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一记闷棍
大明嘉靖十一年,天下并不太平,北方蒙元小王子方率十万铁骑寇边,南方海盗又和倭寇勾结在广州周边杀掠了一番,以致兵部左侍郎、右佥都御史、两广总督林富被罢官削籍。
而此时,同处大明东南沿海的福建承宣布政使司泉州府惠安县城却是一片歌舞升平,晚间各处酒楼茶肆仍旧照常营业,仿佛不知有海盗和倭寇存在一般。
这天晚上戌时许,街上已觅不见几个行人,但城中最大的酒楼福瑞楼仍旧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在一片喧嚣声中,一个俊俏的公子哥儿突然从酒楼后门窜出来,疾步的往后院走去,看他那架势,分明是想上茅房。
不过,他并没有走向茅房,刚出后门不远,他便往旁边的草地上一站,直接尿开了!
这家伙,边尿还边鬼哭狼嚎般唱着曲儿,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这尿尿一般。
他如此张狂,难道就不怕有人看他不顺眼,来收拾他吗?
他当然不怕,因为他是惠安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
惠安杨家,那可是整个泉州府都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他杨聪之名在整个惠安县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谁敢收拾他。
不过,“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这会儿就来鬼了。
他正在那嘶嚎呢,一个黑影突然从他后面窜上来,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棍!
“啊!”,随着一声惨叫,“歌声”戛然而止,杨聪直接扑倒在地。
他这声惨叫甚是凄厉,但是,结合前面的鬼哭狼嚎声,却一点都不显得突兀,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尿完了,最后哆嗦了一下,所以叫的比较夸张,没有人会想到他被人敲了闷棍。
杨聪还没来得及哆嗦呢,那敲闷棍之人倒是被杨聪这声惨叫吓的哆嗦了一下,不过,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距离太近,杨春这声惨叫又着实凄厉,他的灵魂仿佛被针扎了一般,才下意识的哆嗦了一下。
他并不是什么胆小之人,敲闷棍的事情他也不是没干过,甚至,杀人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也就哆嗦了一下,随即便冷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木棍往地上一扔,转身回了酒楼。
按理来说,被人一闷棍敲晕过去是不可能马上醒过来的,但是,那黑影才刚刚离开,地上的杨聪竟然动了。
这事有点蹊跷,如果有人能在黑暗中看到杨聪后脑勺上那个包,估计会吓一大跳,因为那个硕大的血包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平复!
“哎呦”,杨清风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有些胀痛的脑袋,缓缓睁开眼睛。
这倒霉催的,下楼梯看个手机竟然不小心滚下来了。
还好,自己的脑袋并没有什么严重受伤,至少没有出血,只是感觉脑袋有些胀痛而已。
他正要爬起来,突然感觉不对劲了,自己下面怎么凉嗖嗖的!
这是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看见自己摔倒了不来扶一把也就算了,竟然还把自己的裤子给撸下来了,这样很好玩吗?
他下意识把裤子一拎,猛然发现不对劲了。
咦,皮带呢?
这裤裆也不对啊,怎么这么大?
还有,这衣袖怎么这么宽松,感觉跟睡袍一样。
他一咕噜坐起来,往自己身上一看,卧槽,真是件袍子,一件丝质长袍!
看到身上的长袍,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他猛然扭头往那光亮处一看,果然,入眼并不是他租住的六层楼房,而是一栋古朴的木质雕楼,那两端的屋檐都是向上翘起的,很明显是古代建筑。
这时候,一股记忆慢慢浮现在他的脑海,他渐渐记起来了,或者说,他接受了这个身体原主人的记忆。
自己竟然穿越了,穿越到了明朝嘉靖年间!
他怔怔的坐在那里,前世今生,一切的一切,如同梦幻泡影一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前世的他,总结起来就四个字,“虎头蛇尾”。
他从小就成绩优异,从小学到高中,他都是前几名,最后,他如愿的考上了名牌大学。
但是,从大学开始,他日趋平淡,特别是大学毕业以后,面对生活的压力,他不得不四处打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他慢慢变成了一个普通的打工族。
虽然他天资聪慧,虽然他勤奋努力,虽然他精明能干,奈何,他投胎技术不好,出生在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普通人家庭,所以,他的人生是那样的平淡无奇,平淡到几乎没什么好回忆的,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这杨聪投胎技术相当之好,他家貌似是惠安城中最有名的富商,家里有钱的很。
至于他家具体多有钱,他还不是很清楚,反正整个惠安县都没有比他家有钱的,甚至整个泉州府都没听说谁家比他家还有钱。
总之,他家很有钱,钱多的吓人,他才十七岁呢,每个月家里给的零花钱就有一千两!
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呢?
如果换算不同时期的货币价值,一般按最基本的米价来换算。
这个时候的米是以石为单位计价的,一石米大概一百五十斤左右,而后世一斤米差不多两块,也就是说,一石米大概相当于后世三百块,而这个时候一两银子能买两石米,也就是说,一两银子差不多值六百块,一千两银子就是六十万左右。
六十万啊,前世的他拼死拼活一个月才一万多,这世的他,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吃喝玩乐,顺带读点书就有六十万一个月的“零花钱”,这简直就是明朝的聪哥级待遇啊!
成为有钱人,成为像聪哥那样的有钱人,这可能是大部分年轻人心中最朴实的梦想,杨清风当然也有过这样的梦想,只是他没想到这个梦想这么容易实现,从楼梯上滚下来就实现了。
这,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
有钱了,发达了,是不是该好好去潇洒一番呢?
这会儿还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因为他是被一记闷棍给敲过来的,也就是说,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莫名其妙被一记闷棍给敲的魂飞魄散了。
他虽然得感谢这敲闷棍之人,让他变成了有钱人,但是,这仇得报啊!
这闷棍可不说敲着玩的,敲多了,脑袋都有可能被人敲开瓢,被人一闷棍敲得魂飞魄散还算走运的了,如果被人敲的全身瘫痪甚至敲的神经错乱怎么办?
这人必须找出来,他可不想一天到晚提心吊胆,担心被人从后面敲闷棍!
经过一段时间的回想,他已经慢慢适应的现在的身份。
从现在开始,他就是泉州府首富,惠安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了,这表情动作习惯什么的可不能露出什么马脚。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脸色慢慢变得张狂,一种富家子弟独有的傲娇气势慢慢出现在他的身上。
他马的,是谁这么大胆,竟然敢敲我聪哥的闷棍?
他勒紧裤腰带,捡起一旁的木棍,缓缓从地上爬起来,就这么拎着木棍,晃晃悠悠的往酒楼走去。
第一卷 第二章 嚣张纨绔
杨清风或者说现在的杨聪拿着木棍进酒楼干嘛呢,难道他准备冲进去见人就打?
当然不是,他可不是原来那个愣头青了,这么张狂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他是想以此来试探,如果敲他闷棍的人或其同伙还在酒楼里,估计看见他这架势就会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这样他就能确定是谁干的好事了。
可惜,他走进酒楼的时候并没有人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大家只是惊奇的看着他,有的人甚至下意识的捏住了鼻子。
这家伙手里拿的是后院茅房挑大粪用的扁担啊,很多人都知道,而且在后院上过茅房的人基本上都见过。
大家正吃饭喝酒呢,这货竟然拿着根挑大粪的扁担走进来,还能更操蛋一点不?
不过,没人敢上前问他,更没人敢骂他,因为惠安城里不认识这位杨家大少爷的很少,就算不认识的,也会有人警告,不要上去惹这败家玩意。
他手里的棍子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家的钱,这货家里钱多的足以砸死在座所有人!
杨聪见一楼没有什么人露出异样的表情,心中并没有气馁,因为这一楼都是些普通富户,他也不大相信这些人敢敲他闷棍,敢得罪他的人应该在二楼。
他就这么拎着扁担上了二楼,往先前自己喝酒的雅座走去,同时暗暗注视着其他人的表情。
这二楼跟一楼大堂可不一样,上面摆的都是相当精美的大圆桌,而且每个圆桌之间都用半人高的精美栏杆隔开了,中间还摆了些花草盆景,看上去相当的典雅。
这会儿二楼雅座差不多都坐满了,人很多,但是,却没人露出什么惊慌失措的表情。
难道敲闷棍之人已经走了,或者说,这敲闷棍的跟酒楼里面的食客没有任何关系?
不大可能啊。
杨聪带着疑惑的表情慢慢走进原来的雅座,这个雅座里大约有十来个人,不过坐在桌子旁边的只有三四个,其他的都是他们的随从,只能垂手站在一边。
他的到来顿时让整个雅座变得一点都不雅观了,因为他拿着挑大粪的扁担啊。
几个公子哥虽然都认识这根扁担,但也不敢教训杨聪,杨聪刚一走过来,他们便纷纷起身问道:“聪哥,你这是怎么了?”
杨聪冷哼一声,直接一屁股坐到主位,然后把扁担往地上一顿,大喝道:“虎子。”
旁边随从里面一个魁梧的吓人的小伙子立马凑上来拱手道:“大少爷,有何吩咐?”
这虎子名叫彭福,外号胖虎,是他的随从护卫,刚因为是去尿个尿,他并没有让胖虎跟着,结果,就被人给敲了一闷棍。
杨聪装出火大的表情,直接将扁担往胖虎手里一塞,随即有大喝道:“拿着。”
彭福伸出胡萝卜粗细的手指,捏起扁担,仔细看了看,又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道:“我爹不让我挑大粪,不然一身臭气跟在大少爷身边不好。”
这家伙,不想挑大粪你就直说吗,还你爹说。
这亲随可不是普通下人,因为他们一年四季都跟随在主人左右,等于是主人的左膀右臂,所以,主人跟亲随的关系一般都很好,甚至比亲人关系还好,所以彭福才敢这样委婉的跟杨聪讨价还价。
当然,杨聪也不是让这货去挑大粪,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喝道:“你爹没说过不让你帮本少爷揍人吧。”
揍人,那是他的本职工作啊,他的职责说白了就两个字。
谁想欺负大少爷,揍他。
大少爷想欺负谁,揍他。
胖虎坚定的摇头道:“没有说过。”
那就好,杨聪提高音量,大喝道:“棍子拿好了,准备帮本少爷揍人!”
说完,他便抬头往四周看去。
他这招叫敲山震虎,因为他还不能完全确定这敲闷棍之人或者其同伙在不在酒楼里面,毕竟有些人心理素质比较过硬,自己拿跟木棍很有可能吓不到他们。
这彭福拿着效果就不一样了,因为这小子一看就是孔武有力的那种,手里再拿根胳膊粗的木棍,敲死人都正常,如果刚敲他闷棍的人在二楼,估计会吓得直打哆嗦。
没想到,整个二楼还是没有一个露出畏惧表情的,大多数人都是莫名其妙的看着这边,有的人甚至还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难道敲他闷棍真走了?
他有些不甘心的问道:“猴子,刚这里有没有谁跟着本少爷去上茅房?”
这猴子名叫侯之坦,外号瘦猴,也是他的随从,不过不是护卫型的,而是师爷型的,也就是帮他出点子的。
旁边随从里面一脸精瘦的侯之坦闻言,立马凑上来,偷偷用手指指了指自己身后,随即轻声的道:“那边那两个穿黑衣服的壮汉,有个在少爷起身不久就跟着去后院了。”
咦,这二楼还真有人跟着自己去上茅房了。
不过,这侯之坦指的那桌可不好惹,因为那桌坐的是县衙典吏王傅的儿子王锐和县城几个士绅家的公子,这些家伙虽然没他有钱,但都是惠安比较有名望的士绅之后,势力并不比他家差。
这帮家伙,的确有点可疑,因为这惠安城里敢得罪自己的并不多,除了县令一系,也就这帮家伙了。
不过,他们一向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为什么这帮家伙突然要敲自己闷棍呢?
杨聪好奇的向斜对面那一桌望去,典吏的儿子王锐和几个士绅家的公子他都认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华服公子,这会儿这几个家伙都满脸嘲讽的看着自己呢。
这表情,难道真是他们干的?
如果换做以前少不更事的杨聪,这会儿估计就让彭福上去揍人了,这帮家伙是不好惹,但是并不代表他不敢惹,脑袋都差点被人开了瓢,还有什么敢不敢的,上去,干挺他们再说!
但是,此时的“杨聪”已然不是原来的杨聪了,他并没有马上让彭福动手,反而问同桌的几个富家少爷道:“那穿花衣服的是谁,你们认识吗?”
其实,那桌那个公子哥穿的并不是花衣服,只是衣服的颜色有点鲜艳而已,同桌的几个富家少爷都知道他说的是谁,但是,他们都不认识那家伙啊,几个富家少爷纷纷摇头表示不知道。
这事就有蹊跷了,谁都不认识,这货从哪里冒出来的?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纨绔,王锐都在他面前点头哈腰,应该很有名气才对啊,难道,这家伙是府城某个流官的儿子?
他正疑惑呢,王锐突然拱手对着那穿花衣服的公子哥献媚道:“陈公子,您知道吗,刘备的坐骑的卢能听懂人言,一日刘备遇险,慌乱间竟然满口之乎者也,好似做文章一般,旁人都未听懂,唯有的卢解其意,载着他逃出生天,时人赞曰:马的知章!”
“马的知章!”
“哈哈哈哈!”
那桌几个公子哥闻言,纷纷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那华服陈公子更是盯着杨聪嘲讽道:“马的知章,说的好!这他吗就是个智障,一个贱民竟然想高攀东岭张家大小姐,他也不知道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性。”
杨聪闻言,眼睛不由一眯。
卧槽,这么嚣张!
他明白了,就是这家伙指使人敲的闷棍,那两个穿黑衣服的壮汉应该就是他的亲随。
第一卷 第三章 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敲闷棍之人已经找到了,要不要带彭福上去报仇呢?
