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七〇章 谋清化
升龙城以南将近两百里,安南莫氏大军营地,夕阳西下,一阵炊烟渺渺升起。
大营中的将士这会儿差不多都围坐在土灶四周,等着吃锅里煮出来的食物呢。
锅里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小半锅大米再加一大锅水。
当然,勤快点的还会去采摘些野菜又或者抓点鱼什么的,不过,就算是添加了这些东西,煮出来的也就是半干不干的稀饭而已,想要填饱肚子,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安南本就不富裕,再加上这连年的大战,农田都荒废了大半,这会儿能吃个半饱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平民百姓甚至稀饭的没得喝,只能找野菜什么的充饥。
莫氏大军已经在此驻扎将近月余了,并不是他们不想挥军南下,直捣清化,主要是清化附近的地形太过复杂了,而且郑氏大军又特别擅长偷袭,他们都尝试着向南进攻数次了,不是被人伏击就是被人断了粮道,每次他们都是狼狈而回,战事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帅帐中,临时主帅莫文明正坐在那里发呆呢。
他领兵打仗的才能其实并不怎么样,甚至他都不喜欢军旅生涯,平时,他就喜欢读读书,吟吟诗,作作对什么的,与其说他是个武将还不如说他是个文人呢,奈何莫登庸就是派他来统帅大军,就因为他是莫登庸的亲侄子,莫氏一族里面就属他最没野心了。
他这会儿考虑的压根就不是打仗的问题,他也没想着要率军南下去攻打郑氏,因为莫登庸走的时候交待他,只要守住大营便成,其他的,什么都不用做。
他这会儿考虑的是莫氏一族的命运,因为郑氏一族屡次派使团出使大明,请求大明出兵讨伐莫氏,三番五次之后,大明终于出兵了。
大明可是天朝上国,明军在他们印象中那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如果大明真发了狠要收拾莫氏,他们莫氏铁定完蛋。
这点,他们都很清楚,所以,这会儿他叔叔莫登庸已经亲自去大明请降了,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他正坐那里发呆呢,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不一会儿,一个背插令旗的传令兵便匆匆走进来,单膝跪地拱手道:“报,皇祖已于辰时从升龙出发,日落之前将驾临大营。”
皇祖就是莫登庸了,因为这会儿的皇上莫福海已经是莫家第三代了。
皇祖不是去大明请降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莫文明闻言,连忙起身出帐,令人备马,随即便召集一众将领和亲卫往北迎去。
果然,他刚从大营北门奔出不到五里,前面便响起一阵密集的马蹄声,这肯定是皇祖到了。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皇祖并未乘轿,也未坐车,甚至连旌旗仪仗都未带,就是带了数十骑,往这边狂奔而来。
这是怎么了?
莫文明满脸惊讶的迎上去,就在马背上拱手道:“参见皇祖。”
这倒不是他仗着手下兵多将广摆谱,莫登庸发达之前也就是个渔夫而已,所以对礼仪看得并不是那么重,尤其对于莫氏一族的子弟,他更是亲切的很,平时就算是在升龙皇城见了,他们也不用行跪拜之礼,更何况是在这军营之外。
莫登庸也没觉着他有什么不敬,反而满脸微笑的指着身旁一个威猛无比的将领道:“文明,这位乃是大明广西总兵官俞大猷俞将军,还不赶紧拜见。”
大明的总兵官!
要论真正的实力,恐怕比安南国王还要强!
莫文明闻言,连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拱手道:“小王莫文明参见俞将军。”
俞大猷见状,急忙飞身下马,架住他的胳膊往上一提,连连道:“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莫文明着实有点受宠若惊,不是传闻中大明的官员都相当的狂傲吗,这位怎么这么亲切?
一旁的莫登庸见状,不由大笑道:“你还自称小王,哈哈哈哈,你这王爷可不是大明亲封的,可不敢在俞将军面前自称小王。”
莫文明闻言,不由尴尬不已。
俞大猷却是摇头憨笑道:“没事,没事,所谓入乡随俗,称谓什么的不必那么看重。”
莫登庸也是看俞大猷憨厚老实才敢如此开玩笑,如果是杨聪在此,他估计笑都不敢笑,更不要说是如此大笑了。
众人寒暄了几句便一起直奔大营,来到帅帐之后,莫登庸便命人取出地图,摊在帅桌之上,又与俞大猷谦让了一番,这才与俞大猷一齐站在帅桌跟前,盯着地图仔细看起来。
俞大猷看了一阵,这才郑重的问道:“莫大人,你们在此驻扎了多少大军,郑氏兵力又如何?”
莫登庸毫不避讳道:“我们在此驻扎了将近十万大军,郑氏的话,根据斥候查探和多次大战的情况来看,最少也有五万人马。”
十万对五万,为什么不进攻呢?
俞大猷不由好奇道:“莫大人,这沿途好像并没有什么城池吧,你们为何不率军直扑清化呢?”
莫登庸无奈的摇头道:“唉,将军有所不知,这郑氏原本就是清化豪族,在清化地方可谓根深蒂固,而且他们特别擅长埋伏和偷袭,我们进攻了几次,不是被他们埋伏得首尾不能兼顾,就是被他们断了粮道。我们也是着实没有办法才不得不驻扎于此,停步不前啊。”
俞大猷闻言,不由皱眉道:“你的意思郑氏借地利之便层层阻击?”
莫登庸连连点头道:“是啊,前面数十里都是低矮的山地,道路狭窄,极其不利大军通行,再加上他们郑氏在此经营已有百余年之久,对此地形熟悉无比,我们一冲进去便要吃亏啊!”
俞大猷闻言,不由盯着地图陷入沉思。
《孙子兵法》有云,“山林、险阻、沮泽,凡难行之道者,为泛地;”,“泛地则行”,不宜战啊,更何况敌人对此熟悉无比,就是要在此地缠着你。
怎么办呢,总督大人可是交待了,一个月之内必须助莫氏拿下清化,将郑氏给灭了!
“泛地则行”,不行了就换其他路径。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不由看向清化周边。
清化东边是海!
他看到地图上的标示,眼前不由一亮。
这里可不是永安州那边那样的莽莽群山,而是低矮的山丘,海边应该是可以通行的。
他琢磨了一下,随即问道:“东边海岸可能通行?”
莫登庸闻言不由一愣,从海边绕过去,他还真没想过,因为清化在升龙的南面,而海岸则在升龙的东面,走海边绕过去虽然不至于南辕北辙,但路途起码长了一倍,而且升龙与海岸线之间也有很多山丘,运送粮草极其不便,所以,他以前压根就没想过走海边。
这俞将军难道不知道十万大军一天要消耗多少粮食吗?
他不由提醒道:“将军,海边倒是可以通行,但是粮草运送极其不便啊,十万大军一天消耗的粮食可不是一点点。”
没想到,俞大猷却是毫不在意道:“这个有什么关系,你们把粮食准备好,堆积在升龙城东边的元江沿岸即可,到时候我们自然会帮你们运送过来。”
莫登庸闻言,眼前也是一亮,对啊,大明水师可是有数百艘战船,他们虽然不能直接参战,但是帮忙运送粮食却一点问题都没有。
这粮食的运送问题解决了,走海边,那简直就是畅通无阻啊!
第三卷 第一七一章 期限
莫氏大军终于撤退了,而且撤退的相当匆忙,甚至有些营帐都没来得及差便匆匆撤走了。
清化城里的郑氏收到消息,自然是击掌相庆,喜不自胜。
他们都以为自己的阴谋得逞了,大明已经出兵了,所以莫氏才匆匆将大军撤回去镇守升龙城。
殊不知,莫氏大军匆匆向北撤退了几十里之后,突然又往东一拐,直奔海岸线而去。
郑氏那里知道,明军不但没有进攻升龙城,大明水师还在协助莫氏大军运送粮草你呢!
莫登庸和俞大猷带着十万大军一路往东奔行了五六天终于来到了元江入海口的海岸线附近,而此时,沙滩上的粮食已经堆积如山。
这些粮食并不是全从升龙城运过来的,因为莫氏压根就没有这么多粮食,其中大半都是大明或者说杨聪私人赠送的。
杨聪这是在激励莫氏大军赶紧跑去清化城拼命呢,因为他知道,嘉靖的旨意肯定会在一个月左右下达,到时候莫氏就得派人去京城献降表了,如果那个时候莫氏还跑去清化进攻郑氏以后黎皇室的名义建立的临时朝廷,那就有点打大明的脸了。
开什么玩笑,你个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大明能接受你的投诚就不错了,你这一边向大明投诚还一边去进攻受大明保护的后黎朝廷,岂不是把大明当猴在耍!
所以,杨聪要求莫登庸一个月之内必须拿下清化,将后黎皇室和郑氏全部清理掉,到时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行了。
反正后黎皇室和郑氏都已经不存在了,也没人找大明来告状了。
郑氏还不知道即将大祸临头呢,他们甚至已经开始幻想大明把莫氏收拾以后,重回升龙城,执掌安南大权,继续奢靡的生活了。
莫氏大军有了大明支援的粮草,脚力果然大增,原本一天走五六十里路都有点费劲,这会儿一天走七八十里都还劲头十足呢。
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吃饱了啊。
他们以前可是每顿都只能吃个半饱,走个把时辰肚子就饿的咕咕叫了,一天哪能走多远。
这会儿可就不一样了,每顿的管够,随便吃,那家伙,他们还不吃的一个个龙精虎猛。
三天后,他们便来到了清化城东北方向五十余里的沙滩上,而这里已然进入清化地界,郑氏自然是很快便收到了消息。
人生的大起大落来的太快,着实是太刺激了,前几天他们还在等着大明收拾莫氏,然后坐享其成呢,没想到,这莫氏大军竟然已经悄摸摸沿着海岸线跑到离他们只有五十余里的地方了。
怎么办,派大军去堵截吗?
开什么玩笑,沙滩上可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形,五万对十万,不能偷袭,硬碰硬,那纯粹是找死啊!
郑氏只能急急忙忙的将所有军队全部调回清化城,准备坚守,同时派出使节,赶往大明,请求支援。
他们是想着只要能坚守到大明援军抵达就万事大吉了,殊不知想要收拾他们的就是大明,或者说大明五省总督杨聪!
杨聪怎么可能派军支援他们,就算使节到了大明,杨聪也会借故拖延,更何况莫登庸已经算到这招了,所以在清化周边都设置了埋伏,专门截杀郑氏的使节团。
第四天下午,莫氏大军终于兵临清化城下,而此时清化城也已经城门紧闭,戒备森严。
俞大猷远远看着清化城的模样,嘴角不由露出一丝轻蔑之色。
这城池也配的上“西都”之称?
清化城东面城墙的宽度也就两三里的样子,城墙最多也就一丈高,其规模还不如永安州城呢。
这样的城池,也就相当于大明大一点的县城而已,如果是十万明军精锐来进攻,估计从制造攻城器械到破城,总共都不需要三天时间。
可惜,莫氏手下的大军跟明军精锐压根就没法比,他们不但没有火枪火炮,就连冷兵器的配备都不是很齐全,而且,他们造攻城器械的速度也非常慢,俞大猷在一旁看的都想喷血。
好不容易,等了五天,他们总算是把攻城器械给造的差不多了,结果,猛攻了十余天,竟然还没把清化城给拿下来。
莫登庸也没办法啊,冷兵器的攻防就是这样的,在双方兵源素质差不多的情况下,攻城方要想快速攻下城池,士卒数量最少也要五倍于敌,而他手下的兵力才是郑氏的两倍,而且为了防止郑氏逃跑,他还得分兵驻守其他三个方向,东面进攻的人数其实就跟城里面人数差不多,也只有五万余人。
眼看着一个月时间就要过去了,莫登庸却迟迟拿不下清化城,俞大猷都有点急了。
这天中午,临近午时,莫登庸仍在督军攻城。
他手下将士虽已经伤亡过半,但对攻城的影响并不大,因为他可以将受伤的将士换到其他面去防守,所以,攻城的将士当中并没有什么伤兵,看上去气势还是很足的。
只可惜,郑氏手下的守城将士也不差,人家居高临下,就算他占据人数的优势也是白搭。
眼看着攻城将士再一次被人家从城墙上打下来,莫登庸不由懊恼的往大腿上一拍,随即便准备鸣金收兵了。
没想到,这时候,一旁的俞大猷却突然道:“莫大人,总督大人交待的期限就要到了,如果再不攻下清化,总督大人估计该生气了。”
莫登庸闻言,不由一滞,他当然知道总督大人交待的期限是一个月,算算时间,从绕道行军再到打造器械攻城,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快三十天了,怎么办呢?
