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二章 偶遇胡宗宪
杨聪一行人正跟在那驿丞赵老头准备去吃酒席呢,没想到,刚进前院,一个黑影突然提刀冲上来,貌似气势很凶猛的样子。
这会儿天色已经有点昏暗,那黑影又出现的比较突兀,杨聪着实吓了一大跳。
还好,俞大猷这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头不是吹出来的,那黑影刚窜上来,他便嗖的一下挡在杨聪身前,随即“锵”的一声拔出佩剑。
他这一拔剑,后面的护卫包括汤克宽纷纷拔出腰间的武器,“哗”的一下就把杨聪和那驿丞赵老头护在中间。
那黑影明显一愣,不过,他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随后,他便举刀指着赵老头道:“姓赵的,你什么意思,仗着人多想欺负我吗?你可想想清楚了,我爹可是锦衣卫!”
卧槽,锦衣卫!
杨聪闻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他再仔细一看那黑影手中的刀,果然,跟陆灵儿的佩刀一样,是朝廷标准制式的绣春刀。
这会儿他对锦衣卫还是有点怵的,虽说他已经跟陆灵儿“定”下了亲事,但陆灵儿她爹只是锦衣卫都指挥佥事而已,她哥陆炳也只是个锦衣卫千户,现在,这锦衣卫还不是陆家说了算呢。
不过,这好像是个误会,这黑影貌似是来找这驿丞赵老头麻烦的。
但是,俞大猷他们刀都拔出来了,这事貌似没法善了了,这下怎么办呢?
他不由满脸便秘的看向那驿丞赵老头。
尼玛,你这是带我们来吃饭还是带我们来吃刀子啊?
这刀可是天下最可怕的绣春刀,谁吃的起啊!
赵老头见状,脸都绿了。
你个小棺材,没完了是吧,没见我这正招呼贵客嘛,什么仗着人多欺负你。
他气得指着那黑影厉声道:“胡宗宪,我告诉你,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这驿站的战马我是不可能借给你的,你还是老老实实走着去金陵吧。还有啊,赶紧的给我闪一边去,不要挡了贵客的路,再不让开,我可真要仗着人多欺负你了。”
卧槽,卧槽槽槽!
杨聪看着那黑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胡宗宪!
没这么巧吧?
这人的确就是胡宗宪,不过,这会儿他还不是那叱咤风云的抗倭英雄,这会儿的他只是个急着赴金陵赶考的穷秀才而已。
他的确是来借战马的,而且来了不止一回了,因为这里离金陵城还有六百多里呢,他走路过去最少得十多天,如果有战马的话,两三天就到了。
原本,他是想凭借他爹和这赵老头的关系借匹战马,没想到,这赵老头竟然死活不肯,借了几次,他也有点火了,所以,他才拔刀威胁这赵老头。
吗的,你个死老头,他气得大骂道:“什么狗屁规矩,谁不知道这新安驿是你说了算,卖马你都敢,更何况是借。一句话,借不借,如果再不借,不要怪我不给你留情面啊。”
他这是耍心眼呢,“贵客”什么的,他压根就不惧,再贵的“贵客”听到锦衣卫三个字也得发怵,他就是要利用这些“贵客”来逼赵老头就范。
这年头,锦衣卫的名头还是很吓人的,他爹的确是锦衣卫,但是,他家只是普通锦衣卫军户,而且他爹早就因伤返回故里了,这会儿已经算不得正式的锦衣卫了,不过,不是熟人,谁会知道这些呢,他手里拿的可是真正的绣春刀。
赵老头见这家伙耍无赖,着实有点来火了,不过,他却不敢发作,因为胡宗宪说的话里隐含的意思他知道,胡宗宪的意思,他要是不借,就要在“贵客”面前揭他老底了。
他的确偷偷卖过驿站的战马,这也是各个驿站驿丞最常用的一种捞钱手段。
简单来说,就是把到了年限的老马上报死亡,然后把正值壮年的战马卖了,再用这老马顶替,过后,这老马死了,又当是正值壮年的战马死了上报,这样一通操作,几十两银子就到手了。
这种事,他还真不敢让杨聪这个“贵客”知道,万一这小子是个愣头青,听了之后,把这事给他捅出去,他可就麻烦大了。
但是,这借马也不能当着“贵客”的面借啊,这不是告诉人家,自己拿着朝廷的战马乱搞吗!
怎么办呢?
胡宗宪,你个小棺材,简直害死人啊,回头非叫你爹好好揍你一顿不可。
他正在那左右为难呢,杨聪突然开口道:“这位胡兄,你借马是要去金陵赶考吗?”
胡宗宪闻言,诧异道:“是啊,怎么呢?”
他着实有点吃惊,因为他并没有在这什么“贵客”面前说自己借了战马干什么,没想到,人家一下就猜中了。
杨聪闻言,心里却是一阵狂喜,他就是要证实一下这胡宗宪是不是就是那历史上闻名的抗倭英雄呢。
现在看来,没错了。
这年头叫胡宗宪的可能不止一个,但是,能考上秀才,又正好在这时候去金陵考举人的,必定是历史上闻名的胡宗宪无疑,而且,他还知道,这胡宗宪必定能考上举人,考上进士也只是时间问题。
胡宗宪考上进士之前的事他不知道,但是,胡宗宪考上进士之后的事他还是大致知道的。
这胡宗宪可以说相当的聪明,办事能力也比那些所谓的“清流“强多了。
倭寇横行之时,那些所谓的“清流”都不知道自己的主要任务是抗倭,都把所谓的”名节“看得比抗倭还重要,硬要跟大贪官严嵩对着干,结果,那些所谓的“清流”不但没有把倭寇给剿灭,反而把自己给”整“死了。
胡宗宪就不一样了,他相当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为了剿灭倭寇,他甚至甘愿低声下气巴结“严嵩”,跟那些贪官污吏“同流合污”。
结果,他获得了严嵩的大力支持,倭寇也被他打得屁滚尿流。
可惜,朝堂形势,变幻莫测,所谓的“清流”占着大义的名分有时候也能干翻“卑鄙无耻”的贪官污吏,权倾朝野的严嵩一不小心也翻船了。
严嵩一倒台,胡宗宪也被那些所谓的“清流“给整的冤死狱中。
这样一个人才,如果“投入”严嵩的怀抱,的确可惜了。
小子,你还是跟着我混吧,我保你不死!
想到这里,杨聪笑眯眯的道:“哦,原来是同科啊,我正好也去金陵赶考,不若这样吧,你这马也不要借了,我带你去金陵。”
胡宗宪闻言,不由一愣,这小子,怎么看上去有点神经病呢?
什么同科?
谁跟你同科?
第二卷 第三章 这小子真横
杨聪态度突然间的转变,着实让胡宗宪莫名其妙,不过胡宗宪确是那种聪明绝顶之人,他一看杨聪这架势就知道,杨聪的确是个“贵人”。
这家伙,赶个考而已,竟然带这么多亲随护卫,而且,他手下的亲随护卫一看就是练家子,比他这半吊子不知道强了多少。
当然,能带这么多护卫随从的人,肯定是“贵人”,这点傻子都能看出来。
胡宗宪,他接下来的表现就证明了他真是相当之聪明,或者说,他善于察言观色,巴结“贵人”。
要换做是其他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突然间热情无比,就算不疑神疑鬼,那也会当场懵逼,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却不一样,杨聪突然间变脸,他也跟着突然间笑得跟一朵花一样。
他潇洒的把刀一收,随即拱手热切的道:“原来公子也是赴金陵去赶考啊,失礼了,失礼了,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啊?”
这小子果然识相,杨聪直接一抬手,示意俞大猷等人把兵器收起来,随即笑眯眯的道:“可不敢叫公子,我们可是同科,又机缘巧合之下在此相遇,这缘分可不浅啊。小弟姓杨名聪,字清风,胡兄如不嫌弃,就叫我一声清风贤弟吧。”
这家伙,是无事献殷殷勤呢,还是不知道这人心险恶的愣头青呢?
胡宗宪心里一阵疑狐,表面上,他确是亲切的道:“原来是清风贤弟,看贤弟这年纪,应该还不到二十吧,为兄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在私塾挨板子呢,连个秀才功名都没考上,贤弟这会儿却已经开始奔赴金陵参加乡试了,着实令人钦佩啊。”
杨聪闻言,连忙谦逊道:“哪里哪里,小弟就是运气好而已,对了,小弟刚好请人准备了几桌酒席,胡兄不若一起去喝几杯吧。”
胡宗宪装作兴奋道:“好啊,我这走了一下午,着实有点饿了。”
杨聪见状,竟然直接拉着他就往那二层楼房走去,直把那驿丞赵老头看的目瞪口呆。
这两人好像是第一次见面吧,说着说着竟然就兄弟相称了,而且,看他们这架势,还真的亲如兄弟一般,有病吧,你们!
他呆愣了一阵,这才屁颠屁颠的跑上去给杨聪引路。
这新安驿站的饭堂还真布置的跟酒楼一般,不但一楼摆满了圆桌,二楼还有雅座呢。
赵老头也知道,杨聪带的大多都是亲随护卫,所以,他特意在一楼摆了两桌,在二楼雅座摆了一桌以示尊卑贵贱。
杨聪见一楼两桌酒菜倒还算丰盛,也没说什么,直接就把所有护卫留在了一楼,随即便带着俞大猷和王宣等人往楼上走去。
没想到,他们才刚走上二楼,又有人蹿上来找麻烦了。
这次这家伙倒没拔刀,因为这家伙一看就是个书生,压根就没带刀。
不过,这家伙比胡宗宪还嚣张,他一上来就指着赵老头鼻子骂道:“戳你吗个憋勒,嫩说嫩这木甚好菜,嫩看看嫩给嫩噶上的木菜,戳你石八胎祖宗的,嫩驮打是波?”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方言带着官话,杨聪一时半会还真没听明白这家伙在说什么。
不过,这徽州府正好在三省交界处,赵老头又是专门接待各路客人的,各省的方言他倒是能听懂,这家伙是在骂人呢,而且骂的特恶毒。
我鈤你搭搭哦,他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是赔笑道:“何公子,抱歉啊,那桌都是这位大人自己掏钱买的,不是我们这驿站的东西。”
那何公子貌似火大的很,依旧不依不饶的骂道:“掏你吗个憋钱,赶紧的,给我整桌一样的,不然,你这驿丞就不要干了。”
“这!”
赵老头闻言,脸色都变了,他真没想到这家伙这么横。
这家伙要真跟他过不去,他这驿丞还真有可能当不成了,因为这家伙的爹正是南京城里的官员。
杨聪见状,不由皱着眉头道:“怎么了,吵什么呢?”
赵老头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何公子却是转过头来,指着他的鼻子质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土鳖,后面那个大院子是不是被你占了?识相的,给本公子让出来。”
卧槽,这么嚣张!
这家伙到底谁啊,杨聪淡淡的道:“噢,我为什么要给你让出来?”
那何公子傲娇道:“告诉你,我爹是南京礼部仪制清吏司主事,你也是赶考的吧,识相的就赶紧搬,惹毛了老子,老子让你乡试都没得考,你信不信?”
杨聪还真不信了,你爹他吗也就是个礼部主事,六品的小吏而已,要是京城礼部的,那可能还有点吓人,这南京礼部的,那就有点笑死人了。
尼玛,儿子都这么大了,还只是个南京礼部主事,这进士排名绝对是倒数的。
牛个屁啊,你牛。
杨聪直接从怀里掏出王栋给的差遣公文,举在那何公子的跟前,牛逼哄哄的道:“小子,你怎么混进驿站里来的?《大明律》规定,凡是没有军务或者公务在身的驿卒、军士、官员,擅自使用驿站者,轻则杖罚,重则流放,你想杖罚还是流放?”
我罚你吗个憋勒,那何公子随意扫了一眼杨聪手中的公文,随即嘲讽道:“哎呀,从四品的左参议啊,好大的官啊!这东西,你想要多少我给你开多少,你蒙谁呢!”
卧槽,这家伙真横啊!
杨聪这脸上有点挂不住了,尼玛,刚认识胡宗宪呢,这脸丢不起啊!
怎么对付这种蛮不讲理的滚刀肉呢?
对付这种人,用嘴讲道理好像没多大用,只能用拳头讲道理!