杨聪仔细看了看那两个身穿黑衣的壮汉,心里顿时咯噔一下,这两家伙,满脸凶悍,满身肌肉块,彭福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啊!
还有,这姓陈的明显就是想激怒自己上去揍他,估计是早有预谋,自己带人上去恐怕会吃大亏。
他可不是原来那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了,他前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那么多年可不是白瞎的,这场面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姓陈的应该是个他惹不起的恐怖存在,不然的话,人家根本不敢在惠安这么嚣张。
他思索了一阵,猛的站起身来,貌似就要扑上去揍人的样子,那什么陈公子果然眼前一亮,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
没想到,杨聪根本就没冲过去揍人,而是拱手对同桌的几个公子哥道:“我有点头晕,今晚就不陪大家了。”
说完,他竟然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这下,不但跟他一桌的几个富家少爷愣住了,就连陈公子那桌几个人也愣住了。
传闻,这杨聪不是个没有理智的愣头青吗,这会儿怎么就这么有“理智”了呢?
此时的杨聪,表面上还是个有点傲娇而且有点张狂的富家子弟,但是,他的思维却已经变得老练而精明了。
所谓“好汉不吃眼前亏”,人家摆明了要收拾你,你再凑上去给人收拾,那就是脑子有病了。
杨聪脑子当然没病,所以他选择了打道回府,等搞清楚了那什么陈公子的身份再做打算。
这时候他虽然还不知道那姓陈的是什么身份,但却明白那姓陈的为什么要收拾他了,这事关系到一场很重要的联姻,惠安杨家和东岭张家的联姻。
东岭只是惠安县下面的一个乡,但是,东岭张家却是当今惠安甚至是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
张家晋升官宦世家已愈百年,期间不知道出了多少举人和秀才,光是县令就出了好几个,比如萍乡县令张纶,又比如英德县令张慎。
当然,光是出了几个当县令的举人还不足以成为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因为泉州并不是没有人中过进士,在明朝,泉州的进士也不是一个两个。
张家之所以晋升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主要是因为这一代的顶梁柱张岳。
张岳,字维乔,弘治五年生,正德八年,年仅二十岁便以乡试第一中举,正德十二年,高中进士,官场沉浮十余年之后,终于嘉靖十一年擢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
而且,传闻张岳深得当今皇上赏识,前途无量,是故东岭张家才一跃成为惠安乃至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
杨聪之所以没想到这门亲事,主要这事希望很小,小到几乎没有。
那张岳的女儿张贞可是惠安第一才女,也是惠安第一美女,传闻这张贞年方二八,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但是,这些貌似跟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杨家是很想和张家结亲,但是张家不乐意啊。
张岳刚高中进士的时候杨家就开始张罗这门亲事了,那时候杨聪才几岁了,但是,直到现在,张家还没点头。
张家之所以不想跟杨家结亲,主要是因为双方的身份相差太悬殊了。
这年头可不是有钱人的天下,而是士绅的天下,明朝等级制度虽然没有元朝那么森严,老百姓也是分等级的。
延续了上千年的士农工商分级制度,在明朝同样盛行,士绅级是最高等的存在,官宦世家那更是士绅阶层里面的翘楚,他们甚至已经超出老百姓的范畴了,是介于皇族勋贵和老百姓之间的统治阶层。
而商户却是老百姓中最低等的存在,因为商业交易必须依赖农户和匠户生产出来东西才有交易的基础,也就是说,没有前面的农户和匠户生产粮食和各种用具,商户根本就没有生存的基础。
古代的统治阶层认为,如果所有人都去经商,那么所有人都会没饭吃,没衣服穿,没房子住,没器具用,所以,古代的统治阶层是不鼓励人经商的,这也是商户被排在最末的原因。
当然,商户并不是这天下最低等的存在,因为普通老百姓之下还有贱民,也就是乐户、奴仆、丐户等因祖上获罪而划入贱籍的人,这些人甚至不能与普通老百姓通婚,不能考科举,一辈子就只能当贱民。
而商户地位之所以比贱民高一点,也就是他们祖上没有犯不可饶恕之罪而已,在士绅眼里,商户和贱民其实就没有多大区别,所以,那个姓陈的才会称自己为贱民,因为他家就是商户出身,他家里再有钱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当然,商户有钱到了一定的程度也能改变自己的地位。
商户要摆脱自己半贱籍的地位,最直接的办法就是考科举,商户是可以考科举的,只要考取了功名同样可以慢慢转化为士绅。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纳捐,也就是给朝廷捐献银两,大约捐献十万两左右朝廷就会褒奖一个七品的闲职,这个纳捐来的官也算官,待遇和普通官员差不多,但是,纳捐得官并不能划入士绅阶层,也就是说,这个纳捐得官的人去世之后,家里其他人还是商户籍,还是半贱民。
杨聪的爷爷杨荣就纳捐了十万两,得了个南京光禄寺署丞的闲职,由富致贵,变成了官身,获得了一定的地位,从而也保证了自家的利益不受侵害。
但是,这只是暂时的,一旦杨荣去世,杨家又成了普通商户,变回了被士绅欺凌的半贱民。
所以,杨家想到了联姻。
如果能和东岭张家联姻,那杨家就不用担心被士绅欺凌了,因为东岭张家就是当今泉州府最有名的官宦之家,士绅中的领袖。
其实,这个联姻也不是杨家想出来的,大明自立朝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商户通过与士绅联姻而获取了社会地位,保住了自己的家产。
但是,这种联姻一般是商户家的女子嫁入士绅家,然后陪上大半的家产做嫁妆,从而获得士绅的庇护,像杨家这样,想娶一个当朝四品大员的女儿,从而获取相应的地位,简直有点异想天开。
这也正是杨聪没怎么在意这桩婚事的原因,因为这种事太难了,几乎没有成功的希望,这不,他爷爷杨荣都去东岭张家好几天了,还是没有一点音信。
杨家为了傍上张家这棵大树,这些年来也是下足了功夫,杨荣从纳捐得官之后就一直巴结张岳的父亲张慎,而张慎作为一个致仕的县令,对于一个当朝的光禄寺官员的巴结也不怎么好拒之门外,所以,两人成了“知交”。
而这次张慎六十大寿,杨荣更是早早就跑到了东岭张家,以知交的身份大肆操办,又是出钱又是出力。
他就是想用自己的“诚意”打动张慎,让他松口,同意把孙女嫁给自己的长孙。
如果张岳的仕途还是没有一点起色,杨荣的不懈努力还真有可能打动张慎。
可惜,正是这一年,张岳却突然获得皇上的赏识,从正七品的都察院御史一跃成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而且还得了个抚治郧阳府的差事。
这抚治郧阳府可不得了,因为郧阳位于湖广、四川和陕西三省交界处,这郧阳巡抚等于管着湖广、四川和陕西三省的军政,地位特殊的很,基本上在郧阳府锻炼三年之后,必定获得升迁,也就是说张岳以后做少也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三品的朝廷大员,甚至有可能升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或者左都御史,掌控整个都察院。
这对于东岭张家来说自然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但是,对于惠安杨家来说却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以前的张家就不大愿意跟张家联姻,现在的张家更是让杨家高攀不起啊!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张家并不是异想天开,因为那会儿张岳才刚刚高中进士,而杨荣也刚刚纳捐得官,双方的地位差距并不是很大,这联姻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的。
但是,现在就不一样了,人家张岳都高居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位了,一个商户想跟他联姻,真有点不靠谱。
杨聪也不明白他爷爷为什么要继续努力去促成这门婚事,在他看来,这门婚事已然没有一点希望了。
他也不知道这位陈公子为什么因此而来敲他的闷棍。
或许这位陈公子觉得他家高攀的起,杨家老是去纠缠张家,对于他来说是一种侮辱,所以他要来羞辱自己一番。
或许这位陈公子觉得他家高攀不起,而杨家有可能高攀的起,所以要收拾自己这个潜在的敌人。
总之,这位陈公子就是为了此事而来。
这事情的缘由杨聪已经明白了,但是这一记闷棍之仇怎么报他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这会儿他的爷爷正在东岭张家张罗着为人家贺寿,而他的父母也正在外忙着杨家的盐业生意,根本就回不来,他一个还未成家立业的富家公子,怎么去报仇呢?
杨聪坐在马车上胡乱想着,晃晃悠悠过了大约一刻钟,杨家府邸便到了,但是,马车并没有停下来,赶车的彭福和侯之坦跟护院打了个招呼之后,马车直接从侧门进入硕大的杨府,直到大约半刻钟时间之后才在一个大院的天井中停了下来。
杨聪虽然脑海里已经有了一些凌乱的印象,但是,看到眼前的一切,仍然不免有些震惊,这杨家真是有钱啊,自己一个尚未成亲的少爷就有一个三进的大宅院,这宅院占地怕是十亩都不止!
而且,他这位杨家大少爷的待遇还不止这点,他不但有胖虎和瘦猴两个亲随,还有两个贴身丫鬟,给他洗衣、做饭、打扫卫生的老妈子更是多达五六个。
这会儿他们就在三进大院的前院,不过杨聪住的并不是前院,这里彭福和侯之坦住的,杨聪住的是中间的二进大院。
按有钱人家的规矩,彭福和侯之坦一般没事是不会进中间大院的,下了马车之后,他们便来到中间大院门口高呼了两声:“小熊,小凤,大少爷回来了。”
很快,一个身材高大壮实、长相憨厚的少女和一个身材娇小玲珑、长相可人的少女便联袂从里面跑出来,她们熟练的从彭福手中接过杨聪的胳膊,关切道:
“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大少爷,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这个?
杨聪想了想,含糊道:“没什么,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扶我去卧房。”
其实,他这会儿并没有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异常,他只是怕自己在这大晚上走错路,因为他脑子里这会乱糟糟的,卧房在哪儿,他还真有点记不清,还不如装受伤,让人扶着自己去。
小熊和小凤闻言,连忙搀着他往主宅的卧房走去。
胖虎、瘦猴、小熊、小凤,怎么感觉自己像进了动物园呢?
还好,自己的卧房不是铁笼子。
杨聪坐在精致的雕花木床上,看着四周奢华的家私和眼前娇俏可人的小凤,心里乱七八糟的。
豪宅美婢,花天酒地,貌似很爽的样子。
但是,这会儿有钱人的生活也不容易啊,在明朝,一般商户要保住自己的家产可没那么简单,特别是这嘉靖年间,在严嵩的带领下,这会儿的贪官污吏可是出了名的可怕。
唉,别说是严嵩了,这会一个不知姓名的纨绔子弟就能让自己头疼无比。
这仇到底怎么报呢?
杨聪暗自叹息了一阵,又让小熊和小凤打来热水给自己洗了脸脚,随即便躺床上思索起来。
第一卷 第四章 严师出高徒
第二天一早,卯时方至,天际才刚刚露出一丝曙光,丫鬟小凤便来到杨聪的床前,轻松的呼唤道:“大少爷,大少爷,该起床了。”
杨聪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看陌生的床铺,又看了看眼前娇俏的小凤,眼中仍旧有些许迷茫。
小凤一看他这样子,不由焦急道:“大少爷,您快起来啊,要是去学堂迟到了,严老先生又该告状了,老太爷如果知道了,又该发火了。”
卧槽,严老先生告状,貌似后果很严重啊!
杨聪闻言,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嗖的一下就站到了小琴跟前,随即手臂一张,貌似是要抱小琴的样子。
小琴下意识捂住嘴往后一缩,吓的差点尖叫起来。
不过,她并不是怕杨聪抱她,她是被杨聪这麻利的动作给吓到了。
以前大少爷起床的手可都是慢慢吞吞的,有时候自己不去拉他,他就躺着不起来,今天这一下就蹦起来了,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她愣了一下,这才拿起挂在床边的衣服,认真的给杨聪穿戴起来。
杨聪在她的服侍下穿好衣服,匆匆洗漱了一番,又端起小熊送进来的鲜粥胡乱喝了几口,随后便疾步来到前院,坐上早已备好的马车,带着胖虎和瘦猴向惠安县学赶去。
惠安县学就在县衙左近,是一个占地将近二十亩的大院子,中间是宽敞明亮的大学堂,四周则是宿舍、食堂、茅房等附属设施。
这时候的县学并没有固定的规制,建成什么样子,主要还是看当地的富裕程度,如果是穷县,可能就几间低矮的平房,像惠安这种,原本就比较富裕,还有泉州首富杨家在此,县学自然建的比较高端大气上档次。
这会儿一个县具体有多少秀才也没个定数,大抵就在五十个到一百个左右,而秀才也不是人人都会来上县学,因为大半的秀才都上了年纪了,根本就无望再考取举人了,还有些为生活所迫,不得不去干活赚钱的,所以,整个惠安县学里面也就二十来个生员,而且大多是穷秀才,因为有钱的秀才完全可以去府城甚至是省城去进修,那里的条件肯定比县学要好。
他这么急急忙忙的跑到县学,自然是想打听打听那位陈公子的情况,但是,他拎着书箱笼走进学堂的时候却愣住了。
他愣住的原因并不是学堂里没人,这会儿学堂里有很多人,所有生员差不多都到齐了,而且,这会儿还没到授课时间,完全可以找人问问那位陈公子何许人也。
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普通人的仇富心理。
仇富心理貌似自古有之,他进来的时候,除了几个例生热情的跟他打招呼,其他生员压根就没搭理他,而且其他生员和例生坐的位置也泾渭分明,真正的秀才全部在前面扎堆,而几个例生则聚集在后面,他们中间隔了好几排小条桌呢。
所谓万物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时候的读书人一般都看不起有钱人,特别像这些有功名在身的穷秀才最是仇富。
因为他们心理不平衡啊,严重的不平衡,凭什么他们这些有功名在身的读书人就要过清贫的日子,而你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商贩却过的潇洒无比?