他皱眉沉思了一阵,随即咬牙道:“好,下官这就带亲卫上去,今天一定拿下清化城。来人,取我的铁胆枪来,文明,这里暂且交由你指挥。”
他之所以能当上安南国王,靠的可不是阴谋诡计,而是武力,他是出了名的能打,安南几乎没人是他的对手。
不过,自从当上国王之后,他已经很少出手了,特别是这些年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身体也大不如前了,就算上了战场,他也只是在后面坐镇指挥,他已经很久没有上阵厮杀了。
这会儿眼看着总督大人交待的期限就要到了,他不得不亲自上阵了,要不然,总督大人一发火,那可就麻烦大了。
第三卷 第一七二章 定安南
莫登庸也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如果让手下将士这么添油般的攻下去,恐怕再攻个十天半个月也攻不下清化城。
他可不想让杨聪失望,他还指望只在杨聪的庇护下继续掌控安南呢,如果这次在指定期限内没攻下清华城,总督大人一生气,不再帮他,那可就完了。
他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亲卫上了。
很快,一个亲卫便抱着他的铁胆枪跑了过来,其他亲卫也迅速集结在他的身后,摆出一副准备拼命的架势。
他接过亲卫手中的铁枪,正待冲上去攻城,俞大猷却突然抬手道:“莫大人,要不让我上吧,你毕竟是三军统帅,万一有个闪失,那可就麻烦了。”
这!
莫登庸闻言,顿时呆愣当场。
他着实没想到,俞大猷竟然会要求亲自上阵。
这可不行,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总督大人岂不更生气。
他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您可是来督导的,下官怎么能让您亲身涉险呢,万一您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向总督大人交待。”
俞大猷看了看前面低矮的城墙,淡淡的道:“你就放心把,我不会有事的。”
莫登庸还是连连摇头道:“不行,不行,还是下官带人上吧。”
俞大猷闻言,不由上下打量了莫登庸一番,随即严肃的道:“要不我们比试一下,谁赢了谁上。”
这!
莫登庸差点没被这话噎死,开什么玩笑,跟你打!
他假假也算是个高手,功夫虽然不怎么高,眼光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俞大猷不论是身形还是气势都明显比他强多了,再加上年龄上的劣势,他肯定不是俞大猷的对手。
这劝又劝不住,打也打不过,怎么办呢?
他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将手中的铁胆枪递给俞大猷,郑重的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说罢,他又转过头来,对着身后的亲卫道:“记住,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护好俞将军,你们都可以死,俞将军绝对不能有事。”
他手下亲卫自然是轰然应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俞大猷却是颠了颠手中的铁胆枪,淡淡的道:“莫大人,你且稍候,我这就去帮你把东面城墙攻下来。”
说罢,他举起手中的铁枪,双腿使劲一夹胯下的坐骑,大喝道:“跟我冲!”
“冲啊!”
数百个亲卫齐声大喊,跟在他战马后面,直奔城墙而去。
莫登庸看着俞大猷雄壮的背影,浑身不由一阵热血沸腾,他左右扫视了一圈,随即打马冲到战鼓跟前,飞身跳上鼓架,一把夺过鼓手手中的鼓槌,使劲擂起来。
“咚咚咚咚”
随着一阵闷雷般的鼓声,俞大猷很快便冲到了城墙跟前,他直接翻身踏上马背,随即使劲往马鞍上一蹬,“嗖”的一下就跳上了城墙。
莫登庸的亲卫见状,顿时傻眼了,这俞将军也太猛了吧,都不爬云梯,直接就跳到城墙上去了,他们还怎么保护?
守城的郑氏步卒更是被这从天而降的猛人吓了一大跳,他们哪里能想到有人能直接蹦上城墙,能跳这么高,那功夫得多高啊!
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呢,那猛人便舞动着长枪,如同一股龙卷风一般一路往城门楼方向杀去。
这家伙,太恐怖了,所过之处那真的就如同龙卷风一般,附近的守城的步卒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便被他“刮”上了天空,然后坠下城墙,城墙两侧顿时就如同下饺子一般到处都是跌落的身影。
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城门楼上郑氏一族的将领都被这猛人给吓傻了,这他吗还是人吗,怎么这么厉害!
俞大猷才踏上城墙不到一盏茶时间,左面城墙便被他清空了一大截,那些莫登庸的亲卫爬上城墙之后才发现,前面已经一个敌人都没有了。
这种猛人还需要他们保护吗?
他们也是愣了好一会儿才跟在俞大猷的枪影后面,直接往东门的城门楼冲去。
这一下,可把城门楼上的郑氏一族将领给吓到了,如果让这猛人冲上来,他们岂不死定了!
“快跑!”
也不知道是谁带的头,城门楼上的人突然便如同见了鬼一般,蜂拥往右边的阶梯跑去。
俞大猷冲上城门楼的时候,城门楼上已然空空如也,郑氏一族的将领都跑光了,只剩下一杆“郑”字大旗孤零零的矗在那里,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想也不想,直接窜过去,一把将帅旗从底座上拔出来,然后跑到城门楼外侧,直接把帅旗从城门楼上丢了下去。
“噢,赢咯,赢咯。”
帅旗在这个时候代表的就是主帅,敌人的帅旗都倒了就证明敌军主帅已经死了或者逃跑了,敌人的主帅都不在了,那自然是胜利了。
城墙下的莫氏将士见状,无不打了鸡血般的欢呼着,嚎叫着,拼命的往城墙上涌来,而城墙上的郑氏将士则一个个惊慌失措的往两侧逃去。
不到一刻钟时间,整个东面城墙便被莫氏大军给占领了!
莫登庸见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位俞将军,怎滴如此勇猛!
他呆愣了一阵,这才跳上马背,打马直接冲到城墙跟前,然后顺着云梯爬上城墙,一溜烟跑到城门楼上,一把握住俞大猷的手,激动的道:“俞将军,多谢,多谢,你真是太厉害了,下官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俞大猷依旧淡然道:“没什么,些许小事,不足挂齿,现在东面城墙已经拿下来了,其他的就不用我出手了吧?”
莫登庸连忙摇头道:“不用,不用,剩下的交给下官来处理就行了。”
俞大猷淡淡的点头道:“嗯,那你快点指挥手下将士拿下其他三面城墙吧,记住,郑氏的人不能留,那些假冒后黎皇室的人更不能留。”
莫登庸连连点头道:“下官明白,下官明白,将军请回营休息吧,接下来的事交给下官就行了。”
俞大猷闻言,真二话不说掉头就下了城门楼,回大营休息去了。
接下来,清化城中便掀起了一番腥风血雨,郑氏一族和后黎皇室从此消失在安南的历史中,安南至此也尽归莫氏掌控。
远在永安州的杨聪收到消息,不由长长的嘘了口气。
这下好了,郑氏和后黎皇室终于被灭了,至于莫氏,有他镇着,应该是不敢玩什么花样了,至此,安南总算是平定了。
第三卷 第一七三章 代理
升龙城,安南皇宫。
莫登庸正带领一众安南文臣武将恭敬的趴伏在太和殿前的广场上,而杨聪则笔挺的站在他的前方,手拿圣旨,朗声念着。
这圣旨颇有点长,大致意思就是嘉靖皇帝接受莫登庸的投诚,大明就此将安南从属国降为属地,改名安南都统使司,改安南十三道为十三宣抚司,并封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子孙世袭。
另外还有宣抚使、同知、副使、佥事等官员的设置,及管辖权限等等,洋洋洒洒足有上千字。
这就代表着安南国从此成为历史,整个安南已然成为大明的直属领地。
莫登庸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因为圣旨中已经明确了他对安南的管辖权力,虽说这权力跟安南国王比起来还有些差距,但是,他这个都统使等于也是土皇帝一个,而且还能子孙世袭,这跟他希冀的职权已经很接近了,他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不过,其他官员就不一样了,尤其是那些后黎朝的旧臣,一个个都如丧考妣,伤心欲绝。
安南国就这样亡了,着实令人伤心啊。
杨聪为什么会亲自跑到升龙城来宣读圣旨呢?
他当然是为了私事,如果是为了公事,他大可不必来,让胡宗宪来就很给莫登庸面子了。
圣旨念罢,莫登庸带头山呼万岁,恭敬的接过圣旨,这公事就差不多办完了。
杨聪亲切的上前扶起莫登庸,微笑道:“莫大人,以后我们就同朝为臣了,还望多多关照。”
莫登庸闻言,受宠若惊道:“总督大人客气了,是下官要请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杨聪笑道:“一样的,一样的,对了,献降表的事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明显带着暗示之色,莫登庸当即便会意道:“哎呀,正好此事下官还有些不明之处,总督大人,不知可否指导一番?”
杨聪顺势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皇上估计正等着你献降表了,事不宜迟,不若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吧。”
莫登庸闻言,连忙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随即便带头往御书房中走去。
这献降表的事莫登庸早就准备好了,自然没什么不明之处,两人进了御书房之后,他便恭敬的将杨聪让到主位,随即站在一旁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要事?”
杨聪微微点头道:“是啊,你可曾想过手下十多万人马该如何处置?”
十多万人马,可是笔不小的开销,就算他只给人吃个半饱,军饷也发的不多,但一年下来也得上百万两,这对于莫登庸来说可是个巨大的负担,毕竟安南一年的税赋还没这么多呢。
他毫不犹豫的道:“这十多万人马自然是要裁撤大半,下官准备明天就着手开始裁军,只留下三四万精锐便可。”
杨聪闻言,摇了摇头,淡淡的道:“你留这么多人马干什么,有我们大明的保护,你还怕谁欺负你不成?”
这话什么意思?
莫登庸小心的回道:“有了大明的保护,下官自然不担心有人敢欺上门来,不过,这后黎朝余孽尚未清剿干净,安南还是有些不太平,有些事情,下官还是得自己提防着,下官总不能老是求助于您不是。”
杨聪依旧摇头道:“你那些手下能有多少战力,要不这样吧,本官给你派两万人马,一万驻于升龙,一万驻于清化,这样你就不用担心后黎朝余孽找你麻烦了。”
莫登庸闻言,不由一愣。
总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要将他捏在手里吗?
这样可不行,他想了想,随即婉拒道:“大人,不用麻烦,不用麻烦,那些后黎朝余孽下官还是能应付的。”
没想到,杨聪却是严肃的道:“这不是麻烦的问题,而是一种震慑,你知道吗,这安南地界民风可是彪悍的很,如果朝廷不在此驻军,总有些人会想着造反自立,这样可不行,你那些手下还是派到各宣抚司去维持地方安定吧,升龙和清化就交给朝廷来驻守。”
这!
莫登庸犹豫了一下,还是咬牙点头道:“下官明白。”
杨聪紧接着又道:“对了,这两万大军的粮饷就由你来负责吧,毕竟从大明内陆转运粮草过来不是很方便。”
啊!
两万明军精锐的粮饷可不是点小数目,安南的税赋恐怕大半都要搭里面了。
莫登庸闻言,只能硬着头皮道:“大人,您也知道,安南还没大明其他行省大呢,税赋本就不多,这两万朝廷精锐下官恐怕养不起啊。”
嘿嘿,如果你不跟着我做生意自然养不起。
杨聪故作神秘道:“本官倒是有个办法,不但能让你养活这两万大军,还能赚取不菲的财富,就是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还有这种事?
莫登庸不由好奇道:“大人,什么办法?”
杨聪淡淡的道:“很简单,本官给你供货,你将大明出产的布匹、瓷器、绫罗绸缎售卖到哀牢、暹罗、东胡等地去,当然,安南本地也可以。”
他这是想让莫登庸给他当代理,占领东南半岛的市场呢。
莫登庸闻言,不由一愣,这不就是经商做生意吗?