小子,欠揍是吧,敢扫我的脸,不就是个南京礼部主事嘛,惹毛了我,我真揍你一顿你信不信?
杨聪暗自一咬牙,随即冷冷的对俞大猷道:“这家伙想妨碍公务,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话要是邓城听了,就算不逮着这什么何公子揍一顿,最少也会掏出腰牌把这何公子砸个满脸开花,还好,俞大猷还没邓城那么冲动,他只是掏出腰牌,举在那何公子面前冷冷的道:“我奉命保护杨大人到金陵公干,识相的,滚一边去。”
“永宁卫崇武所千户”!
那何公子一看腰牌上的字,脸色终于变了。
这家伙,竟然有屯卫千户随身保护,来头不小啊!
难道这家伙真是去金陵公干的?
他略带畏惧的看了杨聪一眼,随即抬手一招,带着一众亲随,灰溜溜的走了。
看那架势,估计是去附近的县城了。
第二卷 第四章 传闻严嵩很不简单
杨聪看着那何公子仓惶而去的背影,轻轻的哼了一声,这才带着胡宗宪等人来到早已备好的酒席旁围坐下来。
说实话,这会儿,一个南京礼部主事他真不放在眼里,这并不是他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他之所以这么自信,是因为阳明一脉在南京势力也不小。
徐阶可不是光送了他一张王栋签署的差遣公文,他出发的时候,徐阶还亲自跑来给他送了几封书信,其中,就有三封是写给南京阳明一脉大佬的。
这些信都是徐阶亲笔手书的,大致就是借杨聪赴两京赶考的机会,让他捎个信,向阳明一脉的各位大佬问个好,联络一下感情,说的都是些没甚营养的话,不过,信的最后都顺带提了一下,这位杨聪乃是弟子的至交好友,请各位师门长辈照拂一二,弟子感激不尽云云。
这信的意思阳明一脉在两京的大佬自然一看就能明白,前面没营养的话都是瞎扯,只有最后一句才是重点,徐阶的意思,这杨聪很有前途,各位大佬,请好好栽培栽培。
那么,阳明一脉的大佬这会儿都是些什么官呢,京城暂且就不去说了,金陵城里这阳明一脉的三位大佬职权可不小。
其中一位,就是阳门七子之一的邹守益,他这会儿就在南京担任国子监祭酒,这国子监祭酒虽然只有从四品,管的却是诸生的教导和东南各省的治学,权力大着呢。
还有一位,资历比邹守益还要老,因为这位就是和王守仁创建阳明一脉的大佬湛若水,他这会儿正好在南京出任礼部左侍郎,一个小小的礼部主事,在他面前就是个屁。
剩下这位,资历也比邹守益老,而且官职大的很,他也是王守仁的至交好友,名叫张邦奇,乃是南京吏部尚书,这南都留守朝廷可没有内阁,六部尚书就算是顶天的官了,这吏部尚书更是更是天官里面的天官。
这三位,随便一位就能捏死那什么何公子他爹,杨聪怕个球啊。
胡宗宪见杨聪这牛逼的架势,心中着实震惊不已,他爹虽然是锦衣卫,但也只是最普通的那种,也就是锦衣卫里面专门站班值守的,说白了就是皇城里面的护院,并没有什么职权去收拾什么官员。
其实,锦衣卫里面并不是所有人都杀人不犯法,也就那些专门负责外出公干的缇骑和北镇抚司那帮阎王殿里面的索命无常才有权收拾各级官员,其他的根本没这权力。
所以,他这锦衣卫军户的身份也就能拿出来唬唬老百姓而已,连赵老头这样没有品级的驿丞他都唬不住。
这杨聪可就不一样了,一个南京礼部主事的儿子都被人家三两下就吓跑了,这家伙,那是真牛逼啊!
这么牛逼的人物,自然要好好结交一番,不管人家出于什么目的对自己这么亲热,那都得贴上去啊。
他的性格就是这样,不管什么人,只要是对自己有利的,他都会想办法结交。
或许,他认为这人与人之间利用与被利用都是相互的,别人能利用他,他也能利用别人。
又或许,他认为只要自己把事情办好了,比什么都强。
可惜,这会儿朝堂之上已经出现了党争的苗头,那些所谓的清流可不管你有没有能力,也不看你的功绩,为了争权,什么人他们都能下得去手。
这也正是他历史上被严嵩牵连,冤死狱中的原因,他没想到,那些所谓的清流黑起来,比贪官污吏还要黑!
当然,这会儿胡宗宪遇着了杨聪,算是时来运转了,杨聪可是知道严嵩最后的结局,他是不可能带着自己人去寻死的。
杨聪对胡宗宪的能力那也是相当看重的,他知道,这家伙办事能力相当的强,甚至比俞大猷和戚继光都强,如果能把这家伙忽悠到自己手底下办事,那自己绝对如虎添翼。
众人一坐下来,杨聪便开始了他的拉拢大计。
他对胡宗宪的脾性还是比较了解的,这家伙,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当然,胡宗宪趋炎附势并不是为了个人的荣华富贵,而是为了把事办好。
这种一心把事办好的人,实质上来说,就是为国为民,所以,客观来说,胡宗宪不是坏人,而是好人,一个趋炎附势的好人。
这种人,要拉拢并不难,只要你展现出足够的权势,人家自然会想办法攀附上来。
杨聪心中略微算计了一番,又亲自给胡宗宪倒了杯酒,随即便举杯道:“相逢便是有缘,今日能遇到胡兄这样的俊杰,着实高兴,来大家干一杯。”
俞大猷等人闻言,心中着实一阵嘀咕,这家伙从哪里看出来是才俊呢,怎么看都是一个拿着刀子吓唬驿丞赵老头的无赖啊!
当然,这话他们是不可能说出来的,表面上,他们还是很热切的和胡宗宪碰了一杯。
紧接着,杨聪就开始介绍众人了,他不但介绍了众人的名和字,甚至连家世他都大致介绍了一番。
胡宗宪听了,这心里着实吃了一惊,这家伙,俞大猷竟然是实职千户,汤克宽竟然是原江防总兵的儿子,这杨聪,着实牛逼啊,这样的人都跟他称兄道弟。
还有,王宣、薛南塘、李杜这几个家境虽然都不怎么好,但是,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他们都不是什么官宦子弟,无形中,他也觉着跟众人亲近了几分,因为他也不是什么官宦子弟啊。
这年头,官宦和士绅跟农户、军户、匠户、商户之间已然出现了一条无形的鸿沟,两者仿佛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一般。
当然,不管是农户子弟,还是军户、匠户和商户子弟,都想通过科举,博取功名,踏进官宦和士绅这一特权阶层,只是在没踏进去之前,还是隐隐存在隔阂的。
大家都是同类人,这气氛无形之间就融洽了几分,几杯酒下肚,席间的气氛慢慢热闹起来,杨聪忽而借着“酒劲”拍着胡宗宪的肩膀道:“胡兄,不瞒你说,我已经和锦衣卫都指挥佥事陆松陆大人之女定下了亲事,这次考完就要成亲了,所以一听说你也是锦衣卫军户之后就觉着特别的亲近。”
他这貌似是在解释为什么无缘无故对胡宗宪这么亲热,胡宗宪听了,却是暗自咋舌不已。
锦衣卫里面谁不知道陆松啊,人家可是兴献王府的旧臣,而且,陆松的夫人李氏还是当今皇上的奶娘,皇上对陆家人那简直跟对自家人一样。
这杨聪,真是牛逼大发了,竟然跟陆松的女儿定下了亲事。
至此,胡宗宪便已暗自下定决心,再怎么滴,那也得跟着杨聪混,这家伙前途简直无可限量啊!
杨聪见他意动了,连忙趁机表示,大家既然这么投缘,不若一起赴金陵赶考,并表示沿途食宿他包了。
胡宗宪自然是欣然应了。
他为了表示自己不是白吃白喝,还特意跟杨聪显摆了一下自己对金陵城形势的了解。
传闻,这会儿金陵城里最牛逼的不是吏部尚书张邦奇,也不是那什么兵部尚书又或是镇守太监,而是礼部尚书严嵩。
传闻,严嵩这个人很不简单,凡是跟其作对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他这意思,大致是让杨聪小心点,毕竟先前他就得罪了礼部主事的儿子。
杨聪当然知道严嵩不简单,这家伙太不简单了,在历史上那都是出了名的,当然,都是些污名。
不过,越是这种人,就越要小心提防。
有句俗话叫“宁可得罪君子,不可招惹小人。”,因为君子有时候还跟你讲讲道理,小人压根就不讲道理,只会耍阴招,这家伙,严嵩可是千古闻名的小人,不得不防啊!
第二卷 第五章 朝堂轶事
胡宗宪就是绩溪人,家里离新安驿站也就二十多里,步行的话着实需要一两个时辰,不过,骑马的话也就一两刻钟的事。
当天晚上,杨聪便借了他一匹马,让他回家好好准备一番,第二天一早还不到卯时,胡宗宪便背着他的破书箱和一包行礼跑过来了。
一行人坐着马车,骑着骏马,出了徽州府,又经过宁国府,不出十天,便来到了应天府金陵城。
金陵城,也就是大明两京十三省里面的南京,其规模,相当之大,传闻,金陵城的城墙差不多有百里长,人口更是不下百万,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城。
传说中的金陵城啊,杨聪心中着实有些向往,一行人离金陵城还有十余里呢,他便频频将头升出马车外面,不住往前张望。
终于,远远的地平线上缓缓升起一排方齿状的箭垛,前面就是南都金陵城了。
这金陵城的城墙真的好长啊,这么远的距离竟然看不到两头的边际,这南面的城墙最少也有二十多里长!
