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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星辰玖     明朝富家子txt下载     明朝富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卷 第六十一章 真正的较量才开始

    徐阶认真的看着密信,看了一遍又一遍,好像生怕看漏了一个字一般。

    此刻的他,眉头微微皱起,神情略带郑重,仿佛在思索,又仿佛在推敲。

    他半晌不吭气,在座的也没人敢打搅他,因为这里面就数他职位最高,权力最大,同时也最具权谋,可以说,这个时候杨聪的想法已经不重要了,他的看法和想法才能最终决定事情的走向。

    这时候,他表面上是在烦恼,内心却是乐开了花。

    他期待的或者说他谋算的事终于来了,龙溪陈氏终于出手了。

    这件事对杨聪来说是个麻烦,对他来说却是个机会,一个很好的机会。

    他跟龙溪陈氏暗中斗法可不是为了杨聪,而是为了自己的前程。

    他想让人看到自己的本事,就必须让龙溪陈氏栽跟斗,而且,这跟斗栽的越大越好。

    上次杨聪在惠安把陈文杰逼走,那只是开胃菜而已,那种小事,对他这种级别的人来说,没有一点值得夸耀的地方。

    他只是想通过那件事告诉龙溪陈氏,你们动我小弟了,我不得不出手帮忙。

    他还通过上次的事隐隐传出一个错误的信息:我没有直接出手,算是给你们面子了。

    我们,要么就此罢手,算了。

    这当然是他释放出来的假象,并不是他的真实意图。

    他如果真不想和龙溪陈氏起冲突,就不会放任杨聪去打陈文杰的脸。

    他如果真有诚意,直接出面说和一下,让杨聪跟陈文杰握手言和不就得了,何必让杨聪去跟陈文杰斗,斗的人家下不了台呢?

    他这么搞,不但把龙溪陈氏给迷惑了,连杨聪都被他弄的云里雾里。

    他这么搞,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当然是想跟龙溪陈氏来一场真正的较量,就此罢手,开什么玩笑,他算准了陈文杰肯定不会就此罢手,肯定还会报复。

    他等的就是陈文杰的报复。

    这次,陈文杰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这次,这个蠢材终于拖上龙溪陈氏跟他来了把大的。

    他的迷惑战术很成功,龙溪陈氏这会儿还认为他们的对手是杨聪这个富家子弟呢,所以,这事还是由陈文杰出面来主导的。

    好啊,这次我就来陪你们玩把大的。

    他装模做样的沉吟了一阵,这才郑重的问道:“清风,这封信你什么时候拿到的,你二叔知道信被你拿走了吗?”

    杨聪简明扼要的回答道:“这封信是我昨天晚上拿到的,我二叔还不知道这事呢,因为给他送信的亲信已经被我收买了。”

    徐阶又郑重的问道:“你确定,这个人没有一点问题吗?”

    杨聪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没问题,因为我承诺事成之后给他一千两银子,同时我还警告他了,如果敢搞什么鬼,我就要他的命,而且,会让他死的很惨。要么发财,要么死,我相信他知道怎么选择。”

    徐阶闻言,不由点了点头。

    杨聪的表现一直不错,算是个可造之材,或许假以时日,这小家伙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也说不定呢。

    直到此刻,他才决定,要好好培养培养这小家伙。

    不过,表面上他并没有露出什么欣赏之意,他只是淡淡的道:“嗯,如果这个人没问题的话,这件事还不是很麻烦。”

    不是很麻烦?

    那又怎么解决呢?

    你倒是说啊,杨聪忍不住旧话重提道:“子升兄,不若我们直接把密信交给赵大人,让赵大人去收拾他们,您觉得怎么样?”

    徐阶摇了摇头,耐心的分析道:“赵大人的确刚正不阿,他对龙溪陈氏等海商豪门也颇有微词,这或许就是陈文杰想连他一起收拾的原因。不过,赵大人也不是那刚步入官场的新丁,仅凭一封信就想让他跟龙溪陈氏死磕,那是不大可能的。他甚至还会觉得我们居心叵测,拿他当枪使呢。”

    杨聪闻言,脸色微变,如果把密信直接交给赵炎,让其对付龙溪陈氏,从本质上来说,就是把人家当枪使啊!

    这法子的确不妥,搞不好会连赵炎都得罪了,人家可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而且还是督考官,一旦发飙,恐怕徐阶都保不住他。

    看样子自己跟徐阶比起来还是有点幼稚啊,他虚心的求教道:“子升兄,那此事如何应对为好呢?”

    徐阶睿智的道:“这封信还是要给赵大人看看,不过,我们还得想办法让他亲眼看到龙溪陈氏的人给他栽赃的场景,这样一来,他就不会怀疑了。”

    对啊,让赵炎亲眼看到龙溪陈氏的人给其栽赃,这件事的结果就不一样了。

    杨聪兴奋的道:“这个应该不难,我们只要派人盯着龙溪陈氏的人就行了。”

    徐阶淡淡的点头道:“嗯,首先要把龙溪陈氏派来的人盯住,所以,你二叔那边不能出什么异常,如果打草惊蛇,这事就不好控制了。这样吧,先找个临摹高手,模仿陈文杰的笔迹把这信抄一遍,交给你二叔,让他准备好五百两银子,然后我们再把龙溪陈氏派来取银子的人盯住,同时,我再拿着密信亲自去找赵大人,想办法让他亲眼看到龙溪陈氏栽赃的场景,这样一来,赵大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我们这边。”

    杨聪闻言,不由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子升兄真高人啊,这么麻烦的事,你随便想想便解决了。”

    徐阶缓缓的摇头道:“这事哪里有这么简单啊,你以为这就完了吗?”

    这还没完?

    杨聪尴尬道:“赵大人意识到龙溪陈氏想栽赃陷害他,他难道还不会出手对付龙溪陈氏吗?一旦他跟龙溪陈氏杠上,我不就没事了,至少这次府试应该没什么事了吧?”

    徐阶依旧摇头道:“你把龙溪陈氏看的太简单了,他们既然决定对赵大人这样的五品大员动手,肯定会有周祥的计划,栽赃陷害只是个开头而已。后面还要有人揭发你和赵大人啊,还要有人来对付赵大人啊,你以为他们栽完赃就会撒手不管了吗,或者,你认为他们栽完赃之后会交给府衙来处理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栽完赃肯定还有后续的手段。

    至于交给府衙处理,别开玩笑了,管刑名的徐阶假假意思跟自己还是兄弟呢,陈文杰怎么可能这么蠢。

    杨聪发现自己的确想的太简单了,他从一开始就在想着怎么把赵炎这位正五品的大佬拉下水,让其帮自己挡刀,至于后续陈文杰或者龙溪陈氏还有什么计划,他真没想过。

    这事看来比他想象中的要麻烦多了,人家要收拾赵炎肯定要找个级别比赵炎还高的来,正五品以上的地方大员,想想都恐怖啊!

    现在,他认识的,级别最高的官员也就是徐阶了,人家徐阶也才正六品好不好,怎么斗得过正五品以上的地方大员呢?

    想到这里,他咽了口唾沫,艰涩道:“子升兄,你的意思,他们很有可能会找个职位比赵大人还高的人过来?”

    徐阶缓缓的点头道:“应该会。”

    杨聪闻言,不由略带惊恐道:“那怎么办呢?”

    徐阶淡定的道:“放心吧,他们还不至于明目张胆,无法无天,这天下总有说理的地方,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找个临摹高手把这封信抄一遍,你们谁认识这样的人吗,最好是自己人。”

    他这话自然是对史致轩、薛南塘等府城地头蛇说的。

    杨聪原本以为匆忙间招这么个人不容易,没想到,徐阶的话刚落音,薛南塘便拱手道:“徐大人,如果光是临摹字迹,倒不用到处找,我们知交好友中就有这么一个。”

    徐阶闻言,饶有兴致的问道:“噢,是谁?”

    薛南塘看了看俞大猷,又看了看史文斋兄弟,这才略带自豪道:“李杜就是个临摹高手。”

    李杜?

    这又是何人,杨聪还真没听说过。

    没想到,徐阶却是微笑道:“就是跟你们同列泉州十大才子的李杜吗?”

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鱼饵已准备好

    李杜也泉州十大才子之一,不过他李杜之名并不是因为李白和杜甫而来,他也不是什么大诗人,可以说,除了姓李名杜,他跟李白和杜甫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他只是一个秀才,他的特长也不是作诗,而是书法,他对各种书法都有涉猎,尤其善于模仿别人的笔迹。

    他家跟杨聪家有点像,也是商户,不过他家没杨聪家有钱,他家只能算是比较有钱富户而已。

    他家经营的是经营文房四宝和书籍字画等,读书人要用到的东西,在他家的店铺里基本都能买的到。

    第二天一早,杨聪便和俞大猷一起来到了李家的文林书坊。

    这年头书坊倒不是很罕见,惠安就有,杨聪记忆中也曾去过。

    但是,这李家的文林书坊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好家伙,这进门一个大堂怕不有十丈深,宽度虽然只有三四丈,高度却起码有两丈许。

    这大堂两边靠墙全是书架,几乎都通到屋顶了,书架里面密密麻麻全是书,也不知道有多少册。

    书架下面还摆着两溜柜台,柜台上摆的是各式文房四宝,形形色色怕不有上百种。

    杨聪这打扮一看就是有钱人家公子,倒是俞大猷穿着比较朴素,看上去像个跟班的,一个机灵的伙计一看两人走进来,便凑上来,对着杨聪热情的道:“公子,您想要点什么,我们这经史子集、文房四宝、唐诗宋词、各类杂书应有尽有。”

    这会儿俞大猷正跟杨聪说他跟李杜有多熟呢,这文林书坊他貌似也来过不少次了,结果,这书坊里的伙计竟然不认识他!

    这什么情况,杨聪不由满脸莫名觉历的看向他。

    俞大猷这个尴尬啊,他对着那伙计翻白眼道:“你新来的吧,你们家少爷呢?”

    那伙计闻言,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更热情了,他还以为这是熟客呢,竟然认识自己少爷。

    他的确来这文林书院不久,不过因为他做事勤快,口角利索,老少掌柜都对他颇为赏识。

    他见这两位是自己少爷的熟客,连忙领着他们往里走去。

    李杜这会儿正在最里边的柜台算账呢,他一见俞大猷来了,忙不迭起身拱手作揖道:“俞大人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

    俞大猷上前拍着李杜的肩膀笑骂道:“你们啊,老是跟我开这种玩笑,也不嫌烦。”

    李杜闻言,哈哈大笑道:“志辅兄,此言差矣,这玩笑小弟可好久不曾开过来,你可是有大半年没来看小弟了。”

    俞大猷闻言,尴尬的道:“我这不是考武举去了吗,对了,这位是惠安杨家的杨聪,杨清风,他是融城他爹薛老爷子的得意门生,跟我们也是知交,我这次特意带他过来是有点事找你帮忙。”

    这俞大猷和薛南塘的知交那就是他们圈子里的朋友,李杜闻言,连忙拱手道:“清风贤弟,不知是何事啊?”

    杨聪闻言,不由左右看了看。

    这会儿虽然还早,但已有几个人在店里挑挑拣拣了,看这些人的打扮就知道,他们肯定都是读书人。

    他这请人模仿别人的字迹写信,貌似不是什么好事,当众说出来自然不好,尤其是当着这些无聊的读书人更不能说。

    他只能尴尬的拱手道:“这个,听说若文兄书法造诣颇深,小弟特来请教一番。”

    李杜你一看他这样子就明白了,这小子估计是让他临摹什么东西。

    他连忙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既然贤弟对书法也有兴趣,不如我们去书房去切磋切磋吧。”

    说罢,他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随后便转身往一旁的小门走去。

    杨聪跟着进去一看,这里面果然是个不小的书房,这书房貌似是专门储存字画的,满屋子到处挂满了书法作品,其中竟然还有不少是唐伯虎的。

    他好奇的凑上去一看,竟然是真迹!

    不可能吧?

    唐伯虎的真迹这会儿少说也得几千两银子,他这挂这么多岂不是值几万两银子!

    他又看了看四周,竟然全是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苏轼、米芾、黄庭坚等名家的书法卷轴,价值怕不下几十万两,这些要都是真的,李杜家恐怕比他家还有钱。

    李杜家比他家还有钱?

    可能吗?

    泉州有名的富豪里面可没人是开书坊的。

    很显然,这些都是李杜临摹的!

    这家伙,厉害啊,他忍不住赞叹道:“若文兄这书法造诣果然深厚,小弟佩服。”

    李杜闻言,摇头苦笑道:“哪里哪里,都是照葫芦画瓢,混口饭吃而已。”

    这时候,杨聪对李杜的临摹水平已经深信不疑了,他毫不犹豫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郑重的道:“这封信是很重要的呈堂证供,你能帮我临摹一份吗?”