他原本就是渔夫出身,对商贩倒没什么偏见,不过,他却担心这样做会出事啊。
他想了想,随即小心的提醒道:“大人,下官没有记错的话,朝廷可是严禁私自和外邦做生意的,为此,东南数省不都在实施海禁吗,我们这样做是不是有违朝廷法度啊?”
杨聪不答反问道:“莫大人,你知道做这些生意能赚多少钱吗?”
莫登庸好奇道:“多少?”
杨聪伸出一根手指头,诱惑道:“只要你能用心去做,一年最少也能赚一百万两!”
啊!
莫登庸闻言,不由目瞪口呆,他原本以为杨聪说的什么不菲的财富最多也就是个三四十万两呢,那样的话,他拼死拼活做生意也就能堪堪养活两万明军将士而已,如果是一百万两就不一样了,一年下来,他最少可以赚个五六十万两啊!
谁又嫌钱多呢,他忍不住激动道:“大人,真能赚这么多钱吗?”
杨聪不屑道:“这还只是个开始呢,如果你能把生意做透了,知道自己去开发盈利点了,赚的更多。”
什么自己开发盈利点,莫登庸完全听不明白啊。
他连忙请教道:“大人,这什么盈利点是什么意思?”
杨聪耐心的解释道:“所谓盈利点就是赚钱的路子呗,比如,东胡盛产宝石,而东胡本身并不富裕,在那边,宝石根本就卖不起价,如果你能收购过来,交给我,运到大明去贩卖,价值最少能翻几百倍,光这一项,只要做开了,你一年都能多赚几十万两。”
莫登庸闻言,不由激动的搓手道:“原来如此,下官明白了。”
杨聪紧接着又追问道:“那你干不干?”
莫登庸连忙点头道:“干,当然干!”
开玩笑,什么有违朝廷法度那也要看值不值,他都敢谋朝篡位,还有什么不敢干的,要知道安南一年的税赋还没一百多万两呢!
第三卷 第一七四章 冤家路窄
安南初定,莫登庸也已经派出手下亲信重臣前往京城进献降表,杨聪的此次前来西南的任务也算是圆满完成了,接下来,他貌似就没什么事可做了。
但是,他从安南回来之后却好像比以前更忙了,以前他好歹还在永安州呆着,从安南回来以后他却是带着锦衣卫和手下亲卫到处巡视,忙得人影都找不见了。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也没什么别的事,他就是想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改变西南贫穷落后的现状。
或许,他是为了西南的黎民百姓,让他们能过得好一点,或许他是想以此捞取更多的功绩,好早点步入内阁,总之,他不想就这么闲着,把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等待上。
有的人就是幻想着天上会掉馅饼下来,成天什么都不干,就那么干等着,到头来一事无成,却又抱怨老天不公。
杨聪可不是那种异想天开的人,他从安南回来以后便开始四处巡视了,不管最后能不能改变西南贫穷落后的现状,他总要去看看,去努力一下,才会甘心。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吓一跳。
他才在永安州附近的州府转了一圈便发现,这西南还真不是一般的穷。
永安州还算是好的了,起码老百姓还能勉强果腹,起码他们身上还穿着比较整洁的衣服,其他州府可就不一样了,基本上,只要当地官员贪一点,下面的老百姓便是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过的就跟乞丐一样!
这年头又有几个人如同张九德一般能控制住自己的贪欲呢?
他发现,很少,真的很少,起码他走过看过的地方都找不出几个来。
可以说,除了永安州,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一塌糊涂。
这时候,他真的有点痛恨严嵩了。
这家伙自己贪点也就算了,不要带坏了风气啊!
这家伙把持吏部,买官卖官,搞得下面贪腐盛行,清官难觅,贪官污吏一抓就是一大把,这老百姓日子还怎么过?
这种风气真的很可怕,因为有的官员原本还有点良知,知道做事不能太丧良心,但是,严嵩带起这种风气之后,大部分官员的良知就随之泯灭了。
他们明明看到治下的老百姓衣不遮体,食不果腹,过的就跟乞丐一样,还要拼命的贪,贪得民不聊生,贪得民怨沸腾,完全不管老百姓的死活。
他们原本就是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吗?
当然不是,大多数读书人年轻的时候还是有理想,有抱负的,他们一开始读书的目的肯定不是为了当贪官,而是为了治国齐家平天下。
但是,严嵩带起这种风气之后,很多人都变了,他们变得自私自利,他们变得贪婪无比,他们变得毫无人性!
很多官员并非天性如此,而是被影响,被同化了,没办法,你不贪就没钱孝敬上官,没钱孝敬上官你就无法升职,无法升职你就没钱也没权,不贪,你就会陷入一个死胡同,一辈子都休想有出头之日,有可能同科都当上布政使甚至是六部尚书了,你还只是个知县呢。
这种例子可谓不胜枚举,像张九德这样,现在不贪也不能保证以后不贪,他要是在知州任上混个九年十二年甚至是十五年十八年还在原地踏步,他还能保持清廉吗?
这股风气的确很可怕,杨聪发现,如果不刹住这股风气,根本就无法改变西南贫穷落后的现状,因为你想再多办法,给老百姓找到再多的赚钱门路,钱最后都会落入那些贪官污吏的腰包,老百姓还是一贫如洗!
那么,怎么刹住这股风气呢?
很简单,杀,杀鸡儆猴,杀一儆百!
京城官员他管不了,这西南五省的官员他还管不了吗?
他在附近州府转了一圈之后,便直奔广西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南宁,准备从上至下,好好查一查,抓出几个典型来,好好惩治一番,看这些人还敢不敢贪了。
这家伙,五省总督驾临,广西三司官员自然是隆重欢迎,盛情款待,大献殷勤。
杨聪也没跟人说他是来干什么的,每天除了应付个大衙门高官的宴请,他便带着手下亲卫,身着便装在南宁附近的景点到处闲逛,貌似是闲的蛋疼一般。
其实,他这是在麻痹南宁的官员呢,暗地里,他早就命沈炼带着手下锦衣卫暗访去了。
结果,还真让沈炼查出一条大鱼来,这条大鱼就是广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袁应枢。
这家伙,着实猖狂的很,他在南宁城就如同严世蕃在京城一般,明码标价,收受贿赂,买官卖官!
沈炼甚至不需要使劲去打听,随便暗访一下便查出来了,因为这家伙压根就没有遮掩,南宁城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想要升官,带着钱去找袁大人就对了。
话说他一个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怎么有这么大的权力呢,想让谁升官谁就能升官,这不开玩笑嘛?
这跟大明官场升迁的规矩有一定的关系,因为地方官员想要升迁基本都要经过“大计”考核。
也就是说,在每三年一次的“大计”考核中你如果能名列优等,那基本上就能升官了。
这地方官员的“大计”跟京城官员的“京察”考核项目和考核方法都差不多,只是地方上没有吏部,也没有都察院,更没有内阁,而官员的考核材料一般都是由提刑按察使司汇总上交京城吏部的。
所以这袁应枢才有这权力,能决定官员的升迁。
当然,如果他光是个提刑按察副使还没有这么大的权力,毕竟他上面还有提刑按察使不是,而且地方官员的考核材料也要经过吏部的检验才行,不是你瞎姬把乱编就能成的。
他之所以有这么大的权力,主要是因为他的身份,他不但是广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副使,还是严嵩的大女婿!
这家伙,真是冤家路窄啊,杨聪心里正恨不得把严嵩给宰了呢,严嵩的女婿便“送上门来”了。
没什么好说的,杀!
当然,他这个所谓的“杀”并不是把人拖出去砍了,而是把人抓起来,严加审问,逼人招供出贪腐的罪状,再上奏朝廷,请求处罚。
如果是别人来当这五省总督,估计还不敢拿袁应枢怎么样。
这家伙可是严嵩的大女婿,你敢办人家吗,你敢办人家,你这总督可能就做到头了。
严嵩的睚眦必报可是出了名的,谁敢招惹他,他就敢把人往死里整,别说什么五省总督了,就算是内阁大学士甚至是内阁首辅他都能想办法弄死你。
当然,杨聪跟一般官员不一样,他压根就没这顾忌。
他跟严嵩可是死对头,反正以前都把人家得罪狠了,怕个毛线!
严嵩的大女婿是吧,正好,就拿你开刀,这样才有威慑力!
第三卷 第一七五章 公报私仇
这天上午辰时许,广西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大门口,两个站班的衙役正无聊的打着哈欠,门房里,专职通报的门子这会儿也正低垂着头,打着瞌睡,一切是那么的平静,就仿似平常一般。
突然,不远处的大街上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踏步声,整整齐齐的,光听那声音便能感觉出一种威武雄壮的气势,不用看都知道,这些肯定都是经过严格操练的明军精锐。
这气势,恐怕最少也有百十来号人,而这会儿南宁城中敢带着这么多士卒招摇过市的貌似就一个总督大人。
站班的衙役听到这个声音,立马抬头挺胸,站的笔直,门房里的门子也赶紧打起精神,正襟危坐,仿佛刚刚打瞌睡的人不是他一般。
果然,没过一会儿,一个整齐的队伍便出现在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外的广场上,前面清一色的锦衣卫,后面清一色的明军精锐,中间则是一个四人抬的宽轿。
这一行刚在广场中停下来,那领头的锦衣卫军官便朗声喝道:“总督大人驾到。”
站班的衙役见状,连忙点头哈腰的上前问好,门房里的门子则一溜烟跑进衙门里,报信去了。
没过多久,提刑按察使陈守愚便匆匆从里面走出来,走到轿子跟前拱手作揖道:“下官不知总督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总督大人见谅。”
杨聪这才从轿子里走出来,抬手微笑道:“免礼,免礼,陈大人客气了,本官也是突然接到一个案子,想借贵衙门大堂一用,所以没向陈大人通报便匆匆赶过来了。”
突然接到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
陈守愚偷偷打量了一番,发现这总督大人队伍里不是锦衣卫就是明军精锐,根本就没什么原告或者犯人的影子。
他心中嘀咕了一下,这才恭敬的做出一个请的姿势,殷切道:“总督大人能到提刑按察使司办案,那是我们的荣幸,里面请,里面请。”
杨聪也不啰嗦,挥了挥手便跟着陈守愚往里走去,他身后,锦衣卫和明军精锐,一个不落,全部跟了进去。
这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本就担负着刑讯之责,专门审案的大堂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止一个,陈守愚也不知道这总督大人要审什么案子,他只能带着杨聪一行来到最大的也是刑具最齐全的公堂了。
一行人走进公堂,杨聪当仁不让的坐上了主位,而陈守愚则恭敬的陪侍在册。
杨聪看了看公堂内的布置,随即便微微点头道:“嗯,不错,这地方很不错,陈大人,你要有事就去忙吧。”
陈守愚见总督大人并没有赶他走的意思,当即便顺势拱手道:“总督大人,下官正好没什么事,下官还没观摩过总督大人亲自办案呢,可否在一旁学习学习?”
他这会儿心里正好奇呢,杨聪既然没赶他走的意思,正好,他就赖在这里看看这位总督大人办的到底是什么案子。
杨聪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随即便朗声道:“来人,传提刑按察副使袁应枢。”
这!
陈守愚当然知道杨聪和内阁大学士严嵩不和,这会儿总督大人突然传唤严嵩严大人的女婿是几个意思?
可惜,杨聪并没有询问关于袁应枢的事,他也只能憋着了,公堂之上可是严禁喧哗的,主审官没开口询问,其他人最好不要随便开口,这点他当然清楚。
不一会儿,袁应枢便在锦衣卫的引领下慢慢走了进来。
袁应枢也知道这杨聪和自己的岳父大人是死敌,这家伙突然传召他,估计是有什么名堂。
他一改往日嚣张跋扈的样子,假假意思上前拱手道:“下官袁应枢,参见总督大人。”
杨聪仿佛没听清一般,好奇的问道:“你就是袁应枢?”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但是,人家是总督,管辖五省的封疆大吏,而且还跟他岳父死敌,他一个小小的提刑按察副使可不敢在人家面前张狂。
他只能无奈的回道:“正是下官。”
杨聪闻言,突然把脸一板,厉声道:“拿下。”
袁应枢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呢,便被两个锦衣卫摁倒在地,绑了个严严实实。
这!