杨聪原本还担心他带这么多全副武装的护卫进城有点麻烦,却不曾想,公文一递上去,守城的士卒竟然什么都没检查便放他们进城了。
其实,这一点都不奇怪,因为金陵城都一百多年未曾遭遇兵灾了,防范自然不会有多严密,而且,他还有王栋签署的公文,这年头,文官可比武将权力大的多,四品的参议,几个守城的屯卫怎敢去招惹。
一行人就这么从外城大安德门进入金陵城内,这外城管的还不是很严,骑马坐车还是可以的,只要不打马狂奔便成,众人沿安德门大街前行不几里,便来到了杨聪事先定下的住处大报恩寺。
这大报恩寺乃是成祖迁都之时为报先帝和马皇后养育之恩而建,督造太监就是有名的三宝太监郑和。
大报恩寺的建造,共计耗时十九年,征调各类匠户超过十万,耗费钱粮合计约二百五十余万两,占地约九千亩,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寺,其僧舍数量也多到恐怖,住进去数千人也不成问题。
杨聪租下了一个较大的三进院落,安排一行人住下之后,便开始拜访金陵城里面能扯的上关系的大佬了。
不过,他这拜访并不是直接登堂入室,跟主人把酒言欢,因为他还没这资格,至少这会儿还没有。
他拜访的方式也就是将拜帖、礼物和相关推荐人的信件亲自送到人家府邸的门房,并留下自己的住址,至于人家见不见自己,又或什么时候见自己,那还得看人家的意思。
他这次拜访的对象也不光是阳明一脉的三位大佬,还有一位身份也不比阳明一脉的三位大佬差,这位就是大明魏国公徐鹏举。
这魏国公徐鹏举是他爷爷杨荣让他来拜会的,当初,他爷爷杨荣之所以能搞到盐引就是多方托关系请魏国公徐鹏举发的话。
当然,像魏国公这样的顶级勋贵并不是他这种小秀才能见着的,甚至连他爷爷杨荣都没见过徐鹏举,当初他爷爷也就是求到了人家一句话而已。
这次,他说白了就是给人来送礼的,有机会就给人家送份厚礼,以保证自家的盐引份额,仅此而已,至于见魏国公徐鹏举,他想都没想过。
这拜帖投出去之后,没过几日,国子监祭酒邹守益、礼部左侍郎湛若水、吏部尚书张邦奇,甚至包括魏国公徐鹏举都令人来传了话,这几人的回复大致都差不多,就是拜帖收到了,不过,公务实在繁忙,没时间接见,望他好好温习,争取乡试中举云云。
他们的意思大抵都差不多,简单来说就是,行了,我知道你来金陵了,有事的话可以来找我,没事的话,你就好好读你的书吧。
这结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些人都是达官显要,不可能专门抽时间来见他这个秀才,能给个回复就算是很给面子了。
投完拜帖之后,他便没什么事了,这乡试时间也近了,他干脆买一堆乡试和会试精选文章集注,每日与俞大猷、胡宗宪等人一起研读起来。
原本他还想去体会一番秦淮风月的,但因为严嵩的关系他还是放弃了,逛这些地方,最是容易出事,特别是人家想找你麻烦的时候,随意都能找出一堆理由来收拾你,他可是把人家礼部主事何迁的儿子给得罪了,为了避免麻烦,还是不要去的好。
不过,他也没有吓的连门都不敢出,每天晚上他还是带着俞大猷等人去城中的酒楼和茶肆,品味一下金陵特色美食,好好放松一番。
他之所以出去吃饭倒不是因为吃不惯素食,他主要还是想了解一下当前的时事,这酒楼和茶肆原本就是老百姓休闲聊天的场所,而且这会儿赶考的秀才多如牛毛,这些人也最是喜欢谈论朝堂大事,很多事,都不用他打听,光坐那里听一听便能了解个大概。
没过几天,他便对这会儿的朝堂形势有了大致的了解。
这会儿朝堂之上掌权的据说是所谓“皇党”,也就是嘉靖初期在大礼议争端中帮嘉靖对抗杨廷和、毛澄和杨一清等一干正德旧臣的“忠义之士”。
这“皇党”之中最有名的就是当朝首辅张璁张孚敬了,另外还有大学士桂萼、方献夫,礼部尚书夏言,吏部尚书霍韬,太常寺卿彭泽等都是“皇党”中坚。
不过,这张孚敬已然不行了,他甚至都开始提出辞呈了,皇上大致是想按惯例拒绝三次再同意,据说,张孚敬第一次辞呈之后皇上不准,他已经第二次提出辞呈了,也就是说,张孚敬下台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
而最有望继张孚敬出任内阁首辅的,据说是礼部尚书夏言,这夏言也不简单,因为其乡党遍布整个朝堂,势大的很,像南京礼部尚书严嵩就是其乡党。
这会儿就有很多考生在议论,要利用这次乡试的机会拜入严嵩门下,以借其势力。
至于阳明一脉,这会儿混的其实并不好,因为大礼议之争中王守仁曾批评过张孚敬,从而得罪了这位皇党大佬,所以,张孚敬和阳明一脉的关系相当糟糕,这也是邹守益、湛若水、张邦奇等阳明一脉的大佬被挤到南京来的原因,张孚敬就是要把他们谪离权力中心。
杨聪听了这些传闻,心里可谓五味杂陈。
原来,这夏言和严嵩本就是皇党,难怪嘉靖对严嵩一再宽容忍让,看样子,这严嵩是真不能得罪啊,至少,现在,严嵩要捏死他就跟玩一样。
第二卷 第六章 公子可要行个方便
杨聪了解了朝堂的大致情况之后,行事更为小心了,白天,他基本都窝在租住的院子里和众人一起温习功课,晚上他也是匆匆去外面的酒楼吃顿饭就回来了,甚至茶肆都很少去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不想去招惹是非,这是非却偏偏找上门来,眼看着离乡试就几天了,竟然有人跑大报恩寺找他来了。
这天上午,他与俞大猷、胡宗宪等人研讨了一番,正准备做一篇时务策呢,外面护卫却突然来报,有礼部衙役在门外相候,指名要见他。
这个时候,礼部衙役来找他是为了什么事呢?
他真有点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不敢不见,毕竟这乡试是礼部主持的,得罪礼部的人可不是什么好事,原本他就有点后悔得罪了礼部主事何迁的儿子,这会儿再把礼部衙役给得罪了,那就真有点狂妄了。
所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人家如果猛不丁给你来双小鞋,绝对能把你整的寸步难行。
他想了想,干脆命人取了个十两的银锭子踹怀里,然后便坐在迎客大堂中候着。
不一会儿,一个五短身材,贼眉鼠目的中年汉子便疾步走进来殷勤的拱手作揖道:“小人张平参见杨公子。”
杨聪见状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假装好奇道:“贵差不辞辛劳前来,所为何事啊?”
他这已经算是够客气的了,这些衙门里的衙役在普通老百姓眼里其实并不是什么好行当,因为这些人不事生产,且喜欢到处找茬,捞油水,很是令人不齿。
杨聪这态度果然让张平十分受用,他笑眯眯的回道:“杨公子,不瞒您说,小的这次前来专为乡试之事,不知公子可要行个方便。”
行个方便?
这意思,难道是问他乡试要不要作弊!
杨聪当然不需要作弊,他对乡试还是有信心的,乡试和会试精选文章集注他也读过不少了,对自己的水平他还是有点底的,以他现在的水平,这次乡试,不说夺魁,过关应该没多大问题。
这家伙无缘无故跑过来问自己要不要作弊,绝对有问题,难道,这家伙是何迁派来设套害他的?
这种小把戏也敢在自己跟前玩,他心里冷笑一声,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噢?行什么方便啊?”
张平毫无顾忌道:“就是考场之上那些方便啊。”
晕死,这会儿科举舞弊之风还没到这种程度吧,这家伙说起来简直就跟喝稀饭一样,他越来越怀疑这家伙是还是何迁派来的了。
怎么办呢,直接把人轰走吗?
这样貌似有点不妥,他可不是那种光吃亏不反击的人,相反,谁敢让他吃亏,他必定要想办法让人家吃个更大的亏。
或许,可以反过来给何迁设个套,给这家伙一个深刻的教训。
想到这里,杨聪假装饶有兴致的问道:“噢,具体有哪些方便啊?”
张平轻车熟路的介绍道:“这方便有很多,比如,进场搜身,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一般考生进场那可要脱个精光,仔细检查,如果公子不想当众丢丑,花个十两银子,小的自有办法让公子轻松过关。”
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原来这家伙说的方便并不是作弊,而是一些考场琐事!
这些他还真没听说过,不是说他不知道考生进场需要仔细检查,而是他没听说过这种事还能通融的。
他可是第一次参加乡试,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不过,他细细一想,便发现了不妥之处。
俞大猷和王宣他们可是参加过乡试,他们好像也没听说过这种事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他小心的试探道:“你们这方便是每个考生都可以行的吗?”
张平连连摇头道:“当然不是,像那些借住破庙又或是民舍的穷秀才我们可不会去问他们要不要行方便,他们就出不起这价,只有像公子这种贵人我们才会行这个方便。”
原来是这么回事,杨聪闻言,这心中的顾虑顿时少了很多,这年头,能随随便便掏出十两银子的人的确不多,看样子这家伙说的行方便,还真有可能,他忍不住追问道:“还有其他方便吗?”
这家伙,果然是个有钱的主,张平闻言,不由双眼冒光道:“有啊,只要公子肯花钱,考场里面的事,我们都能给公子行方便。”
真的假的?
杨聪干脆问道:“具体有哪些,你都说说吧。”
张平闻言,兴奋的道:“杨公子,不瞒您说,只要您肯花钱,考场里的事,我们都有办法。比如吃饭,这乡试可是不让带吃食的,考生的吃食都是我们送的,不过,什么时候送,送些什么,那就看我们的了,毕竟考场里面一万多人不是,我们也不一定忙的过来。又比如喝水,那也是我们送的。还有晚上熏蚊子,那也是我们管的。甚至,只要公子肯花钱,您想怎么上茅房都行。”
杨聪闻言,着实吃了一惊。
这些问题,都是他比较担心的,比如说吃饭喝水,传闻由于参与乡试的人太多,天气又热,很多考生吃到的都是馊了的饭食,有时候甚至一天都没人来送水都正常,因为考场严禁喧哗,你口渴了也不能喊人送水啊,一万多考生呢,谁没事老跑你跟前来问你喝不喝水啊。
还有晚上的蚊子,这大热天的,考场环境又那么差,晚上蚊子自然多的很,如果没有人时常拿艾草烟来熏一熏,一晚上蚊子就能咬得你满身是包。
至于上茅房就更加不得了了,为了防止作弊,考生上茅房那都有人全程盯着,整个过程是相当麻烦的,如果你老上茅房,把考官给惹恼了,给你记上一笔,这次乡试你基本上就完了。
所以,一般的考生在乡试这九天时间里都不敢吃多少东西,也不敢喝多少水,就是害怕频繁上茅房把考官给惹恼了。
他是真没想到,原来这些问题都可以花钱解决。
不过细细一想,这事还真不奇怪,每个朝代发展到一定的程度很多事都会变质,大明历经了一百多年之后,荒唐事多了去了,这些衙门里的衙役敲诈勒索的事都经常干,这种“正规”的捞钱途径他们会放过才怪。
这些方便,那当然是要行的,他毫不犹豫的道:“这些一共多少银子?”
张平闻言,略带激动道:“只要五十两,保管公子在考场不遭一点罪。”
五十两可不便宜,相当于后世两三万呢,一般人还真行不起这方便。
第二卷 第七章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招惹小人
杨聪自然不在乎这五十两银子,如果真如这张平所说能解决考场那些琐事的烦恼,一百两银子他都不在乎。
不过,他也不想当冤大头,白送人家五十两银子。
这张平他可不认识,人家万一是来讹钱的,他傻乎乎的给人五十两,岂不比猪还蠢。
想到这里,他淡淡的道:“这钱我可以出,但有一点,我要是付了钱,你们不给行一点方便,我找谁去?”
张平貌似对这问题都司空见惯了,他不慌不忙道:“杨公子,不瞒您说,这行当我们都做了几十年了,您可曾听说过有哪个考生给了钱又没得到照顾,最后大吵大闹的?”
这个杨聪的确没听说过,不过,这也不能证明张平说的就是真的啊,他想了想,干脆道:“这点钱,我的确不在乎,但是,你得向我证明,你们真能给我行这些方便。”
张平闻言,微微笑道:“嘿嘿,杨公子,不瞒您说,金陵城里各衙门的衙役大多都是小人举荐的,就算是乡试的考官也得给小人几分薄面,不然,小人也吃不了这碗饭不是。“
哎呦,这牛皮吹的,好像他就是金陵城里衙役的老大一样,可能吗?
这个可能性还是有的,不过,这种事同样不是几句话就能证明的。
如果这家伙真是金陵城里衙役的老大,那就算是白送他五十两都可以,因为这种人有用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用到呢。
想到这里,杨聪饶有兴致的道:“噢,还有这么回事,你的能耐好像不小啊,但光凭这几句话也不能证明你有这能耐不是?”
张平点了点头,随即卖弄道:“杨公子,实话跟您说吧,这次乡试,一万一千三百五十一人的报考公文小的都着人查看过了,有可能出得起钱的贵人小人更是着人细细查探过了,要不小的也不会找上您不是。”
这么厉害,真的假的?
杨聪忍不住好奇道:“关于我,你都查到些什么?”
张平闻言,偷偷瞄了杨聪一眼,随即郑重的道:“杨公子既然想知道,小人就给您说说。您是泉州府惠安县人士,您爷爷纳捐得了个光禄寺署丞,这次您县试、府试、院试连中三元,您是上个月底到的金陵城,和您一起来的,共计有二十多人,其中有五个是报了这届乡试的考生,您曾经去邹守益邹大人府邸、湛若水湛大人府邸、张邦奇张大人府邸和魏国公府投过拜帖,另外小人估摸着,何迁何大人家的公子找的那个杨聪就是您。”
卧槽,真这么厉害!
杨聪闻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家伙,好大的能耐啊!
这种人,一定要好好结交一番,他愣了一下,随即便起身拱手道:“张兄真乃高人,怠慢了,请坐,请坐。”
他这已经算是顶客气的了,一般衙门里的衙役在有功名的秀才面前哪里有坐的资格。
不过,这张平倒也不矫情,他礼貌性的客气了一番便生生坐在了左首的客位上。
杨聪又令人上了香茗,这才微笑道:“张兄,你应该也知道,这五十两银子对我来说并不算什么,这样吧,我给你三百两,我们这六个人,你都给照顾一下。”
张平闻言,忍不住激动道:“好,杨公子,您果然是个爽快人,小人就喜欢跟您这种爽快人打交道,这样吧,原本这买卖是要交一半定金的,小人这次就不收定金了,乡试过后,您满意了再给钱,您看怎么样?”