    李杜满脸郑重的接过信封,仔细看了看,随即便转身在一个书架上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便找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信封。

    紧接着,他又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仔细看了看,随即又转身在另一个书架上翻找起来。

    不一会儿,他又找出了一叠跟那密信一模一样的信纸。

    杨聪看到这里已然目瞪口呆了,这家伙,果然是专门搞临摹的,连信封和信纸都准备了一大堆!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接下来,那才叫厉害呢。

    李杜找出信封和信纸之后,立马在书桌后面坐下来,随即便把那信纸摊在桌面上专心致志的看起来。

    看了一阵,他又翻出个大盒子,打开来,从里面找出一个墨棒,又拿了个新砚台,磨了点墨水,紧接着,他又抬手从笔架上挑出一只毛笔沾了点墨水在一张稿纸上随意画了几笔,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整个过程他都专心致志,心无旁骛,那模样,那架势,一看就是个行家里手。

    准备好这些之后,他终于开始临摹了。

    他先是盯着密信上的字看了一阵,然后便在稿纸上慢慢写起来,一开始还不是很像,但是,越到后面就越像,当他提笔开始在信纸上写的时候,那简直就跟复印机复印出来的一样!

    杨聪呆愣了半天,这才出声提醒道:“若文兄,那个三天麻烦你改成一天。”

    李杜边写边点头,那毛笔一直在信纸上游走,没有一丝停歇,没过多久,他便拿起信纸吹了吹,随即递给杨聪,略带得意道:“清风贤弟,你看看有什么问题没?”

    杨聪拿起原件认真比对了一阵,心中那震撼,简直无以复加。

    饿滴噶乖乖,这家伙简直比复印机还厉害啊,复印机复印出来笔画深浅还有区别,他这一点区别都没有!

    这密信就这么准备好了,紧接着,杨聪便让人通知杨金峰,前来府城取信,拿回去给他二叔看。

    第二天,杨金峰便带着五百两银子匆匆赶到府城杨家商铺,不用说,这银子就是准备交给陈文杰派来的亲信的。

    鱼饵已经准备好,就等着鱼儿上钩了。

    杨聪当天便派出三组十二个护卫,轮流盯着自家在府城的商铺,只等陈文杰派人前来。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鱼儿上钩了

    惠安杨家府城的店铺并没有选在城西和城北的繁华区域,而是位于城东街洛江小港附近,因为木材质轻而且体积大,一般选的都是水路运输。

    杨家在府城的店铺可不是一般的大,前后虽然只有两进,占地却二十亩都不止,不过,里面并没有多少房子,除了前院临街的店面和店里雇工的房舍,其他地方基本就是青石板铺就的平地,上面各种木材分文别类,堆积如山,也不知到底有多少。

    这天巳时方至,杨金峰正装模做样的在店铺中巡视呢,两个黑衣壮汉突然赶着一辆马车来到店铺外面,他们进店之后也不看木材,反而拿着块牌子在掌柜的跟前晃了晃,然后便酷酷的站那不说话了。

    这意思就是龙溪陈氏派来接头的,那掌柜的见状,连忙命人去叫杨金峰,随即又恭敬的将两人请进店铺后面的静室,并令人奉上香茗,然后便把他们撇那里不管了。

    不一会儿,杨金峰便吃力的抱着个尺许见方的木箱子进来了。

    他把箱子往两人坐的桌子上一放,随即便赔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这么多银子放我手里,我简直寝食难安啊。”

    这两人就是陈文杰的亲随,他陪杨云去同安的时候就见过,自然不会怀疑。

    如果他跟在杨聪身边和陈文杰打过“交道”的话,还能知道,这其中一个黑衣人就是当初敲杨聪闷棍那位!

    当然,他并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把这五百两银子交给陈文杰派来的人,然后留下证据,自己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这两个黑衣人也懒得跟他打话,他们将木箱打开,大致点了一下里面银锭子的数量,随即便合上木箱,起身准备走人了。

    杨金峰见状,连忙抬手道:“两位,且慢,且慢。”

    那敲杨聪闷棍的黑衣甲终于开口了,他皱着眉头不耐烦的道:“怎么了?”

    杨金峰连忙从怀里掏出张纸,在桌子上展开,随即点头哈腰的道:“还请两位在上面签个名,这毕竟是五百两银子,如果没有一点交接凭证,我没法回去向二爷交待啊。”

    黑衣甲一看,纸上也没写别的,就写着:取白银五百两。

    这没头没尾的,也没说借,也没说要还,按理来说,在上面签个名也没什么,但是,黑衣甲却是故意为难道:“大爷我不会写字,怎滴?”

    杨金峰也不生气,反而又从怀里摸出个东西,然后打开,摊在桌子上,赔笑道:“不会写字也没关系,按个手印也是一样的。麻烦两位大爷了,这五百两银子小人真担待不起,帮个忙,按个手印吧。”

    卧槽,连红印泥都准备好了,看样子想省事走人怕是不能成了。

    黑衣甲和黑衣乙对望了一眼,无奈一人伸出一只手,沾了点印泥,往纸上一摁,随即便抱起箱子走了。

    杨金峰拿起桌上的纸,看了看上面的手印,脸上不由露出阴阴的笑容。

    这可是呈堂证供,而且这没头没尾的最好往里面添东西了,想也不想就往上摁手印,白痴!

    他小心的把纸跌起来,塞进怀里,随即便找杨聪邀功去了。

    那两个黑衣人出了杨家的店铺,直接把那箱子往马车上一扔,随即便坐上车辕,驱马缓缓往城西而去。

    他们压根就没注意到,两个苦力打扮的壮汉正不即不离的跟在马车后面呢。

    这城里面可不能打马疾驰,没人的时候他们还可以坐马车上省省脚力,要人多了,他们便得下来,牵着马小心前行,不然,被巡检司的人逮到了那可就麻烦了。

    两帮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缓缓在城中穿梭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这两个黑衣人的目的地竟然也是承天寺!

    这年头进出寺庙原本是没什么人管的,你来上香也好,你来游览也好,都没人管,只是你需要住宿的话,得去找寺里的知客僧而已。

    不过,这个时候承天寺里面却多了很多府衙的衙役,而且,靠近府衙那边十余个院落都不让过去了,因为府试四天后就要开始了,而学政大人派来的督考官会提前三天抵达,也就是说,明天省城来的督考官就要到了,他们住的地方自然不能让闲杂人等靠近。

    这两个黑衣人并没有去找知客僧,他们熟悉的在寺庙里面转了一阵,很快便转进一个院子里。

    此时,离院子不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李建林突然探出脑袋仔细看了看,又招手让两个护卫在这看着,随即便疾步往杨聪居住的院落走去。

    这是个三进的院落,两个黑衣人进了院子之后将马车停在前院,交给在此地守卫的其他亲随,然后便拿着抱着箱子进了内院。

    而这时候,满脸阴沉的陈文杰正坐在内院大堂皱眉沉思呢。

    他见两人抱着箱子走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指了指旁边的书房,示意两人将箱子放进去。

    这次他之所以跑过来,就是为了报上次在惠安被杨聪羞辱之仇,他要亲手把杨聪送进监牢里,好好看看杨聪绝望的样子!

    杨聪这会儿还不知道陈文杰已经来了,他正在租住的内院主宅书房练习做文呢,毕竟还有几天府试就要开始了,他可不能把学业给落下了。

    不一会儿,李建林便急匆匆的走进来拱手道:“大少爷,陈家的人已经把银子取走了。”

    杨聪闻言,放下毛笔,饶有兴致的问道:“噢,几个人,他们落脚点找到了吗?”

    李建林紧接着便汇报道:“我们看到的就两个黑衣壮汉,他们赶这一辆马车取了银子,然后便一路来到了承天寺,进了寺中的一处宅院。”

    这帮人竟然也住进了承天寺,这下监视起来就方便多了,杨聪闻言,连连点头道:“很好,你带人先盯着,盯紧了,下午我派人去轮值。”

    李建林闻言,连忙拱手道了声遵命,随即飞快的转身而去。

    杨聪看着李建林的背影,按捺不住兴奋,蹭的一下站身来,正要去外面安排一切,护卫却突然来报,杨金峰来了。

    他猛然记起来了,杨金峰可肩负着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获取“呈堂证供”,看样子这小子是拿到手了。

    他想了想,还是一屁股坐了下来,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默默的坐在那里等着。

    杨金峰很快便走了进来,他果然献宝般的拿出那张“收条”,邀功道:“大少爷,您要的证供,小的给您弄好了。”

    杨聪微微点了点头,接过来一看,上面就一句“取白银五百两”,然后就是两个淡红的手印。

    他仔细看了看手印上的纹路,随即问道:“这是那两个黑衣人的手印吧?”

    杨金峰连连点头道:“是的,就是他们的,他们还假装不识字,不想签名呢,殊不知小的早就防着他们这手了。”

    这小子,的确挺机灵的,这手印可比签名还管用,因为签名是可以模仿的,手印却没法模仿,这年头可没办法复制出一模一样的手印来。

    这下好了,鱼儿终于上钩了,证据也有了,希望这次能逮住条大鱼,让陈文杰记个教训!

第一卷 第六十四章 阳明一脉

    泉州府试还有三天就要开始了,各县的考生接到通报后纷纷往府城赶来,一时间,整个府城到处都是身着儒袍的学子,这座千年古城也凭添了几分文气。

    这天上午,巳时还未到,一大队人马自东北省城方向逶迤而来,这队伍前后都是举着“肃静”、“回避”等牌子的衙役,中间则是一溜长长的马车,很显然这就是学政大人派来督考的官员了。

    这次带队的是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宋应奎,从四品的地方大员,另外还有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赵炎等十余位省城官员,可见学政大人对这次泉州府试的重视。

    泉州府这边也早做好准备了,知府顾可久早早就带着一众府衙官员在府城北门外等候,接到宋应奎一行人之后,他便领着队伍进了城,直接来到承天寺,他安排好所有人下榻之处,又陪着这些省城大佬吃了顿素餐,这才告辞离去。

    午时过后,热闹了半天的承天寺终于慢慢回归平静,一路劳累的省城官员大多闭门谢客,准备午休了。

    正是这个时候,一顶轿子突然出现在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赵炎下榻的大院外面,随轿而行的亲随将一个拜帖投进去之后不久,赵炎便出现在门口,亲自前来迎接来了。

    其实赵炎这会儿都洗漱完毕,准备睡下了,因为他着实有点累了。

    他们可不光赶了一上午的路,泉州府城离福州府城足有四百余里,他们前天一大早就出发了,这一路足足在马车上颠了两天多时间,说不累那是假的。

    但是,他却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出来迎接,因为来拜会他的是泉州府通判徐阶。

    这府衙通判本就负责一府刑名,跟提刑按察使司多有公务上的来往,而且,这徐阶还是有名的探花郎,前途无量,这么一个人物到访,他怎么也不能怠慢了。

    他刚走到宅院门口,徐阶已然从轿子上下来,满脸微笑的站在台阶下面等着了。

    他连忙疾步上前拱手道:“哎呀,徐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徐阶也是连连拱手道:“赵大人客气了,下官冒昧前来,打扰了大人休息,还望大人海涵。”

    你知道我要休息了还来打扰,什么事不能等明天再说吗?

    赵炎也不知道这徐阶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跟徐阶又不熟,总共都没见过几次,双方就是点头之交而已。

    不过,人家都到门口了,他也不好拒之门外,他只能暗自腹诽两句,表面上却是客客气气的引手道:“徐大人说笑了,什么上官下官的,这不生分了吗,里面请,里面请。”

    徐阶拱手谦虚了一阵,这才跟在他身后向院子里走去。

    这次泉州府给督考官安排的都是两进的小院子,面积并不大,很快两人便一前一后来到的内院大堂。

    赵炎将徐阶拉到主位右首坐下来,又命随行的衙役上了香茗,这才略带好奇道:“徐大人匆匆来访,是有什么重大案情吗?”

    他这意思,我跟你不熟,如果是公事,那就赶紧说,如果是私事,那就算了,本官可是两袖清风,刚正不阿,你攀私交可找错人了。

    徐阶并未开口搭话,反而转头看向了大堂门口的衙役,那意思很明显,有些话,不足与外人道也,你还是把闲杂人等先支开吧。

    这架势,难道真有什么重大案情?

    赵炎疑狐了一下,这才挥手对着门外朗声道:“你们到院门口去守着。”

    徐阶见两个衙役转身走出了内院,这才从怀疑掏出个信封,神神秘秘的道:“下官偶得一封密信,还请大人过目。”

    密信?

