?”
放在平时,她的这番话一定非常有用,然而在今天,却起到了完全相反的作用,易攸宁不仅没有因此而放下剑,反而激起了他更大的怨。
“让她不得安宁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们,你们这帮啰里啰嗦的人!”
他的人逼近冷舒窈,一剑压迫下来,两侧的人纷纷躲闪。
“攸宁,你疯了!”洛其琛挡下的这一剑,已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知道,易攸宁没有保留,他是认真的。
“都是你招惹来的女人,害死了你的妹妹!你是不是也应该下去陪她?”
易攸宁又将矛头对准了洛其琛,逼人的气势,不断往下的力,压得洛其琛不断下移重心,最后不得不单膝跪在地上接住这一剑。
“楚思柔、晏弦思,羽涵的死她们谁都脱不了干系,包括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她没什么关系,其实她也是帮凶!”
若问和洛魂飞试图从两侧擒住易攸宁,谁知他自身的内力形成了保护,他们二人不过上前了一步,就被气流弹开了,再上前,还是不行。
而在他们退后的那一刻,从他们身后又出现了几个人,手中的利器直逼他们的死穴。
“魂飞,小心!”
“子问,小心!”
轻珊手中长绫缠绕住洛魂飞的腰,往自己这边拽了过来,另一手已扬起四周碎石化为暗器击打过去。只见那边的人不躲不闪,哪怕碎石从脸颊而过,划伤了他们的脸,都还是无动于衷。轻珊上前两步,以白绫束缚住冲上去的人,穿梭几次之后,三个人就被困成了蚕蛹似的,被扔在地上动弹不得。
另一边,本来还在洛其琛保护下的冷舒窈突然就蹿了出去,一招制敌,首先就将若问身后离他半米之近的人擒下,挥手一刀,令其命丧当场。
在这一刻,她不是冷舒窈,而是“楚思晴”。
而这一幕,让一旁观战的独孤鹰扬始料未及。
冷舒窈的危险没有唤醒她,可是若问的危机就算再小她也无法坐视不理。
刀剑同舞,师徒二人基调一致,以迅雷之势稳定住了自己这边的局面。
以杀止杀,是他们共同的宗旨,若是再退让下去,只会有更多的人被牵扯进来。
洛其琛的嘴角已经有血流出来,他与易攸宁最初是实力相当,可现在看来,易攸宁的全部潜力都已被激发了出来,能力已在洛其琛之上,可与洛魂飞全力匹敌了。
“用剑气分开他们。”冷舒窈自身功力有限,以致于“楚思晴”不敢贸然出手,想要中止这二人对峙的局面,只能交给若问。
她拉开沈浩,示意所有人离得越远越好。
若问拔剑而出,一剑破天荒,大有地动山摇之势,地面上的人都站得不稳了。
余力未散,“楚思晴”轻功掠地,从易攸宁的剑下救回了洛其琛。
“没事吧?”
“多谢。”洛其琛拭去嘴角的血,下意识地形成保护之姿,护住她。
易攸宁的剑落了空,直杀下来的剑气正中洛羽涵的棺椁,里外的棺木四分五裂,睡在里面的人没有了栖身的依靠。
洛羽涵沉眠的样子还是那般安详,易攸宁的眼前就只剩下她绝美的容颜。
他的手,垂下了;他的剑,落下了。
易攸宁周身的杀气消散了。
“羽涵,羽涵……”他呆呆地靠近洛羽涵的尸身,在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无力再支撑自己。
他倒在了地上,却没有停下他前进的步伐。
匍匐而行,他用双臂在地上摩擦着,伤口又裂开,他的脸色惨白,完全处于虚脱的状态。
他几乎是爬着,爬到了洛羽涵的身边。
“羽涵,对不起,我……”
易攸宁不断地在衣服上蹭着自己的手,拼命地想要蹭掉上面的血和尘,只有他的手干干净净的,他才敢抚上她的脸。
扶起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她的笑容依旧,只是他徒留懊悔。
“他醒了……”不远处的“楚思晴”只觉内心五味杂陈,“打开他心结的钥匙到底还是羽涵。”
易攸宁是真的醒了,只是醒来之后,他那副无力、落寞的样子,甚至让人觉得他还不如一直癫狂着,至少那样,他不会如此难过。
琴声顿住,连风都屏住了呼吸。
众人围在他们二人附近,实在很难联想起易攸宁的两幅面孔竟然都是来自于这一个人。
“羽涵,我这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他自己无法控制自己,就好像身体里有人在带着他往一条不归路上盲目地前行。
洛其琛替洛羽涵回答了他:“攸宁,你只是被噬魂术控制住了罢了,你不要担心,你的毒解了,后面会好起来的!”
“错!他没被任何人操控,影响他的,是来自他内心的心魔。”
人群开外,寂静之中,打破沉静的是低沉的男声,明明是敌非友,可他的话在这个时候却更像是善意的提醒。
沈浩有这人有过一面之缘,他不确定他的名字,只知道这个人抢走了他的心上人。
洛其琛对他可就没有那么客气了:“你来干什么?想乘人之危?我洛其琛奉陪到底!”
剑指来者,寸步不让。
“楚思晴”却毫不慌张,右手按下洛其琛的剑,上前一步。
“独孤要是有恶意,刚才你们那么多人,不会有人能全身而退的。”她越来越觉得独孤鹰扬跟以前不一样了,望岳城的知心交谈之后,他们的关系似乎从亦敌亦友,变成了是友非敌,“旁观了这么久,她满意了吗?”
独孤鹰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用一种极度肯定的语气问她:“你是谁?”
他不怀疑,只因在她出手的那一刻,他心中已有了答案;他还是要问,因为这真的太令人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