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六章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聪这会儿是真莫名觉历,徐阶这是脑子抽风了还是怎么了,竟然毫不犹豫的帮助自己对付龙溪陈家,他难道不知道海商豪门的厉害吗?
徐阶当然知道海商豪门的厉害,正是因为海商豪门厉害,他才想暗中出手和龙溪陈家斗一斗。
这时候,他竟然想跟龙溪陈家斗一斗,难道他脑子真抽风了吗?
他已经因为得罪内阁首辅张孚敬而被贬到地方上任职了,而且他也记住了教训,一直隐忍至今,为什么这会儿他又要去惹比张孚敬狠辣百倍的海商豪门呢?
他脑子当然没抽风,这两件事性质完全不一样,当初他得罪张孚敬的时候可是和张孚敬当面锣对面鼓争了个面红耳赤,而这次,他并不准备亲自出手,出手的是杨聪。
其实,他早就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展现一下自己的能耐了,因为他不想就此认命,他还想往上爬,爬回京城,爬回朝廷中枢,掌控朝堂大权。
而他想爬回去并没有这么容易,因为大明朝堂上的规矩很多,比如升迁的规矩,要想进入内阁,掌控大权,首先就必须进入六部任职,而六部官员大部分都来自新科进士又或者老牌京官,剩下一小部分也是从南京六部调过去的,地方官员想要进入京城六部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有特殊的功绩又或者获得很多官员的推举。
如果他老老实实当老好人,是不可能做出特殊功绩的,更不可能获得很多官员的推举。
所以,他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来展现一下自己的能耐了,获取功绩同时博取名声,而杨聪这件事恰巧就是个机会。
他毕竟是南直隶松江府人,对海商豪门他还是相当了解的。
他知道,这帮人干的都是违法的勾当。
他相信,纸终究保不住火,这帮人迟早会出事。
现在,因为他们声势浩大,手段卑劣,大部分官员都不敢惹他们,他如果能暗地里跟这帮家伙斗一斗,并获取了胜利,那绝对会让很多官员刮目相看。
毕竟大多数浙江、福建甚至是南直隶的官员都对海商豪门有意见,他们只是敢怒而不敢言而已,这股隐藏的力量不知道有多么巨大,自己如果能让他们刮目相看,那么重返朝堂掌权就有希望了。
当然,要斗赢海商豪门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凭他一个外地官员,根本就不可能获胜,这就是大部分外地官员不敢得罪海商豪门的主要原因。
而杨聪参与进来就不一样了,因为杨聪是本地人,他跟龙溪陈氏斗,有地利优势。
所以,他才会放下身段结交杨聪,并且毫不犹豫的帮助杨聪对付龙溪陈氏。
他之所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叫杨聪贤弟那也是有目的的,他是想告诉龙溪陈家,你们欺负我小弟,我不得不帮忙,别赖我啊,我可不是故意要跟你们过不去的。
这是他一个预防手段,如果到时候真把龙溪陈氏得罪狠了,气得他们全力来对付自己,他还可以以此为台阶,避免龙溪陈氏跟他死磕。
杨聪这会儿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了徐阶手中的枪,他只是不理解徐阶的举动而已。
这徐阶难道真不知道海商豪门的厉害?
他忍不住试探道:“子升兄,龙溪陈氏可是海商豪门,你真有把握帮小弟摆平他们?”
这话可不敢说死,徐阶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道:“这个把握嘛,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杨聪闻言,直想翻白眼,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话什么意思啊?
他只能无奈的道:“子升兄,请恕小弟愚钝,此话何意?”
徐阶微笑着解释道:“这就要看你想怎么样了,如果你想一举干翻龙溪陈氏,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如果你想抱得美人归,那难度也很大,如果你只是想赶走陈文杰,我还是有那么一点把握的。”
杨聪哪想过要干翻龙溪陈氏啊,抱得美人归什么的,他也没有奢望过,他只想赶走陈文杰,让这家伙不再找自己的麻烦了。
问题这陈文杰是他想赶走就能赶走的吗?