    赵炎郑重的接过信封,拿手里仔细看了看,这才抽出里面的信纸满脸疑惑的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了怒容,这写信之人虽然没署名,但意图却很明显,那就是要栽赃陷害,污蔑他收受惠安杨家的贿赂,给那杨聪大开方便之门。

    真是岂有此理啊!

    他匆匆把信看完,便忍不住怒哼道:“是谁,竟然敢如此大胆?”

    徐阶连忙介绍道:“这人大人可能不认识,不过,他父亲大人可能听说过,写信之人就是都察院御史陈九德之子,陈文杰。”

    赵炎略带厌恶道:“是龙溪陈氏子弟?”

    徐阶缓缓点头道:“正是。”

    赵炎闻言,不由陷入了沉思。

    海商豪门他自然知道,他还曾怒斥过这些人的不法勾当呢。

    不过,他也就骂几句而已。

    这海商豪门可不是开玩笑的,在朝堂上下的势力可谓恐怖之极,根本就不是他这个级别的官员能撼的动的。

    他是刚正不阿,但是,却不代表他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明知干不翻人家还上,那是自寻死路,他可没这么傻。

    龙溪陈氏为什么要陷害他呢,难道就因为他发了几句牢骚?

    海商豪门还没猖狂到这种程度吧,自己可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如果栽赃不成,他们可就麻烦大了。

    他又看了看密信,这才缓缓的道:“徐大人,这封密信真是陈九德的儿子写的?你确定他们敢栽本官的赃?”

    果然,仅凭一封莫名其妙的密信是无法让赵炎这种为官多年的老刑名相信的。

    徐阶假假意思叹息道:“下官当然也希望这事不是真的,但是,昨天下官又收到了密报,龙溪陈氏的人已经来了,就住在这承天寺里面,而且,他们已经从杨云那里取走了这五百两银子。”

    “嗯!”,赵炎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纵然他为官十余载,已然官至五品大员,面对龙溪陈氏这样的海商豪门也有点犯怵,他要什么都不怕,依他这性子,不早就动手收拾人家了。

    海商豪门这么恐怖的势力要收拾自己,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他心中竟然生出一阵孤独无助的感觉,他可没什么背景,也没什么后台,之所以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主要因为他是二甲进士出身,一步入仕途就是正六品的刑部主事,而且他公正廉明,勤勉任仕,是出了名的清官,这才擢升到了正五品的高位。

    海商豪门这样的恐怖势力,他根本就无从招架啊!

    徐阶见他这副表情,心中不由暗自得意。

    这会儿他跟龙溪陈氏之间的较量已经正式开始了,正愁没人帮他宣传呢。

    他可不想做无名英雄,他希望,朝廷官员能知道,至少那些看海商豪门不顺眼的官员能知道,他跟海商豪门龙溪陈氏较量了一回,而且还赢了。

    而这赵炎,为官清正,颇富盛名,正是个上好的传声筒。

    当然,如果能把这么一位颇具前途的地方大员拉入自己的阵营,那更好。

    想到这里,他假装关切道:“赵大人,你怎么了?”

    赵炎忍不住摇头叹息道:“唉,真是祸从口出啊,当初本官初到东南,还不了解这边的情况,着实有些狂妄了。”

    徐阶装作大义凛然道:“什么狂妄不狂妄,海商豪门所为本就有违朝廷法度,赵大人刚正不阿,实乃我辈楷模,下官着实钦佩,至于龙溪陈氏,他们总不能无法无天吧?”

    赵炎闻言,眼中不由一亮,这徐阶可不是一般人,他们阳明一脉可是堪比海商豪门的存在,要不然,他当面顶撞首辅张孚敬就不是“平级下放”到泉州府这么简单了。

    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什么结党营私的嫌疑了,结不结党,营不营私已经不重要了,躲过这一劫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他郑重的拱手道:“徐大人,多谢了。”

    这意思,就代表他要向徐阶,或者向徐阶身后的阳明一脉靠拢了。

    徐阶闻言,郑重的点头道:“好说,好说,只要我们精诚合作,总能共渡难关的。”

    他这个“我们”咬的很重,这意思,只要你有心,大家以后就能成为自己人。

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谁在明,谁在暗

    阳明一脉指的就是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名臣,新建伯王守仁开创的阳明学派,这会儿王守仁已然去世,就剩下其弟子和传人了。

    阳明一脉中最有名的当属阳门七子:王畿、钱德洪、冀元亨、王艮、聂豹、何廷仁、邹守益,另还有穆孔晖、王道、黄直、黄宏纲、闻人诠等王守仁的门人,而徐阶正是阳门七子之一聂豹的学生。

    嘉靖一朝,或者说嘉靖前期和中期,朝堂之中结党营私,相互倾轧的现象还没有万历朝党争那么厉害,起码在严嵩上台掌权之前朝堂上下还没有什么打出旗号的朋党。

    当然,没有打出旗号并不代表朝堂上下就没有朋党,比如阳明一脉、海商四大豪门,还有各地乡党等,这些团体虽然没有摆明了跟外人说,我们是一伙的,但是,很多时候他们却联合起来党同伐异,其本质已与朋党无异。

    赵炎之所以内心感到孤独无助,甚至隐隐有些惧怕,就是因为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投靠任何朋党,面对在东南权势熏天的海商豪门,他可以说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所以,徐阶一伸出橄榄枝,他毫不犹豫的就接下了。

    徐阶这会儿其实也有点吹牛逼的嫌疑,因为阳明一脉在东南并没有什么势力,要真跟海商豪门硬拼,他根本不是对手。

    而且这会儿他也不是阳明一脉的代表人物,他只是阳门七子之一聂豹的学生而已,这会儿阳明一脉的代表人物是阳门七子中的王畿、钱德洪和王艮,连聂豹都排不上号呢,他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阳明一脉在朝中的影响力还是很大的,大到海商豪门也要有所顾忌,他就算不能代表阳明一脉,龙溪陈氏也不敢把他当个没后台的孤魂野鬼任意欺凌,这就是他敢于跟海商豪门较量的底气。

    当然,光有底气还不行,他在泉州经营这么久也是有一定势力的,这才是他敢于跟龙溪陈氏较量的根本所在,要是在福州甚或是在漳州,他可不敢跟龙溪陈氏较量。

    徐阶已然使出手段将赵炎拉拢,这一场真正的较量就算是拉开序幕了。

    这会儿陈文杰还不知道他的意图已经被杨聪所察觉,他一直以为杨聪还蒙在鼓里呢。

    徐阶拜访赵炎的时候,他也没闲着,徐阶的轿子刚到赵炎下榻的院落他的马车便来到了督考官宋应奎下榻的院落。

    宋应奎是偏向于龙溪陈氏的,这点,不用想都知道,因为这次前来督考的就他比赵炎官阶高,龙溪陈氏要想收拾赵炎是不可能派个从五品甚至是正六品的官员来以下犯上的,所以,宋应奎还没到泉州,身份就已经暴露了,这会儿他院落附近值守的衙役都是徐阶派来的!

    陈文杰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处在杨聪的严密监视之下,他更不知道宋应奎已经处在徐阶的严密监视之下,他来找宋应奎主要是商议一下收拾杨聪和赵炎的具体计划,顺带拿一下这次府试的考题。

    话说,他一个漳州府的拿泉州府的府试考题干嘛,难道他想违例来泉州府参加府试吗?

    当然不是,以他龙溪陈氏在漳州的势力,府试对他来说那就是浮云,府试他早就过了,他来拿考题并不是因为他要参加泉州府的府试,而是他叔叔一个宠妾的弟弟要参加泉州府的府试。

    这个名叫吴堂的考生要胡扯起来跟他还算有点亲戚关系,而且,这吴家也算是依附在陈家下面的一个乡绅家族,所以,他便顺带给人家要了这次府试的考题。

    当然,这考题可不是白给的,宋应奎之所以把考题给他,那是因为这家伙一直在巴结他们龙溪陈氏,他可不会把这考题白白给吴堂,因为他的计划中就有这个吴堂。

    说白了,这个吴堂就是他对付杨聪和赵炎的一枚棋子。

    他拿了考题之后便亲自去了趟城中的隆昌楼将考题送给吴堂的同时,还细细交待了一番,让吴堂在接下来的府试中如此那般,好好坑杨聪一番。

    他还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呢,殊不知,他刚从租住的院子里走出来,便被盯梢的彭福给发现了。

    这家伙不就是陈文杰吗,烧成灰彭福也认得他啊!

    彭福知道,这个消息相当重要,所以,他派出了两个护卫去跟着陈文杰的马车,自己则飞快的跑回杨聪那里去报信。

    杨聪收到消息,可高兴坏了。

    陈文杰竟然来了,简直太好了!

    科举弊案在这年头可是了不得的大案子,陈文杰想借此收拾杨聪,甚至连带正五品的提刑按察使司佥事赵炎都收拾了,杨聪和徐阶也想借此玩把大的,给陈文杰和龙溪陈氏一个深刻的教训。

    原本,杨聪以为,这次陈文杰可能不会露面,他们最多也就能收拾一两个个偏向于龙溪陈氏的官员,没想到,这陈文杰竟然亲自跑来“坐镇指挥”了,他这简直是自投罗网啊!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如果操作的好,很有可能一劳永逸,把陈文杰这个祸害给坑进牢里,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来报复了,最不济也能把这家伙吓一大跳,吓得以后缩手缩脚。

    这家伙既然送上门来了,自然不能让他好过。

    杨聪当即就拜托邓城和汤克宽带着四个护卫轮流盯紧陈文杰,同时有派人去通知徐阶,陈文杰这家伙出现了。

    其实,不用他去通知,徐阶也知道陈文杰这家伙来了,因为陈文杰去拜访的是宋应奎啊。

    这宋应奎可是徐阶重点盯梢的对象,因为这家伙原本就跟海商豪门走的很近,这次突然又出现在督考官的行列,而且还正好来了泉州,这其中要没有鬼,谁信?

    果然,这督考官员刚到泉州不久,陈文杰便跑去拜访宋应奎了。

    徐阶收到消息,同样也派人来通知杨聪了。

    两边这一合计,陈文杰的计划就差不多浮出水面了,不用问,这次府试“弊案”的主角就是这个宋应奎无疑了。

    紧接着,邓城又盯着陈文杰来到了隆昌楼,吴堂这个陈文杰安排的马前卒也跟着暴露了。

    陈文杰正在暗中布置一切的时候,杨聪和徐阶也开始暗中布置了。

    当然,陈文杰这个“暗中”只是他自己以为的“暗中”而已,其实他所做的一切早已被人看在眼里,杨聪和徐阶才是真的在“暗中”。

第一卷 第六十六章 谁栽赃谁

    泉州府试的准备工作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除了几个心怀鬼胎的“当事人”,大家都不知道,一场府试“弊案”正在酝酿之中。

    这省城来的督考官名为督考自然不会天天躺承天寺休息,第二天一早,宋应奎便召集一众督考官,陪同主考官顾可久,开始巡视考场了。

    泉州府试的考场就设在泉州府学内,因为泉州府学里面建有科举专用的考棚,也就是一步宽,一步深的小单间,不过,这种单间就不是木板搭起来的了,而是砖瓦房,它的名字也不再叫考棚了,而叫号舍。

    泉州府学里面共有号舍四百八十间号舍,这号舍两两相对,每排三十间,总共十六排,每间号舍上面都有石刻的编号,按科举的排号规则,前两位就是,天一、天二、天三、天四,然后是地一到地四,玄一到玄四,黄一到黄四,后面两位则是甲子、乙丑、丙寅、丁卯,直到癸巳,整齐的很。

    这科举考场的巡视可马虎不得,宋应奎带着一众督考官是一间一间号舍仔细检查过去,墙上有没有洞,地上有没有坑,甚至屋顶有没有藏东西的地方,都要仔细检查。

    这一查就是一天,到了晚上,宋应奎又借口大家辛苦了,而且也吃了几顿素菜了,特意请十余个督考官一起去承天寺附近的酒楼吃一顿好的,说是犒劳大家,为了避嫌,他一个泉州府当地的官员都没请,就十余个考官,正好围一桌。

    这种事原本倒也没什么,作为宋应奎这个品级的官员请大家吃一顿也只是小意思而已,但是,他这个时机选择的也太凑巧了。

    这后天就要开考了,你晚上把大家拉出去吃饭,是为了方便陈文杰栽赃吧!