他们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已经算是半个士绅了,活的竟然连半贱籍的商贩都不如,不公平啊!
正是由于这种地位与实际生活的差距,县学里面真正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基本都不搭理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富家子弟的,他们之间就没什么交集。
杨聪这会儿还没完全消化以前的记忆,再加上穿越的时间不长,所以没记起这一点,这会儿他一看这情况,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终究没有勇气上前自讨没趣,这帮穷秀才,说起话来简直能把人酸死,而且他们也不一定知道那姓陈的是什么人。
他愣了一下,还是在几个例生的热切招呼下坐到了自己的条桌前,然后边应付这些人的马屁,边考虑找谁打听陈公子的事情来。
他这正胡思乱想呢,整个学堂突然一静,他身边的例生突然满脸惶恐,飞快的回到自己座位上,正襟危坐,装出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时候,负责教学的严老先生已经进来了,他正把条竹尺藏在身后到处瞄呢。
杨聪见状,心里下意识一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坐的笔直。
这时候,他什么都记起来了。
这老头,超凶的!
这会儿可没什么不准体罚这一说,这会儿讲究的是鼓棒底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
这严老先生那是出了名的严厉,他授课的时候,别说是交头接耳了,谁敢不坐直身子,做出认真听讲的样子,他绝对会走过来,冷冷的让你伸出手,然后挥舞着竹尺对着你手掌就是一顿抽!
而且,他抽完还要告状,告家长,哪个家长要敢偏袒自己的儿子,那么对不起,带着你儿子,滚!
这几个例生貌似都被他抽过,也被他告过状,家里人也不敢混账,所以,县学里面没人不怕他。
好险,好险,还好这老家伙还没看到这边来,不然,今天这顿笋片炒肉是吃定了。
杨聪心里还在打鼓呢,严老先生却已经在讲台上跪坐下来了,他冷冷的扫视了一圈,见所有生员都老老实实的挺那儿一脸认真状,这才冷哼一声,放下竹尺,严肃的道:“今天讲《礼记.文王世子八》。”
紧接着,他便从条桌旁的书箱笼里拿出一本书,慢慢翻开,举在面前,摇头晃脑的念起来。
下面的生员动作几乎跟他一模一样,甚至拿书的角度和晃脑的幅度都差不多,唯有初来乍到的杨聪好像慢了半拍,不过,还好,书箱笼里最上面那本正好是《礼记》,所以,他只是愣了一下,很快就跟上了节奏,不然今天这顿板子怕是免不了了。
严老先生带着所有生员,逮着《礼记.文王世子八》这篇齐齐念了三遍,这才放下手中的书,逐字逐句的讲解起来。
这古文的确有点深奥难懂,但是,在座的都是读过《四书五经》的,而且都读了差不多十年以上,每一句的大致意思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他再把自己的理解讲一遍其实没多少意义,还不如直接说,这句如果用来做科举考题,你该怎么组织语言做答呢。
杨聪听了一阵便觉得索然无味了,这古文虽说各人理解不同,但基本意思却差不多,这严老先生又不是什么博学鸿儒,根本就讲不出什么深层的意境来,听着一点意思都没有。
他干脆装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脑海里却考虑起报仇的问题来,这陈公子到底什么身份呢,自己又如何报这闷棍之仇呢?
他无意识的看着严老先生那略带花白的胡子,突然灵机一动。
这位严老先生或许知道那什么陈公子是谁,因为昨天陪那家伙的人里面有县衙典吏的儿子,而且这严老先生还是县令带来的亲信,如果能巴结好了,这仇可能就有得报了。
第一卷 第五章 以钱借势
这严老先生可是出了名的死板,对学生更是严厉到可怕,冒冒然上去问他什么陈公子是谁,还妄图让他帮忙收拾那姓陈的,合适吗?
当然不合适,人家可能压根就不会理你,甚至直接给你来两板子!
但是,杨聪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位严老先生有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缺钱。
其实,这位严老先生的身世和背景在县学里面并不是什么秘密,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屡试不第的老举人,而且,他相当的缺钱。
他是穷苦人家出身,家里本就没什么钱,考上举人之后,他又要维持作为一个举人老爷的面子,又要养活一家子人,生活拮据的很,不然他也不会跑来当县学的教书先生了。
明朝这会儿好像只要考上举人,这生活不说大富大贵,一般富户的水平应该是能达到的,因为从洪武朝开始就有规定,每个举人名下有四百亩地的免税额度。
那么,这位严老先生为什么会生活拮据呢?
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家伙不会捞钱。
这家伙虽然姓严,却没有他本家严嵩那么会贪捞钱,他和严嵩恰恰相反,他属于那种最不会捞钱的那种。
就拿免税额度来说,这免税额度如果按官方说法也就是免去了那二十税一的税,按一亩地每年两石的产量计算,四百亩地一年也就能赚四十石粮,也就是二十两银子,这点钱,对一个需要装点门面的举人来说的确有点少了。
不过,这免税额度其实也可以有其他的理解,因为这地免了税朝廷基本就不会管了,那么,这里面的猫腻就大了,你完全可以把这些地租给佃农种,每亩每年抽取一石的佃租。
这样搞,利润就大了,四百亩地一年就可以收二百两的佃租!
这会儿大明立朝已经有一百多年了,很多事情发展到现在都变质了,很多进士、举人,甚至是秀才名下的地都变成了这种形式,所以,一般的举人都能达到富户的水平,但是,也有例外。
因为这样搞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这些地必须掏钱买下来,变成自己私有的,不然,就没法租给佃农,抽取佃租了。
这会儿的地最少也要二十多两一亩,四百亩地就是上万两,一般的举人自然是买不起这么多地的,那么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就要看各人的本事了,你可以娶个有钱的老婆,也可以找人借钱,还可以想办法谋个职位捞钱,总之,把钱凑起来,把地买下来,你就可以过上富人的生活了。
如果你想不出办法,那就只有将名下的免税额度交给别人去投献,这样一年也收不到多少银子,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两,因为超过二十两了人家还不如直接向朝廷交税呢,投献给你干嘛!
这严老先生就属于没想出办法的那种,所以,他很缺钱,为了维持举人大老爷的颜面,为了养活一家人,他不得不出来教书。
杨聪前世也有穷的时候,他知道没钱的痛苦,有时候一文钱真的能难倒英雄汉,这位严老先生如此差钱,而自己现在又如此的有钱,想问他个问题其实并不难,甚至与其结交都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他发现,以前的“自己”压根就没去结交过这位严老先生,原来这个杨聪就是个典型的败家玩意,成天就知道跟几个富家子弟花天酒地,正事一件都没干过。
交一些这样的酒肉朋友有用吗?
人家要比他有钱,还会跟着他混吗?
正是因为人家没他有钱,才会跟着他混,人家巴结他是想从他这里获得好处呢。
他倒好,一天就这么傻乎乎的混日子,过得嗨的很。
这就造成了现在的局面,除了有钱,他什么都没有,而且这钱还是他父母,他爷爷给的,他干什么都要靠家里人,他根本不会利用自己有钱的优势给自己营造一个良好的发展环境。
当然,这是大部分年轻人的通病,因为这个年龄段的大多处于无脑阶段,这个无脑并不是说人没长脑子,主要是长了脑子也不想事,凡事都跟着感觉走。
这样可不好,早已过了无脑期的杨聪自然不会再无脑下去,而且,现在这情况也不允许他在无脑的混下去了。
原来的杨聪有钱都不会花,他可不一样,钱的妙用他可是知道不少,比如,钱可以用来借势。
这个严老先生如此缺钱,只要随便花点钱就能借到他的势,甚至还可以通过他借到县令大人的势,当然,那样花钱会更多一点。
不过,现在这情况,钱对他来说不是问题,除了有钱,什么都没有才是最大的问题。
他坐在那里沉思了半天,午时终于到了,严老先生直接把书一合,随即朗声道:“下课。”
“哗”,的一声,憋了一上午的生员们纷纷站起身来匆匆收拾了一下书本,往外走去。
这时候,一旁几个富家子弟也边收书本边小声问道:“聪哥,今天去那里吃,还是福瑞楼吗?”
杨聪摇头道:“你们去吧,我找严先生有点事。”
那几个富家子弟看了看正在慢条斯理收拾书本的严老先生,纷纷脖子一缩,随后便逃也似的往外窜去。
找严老先生,在他们看来,那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杨聪这会儿心里也有点怵,前面的记忆对他还是有点影响了,原来的他,真的很怕这个严老先生。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恐惧,这才缓缓站起来,慢慢向严老先生走去。
这时候学堂里的生员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严老先生也收拾的差不多了,他正要起身去食堂吃饭,杨聪却突然抬手道:“先生,请留步。”
严老先生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略带不耐道:“何事?”
很显然,这家伙也有点仇富心理,不过,他比那些愣头青生员要成熟一点,并没有表露的太明显。
杨聪来到他跟前,慢条斯理的拱手道:“学生有一事相询,不知道先生可否赏脸,陪学生去吃个便饭?”
你个“有钱人”,老夫才懒得搭理你呢,严老先生直接回拒道:“没空!”
说罢,就待起身走人。
杨聪一看学堂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了,立马放低声音道:“先生,学生不白请教,只要先生肯去,五十两银子奉上。”
严老先生直接朝他翻了个白眼,那意思,仿佛在说,你有钱了不起啊?
不过,他并没有生气。
他那白眼翻得竟然如同一个第一次被情郎占便宜的小姑娘一般,有一丝犹豫,有一丝哀怨,又有一丝期待的赶脚。
五十两啊,比他一年教书所得还多,他真的有点犹豫了,就陪个学生吃个饭而已,也不算什么丢人的事,到底去不去呢?
杨聪一看他这表情,心里就有数了。
有钱了不起吗?
这个问题,我现在就回答你,他慢悠悠的道:“一百两。”
严老先生终于满脸便秘般的站起身来,那表情貌似有点无奈,貌似有点生气,貌似还隐藏着一丝激动在里面。
你钱多的发烧是吧,那好,“走!”
第一卷 第六章 恐怖的海商豪门
杨聪终于如愿把严老先生给请出来了,不过,他并没有带着严老先生去福瑞楼,而是选了家离县学最近的酒楼,而且进去之后他还砸了十两银子,把整个酒楼的二楼都包下来了。
严老先生貌似对他这种败家行为十分不满,直到两人在空旷的二楼坐下来,他还是满脸臭屁的一声不吭。
杨聪也不着恼,反而装出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又是帮严老先生拉椅子,又是请严老先生点菜,客气的不得了。
严行有点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才冷冷的道:“杨公子,老夫就是个教书先生,不是你的座师,你不必如此多礼。”
杨聪马上谦逊的道:“学生以前少不更事,多有怠慢,还望先生不要往心里去。”
严行闻言,脸色一缓,这个有钱的学生好像也不是这么令人反感嘛。
他在杨聪的殷切招呼下点了几个菜,又要了些酒水,直到店小二退出去,这才放缓语气,淡淡的道:“什么事,说吧。”
自己才略施小计就让其态度大变,嘿嘿,这老头还是很好哄的吗。
杨聪心中暗自得意,不过他并没有马上提问,而是犹豫了一下,好像在考虑什么问题一般。
其实,他是在等人。
很快,侯之坦便提着个食盒匆匆走了过来。
他当然不是来上菜的,食盒里面装的是一百两银子,这是杨聪刚刚暗中嘱咐他去准备的。
杨聪默默的打开食盒,往严老先生跟前一推,这才赔笑的道:“先生,学生想请教一下,昨天跟县衙王公子一起去福瑞楼喝酒的陈公子是什么人。”
严行看了看食盒里的银子,又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这才谨慎的道:“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位陈公子,难道你想巴结他?如果是这样,老夫劝你放弃这个想法,他是不会搭理你的。”
杨聪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位陈公子的背景貌似有点恐怖啊,严老先生竟然认为自己连巴结人家的资格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这才含糊道:“这个,学生其实是跟这位陈公子有些许误会,所以对这位陈公子的身份十分好奇,先生如果知道,还请不吝赐教。”
误会?
严老先生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他看了看食盒里的银子,又犹豫了一阵,这才郑重的道:“你就想知道这位陈公子的身份吗?”
晕倒,这意思,光这个问题就一百两吗,这也太黑了吧!
不过,从严老先生的表情来看,这位陈公子的背景着实恐怖,就算自己给他一百两银子,他都不愿招惹。
这么个恐怖的对手,如果不能搞清他的身份,自己恐怕会觉都睡不着。
不管怎么样,先打听到这陈公子的身份再说。
杨聪咬牙把食盒一盖,推到严行跟前,斩钉截铁的道:“请先生指教。”
严老先生小心的看了看四周,这才压低声音道:“这个陈公子乃是龙溪陈家大少爷,名叫陈文杰,他父亲是当朝都察院御史陈九德。”
一个都察院御史而已,听起来好像比较吓人,其实也就是个正七品,看把你吓得,虽说都察院御史有监察百官的权力,也不可能跑过来收拾一个县学的教书先生啊。
杨聪不解的道:“都察院御史,好像也才七品吧,没这么可怕吧,我爷爷也是七品光禄寺署丞啊,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弹劾我爷爷吧?”
严老先生闻言,不由看怪物般的看了他一眼,这才严肃的道:“都察院御史不是重点,龙溪陈家才是重点,你爷爷就没跟你说过龙溪陈家吗?”
龙溪好像属于漳州府吧,龙溪陈家是漳州府很有名的官宦世家吗?
这里是泉州府好不好,我爷爷为什么要跟我提龙溪陈家?