陈守愚见状,不由目瞪口呆。
这总督大人到底跟严嵩多大仇啊,竟然二话不说便把人家的女婿给拿下了。
袁应枢更是气得差点喷血,草泥马的,小子诶,不要以为你当上总督就了不起了。
他忍不住恼怒道:“总督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聪闻言,冷哼道:“袁应枢,你可知罪?”
我知尼玛的罪啊!
袁应枢大言不惭道:“下官一向奉公守法,何来知不知罪一说?”
杨聪闻言,不由嘲讽道:“你还奉公守法?你要是奉公守法,这天底下就没有贪官污吏了!”
原来是这事,袁应枢恬不知耻道:“下官可没贪赃枉法,总督大人,你抓错人了吧?”
卧槽,这家伙脸皮还真厚啊。
杨聪冷冷的逼问道:“袁应枢,本官再问你一次,你可知罪?”
袁应枢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冷冷的反问道:“总督大人,你这是想公报私仇吧?你说下官贪赃枉法,总得拿出点证据来吧,无凭无据的,你凭什么说下官贪赃枉法?”
卧槽,这家伙可真嚣张啊,杨聪真想命人把他拖下去先重打几十大板再说。
不过,他也知道,严嵩肯定会在事后想办法翻案,他如果无凭无据,逮着这家伙就打,严嵩完全可以反咬他一个公报私仇,屈打成招。
你想要证据是吧,好,我就给你来点证据。
杨聪突然又对着外面大喝道:“来人,带提刑按察佥事杨献可。”
袁应枢闻言,脸色不由微微一变。
这杨献可乃是他提拔起来的亲信,很多事情,他都是让杨献可去办的,如果这家伙招了,那可就麻烦了。
杨聪暗暗注视着袁应枢的表情,心中已然乐开了花。
看样子,传言是真的,杨献可就是这家伙的狗腿子,只要耗开杨献可的嘴,证据要多少有多少。
嘿嘿,本官是不好对你用刑,但那杨献可嘛,那就不好意思了。
杨献可还不知道总督大人正准备拿他开刀呢,他也不知道袁应枢已经被总督大人给拿下了,他这会儿正在自己的值房里面打瞌睡呢。
总督大人来了他倒是知道,但是,那又关他什么事呢,总督大人来了自有提刑按察使陈守愚去接待,与他何干?
这家伙自从跟了袁应枢之后,可是嘚瑟起来了,平常提刑按察使大人和布政使大人见了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什么总督大人,在他看来也就那样了,没什么了不起的,他才懒得搭理呢。
没想到,他不去搭理人家,人家却找上门来了,迷迷糊糊间,一队锦衣卫突然冲进他的值房,二话不说,把他按桌子上就是一顿绑,绑完便拖着他往外走去!
第三卷 第一七六章 两边不是人
杨献可着实没想到,竟然有人敢跑提刑按察使司衙门来绑他。
提刑按察使司衙门可是专门负责绑人的,你们竟然敢跑这里来绑老子,翻了天了!
他可不管什么锦衣卫不锦衣卫,这会儿锦衣卫也就能吓吓那些没有背景的小官吏而已,他可是背景通天的人。
这锦衣卫绑他的时候他还有点迷迷糊糊呢,所以根本没来得及反抗,等人家把他绑着往外拖了,他终于清醒过来了。
这还得了,他当即便对着带头的锦衣卫吼开了,这家伙,口水足足喷出去足有一丈远,整个提刑按察使司衙门都能听到他的怒吼声。
沈炼也懒得搭理这家伙,任这家伙去吼,他只管带头往前走。
等到了公堂,杨献可这家伙却如同被杀了的鸭子一般,突然间就没了声息。
这是怎么回事?
他的顶头上司,他的靠山,提刑按察副使袁应枢竟然也被绑了!
杨聪见这家伙带到,立马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厉声道:“大胆,竟然敢咆哮公堂,来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卧槽,我没有咆哮公堂好不好,我这不是没吼了吗?
杨献可还没反应过来,又被锦衣卫拖了出去,摁在地上就是一顿暴打。
杨聪待这家伙被打完拖进来,这才冷冷的问道:“杨献可,你可知罪?”
杨献可闻言,脸色一变。
这一下,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总督大人是要收拾袁应枢呢!
问题袁应枢的后台是当朝内阁大学士,所以,这位总督大人不敢对袁应枢用刑,只能旁敲侧击,拿他开刀。
他可没有袁应枢那么硬的后台,他的后台就是袁应枢,人家总督大人就算是活活把他打死估计袁应枢也只能去找他老丈人告个状什么的。
他老丈人又能把总督大人怎么样,最后还不是扯个皮完事儿。
这位总督大人的背景他可是相当清楚的,其身后不但有阳明一脉,还有都察院右都御史张岳,甚至连皇上的奶娘都是这家伙的丈母娘,就算是当朝首辅也拿这家伙没辙。
也就是说,他就算是被这么总督大人“失手”给打死了,那也是白死了!
他相当清楚,这总督大人是想撬开他的嘴,然后给袁应枢定罪呢。
怎么办呢?
他偷偷了看了袁应枢一眼,顿时发现,袁应枢也在恶狠狠的盯着他呢。
那意思很明显,他如果敢招供,就算过了杨聪这关最后也会死的很惨。
这可如何是好?
两边不是人啊!
他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道:“总督大人,下官不知犯了什么罪啊!”
不知道?
很好!
杨聪突然又对着外面大喝道:“来人。”
顷刻间,刚把杨献可拖出去打板子那两个锦衣卫又窜了进来。
杨献可见状,吓得差点没抽过去,他还以为总督大人又要把他拖出去打板子呢,没想到,杨聪却是朗声道:“把袁应枢打入大牢,好生看管。”
这家伙,什么意思?
杨献可都被整懵了。
袁应枢却是一下就明白了,这杨聪是要把他支开,单独审问杨献可。
杨献可这家伙如果没有他在旁边镇着,估计真会顶不住杨聪的严刑拷问。
想到这里,他连忙警告道:“杨献可,你要敢胡言乱语,小心抄家灭族!”
卧槽,这家伙也太狠了吧!
杨献可闻言,不由打了个哆嗦。
杨聪却是冷冷坐在那里,不置可否,直到袁应枢被拉远了,他才继续审问道:“杨献可,本官再问你一次,你知不知罪?”
杨献可心里这个无奈啊,不说,总督大人不会放过他,说了,袁应枢不会放过他,不管他说不说,貌似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他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道:“总督大人,下官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啊。”
他这也是没办法,严嵩的狠毒在朝野上下可是出了名的,他如果把袁应枢给卖了,严嵩估计真会想办法抄他的家,灭他的族。
这位总督大人就不一样了,他还没听说过这位总督大人有什么恶行呢。
再说了,他好歹也是个正五品的地方大员,这总督大人估计还不敢随随便便将他弄死。
杨聪会将杨献可活活打死吗?
当然不会,因为打死杨献可根本没什么意义啊,他的目标可是袁应枢,不是这个杨献可。
他盯着杨献可看了一阵,这才冷冷的道:“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待,免得受皮肉之苦。”
杨献可还是嘴硬道:“总督大人,下官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啊。”
杨聪闻言,冷笑道:“你以为你不招就没事了吗?先不说本官会不会饶了你,袁应枢肯定是不会放过你了,他刚不是说了吗,他要抄你的家,灭你的族!”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杨献可下意识道:“我又没招,他为什么要抄我的家,灭我的族?”
杨聪依旧冷笑道:“你说没招就没招吗?等下本官又将袁应枢提过来,说你招了,你说袁应枢是相信本官还是相信你啊?”
啊!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耻?
杨献可满脸痴呆的看着杨聪,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杨聪见状,不由得意的道:“本官劝你还是赶紧招了的好,只要你招了,本官保证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事,如果你不招,本官可不会管你和你家人的死活。”
卧槽尼玛,这些当大官的果然一个比一个狠毒!
杨献可面色复杂的考虑了一阵,最后还是颓然道:“总督大人,我招,我招,希望您能说话算话,保住我全家性命。”
杨聪闻言,不由大喜道:“这个你可以放心,只要你老老实实招供,配合本官将袁应枢这个害群之马绳之以法,本官保证,你和你的家人绝对不会有事。你应该也知道,本官有这个能力。”
这个杨献可倒是相信,这位总督大人跟严嵩严大人斗法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人家都跟严嵩一党斗了快十年了,还不是一点事没有。
人一旦心理防线被攻破了,那就没什么不敢说的了,接下来,杨献可便将他帮袁应枢买官卖官,造假考核材料的事,竹筒倒豆子一般,全招了,甚至,就连袁应枢要他帮忙打掩护,背着严嵩的女儿在外面养乐户女子的事都招了!
杨聪是听的眉开眼笑,兴奋不已,一旁的提刑按察使陈守愚却是目瞪口呆。
这都能行?
这位总督大人问案还真有一手啊!
第三卷 第一七七章 地震
杨献可招了,招供出来的情况简直触目惊心,就连一旁站着的陈守愚都吓了一大跳。
他虽说是提刑按察使,却从来不管副使袁应枢的事,甚至整个提刑按察使司的事他都很少管,因为他知道,他不能管,或者说不能得罪袁应枢,不然,他这个提刑按察使怕就做到头了。
他哪里能想的到,袁应枢竟然如此猖狂,什么人的贿赂都敢收,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往上提,什么案件都不管是非对错,只认钱!
这家伙,简直把整个广西的官场搞得乌烟瘴气,老百姓都没地方说理去了。
罪大恶极,罪大恶极啊!
杨献可一招供完,他便吓得趴地上哆嗦道:“大人,微臣有罪啊,微臣真不知道这袁应枢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什么钱都敢收。”
杨聪淡淡的撇了他一眼,轻蔑的道:“你怕是年老昏聩,不能任仕了吧,做为提刑按察使司的主官你竟然什么事都不管,任由副使胡作非为。”
陈守愚闻言,连忙点头道:“是啊,是啊,下官年老昏聩,不能任仕了,下官这就向朝廷提出辞呈,回家养老。”
他知道,这是总督大人有意放过他,要不然,做为提刑按察使司的主官,袁应枢所做的操蛋事他起码要担一半的责任。
没办法,袁应枢可是他的手下,他这个主官要是不同意,人家能那么干吗?
朝廷可不会管你忌惮什么人,做为主官,你没管好自己的衙门,那就是失职。
杨聪的确不想办陈守愚,因为一旦把陈守愚一起办了,袁应枢便有办法推卸责任了,到时候,严嵩肯定会帮他把大部分责任推到陈守愚身上,袁应枢甚至能以此脱罪,继续在朝为官都不一定。
那时候,他就白忙活一场了。
他也知道要扳倒袁应枢不容易,这家伙毕竟是严嵩的女婿,动这家伙就等于是打严嵩的脸啊,严嵩能伸出脸来给你打吗?
很显然,不会,严嵩只会想尽办法挡住你的手,不让你打他的脸。
这就是一场博弈,想让严嵩认栽可没那么容易。
杨聪审完杨献可之后,并没有急着上奏,他甚至都没继续提审袁应枢,因为他想做好万全的准备之后再发动雷霆一击!
接下来,他便按照杨献可交待出来的名单,按图索骥,让沈炼将各州府的贪官污吏一个个抓过来,秘密审问,将他们行贿受贿,贪赃枉法的罪状审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家伙,广西官场的现状着实触目惊心,因为个州府主要官员大部分都是通过向袁应枢行贿而提拔上去的。
他们给袁应枢塞了那么多银子,上位之后自然要疯狂的捞,把送出去的钱连本带利都捞回来,又或者捞取更多的钱,再送给袁应枢去谋更高的职位。
他们一捞,其他官员自然是有样学样,不管是为了捞钱博取更高的职位,还是为了捞钱享受更好的生活,使劲捞就对了,反正大家都在捞,上面人也不管,不捞白不捞!