    至少,徐阶和杨聪都是这么想的,赵炎也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赵炎一开始就借口来的时候路上有点中暑,肚子有点不舒服,老是往茅房跑,而且,越去时间越长。

    而杨聪和徐阶则派人紧守着陈文杰和赵炎的住处,一刻都不曾放松,因为他们想让赵炎看到陈文杰栽赃的过程,好打消他最后一点疑虑,让其彻底倒向他们这边。

    陈文杰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宋应奎这边酒宴正酣之时他便派出两个亲随,穿着夜行衣,悄摸摸的从后院围墙翻出去,直奔赵炎居住的院落。

    这时候,院子外面,另一个黑衣人也随之而动了,不过,这个黑衣人并没有奔向赵炎的院落,而是鬼魅般的向宋应奎请客的酒楼掠去,那速度明显比陈文杰的手下快一倍还不止。

    话说这杨聪和徐阶的安排貌似有点问题吧,就算这报信的黑衣人跑的比陈文杰派的人快一倍都不止,但是,这人要去承天寺外把赵炎接回来啊,来回的路程本就比陈文杰到赵炎的院子要远,而且,赵炎也不可能老蹲茅坑里等着啊,他从酒楼包间出来是需要时间的,总不会这么凑巧,报信的人刚过去,他就刚好出来吧。

    这点当然有办法解决,因为这会儿承天寺里面可不是一个人都没有,尤其是他们这些督考官住的院落附近,到处都有巡逻的衙役,徐阶就在陈文杰的院子和赵炎的院子之间的必经之路上安排了一队衙役,赵炎如果没回来,那队衙役就坐路上聊天、打屁、休息,赵炎回来了,他们才会起身走人。

    当然,光这队衙役“挡路”还不够,还得让赵炎能飞快的从酒楼赶回住处。

    所以,杨聪派出的黑衣人是俞大猷,这家伙可是天下第一高手,不说能斗转乾坤,飞天遁地,带个人飞檐走壁还是没有问题的。

    俞大猷那功夫真不是吹出来的,这一路从宋应奎下榻的院子到外面的酒楼他那速度简直快若奔马,途中不管多高的围墙,他都是嗖的一下就翻过去了,简直就如同鬼魅一般。

    接到赵炎之后,他直接就给赵炎裹了身夜行衣,然后便背着赵炎,一路从酒楼翻出来,翻进承天寺,在翻进赵炎住的院子,翻上了主宅的房顶。

    原本赵炎是不必辛苦这一趟的,他毕竟是个文官,这又是翻墙又是上房顶的,不说累不累,吓都把他吓的够呛。

    问题他也不想被人当枪使啊,万一徐阶是骗他的,陈文杰的信也是伪造的,人家纯粹就是让他出头去跟龙溪陈氏斗怎么办?

    所以,徐阶提出让他亲眼看看人栽赃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

    他和俞大猷趴自己住的主宅屋顶还不到一炷香时间,两个黑影便鬼鬼祟祟的抬着个箱子从远处摸过来了。

    这两人自然没有俞大猷飞檐走壁的本事,他们再怎么样隐藏行迹,到了赵炎住的院子外面还是会暴露的,因为赵炎住的院子外面也有衙役看守啊。

    但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几个看守的衙役不但不拦住这两个黑衣人,竟然还协助他们翻进院子,甚至还帮他们在外面放风!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赵炎满脸古怪的看着那两个黑衣人抬着箱子翻进院子,然后又撬开他卧室的窗户,悄悄的翻进卧室,然后又点燃火折子,在卧室里面扫了一圈,最后把那箱子塞进床底,然后又一路翻出来,扬长而去。

    这时候,他住的内院并没有安排人看守,因为他总共就带了两个亲信衙役,而且他也没带什么重要的东西,根本就不需要人看守。

    俞大猷见那两个黑影远去了,这才将他卧室顶上的瓦片轻轻塞回去,然后又带着他跳下屋顶,直接从刚才那两个黑衣人打开的窗户翻进去,又把那两个黑衣人塞床底的木箱子搬出来,当着他的面打开来。

    这时候,赵炎额头已经吓出冷汗来了。

    这木箱子可是他亲眼看着两个黑衣人塞进床底的,而且箱子里面的确是银子,足足四五百两银子!

    这要是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人“搜”出来,他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还好,徐阶事先截获了陈文杰的密信,知悉了一切,要不然,后果不堪设想啊!

    俞大猷把箱子翻出来之后并没有停歇,他打开给赵炎看了一下之后,便带着赵炎翻出院子,随后又回头把箱子背出来,他就这样拎着箱子背着赵炎潜行了一段,又箱子交给黑暗中突然窜出来的两个黑衣人,这才背着赵炎返回酒楼。

    这一来一回说来话长,其实总共还不到一刻钟时间,上个茅房,蹲这么久,的确有点不正常,不过考虑到赵炎肚子不舒服,宋应奎并没有觉着有什么不妥。

    此时,赵炎除了脸色有点难看,的确没有什么不妥,不过,宋应奎反而有点不妥了。

    因为刚接走箱子的是邓城和汤克宽,按杨聪和徐阶的计划,他们已经把箱子藏到宋应奎的卧房去了!

第一卷 第六十七章 府试疑云

    清晨的凉风微微吹拂在脸上,远方的天际缓缓露出了曙光,杨聪坐在马车上,呆呆的看着窗外,脑海中不住思量。

    府试终于开始了,但他考虑的却不是考试的问题,因为八股文他已经能轻轻松松应付,试贴诗他更是准备了一大堆,府试本身对他来说基本没有什么难度了,他考虑的是府试以后的事情。

    马车在彭福的牵引下缓缓前行,不多久便来到了府学大门外。

    这里的场景与县试可就不一样了,因为这府学大门外还有个大牌坊,牌坊四周相当于是个小型的广场,而且,府学大门附近是严禁闲杂人等靠近的,所以,这会儿府学外聚集的人虽然多,考生要过去却一点都不难。

    杨聪熟练的拿起考试用品,挥手和俞大猷等人道了个别,随即便不慌不忙的往府学大门走去。

    他的出现并没有引起什么骚动,因为府城就没几个认识他的,而且,这会儿府学大门附近已经有衙役值守了,谁要敢高声喧哗,估计立马就会被拖一边打顿板子。

    他就这么不疾不徐的走到府学大门口,淡定的掏出县试过关的公文给值守的衙役查验了一番,随即便不慌不忙的走进大门。

    这里并不是府试考场的入口,这些衙役也不是检查考生携带物品的,而是防止闲杂人等进入府学的,真正的考场在府学后院,进了大门还要往里走一段呢,这个杨聪早就打听清楚了。

    这个时候虽然才寅时一刻左右,考生却着实来了不少,不过,进入府学的考生都没到处乱逛,因为他们还要找考场的入口呢。

    府试考场的入口可不是一个,而是八个,参加府试的也不是三四十个考生,而是三四百考生,如果一窝蜂挤到一起,到时候就算点到名了恐怕也要挤半天才能挤进去。

    这种事情负责考试的官员自然早就想到了,所以,每个入口处都立有牌子,上面都用巴掌大的字注明了“某某县考生”,这样大家就知道自己该从那里进入考场了,自然也就不会挤在一起傻等着了。

    杨聪倒是很快就找到了“惠安县考生”的牌子,不过,下面聚集的人他却认不出几个来,因为这些大多不是今年的考生,而是往年过了县试,府试却没考过的考生。

    到了惠安考生聚集的地方,认识他的人就多了,在惠安他可是大名人,不认识他的惠安考生还真没几个,大家一看他过来,都主动缩到了一边。

    他也不客气,直接就越过人群,站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这倒不是他狂的没边了,因为这最前面的位置本就是他的,按考场的规矩,每个县第一个点到的就是今年县试的第一名,他不站最前面,谁站最前面?

    这到了考场外,考生好像就不怎么交流了,大家都默默的站在那里等着,一直等到寅时三刻,督考官都带着衙役过来了,也没什么人交头接耳。

    惠安考生入口处第一个点到的果然是他,检查随身物品的流程也和县试差不多,很快,他便领了号牌,进了考场。

    不过,这次他手里牌子的编号可不是“天一甲子”,而是“玄一庚辰”。

    这位置貌似有点不好啊,他拿到牌子心里就隐隐有点担忧了,再对着牌子找到号舍,他想骂人的心都有了。

    尼玛啊,果然是考场中间的位置,这尼玛密密麻麻的号舍,起码也有上百号人会憋不住吧,坐中间不得熏死啊!

    他在心里暗自咒骂了一阵,这才开始熟练的摆放东西,等摆完了,他刚坐下来准备休息,一抬头,他顿时僵住了。

    卧槽,他正对面,隔他不到五步远的号舍里面坐的竟然是吴堂!

    而且,这吴堂正在对着他得意的笑呢,这家伙估计以为自己不认识他吧。

    杨聪只是愣了一下,很快便反应过来了,他假装莫名其妙的撇了吴堂一眼,随即便拿起扇子扇起风来,全然一副不认识这家伙的样子。

    这时候,他表面上没一点反应,心里却是嘀咕开了。

    吴堂就坐自己正对面,这肯定是陈文杰和宋应奎刻意安排好的。

    看样子,他们是想让吴堂直接揭发自己作弊啊!

    这家伙怎么揭发自己呢?

    他又偷偷瞄了一眼对面,这距离,根本就看不清别人在写什么啊,这家伙凭什么去揭发自己?

    他胡思乱想了一阵,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主考官顾可久一声令下,府试便正式开始了。

    这府试跟县试还是有一定区别的,比如这督考官就不是坐什么大堂里面,而是直接坐在两排号舍的入口处,而且,每个督考官身后都有四个衙役,估计要是发现谁作弊,立马就会把人拖出去。

    考卷很快就发下来了,考题还算比较正常,杨聪只是稍微思索了一阵便开始做文了。

    经过这两个月来的锻炼,他做文水平可是提高不少,不到两个时辰,他便将文章做好了,也就是说,还不到巳时,他便差不多要考完了。

    这会儿天还不是很热,他也不急着把做好的文章往考卷上抄,因为等会儿天热了,很多人就该拉稀了,他准备先喝点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省得到时候恶心的不想吃。

    毕竟,蹲茅房里吃东西也是需要勇气的,谁没事去找那罪受呢。

    不过,他刚端起小茶壶,又僵住了。

    吴堂这家伙,竟然还在对着他得意的笑呢!

    尼玛,怎么把这货给忘了。

    他知道,这家伙事先就拿到考题了,而且还请了个比较厉害的老秀才把文章都做好了,这会儿,估计这家伙已经把做好的文章默写上去了。

    没事了,闲的蛋疼了,来找老子的茬了是吧?

    杨聪不动声色的喝了点水,又吃了点东西,然后又拿起笔慢慢的比划起来。

    为了不让吴堂抓住什么把柄,他并没有停下来悠闲的扇风歇凉,自始至终,他都跟旁边其他考生一样,写写停停,停停写写,没有一刻放松,倒是那吴堂,貌似不到半个时辰就把考卷做好了,然后就那么一直盯着杨聪,不时露出得意的笑容,就跟个神经病一样。

    有时候装模作样其实也挺累的,杨聪装了一阵便觉得酷热难当,不过,他并没有停下来歇息,因为他知道,考完之后会有场激烈的交锋,他可不想为了一时凉快,给吴堂留下什么把柄。

    还好,府试考生都经过了县试的考验,身体差的基本都被淘汰了,这天气虽然酷热,拉稀的却没几个,考场虽然人多,倒也没有臭到熏死人的程度。

    杨聪就这么熬了大半天,酉时终于到了。

    这府试收尾跟县试也不一样了,县试是直接让考生离场,府试却是让考生一个个把考卷交到各自的督考官那里,然后看着衙役把自己的名字用白纸糊上,这才能离场。

    杨聪和吴堂位置相对,正好是同时交卷,吴堂还是一如既往的溅,交完卷还不忘对着杨聪得意的傻笑一下。

    杨聪只当没看见,掉头就走。

    小子诶,你且得意着,到时候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第一卷 第六十八章 贼喊捉贼

    府试就这样结束了,接下来就等放榜了,这次杨聪对府试的结果倒是有点小期待。

    不过,他并不是急于知道自己有没有上榜,对于府试过关他还是很有把握的,他在意的是府试的排名,因为他已经得了个县试案首,如果再得个府试案首,那离小三元就差一步了。

    这年头读书人津津乐道的可不是官位,而是名气,至少大多数读书人是这样的。

    因为能考中举人、进士的就那么多,能当官的也就那么多,最少有九成以上的读书人是与官场无缘的,谁谁谁当了什么官跟他们有屁的关系啊,倒是解元、会元、状元、小三元、大三元什么的最为读书人所推崇,至于原因,大抵是物以稀为贵吧。

    像解元、会元、状元这些都是三年才能出一个的,小三元、大三元更不得了,三年甚至是三十年都不一定出一个,至于科举的巅峰,连中六元,有明一朝,甚至有科举以来,总共就一位,这位就是洪武二十四年,辛未科殿试状元黄观。

    这黄观也因此名垂青史,永远被人所铭记,虽然后面靖难之役中他站错了边,并因此被诛了九族,但仍然改变不了他“连中六元”这千古之最。

    杨聪这会儿还没想过要名垂青史呢,他只是想博个小三元的名气,这年头名气可是个好东西,读书人就认这个。

    比如唐伯虎,也就得了个解元,那名气简直上天了,要不是他太过狂傲,估计位列一甲,平步青云,都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这名气也不是万能的,关键还要看你自己有木有本事,能博个小三元之名自然最好,以后自己科举之途,甚至是仕途就会通畅许多,要实在没博到,那也不会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

    他这会儿的想法就是“得之吾幸,失之吾命。”,并不刻意强求,他也没有亲自去看榜,他就是在放榜那天早上,让侯之坦早早去府学外面等着,看到排名就马上回来告诉他,仅此而已。

    这侯之坦得了杨聪的交待自然早早就赶到了府学外面放榜的地方,卯时还差一刻他就到了。

    不过,这府试的榜单关注的人还是挺多的,光是考生的亲友就不下千人,所以,他赶到放榜处时,那里早已围了好几百人。

    主考官也就是知府顾可久也没有让大家久等,卯时刚过去不到一刻钟,几个衙役便提着浆糊,拿着榜单过来了。

    府试榜单可不同于县试榜单,光是上榜的就不下百人,而且每个上榜考生还要标注大致的籍贯,所以,几个衙役足足忙活了一盏茶时间才把所有榜单给贴好。

    不过,侯之坦倒没等多久,因为杨聪果真又夺了个案首,第一张第一名就是杨聪(惠安)!