杨聪满头雾水道:“我爷爷从未向我提及过啊。”
严老先生看了看他稚嫩的脸,这才摇头叹息道:“或许你年纪还小,所以你爷爷没有向你提及龙溪陈家,罢了,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老夫就好好跟你说说这龙溪陈家吧。”
杨聪立马做洗耳恭听状,他还真有点好奇,不就一个官宦世家吗,不就出了个都察院御史吗,还没东岭张家这么势大呢,有什么好怕的?
严老先生思索了一番,这才郑重的道:“老夫与县令大人是同科举人,承蒙县令大人抬举,老夫一直跟着县令大人到处跑,这些年县令大人主要在浙闽两省任职,所以,老夫对浙闽两地的乡绅豪门比较了解。浙闽两省官场之人基本都知道,这两地有四个豪门绝对不能招惹,他们分别是,宁波屠氏、余姚谢氏、漳浦林氏、龙溪陈氏。”
杨聪尴尬的发现,他一个都没听说过!
为什么严老先生说的不是官宦世家,而是豪门呢?
这年头除了皇室和勋贵还有豪门吗?
这四个豪门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他忍不住好奇道:“这四个豪门为什么不能惹?”
严老先生略带畏惧道:“因为他们是海商豪门。”
海商豪门?
杨聪难以置信的道:“现在朝廷不是禁海吗?”
严老先生点头道:“正是因为朝廷禁海,才会出现这四大海商豪门,要朝廷不禁海,大家都可以出海做生意,就不存在什么海商豪门了。”
杨聪闻言,细细想了想,终于有点明白了,这些人违背朝廷海禁搞走私!
他有点后怕的猜测道:“先生,你是说他们通倭!”
严老先生郑重的点头道:“对,他们通倭,得罪其他官宦世家,最多也就是个牢狱之灾,如果得罪这些海商豪门,他们有可能要你命,甚至灭你满门!”
这么恐怖的吗?
不对啊!
杨聪有点不解道:“他们公然违反海禁,难道没人弹劾他们吗?朝廷知道了,不收拾他们吗?”
严老先生悠悠的叹息道:“朝廷有没有人弹劾过他们老夫不知道,浙闽地方官员想要收拾他们的,基本上都干不长,不是被罢官削籍,就是死在任上。”
“嘶!”,这么恐怖!
杨聪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他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问道:“龙溪陈家欲与东岭张家联姻,不知先生可曾听闻?”
严老先生闻言,不由恍然,他还不知道龙溪陈家欲与东岭张家联姻,惠安杨家欲与东岭张家联姻他倒是老早就听说了。
他缓缓的将食盒推到杨聪跟前,无奈的叹息道:“杨公子,此事请恕老夫无能为力,龙溪陈家想和东岭张家想联姻也很难,估计陈公子就是因为这事迁怒于你。”
这老头,厉害啊,一下就猜中了,杨聪不由惊奇道:“先生,您的意思,东岭张家不想和龙溪陈家联姻?”
严老先生严肃的点头道:“对,东岭张家是真正的书香门第,向来廉洁奉公,对自己的声誉看得很重,他们肯定不愿与声名狼藉的海商豪门联姻,而龙溪陈家很有可能暗中收拾所有找东岭张家联姻的人,以此来逼迫东岭张家就范。”
“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真是无妄之灾啊,这联姻八字还没一撇呢,自己却成了人家逼迫东岭张家就范的道具!
看样子自己想认怂都不行啊,人家摆明了就是来杀鸡儆猴的,东岭张家不低头,人家能放过自己吗?
吗的,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躲不过,那就只有想办法跟人家斗一斗了。
想到这里,杨聪再次将食盒推到严老先生跟前,诚恳的道:“先生,您能请县令大人帮帮忙吗,只要县令大人肯出手,学生定有厚报。”
严老先生再次把食盒推回来,坚定的摇头道:“不行,老夫不能给县令大人招灾,再说了,县令大人也是明白人,他是不可能去得罪龙溪陈家的。”
杨聪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这惠安最大的就是县令大人了,县令大人都不敢得罪龙溪陈家,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再次将食盒推到严老先生跟前,诚恳的道:“先生,您在浙闽任职多年,可知有谁能对付龙溪陈家?”
开玩笑,谁敢跟海商豪门对着干,活得不耐烦了吗?
严老先生下意识就要把食盒推回去,但是,他刚抬起手来就愣住了。
他突然莫名其妙的道:“老夫是松江华亭人,杨公子应该知道吧?”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要自己逃到南直隶去避难?
如果真的万不得已了,这倒也是条退路,杨聪郑重的点头道:“实在不行的话,还请先生引路。”
没想到,严老先生却是摇头苦笑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老夫是想告诉你,我们华亭出了个大能人,他兴许有办法对付龙溪陈家。”
“噢。”,杨聪不由满怀希冀的道:“是哪位大人,还请先生指教。”
严老先生略带崇敬道:“这位就是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一甲探花,徐阶,徐子升。”
徐阶!
杨聪闻言不由大喜,这位大能人他都听说过啊,徐阶的确很厉害,权倾朝野的严嵩他都能扳倒,相信收拾龙溪陈家对他来说只是小意思而已。
他激动的道:“先生认识徐大人吗?还望先生修书一封,请徐大人帮帮忙。”
没想到,严老先生却又摇头道:“老夫倒是认识徐大人,但是,徐大人不认识老夫啊。”
“啊!”,杨聪闻言一愣,不认识你说个屁啊,难道让我自己上京城找徐阶吗,他认识我是哪根葱啊!
严老先生见他的样子,连忙解释道:“徐大人现在就在泉州府任通判,以你杨家的势力,要找个人引见一下应该不难吧?”
原来徐阶就在泉州府啊,太好了!
杨聪稍微思索了一下,随即便拱手道:“先生,学生想告个假,去趟府城。”
严行点头道:“可以,你尽管去忙,不过,别人问起的话,你最好说你得了重病,去府城找人医治。”
第一卷 第七章 泉州十大才子
杨聪这会儿真有点急了,这倒霉催的,姓陈的竟然是海商豪门龙溪陈氏子弟!
人家跟倭寇和海盗可是一伙的,如果自己不全力应对,很有可能会连命都丢掉。
他算是明白了,人家让人敲闷棍只是个开始,目的肯定是让自己恼羞成怒上去揍人,然后把自己抓进县衙牢房,估计,牢房里面何有可能会有海盗甚至是倭寇在等自己,如果自己真的冲上去报仇,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现在,不是他想不想报仇的问题了,而是人家不会放过自己的问题了。
吗的,只有奋力一搏了。
徐阶可以说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了,但是,怎么结识徐阶却是个问题。
严老先生说的是没错,以他惠安杨家的名气,在府城肯定认识不少人,但是,那些都是他爷爷又或者他父亲的朋友,他可没什么朋友在府城,他一天就知道跟惠安几个富家子弟花天酒地,哪里曾想过要去府城交朋结友。
怎么办呢,难道去东岭找自己的爷爷?
还是算了吧,找自己的爷爷估计也是白搭,凭自己爷爷一个从七品的散官根本就不可能干的过龙溪陈家这样的海商豪门,还不如去府城想办法找徐阶帮忙呢。
问题,自己在府城有熟人吗?
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个人。
当天下午,他没去县学,而是买了一大堆礼物,带着彭福和侯之坦,赶着马车来到城南平民区。
他这是要来找自己的启蒙老师,也就是曾经在杨府教他读书识字的薛老先生。
马车在低矮的平民区转了半天,终于来到一个整洁的小院外面。
杨聪让彭福和侯之坦带上礼物,随即便来到院子的柴门外大喊道:“先生,先生,先生在家吗。”
他这么一喊,旁边几个院子的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屋里的人自然是听见了,一个穿着灰旧儒袍的老先生拿着本书,急匆匆的跑出来,打开柴门一看,立马惊喜道:“聪儿,你怎么来了?”
他那惊喜并不是装出来的,原来的杨聪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点皮而已,至少在他看来是这样的。
他可是在杨聪五岁的时候就受聘去杨府教杨聪读书识字了,两人朝夕相处将近十年,那感情自然不一般,他对杨聪几乎就像对自己的儿子一样好,杨聪逢年过节偶尔也会带着礼物来看他,所以,他看到杨聪那是真高兴。
杨聪装出兴冲冲的样子,上前挽住薛老先生的胳膊道:“先生,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薛老先生边拉着他往里走,便激动的点头道:“好,好,好,老头子我好的很,老伴,老伴,快点上茶。”
他才招呼杨聪在堂屋坐下来,一个老妇便端着两杯茶走出来,亲切的道:“杨公子,你可算是来了,老头子可是天天念叨着你呢,可惜你贵人事忙,一年也难得来几回。”
杨聪闻言,只能尴尬的道了声:“师娘好。”
那老妇人连道:“哎呀,杨公子,老婆子可当不起这师娘之称,你们聊,你们聊。”
说罢,她转身就进屋去了,那脸上明显带着欣喜。
薛老先生刚是太激动了,没怎么注意,这会儿一坐下来,他便发现,彭福和侯之坦手里拎满了大包小包,那礼物比年节的时候还多。
他不由疑惑道:“聪儿,你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
杨聪连忙使了个眼色,让彭福和侯之坦将礼物摆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然后装作为难道:“学生今天想去府城办点事。”
薛老先生看了看礼物,又看了看杨聪,瞬间便明白了。
他恍然道:“你是想让南塘帮忙?”
杨聪装作忧心道:“这个,学生很少去府城,在府城也没什么熟人,这个,这个。”
薛老先生神色凝重道:“很重要的事情吗,南塘能帮上忙吗?”
杨聪又装作扭捏道:“融城兄毕竟是泉州十大才子之一,想必应该认识些官场上的人吧。”
薛老先生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什么泉州十大才子,让他好好读书,争取考上举人光宗耀祖,他却一天跟人附庸风雅,不务正业,唉,希望他能认识几个正经人吧,你跟我来。”
说罢,他起身就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杨聪来这也不是一两回了,书房自然也去过,他轻车熟路的跟在薛老先生后面,很快便来到书房。
薛老先生也不啰嗦,直接抽出一张信纸,刷刷刷就是一顿写,大概意思就是,南塘,你在外求学,很少关心你爹,这杨聪却经常来看望你老爹,孝顺的很,现在,他有事找你帮忙,你一定要尽全力帮人家。
杨聪看了,心中不由一喜,这下成了,有薛老先生这封信,薛南塘肯定会尽力帮他托关系,介绍徐阶给他认识。
他又陪薛老先生聊了一阵,随即便匆匆回到府中,取出他爹娘留给他的两千两私房钱,然后便带着彭福和侯之坦,坐着自己马车,直奔府城而去。
明朝这会儿对流动人口控制还是很严的,一般老百姓都不得离开居住地十五里范围,如果要远行,必须去官府办理路引,没有路引在异地被逮到了,那可是要受刑罚的。
不过,读书人是个例外,只要考取了功名,便可行遍天下。
杨聪虽然没有功名,但县学的例生也在此例,他出门倒不用办什么路引,各地的巡检司一般也不会去查那些儒生打扮的读书人。
泉州府城离惠安也就五十余里,大约一个多时辰之后,一行三人便来到了府城。
这泉州府城可是惠安那样的小县城,面积大了几倍不说,城中的酒楼也比惠安县城里高档的多。
不过再高档的地方对于杨聪这个富家子弟来说也不算什么,他直接在城中有名的望江楼订了套上好的客房,然后又在酒楼二层开了个包间,这才命侯之坦拿着薛老先生的信去城外清源山上的紫泽书院请薛南塘前来一聚。
这薛南塘在泉州混的的确比较好,泉州十大才子之名可不是什么附庸风雅,不务正业得来的,那个个都是有真本事的。
他看完薛老先生的信,又仔细询问了侯之坦,便明白了,看样子这杨公子是遇到大麻烦了。
杨聪没听说过龙溪陈氏,他可有所耳闻,这海商豪门不好惹啊!
怎么办呢?
他深思了一番,随即便亲自去请来了同在紫泽书院就读的史文斋、史礼斋兄弟,这两人也名列泉州十大才子,而且他们的父亲刚好在府衙任职。
同时,他又让人前去通知在清源洞习武的一位好友前来赴宴,此人也是泉州十大才子之一,而且还是世袭屯卫百户,在泉州府还有那么一点能量。
薛南塘邀约泉州十大才子鼎力相助,杨聪能斗得过海商豪门龙溪陈家吗?
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卷 第八章 天下第一高手
酉时将至,就要到约定的时间了,杨聪满脸凝重的站在望江楼大门口,不住眺望着远处,心中焦虑无比。
说实话,他这会儿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徐阶可是一府通判,正六品的地方要员,薛南塘一个秀才,能跟人家扯上关系吗?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侯之坦小心翼翼的牵着马车过来了。
杨聪迫不及待的走到马车跟前,满脸期待的看向侯之坦。
侯之坦点了点头示意人请到了,随即便飞快摆好踏凳,掀开马车门帘。
这时,一脸书卷气的薛南塘猫着腰从马车里窜出来,亲切的招呼道:“杨公子,好久不见啊。”
杨聪连忙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助他下了马车,这才亲切的道:“融城兄,小弟怎敢在你面前自称公子,如不嫌弃,请叫小弟清风。”
清风就是他前世的名字,也是他给自己取的字,反正这会儿读书人都喜欢给自己取个字来附庸风雅,他给自己取个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薛南塘也不客气,他点了点头,微笑道:“那为兄就托大叫你声清风贤弟了,来,为兄给你介绍两位官家公子。”
说罢,他便含笑指着后面下车的史文斋、史礼斋兄弟道:“这两位乃是府衙检校史老先生之子,此乃兄长文斋,字伯房,此乃其弟礼斋,字仲舍。”
杨聪闻言,心中一喜,薛南塘竟然给他请来了府衙检校之子,这下要认识徐阶就简单了。
他热情的与三人寒暄了一番,正要带着他们往里走,薛南塘却是抬手道:“清风贤弟,不忙,为兄还请了一位大人物,不如我们一起在这里等等吧。”
还有大人物!