这会儿杨聪总算知道为什么张九德守着永安州那么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还能让治下百姓基本解决温饱问题了,皆因永安州太穷,其他人都看不上啊,要像南宁府、桂林府这些相对比较富裕的地方,大家都是削尖了脑袋往里钻,钻进去疯狂的贪,贪的天昏地暗,贪的日月无光,贪的民不聊生!
对这些贪官污吏,杨聪那是毫不手软,有一个抓一个,全抓起来,一个都不放过。
为此,他甚至命俞大猷率一万步卒精锐赶来南宁府城驻守,不为防安南藩兵又或者海盗倭寇什么的,就为了防止这些贪官污吏狗急跳墙。
反正这会儿莫登庸派出的使节团还在路上,没一两个月是赶不到京城的,聚集在永安州的明军精锐闲着也是闲着。
他这么一搞,简直在广西官场掀起了一场大地震,不知道有多少州府的主要官员被他抓捕一空,不知道有多少豪门大户被他给抄了,南宁府城通往各州府的官道几乎每天都有锦衣卫和明军精锐来回穿梭,不是押送贪腐的官员,就是运送抄出来的金银财宝。
老百姓见状,自然是拍手称快,各地官员却是吓得惶惶不可终日,这总督大人,疯了还是怎么了,有这么搞的吗?
他这么“胡搞瞎搞”,自然会有人向京城上奏,袁应枢这里他是小心封锁了消息,让严嵩一直不明所以,其他地方他却是没办法封锁了,不到一个月时间,消息便传到了京城。
夏言看到广西官员想尽办法八百里加急传上来的奏折,简直是莫名其妙。
什么五省总督杨聪公报私仇,抓了提刑按察副使袁应枢;
什么五省总督杨聪胡作非为,到处抓捕与其不对路的官员;
什么五省总督杨聪贪得无厌,不顾一切搜刮民脂民膏等等,等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夏言要是没见过杨聪,绝对会认为这家伙就是疯子。
问题他不但见过杨聪,还对其相当的了解啊。
他知道,杨聪绝对不会是奏折上说的那种人,什么胡作非为、贪得无厌,开什么玩笑,人家有必要贪吗?
倒是这公报私仇有可能,袁应枢是严嵩的女婿,这事,他当然知道,不过,袁应枢在广西到底干了些什么,他却不是很清楚。
这奏折他着实是看不懂,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广西到底怎么了?
他看半天也没看明白,只能命人去招严嵩来问问了。
严嵩这会儿为了对付杨聪,那是卖力的讨好夏言,两人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关系好到不行了。
夏言一看严嵩进来,便毫不避讳道:“惟中,你知道广西发生了什么事吗,杨聪好像跟你女婿袁应枢起冲突了啊。”
说罢,他便将广西传过来的几份奏折一股脑递给了严嵩。
他还以为,这是袁应枢在发动广西地方官员弹劾杨聪了。
严嵩不动声色的结果奏折,仔细一看,心里不由咯噔一下。
麻烦了,袁应枢这小子怕是被杨聪抓住把柄了!
他很清楚,这些奏折肯定不是袁应枢让人上的,因为他事先根本就没有收到袁应枢的信。
袁应枢又不是什么愣头青,就算其被杨聪给抓住了,没得到他的同意之前,也不可能发动其他官员来弹劾杨聪。
这么大的事,袁应枢怎么可能瞒着他单干,要知道杨聪这家伙他都整不动,袁应枢小小一个提刑按察副使怎么有胆子敢私自动手。
袁应枢没给他写信,其他官员却在使劲弹劾杨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第三卷 第一七八章 牵连
严嵩的确有点上年纪了,几份奏折好像都有点拿不稳了,夏言明显能看到严嵩拿奏折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了。
他哪里能想得到,严嵩这是被吓的!
袁应枢干了些什么,严嵩能不清楚吗?
他这会儿都吓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了,袁应枢买官卖官那可都是经过了吏部的,如果他不点头,谁敢胡乱提拔官员。
杨聪玩的这一招着实把他给吓到了,这家伙竟然不声不响的把他女婿给抓起来了,要下面的官员不想办法八百里加急上奏,他这会儿还蒙在鼓里呢!
袁应枢的事如果捅上来,嘉靖肯定会震怒异常,到时候他很有可能都会受到牵连。
怎么办呢?
严嵩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里却已经翻腾开了。
杨聪恐怕是想通过袁应枢一事给他致命一击啊!
袁应枢做的事实在是太操蛋了,甚至比他儿子严世蕃做的还有过之而无不及,一旦被杨聪那小子给坐实了,洗肯定是洗不干净的,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与其撇清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假装疑惑道:“这个下官也不是很清楚,中衡都远赴广西好几年了,平时也很少写信回京,下官也不知道他在那边干了些什么啊。”
你自己的女婿都很少跟你联系?
夏言闻言,不由疑惑的看向严嵩。
广西离京城足有五六千里之远,这个他当然清楚,如果说袁应枢很少回京来看严嵩,他信,因为从广西到京城打个来回都要好几个月,一般官员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是不可能离开辖区这么久的,但是,信都很少写他就有点不相信了,因为官员的信件完全可以通过驿站传递,方便的很啊。
他忍不住疑惑道:“你真不知道袁应枢在广西干了些什么?”
严嵩连连点头道:“是啊,为了避嫌,中衡甚少写信回来,就算写了,聊的无外乎也是些家长里短,官场之事,他从来都未曾提过,所以,下官对广西发生的事也不是很清楚啊。”
避嫌?
这个倒也解释的通,夏言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叹息道:“现在看来,袁应枢应该是被杨聪给逮住了,至于下面这些官员说什么杨聪贪得无厌、胡作非为,估计也是被杨聪给抓住什么把柄了,很有可能,杨聪是要利用手中的职权给你我难堪啊。”
严嵩依旧如果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道:“看样子这杨聪是耐不住寂寞,想整点事情出来了。”
夏言稍微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又问道:“你真不知道袁应枢在广西干了些什么?”
严嵩“坦言”道:“下官是真不知道。”
夏言又追问道:“那你认为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还能怎么处置,但凡有点办法,他也不会置自己的女婿于不顾不是,问题这会儿杨聪明显抓住了袁应枢的把柄,他就是想救恐怕也来不及了。
严嵩只能装作大义凛然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们也不知道广西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派人去查探一番再下定论了。”
夏言闻言,不由欣然道:“好,好一个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惟中,我们上位者就应该如此,不徇私情,不偏不倚。”
说罢,他直接在票拟上写道,拟派都察院御史巡按广西,调查原委。
严嵩偷偷看了一眼夏言写的票拟,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白痴,你知道都察院左都御史是谁不,张岳能跟自己的女婿过不去吗?你好歹自己指定个人去啊!”
他是急着撇清关系,要不然,他估计又会在巡按御史身上做文章了。
这会儿他只能假装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云淡风轻的走了。
不过,刚一从夏言的值房出来,他便疾步向吏部衙门走去,来到吏部衙门之后,他便找了个亲信郎中细细交待了一番,随后又派出个亲信快马加鞭赶往广西打探消息,这才施施然回到内阁值房。
杨聪真的想通过袁应枢整倒严嵩吗?
一开始他还真没这想法,他只想杀鸡儆猴,将广西的吏治整治一番而已,不过,随着袁应枢一案调查的深入,他猛然间便反应过来了,这事摆明了是严嵩在后面支持啊!
当然,并不是说一开始他不知道袁应枢背后站的是严嵩,只是他没想过这事能把严嵩牵连进来而已。
但是,随着调查的深入,他却发现,不用他刻意去牵连,严嵩也脱不了干系,因为很多官员都是外地调来广西的,他们原本在其他地方也贪赃枉法,胡作非为。
这样的官员都能调到广西来,而且还是升迁过来的,说明什么,说明吏部有很大的问题啊。
现在可不单是广西贪腐盛行,其他地方同样如此,至于原因,恨明显,就是因为吏部不看政绩,只看人塞不塞钱啊!
这事要跟严嵩没关系,谁信?
他发现,这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一个整倒严嵩的突破口,只要把广西的事尽量往严嵩身上扯,严嵩恐怕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其实,朝堂官员大多都知道严嵩在买官卖官,只是京城那边给严嵩办事的是严世蕃,那小子精着呢,从来就不留下什么把柄,哪像这个袁应枢,以为广西山高皇帝远,朝廷管不着,从而在这里胡作非为,无法无天,留下了一大堆把柄。
这事如果办好了,严嵩不倒台才怪!
于是乎,他逮着那些贪官污吏不断深入挖掘,不但广西的事情要交待清楚,其他地方的事情他也不放过,总之,凡是跟吏部有关的,他都会仔仔细细审个明明白白。
这家伙,他越审就越是心惊,袁应枢可不是什么特例,严嵩的代理人也不光只有袁应枢和严世蕃,其他地方还有严嵩的亲信呢,只要能找到门路的,那简直就是平步青云,一个三甲末流的进士想要当上按察使,布政使,甚至是六部侍郎都没有问题!
严嵩已经编制了一张庞大的网,不知道有多少贪官污吏正拼命往里钻呢。
严嵩一党打出的旗号是,只要你敢贪,只要你舍得塞钱,升官发财,完全不是问题。
殊不知,你贪了,你通过贿赂严嵩一党升官发财了,你就得听人家的啊,要不然,人家要把你整下来简直不要太简单!
这会儿他终于明白历史上严嵩为什么能把持朝政二十余年了,这家伙是在以贪养贪,以贪制贪啊,只要进了他的网,你就逃脱不了了,只能跟着他一条路走到黑!
第三卷 第一七九章 弃车
安南使节团经过两个多月的长途跋涉,终于来到了大明京城,不过,这次的使节团并不是郑氏派来的,而是莫氏派来的,他们来的目的也不是请大明出兵平叛,而是向大明请降来了。
莫文明、阮文泰、许三省等代表安南莫氏献上降表,安南地图和《赋役黄册》,请求内属大明广西承宣布政使司,从此永为大明属地。
安南莫氏还承诺,半年内将安南十余万大军裁撤至万余,并请求大明派遣两万精锐,分别驻守安南东都升龙和西都清化,以保境内安宁,甚至莫氏还承诺将负担两万精锐的全部粮饷。
嘉靖欣然接受了安南的归附,当即便封莫登庸为安南都统使,安南内政悉听其管理,子孙世袭。
安南问题至此终于彻底解决了,大明从此多出了一个行省的领地,这可以说是百余年来大明王朝最大的功绩了,自土木堡之变以来,大明都快被周边小国欺负的要吐了,这次,大明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
嘉靖着实欢喜的不行了,此刻南倭已灭,安南已平,北虏已好几年未曾犯境,大明在他的治理下,貌似就要走向中兴了。
中兴之主啊,历朝历代都没几个,这是多大的荣耀啊,嘉靖都不免有些飘飘然了。
还好,他还没有飘的找不着北,他还记得要赏赐有功之臣。
那么,这中兴功臣是谁呢?
当然非杨聪莫属。
杨聪这小子,着实不错啊,北虏是他击退的,南倭是他剿灭的,安南也是他逼降的,这些大功貌似都是他立下的。
但是,有一个问题,怎么奖励杨聪呢?
杨聪这会儿已经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兵部尚书了,再往上升,貌似就只有三公、三孤和内阁大学士了,杨聪年纪轻轻就升到如此高位,合适吗?
这个问题着实让人纠结啊。
嘉靖还没想好怎么奖励杨聪呢,杨聪的奏折却已经传到京城了。
这次,他上的奏折就比较夸张了,他命人送上来的可不是一份两份,而是足足一箱子,一尺高的箱子,几乎都塞满了。
当然,里面不全是奏折,奏折只有一份,其他都是供词,数百份供词!
夏言看到司礼监送过来的箱子,整个人都傻了,开什么玩笑,以前奏折都是一沓一沓的送过来,这次直接就是一箱子,这得有多少奏折啊!
他打开箱子一看,更是整个人都陷入呆滞中。
杨聪竟然在一份奏折后面附了这么多供词,所有供词都直指广西提刑按察副使袁应枢,在这家伙的带领下,整个广西官场,一大半的地方高官都存在严重贪腐!
这,这,这!