    这大少爷,还真神了啊,他正要转头回去报喜呢,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怒吼:“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这杨聪又是第一名,传闻惠安县试的时候他就买通了考官,光是去考场纳了个凉就得了个第一,这次他正好坐我对面,我还特意盯了他半天,这家伙就是坐那里纳凉呢,什么都没干,又他吗是第一名!”

    卧槽,这他吗谁啊,这么黑大少爷。

    侯之坦遁声一看,那举拳怒吼的正是吴堂!

    他专门跟着杨聪去认过人,自然认识这家伙。

    他很清楚,这家伙肯定是在造谣,大少爷做的文章他可是拜读过不少,在他看来,自己大少爷别说得个府试案首了,得个院试案首都正常。

    但是,其他考生不这么想啊!

    吴堂这一声怒吼,顿时在看榜的考生和考生亲友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很多人脸上都跟着露出了怒容。

    这些自然又是落榜的考生,他们可不知道惠安杨聪是是哪根葱,他们只知道,自己落榜了,而那个买通考官作弊的家伙却高居榜首!

    吴堂紧接着又举臂怒喝道:“我辈读书人岂能让这等无耻之徒再次得逞,吴某实在看不下去了,我要写状子去告他,可有正义之士愿与吴某同去?”

    “同去,同去,一定要揭发这个无耻之徒。”

    吴堂刚转身窜出人群,便有一堆落榜的愣头青跟在他站在他身后,群情激愤,大骂不已。

    侯之坦愣了一下,顿时就反应过来了,这家伙,是要去诬告大少爷啊!

    他连忙脚丫子,一路跑回承天寺,也顾不得通传,直接就跑到内院,气喘吁吁的对着正在锻炼身体的杨聪道:“大少爷,不好了,吴堂那厮在放榜之处大放厥词,诬蔑大少爷作弊,这会儿他估计已经带着一帮考生告状去了。”

    没想到,杨聪听了,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不但是杨聪没反应,俞大猷、邓城、汤克宽都一脸淡然,只有彭福露出震惊的表情。

    侯之坦和彭福之所以如此吃惊,是因为杨聪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了,陈文杰坑他,他坑陈文杰,这事,除了徐阶和俞大猷等有限几个人知道内情,其他人都蒙在鼓里呢。

    杨聪见侯之坦一脸焦急的样子,不由摇头苦笑道:“猴子,你这么猴急干什么,他告,让他去告呗,本少爷身正不怕影子斜。”

    侯之坦闻言,错点晕倒。

    他是隐隐知道杨聪已经识破陈文杰和吴堂的阴谋,但是,杨聪有没把全盘计划告诉他啊,他甚至都不知道杨聪已经准备好反击的手段了。

    他正要劝杨聪早做准备,洪铁柱突然跑进来急急忙忙的道:“报,大少爷,吴堂那厮举着个状子,带着一帮人跑宋应奎那里告状去了。”

    杨聪闻言,终于露出了吃惊的表情,不过,他并不是吃惊吴堂告状,而是惊于这帮人的无耻程度。

    吴堂你他吗一个泉州府的考生,发现科举舞弊,不去找主考官,也就是本县知府顾可久告状,反而去找省城来的督考官宋应奎,这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这不摆明了不相信知府大人吗!

    当然,这主意肯定不是吴堂出的,因为他仅仅是一枚棋子而已,这主意应该是陈文杰又或者宋应奎出的。

    这两个家伙原本就不是泉州府人,没考虑到顾可久的感受也可以理解,他们也可能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毕竟顾可久从没表现出什么偏向性,他要跟赵炎一样看不惯海商豪门,找他去告状的确有点不妥。

    说实话,他们这贼喊捉贼的计谋着实不错,要杨聪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绝对会着了他们的道。

    现在嘛,谁着谁的道就说不好了。

第一卷 第六十九章 你好大的胆子

    府试竟然有人作弊!

    科举弊案啊,在这年头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吴堂带着落榜考生一路招摇过市,从府学闹到承天寺,搞得整个泉州府城都差不多炸锅了。

    这时候被传作弊的杨聪还没什么反应,府试主考官顾可久却是吓了一大跳。

    他可是主考官啊,整个府试都是他安排的,不管是谁作弊,那都是他失职啊!

    这科举一旦发生弊案,作为主考官,一般都脱不了干系,不管作弊的人跟他有没有关系,他这主管之责是逃不掉的。

    这倒霉催的,为什么在他治下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呢?

    这会儿,他可以说是相关当事人中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了。

    这件事,相关的考生吴堂和杨聪,还有相关的考官宋应奎和赵炎,甚至是不相干的徐阶和陈文杰,事先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就他这个主考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吴堂都已经带着落榜的考生跑到宋应奎那里了。

    这个考生吴堂,疯了还是怎么了?

    你发现有人作弊,你来找我啊!

    我才是主考官,我还是知府呢,你来告诉我,这事或许还能压下去。

    你他吗都不跟我吭气,直接就带着一帮落榜的考生跑省城来的督考官那里去告状,这不胡闹吗?

    你这意思,是不是怀疑我也收受了贿赂啊!

    顾可久一边在心里咒骂,一边了解着情况,很快,他就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了一个大概。

    原来,这惠安考生杨聪在县试的时候就曾贿赂考官,夺取了案首,好巧不巧,这次府试他又是案首,而且当初惠安县试的督考官赵炎这次也在督考官的行列,考生吴堂还发现他在考场里什么都没干,就在那里纳凉呢。

    这家伙都能夺取府试第一,没作弊才怪。

    顾可久这会儿连惠安县令刘守良都恨上了,尼玛,你说你整的这破事,你在惠安把事情压下去之后好歹跟我打个招呼啊,这下好了,考生杨聪又来了这么一出,我他吗被打得措手不及啊!

    他心中暗骂了一阵,最后还是带着一帮亲信和衙役赶去了承天寺。

    他不去不行啊,考生正在那里闹呢,而且,这宋应奎是什么打算他还不知道呢。

    虽说科举发生弊案主考官肯定脱不了干系,但这干系也是有大有小的,如果处理的好,可能也就是记个过,京察大计的时候评个政绩平平又或政绩不合格,如果处理的不好,罢官削籍都是轻的了。

    他当然想把这事情“处理”好,他可不想被罢官削籍。

    当他赶到承天寺的时候,大部分考生貌似已经离开了,就几个满脸怒容的愣头青陪着那考生吴堂跪在宋应奎下榻的院子里呢。

    这会儿宋应奎貌似也了解了大致情况,他正拿着个状子在那里皱眉沉思呢。

    知府顾可久到了,自然有人通报,宋应奎貌似看到救星一般,蹭一下站起来,快步迎去,捏着状子拱手道:“顾大人,你可来了,这事,唉,这事,你说怎么办呢?”

    顾可久顺势接过状子一看,跟他了解的情况差不多,果然是这个惠安县的考生杨聪涉嫌作弊,而且,吴堂的状子里面毫不避讳的提及了督考官赵炎。

    这事,还真是麻烦啊,赵炎可是提刑按察使司佥事,不归他管啊!

    这要是他手下的官员,他二话不说就命人拿下了,先问个清楚再说,这涉及省城三司的官员他就没辙了,他没这么大的权力啊。

    他想了想,随即拱手道:“宋大人,你看此事当如何处理啊?”

    宋应奎假装犹豫了一会儿,这才叹息道:“顾大人,要不先将考生杨聪抓起来审审吧。”

    顾可久闻言,考虑了一下,这才缓缓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了。”

    他知道,这样做其实对考生杨聪是极不公平,因为这会儿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考生杨聪作弊呢,他就下令抓人,万一抓错了,对这位考生的名声可是极大的损害。

    这时候,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了,让他下令抓赵炎,那是不可能的,他可没权下这种命令,他只能下令抓考生杨聪了。

    知府大人一声令下,一众捕快和衙役自然是动作飞快,他们很快便通过考生登记的信息查到了杨聪的住处,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们便把杨聪租住的院子给围了。

    不过,他们动手抓捕的时候却是遇到麻烦了,因为这杨聪手下的亲随太厉害了,他们根本抓不到人啊!

    开玩笑呢,杨聪手下的护卫可都是高手,普通捕快和衙役怎么干的过他们,不管冲进去多少人,很快就会被丢出来,他们甚至连杨聪的面都见不着。

    还好,这杨聪还不敢太过分,丢出来的捕快和衙役都没受什么伤,甚至他们手中的武器都还在,他就是拒捕而已,倒还没伤人。

    就算是如此,这事也轰动的不行了,一个考生竟然敢拒捕,连府衙的捕快和衙役都拿他不下!

    消息一传开,杨聪院子四周很快被看热闹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甚至连陈文杰都忍不住带着人来看热闹了。

    这杨聪,真牛啊!

    知府顾可久收到消息,简直气得七窍生烟,这惠安考生杨聪,无法无天了啊!

    这事自然不可能就这么算了,他当即便带着一众亲信和衙役往杨聪租住的院落走去,督考官宋应奎和吴堂等一众考生也忍不住跟了上去。

    杨聪本就住在承天寺,他们这一行人不到一盏茶时间便赶到了。

    “知府大人驾到。”

    一声洪亮的通传声响起,看热闹的人群“哗啦”一下便自动分开了。

    顾可久满脸怒容的来到大院门外,正要下令手下亲随和衙役一起冲进去,杨聪却带着个壮汉若无其事的走出来,恭敬的拱手道:“惠安考生杨聪,参见知府大人。”

    这家伙,什么意思?

    顾可久忍不住冷哼一声,随即厉喝道:“杨聪,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拒捕!”

    没想到,杨聪却是不慌不忙的拱手道:“知府大人恕罪,这抓人总得有个罪名吧,不知学生犯了什么事啊?”

    你还好意思说,大家都知道你作弊呢。

    顾可久怒喝道:“大胆,你还不知道你犯了什么事?那好,本官就告诉你,同安考生吴堂状告你府试作弊,你可知罪?”

第一卷 第七十章 谁是忠,谁是奸

    杨聪这事闹得的确有点大,知府大人要捉拿他,他竟然敢拒捕!

    这种事,怎么说呢,这年头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别说知府了,就是布政使甚至是巡抚下令拿人,都有人敢拒捕。

    不过,那一般都是豪门子弟又或是皇亲国戚,人家有后台,不怕啊。

    杨聪家就是商户,可以说屁后台都没有,他竟然敢拒捕,这才叫奇葩呢。

    其实,他也不想啊,开什么玩笑,谁想玩这个啊,但是,他也没办法,因为当初徐阶和他商量的对策里面就有这么一出。

    他真是没有办法啊,按陈文杰那狗屁计划,人家很有可能会不分青红皂白来捉拿他,因为栽赃陷害一般都是这么玩的,先栽赃,然后抓起来,再陷害,陈文杰又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不分青红皂白的抓他,可能性有九成以上。

    他是不得不来这么一出,他不拒捕,难道任由别人把自己抓起来吗?

    当然,这一出的重点并不是拒捕。

    如果是为了拒捕而拒捕,那就真是无法无天了。

    他拒捕的目的是为了讲道理,当众讲道理,不管谁来抓他,他都会拒捕,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讲道理。

    不过,这会儿这情况是最差的一种,面对这情况,杨聪骂徐阶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这么高难度的事情出马的是他呢,你徐阶那么大个官,不能出面顶着吗?