杨聪心里这个激动啊,他真没想到薛南塘在府城有这么大的能量,府衙检校之子貌似都不是他朋友圈中最厉害的,竟然还有人比他们更牛。
会是什么人呢?
他们并未等多久,不到一盏茶功夫,又一辆马车来到望江楼前,三个强壮的汉子很快便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薛南塘见状,连忙拉着杨聪上前,拱手道:“俞大人,您可算是来了。”
那领头的壮汉闻言,不由拍着他的肩膀笑骂道:“融城,你小子又埋汰我,什么大人,就是个没用的世袭武职而已。”
这汉子,好威猛啊,那刀削般的脸庞,那精光四射的眼眸,那纹起的肌肉,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这会是什么人呢?
薛南塘竟然叫他大人,难道是府衙官员?
杨聪不由好奇的拱手道:“这位大人是?”
薛南塘装作一本正经的介绍道:“这位乃是永宁卫崇武所百户,俞大人,名大猷,字志辅。俞大人,这位是惠安杨家的杨清风,杨公子。”
俞大猷!
杨聪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眼前这位竟然是有名的抗倭英雄,天下第一高手俞大猷!
这俞大猷可不得了,不说他抗倭的功绩,光说他的武功,那都能吓死个人,因为古往今来,上下五千年,真正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高手唯有此人。
前世,杨聪曾好奇古代有那些高手能真正称之为天下第一,结果,令他意外的是,从史书记载来看,唯有这位俞大猷能真正称之为天下第一,因为除了那些杜撰的武侠小说和野史,正史之中有记载的,真正天下无敌的高手就这么一个!
这位可是真高手,杨聪还专门看过他的传记,史料记载中,他真打遍天下无敌手。
不过,这位天下第一高手运气貌似不怎么好,他虽然是世袭百户,却自幼家贫,他虽然战功赫赫,却老是被人抢功劳......。
杨聪正在那发愣呢,俞大猷却以为眼前这小家伙是被他的职位给吓到了,他连忙解释道:“杨公子,你别听融城瞎说,我只是袭承了个虚职而已,不是什么正职百户。”
这时候杨聪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连连拱手道:“俞大人过谦了,袭承的百户那也是正五品武职啊。”
俞大猷闻言,无奈的摆手道:“杨公子,我这袭承的百户真不算什么,还不如个秀才功名好使呢。”
这位天下第一高手果然如同史料记载的一般,忠厚老实,没一点脾气。
杨聪也是试探一下,他见俞大猷果然这般实诚,连忙改口道:“志辅兄,小弟跟你开玩笑的,如若不嫌弃小弟出身低,就叫小弟清风吧。”
俞大猷闻言,长吁了一口气,放松道:“好,好,好,清风贤弟,你不当真就好。”
杨聪点了点头,又好奇道:“对了,志辅兄,这两位兄台是?”
俞大猷连忙介绍道:“这位是原江防总兵汤庆汤老将军之子,名克宽,字长胜。这位亦是我们崇武所世袭百户,姓邓,名城,字藩国。”
汤克宽、邓城!
这两位也是随俞大猷出生入死的抗倭英雄,没想到,一下全遇上了。
这下好了,有了这三位,他就不怕龙溪陈家来武的了。
文有徐阶,武有俞大猷、汤克宽和邓城,他还就不信干不过海商豪门龙溪陈氏了,你们勾结倭寇又怎么样,这三位可是倭寇的克星!
不过,这会儿还是初次见面,人家不可能为自己两肋插刀,得想办法好好拉拢一番才行。
杨聪一边在暗自计较,一边将众人领到二楼包间。
酒菜上齐,敬过三巡之后,杨聪这才开口道:“诸位兄台,实不相瞒,这次小弟请大家来是想请大家帮帮忙。”
紧接着,他便将龙溪陈氏陈文杰为了杀鸡儆猴,逼迫东岭张家联姻,而暗中收拾自己一事原原本本介绍了一遍。
他刚一说完,俞大猷便怒斥道:“这龙溪陈氏也太不像话了吧,如此无法无天,真以为没王法了吗?”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道:“志辅兄,你不怕他们?”
俞大猷闷哼道:“怕他们作甚,不就是一帮违禁与倭寇做生意的海商吗,他们老老实实做他们的生意也就罢了,竟然敢如此胡作非为,清风贤弟,不要怕,他若敢动你,为兄帮你去揍他。”
这貌似有点不对啊,虽说俞大猷是正五品的武职,但正如他所说的,只是个虚职,连秀才功名都不如,比县令更是差远了,为什么惠安县令都畏之如虎的龙溪陈氏,他一点都不害怕呢?
杨聪隐隐明白了,难怪这位天下第一高手老被人抢功劳,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耿直波以啊,说好听点是善恶分明,说不好听点那就是一根筋,他不吃亏谁吃亏!
还好,在座也就他一根筋,其他人筋络还是比较齐全的,薛南塘见状,连忙劝解道:“志辅兄,莫要冲动,这帮人可不好对付。”
俞大猷闷哼道:“怎滴,他们难道长了三头六臂不成,不就是个都察院御史吗,能管得到我们吗?”
还管不到你呢,现在文官可比武官牛逼多了,人家收拾你简直跟玩一样。
薛南塘摇头道:“志辅兄,他们可不止这么点势力,而且他们做事阴着呢,我们不能如此鲁莽,需得从长计议。”
第一卷 第九章 砸钱也要讲究技巧
这一通美酒佳肴招呼,杨聪很快便和俞大猷、汤克宽、史文斋等人混熟了。
众人商议了一阵,史文斋和史礼斋兄弟当场便应承下来,请他们的父亲出马帮杨聪引见徐阶,俞大猷更是借着酒劲,一个劲的说要去揍陈文杰那小子一顿。
杨聪当然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人家海商四大家族连私通倭寇的事情都敢干,揍人家一顿有用吗?
很有可能,你揍人家一顿会遭到更疯狂的报复。
这一记闷棍之仇要报可没这么容易,想让陈文杰这家伙收手更难。
他很清楚,陈文杰的问题,要想解决,相当的麻烦,因为他身后的海商豪门势力太恐怖了。
这种情况下,俞大猷这种高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如果能引为知交,至少龙溪陈家想要他的命是不大可能了,而且,接下来的倭寇之乱将愈演愈烈,惠安杨家如果没有这么一位抗倭名将罩着,别说保住家产了,保住命都难。
徐阶那边还要等史文斋兄弟的消息,杨聪决定,先想办法拿下俞大猷再说。
当天晚上,他便借送客之机跟薛南塘详细了解了一下俞大猷的近况,第二天,他便开始着手拉拢俞大猷的计划了。
俞大猷的情况和史料上记载的差不多,他的一生简直就是一部超级恶搞史,不是他恶搞别人,而是他被命运恶搞。
这俞大猷虽然为人耿直,没什么心机,本身却着实是个难得的人才,他五岁就能读书识字,十五岁就考取了秀才功名,如果让他继续读下去,他考个进士估计都不是什么问题。
可惜,这个时候,命运跟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他刚考上秀才不久,他父亲便去世了!
他家虽然是世袭百户,生活并不宽裕,相反,因为屯卫本身就没什么俸禄,世袭百户这种虚职俸禄更低,因此他家日子一直都过的紧巴巴的,特别是他父亲去世以后,他家更是举步维艰。
因此,他不得不弃文从武,袭承百户的职位,去领取那微薄的俸禄,同时参加武举,去博个好前程。
还好,他武术上的成就远比文学上的成就要高,他二十一岁便夺取了福建武举院试第一,二十四岁的时候更是勇夺南直隶武举乡试第一,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武举人,或者说武解元。
可惜,命运总是跟他开玩笑,他虽然是武举乡试第一,却因为没钱打通关节而无法获得俸禄更高的实职,更为奇葩的是,因为没钱赴京城参加武举会试,他连获取武进士的机会都没有!
这命运是何等的卧槽啊,一个文武双全的世袭百户竟然没钱去参加武举会试,甚至年近三十的他还没有成亲,就因为家里实在是太穷了!
没钱,对俞大猷来说是个大大的杯具,对现在的杨聪来说却是个大大的机会。
你没钱,正好,我有啊!
当然,有钱也不能直接往俞大猷身上砸,如果直接往他身上砸,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有时候,砸钱也要讲究技巧。
第二天一早,他便带着两千两私房钱,直奔俞大猷老家而去。
俞大猷的老家并不在永宁卫崇武所,而在濠市濠格头村。
濠市是个乡里,隶属晋江县四十二都,位于清源山西北方向,离泉州府城大约四十余里,杨聪卯时就坐着马车出发了,辰时左右,一行三人便抵达濠市,侯之坦和彭福一路问过去,很快便找到了濠格头村。
这年头,马车在城里都不多见,到了乡里,那更是稀罕物,且不说那马车价值几何,光是一匹马都要几十两,这会儿的乡里有几十两积蓄的人家本就不多,就算是乡绅也不大可能把这么些花在置办马车上,也就是说,这会儿在乡里,马车是相当罕见的。
这会儿户籍管控还是比较严的,大部分乡里人一辈子都没离开过村子十五里范围,马车他们一辈子也难得见几回,这马车一进村自然会引起围观。
好在这会儿大部分人都下地干活去了,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围在马车周围的差不多都是小孩子,倒也没什么要紧的。
这些小孩子还特别的热情,一听说他们是来找俞大猷家的,他们便跳着叫着领着马车往村里走去,很快他们就领着马车来到一个颇大的院子外面,不用彭福和侯之坦上前喊门,这些小孩便跑上去打开柴门,对着里面欢叫起来。
“俞奶奶,俞姨姨,俞大娘,你家来客人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闻声从屋里跑出来,边跑还边回应道:“哦哦,来了来了,是哪位贵客啊?”
此时,杨聪已经下马车了,他疾步走上去拱手道:“伯母,我是志辅兄的朋友,今日特地来看您。”
杨氏闻言,惊喜道:“原来是大猷的朋友,快,里面请,里面请。”
杨聪也不客气,他直接让彭福把马车牵进院子里,随即便带着侯之坦,跟着杨氏进了屋。
俞家的房子倒不是很寒碜,那厅堂宽敞的很,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这证明他们祖上也曾辉煌过。
可惜,这会儿里面的摆设却很寒碜,大堂中间竟然摆着一台老旧的织布机,织布机旁边仅有一个半人高的小桌子。
杨氏看了看杨聪的衣装,又看了看破旧的桌椅,颇有些尴尬道:“快,请坐,请坐,还未问公子贵姓呢。”
杨聪一脸平静的坐下来,拱手道:“伯母,我姓杨,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叫我聪儿,清风都可以。”
杨氏闻言,不由兴奋的道:“清,清风,你也姓杨啊,是泉州哪一家啊?”
这会儿每个姓氏都有很多的祠堂,同姓之人有没有血缘关系从祠堂就能分辨出来。
这要是能和杨氏扯上关系自然最好,杨聪连忙回道:“不才惠安杨氏,就是惠安县城那一家,不知伯母是哪一家。”
杨氏闻言,颇有些遗憾道:“原来是惠安的啊,可惜,我娘家这一支是晋江的。”
这扯不上关系着实有点遗憾,不过杨聪还有的是招数,他紧接着便从侯之坦手里接过包裹,递到杨氏跟前,微笑道:“伯母,这次来的有点匆忙,也没时间去买东西,区区薄礼,还请笑纳。”
这年头登门拜访带点礼物是很正常的,不带礼物才不正常呢,杨氏也没有觉着奇怪,她伸手接过包裹,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哎呀,清风,你能来看老太婆就很好了,还带什么礼物,你看我这一高兴连茶都忘了泡了,你先坐,我这就给你沏茶去。”
说罢,她转身就往屋里走,不过,这杨聪送的礼物着实奇怪,不但重的很,还硬邦邦的,会是什么呢?
杨氏走进里屋,忍不住拆开包裹看了一下
里面的东西刚露出来,她便吓得一哆嗦,差点没把包裹丢出去。
我的天啊,里面竟然是银锭子,一个怕不有十两,这一包足有十来个!
第一卷 第十章 有钱,任性
杨氏看到包裹中的银两,下意识就要将包裹退还给杨聪,但是,她刚把包裹重新扎好,却又迟疑起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她家太缺钱了,自从老汉去世以后,她便和俞大猷相依为命,过得太艰难了。
原本她天天织布贴补家用再加上俞大猷微薄的俸禄娘俩的日子还能勉强过下去,但是,俞大猷有远大的理想,他想考武举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而且他本身的确是文武全才,武举高中肯定没有问题。
儿子这么有出息,当娘的当然要支持,俞大猷想考武举,她自然全力支持。
俞大猷也没有让她失望,院试和乡试,俞大猷都夺取了魁首,会试高中肯定没有问题。
问题是,武举是要花钱,不说别的,光是路费和吃住就是一笔很大的开销。
俞大猷去省城参加院试,去南京参加乡试都需要钱,当娘的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赶考路上风餐露宿,吃尽苦头,一趟省城,她给俞大猷东拼西凑,凑了十两银子,一趟南京,她到处借账,凑了五十两银子,这两趟下来,他们家直接欠下了五十多两的巨债!
这包银子少说也有百来两,如果收下,她不但能把债全还清,还能留下几十两,虽说赴京城参加会试的钱还有点不够,娶个媳妇应该是够了,俞大猷这会儿都快三十了还没成亲,她这心里急啊!