这家伙,果然能量不小啊,杨聪知道,自己事后如果不付钱,估计这次乡试就完了。
这年头,要想让人乡试过关是比较难,要想让人乡试过不了关却不难,只要随便在试卷上抹点口水,把个字弄糊了,这试卷基本上就废了。
这家伙估计连阅卷的地方都有办法渗透进去做手脚,要不他也不敢这么说。
这么牛逼的人物,可不能错过了,得想办法跟人搞好关系。
那么,怎么跟人搞好关系呢?
这种人,最在乎的应该就是钱了,只要想办法让他多捞点钱,这关系自然就好了。
杨聪想了想,猛然间想起来,这家伙刚才貌似说,礼部主事何迁的儿子正在找自己呢,虽说这何迁没多大能耐,但也不得不防啊,这次乡试,他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正好,出点钱,让这张平帮个忙,这样,既能防止何迁搞自己的鬼,又能跟张平搞好关系,正可谓一举两得。
想到这里,他郑重的道:“张兄,你说何迁何大人的公子在找我?”
张平亦是郑重的点头道:“是啊,这事原本不关小人的事,不过,杨公子既然跟小人做了笔这么大的买卖,小人就多句嘴,杨公子,您要小心啊,小人既然能查到您,何迁何大人肯定也能查到您,这何大人脾气可不怎么好,小人估计,他十有九是要报复您的。”
杨聪闻言,连忙请教道:“张兄,你觉着他会怎么报复?”
张平想了想,随即分析道:“这乡试要想报复一个人,无外乎两个办法,一是在试卷上做文章,把试卷给弄废了;二是在考官身上做文章,请考官找借口把你给刷下去。”
杨聪闻言,不由眉头一皱,这家伙如果真的报复自己,这次乡试自己还真有可能被刷下来。
还好,自己遇上了张平,要不然,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想了想,随即诚挚的道:“张兄,我想请你摆平这件事,需要多少钱,你尽管说。”
张平考虑了一阵,这才认真的道:“第一个办法小人倒是能帮帮公子,他要想把试卷弄废其实并不容易,因为试卷交上去的时候考生的名字就被糊住了,一般考官是不可能在阅卷的时候分出哪张试卷是谁的,只有我们这些到处走动的衙役才有办法记住哪张试卷是谁的。小人估摸着何大人要是想在试卷上动手脚,必定会来找小人,到时候小人随便出个高价把他给含糊过去就行了,这何大人小气着呢,必定不愿为这种事花多少钱。如果何大人用第二个办法,那就比较麻烦了,因为此次乡试的主考官是严嵩严大人,这何大人好像正巴结严大人呢,估计这点小事,严大人应该会帮他。”
尼玛,果然,宁可得罪君子,不可招惹小人啊,这下真有点麻烦了。
杨聪略带焦虑道:“张兄,严大人那里,你有办法吗,多少银子,你只管说。”
没想到,张平却是摇头道:“这个倒不需要银子,杨公子,您不是认识邹大人和湛大人吗,他们可都是副主考,只要你请他们给照应一下,相信严大人必不会为了一个礼部主事而得罪两个朝廷重臣的。”
这话的确有道理,小人基本都是自私的,亏本买卖他们可不会做,严嵩再牛逼也不可能为了个礼部主事而得罪礼部左侍郎和国子监祭酒。
这张平是真厉害啊,杨聪不由拱手道:“张兄,多谢了,我的试卷还请你费心看着点,要多少银子,你只管开口。”
张平闻言,搓了搓手,尴尬的道:“这点小事,就算了吧,杨公子如若不嫌弃,就当小人高攀了,跟公子交个朋友。”
这朋友当然要交,这银子也得给,让你尝到了甜头,你才会想着找我捞钱不是。
杨聪毫不犹豫的对着外面喊道:“取一百两银子来。”
很快,一个护卫便拎着包银子进来了。
张平还待拒绝,杨聪却是硬把银子塞他手里,他又是拱手,又是作揖,感谢了一番,这才抱着银子满面红光的走了。
杨聪看着他的背影,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这事整的,看样子自己还是有点太过冲动了,以后遇着像什么何公子那样的小人,可得小心着点。
第二卷 第八章 江南贡院
贡院,是古代专门为乡试修建的考场,由于古代交通落后,考生赶路比较困难,所以贡院一般都不止一处,历朝历代都会选择人员比较密集的区域修建贡院,以方便周边行省考生赶考。
江南贡院就是大明南部七省包括南直隶举行乡试的地方,其规模也是有史以来最大的。
那么,江南贡院的规模到底有多大呢?
据史料记载,江南贡院光是号舍就有两万余间,能同时容纳两万多名考生考试,另外还有监考楼、厨房、茅房、仓廪等附属建筑数百间,占地足有五千余亩。
这五千余亩比起大报恩寺来貌似要小上一半,但里面的建筑之密集却是大报恩寺不能比的,因为一间号舍大概也就一步宽,一步长,一亩大小的地方就能修建两百多间号舍,其建筑之密集可想而知,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人到了这里,估计能当场晕倒。
杨聪和俞大猷等人这会儿就在赶往江南贡院的路上,他有没有密集恐惧症这个还不清楚,不过他这会心里着实有点紧张,因为今天就是乡试开始的日子。
这次他们并没有坐马车,也没有骑马,因为参加乡试的考生实在是太多了,如果大家都坐着马车又或骑着马,那江南贡院附近的大街都会被堵的水泄不通,到时候,后面的考生都有可能挤不进去了。
所以,南京礼部早就下了通告,所有考生不准坐马车、骡车、牛车等任何车,也不准骑马、骡等任何牲口,所有人一律步行抵达考场,凡是违例者,一律取消考试资格。
这规定,着实有点太严了,因为一般的考生都住不起贡院附近的酒楼客栈啊,大家基本都住在外城,离贡院最少也有几里地,住的远的,甚至离贡院有十几里,住的最远的步行走到贡院怕得一两个时辰,这不要人命吗。
当然,这些考生也不是傻子,住的远点的基本会头天下午便赶到贡院附近的街道上,就地休息,等着开考,反正这会儿天气热的很,倒也不怕着凉了。
杨聪他们还好点,因为大报恩寺就在内城聚宝门外,离贡院也就三四里,快点走的话大概一刻钟时间就能走到,慢点走也只需要两刻钟,只要早点起来,根本就不用担心赶不上趟。
他们这几天都休息的很好,所以,今天他们丑时刚过他们便爬起来了,还不到寅时他们便出发了,一行人悠哉悠哉的走了大约两刻钟,便赶到了江南贡院附近。
这会儿都还不到寅时一刻呢,时间貌似还充裕的很,但是,杨聪他们却不敢站那里干等着,因为这次参加乡试的足有一万多考生,光是入口就有一百多个,他们得赶紧去找入口啊,要等到开始进场的时候再去找,估计就赶不上趟了。
他们几个正准备分头去找考场入口呢,一个瘦小的身影突然跑上来拱手道:“杨公子,你们终于来了,小人都在这等候多时了。”
这会儿天色还有点昏暗,隔的远点便看不清人的长相了,不过,杨聪一听声音就知道,这家伙是张平。
没想到,这还没开始入场这家伙就找上来了,难道,发生了什么事?
杨聪忍不住问道:“张兄,怎么了?”
张平笑眯眯的道:“小人这不是怕各位一时之间找不着入口吗,所以特意来给你们引下路。”
原来这家伙是来领路的,这感情好,省得大家一个个入口去找,毕竟每个入口处的名单上都密密麻麻的写了一百多个名字,而且这会儿天色又这么暗,看几张名单,估计能把眼睛都看花了。
这估计也是某个“无良”的考官想出来折腾考生的法子,本来事先通知一下每个考生入口是哪个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他们就不通知,就让你去找。
如果考场入口都找不到,那乡试也不用参加了,这种没用的东西,考上举人那也是个废物。
杨聪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他也不想刻意躲避这种考验,不过,能有人领路他也不会拒绝,毕竟他是来考举人的,而不是来折腾自己又或者锻炼眼力的。
他直接拱手道:“那就有劳张兄了。”
张平闻言,连忙点头哈腰的领着他们往入口附近的大广场走去。
这家伙,这会儿广场上真有点乱,因为大家都在找入口啊,一万多人挤一起,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还好有张平,不然这乡试第一关就要被折腾惨了。
很快,一行人便来到了一个入口的通告牌附近,不过这通告牌上面并没有写什么省份,也没有标明州府县,而是直接列的考生的名字,只有在一些可能重名的名字后面才有细小的标注,标明考生的籍贯。
到了这里,张平直接朝李杜拱手道:“李公子,你的入口就是这个了。”
李杜闻言,连忙朝杨聪他们挥了挥手,随即便凑到通告牌前面仔细查找起来。
过了一会,他便激动的指着通告牌上的名单道:“真是这里,我的名字就在那。”
杨聪闻言,不由朝张平竖了竖拇指,紧接着又朝李杜挥了挥手,随即便跟着张平继续往前走去。
有了张平领路,众人不到一刻钟时间便找到了各自的入口,这会儿大部分考生还在到处乱窜呢,有的甚至汗都冒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累的。
杨聪看着那些焦急的考生,脸上不由露出微微的笑意,这钱花的,果然值啊。
他站在入口附近悠哉悠哉的等了大约两刻钟时间,入场检查终于开始了。
这乡试跟县试、府试和院试可不一样,乡试一场就是三天,而且考生入场之后不考完便不准出来,吃喝拉撒睡都在里面。
由于时间太长,这吃的喝的反而不准带了,因为天气太热,你带进去不到一天便馊了,再说检查起来也麻烦,一万多考生呢,都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两个时辰都不一定能检查完。
由于考生太多,这便桶什么的也不让带了,那家伙,三天时间,如果任由一万多考生在自己号舍里使劲拉,那考场里的气味,再厉害的人也受不了啊。
乡试也就允许考生携带笔墨砚,最多再带把扇子,其他的,你要带了,一律给你扔了!
第二卷 第九章 待遇果然不一样
寅时三刻,天际才露出一丝曙光,乡试的入场检查已然开始了,江南贡院外面一百多个入口同时响起了督考官洪亮的点名声。
这乡试入场检查果然严厉的,由于不可描述的原因,这里就不详细描述了,总之,这入场检查让人很没面子。
杨聪看着一个个考生被衙役不可描述的检查来检查去,心里都有点打鼓了,这大庭广众之下,衙役真敢给他行方便吗?
进去十余个考生之后,督考官终于朗声念道:“泉州府惠安县考生,杨聪。”
杨聪连忙疾步上前,拱手作揖道:“学生杨聪,见过大人。”
那督考官看也不看,直接向后一挥手,冷冷的道:“开始检查。”
这家伙,好严厉啊,杨聪心里又开始打鼓了,这张平说能让他轻松过关,到底真的假的。
接下来的一幕,简直让杨聪目瞪口呆,那搜身的衙役貌似有点累了,竟然只是让他把腰带解开,稍微检查了一下,便朗声道:“身无夹带。”
那督考官竟然也没看到一般,直接从取过一块牌子丢给他,随即朗声道:“过。”
杨聪见状,这心里着实兴奋的不行了,看样子,张平说的都是真的,不但是衙役,甚至是督考官,这家伙都有办法通融!