    尼玛啊,为什么来抓人的不是宋应奎而是知府顾可久呢?

    如果出面抓人的是宋应奎,他能羞的这货无地自容。

    问题这货太奸诈了,竟然诓的知府顾可久出面来抓他,这知府顾可久就不能羞辱了,不但不能羞辱,还要尽量恭敬。

    杨聪就当没听见顾可久的怒吼,依旧恭敬的拱手作揖道:“知府大人,请恕学生失礼了,您的话,学生真不明白。难道有人状告学生,学生就有罪吗?”

    顾可久闻言一愣,这话说得,定罪当然不是这么定的。

    他这不是没有办法吗,这些考生正闹着呢,而且杨聪貌似还有作弊的前科,为了安抚这帮考生,只有先把杨聪抓起来再说了。

    当然,话不能这么说,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冷冷的道:“这就是你拒捕的理由吗?”

    晕死,这知府大人果然不简单啊,不问缘由,只说结果,没有证据就下令抓人是他没道理,他就不说,他就咬着杨聪拒捕的事说!

    杨聪当然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他早就有准备了。

    他不慌不忙的拱手道:“知府大人,您的意思是不是说有人告状,就可以定罪?”

    ......

    这话当然不能说,顾可久干脆冷哼一声,没接他这腔。

    杨聪见知府大人暂时被他稳住了,这才缓缓从怀里掏出个状子,举起来,朗声道:“学生状告同安考生府试作弊,请知府大人明察。”

    “这!”,顾可久被杨聪这招弄的目瞪口呆。

    “哗。”,四周看热闹的人也被杨聪这招给震惊了,竟然还有这种事,你状告我,我就状告你,到底谁有罪呢?

    几乎所有都忍不住和旁人小声议论开了,一时之间,整个承天寺仿佛突然之间被蜂群给笼罩了,“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这杨聪,忒无耻了,你作弊被别人揭发了,你就诬告别人作弊,你当本官就没有办法了吗?

    顾可久这会儿还下意识的认为是杨聪在作弊呢,他只是愣了一下,便假装若无其事的接过杨聪的状子,随即冷冷的道:“诬陷好人,那同样是要治罪的。”

    他这话说的,杨聪诬陷吴堂这个好人,那杨聪就是坏人咯,这话是明显在偏袒吴堂。

    杨聪也不着恼,他依旧不慌不忙的拱手道:“知府大人,这谁忠谁奸还未可知,不若学生和吴堂当面对质一番,让大人,也让在场所有人看看,到底谁是忠,谁是奸。”

    他这并不是什么无礼要求,就算是当朝皇帝,在没办法分辨忠奸的时候都会让涉事大臣当廷对质,这是有例可循的。

    顾可久这会儿也没什么好办法了,因为他的确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杨聪有罪,如果能将人一举拿下也就罢了,那样一来,就可以慢慢审问,慢慢找证据,问题这杨聪的随从太厉害,他派来的人没能将人一举拿下来啊。

    这个时候,这么多人看着呢,他就不能不分青红皂白了,对质倒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办法,你吴堂不是状告杨聪作弊吗,我也认为杨聪作弊,你来说说,他怎么作弊的,你要能提供点证据,我就好下令拿人了。

    他装作沉吟了一下,这才对着一旁的吴堂道:“吴堂,你状告杨聪作弊,可有证据?”

    我有屁的证据啊!

    吴堂闻言,心里顿时一慌,他就是个马前卒而已,陈文杰只是让他状告杨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后面的事就跟他没关系了。

    这“证据”陈文杰可没打算让他这个小卒子抖出来,所以,他神马都布吉岛啊!

    不过,他倒不是那种毫无智商的白痴,知府大人的态度他也看出来了,很明显,知府大人相信杨聪作弊。

    这种情况下,只要自己能借这些落榜考生之力,胡说一通,说的杨聪哑口无言了便成了。

    想到这里,他回头扫视了一下被他蒙骗过来的落榜考生,随即恭敬的拱手道:“回知府大人,杨聪此子惠安县试的时候就凭着下作手段得了个案首,当时在惠安就闹的沸沸扬扬,府试他又故技重施,再次夺得案首,他一个不学无术的商贾之子,竟然能凭借下作手段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而我们这些寒窗苦读十余载的学子却登榜都难,他这是羞辱我们泉州所有学子啊!学生实在气不过,这才带着大家状告他的。”

    他这意思就是没证据,就是推测而已,但是,他后面的话却着实说到那些落榜学生心里去了,一众落榜学子顿时大声附和道:“是啊,这种无耻之徒都能连夺县试和府试案首,我们却上榜的机会都没有,太不公平了。”

    这话说的,让你说证据呢,你说这些干嘛?

    顾可久见状,忍不住眉头一皱,不过,他并没有吭气,因为他这会儿心里还是偏向吴堂的。

    杨聪一听吴堂这口气就明白了,吴堂并不知道陈文杰栽赃赵炎的事。

    赵炎可不是杨金峰那种没什么地位的下人,要栽赃自然不能当着人家的面栽赃,而且,这栽赃还不能让人家察觉了,不然人家自己把你栽赃的银子找出来往别处一藏,那就真变成给人送银子了。

    所以,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陈文杰不告诉吴堂也是很正常的,万一这小子说漏了嘴,时机还没到就捅出去了怎么办,那他不是白费力气。

    像这会儿,时机就没到,因为事情还没发展到搜赵炎住处那一步,如果吴堂一说,赵炎听到消息,肯定会去转移“脏银”,那他们就白栽赃了。

    这家伙既然什么都不知道那就好办了,杨聪朝着吴堂翻了个白眼,鄙视了一下,这才质问道:“惠安县试你参加了吗?你亲眼看见我作弊了吗?”

    没看见怎么了,吴堂梗着脖子硬怼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天下读书人都是瞎子吗?”

    他身后的落榜考生立马愤怒的附和道:“是啊,你当我们都是瞎子吗?”

    切。

    杨聪指着吴堂冷笑道:“你们当然不是瞎子,你们是睁眼瞎,他叫什么你们不知道吗?”

第一卷 第七十一章 剧情突然反转

    杨聪这胆子真肥的不行了,吴堂带着一众落榜考生质问他呢,他竟然指着吴堂,连带那些落榜考生一起骂!

    什么叫众怒难犯,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就让你知道知道。

    吴堂还没开口呢,那些落榜考生纷纷伸出手,指着杨聪怒喝道:

    “你说谁睁眼瞎呢?”

    “你以为有几个臭钱就可以无法无天吗?”

    “你白痴啊,我们不知道他叫吴堂吗?”

    “......”

    这架势,要不是知府大人和左参议宋应奎在场,他们都要扑上来揍人了。

    这帮白痴!

    杨聪伸手反指着他们大喝道:“你们不是睁眼瞎吗?他叫吴堂,同安考生吴堂,本届府试第六名,那么大的字,你们没看见?”

    “啊!”

    那些怒气冲冲的落榜考生差点被杨聪这话噎的神经错乱。

    这吴堂竟然是府试第六,跟他们不是同类人啊,这事情,好像不对啊!

    这也不怪他们疏忽了,因为当时吴堂在榜文前叫嚣的时候绝大部分落榜考生都不知道他是谁,而且大家看榜文一般都是找自己的名字,至于其他人的,那都是一眼扫过去了,能把前三名记住就不错了,谁记得第六名是谁啊。

    这就造成了他们睁眼瞎的事实,因为他们知道吴堂名字的时候都已经不在榜文跟前了,而且大家都被“杨聪作弊”一事气的义愤填膺,压根就没去想吴堂是不是落榜考生的问题,在他们的潜意识里,能带着他们这些落榜考生状告杨聪的,必定是落榜考生无疑。

    没想到,这吴堂不但不是落榜考生,还是府试第六名。

    这事情,很明显不对劲啊,你都上榜了,而且还是第六名,为什么要带着大家瞎起哄,难不成你认为自己能得第一,问题,你前面还有四个人好不好?

    一众落榜考生这会儿都被惊的目瞪口呆,满脸疑惑,旁边看热闹的人更是“嗡嗡嗡嗡”、“嗡嗡嗡嗡”议论不休。

    这吴堂,到底什么意思啊,难道真是嫉恶如仇,看不得人作弊,这才出头带着人状告杨聪?

    开玩笑,这年头,哪还有这种白痴。

    这吴堂真是府试第六名?

    这会儿知府顾可久也反应过来了,他貌似对吴堂这个名字真有那么一点印象,他忍不住招过一个亲随确认了一下,待从那个亲随那里等到肯定的答复,连他都悚然一惊。

    这事情,绝对有问题!

    府试第六名,带着一帮落榜考生状告府试第一名,脑子有病啊!

    他吗脑子有病也不会这么干啊,这中间绝对有问题。

    他忍不住转过脸去,狠狠瞪了吴堂一眼。

    你家伙,什么意思啊,都府试第六了,还带头在这闹。

    吴堂这会儿额头都冒出毛汗来了,他开始也没意识到这个漏洞,他更没想到杨聪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啊,怎么解释呢?

    杨聪可不想给这家伙解释的机会,他紧接着便装出蒙冤受屈的样子,委屈的怒吼道:“你们都上当了,知道吗?你们都被他利用了,知道吗?他为什么要告我,你们知道吗?他这是恶人先告状啊,因为他作弊的事不小心被我撞破了,你们知道吗?他这是想陷害我,害得我被关进大牢,让我没办法揭露他们作弊的事啊!你们知道吗?”

    “哗。”,围观的人群再次轰动了,这剧情反转的也太突然了吧!

    没想到啊,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吴堂竟然是因为自己作弊的事情被撞破而反咬杨聪一口。

    这事情真是这样的吗?

    围观的人想知道,落榜的考生也想知道,顾可久更想知道,他们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吴堂,看这家伙会怎么解释。

    吴堂这会儿心里苦啊,他的确作弊了啊,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作弊的事情有没有被张斌撞破啊,万一是真的,自己岂不是完蛋了。

    他支支吾吾,躲躲闪闪,眼珠子乱转,表情丰富的很,但是,就是半天都崩不出个屁来。

    顾可久一看吴堂这表情,心里便猜出个**分,这家伙估计真如杨聪所说的那样是作弊被人撞破了,才反咬一口的。

    这事情整的,看样子自己真的是冤枉杨聪了,他略有些尴尬的问道:“杨聪,你说什么撞破吴堂作弊一事是真的吗?”

    杨聪连忙拱手道:“回知府大人,此事千真万确,要不这吴堂为何无故状告学生作弊呢?”

    你还说这些废话干嘛,本官想知道的是具体情况,顾可久皱了皱眉头,继续追问道:“你可有证据,这事具体是什么情况?”

    证据,我有啊,但是现在不能拿出来。

    这吴堂只是个死跑龙套的,大鱼还在后头呢,他可不会为了收拾个龙套把所有证据全抖出来,在没有把握收拾宋应奎和陈文杰之前,证据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以免打草惊蛇。

    他假装犹豫了一下,这才尴尬道:“这个,证据学生暂时还没有,学生只是看到了他们作弊的过程,这些学生都写在状子里面了,还请大人明察。”

    顾可久同样尴尬无比,他一开始还认为是杨聪在作弊呢,所以,杨聪递上来的供状他压根就没看。

    这会儿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作弊的是吴堂,而不是杨聪,他连忙展开捏在手里的供状仔细看起来。

    杨聪并没有在供状中提什么证据,他只是说自己跟龙溪陈家的陈文杰有过节,而这次住到承天寺之后他又无意间发现陈文杰也住在里面,因此,他便派手下随从暗中盯着陈文杰,以防止这家伙对自己不利。

    没想到,这一盯却发现,陈文杰先是去了趟督考官宋应奎那里,紧接着又去了趟考生吴堂那里,而且,府试的时候吴堂正好坐他对面。

    他见吴堂不到半个时辰便将答卷做完了,便知道这吴堂肯定是作弊了,所以,考完之后,他便去查吴堂和陈文杰串通作弊的事情。

    这事情还没查出什么眉目来呢,他的行动也被陈文杰和吴堂察觉了,他估计吴堂和陈文杰会反咬一口诬蔑他,便写了这个状子,状告吴堂、陈文杰、宋应奎串通一气,在府试中作弊。

    顾可久看完状子,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有一种直觉,这杨聪说的,应该是真的。

    但是,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龙溪陈家啊,龙溪陈家可是海商豪门!