不过,她并不是什么人情世故都不懂的富家小姐,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人家突然送上百余两银子,肯定有事,她不能随便乱收,一个不好,可不是收儿媳妇,而是害了自己的儿子。
她犹豫了一阵,还是拎着包裹走到大堂,然后有些不舍的将包裹放到杨聪跟前,温言道:“杨公子,你这礼也太重了,老身受不起啊。”
杨聪并没有觉得奇怪,他微笑道:“伯母,别这么见外啊,您还是叫我清风吧。我特意登门拜访,这点薄礼您都不收下,我这怎么过意的去呢?”
说罢,他又将包裹推到杨氏跟前。
杨氏虽然有些难舍,还是婉拒道:“清风,你这礼真太重了,老身不能收。”
说罢,她又要往回推。
杨聪却是飞快的抬手挡住,随即倔强道:“伯母,这点薄礼您一定要收下。”
杨氏这个奇怪啊,这位杨公子为什么一口咬定一百两银子是薄礼呢?
她忍不住好奇道:“清风,你怕是拿错了吧,这里面可是一百余两银子。”
杨聪装天真道:“没错啊,是一百两银子啊,这么点银子不算薄礼算什么?”
“啊!”杨氏难以置信道:“你真觉着一百两银子是薄礼!”
杨聪拿出富家子弟特有的表情,傲娇道:“那当然,伯母,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们惠安杨家可是泉州有名的富商,家产不说太多,上百万两还是有的,这一百两银子对小侄来说真不算什么,小侄一个月的零花钱都是上千两。”
“嘶!”杨氏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家产上百万两,一个月零花钱就是上千两,这是豪门子弟啊!
看样子,这一百两看样子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但是,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送人一百两银子啊。
杨氏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清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找大猷帮忙啊?”
杨聪装作毫无心机的道:“是啊,昨晚志辅兄是说要帮我个忙来着,小侄觉着白让人帮忙不好,起码也得给点报酬不是,不过,这兄弟之间谈钱又伤感情,所以,小侄今天特意来看您,您说,小侄聪明吧?”
杨氏闻言不禁莞尔,这小家伙还真有点可爱啊。
不过,事关自己的儿子,可不能稀里糊涂的就应了人家,她忍不住继续试探道:“你想让大猷帮你办什么事啊?”
杨聪继续假装毫无心机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龙溪陈氏的陈文杰欺负小侄,志辅兄的意思是去揍那姓陈的一顿,小侄以为这冤家宜解不宜结,只要志辅兄能跟我回去保护我一阵就行了,那姓陈的总不可能老是待在惠安是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在杨氏看来,小孩子之间打架很正常,看样子这清风是打不过那姓陈的,所以叫大猷去帮忙。
这种事,军户之间尤其常见,一般小孩子打架,大人是不会怎么管的,架都不敢打,以后怎么上战场杀敌,他们只有一个原则,不要把人打残了或者打死就行!
现在,这清风只是请志辅去帮忙保护一下,还不是直接跟人打架,有什么大不了的。
杨氏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清风,有人欺负你,你早说啊,我让大猷去帮你,不过,这银子就算了吧。”
杨聪却是倔强道:“这怎么行,这是我第一次登门拜访,这点薄礼您一定要收下。”
这孩子,简直不把钱当钱啊,杨氏忍不好奇道:“清风啊,你这么花钱,你父母不会生气吗。”
生气,生什么气?
有钱,任性,不行吗?
杨聪大不列颠的道:“伯母,你放心,家父和家母只管给钱,从来不管我怎么花。对了,我不能白请志辅兄帮忙啊,您看这样行不,志辅兄跟我去惠安,一个月,我出一百两银子。”
一个月一百两!
杨氏闻言,目瞪口呆,这简直比正职千户俸禄还高啊!
这么好的差事,上哪儿找去。
她犹豫一阵,这才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我做不了主,得看大猷有空没。”
这样子就是心动了啊,火候差不多了,杨聪趁热打铁道:“要不这样吧,今天小侄就厚颜留下来吃个午饭,听志辅兄说,这里鱼啊,肉啊,鸡啊,都好吃的很,说起来他就流口水呢,要不您让人喊志辅兄回来,我们边吃饭边合计一下?”
杨氏闻言,心里不由一痛,她都记不得多久没给俞大猷做肉吃了,想想自己可怜的儿子,她这心里都快滴血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包裹,犹豫道:“要不老身这就让人去置办一些酒肉,再让人去叫志辅回来?”
杨聪大咧咧的点头道:“好,猴子,再去取一百两银子来,今天在伯母家吃顿好的。”
侯之坦闻言,拱手道了声是,转身便往外走去。
还拿一百两啊!
杨氏只是想从杨聪送的这一百两里面拿点银子置办酒菜,她可没想再让杨聪掏钱。
这可不行,一百两已经够多的了,她连忙抬手道:“呃,呃,不用了,一顿饭花不了这么多钱。”
一百两,买几栏猪,甚至买几塘鱼都够了,吃顿饭哪能花这么多钱啊。
杨聪却是毫不在意,侯之坦拎着一百两银子跑进来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银子往杨氏怀里一塞,财大气粗的道:“伯母,可劲买,小侄要尝尝志辅兄所说的美味。”
杨氏心里这个吃惊啊,这孩子,还真是豪门子弟啊,一花就是一百两,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她摇了摇头,打开包裹,取了个十两的银锭子,微笑道:“清风,有十两足够了,剩下的,你收起来吧。”
杨聪倔强的道:“拿出来的银子哪里还有收回的道理,剩下的就当小侄孝敬您了,您想吃什么,自己买,可好。”
杨氏闻言,感动的不行了,这孩子,对人简直太好了。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感动俞大猷
这年头农村要置办一桌像样的酒菜可不容易,因为乡里根本就没专门的市场,什么鸡啊鱼啊都要现抓现杀,至于猪肉,那更麻烦,一头猪最少也有上百斤,人家可不会为了卖点肉专门杀头猪。
不过,这乡下也不是一点肉都买不到,一般哪个村子杀猪了,附近十里八乡的村子都会收到消息,去得早一点,还是能买到肉的。
杨氏既然已经决定给自己的儿子和杨聪做顿好的了,便不再犹豫了,她直接跑到堂屋外大喊道:“狗蛋,狗剩,快点,过来。”
她的话刚落音,两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便从外面看热闹的小孩堆里屁颠屁颠的跑进来,兴奋的道:“大娘,什么事啊?”
杨氏毫不犹豫的对着那个大点的孩子道:“狗蛋,你去清源山把你大猷哥叫回来,就说他朋友清风来家里做客了。”
狗蛋闻言,回了一声“好勒”,随即便转身一溜烟跑了。
这濠格头村其实就挨着清源山,清源洞离村子也就十来里远,而这会儿农村的小孩,跑个十来里压根就不算什么,就是家里人不让他们到处乱跑而已。
这狗蛋早就想跑清源山里去玩玩了,就是怕家里人骂,现在得了俞家大娘的嘱托,家里人也不会骂他了,他自然跑的欢实的很。
杨氏看着他边跑边蹦的背影,不由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又对剩下的小家伙道:“狗剩,去田里叫你爹娘回来,就说大娘要几条鱼,另外还想托他们去买点肉。”
狗剩闻言,边叫着“今天吃鱼咯”,边蹦蹦跳跳的跑了。
他家虽然有鱼塘,也不可能天天吃鱼,只有在别人家要买鱼的时候他父母才会顺带多捞一条自己吃,所以他才会这么兴奋。
其他小孩见状,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有的甚至口水都流出来了。
杨氏见状,摇头笑道:“好了好了,看把你们馋的,等下让狗剩他爹娘多买点肉,今天中午一人来夹一块,都玩去吧。”
院子外面的小孩闻言,立马一哄而散,大老远还能听见他们在那里欢呼“有肉吃咯,有肉吃咯。”
杨氏见小孩都散开了,这才在院子里四处张望起来,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到那只正在角落里翻虫子吃的大公鸡,她二话不说,上前逮住那只大公鸡,熟练的把其双翅往后一绞,随即便拎着往屋里走去。
这会儿农村家家户户差不多都喂着鸡,家里富余点的就喂的多一点,家里穷点的就喂的少点,不过,一般人家都是拿鸡蛋当荤菜,除了过年,很少有人杀鸡吃。
杨氏原本就没喂几只鸡,这只大公鸡更是她家最后一只公鸡了,几只母鸡孵鸡仔还靠它呢,不过这会儿这些都不重要了,杨聪一挥手就是上百两银子,不知道能买多少鸡仔呢,她还能小气这只公鸡嘛。
杨聪这会儿正闲的无聊呢,他见杨氏拎着只大公鸡进来,下意识的撸起袖子就要跟上去帮忙。
这一下,不但是杨氏吓一跳,就连侍立在一边的侯之坦都大吃一惊。
倒不是说这会儿是个男人就不用干家务活,普通老百姓家里可不分什么男女,地里的活,女人也得去帮忙,家里的活,男人也的搭把手。
谁要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干,就等着吃饭,那就是混子,全村人都会看不起。
问题这杨聪的身份不一样啊,他可是真正的富家子弟,公子哥儿,穿衣他能伸个手就算不错了,吃饭他不要人喂就算好的了,帮忙下厨,开什么玩笑!
杨氏当然是拒绝的,就连侯之坦都拉着他不让他去。
杨聪一看这情形,更要去了。
一开始,他是习惯使然,因为前世的他大多都是自己做饭,回家的时候帮父母做饭那也是必须的,他都习惯了。
这会儿杨氏一拒绝,再加上侯之坦情急之下一拉,他瞬间便有了想法。
要是俞大猷回来,看到自己帮他母亲干家务活,估计会感动的一塌糊涂吧。
于是乎,他就如同一头犟驴一般,说什么都要跟上去帮忙。
杨氏拒绝了一会,见杨聪执意帮忙,也就没说什么了,她也是第一次跟富家子弟打交道,不知道富家子弟到底有多精贵,侯之坦却还在苦口婆心的劝阻,甚至要替他去给杨氏帮忙。
你去了有个屁用啊,杨聪假假意思拿出富家子弟的张狂劲,直接对侯之坦喝道:“你烦不烦,好不容易出趟门,能不能让我玩个尽兴?你就待这好好帮大娘看着银子,不要再啰嗦了。”
侯之坦吃这一喝,也没了办法,得了,大少爷当这好玩呢,他还能怎么样,他只能老老实实站那里看着两包银子,杨聪却是兴致勃勃的跟着杨氏进了厨房。
俞大猷家的厨房也相当的宽敞,灶台也相当的大,中间那口铁锅更是大的吓人,那锅口足有半丈方圆,两边还有两口小点的,那锅口直径最少也有三尺,这足以证明俞家当初的兴旺。
杨聪还是第一次进这种农村厨房,看什么都感觉新鲜的很,那兴奋劲可不是装出来的,杨氏一见他表情,还真以为他是图个新奇来“玩”的呢。
她见杨聪表现的如此兴奋,也没多想,就当杨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使唤起来。
杨聪自然是竭力配合,杨氏烧水,他就帮忙烧火,杨氏杀鸡,他就帮忙拔毛,全不当自己是个富家子弟。
没过多久狗蛋的爹娘便提着几条鱼过来了,杨氏直接给了狗蛋他爹娘一锭银子,让他们帮忙去十里八村寻些酒肉回来,然后又开始杀鱼去鳞片,准备老姜生葱等佐料了,杨聪则在一旁又是帮忙提水,又是帮忙洗菜,忙的不亦乐乎。
还未到午时,俞家大院便飘出阵阵诱人的肉香,这时候,俞大猷终于带着邓城和汤克宽跑回来了,他一看杨聪在厨房帮自己的母亲做饭,忙的满头大汗,弄得满身草木灰,果然感动的一塌糊涂。
其实,杨聪这招并不怎么高明,甚至,对于一般人来说,这招还有点烂。
人家又不是傻子,你一个富家子弟没事跑我家,又是送银子,又是帮忙做饭,要没有什么企图才怪。
但是,俞大猷偏偏就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是真有点实诚,或者说太忠厚老实了,杨聪这么干他不但没有起疑心,反而觉得杨聪这人没一点有钱人的臭架子,又乐于助人,值得深交。
杨氏跟俞大猷心思差不多,也没什么心眼,她一见自己的儿子回来了,便一个劲的夸杨聪的好,并极力嘱咐俞大猷,一定要帮杨聪,不能让这乖孩子被人欺负了。
俞大猷这会儿其实也没什么事,不论是武功还是兵法,他都已经炉火纯青,会试对他来说只是小菜一跌,他缺的只是去京城的路费而已。
杨氏这边鼓一敲,再加上他已然对杨聪有了好感,杨聪一邀请,他便答应跟着去惠安帮忙,甚至邓城和汤克宽都嚷着要一起去。
杨聪自然是来者不拒,多多益善,最后,在他的一再坚持下,俞大猷终于接受了一百两银子一个月的辛苦费,就连邓城和汤克宽也被杨聪五十两银子一个月给收买了。
第一卷 第十二章 令人头疼的案子
杨聪一趟濠市之行简直顺利的出奇,他不但如愿拿下了俞大猷,就连邓城和汤克宽也跟着下了水,成了他雇佣的临时“保镖”。
这下他总算你不用担心龙溪陈氏跟他动武了,有这三位猛人在,就算陈家派来几十个海盗都没用。
当天下午,他们便一起回了泉州城,杨聪还专门为他们置办马匹,以方便他们出行,而后他又在望江楼为三人订了套上房,请他们住下来,一起等候徐阶的消息。
不过,这世事有时候也不能尽如人意,俞大猷他是顺利拿下了,徐阶那边却出了问题,当天晚上,史文斋和史礼斋兄弟便带来了徐阶的消息。
很不幸,徐阶没空见他,至少这几天没空。
这并不是什么推脱,徐阶是真没空,因为他这几天遇到了一件令人头疼的案子,根本就无暇来管他的事。
这案子的来龙去脉史文斋兄弟也打听清楚了,起因很简单,就是府城西边的张坂乡有对李氏兄弟欠了当地乡绅艾万年的银子,艾万年想收了他们的地抵债,这对兄弟不愿意,结果双方就打起来了。
据说,双方打的很凶,总共伤了不下十人,而且还差点闹出了人命,徐阶因此头大如斗,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话说徐阶一个府衙通判,掌管着一府的刑罚,他为什么会为了这种平常的案子而头疼呢,直接令府衙捕快将两兄弟抓了,把他们的地罚没给乡绅艾万年不就得了,有什么好头疼的?