这徐阶真有办法吗?
他忍不住问道:“子升兄,怎么才能赶走陈文杰呢?”
徐阶胸有成竹的道:“这个倒不是很难,一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足矣。”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什么鬼,这跟赶走陈文杰有什么关系,杨聪尴尬的道:“子升兄,小弟实在愚钝,你能不能细说一番?”
徐阶依旧微笑道:“你想想,陈文杰能用什么手段对付你,为兄再告诉你怎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杨聪想了想,随即猜测道:“我担心他与县令或者典吏坑壑一气,将我抓进县衙大牢,然后派人在县衙大牢暗害我或者把我关上个一年半载的,上次他们好像就有这个意图。”
徐阶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随即淡淡的道:“这个简单,我给你下个聘书,聘你当我府衙通判的幕宾,想那县令又或者典吏必然没胆动你了。”
杨聪想了想,又猜测道:“他们要来阴的怎么办,就算派几个捕快也能抓我啊,谁知道是不是县令又或典吏指使的,我如果反抗,他们就能诬蔑我蔑视王法,我如果不反抗,谁知道他们又会将我抓去哪里呢?”
徐阶又点了点头,思索了一阵,随即皱眉道:“这个倒是有点麻烦,你不是刚帮了泉州李氏一个忙吗,你可以请他们给挑选几个族中高手保护你,然后我给他们办几块府衙刑房胥吏的牌子,如果他们派捕快来抓你,直接打回去就行了。”
这办法倒是不错,捕快只是杂役而已,刑房胥吏却属于杂吏,身份比捕快高多了,而且府衙的杂吏比县衙的杂吏身份还要高,就算把捕快揍了那也是白揍。
杨聪闻言,不由面带歉意的看向俞大猷等人,随即小心的道:“这高手倒是不用去找了,就是要委屈几位兄长,不知几位兄长可愿委屈一下,充当府衙的胥吏。”
让正五品的世袭百户充当没有品级的杂吏的确有点委屈了,不过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都不在乎这个,他们连连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这武职也是虚的,没什么用,当个胥吏还能使唤衙役呢。”
这会儿杨聪已经明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是什么意思了,反正陈文杰会用到什么手段,都想办法给堵回去,这家伙徒劳无功之下自然就知难而退了。
他也知道像龙溪陈氏这样的海商豪门凭一己之力根本不可能连根拔起,只能用这种办法跟他们磨了。
不过,这徐阶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什么事都要自己出手摆平,他只是用府衙通判之名给自己一些帮助而已,哪像他刚一开始说的,要帮自己摆平龙溪陈氏。
这会儿杨聪了顾不了这么多了,徐阶这招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能把陈文杰给顶回去他就烧高香了。
第一卷 第十七章 找打的来了
话说这陈文杰为什么突然跑到惠安来敲杨聪闷棍呢?
其实,他是被张慎和杨荣这两个老头给气得,他代表的可是龙溪陈家,张慎竟然对他不冷不热,对联姻之事更是三缄其口。
这也就罢了,这老家伙竟然跟商户出身的杨荣打的火热,他可是早就打听到了,惠安杨家一直在寻求与东岭张家联姻呢。
他真被气坏了,龙溪陈家可是福建数一数二的豪门,张慎竟然对他不屑一顾,反而跟那个贱民出身的杨荣称兄道弟,难道他们真准备跟一个商户联姻吗?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什么时候龙溪陈家连个商户都不如了!