这下好了,乡试这九天看样子真不用受什么罪了,他满心欢喜的接过衙役递过来的竹篮,疾步往考场中走去。
江南贡院的规模着实大的吓人,杨聪虽然没什么密集恐惧症,但是,走进考场一看,他头皮也不免有点发麻。
这里面的号舍也太多了,放眼望去,一排一排的,数都数不清,而且每排都有上百步长,也就是说,一排号舍就有一百多间,那密集程度,看得人都眼晕。
还好,这考场入口基本上都在相应的号舍附近,而且入场顺序也是根据考牌编号来的,他都不用去找,直接从眼前这排号舍走进去便成,走过十几个有人的号舍之后,便到了他的号舍了。
这号舍跟院试的号舍也不一样,里面根本就没有条桌,也没有草席,就是两块木板,一块离地大约四尺高,横架在入口处的墙上当书桌,另一块离地大约两尺高,横架在号舍里面,当椅子和床铺,除了这两块木板,号舍中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东西了。
杨聪轻轻掀起前面的木板走进号舍中随意打量了一番,便缓缓坐了下来,这会儿离开考时间大约还有三刻钟,他倒也不着急,把笔墨砚都摆好之后,他便拿起扇子悠闲的扇起来。
这扇子不是张贞送他的那把,也不是原来那种破烂的芭蕉扇,而是一把新买的折扇。
他到了金陵城之后才知道,原来,这科举考试是可以带折扇的,不过这折扇必须是特制的,也就是用透明绸缎做出来的那种。
这扇面是透明的,一眼就能看个对穿,自然不用怀疑里面会有夹带,所以,这种扇子是可以带进考场的。
他拿着扇子扇了好一阵,外面检查的督考官和衙役终于出现在号舍的入口处,考试就要开始了。
接下来,衙役的举动再次让杨聪大吃一惊。
四个衙役,竟然挑了三个担子过来了!
这试卷再多,也不用箩筐装吧?
他忍不住略微伸长脖子一看,顿时便明白了,原来他们挑的是两箩筐碗、两桶水和两篮子蜡烛。
这些都是考生这几天要用到的,两个碗,烂的用来洗笔,好的用来喝水,两根蜡烛,一晚上一根,多的就没有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负责发东西的衙役把碗摆桌子上的时候竟然还朝他眨了眨眼睛。
好吧,这家伙应该是想告诉他,张平让其照顾他呢。
杨聪这个无奈啊,只能眨个眼,以示回应了,还好,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要不然,别人还以为他们这是在眉目传情呢。
接下来就是正式的考试了,第一天考的是三篇经义,也就是你对《四书五经》的理解,题目也是从《四书五经》中摘抄出来的,不过答题却要按朱熹《四书章句集注》里的套路来。
这经义题并没有标准八股文那么难,因为经义题考的主要是你对《四书五经》的理解,对排比对偶句并没有严格的要求。
一般每篇经义里面有一组排偶对比句就算是合格了,有两组排偶对比句就算是不错了,有三组排偶对比句那就算是很优秀的文章了,至于四组,那基本不用想了,因为经义也有篇幅限制,超过四百字,你这篇经义就废了。
杨聪当然是选择每篇做三组排偶对比句,因为这排比对偶句对他来说压根就不算什么啊,经过将近两年的练习,他这会儿简直是提笔就来啊,甚至都不用打草稿的。
当然,这草稿还是要打的,因为乡试对卷面的要求也相当的严格,别说是抹掉一个字重写了,就算你不小心滴一点墨水滴试卷上,你这试卷差不多也废了。
杨聪虽然做文速度牛逼,但也不敢吹牛逼说自己能一气呵成做出篇经义来,所以,这草稿还是必须打的。
他埋头写了一个时辰左右,这第一篇经义就完成了,他刚放下笔准备休息一下,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这是有人站他号舍前面了,会是谁呢?
他忍不住抬头一看,原来就是那朝他眨眼睛的衙役,这家伙正提着桶水,拿着个瓢,满脸微笑的看着他呢。
这意思大概是问他要不要喝水吧。
杨聪这会儿的确有点口渴了,他毫不犹豫的拿起桌上那个干净的碗,一口就把里面的水给喝了个精光。
那衙役见状,连忙上前给他倒了满满一碗水,又眨了眨眼睛,这才满脸笑意的走开了。
这待遇果然不一样啊,好在这乡试的号舍都是单排的,对面根本没人,旁边的考生也不敢伸出头来看他们两个在干嘛,要其他考生知道杨聪有专人“服务”,估计得气得喷血。
要知道,其他考生可是水都不敢多喝,而且,一天差不多就一碗水,喝完基本上就没有了,想多喝,人家衙役都不一定过来给你添呢。
第二卷 第十章 三天两夜
杨聪的做文速度那真不是盖的,一般秀才半天能做一篇经义题出来就不错了,他却一个时辰不到就能写出一篇来,这第一天还不到午时呢,他便把三篇经义题的草稿给打好了。
不过,他并没有急着往试卷上抄,时间还充足的很,他准备好好把草稿检查一番,再花两天时间把文章润色一下,然后再往试卷上抄。
正当他摇着折扇,悠哉悠哉检查草稿的时候,几个衙役又挑着担子过来了。
这次他们挑的是特制的食盒,也就是装饭碗菜碗那种大盒子,一格一格的,里面全是做好的饭菜。
这些衙役给杨聪端上来的饭菜貌似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也是一个大碗,菜就倒在饭上面,分量也不是很多。
但是,如果有考生拿自己的饭菜来比较一下就会发现,杨聪这饭明显要比他们好,菜那更是单炒的,他们的菜里面那是一点油星子都看不到,杨聪这菜里面却是一片一片的肉。
这会儿貌似大部分考生都在拼命忍耐,忍着不上茅房,所以,考场里面除了一点汗馊味,倒没什么其他异味,这环境已经算够好的了,杨聪毫不犹豫的端起碗就是一顿猛吃。
因为他知道,让人憋一天不上茅房是不可能的,而且考场的茅房就在号舍两侧,估计过不了多久整个考场就会臭气熏天,那会儿再吃饭,可就没这会儿爽了。
他猜的果然没错,午时刚过,安静的考场里面便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很显然,是有人憋不住了,而且憋不住的人还不少。
紧接着,那屎尿的味道便开始在空气中弥漫,而且越来越浓。
好熟悉的味道啊,杨聪的脸上不由露出淡淡的微笑。
这会儿他终于明白当初赵炎和刘守良为什么会露出怀念的表情了,经历过科举最后金榜题名步入仕途的,估计都会怀念这考场吧,因为这里就是他们梦想起飞的地方,环境虽差,但意义特殊啊。
杨聪坐那里神经病般的微笑了一阵,腹中也开始翻腾起来,没过多久,督考官便晃晃悠悠的巡查到他前面了,他连忙抬手示意,自己要上茅房了。
那督考官也没吭气,只是抬手一招,让那跟他眨眼睛的衙役过来,陪同他一起去上茅房,随即便晃晃悠悠的走开了。
这下他更是体会到了出钱的方便之处,这考场中的茅房可不同于一般的茅房,这茅房压根就是没有门的,而且,一般衙役那都会死死盯着考生,以防止考生趁机作弊。
这被人盯着上茅房,是什么感觉?
还好,杨聪根本就不用去体会,因为那衙役把他带到茅房之后,貌似受不了茅房中的异味,竟然捂住鼻子转过身去了,而且这家伙正好站茅房门口,隐隐给他遮挡着,他上完茅房之后,人家竟然还暗示他拿碗里的水洗下手,等他洗完,人家马上又给他添满了。
这方便行的简直太到位了,要是其他考生,别说洗手了,喝的水都不一定够呢。
杨聪惬意的在脸上抹了一把,又在袍子上擦了擦手,这才边摇折扇,边检查起草稿来。
他认真的将草稿检查了一下午,又细细修改了几遍,到了酉时,太阳都快落山了,他才不慌不忙的把笔放了下来。
接下来就是吃晚饭了,他才把笔放下去没多久,那几个熟悉的衙役便挑着饭食过来了。
这些衙役给他端上来的自然还是最好的饭菜,不过,这会儿考场里的臭味着实有点太浓了,杨聪胃口也不是很好,他硬着头皮吃了一小半,便放下筷子,不吃了。
很快,那些衙役又跑过来帮他把碗收了,没过一会儿,又有衙役给过来给他换了碗水,服务周到的,那简直就跟店小二一样。
当然,张平给他行的方便远不止这些,到了晚上,那些到处熏艾草的衙役也把他这个号舍当成了重点照顾对象,每次有衙役从他这里过,都会给他留下一把冒烟的艾草,等艾草烧完了,又会有人给他换上新的。
总之,他这里一整晚都没断过艾草,整个号舍都是艾草的气味,一只蚊子都没有,而他也懒得挑灯夜战了,反正时间充足的很,天一黑他便把东西一收拾,又将做桌面用的木板取下来,摆得跟当座椅用的木板一样平,随即便躺上面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晚,他是舒坦了,旁边其他考生却是被蚊子折磨的不行了,因为那些衙役只是拿着艾草一路熏过去,并不会特意在哪个号舍附近停留,其他号舍里面蚊子多的,简直让人无法入睡,整个晚上到处都是啪啪的打蚊子声,大部分考生都被蚊子咬的满身是包。
当然,不光是他这里,俞大猷、王宣、胡宗宪等人的号舍也差不多,这张平还真不是吹牛的,整个考场的后勤隐隐都被这家伙控制着。
第二天一早杨聪又神清气爽的爬起来开始检查草稿了,他认认真真的将草稿检查了一天,又改了几遍,感觉实在没什么地方可改了,方才作罢。
到了第三天早上,他干脆趁着天气还比较凉爽,直接就开始把改好的文章往正是的试卷上抄开了,还不到辰时,他便已经将三篇文章全部抄好了。
接下来,他便开始摇着扇子在那里乘凉了,有张平安排的衙役照顾,他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想拉就拉,过的惬意无比,等到酉时,把试卷交了出来,其他考生基本都跟痨病鬼一样,面色苍白,走路都摇摇晃晃了,而杨聪等人却是一点事都没有,就跟没经历过三天两夜的考试一般。
接下来的两场论述和时务策基本上跟第一场差不多,杨聪都是第一天上午便把草稿打好了,接下来就是悠哉悠哉的检查,最后再认认真真的把文章抄道正式的试卷上。
总之,他一点都没受考场环境的影响,把自己的水平完全发挥出来了,按理来说,中举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但是,考完之后他却有点提心吊胆,因为他不知道严嵩这千古有名的奸臣会不会真为了一个礼部主事而整他啊。
第二卷 第十一章 何不食肉糜
杨聪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因为何迁真为了儿子的事去求严嵩了,而严嵩也准备抬抬手把杨聪刷下来,拉拢一下何迁!
严嵩也觉着,要把个考生抬上去可能有点困难,要把人刷下来确实很简单的事情,因为主考官都要复核试卷,以免阅卷的考官联合考生作弊,他只要随便找点借口便能把杨聪给料理了。
乡试结束之后大约十余天,阅卷的考官把试卷都评定完之后,名次也大致定下来了,严嵩便带着副主考邹守益和湛若水来复核试卷了。
这个时候名次都大致排定了,考生的名字上糊的那层纸自然早已揭开了,严嵩随意翻了翻就翻到了杨聪的试卷。
他是想随便找个借口把杨聪给刷下去,但杨聪这卷面整洁的很,连个汗渍都没有,就更别说墨点了,貌似这卷面上是没什么毛病可挑,故意图点口水把某个字弄糊这种事情他又不屑去做,那就只有在文章里面挑刺了。
结果,他拿着杨聪的试卷看了半天,愣是没挑出什么毛病来,杨聪这家伙,着实有点文采,这文章做的也着实不错,要从文章本身挑毛病貌似也很困难,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他突然一愣,杨聪?
当今皇上可叫朱厚熜,当朝首辅张璁都为了避讳这个“熜”字,改名张孚敬了,你竟然敢叫杨聪!
好啊,这理由很好很强大。
想到这里,他突然把脸一板,假装生气道:“这个考生也太不像话了。”
邹守益和湛若水自然知道严嵩想借机收拾杨聪,因为杨聪已经写信向他们求助了。
他们见不见杨聪是一回事,帮不帮杨聪又是另外一回事,他们不见杨聪是因为杨聪辈分太低了,而且只是个秀才,还没资格让他们亲自接见。
但是,别人想欺负杨聪却是不成,打狗也得看主人不是,这杨聪可是徐阶的至交,等于就是阳明一脉的后辈了,敢当着我们这些做前辈的面收拾我们的后辈,那怎么行。
两人对望了一眼,比较老成持重的湛若水随即开口问道:“怎么了,严大人?”
严嵩闷哼道:“这考生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敢叫杨聪,这不是摆明了欺君吗,首辅大人都知道避讳,他不知道避讳吗?”
尼玛,阳明一脉最恨的就是张璁这个马屁精了,为了拍皇上马屁,这家伙把自己名字都改了,简直太无耻了,
这年头当然要讲究避讳,但是,避讳也不是这么避讳的。
邹守益正值壮年,那脾性可是刚的很,他见严嵩这副模样,这心里蹭一下就来火了。
不过,他并没有逮着严嵩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那是二愣子所为,他还没那么二。
他想了想,突然问道:“湛大人,您吃肉吗?”