第一卷 第七十二章 大事可能化小

    顾可久能爬上知府这位置,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他相当清楚。

    他也是有背景的,南直隶顾家同样是有名的官宦世家,而且他和兄长顾可学都金榜题名,高中进士,也曾名噪一时。

    但是,跟龙溪陈氏和海商豪门比起来,他们家还是差远了,他可不想为顾家招惹这么强大的敌人。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贪官污吏,他为官还是比较清正的,如果这事没有龙溪陈氏的介入,他甚至敢把宋应奎这个从四品的参议干翻,现在有了龙溪陈氏的介入,他可不敢这么干了。

    怎么办呢?

    龙溪陈氏不能得罪,诬赖杨聪这种事他也不会去做,开玩笑呢,杨聪可是在状子里写的明明白白,当初在惠安的时候人家就和龙溪陈氏的陈文杰结下梁子了,这会儿人家还一点事都没有,肯定也是有后台的。

    两边他都惹不起,看样子只能和稀泥了,希望能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他拿着状子装模作样的看了半天,这才抬起头来,朗声道:“此事双方各执一词,而且双方皆无证据,本官也不能妄下定论,尚需多方查证后再做处理,大家都散了吧。”

    说罢,他竟然就这么挥手带着一众亲随和衙役,走了!

    “......”

    知府大人这出唱的,在场的包括杨聪,包括吴堂,包括宋应奎,包括一众落榜考生,包括四周看热闹的,都差点被他雷的当场石化了。

    顾可久可管不了这么多了,他的确急着去查证,毕竟这事关系到府试弊案,他可不想双方越闹越凶,闹得他下不了台。

    他毕竟是一府主官,有些事情,他只要下令去查,还是能查的到的。

    很快,各种消息便陆续传到他耳中。

    原来,这杨聪就是惠安杨家杨荣的长孙。

    原来,这陈文杰就是都察院御史陈九德的儿子。

    原来,这杨聪是因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张岳的女儿跟陈文杰结怨的。

    原来,这陈文杰当初在惠安真被杨聪收拾了一顿。

    原来,这杨聪的后台是府衙通判徐阶,而且,杨聪跟府城有名的士绅,也就是府衙检校史致轩关系也很不错。

    徐阶的背景顾可久自然清楚,这阳明一脉可是跟海商豪门不相上下的庞然大物,所以,徐阶的事,他很少去管,人家爱干嘛就干嘛,只要不招惹他便成。

    这也是他不知道杨聪这号人物的原因所在,他既然不管徐阶的事,自然不清楚徐阶在跟一些什么样的人交往,至于惠安的县试,整个泉州府下辖晋江、南安、同安、惠安、安溪、永春、德化七个县呢,惠安又不是排在前列的大县,他自然不怎么关注。

    这些信息一归总,他便明白了,这事如果任其发展下去,恐怕会发展成为阳明一脉和海商豪门之间的一场大火拼。

    你们可千万别在这火拼啊,如果搞得泉州“城门失火”了,我条池鱼就要遭殃了。

    这事他可不敢任其发展下去了,必须马上从中说和,让双方赶紧收手。

    龙溪陈氏那边他暂时还说不上话,这徐阶跟他关系倒还算可以,毕竟两人同在泉州府任职,而且徐阶还是他的属下,招他来商议一下还是可以的。

    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查的差不多之后,他便命人去请徐阶了。

    徐阶自然知道这知府大人找他是为了什么事,这事整的,他这会儿都快笑出猪叫声来了,陈文杰这一手臭棋下的真好啊,这简直是把知府大人往他这边推啊!

    这个强大的助力,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他得了知府大人的召唤,立马一溜烟跑到顾可久的书房,并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微笑着拱手道:“知府大人,不知招下官前来有何事交待?”

    顾可久见状,叹息着站起身来,上前把着他的胳膊,将他拉到一旁的客位上坐下来,这才苦笑道:“徐大人,你们这些神仙要打架,好歹先知会我们这些凡人一声啊,这一下就搞的整个府城都轰动了,本官着实有点吃不消啊!”

    这口气,徐阶一听就明白了,知府大人这是想大事化小呢。

    这大事能化小吗?

    就算能也要给它搅黄了啊,开玩笑,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就这么算了,他可准备了一堆后手,等着跟龙溪陈氏过招。

    很多事,龙溪陈氏这会儿估计还蒙在鼓里,他的胜算相当的大,怎么可能收手。

    他愣了一下,这才假装羞愧道:“唉,知府大人,下官真是羞愧啊,下官也没想到会搞成这个样子,当初那陈文杰跟我那知交杨聪闹矛盾的时候下官以为他们只是小孩子胡闹而已,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龙溪陈氏这次竟然会下此等狠手。”

    狠手?

    什么狠手?

    人家不就是想收拾一个小小的杨聪吗,这也叫下狠手?

    顾可久不解的问道:“徐大人此言何意啊?难道那陈文杰不但想收拾杨聪,还想收拾其他人?”

    徐阶半真半假道:“知府大人,这事下官已经查出点眉目来了。这龙溪陈氏是早有预谋的,宋应奎就是他们派过来的,他们这次不但想收拾杨聪,还想收拾赵炎赵大人,甚至,有可能的话,他们想连您都一起给拉下马啊!”

    “啊!”,顾可久城府再深也被吓的变了脸色,龙溪陈氏竟然想收拾他和赵炎,不会吧?

    他有些难以置信的道:“徐大人,这事没这么夸张吧?”

    这事对于顾可久来说自然没有这么夸张,人家龙溪陈氏可没想收拾这位知府大人。

    但是,徐阶不能让顾可久这么想啊,他假假意思无奈的叹息道:“唉,知府大人,您想啊,他们为什么要派宋应奎前来呢,压制赵炎只是一个方面,另一方面,宋应奎这个左参议也就是个从四品的闲职而已,他就不想再向上升一小阶吗?”

    顾可久闻言,脸色更难看了,从四品的左参议再往上升一小阶不就是正四品的实权知府吗,难道龙溪陈氏真打算收拾他?

    徐阶暗暗观察着他的脸色,最后叹息道:“知府大人,下官刚接到城北洛江驿站的快报,宋应奎命驿站八百里加急传讯,将泉州府试作弊的事告到学政大人那里去了,看样子这龙溪陈氏不把我们一网打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知府大人,我们要早做准备啊!”

    顾可久闻言,脸都黑了。

    好你个吴堂,好你个陈文杰,好你个宋应奎,你们这是完全不把本官放在眼里啊!

    龙溪陈氏,你们欺人太甚了,真当本官就是待宰的羔羊不成?

第一卷 第七十三章 提督学政大人怒了

    陈文杰和宋应奎为什么要出此下策呢,他们竟然选择避开知府顾可久,直接八百里加急告到提督学政那里去了。

    这一下真把顾可久给惹毛了,吗的,不把我放眼里是吧,想把我这个知府给整下去取而代之是吧?

    好,走着瞧!

    其实,他是被徐阶给误导了,陈文杰和宋应奎想避开的其实不是他这个知府,而是通判徐阶。

    陈文杰和宋应奎都认为,这案子如果到了府衙,就等于落徐阶手里了。

    他们可没这么傻,当初他们让吴堂直接把状子递到宋应奎这里也是为了避免案子落徐阶手里。

    如果顾可久当着宋应奎的面把杨聪拿下了,并且邀宋应奎一起问案,那还罢了。

    现在,顾可久直接玩起了拖延战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那哪能成呢。

    陈文杰和宋应奎可一直认为他们掌握了足够的证据,能扳倒赵炎,拿下杨聪和杨荣,夺取惠安杨家的家产,这种“好事”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这里面误会就有点大了,顾可久认为,这事是他做主啊,因为他是府试主考官啊,徐阶能做什么主,徐阶管的是刑名又不是科举。

    陈文杰和宋应奎却认为,这事到了府衙就会被徐阶给揽过去,所以,他们选择直接告到省城,告到提督学政那里。

    当然,他们也知道这样做会得罪顾可久,不过,他们不在乎啊,顾可久在他们眼里算个屁啊!

    至于徐阶,他当然知道自己做不了主,他只是半真半假,故意误导顾可久而已。

    其实,陈文杰和宋应奎早就算计到提督学政了,因为赵炎是提刑按察使司的官员,而宋应奎是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他也管不上赵炎,这事最终还是要通过提督学政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如果把这案子返到提刑按察使司,赵炎最多也就是考校上记一笔,根本不会有什么事,因为提刑按察使司也要维护自己的颜面啊,把自己衙门的官员往死里整,办成大案,给自己衙门抹黑,可能吗?

    他们最开始的计划就是案子办成铁案,再把所有“证供”交到提督学政大人那里,整的杨聪和杨荣“伏法”,整的赵炎被罢官削籍。

    这会儿他们一看顾可久想和稀泥,干脆一发狠,直接把案子上报提督学政大人,反正他们有“铁证”,杨聪和赵炎肯定跑不了。

    现在,他们只是稍微改变了一下策略,提前上报提督学政大人而已。

    那么,提督学政大人会如他们的愿吗?

    当天下午,酉时将至,省城福州,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眼看着一天坐班就要坐到头了,各级官吏都在收拾东西,准备回去吃晚饭了。

    突然,一个背插八百里加急令旗的驿卒打马自远处狂奔而来,街上的老百姓都惊慌失措的跳到路边躲避着,大门口值守的衙役也不由露出惊恐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八百里加急可不是随便就能启用的,必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才能动用驿站这紧急传递手段。

    那驿卒当然没时间跟人解释,他直接打马狂奔到衙门口,边勒马,边举起一份公文,大喝道:“泉州府八百里加急,呈提督学政大人亲启!”

    值守的衙役闻言,连忙上前帮他拉住快马,并给他指了个方向。

    那驿卒连句多谢都没有,直接飞身下马,举着公文就往里跑,边跑还便大喊:“泉州府八百里加急,呈提督学政大人亲启!”

    这一路没人敢拦他,沿途不管是衙役还是官吏,只要遇着他的,不但立马让到一边,还主动帮他指明方向。

    这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本就清静,提督学政李岳钟自然早就听到驿卒的呼喊声了,他原本都准备起身走人了,这会儿却不得不皱眉坐了下来。

    泉州府的八百里加急,肯定是那边的府试出大事了。

    他真是骂娘的心都有了,因为这次提督学政关系着他的前程啊!

    他是正德十六年的进士,而且还是二甲中游,按理来说,他这资历,兢兢业业在官场干了十多年,运气好的话早晋升三品大员了。

    比如排他前面的赵廷瑞,这会儿已经是兵部右侍郎了。

    又比如排他后面的潘潢,这会儿已经是吏部右侍郎了。

    还有朱纨、胡森、吴廷翰等等,不是南北两京五寺主官就是地方左右布政使,一个个都混出头了。

    还有那张孚敬,更不得了,人家都当了好几年首辅了!

    当然,张孚敬这个是个特例,因为人家光是会试都考了八回,最后金榜题名的时候都快五十了,所以人家拼了命赌了一把,赌中了,所以才荣膺内阁首辅的,这会儿人家也快六十了,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首辅也当不了多久了。

    问题他不一样啊,他可是一次会试就金榜题名了,这会儿他才四十来岁,他还能在官场上混十多年呢。

    这次提督学政就是他好不容易求来的晋升之阶,只要不出问题,他回朝之后晋升侍郎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偏偏泉州府试就出问题了。

    鈤腻仙人啊!

    到底是谁啊,能不能不要在这节骨眼上给我整事啊!

    驿卒一路飞奔,很快便冲到他跟前,举起手中的公文,单膝跪地,朗声道:“报,泉州府八百里加急,亲提督学政大人亲启!”

    李岳钟一把接过公文,撕开外层封页,取出里面的正式公文,仔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脸都绿了。

    这八百里加急公文自然是负责督考泉州府试的左参议宋应奎呈上来的。

    据宋应奎所说,惠安考生杨聪在县试的时候就曾买通考官作弊,但因为当时的督考官赵炎和惠安官员坑壑一气,把这事情给压下去了。

    这次府试,考生杨聪又故技重施,贿赂督考官赵炎作弊,夺取了府试头名,以致泉州学子群情激愤,更为可恼的是,泉州府通判徐阶和考生杨聪狼狈为奸,欲阻扰他查证此事,甚至还威胁状告他们的考生。

    他因此而没有办法继续查证府试作弊一案,只能请提督学政大人做主了。

    简直岂有此理!

    李岳钟真的怒了,泉州府这帮官员,还有那个赵炎,都以为没有王法了吗?

    他当即便抽出一张空白公文,刷刷刷就是一阵写,写完便命驿卒八百里加急送往泉州府。

    都给我等着,本官亲自来收拾你们!