所以,他才气急败坏的跑到惠安县城,准备收拾“情敌”杨聪,给惠安杨家一点教训,同时也让东岭张家明白,张家大小姐只能嫁给他陈文杰,其他任何人敢来张家提亲,就要面对龙溪陈家的怒火。
当然,这会儿他还没想过要干掉杨聪,他还没有狂到为了点小事就草菅人命的程度,特别杨聪的爷爷假假还是个在朝官员,如果杀了杨聪,人家绝对会疯狂想办法报复。
他只是想找个由头把杨聪抓进县衙大牢关起来,让东岭张家看看自己的能耐,同时也让惠安杨家打消联姻的想法。
这事对他来说真不算什么,收拾一个商户而已,他都不用回家叫人,以他们龙溪陈家的威名,自然有人屁颠屁颠贴上来帮忙。
果然,他刚到惠安,把自己的意思传达出去,典吏王傅便主动贴上来,表示愿意帮他收拾杨聪,而县令刘守良和县衙其他官员则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这回事。
原本他计划的好好的,让手下亲随找个机会去敲杨聪的闷棍,然后再当面嘲讽一番,将之激怒,让其失去理智上来揍自己,这样就有理由将其抓起来了。
只要将其抓进县衙大牢,关多久就由他说了算了。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传说中张狂无比的杨聪竟然莫名其妙的理智了一回,自己又是派人敲闷棍,又是当面嘲讽,这家伙竟然生生忍住了,没有当场发作。
当然,他不会就这么算了,文的不行那就来武的,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
他之所以设计抓捕杨聪,只是想把事情办的体体面面,以免落人口实。
这杨聪既然不想“老老实实”进去,那说不得就只有动粗了,反正他们龙溪陈家的威名在闽浙一带早已传开了,海盗就是他们手下的海商,就算他无缘无故杀个人也就那么大点事,更何况他只是无缘无故抓个人而已。
他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天晚上,直接带捕快在杨府外守着,只要这家伙出门,二话不说,上去就抓,随便给其安个罪名,先关起来再说。
没想到,他又失算了,因为杨聪第二天下午就跑府城去了。
这下更是把陈文杰气得火冒三丈,马的,你跑,让你跑,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回来我就收拾你。
他直接派人在府城与县城之间的官道上暗暗盯着,又让王傅派几个捕快在城门口等着,只要杨聪一回惠安,就在城门口,堵上,抓起来。
杨聪还真没想到陈文杰敢这么无法无天,他当晚跟徐阶好好请益了一番,第二天一早又在府衙办好腰牌,然后便带着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不疾不徐的往惠安而来。
结果,一行人刚到惠安城外,俞大猷三人刚翻身下马准备进城,几个捕快突然围上来大喝道:“站住,你们是干什么的?”
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当场就愣住了,他们都知道,县衙典吏王傅已经投靠陈文杰了,这些捕快有可能王傅派来找茬的,但是,这光天化日之下,在城门口动手也太扯了吧?
杨聪也觉得有点莫名其妙,陈文杰不会如此张狂吧,大白天的,无缘无故在城门口抓人,还有没有王法了?
他也不能确定这是不是陈文杰搞的鬼,因为王傅、王锐和陈文杰都不在场,谁知道是不是这帮捕快私自在这里捞外快呢。
这年头捕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没有地位不说,俸禄还低的自己都养不活,所以,这帮家伙大多变着法的捞外快。
守城门口,堵外地人,威胁恐吓捞银子,这事他们经常干,没什么好奇怪的。
杨聪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便摆出富家子弟的架势,从马车上窜下来,满脸张狂,指着那几个捕快怒喝道:“眼瞎了还是怎么了,不认识我们杨家的马车吗?”
什么眼瞎了,抓的就是你!