湛若水闻言,眼珠子一转,随即打趣道:“何不食肉糜,老夫这一天不吃肉就浑身没劲啊。”
这“何不食肉糜”用在这里并不恰当,他的意思其实是暗暗点出严嵩是为礼部主事何迁出头呢。
严嵩满脸懵逼的看着这俩家伙,压根不知道他们唱的是哪出。
这并不是因为他脑子不够灵活,主要这俩家伙说话太莫名其妙了,他正说杨聪呢,邹守益突然问湛若水吃不吃肉,这他吗扯的也太远了,他一时半会真反应不过来。
邹守益见状,又对着他问道:“严大人,您吃肉吗?”
他当然吃肉,而且他出了名的爱吃肥肉,这家伙不是明知故问吗?
这家伙搞什么鬼?
阳明一脉跟他们皇党可不怎么对付,人家挖坑让他跳那是很有可能的,严嵩小心的回道:“老夫跟湛大人是同好,无肉不欢。”
他这意思,你想咬我吗?
我跟湛大人一样的爱好,你咬我就等于咬湛大人,你咬啊。
邹守益当然不会咬严嵩,他貌似思索了一下,又莫名其妙的问道:“湛大人,您吃的是什么肉啊?”
湛若水很配合的道:“猪肉啊,鸡肉太腻,羊肉太膻,牛肉咬不动,唯有这猪肉最是合老夫胃口。”
尼玛,这正复核乡试试卷呢,你俩脑子进水了还是怎么了,专门在这讨论吃肉!
严嵩正要开口阻止他们,把话题重新扯到杨聪身上去,邹守益却突然对着他道:“严大人,您吃的也是猪肉吧?”
尼玛,没完了是吧,严嵩干脆打断道:“是啊,猪肉的问题我们以后再聊好吧,现在正复核试卷呢,你们说,这杨聪是不是太狂妄了,这种考生,怎么能让他中举!”
杨聪狂妄?
有你狂妄吗?
邹守益摇头道:“杨聪这名字倒是小事,严大人,您吃的可是猪肉啊!”
他故意把这猪肉的“猪”字拖的很长,很明显是让严嵩好好体会一下这猪字代表着什么。
严嵩自然一听就明白了,“猪”跟“朱”同音啊!
杨聪还只是名字不凑巧跟当今皇上名字里面有个同音字,他可是吃“猪”肉啊,要这么算起来,他这欺君之罪还不知道比杨聪严重了多少倍呢。
尼玛,避讳可不是这么避的,同一个字才需要避讳,要同音字都要避讳,那这天下谁人没有欺君,老百姓就算没吃过猪肉,那也想吃猪肉不是。
严嵩正想开口反驳,却猛然意识到这不自己打自己脸吗,杨聪的“聪”可不是皇上那个“熜”。
他正愣那里不知所措呢,邹守益突然又严肃的道:“要说这首辅大人,那也相当的张狂,他竟然敢姓张,姓张啊,太张狂了!”
尼玛,姓张怎么了,天下姓张的多了。
严嵩正想开口反驳,猛然又意识到不对了。
卧槽,皇上他祖宗叫朱元璋啊,这“璋”和“张”也是同音啊!
邹守益这家伙是挖了个大坑让他往下跳呢,这种当可不能上。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打了个哈哈,摇头笑道:“开玩笑,开玩笑啊,老夫就跟你们开个玩笑,你们何必这么认真呢。”
说罢,他直接把杨聪的试卷塞回原处,表示自己认栽了,不玩了。
“嘿嘿,老家伙,跟我们玩这个,你还差的远呢。”,邹守益心中暗自得意,不过,他表面上却是跟着打哈哈道:“严大人,我们也是开玩笑的,您可不要当真啊。”
有时候大家心照不宣就行了,真要为了这种小事翻脸,那他们早就斗得你死我活了。
严嵩也知道,要比无耻,这两个家伙肯定比不过他,但是,玩这种文字游戏,他还真玩不过这两个家伙。
其实,他也就是看何迁心够黑,又跟他是老乡,想拉拢一下,扩充一下自己的阵营,所以,他才会答应何迁把杨聪刷下去。
但是,这会儿他已经知道了,杨聪是阳明一脉的人,为了个小小的礼部主事去得罪整个阳明一脉,这种蠢事他自然不可能去做。
第二卷 第十二章 恐怖的淘汰率
杨聪可不知道自己差点被严嵩给刷下去了,不过,他倒是预料到自己可能会有麻烦,能不能中举还真不好说。
所以,放榜这天他早早和俞大猷等人一起来到了贡院外面,想看看结果到底如何。
这家伙,他们来得早,还有人比他们来得更早呢,那贡院外面人多的简直寸步难行。
还好,有俞大猷和汤克宽这样的高手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根本就挤不过他们,没过多久,他们便挤到了榜单下面,这榜单可不同于府试又或者院试的榜单,上面光人名就有五六百个,密密麻麻的,看着都让人头皮发麻。
杨聪抬头扫了一阵才找到榜单的起始位置,那起始处离他还有点远,他眯了眯眼睛才把上面的字看清楚。
第一名解元,不是他。
第二名亚元,也不是他。
第三、四、五名经魁,还不是他。
杨聪匆匆扫了一眼,这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他可是习惯了高居榜首,这突然之间前五名都找不到他的名字,他这心里已经慌的不行了。
难道自己真的被何迁和严嵩给做了吗?
如果真是这样怎么办?
这时候,李杜却突然兴奋的欢呼道:“中了,中了,我中了!”
这家伙,前面几名好像没他的名字啊,杨聪下意识又把前五名扫了一遍,别说李杜这个名字了,连个姓李的都没有。
他愣了一下,突然明白过来,李杜可以说是他们里面最差的,原本就没什么把握中举,这家伙怕是从最后一名往前看的吧。
李杜的确是从最后一名往前看的,他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解元、亚元什么的,他压根就没想过,只要能中举,他就烧高香了,所以,他干脆从最后一名往前看。
没想到,还真找到自己的名字了,虽然是倒数第四名,那也是中举了啊。
中举了啊!
从此他就不是酸秀才了,而是举人老爷了。
从此他就是士绅了,而不是普通老百姓了。
这年头,考个举人真的不容易,从县试、府试、院试到乡试,淘汰率都高的惊人。
县试和府试的录取比率都是十取一左右,也就是说,一百个读书人里面才能出一个童生。
而院试的录取率更是低的惊人,三十个童生里面才录取一个秀才,也就是说,三千个读书人里面才能出个秀才。
乡试的录取率那也是相当低的,基本上二十个秀才里面才取一个举人,而且南直隶应天府江南贡院因为考生太多,举人还有名额限制,基本上一届最多也就录取六百个举人,像这次,考生多于一万两千人,其实已经超额了,录取比率比二十取一还要低。
这样算下来差不多六万个读书人里面才能出个举人,当然,很多考生都不止参加一次院试又或者乡试,这个重复考试的人数摘除以后,出举人的概率大概在万分之一到两万分之一之间,也就是说,一两万读书人里面最多出一个举人!
这恐怖的录取比率之下,读书人想要获取秀才功名都千难万难,想要考上举人那更是难如登天。
当然,考上举人之后随之而来的好处也是相当惊人的,获取了举人功名不但能获取四百亩地的免税额度,还能获取选官的资格,也就是说,有了举人功名,你就有资格当官了。
这所谓的当官可不是没有品级的杂吏而是由吏部选派正正经经有品级的官员,如果有后台又或者能力特别强的话,当个县令,甚至是当个知府都不是不可能的,像历史上有名的海瑞就只是个举人而已。
可以说,考上举人就等于一举从普通老百姓变成了高高在上的统治阶层,整个人生从此就彻底改变了,这对于李杜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啊,他虽然没如同范进那般欢喜的疯掉,也激动的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这正欣喜若狂呢,薛南塘紧接着又欢呼道:“中了,中了,我也中了!”
晕死,杨聪顺着李杜的名字往前看去,果然,没过几个便是薛南塘,这两个家伙都中了,自己应该没有问题啊,他正要继续从榜首往后看,俞大猷突然大笑道:“哈哈,我也中了。”
杨聪闻言,顺着薛南塘的名字继续往前一找,果然,很快就找到了俞大猷的名字。
这家伙,可不得了了,文武双举人啊,可以说是前无古人了。
现在,一起六个人,李杜、薛南塘、俞大猷都中举了,王宣和胡宗宪应该也中了,因为王宣和胡宗宪的水平明显要比他们三个高一大截,这三个家伙都中了,王宣和胡宗宪是不大可能不中的。
这个时候杨聪心里着实慌的不行了,他们都中了,自己为什么不中呢,他的水平可比这三个家伙强了不止一星半点,甚至,从做文速度上来说王宣和胡宗宪都比他差了一大截,要按这样算起来,他应该名列前茅啊,为什么前五名里面都没有他的名字呢?
如果自己真被何迁和何迁和严嵩做掉了,那后果简直不堪想象啊!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焦急的抬起头来,继续从榜首往下看去。
第六名亚魁,杨讳聪。
这家伙虽然姓杨,也带了个“聪”字,中间却多了个“讳”字,还不是啊。
他下意识就要跳过去,但是,紧接着他又愣住了,因为那“讳”字两边貌似有个细细的括号,他刚看的太匆忙了,愣是没注意到。
杨(讳)聪,这应该就是自己了,他知道自己这个“聪”和当今皇上朱厚熜的“熜”是同音,前面加个讳字倒也不奇怪。
不过,这名字写的真心操蛋啊,杨讳,尼玛啊,太像杨伟了,这他吗到底是谁啊,这么操蛋的!
他正在那里暗自腹诽呢,胡宗宪突然跳起来大笑道:“我中了,我也中了,哈哈哈哈。”
杨聪见状,连忙顺着榜首往下看去,果然,二十几名里面便有胡宗宪的名字,这下,五个年轻人都开始兴奋的相互庆贺起来,唯有王宣还在紧张的搜索着自己的名字。
终于,在经历六十多次失望之后,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这个时候,他竟然忍不住热泪盈眶道:“老夫也中了,老夫竟然也中了!”
其实,他并不老,他这会儿也就四十多岁,要用现代人的话说,他是正值壮年,不过,这会儿老百姓平均年龄本就不高,再加上他生活异常艰难,早已折磨的他满头白发,可以说,他心态已然老了。
但是,看到自己中举之后,他那满含热泪的眼眸中仿佛又焕发出一丝壮志雄心。
这个时候中举,他这辈子或许还大有可为啊!
这次乡试,南直隶考场总共也就录取六百余名举人,而他们这六人竟然全中了,不得不说,这是奇迹
其实,这结果也不是很奇怪,究其原因,主要杨聪太有钱了,各种乡试和会试的精选文章集注他是看到就买,不知道买了多少本。
所谓“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他们看的精品应试文可不止三百篇,而且每篇都有名家点评,做出来的文章自然不会太差,中举那也是正常的。
第二卷 第十三章 睚眦必报
乡试放榜之后,按规矩要举行鹿鸣宴,由筹备乡试的衙门设宴招待中举的考生,并发放中举的文书,以示庆贺。
不过这鹿鸣宴并不是放榜当天,因为考生不一定会在同一时间跑去看榜,而且放榜的时候落榜考生大部分也都在,这个时候庆贺,对放榜考生那简直就是一种羞辱。
所以,鹿鸣宴一般都会在放榜之后三天举行,而这三天时间,相关衙门衙役也会跑去给中举的考生报喜,通知他们参加鹿鸣宴,同时也是为了去讨个彩头。
张平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讨喜的机会,杨聪一行人才刚返回大报恩寺不久,他便带着几个衙役,举着牌子,敲锣打鼓,疾步而来。
杨聪见张平来报喜,也不含糊,当即就命人取来了六十两银子,一把塞他怀里,因为他们这里六个人全中了,张平这一次等于是给六个人报喜来了。
这家伙,六十两啊,张平接过银子的时候那手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别看他“生意”好像做的很大,给一个考生行方便就是五十两,那钱他大部分都是要散出去的,不然谁愿意配合他行方便啊。
这六十两就不一样了,只要随便给一起来的衙役分点,大部分都能揣他自己腰包里,这下,他真是赚大发了。
这位杨公子简直是豪无人性啊,必须好好巴结啊。
他与众人寒暄了一阵,又将一起来报喜的衙役打发走,随即便满脸郑重的走到杨聪跟前,低声道:“杨公子,您可知道,严大人在复核考卷的时候差点就把您刷下去了。”
卧槽,严嵩真下手了!