这就是严嵩所谓的“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这袁应枢已经不能用“浊”之一字来形容了,这家伙简直比墨还黑啊!
他并不是什么白痴,这些证词他一眼就能看出来是真的,而且杨聪也没必要造假,因为杨聪的功绩已然够多了,就算是晋升内阁都够了,惩治贪官污吏这点功绩,对杨聪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要是还拿这些来造假,那杨聪就是个白痴了。
而且,他也知道袁应枢小小一个提刑按察副使并没有这么大的能量,供词中提到的,严嵩一党高官和吏部参与其中很有可能都是真的。
这严嵩,真他吗不是个东西啊!
有时候他虽然有点自私自利,有时候他虽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是,他内心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对贪官污吏,他也是相当痛恨的。
严嵩贪腐,他当然听说过一些,甚至严世蕃卖官的事他都听说过,但是,听说过跟真正看到真凭实据是有区别的。
以前,他是需要严嵩这个“左膀右臂”帮忙,而且严世蕃做的也很隐秘,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这次就不一样了,铁证如山,摆在面前,袁应枢、严嵩、严世蕃等人勾结在一起,买官卖官,搞得大明朝野上下贪腐盛行,民不聊生,他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当然不能!
他忍不住对着门口怒吼道:“去,叫严嵩过来。”
严嵩自然是随传随到,恭敬异常,他走进来之后,一看夏言的表情,心里也免不了咯噔一下,这家伙,估计是杨聪搜集的证供到了!
不过,他脸上依然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恭敬了行了番礼之后,他竟然还假装好奇道:“首辅大人,您这是怎么了,谁把您气成这个样子了?”
还怎么了?
你干的好事!
夏言怒不可遏道:“严嵩,枉我对你如此信任,你竟然如此贪得无厌,无法无天,我真是吓了狗眼,竟然会相信你这个无耻之徒!”
不得不说,严嵩演戏的本事那真是无人能及,他明明知道夏言是为了什么事情而生气,竟然还装糊涂道:“首辅大人,到底怎么了?下官这几天好像没干什么啊,怎么会惹得您如此生气?”
这无耻之徒,还真能装啊!
装,我让你装!
夏言下意识抓起一把供词就要往严嵩脸上甩,但想到甩出去之后乱七八糟的样子,他又闷哼一声,把供词使劲往桌上一甩,随即怒吼道:“你自己来看看吧,看看你干的好事。”
严嵩闻言,连忙凑到桌子跟前,拿起供词认真看起来。
看了一阵,他突然放下供词叹息道:“唉,下官就知道会这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夏言或许是气消了一点,又或许是看到严嵩叹息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他竟然跟着叹息道:“唉,惟中,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你如此敛财,又有什么意义呢?”
没想到,严嵩竟然摇头叹息道:“唉,首辅大人,您是被杨聪刻意编撰的供词误导了,杨聪这明显是故意把所有事情都往下官身上扯啊。”
夏言闻言,不由一愣,这种事,还用得着故意往你身上扯吗,你不是吏部尚书吗?
他忍不住反问道:“这些供词难道还有假不成?”
严嵩竟然又摇头叹息道:“这些供词十有**都是真的,但是,吏部出了问题,不等于下官就有问题啊,下官每天差不多都待在内阁值房,哪有时间去管吏部的事情,这些事都是吏部文选司郎中何迁跟下官那个不争气的女婿私底下坑壑一气,干出来的。”
啊!
真的假的?
夏言不由满脸疑惑的看向严嵩,这家伙成天待在内阁值房倒是真的,难道吏部的事真的和他无关?
第三卷 第一八〇章 保帅
严嵩这是要弃车保帅呢,早在上次看到广西官员那些乱七八糟的奏折时他便已经开始准备了。
他知道,这次袁应枢是保不住了,而且,他自己也很有可能受到牵连,唯有跟袁应枢,跟这件事撇清关系,才有可能躲过此劫。
那么,怎么撇清这关系呢?
袁应枢是他女婿,这点肯定是撇不清的,他只能说这家伙远赴广西之后很少跟他联系,就算跟他联系也从不谈官场上的事情。
他是吏部尚书,这点肯定也是撇不请的,他只能说自己成天都待在内阁值房,很少去管吏部的事情。
这样一撇,这事看上去还真的跟他没多大关系。
至少,夏言已经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的了。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一旦传到嘉靖那里,朝堂上还不知道要掀起多大的风浪呢,夏言自然不希望自己的“左膀右臂”陷进去。
他略带希冀的问道:“这事真的跟你没关系?”
严嵩装出义愤填膺的样子,恬不知耻道:“当然是真的,下官怎么可能是那种人!首辅大人,下官也是上次看到广西那些官员上的奏折才知道吏部出问题了啊,杨聪这是要借机整倒我呢,您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这个,还真有可能。
他们跟杨聪那可是死对头,杨聪逮住了机会肯定会把严嵩往死里整,这点不用怀疑。
夏言看着桌上的供词,眉头不由皱成一团。
这供词对严嵩太不利了,连他看了都认为所有事情都是严嵩指使的,皇上看了会怎么想那还用问吗?
他皱眉沉思了一会儿,这才缓缓的道:“惟中,这些供词对你极度的不利啊,如果传到皇上那里,你如何解释?”
你这“老成持重”的内阁首辅我都能忽悠了,还怕嘉靖那愣头青吗?
严嵩装出一副无畏的样子,大义凛然道:“首辅大人,此时说来说去都是下官的问题,跟您无关,您就不要管了,就让下官自己去跟皇上解释吧。”
说罢,他竟然主动收拾起桌上的供词来,那架势,简直就跟要上刑场了一般。
夏言见状,内心竟然生出了一丝羞愧,杨聪这是摆明了要砍他的左膀右臂呢,他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相信了杨聪的话,将严嵩列为“无耻之徒”,甚至还生出大义灭亲的心思!
这岂不是自断臂膀吗?
他忍不住脱口道:“惟中,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严嵩却是坚定的摇头道:“首辅大人,这事着实凶险,您还是别掺和进来了,要是皇上不相信下官的话,您也会被牵连啊。”
夏言闻言,不由愣住了。
是啊,要是皇上不相信严嵩的话,而相信杨聪交上来的证供,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他要是在一旁,估计也得受牵连。
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
他就那么愣愣的看着严嵩把供词收进箱子里,缓缓抱起来,毅然决然的走了出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动弹。
这事,他是真害怕被牵连啊。
严嵩一开始还恭恭敬敬的,但是,一走出门,他便把嘴一撇,露出鄙视的表情。
哼,你个白痴,老子要是靠你,早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你去了有个屁用!
他就这么抱着箱子,佝偻着身形,缓缓来到御书房门口,一阵通传过后,里面便传来嘉靖略带愉悦的声音:“进来。”
严嵩闻言,心里顿时一宽,看样子这几天小皇帝的心情都不错,过关的希望很大啊。
他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装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甚至脚步都有点摇摇晃晃了!
他就这么踉踉跄跄的抱着箱子走进御书房,然后便趴在地上失声痛哭道:“皇上,微臣有罪啊。”
啊!
这是怎么了?
嘉靖被他这样子吓得直接从龙椅上蹦起来,疾步走到他跟前,抬手扶道:“惟中,你这是怎么了,什么有罪没罪的,快,快起来说话。”
没想到,严嵩还是趴地上痛哭道:“皇上,微臣没脸起来啊,您要不直接把微臣拖出去砍了吧!”
什吗?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拖出去砍了这种话都说出来了,他怎么可能把严嵩拖出去砍了!
嘉靖不免有些焦急道:“惟中,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啊。”
严嵩闻言,这才颤巍巍的捧起手中的箱子,举到嘉靖跟前,忏悔道:“微臣教导无方,成天都只想着怎么为皇上分忧,怎么处理内阁事务,对吏部疏于管制,以致袁应枢那个孽畜勾结吏部文选司郎中何迁买官卖官,微臣没脸活了,还请皇上给微臣一个痛快吧!”
噢,原来是这事啊。
嘉靖闻言,不由松了口气,买官卖官的确罪不可恕,但那也是袁应枢跟何迁干出来的啊,跟严嵩又有什么关系呢?
严嵩着实不容易啊,一天又要处理内阁的事情,又要管吏部的事情,还经常给他进献青词,助他修炼,忙里出错也是可以理解的。
他一把接过箱子,顺势将严嵩扶起来安慰道:“行了,行了,惟中,不必如此自责,别人想要做什么那是别人的事情,你管不住也很正常。”
严嵩抹了把眼泪,可怜巴巴的道:“皇上,您还是先看了供词再说吧,这供词是杨聪杨大人呈上来的,他跟微臣的关系您应该也知道。”
嘉靖闻言,顿时恍然。
原来是这样,看样子,杨聪是想利用此事牵连严嵩啊。
这小子,肯定在供词里面做了些别样的文章。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随即拿着箱子来到龙案前坐下来。
这会儿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呢,他只当是袁应枢暗中勾结何迁卖了几个官,赚了些小钱。
说实话,这种事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跟南倭北虏和安南之事比起来,压根就不算什么。
他微笑着打开箱子,拿出里面的奏折和供词大致一看,脸上顿时变了颜色。
卧槽,这个袁应枢!
他哪能想的到,袁应枢竟然如此胆大妄为,公然在广西买官卖官,前前后后竟然有数百名官员向他行贿,从而获得升迁!
整个广西七品以上的官员才多少?
这样算起来,岂不是广西各州府大部分七品以上官员都是通过行贿的手段升上去的!
他阴沉着脸看了几份供词,又抬头看了看严嵩,突然问道:“你觉得这供词都是杨聪瞎编的?”
严嵩连忙摇头道:“不不不,杨大人应该没有瞎编,只是有些地方好像有点刻意指向微臣,微臣的确有罪啊,袁应枢那孽畜竟然暗中勾结文选司郎中何迁如此胡作非为,微臣竟然一直没有察觉!”
嘉靖闻言,又追问道:“何迁呢?”
严嵩羞愧的道:“微臣前段时间看到广西传过来的奏折,感觉事情有蹊跷,便令吏部自查了一番,没想到,这何迁竟然就此托病请假,没了踪影,微臣这才知道是他在暗中和袁应枢勾结啊!”
这家伙竟然跑了!
嘉靖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人都跑了,还有什么好查的,广西这一下就栽进去数百名官员,难道京城也要牵连这么多官员吗?
他皱着眉头沉思了一阵,突然又抬起头来,挥手道:“行了,你先下去吧。”
第三卷 第一八一章 恶心
嘉靖为何如此纵容严嵩呢?
这点着实令人难以理解,历史上严嵩掌权的时候也不是没被弹劾过,严嵩在买官卖官嘉靖也不可能不知道,但是,嘉靖就是一味的纵容,毫无原则的纵容!
嘉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有一段话,据说是嘉靖亲口说的,大致如下。
古人称某江为江,某河为河。
某江水清,某河水浊,某江在流,某河也在流。
古人云:圣人出,某河清,可某河什么时候清过?
某江之水灌溉了两岸数省之田地,某河之水也灌溉了数省两岸之田地,只能不因水清而偏用,也只能不因水浊而偏废,自古皆然。
某河一旦泛滥,便需治理,反之,某江一旦泛滥,朕同样也要治理。
嘉靖这意思是用某江比喻朝中的清流,用某河比喻朝中的贪官污吏,他的想法,着实有点奇葩,清流与贪官污吏“灌溉”的对象岂能一样!
清流再如何不堪,起码他们争权是为国为民,至少,表面上他们都是这么说的,做事的时候,再怎么装,也得往这个方向靠。
而贪官污吏争权是为了什么,他们纯粹就是为了满足个人私利,为了贪钱!
他们几时曾把贪污所得用在国家大事上,他们几时又曾把贪污所得用在老百姓身上,他们贪赃枉法都是为了自己好不好!
清流有时候虽然无用,他们起码厉行节俭,不会去搜刮民脂民膏,老百姓好歹还能留口饭吃。
贪官污吏却是越厉害越不得了,他们把民脂民膏都搜刮干净了,老百姓吃什么,穿什么?