第一卷 第七十四章 这下麻烦大了

    第二天上午,泉州知府顾可久便收到提督学政李岳钟亲笔签发的公文,命他将府试弊案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控制起来,等候审问。

    李岳钟这意思就是让顾可久把杨聪、徐阶、赵炎等府试弊案相关人员全部软禁甚至是抓起来。

    但是,顾可久这会儿已经被陈文杰和宋应奎给惹毛了,他哪会按李岳钟的意思来办啊。

    将府试弊案所有相关人员全部控制起来是吧,好啊!

    顾可久当即便下令,命府衙衙役和捕快将杨聪、吴堂、陈文杰、赵炎、宋应奎的住处全部围起来,所有府试弊案相关人员,一律不得离开当前的住处。

    至于徐阶,不好意思,提督学政大人的公文里没有提到,杨聪和吴堂的状子里也没有提到,所以,不算是府试弊案相关人员,他可不会无聊的把自己手下的通判给软禁起来。

    这时候陈文杰和宋应奎还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他们甚至还在窃喜呢,提督学政大人竟然要来亲自问案,这下杨聪和赵炎肯定是跑不掉了,甚至徐阶都会受牵连。

    他们之所以还这么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杨聪、徐阶和赵炎的反应给蒙蔽了。

    当初吴堂这个马前卒一把冲出来的时候,唯有杨聪表现的极其疯狂,又是拒捕,又是反告吴堂,跟个神经病一样。

    杨聪这表现,他们认为是极其正常的,任谁被人冤枉了都会疯狂的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在他们看来,这只是杨聪在垂死挣扎而已。

    至于徐阶和赵炎,表现的就好像完全不知道他们会出手一般,甚至连面都不敢露一下。

    杨聪、徐阶和赵炎的表现足以证明,他们的阴谋成功了,这三个家伙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种情况,跟他们的计划差不多完全相符啊,他们当然高兴啦,至于被知府顾可久软禁,他们也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提督学政大人一来,他们就自由了,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们这会儿是不知道外面的情况,要是知道了,估计会吓得赶紧逃跑。

    顾可久也是阴毒,他给手下捕快和衙役下的命令是,杨聪和赵炎,除了本人不能离开当前住处,其余随从人员不管,吴堂、陈文杰和宋应奎却是本人和所有随从人员都不准离开当前住处。

    所以,陈文杰和宋应奎压根就不知道,这会儿徐阶正在疯狂抓人呢!

    比如,给吴堂代笔写应试八股文那个秀才,抓起来,好好威胁恐吓一番,让他老老实实作证。

    又比如,杨金峰和杨家府城店铺的掌柜,也抓起来,当然,这两人不用威胁也会好好作证。

    还有当初在赵炎住处外面配合那两个黑衣人的衙役,甚至还有当初府试的时候坐在杨聪和吴堂旁边的几个考生等等,只要跟这事有关的,全抓起来了。

    陈文杰和宋应奎都不知道府城这两天发生了什么,一路从省城赶过来的李岳钟自然更不知道。

    这位学政大人也是气坏了,第三天上午,他刚赶到泉州府城,也不休息,直接就命顾可久将相关人等全部提过来,开堂审案。

    顾可久这早就准备好了,李岳钟一声令下,他便命手下传人去了,不到半个时辰时间,公堂便准备好了。

    他一点都不含糊,公堂那边才准备好,他便恭敬的陪着李岳钟过去了。

    李岳钟被他这表现搞的疑惑不已,宋应奎不是说泉州府官员有意阻扰吗,这顾可久那里有一点阻扰的意思,人家积极的很啊。

    走进公堂一看,他更是云里雾里,这下面的人站的有点多吧?

    两边班列的衙役就不说了,这待审问的官员和考生竟然也站了两列,赵炎和宋应奎都在,而且他们后面都站了两个人。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宋应奎提到的人总共才三个啊,下面怎么站了六个人呢,而且他自己竟然也站下面了,这是又是几个意思?

    顾可久貌似看出了他的疑惑,他刚在公案后面坐下来,顾可久便从旁边衙役手里接过两张状子,恭敬的摆公案上,郑重的介绍道:“学政大人,这是考生吴堂状告考生杨聪的状子,这是考生杨聪状告考生吴堂的状子。”

    这事宋应奎倒是提到了,考生吴堂去状告考生杨聪府试作弊呢,考生杨聪不但不认,还反过来状告考生吴堂作弊,简直猖狂至极。

    他先是认真的看了看吴堂的状子,上面跟宋应奎说的差不多,这考生杨聪的确屡屡作弊,无法无天。

    紧接着,他又好奇的看了看杨聪的状子,想看看这无耻之徒到底有多无耻,但是,看着看着,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他能混到这提督学政的差事自然不是什么白痴,杨聪状子上所说的不像是在说谎啊!

    鈤踏仙人啊,自己好像被人耍了!

    宋应奎竟然勾结龙溪陈氏,欲陷害督考官赵炎和考生杨聪,并夺取惠安杨家的家产!

    这种事,在官场上太常见了,商户就是很多贪官污吏眼中的肥羊,但凡有机会他们都会去宰一宰。

    这个宋应奎是贪官污吏吗?

    他不清楚啊!

    他来福建又没多久,而且以前他都是在户部任职,很少跟这些地方官员打交道,他哪能一眼就看出来谁是清官谁是贪官。

    更要命的,这里面还涉及到了龙溪陈氏。

    海商豪门他当然听说过,他也不想招惹啊,他是皇上派来的钦差没错,但是,他管的是学政,不是民政,更不是军政,没事去招惹海商豪门干嘛?

    这下真是麻烦大了。

    他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状子,都不知道怎么开口审问了。

    这时候左右的衙役,陪同在侧的顾可久,甚至是站在公案前的宋应奎和赵炎都不敢有任何异动,生怕惹恼了这位学政大人。

    但是,站在宋应奎后面的陈文杰却是动了。

    他也不知道是抽风了还是怎么了,竟然突然转过头来,朝着一旁的杨聪阴笑起来,那意思仿佛在说:小子,你完了。

    他这是迫不及待的想看看杨聪惊慌失措的丑态呢,他可不知道杨聪状子上写着什么,因为杨聪的状子是递给知府顾可久的,顾可久拿到状子之后也没说什么,直接就走了。

    他只以为这学政大人一开审杨聪就完蛋了呢。

    没想到,杨聪竟然缓缓转过头来,回敬了他一个阴笑。

    陈文杰见杨聪这个样子,顿时就愣住了。

    这家伙,莫非吓傻了不成,竟然还笑得出来!

第一卷 第七十五章 孰是孰非

    李岳钟皱眉沉思了一阵,还是决定秉公审理,孰是孰非,先审过再说。

    他是不想招惹海商豪门,但并不代表他惧怕海商豪门,他代表的可是当朝皇上,如果海商豪门把他惹毛了,他直接一个奏折递上去就能直达天听。

    到那时,皇上要真查起来,这些海商豪门肯定会有大麻烦。

    当然,他让人家有了大麻烦,人家自然也会找他的麻烦,大家都捞不到什么便宜,如果可能的话,他还是不想跟这些海商豪门翻脸。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问案吧。

    他直接拿起惊堂木,用力往公案上一拍,随即威严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这堂下不是官员就是考生,按律来说没有定罪或者革去功名之前是可以不跪的,不过这自报身份的流程却省却不了,倒不是说他有意羞辱这些人,想给他们来个下马威,主要这里面有些人他还不认识。

    宋应奎和赵炎他自然认识,至于徐阶,从官服上也能看出来,但那什么吴堂、杨聪什么的,他不认识啊,说不得,只能让他们自己报一报了。

    他这一问,下面人立马按官阶高低和位置先后老老实实报了通身份,包括赵炎和宋应奎都不例外。

    这陈文杰竟然也在,李岳钟微微皱了皱眉头,随即问道:“吴堂,你状告考生杨聪府试作弊,可有证据?”

    吴堂“老老实实”的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学生只是看到杨聪在府试的时候不正常,才怀疑他作弊,并没有任何证据,不过,学生后面倒是听闻陈文杰陈公子有证据。”

    你没有证据就乱告状,吃饱了撑的啊?

    现在这情况看来,这吴堂显然不是吃饱了撑的,很有可能是陈文杰指使的。

    这帮家伙,到底搞什么名堂?

    李岳钟紧接着又问道:“陈文杰,考生吴堂说你有证据证明考生杨聪府试作弊,是否属实,如属实,证据何在?”

    陈文杰不慌不忙的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学生曾亲眼看到考生杨聪的二叔杨云送了一箱银子给督考官赵炎赵大人。”

    李岳钟闻言,眉头不由一皱,这要是个普通人这么说,他肯定不信,但是,龙溪陈氏的陈文杰这么说就不一样了,因为人家手下人多啊,而且杨聪的状子里也说了,陈文杰跟其有私仇,那么,陈文杰派人盯着杨家人就不奇怪了。

    这事,是真的吗?

    赵炎要真收了杨家的银子,那宋应奎说的很有可能就是真的了。

    他想了想,干脆直接问道:“赵炎,陈文杰说你收了杨家一箱银子,可有此事?”

    赵炎装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略带愤慨道:“回大人的话,下官没见过那个什么杨云,更没收杨家的银子。”

    这表情就证明赵炎根本不知道自己命人给他床底下塞了箱银子,陈文杰见状,不由再次露出阴阴的笑容。

    李岳钟却是再次皱起了眉头,他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赵炎肯定不会认啊!

    怎么办呢?

    难道就因为陈文杰一句话就下令去杨家拿杨云来审问又或者搜查赵炎的住处?

    这未免也太草率了吧?

    他想了想,再次问道:“陈文杰,你真的看到杨云送了一箱银子给赵炎?公然诬蔑朝廷命官可是要治罪的!”

    陈文杰当然没看到,不过银子是他命人直接塞人家床底下的,这会儿他只想快点收拾了杨聪,甚至去拿杨云来审问他都嫌慢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学生的确看到了,不信大人可以命人去搜。”

    真的假的?

    李岳钟不由追问道:“你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箱子?”

    陈文杰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回大人的话,学生看到的是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木箱子。”

    一尺见方,那起码能装四五百两银子,这么多银子带着到处走是不大可能,要赵炎真收了这么多银子,应该还在住所中,真搜吗?

    李岳钟有些为难的看着赵炎道:“赵炎,你真没收杨家的银子?”

    赵炎装出被冤枉的表情,愤然道:“大人,下官真没收杨家的银子,您要不信,尽管命人去搜!”

    这两人的表情,都不像是假的啊。

    李岳钟也无法判断到底谁在说谎,那就没办法了,只有搜了。

    他当即大喝道:“来人。”

    这一声他是对着外面喊的,要搜查赵炎的住处肯定不能用泉州府的衙役,因为宋应奎都说了,府衙通判徐阶和考生杨聪关系密切,如果让泉州府的衙役去搜,很可能搜到了也会被他们藏起来,这种错误他当然不会犯,所以,他喊的是自己带来的亲信衙役。

    很快,一个精干的衙役便从外面疾步走进来,单膝跪地,拱手朗声道:“小的在。”

    李岳钟果断下令道:“速速带两个人去仔细搜查赵炎的住处,看有没有一个一尺见方的黑漆木箱子。”

    那衙役闻言,拱手道了声遵命,随即便起身疾步往外走去。

    李岳钟又想了想,干脆拿起吴堂和杨聪的状子仔细看起来,他这意思就是暂时不打算审了,等搜查结果出来再说。

    这搜查结果的确很重要,如果真从赵炎住处搜出一箱银子,那基本就可以确定是赵炎受贿了,如果没搜出银子来,那很有可能是陈文杰说谎。

    他这会儿也明白了,这帮家伙都精着呢,审估计是审不出什么结果了,唯有看证据。

    所以,他干脆不吭气了,就等搜查结果。

    这公堂之上暂时是安静下来了,大家都没吭气,不过每个人的表情都很丰富。

    陈文杰脸上那阴阴的笑意是越发浓郁了,要不是在公堂之上,估计他都能笑出声来。

    他前面的宋应奎是想笑又不敢笑,装个淡然的表情都装的异常艰难。

    他后面的吴堂则是一脸茫然,这货是真不知道陈文杰栽赃的事情,不过,从陈文杰的口气他能听出来,这银子十有**是能搜出来的,所以,他眼中还带着那么一丝期待之色。

    反观他们对面,情形好像就没这么乐观了。

    赵炎是满脸愤慨,好像被人冤枉了一般。

    徐阶是满脸淡然,但是,那淡然好像又是装出来的一般。

    至于杨聪,他这会儿没笑,不过也没哭,他脸上露出的是一种迷之淡定,当然,这只是表面,其实,这会儿他心里也差点笑出猪叫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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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小子杨清风意外穿越到大明嘉靖年间,成为泉州府首富惠安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成了像聪哥般的有钱人,这日子该怎么过呢?他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先考个状元再说!明朝富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富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富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