这事虽然过去了,杨聪还是免不了紧张道:“噢,他找的是什么借口?”
张平闻言,绘声绘色的把当时严嵩和邹守益、湛若水的对话复述了一遍,仿佛当时他就在现场一般。
当时他自然不在现场,不过现场也不止严嵩、邹守益、湛若水他们三个,那时候也有衙役在场,起码搬考卷这种事情严嵩他们就不会亲自动手,很多杂事还是要衙役来做的,张平只要随意打听一下,便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这个严嵩果然歹毒啊,这欺君之罪的帽子扣下来,自己可就不是中不了举这么简单了。
杨聪心里是恨得咬牙切齿,但是,他却拿严嵩一点办法都没有,因为严嵩后面还站着夏言呢,据说夏言很快就要出任内阁首辅了,这个时候,就算是发动阳明一脉所有的力量也不一定干得过严嵩啊。
怎么办呢?
他可不是那种甘愿吃哑巴亏的人,谁弄他了,他就要想方设法弄回去。
他从来就是睚眦必报,因为你不给人家一点教训,人家很有可能会跟你没完没了。
问题现在他实在是扳不动严嵩啊,怎么办呢?
杨聪冥思苦想了一阵,终于有了计较。
这大的收拾不了,还收拾不了小的吗,这事本就是何迁整出来的,既然弄不动严嵩,好歹也要整一下何迁啊,不然,他们还真当自己好欺负了。
想到这里,他严肃的问道:“张兄,你可知道何迁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意思,难道想收拾何迁。
张平闻言不由一愣,这个何迁,的确不是个东西,如果想找其办事,这家伙都是狮子开大口,黑的很。
他一个衙役,自然不敢把个正六品的礼部主事怎么样,因为他们这种人说白了就是依附于各级官吏存在的,如果敢反噬自己的主人,那他就混到头了。
所以,他以前虽然对何迁很反感,却也没想过要收拾这家伙,不过,杨聪如果出手的话,性质就不一样了,那是他们官老爷之间的内斗,跟他就没多大关系了。
这个忙,到底帮不帮呢?
他考虑了一阵,这才谨慎的道:“要说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自然是有的,这年头真正清正廉洁的官员着实少见,不过,如果从这方面下手,必定会牵连到很多人,说句不好听的,小人也可能会被牵连进去,所以,杨公子,这事,还请三思。”
他还是不敢动何迁,因为这会儿的官场有很多潜在的规矩,几乎所有官场上的人,包括他们这些衙役都网在这些无形的规矩里面,一旦动了一个,很有可能会牵连一大片,形象点说,那就是官场地震。
他可不想掀起一场官场地震,因为上面的官吏或多或少都能凭借关系脱身又或减罪,而他们这些衙役就只能当炮灰,一旦引起官场地震,何迁不一定会死,他这种牵连甚广的炮灰却是死定了。
杨聪闻言,略带深意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又皱眉沉思起来。
这家伙看样子是不想自己被牵连进去,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随即又试探道:“他个人有没有什么恶习?”
这年头,凡是贪官污吏,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恶习”,比如,呃,不可描述,此处省略。
这些“恶习”其实大家都习以为常了,不认真追究的话也没什么,但是,一旦有人认真追究,那也是比较严重的。
杨聪也没想过要扳倒何迁,他只是想整这家伙一下,让这家伙吃点亏而已,用其个人“恶习”收拾这家伙一顿倒也勉强够了。
张平闻言,略微回想了一阵便激动的道:“有件事或许能让他灰头土脸。”
这个并不奇怪,要贪官污吏没点“恶习”,那才叫奇怪呢,杨聪饶有兴致的问道:“是什么事,你说说看。”
张平连忙详细的解说道:“是这样的,小人听闻何大人出身并不好,中举之前,他还穷得叮当响呢,不过,他中举之后便被当地的士绅看上了,好像何大人的夫人是当地有名的士绅之后。传闻这何大人相当的惧内,他迁到南直隶任职之后并没有带夫人和儿子过来,而是纳了个风尘女子当小妾,这次,何公子来金陵赶考之后不久,何夫人也跟着过来了,何大人好像生怕他们母子知道这小妾的事情,何公子还没到,他便把那小妾藏了起来了。小人觉着这事倒可以用来做做文章,杨公子,您觉得呢?”
这家伙果然有“恶习”,杨聪闻言,不由兴奋的道:“好,我们就拿这事做做文章。”
第二卷 第十四章 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张平说的没错,何迁的确相当惧内,因为他出身实在是太差了。
他家原本就几亩薄田,吃饭都成问题,为了支持他考科举,他家也是站台高筑。
不过,他考上举人之后,便被当地最有名的官宦世家王家给看上了。
王家派人主动找上门来,说是想培养他去考进士,但是,有个前提,那就是他必须娶王家小姐为妻。
他当时也是穷疯了,王家这样有名的官宦世家伸出橄榄枝,他自然是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王家小姐就算长得有点丑,他也认了。
结果,他悲惨的人生就此开始了。
王家小姐不但长的丑,脾气更丑,而且,她还相当的善妒,这些年,别说是纳妾了,就连家里的丫鬟他都碰不得,碰了她就会暴跳如雷,可怜他高中进士都十多年了,还一直守着个黄脸婆度日呢,连个丫鬟都不敢碰一下。
他也曾想过要重振夫纲,好好收拾那黄脸婆一顿,但是,每每想起家里的情况,他便怂了,因为他家的府邸和田产全部是王家出钱买的,而且王家在当地势大的不得了,他如果敢翻脸,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只能默默的忍受着王氏这个越来越难看的黄脸婆,吭都不敢吭一声,王氏的“压迫”也使得他心理日渐扭曲,变得阴毒无比,随着手中财富越来越多,他纳妾的想法更是日益变得不可遏制。
为什么别人当个小小的县令就能纳妾,他都混到六品“高官”了还要守着个黄脸婆。
他挖空心思想了很久,终于让他想出个办法来。
这次,他迁到金陵任职之后便借口自己的儿子需要好好温习,准备乡试,不宜跟着他到处漂泊,将儿子留在了老家,同时也让王氏留在家中看着儿子,他自己则在金陵城偷偷纳了个貌美如花的风尘女子,逍遥快活。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何智迟早要来金陵城赶考,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一个单独的小院,自己的儿子一过来,他便将纳来的小妾藏了过去。
他原本想着何智考试完就会回老家,却不曾想,这乡试还没开始呢,王氏却跟着儿子的屁股跑过来了。
这下,他真是郁闷坏了,这小妾他也只能借口公务繁忙,在下班之后又或休假的日子,偷偷去宠信一番了。
他以为这样做能瞒住王氏,却不曾想,王氏早就开始怀疑他了。
这天,他就跟往常一样去礼部坐班去了,何智也邀着一帮狐朋狗友花天酒地去了,整个何府就剩下王氏这个主母如同一个深闺怨妇般坐在那里频频叹息。
突然,外面响起一声通传:“报,夫人,城中沙溪绸缎庄的掌柜求见。”
什么沙溪绸缎庄,她听都没听说过啊。
不过,女人对衣服布料天生就没什么抵抗力,她也不能例外,这会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招人家进来看看到底是什么事。
想到这里,她直接对着外面道:“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便抱着一匹绸缎进来了。
那老者跑进来正要行礼,但是一看王氏的样子,却顿时愣住了。
他愣了一下,这才结结巴巴的道:“敢问老夫人可是何夫人的母亲吧,不知何夫人可在,上个月她在小老儿店中订的上等绸缎到了,所以,小老儿特意送过来了。”
什么何夫人的母亲,我是正宗的何夫人好不好。
王氏闻言,不由恼火道:“你怕是记错了吧,我就是何夫人,我也未曾去你店里订过什么绸缎。”
那老者闻言,目瞪口呆道:“不可能啊,何夫人明明年方二八,长的貌美如花。这里小老儿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何夫人经常在小老儿店里订购上等丝绸,每次都是小老儿亲自送过来的,小老儿还曾见过何大人呢,不信您去问何大人。”
王氏闻言一愣,紧接着便怒目圆瞪,如同要杀人一般。
她再不明白,那就是头猪了,原来,何迁这个狗憋养的真在这里养了个狐狸精!
她忍不住怒喝道:“你要敢骗老娘,老娘马上就让人去掀了你的铺子,你信不信?”
那老者吓的往地上一趴,使劲磕头道:“小老儿怎么敢骗老夫人啊,不信您去问何大人啊。”
我问嫩吗的憋呢。
王氏强压住怒火,咬牙切齿道:“这匹绸缎多少钱?”
那老者连忙回道:“老夫人,这乃是上好的蜀锦,六两银子一匹。”
王氏也懒得跟他啰嗦了,直接对着外面吼道:“来人,取六两银子来。”
好你个何迁,竟然敢背着老娘养狐狸精,而且还给人家买这么好的绸缎,等你回来,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这会儿何迁还不知道家里后院已经起火了,他要是知道了,恐怕会连魂都吓掉。
不过,杨聪给何迁准备的大餐还不止这些,何智那里他也做了安排。
话说何智正跟一帮狐朋狗友在某酒楼喝酒呢,一个颇为机灵的小伙子突然跑到他们的雅座外面大喊道:“少爷,少爷,小的有急事禀报。”
何智抬头一看,这家伙谁啊,他不认识啊,不过,这金陵何府他来的时间并不长,而且大部分时间都被他爹摁在书房读书,府里下人他见得也不多,有那么几个不认识的倒也正常。
他这会儿喝的也有些迷糊了,压根就没想过人家是来设套的,他迷迷糊糊的道:“什么事啊?”
那机灵的小伙子趁机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老爷私养小妾,夫人正在府中大发雷霆呢,小的刚看到管家偷摸摸的跑出来了,就跟了管家一路,结果发现老爷养的小妾就住在府邸附近一个宅院里。”
何智一听,直接懵逼了。
还有这事,他还真没想到。
这几天,因为他乡试落榜,他老爹何迁天天骂他呢,骂得他也来火了,正好,逮着这机会让老娘好好把老爹收拾一顿。
他这酒劲一上来,就有点犯浑了,竟然连自己的老爹都想收拾!
这家伙竟然找到老爹私养的小妾了,好啊,他毫不犹豫的道:“走,带我去看看。”
那小伙子闻言,连忙恭敬的扶着他出了酒楼,端直往何府附近走去。
何智喝酒的地方离何府原本就不远,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何府附近一个单独的院落外面,这时候,正好,何府管家鬼鬼祟祟的从里面走出来。
好啊,逮了个正着,何智直接冲上去,指着管家大喝道:“你在这干嘛?”
第二卷 第十五章 事了拂袖去
何迁这段时间感觉特别烦,因为家里的黄脸婆突然跑过来了,而且这黄脸婆好像一来就不打算走了。
这黄脸婆长的又丑,脾气又臭,跟她在一起简直就跟进了传说中的“诏狱”一样,时时刻刻都在受折磨。
他感觉自己的生活再次陷入黑暗中,唯有与小妾红云幽会的时候才能见到那么一丝丝的光明。
所以,他特别珍惜跟小妾红云在一起的时间,一到酉时他便忍不住往红云那里跑,甚至晚饭都顾不得吃了。
这天,他又如同往常一般乘轿来到红云的小院外,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原本殷勤的护院竟然没有上来迎接,小院的大门貌似也虚掩着,里面竟然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他透过轿帘看到这情况,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这不会是遭劫了吧!
不应该啊,这里好歹是南都金陵,一般毛贼匪盗可不敢在城里撒野。
他连忙催促着轿夫直接推开虚掩的大门冲进小院内,随即便迫不及待的下轿往内宅跑去。
结果,内宅大堂内的情景差点没吓得他瘫地上。
这会儿王氏正坐在内宅大堂的主位上面带寒霜的瞪着他呢,而小妾红云,包括这里的丫鬟、护院,甚至是原来府里的管家都被绑的结结实实,跪在大堂中间,而且大堂两边还站着王氏带过来的几个亲随,他儿子陈智也在其中。
“轰”,他顿时如同遭了雷劈般,浑身一麻。
完了,完了,被这黄脸婆发现了!