就好比严嵩,他贪的银子那是数都数不清,严世蕃、赵文华、鄢懋卿、袁应枢等,每个人少说都给他贪了上百万两银子,他贪腐所得恐怕千万两都不止,但是,朝廷没钱打仗了,他掏银子了吗?
当时所需的军费也就一百多万两,他随便找个借口便能“凑”出来,但是,他宁可改稻为桑,把江浙老百姓耐以生存的耕地全部侵占了,让江浙老百姓全部没饭吃,也不掏一两银子!
所以,把清流和贪官污吏用某江和某河做比喻就是个伪命题,某江和某河的水只是看上去浑浊度不一样而已,他们的功能还是一样的,都可以灌溉两岸良田,而清流和贪官污吏的“功能”压根就不一样。
清流的宗旨是厉行节俭,为黎民百姓谋福祉,贪官污吏的宗旨是使劲捞钱,自己享受荣华富贵,两者岂能混为一谈?
嘉靖是脑子里面装了一条江,一条河,严重进水了,才会想出如此荒唐的比喻来!
其实,嘉靖就是在狡辩,为自己荒唐的行为狡辩,他之所以对严嵩如此纵容,有一个原因恐怕才是最主要的。
因为严嵩全力支持他修炼长生之道!
满朝文武就没几个支持他修炼的,唯有严嵩,不但支持他,还不断的“耗费心力”给他写青词,助他修炼,这样的支持,恐怕才是严嵩长期得宠的根本原因。
试问嘉靖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主要是在干什么?
他主要是在修炼长生之道好不好,而不是在治国!
修炼长生之道在他心里远比治国还重要,这也是为什么满朝文武拼命弹劾严嵩都没事,方士蓝道行随便扶乩了几次,以上天的口吻说了严嵩几次坏话,严嵩便栽了的根本原因。
也就是说,严嵩再怎么贪腐,嘉靖都不是很在意,只要严嵩能全力支持他修炼就行,但是,一旦扶乩显示“上天旨意”,说严嵩不是个好东西,那么,严嵩就完蛋了!
杨聪着实没想到,他忙活了将近两个月,准备了一箱供词,把严嵩带头贪腐之祸点得那么明白,嘉靖竟然还没有收拾严嵩。
嘉靖甚至连收拾袁应枢的意思都没有,他只是下旨令杨聪安排人将袁应枢等一干贪官污吏押解回京,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法司会审。
这摆明了就是要放过袁应枢啊,都察院虽然在张岳掌控之中,但刑部和大理寺基本都是严嵩一党说了算啊,二比一,最后结果可想而知。
嘉靖如此糊涂,着实把杨聪给恶心的不行了,杨聪左想右想也想不通,他想破脑袋都想不通,怎么办呢?
有时候,人一旦想不通便会做傻事,杨聪也不例外。
尼玛,你恶心人是吧,我也恶心恶心你。
他决定恶心嘉靖一下!
至于怎么恶心嘉靖,那自然是在银子上面做文章。
他上奏的时候并没有提到抄没的那些脏银,因为抄官员的家一般都需要皇上的旨意,他虽然是五省总督,代表着皇上,但是,私自下令去抄这么多官员的家还是有违法度的。
他原本是想着等嘉靖下旨收拾这些贪官污吏了,再谎称自己是得到旨意之后抄的这些贪官污吏的家,然后再把抄来的脏银全部上缴朝廷,但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尼玛,这么恶心人还想老子把抄来的脏银全送给你?
做梦!
他收到圣旨之后,又开始提审那些贪官污吏了,第一个就是袁应枢。
袁应枢这会儿都快被他气得喷血了,因为自从上次杨聪下令把他关起来之后便没了下文,接下来将近两个月时间,杨聪甚至看都没来看过他一眼,更别说审问了。
这平白无故的被人关了两个月,谁都会火大不是,所以,杨聪刚把他提到公堂,他便忍不住咬牙切齿道:“姓杨的,你以为当个总督便能无法无天了吗?你竟然敢平白无故将我关押这么久!”
杨聪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严肃的道:“你这是咆哮公堂,知道吗?按律本官可以命人将你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卧槽,这家伙还是这么狠!
袁应枢闻言,不由打了个哆嗦,打板子,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大腿粗的木棍打下来,想想都让人不寒而栗啊。
这家伙看样子是铁了心要收拾他了,他要再不识相,那就是傻叉了。
算了,骂几句也就能图个嘴上痛快,嘴痛快了,腚却打烂了,划不来,他干脆闭上嘴不吭气了。
杨聪见这家伙老实了,这才缓缓的道:“本官现在郑重的告诉你,你贪赃枉法一事朝廷已经核实了,皇上下旨,命本官将你押解回京受审。”
啊!
袁应枢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自从那次本抓之后杨聪并没提审过他,他也没交待过什么,怎么可能坐实贪赃枉法之罪?
他忍不住问道:“你,你不会是诓我的吧?”
杨聪不屑的道:“本官有必要诓你吗?过几天本官就要安排人押解你去京城受审了,诓你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的,好像没错啊,杨聪完全没必要诓他啊,要是过几天杨聪不安排人押解他去京城岂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有意思吗?
第三卷 第一八二章 好人
袁应枢相信杨聪不会用这么幼稚的谎话来诓他,但是,他却想不通,为什么杨聪都没审问他便能定他的罪。
他忍不住好奇道:“我什么都没招,你怎么给我定罪?”
杨聪淡淡的道:“你不招别人就不会招吗?杨献可已经招了,你做的好事,他全招了。”
袁应枢下意识摇头道:“不可能!”
他对杨献可相当的了解,这家伙就是个贪生怕死之徒,他都说过了,如果杨献可敢招供就想办法将其抄家灭族,杨献可还敢招那就是来鬼了。
杨聪依旧淡淡的道:“招了就是招了,本官有必要诓你吗?本官问你,你到底收受了多少贿赂,脏银现在何处?”
袁应枢哪里知道杨聪这家伙胆子大的早就把他在南宁的府邸给抄了,甚至连他养的乐户女子那里杨聪也抄了个底朝天,他下意识就认为,杨聪这是在诓他呢。
这家伙,真有耐心啊,把他关了将近两个月才继续审讯!
他好像全明白了,前面杨聪说什么过几天要派人将他押赴京城估计都是骗人的,如果他真的定罪了,杨聪是没必要用那么幼稚的谎言来诓他,但是,如果他还没定罪,那就有必要了,这些都是诓他招供的招数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嘲讽道:“杨大人,你不觉得跟我玩这些招数太过幼稚了吗?”
幼稚?
什么幼稚?
杨聪不解道:“本官跟你玩什么幼稚的招数了?”
袁应枢继续嘲讽道:“你这些招数还不够幼稚吗?一会儿说过几天便要将我押赴京城受审,一会儿又问我到底贪了多少银子,你要是给我定罪了,能不知道我贪了多少银子吗?你以为玩这些我就会招供吗?”
晕倒,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幼稚。
这家伙看样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杨聪稍微想了想,随即便招过一个锦衣卫附耳交待了几句,那锦衣卫道了声遵命便匆匆走出去了。
不一会,那锦衣卫又捧着封圣旨跑回来,将圣旨小心的展开,举在袁应枢面前。
袁应枢一看圣旨上的内容,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
他知道,这圣旨绝对是真的,因为上面列举的人名他都有印象,这些人都跟他买过官,杨聪既然能把这些查出来,那就证明,他买官卖官的事情已经完全暴露了。
杨献可!
对了,杨献可呢?
他在圣旨上仔细搜寻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杨献可的名字!
这个杨献可,果然是他!
他正在那里咬牙切齿想着怎么报复杨献可呢,杨聪却是淡淡的问道:“怎么样,这下你相信了吧,本官总不可能为了诓你假造圣旨吧?”
袁应枢闻言,眼光再次落到圣旨上。
完了,全完了,就算押回京城之后有刑部和大理寺照应,这贪赃枉法之罪肯定是跑不掉了。
他自己有多猖狂自己心里清楚,这次,能不能保住性命还不好说,这官场,他肯定是没法待了。
他颓然叹息道:“你竟然已经给我定罪了,还有什么好审的,直接派人把我押赴京城不就完事了,难道你还想羞辱我一番不成,这,不是君子所为吧?”
君子?
你还好意思跟我说君子!
杨聪心中冷笑一声,表面上却装作不忍道:“你我毕竟同朝为官,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正好你的供词还没录,我就给你行个方便,你随便报个数目吧,免得到时候因为金额太大而引的皇上暴怒,把你给砍了。”
袁应枢闻言,心中顿时了然。
杨聪这是不想跟他老丈人撕破脸呢,如果这次杨聪把他弄死了,那以后就没有缓转的余地了。
还好,这小子还知道做事留一线。
想到这里,他不由感动道:“那就多谢大人了,具体贪了多少,下官也记不清了,大致就是几千两吧,大人,你看合适吗?”
几千两?
亏你说的出口!
你当别人白痴呢,七品以上的官员最少是几百两一个,几百个最少也是几十万两,你竟然说只收了几千两!
这么荒唐的数字,说出来谁信?
但是,杨聪却知道,严嵩一定会想办法让嘉靖这个白痴相信的!
他缓缓点头道:“那行吧,供词上就写几千两吧,我能做到的也就这些了,剩下的你自己去想办法吧。”
接下来就没什么要紧的了,杨聪又随意审问了一阵便将供词奉上,让袁应枢确认过后,又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这第一个就算是审完了。
袁应枢还以为杨聪是害怕把他给整死了严嵩会跟其死磕呢,他哪里知道,杨聪压根就不害怕这些。
杨聪怕个屁啊,反正都跟严嵩杠上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怕有用吗?
他之所以让袁应枢把贪污的脏银说成几千两,只是不想把大部分脏银上缴而已。
紧接着,杨聪又将抄过家的那几十个最重要的官员一个个提到公堂,重新审问了一遍。
他都没提把这些人家抄了的事,只是假装好人,让这些人少报点贪污数额,以免被暴怒的皇上给砍了。
这些人哪里知道杨聪心里打什么算盘,他们只当杨聪真是个大好人呢,他们一个个都按杨聪的意思,你报个几百两,我报个千把两,尽量往少里报。
其实,他们都是贪得无厌之徒,贪的最少的也不下万两,要不杨聪也不会去抄他们的家不是。
这些人贪腐的总额加起来,足有一百多万两,如果杨聪照实上缴朝廷,那嘉靖又该嘚瑟一阵了,一百多万两啊,差不多相当于大明一年税赋的三成了,那能干多少事情啊。
但是,杨聪暗示了这些人一番之后,一百多万两就变成几万两了,连个零头都不够。
这就是嘉靖恶心人的下场,反正他抄这些人家的事也没有上奏,就当没抄好了,他甚至还在这些人的供词里都附上了一句,他们都是主动上缴脏银的,搞得这些人一个个都感激涕零,大赞杨聪是好人。
这些人的事都处理完了,杨聪还嫌不够过瘾,他又拿杨献可做了一番文章。
袁应枢不是威胁说要抄杨献可的家,灭他的族嘛,那行啊,如你所愿!
他直接在奏折里写道,杨献可果然如同袁应枢说的那样,莫名其妙的消失了,连带他的家人全部消失了,府邸也被抄了个底朝天,至于到底怎么回事,他查了很久都没查清楚,至今仍然是个悬案。
这的确是个悬案,因为这事就是他自己干的,他已经把杨献可转移到东番鸡笼去了,至于府邸里面的财物,杨献可也早带走了,他只是去伪造了一下现场而已。
要恶心就恶心个够,老子连严嵩一起恶心!
不知道嘉靖看到杨献可一家的遭遇会不会对严嵩“刮目相看”呢?