他头疼的是这两兄弟的身份,因为这两兄弟并不是普通老百姓,他们是军户出身,他们的曾祖父曾经出任过崇武所的副千户,而且他们名下的地也不是泉州府下辖的农田,而是永宁卫崇武所下辖的屯田。
这案子着实让人头疼,徐阶甚至都不敢派捕快去抓李氏兄弟,因为府衙的捕快只是普通青壮,而李氏兄弟却是屯卫军户,而且他们还有崇武所军户相助,真要去抓人,整个府衙的捕快全派过去估计都会被人打回来!
当然,他也不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他只要行文给永宁卫指挥使衙门,永宁卫自然会派镇抚司的人来协助处理。
这镇抚司指的可不是锦衣卫镇抚司,其实,所有大明所有卫所基本都有镇抚司,镇抚司主要负责本卫内部的刑名,而锦衣卫镇抚司之所以比较出名,是因为他们有两个镇抚司,其中南镇抚司是负责本卫刑名的,而北镇抚司却是专理诏狱的。
这永宁卫可是大明有数的大卫所,自然也有镇抚司。
永宁卫镇抚司的人一来,这两兄弟就算再能打也得趴下,因为镇抚司的人说白了就是专门收拾本卫兵痞的,他们一个个都是屯卫中挑选出来的精锐,能打的很,这两兄弟肯定不是人家的对手。
当然,就为这点事,永宁卫镇抚司是不可能把这两兄弟给宰了的,最多也就是打顿军棍,然后罚没他们的屯田,到时候乡绅艾万年的债怎么处理还未可知,这两兄弟会将他恨之入骨却是可以肯定的,因为没了地,他们就没了活路啊。
徐阶一向都是温文尔雅,体恤民情的,这种把人往死里逼的事情,他着实下不去手,所以,这案子就这么僵住了。
杨聪听完史文斋兄弟的描述,眉头顿时皱成一团,这事真是麻烦了,徐阶就算通报永宁卫,请永宁卫镇抚司派人来协助处理,这来来回回行文协商最起码也得半个月,也就是说,他最少还要在这里等半个月时间。
陈文杰会等自己半个月吗?
显然不会,这家伙一看就是个嚣张跋扈、没有耐心的主,如果自己几天不回去,他还不知道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怎么办呢,难道不求助徐阶,就靠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跟这家伙来硬的吗?
这样肯定不行,要几个世袭百户就能收拾他们,龙溪陈氏早就被收拾了,根本就不可能屹立至今。
到底该怎么办呢?
这下,杨聪都有点头疼了,送走史文斋兄弟和薛南塘之后,他依然愁眉不展,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意识到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都坐在一边陪着他发愁呢。
他连忙起身道:“志辅兄、长胜兄、藩国兄,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你们先回去休息吧,徐大人的事情,我们明天再想办法。”
邓城和汤克宽闻言,起身点了点头,就待回去休息,俞大猷却突然摇头叹息道:“清风,李氏兄弟这事恐怕很难善了啊。”
杨聪闻言,不由惊奇道:“志辅兄,你认识这李氏兄弟?”
俞大猷继续摇头叹息道:“我不认识他们,不过,他们的堂叔我倒是认识,我还跟他老人家学过棍法呢。”
杨聪还没开口,邓城却是惊讶道:“志辅兄,你说的不会是李公良钦老师傅吧?”
李良钦?
很有名吗?
杨聪顿时迷糊了,他没听说过这个人啊,他不由好奇道:“李公良钦老师傅是什么人?”
这时候邓城和汤克宽又坐回来了,他这话一出,三人均是一愣,最后还是俞大猷开口道:“李公良钦老师傅是泉州府有名的高手,泉州李氏也是有名的武术世家。”
原来是个高手啊,杨聪又不习武,自然不是很清楚,他就对俞大猷印象深点,邓城和汤克宽他都没多少印象,哪能知道什么李良钦啊,泉州李氏他更是一点都未曾听说过。
他忍不住追问道:“这李氏兄弟也是有名的高手吗?”
俞大猷摇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听李老师傅提及过他们,这两兄弟也不容易,他们还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得了重病,家里全靠他们的母亲一个人撑着,后面,他们的母亲也因劳累过度病倒了,两兄弟尚未长大便欠了一屁股的债。他们家的那些债大多是他们父母生病的时候欠下的,现在他们的父母都去世了,而艾万年却要夺他们的田抵债,他们自然不愿意。”
原来是这么回事,刚听史文斋兄弟说的时候杨聪还以为这李氏兄弟是兵痞呢,搞半天,他们并不是因为吃喝嫖赌又或者游手好闲败光了家产,而是因为父母相继得了重病才欠下了巨债。
令他更为意想不到的是,俞大猷竟然认识李氏兄弟的堂叔,这事情貌似没那么麻烦啊,自己或许可以帮徐阶把这案子给结了。
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啊,如果自己能帮徐阶把这么麻烦的案子结了,徐阶多少也对自己有点感激之情,到时候说起话来就方便许多了。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志辅兄,李公良钦老师傅现在何处,你能请的动他老人家吗?”
俞大猷自信的道:“当然能,他老人家这会儿就在清源山千手岩附近教习棍法,离这也就十多里地。”
杨聪闻言,缓缓的点头道:“那好,明天我们就去请他老人家出山。”
第一卷 第十三章 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清源山位于晋江下游,泉州府城东北侧,自古就因风景秀丽而备受文人骚客的青睐,山中不但有紫泽书院这一泉州有名的学堂,还有老君岩、千手岩、弥陀岩、清源洞等名胜。
千手岩就在清源山左峰,离泉州府城也就十余里远,骑马架车过去也用不了多长时间。
第二天一早,卯时方至,杨聪便和俞大猷等人一起,骑着马驾着车直奔千手岩而去。
众人从北门出了府城,奔行不到一刻钟,前面便出现一座高耸的石峰,那石峰并非一个整体,而是由一条条的石脉堆成,看上去就像无数手臂一齐伸向天际一般,千手岩之名大概便由此而来。
一行人还未来到山下,前面便传来一阵整齐的呼喝声,远处隐隐可见二三十个人正排成数排,手握长棍,整齐的舞动着,那呼喝之声正是从他们口中传出来的。
到了这里,俞大猷直接一抬手,让邓城和汤克宽一起下了马,随后又招呼杨聪下了马车,这才带着众人,牵着马匹,沿着山路向那群练武之人走去。
杨聪虽然不是专门前来游山玩水的,但是,第一次到了这清源山有名的胜境他仍然忍不住好奇,抬目四望起来。
他正在好奇的张望呢,那群练武之人却在好奇的看着他们,是谁竟然这么无聊的,一大清早就跑来打搅他们练武?
站在前面教习棍法的李良钦尤其恼火,他在这传授棍法也不是什么秘密,因为他跟这千手岩观音寺的主持是知交,而且在这边僧舍常住,他在这山下教习棍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要有心想学的,都可以过来试试,他觉着资质不错的,都会留下来传授。
这帮人,一看就不是来学习棍法的,这又是车又是马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本待上来将这帮人喝走,以免打搅他授徒,但是,看清楚领头之人后,他却拎起棍子疾步上前,对着那人当头就是一棍。
俞大猷还没来得及开口问好呢,那棍头都快扑他脸上了,他连忙侧身一闪,随即大喊道:“师傅,师傅,你老人家不认识我了吗,我是大猷啊!”
李良钦边持棍攻击,边喝骂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吧,棍法学成之后就没见你来过了。”
俞大猷连连躲闪道:“师傅息怒啊,我这不是参加武举乡试去了吗。”
李良钦依旧边打边喝骂道:“你还好意思说,乡试夺魁也没见你来报个喜。”
俞大猷这会儿脸都红了,他的确是忘了来报喜了,因为乡试夺魁之后他名气就大了,找他的人也多了,像邓城和汤克宽都主动找上门来跟他切磋兵法武艺,他这一来劲,就把这老师傅给忘了。
他是不敢还手,但当着这么多好友的面他也不能被师傅给揍一顿啊,躲了一阵,他才瞅准一个破绽,一把抓住李良钦的棍头,随即赔笑道:“师傅,我家不是离这远嘛,四五十里地呢,来一趟不容易啊。”
李良钦倒不是真想揍他,只是这个得意弟子一直不来看他,他心中有点不平而已,这会儿打了几棍虽然没打着人,他怨念却是消得差不多了。
这俞大猷一抓住他的棍头,他也不往回夺,反而忍不住赞叹道:“你小子,功夫又有精进了啊,竟然连师傅的棍子都能抓住。”
俞大猷松开手憨笑道:“这次去参加乡试遇到好多高手,与他们切磋之后略微有些心得。”
李良钦拍着他的肩膀欣慰道:“你小子果然是个练武奇才,不错不错,对了,你今天怎么跑过来了?还有,这些小家伙都是来干嘛的啊?”
俞大猷连忙介绍了一番,众人一一见礼之后,他才郑重的道:“师傅,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建江和建林兄弟的案子。”
李良钦闻言,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这两孩子,命真苦啊,不但父母双亡,还欠了一屁股的债,唉,他们这辈子怕是完了。”
这欠债了大不了还钱嘛,钱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什么完了不完了的。
这个时候杨聪不失时机的上前拱手道:“李老师傅,不知这建江和建林兄弟欠了多少钱?”
李良钦愣愣的看了他一下,这才继续摇头叹息道:“这亲族里面也就算了,大家也没什么钱借给他们,也就是借些粮米而已,主要是艾万年那里,他爹娘当初病重的时候足足借了人家上百两银子!”
上百两银子,对一般人家来说的确是一辈子都可能还不上的巨债,但是,对杨聪来说却不算什么,他主要还是担心那艾万年不依不饶,他又追问道:“那艾家势力很大吗?”
李良钦不屑道:“那艾万年就是个老秀才而已,当初他借着当里正的机会很是吞了上百亩地才抖起来的,这会儿他都不是里正了,最多算个乡老罢了。”
一个乡老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外地人到了他那里,他还能欺负一下,这李良钦可是闻名泉州的高手,俞大猷和邓城更是崇武所世袭百户,正宗的地头蛇,一个没背景的乡老,在他们面前肯定不敢撒野。
杨聪又装出富家子弟的傲娇表情,牛逼哄哄的道:“那就好,这建江和建林兄弟欠的钱,我可以帮他们还了,至于艾万年那里,还要请李老师傅一起去说和一下,您看怎么样啊?”
“啊!”李良钦闻言,不由大吃一惊,那可是一百多两银子,这小家伙虽说穿的像模像样,谁知道他有没有那么多钱,就算是有,也不会拿这么大把的银子打水漂吧。
他不由疑惑的看向俞大猷,那意思仿佛在问,这小家伙不会是吹牛逼的吧?
俞大猷见状,连忙解释道:“师傅,银子的问题您不用担心,清风家可是惠安有名的富豪,一百多两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
李良钦闻言,这才大喜道:“真的啊,那太好了,走,我们这就去张坂,赶紧把事情了了,要永宁卫镇抚司的人来了那可就麻烦大了。”
说罢,他便转身吆喝道:“柱子,今天你带他们练习,我有点事去趟张坂,记住,一定要练到辰时,不准偷懒啊。”
人群中一个精壮汉子立马跑出来恭敬的道:“我明白了,师傅,您放心吧。”
李良钦点了点头,随即便在张斌的殷切邀请下上了马车,随他们一起往张坂奔去。
第一卷 第十四章 秀才遇到兵
这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是真的倒霉,原本他们背靠泉州李氏再加上有个崇武所副千户的曾祖父,生活不说大富大贵,混个温饱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惜,泉州李氏并不是什么官宦世家,而他们的曾祖父也不是世袭千户或者百户,而是靠军功提升上去的,也就是说,他们的曾祖父去世之后,他们家又变成了普通军户,只能靠种田过活。
原本他们家的屯田还是比较多的,一个因军功提升的副千户,就算不贪不占再怎么样也能分个上百亩屯田,要养活一家人还是不成问题的。
可惜,他们家并不止他们这一支,他们的爷爷辈就有兄弟三人,他们父亲那一辈兄弟更是多达六七个,这样一摊薄下来,到他们手里,屯田就剩下十多亩了。
当然,十多亩地也不是养不活他们兄弟两人,只要不遭遇什么天灾**,他们靠这十多亩地勉强果腹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他们没遇着什么天灾,卫所的千户和百户也看在他曾祖父的面子上没怎么欺压他们,可倒霉催的,他们的父母却相继得了重病,一病就是十多年,而且还相继病逝了。
这下,他们日子真没法过了,因为他们的父母欠下了一百多两的巨债,他们怎么都还不清了,只能拿地来抵债了。
但是,这地一抵了债,他们又吃什么呢?
他们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赖账”了。
乡绅艾万年他的账可不是那么好赖的,这两兄弟一“赖账”他便组织了十多个佃户,强行收债。
双方就这样打起来了,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他们这一辈光是堂兄弟就有十多个,再加上他曾爷爷的故旧帮忙,乡绅艾万年组织的十多个佃户全被他们揍趴下了。
其实,他们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一旦惊动了永宁卫镇抚司,他们绝对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他们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啊,这地一抵账,他们就只能去给人当佃户,甚至沦为流民了。
他们只能战战兢兢的等着,等着永宁卫镇抚司的人来收拾他们。
这天早上,辰时还未到,一阵马蹄声便打破了乡间的宁静,三匹快马和一辆马车自府城方向而来,直奔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居住的院落。
这架势,难道是府衙的捕快来抓人了?