他还没来得及解释呢,王氏便鼓着眼睛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何迁吓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结结巴巴的道:“夫人,夫人,你听我说!”
王氏紧接着便咆哮道:“说什么说,当初你穷困潦倒的时候是谁接济你的,我们王家在你身上花了多少钱,我对你还要怎么样......。”
好家伙,王氏简直就跟放连珠炮一样,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直骂的何迁面红耳赤,满脸羞愧,就这她还觉得不解气,骂着骂着,她竟然窜上来抬手就要往何迁脸上挠。
何迁见状,吓得连忙往外跑去。
这疯婆子发起疯来可不得了,以前他还没中进士的时候就被王氏挠过,那次也是因为他偷腥,跟个丫鬟卿卿我我被王氏给发现了,结果,王氏也跟发了疯一样,追着他挠。
那家伙,王氏的爪子可不是开玩笑的,上面的指甲那就跟利刃一样,一爪子下来,直接就是五条血槽,至少半个月都不能出去见人。
他都被王氏挠出阴影来了,所以,王氏一抬手,他便吓得亡魂皆冒,撒腿就跑,什么都顾不上了。
他惊慌失措的跑到前院,见两个轿夫正傻愣愣的站那里,连忙大喊道:“快,给我拦住夫人。”
喊完他便直接往大门外跑去。
这两个轿夫是他到了金陵才请的,压根就不知道王氏的厉害,他们竟然真听何迁的话去拦王氏!
这家伙,王氏发起疯来岂是两个轿夫能拦住的,两个轿夫刚上前,她便朝后面一招手,怒吼道:“敢挡老娘的路,给我往死里打!”
结果,这两个倒霉的轿夫直接被王氏带来的亲随摁地上暴揍了一顿,错点没被打死。
不知何时,小院外面已经挤满了“街坊邻居”,他们貌似是被王氏的“狮吼功”给吸引过来的,一大堆人正围在小院大门外议论纷纷呢。
何迁跑到门口一看这情况,顿时羞得无地自容。
这年头讲究的可是夫为妻纲,自己在家里被老婆羞辱已经够丢人的了,这会儿还被这么多邻里围观,以后他哪还有脸见人啊!
他正准备掩面溜走,人群中却突然响起一声大喊:“咦,这不是何大人吗?”
尼玛啊,真丢死人了。
何迁闻言,下意识往回一缩,他本意是想躲进小院里以免在外面丢人现眼的,但是,他刚一缩回去,王氏便张牙舞爪的冲过来了。
这下,他也顾不得丢人了,被人嘲讽,总比被王氏这个疯婆子抓得满脸开花好,他直接用双手捂住脸,冲出大门,挤开人群,往自己府邸方向逃去。
很多人,一旦发怒便会失去理智,王氏发起疯来那更是一点理智皆无,什么道德伦理,什么纲常,她都忘了,这会儿她只想逮住何迁,挠他个满脸开花,挠得他下次再也不敢找狐狸精了。
所以,她压根就没管小院门口聚集的“邻里”,何迁一跑,她撒腿就追,一路从小院追到何府,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指指点点,她浑然不顾。
外面聚集的“邻里”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竟然跟在王氏后面,直接追到了何府大门口,然后又聚集在那里议论纷纷。
这些人自然不是真正的邻里,这会儿都快天黑了,一般人都在吃饭呢,哪里有时间跑出来看热闹,就算有心来看热闹也不可能一下就聚集这么多人啊。
他们都是杨聪让张平找来的,为的就是扩大影响,让何迁把脸丢干净。
这些人聚集在何府门口一阵议论,真正的邻里也忍不住好奇丢下饭碗跑出来了。
这年头平民百姓真没多少消遣娱乐的方式,看热闹也算是一种难得的娱乐消遣了,这有热闹可看,那还得了,赶紧呼朋唤友,看个痛快啊!
结果,何府大门外的人是越聚越多,越聚越多,连南城兵马司的屯卫都惊动了。
何府里面那着实是热闹非凡,王氏的咒骂声一直不断,间或还有些拳打脚踢的声音,也不知是王氏在揍何迁呢,还是她的亲随逮着府里的下人在暴揍呢。
这何迁也着实了得,他在府里跑了一大圈,愣是没被王氏逮着。
不过,当他气喘吁吁的从何府里逃出来的时候,顿时就傻眼了,因为整个何府门口都被看热闹的人群给围住了,他想跑都跑不掉啊!
怎么办?
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一个屯卫的小旗突然挤上来拱手道:“何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何迁闻言,就如同遇着救星一般,上前抓住他小旗的胳膊惶恐道:“我夫人疯了,等下你给我拦住她!”
这个?
好吧。
那小旗愣了一下,随即一招手,把十余个手下全招过来,挡在了何迁身后。
他们这才刚刚准备好,王氏便带着几个亲随追出来了,何迁吓得哆嗦道:“快,拦住她,拦住她。”
那小旗正要招呼手下上前,王氏却是指着他们咆哮道:“干什么,清官都不管家务事,你们是什么东西,给老娘滚一边去!”
晕死,这么凶!
那小旗顿时傻眼了。
这事到底管不管呢?
他正犹豫呢,王氏却已经冲上来了,何迁只能在那些屯卫中间窜来窜去,躲避着何氏的利爪,直到巡城御史闻讯赶来,暴怒的王氏才被劝住。
不远处,一座酒楼上,杨聪站在一个包间的窗口,看着何府的闹剧慢慢收场,这才冷哼道:“哼,敢阴我,再有下次,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罢,他直接拂袖而去。
第二卷 第十六章 凄惨的洪武勋贵
杨聪整治了何迁一番,心情大爽,接下来,只等吃了鹿鸣宴,取了举人文书,便可赴京城参加会试了。
京城有陆灵儿在苦苦相候,他这心思早就飞过去了,在金陵城这最后两天,他也没打算去游玩,成日就是待在租住的院子里,遥想着京城之事。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他不想出门,却偏偏有人找上门来。
这天一早,他正捧着本《四书章句集注》在那发待呢,门口护卫突然来报,诚意伯府有人求见。
诚意伯?
刘伯温!
这位大名人的故事他自然知道,传闻这刘伯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明阴阳,懂八卦,晓奇门,知遁甲,博古通今,甚至能算出未来之事,乃天下少有的奇人。
当然,这刘伯温已经去世了,现在袭承诚意伯之位的肯定是其后人。
这诚意伯找自己有什么事呢?
诚意伯府来人,杨聪当然不敢不见,他一面令护卫传人进来相见,一面整了整衣衫,来到大堂相候。
不一会儿,一个颇为清瘦的老者便施施然走进来拱手道:“小人诚意伯府管事刘葛见过杨公子。”
一般人家的下人,那就跟奴才差不多,地位甚至比普通平民还低,不过这勋贵府邸的下人自然不在此列,杨聪可不敢怠慢人家,他连忙拱手回礼道:“不知刘管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啊?”
刘葛飞快的从怀里掏出个帖子,递到他跟前,躬身道:“我们老爷听闻公子才高八斗,甚是欢喜,所以想请公子去府上聊一聊。”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杨聪可不信自己的才华能惊动奇人刘伯温之后。
那么诚意伯找自己有什么事呢,难道诚意伯府想招揽自己,不大可能啊!
这年头,公侯勋贵和士绅可不是一路人,双方并没有什么从属关系,就算是诚意伯,如果没有相应的职权在身,也使不动什么人,更不要说招揽士绅了。
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杨聪客客气气的把刘葛送走之后便命人赶快去请张平前来,他对金陵的局势一点都不了解,可不敢冒冒失失就跑去诚意伯府。
他想跟张平搞好关系,张平也想跟他这种豪爽的“贵人”搞好关系,两人这会儿也算是不错的朋友了,张平不但积极帮他办事,还将自己的住址和经常待的几个地方告诉了他,所以,他要找张平是很简单的事,没过多久,张平便应招而来。
杨聪跟其寒暄了几句,随即便直接问道:“张兄,你知道诚意伯吗?”
张平微微点头道:“诚意伯府我倒是去过,因为当今诚意伯刘瑜是嘉靖十一年才续封爵位的,诚意伯府也是去年才建成的,当时我还帮衙门里的朋友找过一些匠户呢。不过,诚意伯刘瑜我并没有见过,对他的事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怎么了,难道诚意伯府找你麻烦了?“
诚意伯刘瑜竟然是续封的爵位,有断才有续,意思就是说诚意伯这一脉还断过几代咯,这事杨聪还真没听说过,他忍不住好奇道:“你意思这诚意伯一脉中间还有没袭承爵位的吗?他们倒不是想找我麻烦,只是刚伯府来人送请帖了,说是诚意伯想找我去聊聊,问题我根本就不认识他啊,你知道这诚意伯为什么会找我吗?”
张平闻言不由一愣,诚意伯刘瑜竟然主动找这位杨公子,这事还真是奇怪啊。
他想了想,随即恍然道:“我估摸着这事跟魏国公府肯定有关系,因为你去魏国公府递过拜帖,而诚意伯和魏国公同属洪武勋贵,他们之间关系可不一般。”
洪武勋贵杨聪倒是隐隐听说过,这大明朝勋贵主要分为两拨,一拨是朱元璋在洪武年间分封的,民间一般称之为洪武勋贵,一拨是朱棣在永乐年间分封的,民间一般称之为永乐勋贵。
不过,这洪武勋贵之间的关系他却一点都不清楚,他忍不住追问道:“这洪武勋贵里面还有派系吗?”
张平闻言,不由摇头叹息道:“他们哪还用得着分什么派系啊,这洪武勋贵本就没剩几个,关系自然不一般。”
还有这种事?
杨聪可不是这明朝的土著,他等于是半路出家,空降过来的,而且他这两年大部分时间都在研读《四书五经》和《四书章句集注》,准备科举,压根就没时间去管别的,对这些事他还真不是很了解。
他忍不住好奇道:“这洪武年间不是分封了几十个勋贵吗,怎么就没剩几个呢?”
朱元璋再狠,也不可能把几十个勋贵全干掉吧!
张平继续摇头叹息道:“杨公子,你不是金陵人,可能没听说过洪武勋贵的事,我们金陵本地人基本都知道,这洪武勋贵,真叫一个凄惨啊!”
勋贵不都是享尽荣华富贵的吗,竟然用凄惨来形容,那到底有多惨呢?
杨聪忍不住继续追问道:“他们有多惨。”
张平扳着手指头介绍道:“先帝洪武年共分封公爵十人,侯爵五十二人,伯爵三人,这其中,鄂国公常遇春战死,韩国公李善长坐党诛,宋国公冯胜被赐死,凉国公蓝玉因罪诛,乐浪公濮英战死,其子坐党削爵,颖国公傅友德被赐死,这洪武年,十位国公就剩下四位了,后面,四位国公在靖难之役中都站错了边,除魏国公一系因成祖徐皇后的关系幸免,其他全部被赐死或削爵。五十二位侯爵更惨,洪武年间便被杀了五十个,最后仅剩西平侯沐英和武定侯郭英,西平侯是因为永镇云南,远离中枢,武定侯郭英也因为其妹是先帝宁妃,所以才得以幸免。至于三位伯爵,也就剩下诚意伯这一家,而且,诚意伯刘伯温早就急流勇退,其子都没袭承爵位,其孙袭承了几年也隐世了,所以,他们这一脉才没有遭灾。“
我的天,这朱明皇室还真狠啊,朱元璋封了六十三个勋贵,自己就杀了五十多个,剩下的又差不多被他儿子朱棣给杀光了!
杨聪暗暗一算,这洪武勋贵剩下的貌似也就魏国公一系和西平侯、武定侯、诚意伯这四家了。
魏国公徐达之女是朱棣的皇后,武定侯郭英之妹是朱元璋宠爱的宁妃,西平侯沐英跑去镇守云南了,诚意伯刘伯温则干脆归隐了,就这四家得以幸免,其他的差不多全被咔咔了!
狠,真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