第三卷 第一八三章 取之于民
《论语.八佾篇》有云:“君使臣以礼,则臣事君以忠。”
西汉大儒董仲舒更是在《举贤良对策》中将此句释义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这年头忠君思想浓厚,一般人特别是读书人还真不敢如同杨聪一样,蔑视皇权,恶心嘉靖。
夏言是狂,但也没狂的没边,他内心里是有点看不起嘉靖,但那也是在才学方面,真正涉及到皇权的事,他还是不敢有丝毫逾越。
严嵩是奸,但也没奸到不把嘉靖放在眼里,他虽然利用嘉靖,那也只是利用嘉靖的无知来为自己谋利,要说蔑视嘉靖所代表的皇权,他还没这个胆。
杨聪就不一样了,他内心里还真不怎么惧怕嘉靖,皇帝怎么了,还不是个人,你敢恶心我,我就敢恶心你。
他把袁应枢等贪官污吏重新审了一通之后,便安排人将这些家伙押赴京城了,至于上缴朝廷的脏银,就按他们“老实交待”的数目,总共加起来才几万两。
他如果是个贪官污吏,这把就发大财了,因为这次从那数十个贪官和袁应枢家里抄出来的金银财宝足足价值两百多万两,去掉几万两,还有两百余万两!
当然,他并没有打算贪掉这笔钱,两百余万两,对于其他人来说的确是一笔足以让人疯狂的巨额财富,但是,对于他来说还没那么大的吸引力,他并不缺这笔钱。
至于这笔钱怎么处置,他也早就想好了。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这笔钱是这些贪官污吏在广西搜刮的民脂民膏,自然是要还给广西老百姓。
不过,他所谓的还并不是把这两百余万两均分给几百万老百姓,因为这样没有意义,分到每每个人手里还不到一两呢,他们最多也就能吃一个月的饱饭,接下来还是得挨饿。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准备用这笔钱帮助广西老百姓摆脱贫穷落后的现状。
这天上午巳时许,距离桂林府城足有百余里的龙脊山附近突然响起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将近百余人骑着骏马自官道疾驰而来,很快便跑进了入山的通道,看他们的装扮,应该是上百广西狼兵和明军精锐护卫着几个高官。
令人奇怪的是,龙脊山的老百姓并没有因为这些高官的到来蜂拥而聚,夹道欢迎,也没有跑过来看热闹,他们依旧在山上的梯田里忙着自己的活计,就仿佛没看到这群人一般。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这里的老百姓早就看到这群人了,有很多老百姓貌似是在田里忙活,眼光却在偷偷的打量着这帮人呢,只是他们早被知县大人和族里的头人连番警告过了,这几天该干嘛干嘛,不管看到什么人都不准大惊小怪,更不准聚众围观,如若不然,逮着就是一顿板子!
这打板子的威慑力还是很大的,要不然,这里的老百姓早安奈不住冲动,跑山路两侧围观了。
他们虽然站在田里,这心思却一直在山路上,这一群人到底什么来头呢?
知县在那几个高官面前貌似都跟孙子一般!
这一行人来头可不小,领头的便是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兼兵部尚书,五省总督杨聪,另外还有新上任的广西提刑按察使黄光升和桂林知府张九德。
杨聪之所以赶来这里,皆因为这里有梯田,很多很多的梯田。
他苦思了很久,要改变广西贫穷落后的现状,唯有想办法增加这里的耕地面积,后世这里几千万人都能养活,为什么这会儿几百万人都养不活呢?
粮食的产量只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耕地面积,因为这会儿广西的耕地太少了。
这里是典型的山地丘陵地形,山地和丘陵占了八成以上,剩下还有一成左右的水路,平原和盆地面积还不到一成,要想增加耕地面积,唯有在山上想办法,开挖梯田,而龙脊山正是广西最为闻名的梯田所在地。
这会儿并不是没有梯田,广东广西、云南贵州、湖广江西等地都有梯田,而且开挖历史还不短,但是,这会儿梯田并没有普及,至少杨聪就没看到过什么梯田,所以,他才亲自带人来到龙脊,实地考察一番。
一行人抵达龙脊山附近便下了战马,杨聪在一座高山脚下匆匆交待了一番,随即便带着几个随行官员和一众锦衣卫狼兵精锐等往山上爬去。
这家伙,这年头的山可不好爬,别说路了,踏脚的地方都没有,漫山遍野不是半人高的野草便是茂密的树林,想要爬上山顶,还得劈开杂草和灌木,开出一条路来。
还好,随行而来的狼兵和锦衣卫等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开个路对他们来说倒是没什么难度,只是像杨聪这样的文弱书生气力明显不够,爬到山顶的时候,杨聪和张九德等人都已经汗流浃背,气喘吁吁了。
终于到了山顶了,杨聪迫不及待的抬眼一看,对面就是龙脊山梯田了,只见一条条梯田就如同玉带般环绕在山间,好不壮观。
他看了一阵,这才喘息道:“明举,看出什么没?”
明举是新任提刑按察使黄光升的字,这黄光升原本是广东提醒按察副使,在整个广东承宣布政使司那可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才能出众。
杨聪早在东南出任总督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了,只是他的特长在于农田水利和刑法侦讯,而当时杨聪主要任务是剿灭海盗和倭寇,所以,杨聪虽然听说有此贤人,却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位置拉拢一番。
这次,正好,广西提刑按察使陈守愚引咎辞呈,空出了这么个正使的位置,杨聪立马便想到了这位贤人。
黄光升闻言,连忙抬手道:“大人,您看,这龙脊山附近就有河流,取水比较方便,下官以为,这估计是这里能形成梯田的主要原因吧。当然,土质也很重要,看这禾苗的长势,这里的土质应该也是相当好的。”
水源的确是个很重要的因素,水稻,水稻,之所以叫水稻自然不能缺水,如果没有水源,那肯定是没法种水稻的。
他之所以不带着人直接上龙脊山看梯田,而是选了龙脊山附近一座最高的荒山就是想看看这龙脊梯田的成因,要是站在梯田中间看,估计怕是很难看出来的。
这黄光升果然是农田水利方面的行家啊,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关键。
杨聪闻言,不由蹲下来抓了一把土,捏在手里仔细碾了碾。
这座荒山土质其实也很不错,就是有点干燥,根本没什么水份,附近也没什么河流,种水稻肯定是不能成的。
这找到了主因就好办了,他不由把土一洒,兴奋道:“好,我们就挖渠引水,把那边的水引到这边山脚下来,开几片梯田试试!”
第三卷 第一八四章 梯田
这梯田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呢,说实话,这时候的人也没什么经验,因为造梯田实在是太麻烦了,一般官员甚至平原上的荒地都懒得组织人去开垦,又怎么会想着去造梯田呢。
这年头劳力虽然可以免费征召,那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一般老百姓免费服劳役的时间一年也就半个月左右,过了这个时间,那也是要开工钱的。
所以,一般地方官员都会选择一些时间短,见效比较快的业绩搞一搞,比如修路,挖水渠什么的,有的甚至就直接征召劳役给自己又或者亲友砌房子什么的,公器私用,变向贪污,以致很多地方要办正事的时候都找不到免费劳力了。
这造梯田一看就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自然没人愿意去干。
杨聪要不是手头正好拽着两百余万两脏银,估计也不会在梯田上做文章,这家伙,把个荒山开挖成梯田,想想费劲啊。
这不,龙脊梯田附近四个寨子,三百余户人家,总共三百多个劳力召集过来之后,杨聪便有点头大了。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显得是那么的渺小,三百多个劳力,再加上他带来的上百护卫和官员,总共四五百人,站在那荒山下面简直就如同一群蚂蚁站在大象跟前一般。
这家伙,这么点人,又要挖十几里长的水渠,又要清理这么一座数十丈高的荒山,得忙活多久啊?
他可不想搞个什么耗时数年甚至数十年的工程,半年都不行,甚至超过两个月他都受不了,他倒不是没这么多银子又或者粮食来招人干活,主要因为这里只是个试点而已,接下来还要向整个广西甚至是整个西南推广呢,时间起码是这里的数倍,如果这个工程动不动就是半年一年甚至几年,那他估计是看不到西南老百姓过上温饱的日子了。
所谓“万事开头难”,看着巨大的山体和遥远的水源,杨聪真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这么大的工作量,这么点人,一两个月内能完成吗?
还好,他性格相当的坚韧,不畏艰难,遇到这样的难题,他不但没有打退堂鼓,反而变得斗志昂扬。
愚公凭借一家子老小都敢去移那太行王屋二山,他掌控五省大权,手里资源无数,还会被这梯田给难倒吗?
当然不会!
他仔细琢磨了一阵,随即便问道:“明举,一个月内把水渠修到这里需要多少人?”
黄光升看了看聚集在前面的青壮劳力,又看了看远处的水源,随即估摸道:“这三百多人全用上,大家都起早贪黑拼命的干,估计都需要一个多月时间。”
好吧,黄光升在这方面可是行家,他不但出任过按察副使,还担任过参政、参议,负责的就是兴修水利这一块,以他的专业眼光判断出来的时间肯定是没问题的。
这光是挖个水渠就需要这三百多号劳力全上,那荒山又怎么办呢?
杨聪看了看巨大的山体,又想到了愚公移山。
愚公移山的时候都能男女老幼一起上,这会儿为什么不行,他开工钱绝对有人来。
想到这里,他直接对龙胜知县道:“你命人去各个寨子通知一下,所有能干活的,不管男女老幼,都来,本官给他们开工钱,除去青壮劳力,男女老幼都算半个工,直接发粮食,一个工一个月一石粮。”
这会儿他已经命人从南直隶和浙江、福建一带收购粮食了,两百余万两足可收购三百多万石粮食,广西所有老百姓就算全员上阵都能坚持一个多月,更何况还有那些老的动不了的,和小的还没有力气的呢。
龙胜知县闻言,自然是屁颠屁颠的派人去传通告去了,没过多久,附近寨子里的人便发了疯一般的往这边跑来。
这年头,一家基本都是五口左右,除了还在玩泥巴的小孩和躺床上的老人,其他人基本都能干点力气活,这一听闻总督大人给开一个月半石粮的工钱,这还得了,平时他们一家人一个月还吃不到半石粮呢,这么好的大好事,不去是傻子啊!
于是乎,四个寨子,全家老幼,只要能跑得动的几乎都来了,足足聚集了上千人。
这下人手就足够了,不但清理荒山的人够了,就算是挖水渠的,杨聪都给黄光升多配备了一倍的人,这样他们在一个多月时间完工就不怎么费劲了。
接下来,杨聪便亲自上阵,指挥大家开始清理荒山了。
这清理荒山的活还真不是一般的多,首先,山上的树木杂草什么的都得砍光,锄干净,然后上面的巨石也得清理一下,要么从山上推下来,要么直接杂碎了做田埂,最后,工作量最大的就是挖梯田了,那家伙,把山坡挖成一圈一圈的耕地,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
杨聪还是低估了清理荒山的难度,原本他以为清理那些树木就算是够难的了,因为树木不但要砍掉,连树根都要刨出来,几个人一天干掉一棵树都费劲,那山上树木虽然不多,上千颗还是有的。
没想到,清楚杂草和灌木更难,那家伙,荒山上的树不多,杂草和灌木可满山都是,把整个山都仔细刨一遍,那简直要人命啊!
这个时候,有人就嘀咕开了,要是能放把火全烧了就好了,不用一天时间,便能烧得一干二净。
但是,却没有人真点火去烧,因为这些山都不是单独存在的,都是山连着山,你要放火把这座山烧了,旁边其他山肯定也会跟着着火,山火一旦烧起来,那可不得了。
不过,还好,杨聪又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挖隔离带,在山底下挖一圈数丈宽的隔离带,这样就不用担心山火蔓延了,反正不管山底和山顶,都得清理得跟隔离带一样干净,就在山底挖一圈,工作量还没原本的一成呢。
他这办法一想出来,不到三天时间,整个山上的杂草和灌木便被烧的一干二净,当然,那些有用的树木是事先都砍掉了的。
紧接着便是清理石块,挖梯田了,这个就没什么巧可取了,只能一点点来。
一个多月之后,水渠修成,梯田也挖的差不多了,四个寨子的老百姓其上阵,一起挑水把梯田里的地一灌溉,这水田便差不多便算是完工了。
这一下,龙脊山附近的四个寨子一下就多出了几百亩地,虽说辛苦了一点,但是基本的温饱却解决了,当然,他们如果想过的更好一点,还可以继续开挖附近的荒山,反正这些荒山也没什么资源,基本上都是归朝廷所有的,有杨聪做主,他们想怎么挖便怎么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