府衙的捕快他们两兄弟还是不怎么怕的,他们可不是什么普通人,而是有功夫在身的军户,府衙的捕快在他们面前就是盘菜,再说他们也不受地方管辖,就算犯了事也是镇抚司的人来管,地方衙门,他们才不怕呢。
这里就处在泉州府城和崇武卫的交界处,军户住的还是比较集中的,也不用他们两兄弟招呼,他们的堂兄堂弟还有一些相熟的军户都飞快的聚集到他家院子里,一场大架,貌似又要开打了。
说到打架,他们这些军户都不怂,这年头,不跟人打几架,你好意思说你是军户出身吗?
说到打架,俞大猷和邓城这些军官子弟更不怂,一看这阵仗,俞大猷和邓城的脸上甚至都隐隐露出了兴奋的表情。
可惜,他们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说和的,他们只能按下打架的冲到,缓缓停住坐骑。
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可不知道这帮人是来干嘛的,这俞大猷、邓城、汤克宽,甚至是彭福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这两兄弟见了都有点心里打鼓。
不过,他们身边可有十余条壮汉,对面总共才四个猛人,他们倒不至于怂到不敢动手,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刚在院门口下马,李建江便凑上前大喝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干嘛?”
没想到,俞大猷三人压根就不搭理他,倒是马车的门帘一下就掀开了,一个精壮的老汉嗖的一下跳出来,无奈的苦笑道:“建江,你这是干嘛?”
李建江打眼一看,顿时目瞪口呆道:“三叔,您怎么来了?”
李良钦当然不是他们亲三叔,他只是在自家排行老三,所以泉州李氏的子弟一般都叫他三叔。
他可是泉州李氏当代有名的高手,不认识他的李氏子弟还真没几个,李建江一开口,顿时有十余条汉子上来问好。
李良钦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大家都散了吧,我们是来帮建江和建林还债的,不是来打架的,用不着这么多人。”
众人闻言,立马乖乖告退,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却是围着李良钦激动的道:“三叔,三叔,您真是来给我们还债的吗?”
李良钦摇头叹息了一声,随即将身后的杨聪拉出来,跟兄弟两介绍了一下,这两兄弟自然对这位帮他们还债的富家子弟感激涕零。
杨聪也懒得跟他们啰嗦,众人大致商量了几句便一起赶往乡里,来到了乡绅艾万年家大门外。
艾万年早被他们这阵仗给惊动了,一行人还没到,他便把所有佃户家的青壮全召集过来了,不过这些佃户青壮大部分都带了伤,而且眼神中都充满了畏惧,他们可是被这帮军户给打怕了。
艾万年躲在后面观察了一会儿,见这帮人不像是来打架的,这才从人堆后面窜出来,提心吊胆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干嘛?”
李良钦也不含糊,直接上前拱手道:“老夫南安李良钦,今日特地为这两个不争气的族侄来还债,他们到底欠了多少银子,你报个数吧。”
艾万年自然听说过这位泉州李氏有名的高手,他偷偷打量了一下,发现这老家伙也就比普通人壮实点,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可怕,他这心里顿时放下一大半。
还债,好啊!
他假假意思拱了拱手,随即一本正经的道:“原来是李家族老,久仰久仰,李氏兄弟这一家子连本带利总计欠我纹银三百一十七两。”
这一百多两怎么就变成三百多两了,李建江闻言,凑上前指着他怒喝道:“你胡说,我们家总共才借了你一百四十两。”
艾万年闻言,冷冷的道:“什么胡说,借钱不收利息的吗,你们可是欠了我十多年未还,白纸黑字,三百一十七两,一分不多。”
三百多两对杨聪来说其实也不算什么,但是,他不能当这个冤大头啊,开什么玩笑,借一百四十两,还三百一十七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他忍不住上前拱手道:“艾老,这利息有点太高了吧,要不这样,连本带利,算两百两,你看如何?”
艾万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好奇道:“你是?”
杨聪学着李良钦的样子,拱手介绍道:“不才惠安杨聪。”
惠安杨聪,你是哪根聪啊?
艾万年一听他报上这莫名其妙的名号,脸上顿时露出不屑之色,惠安就在张坂隔壁,有什么举人乡绅他自然清楚,甚至比较有名的秀才他都知道,这杨聪显然不在此列。
杨聪见状,尴尬的道:“家祖南京光禄寺署丞杨荣。”
哦,原来是你这败家玩意啊。
艾万年暗暗撇了撇嘴,这才假假意思拱手道:“原来是杨公子啊,失敬失敬,既然杨公子出面,那行,我给你面子,算三百一十两。”
尼玛,就少了七两,连个零头都不肯去掉。
杨聪知道自己没什么面子,但这艾万年也太不给面子了,他不由暗暗朝李良钦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老人家上,怼他!
李良钦也有些恼火了,他面带怒容冷冷的道:“艾老,我们可是诚心来还债的,你要这么算利息,我们真没法还了。”
艾万年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慌之色,不过,很快,他又咬牙道:“李老,我知道论打架我不是你们李家的对手,但是,你别忘了,大明朝是讲王法的。”
李良钦闻言,不由一愣,这话说的,没错啊,他又不是什么亡命之徒,难道真为这事把艾万年揍一顿,他真有点下不去手,再说了,揍人家一顿有用吗?
杨聪见状,眉头不由一皱,他真没想到这艾万年胆子竟然这么肥,见了泉州有数的高手都不怵,看样子,他想错了,这李良钦的名头貌似不怎么好使啊!
怎么办呢,难道真当冤大头,给人三百一十两银子吗?
他正在那犹豫呢,邓城突然上前指着艾万年大骂道:“撒尼耐唧唧,欠揍是吧?”
艾万年被邓城这架势吓的脸色一变,不过,他还是咬牙硬挺道:“你们真以为有把子蛮力就能无法无天吗?”
邓城可不吃这一套,他直接从怀里掏出块巴掌大的牌子,拍了拍艾万年的脸,随即恶狠狠的道:“我本来是来讲理的,但是你仗着有个秀才功名羞辱我,今天,我就揍你一顿,你能怎滴?”
艾万年脸上吃痛,下意识伸手夺过邓城手中的牌子就待发怒,但是,他一看牌子上的字,顿时愣住了。
饿滴乖乖,“永宁卫崇武所世袭百户邓城”!
这家伙不是正职百户他知道,要是正职百户中间就不会有世袭两个字,但是,不是正职百户才可怕啊,正职百户一般都不敢跟他们这些乡绅起冲突,因为人家害怕别人借机撸了自己的位子,这世袭百户就不一样了,他们反正没什么差事可撸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这帮世袭百户和千户什么的基本就是无法无天的主,惹毛了他们,他们能揍得你生活不能自理,揍你怎么了,你去告啊,不就是扯皮吗,陪你扯个够,扯完再来揍你。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老秀才遇到世袭百户这种滚刀肉那更是没地方说理去,人家真要跟你过不去,随便找个茬就能揍你一顿,反正最后也就是扯个皮,人家只要能说出个理来,揍你就是白揍。
谁他吗没事找揍啊,艾万年终于怂了,他只能“无奈”的收下两百两银子,然后老老实实跑到府衙把状子给撤了,一件麻烦的案子就这么神奇的了结了。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徐阶的回报
张斌真没想到邓城出马能有这威力,能瞬间让一个乡绅认怂,他还以为这事得靠李良钦的威名呢。
徐阶也没想到这么麻烦的一个案子会有人主动去帮他解决,他还以为自己最终还是要求助永宁卫才能把事情解决呢。
他这会儿真不想把人得罪狠了,他就是因为得罪了当朝首辅张孚敬才被贬到泉州府来当通判的,要不然,他一个一甲探花怎么可能出任最没前途的地方官。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次被贬之后,徐阶的性格慢慢变得沉稳内敛,他不再如同一个愣头青般凡事都抢着出头,也不再如同一般读书人那般装清高,看不起人,至于得罪人的事,他更是能不做就不做。
这次的案子着实让他头疼无比,他相当清楚,屯卫如果没了屯田结局会如何,要真惊动了永宁卫镇抚司,那就不是得罪人那么简单了,而是把人往死里逼,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真不想去做。
谁知道这李氏兄弟被逼的走投无路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他真不想为了这点小事惹一身的麻烦,所以,他这几天一直在冥思苦想,寻求妥善的解决之道。
没想到,这天上午,府衙经历司却突然来报,张坂乡绅艾万年主动把状子撤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他疑惑不解的时候,外面站班的衙役突然通报:“大人,检校史大人求见。”
检校史致轩找他估计又是为了他儿子那所谓的朋友之事,他对惠安杨家的事其实是有那么一点想法的,只是张坂的案子着实让他头疼,他无暇分心而已。
这会儿乡绅艾万年既然主动把状子撤了,张坂的案子就算是了结了,正好,跟史致轩聊聊那什么杨聪的问题。
想到这里,他把脸色一缓,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这才朗声道:“请史大人进来。”
很快史致轩便疾步走进来,拱手作揖道:“下官参见徐大人。”
徐阶微笑着挥手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史大人可是为了令郎之事啊?”
史致轩依旧恭敬的道:“大人,刚犬子又托人稍来书信,说是那杨聪为了早点见到大人,特意去了趟张坂,将李氏兄弟欠乡绅艾万年的钱全部还清了,并从中说和了一番,估计这会儿艾万年已经把状子撤了吧?”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杨聪,不错啊。
徐阶点了点头,又略微思索了一下,这才赞赏道:“这位杨公子真是有心人啊,这次他可是帮了本官的大忙了,这样吧,今晚本官就去望江楼,当面致谢。”
史致轩闻言,连连拱手道:“大人客气了,多谢大人赏脸。”
杨聪收到消息,更是激动的不行了,自己一番心血总算没有白费,看样子,这徐阶为人还真不错,知道自己帮了忙,立马就给予回报,就是不知道徐阶会给予自己多大的回报,这位大能会不会为了自己去惹龙溪陈家呢?
当天晚上还未到酉时他就在望江楼订了个最好的包间,然后便带着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在酒楼大门口满怀忐忑的等候起来。
过了不一刻钟,史文斋兄弟便和薛南塘联袂而来,他们也没去包间,而是陪着四人一起在大门口等着。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时间,史家的马车也到了。
这指定是史文斋兄弟的父亲来了,史致轩也算是众人的长辈,而且人家还是府衙检校,虽然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官员,权力却堪比县令,众人自然要上前迎接。
杨聪等人在在史文斋兄弟的引领下,来到史家马车跟前,正要拱手叫伯父,没想到,车帘一掀开,率先探出头来的却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个头并不高,但却面冠如玉,满脸儒雅,一看就是饱学之士,这人会是谁呢?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呢,史致轩便和那年轻人联袂从马车上跨了下来了,众人连忙齐齐拱手问伯父好,至于那年轻人,他们都不知道怎么称呼,自然也不知道怎么问好。
这时候,史致轩也不介绍,反而对着杨聪饶有兴致的道:“这位就是杨公子吧?”
杨聪连忙拱手道:“伯父,正是小侄。”
史致轩神神秘秘的将那年轻人引到杨聪跟前,这才郑重的道:“老夫幸不辱命,徐大人,我给你请来了。”
这年轻人就是徐阶?!
杨聪顿时呆愣当场,直到众人的见礼声响起,他才反应过来,连连拱手作揖道:“学生杨聪参见徐大人。”
没想到,徐阶竟然拍着他的肩膀微笑道:“清风贤弟,不要这么见外嘛,走,我们先进去再说。”
贤弟?!
这下不但杨聪等人愣住了,就连附近那些看热闹的食客都愣住了。
史致轩也算是泉州府城有名的举人老爷,认识他的人自然不在少数,很多人也猜出来了,能被史致轩尊称为徐大人的定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
但是,这位被徐大人称之为贤弟的年轻人又是谁呢,泉州府城没这号人物啊!
杨聪也不知道徐阶为什么称自己为贤弟啊,他愣了半晌这才抬手道:“徐大人请,诸位请。”
众人就这么在一众食客的窃窃私语和好奇的目光中登上了二楼,来到了事先预定好的包间。
这会儿杨聪还没反应过来呢,徐阶为什么要称自己贤弟呢,他可是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的探花郎,而且还是府衙高官,自己只是个没有功名的例生而已,怎么高攀的起这种人物呢?
没想到,众人推让了一番,刚分主宾坐下来,徐阶竟然又站起来拱手道:“清风贤弟,这次张坂的案子多谢了。”
这徐阶到底唱的是哪一出啊?
杨聪被整蒙了,他只能随之站起来,一个劲的拱手道:“徐大人客气了,区区小事不足挂齿,徐大人请坐,请坐。”
徐阶闻言,这才坐下来微笑道:“清风贤弟,不要如此见外嘛,什么大人不大人的,你我如此投缘,不若兄弟相称吧。”
尼玛,这家伙到底想干嘛?
他不会是不想惹龙溪陈家,所以借此来推脱吧!
杨聪这会儿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他愣了一阵,干脆把心一横,直接拱手相求道:“这个,子升兄,其实小弟是想求你帮个忙。”
没想到,徐阶竟然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贤弟既然帮为兄摆平了张坂的案子,为兄自然要帮贤弟摆平龙溪陈家。”
这!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这徐阶到底怎么回事,就算想要回报自己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自己只是帮他摆平了一个乡绅和两个军户子弟,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帮自己对付龙溪陈家,有没有搞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