原本陈文杰的计划是杨聪一回来就动手,直接在城门口把人给抓了,关进县衙大牢再说。
但是,刚潜伏在半路的暗哨快马来报,杨聪好像在府城请来了三个护卫,城门口这四个捕快不一定干的过。
于是乎,他稍微改变了一下计划,让城门口几个捕快先将杨聪一行人缠住,而王锐则赶紧召集县衙其他捕快来支援,一举将杨聪一行人拿下。
其实,这几个捕快一看俞大猷等人的体型心里就有点发怵了,还好,他们只是负责拖延时间而已,要让他们上去抓人,他们还真不敢。
那领头的捕快偷偷咽了口唾沫,这才上前严肃道:“杨公子,杨家的马车我们自然认识,但是这几个人很可疑,我怀疑他们是朝廷钦犯。”
杨聪闻言,眼睛一眯。
这帮家伙,看见自己还是这口气,肯定是专门针对自己而来。
不过这会儿正主一个都没出现,自己要不要跟这些小喽喽翻脸呢?
他正在那犹豫呢,远处突然跑来十余个人,王锐几乎将县衙所有捕快全拉过来了。
这家伙,看样子是要来硬的了。
杨聪眉头一皱,飞快的思索起来。
陈文杰肯定是不耐烦了,不然他不会让王锐这么肆无忌惮的在城门口抓人。
那么,自己隐忍就没什么意义了,只有跟他们硬刚了。
硬刚就硬刚,谁怕谁啊!
这个王锐,以为傍上龙溪陈氏就上天了吗?
你把脸凑上来找打是把,那好,爷成全你。
杨聪直接把双手往后一负,摆出富家子弟特有的傲娇模样,满脸不屑的看着远处跑过来的王锐,那样子,要多欠揍就有多欠揍。
第一卷 第十八章 反手一巴掌
话说王锐带着十来个捕快一路从县衙跑过来,正想喘口气呢,但一看杨聪这架势,他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他马的,这家伙,看见自己带这么多人来了,竟然还这么狂,这是不把本公子放眼里啊!
他也顾不得喘气了,跑过来便直接挥手道:“上,把这帮朝廷钦犯全抓起来。”
尼玛,敢跟老子狂,杨聪冷哼一声,盯着县衙钱捕头傲娇道:“钱捕头,你也以为我们惠安杨家是这么好惹的吗?”
县衙钱捕头闻言,不由为难的看向王锐,他是不想得罪杨家,问题这位爷他更不想得罪啊!
王锐见状,不由恼火道:“上啊,还愣着干什么,出了什么事我兜着。”
钱捕头闻言,一咬牙,正要挥手让手下捕快上去抓人,张聪却是贱贱的掏了掏耳朵,然后满脸不屑的道:“你兜着?你脑袋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你爹就是个不入流的县衙典吏,我爷爷可是真正的当朝七品,县令大人都不敢说这大话,你算哪根葱啊?”
王锐闻言,不由恼羞成怒道:“上啊,抓起来,我倒要看看他是哪根葱。”
钱捕头简直欲哭无泪,一个是当朝七品官员的孙子,一个是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两个他都惹不起,两个他都不想得罪啊!
他还在左右为难呢,杨聪突然指着他道:“你,过来。”
过去,开什么玩笑,钱捕头下意识往后一缩,他还以为杨聪要揍他呢。
杨聪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徐阶写的聘书,再次招手道:“过来啊,我又不会揍你,我只是让你来看样东西。”
钱捕头看了看王锐,又看了看四周的捕快,这才咬牙来到杨聪跟前,接过他手中的聘书看起来。
这一看,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杨聪竟然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的幕宾!
这幕宾虽然不是什么正经职位,也没什么权力,但是,这幕宾代表的是关系啊,而且还是相当好的关系,他一个县衙捕头得罪府衙通判,开什么玩笑啊!
说实话,他还不敢肯定这聘书是真是假,不过,他原本就不想夹在王锐和杨聪之间两头不是人,而这聘书正好是个脱身的借口,所以,不管这聘书是真真假,他都当是真的了。
他假装吓的一哆嗦,然后恭敬的将聘书还给杨聪,并拱手赔礼道:“杨公子,小的不知您是通判徐大人的幕宾公,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钱捕头是想借此脱身,杨聪却不想就此放过王锐。
尼玛,敢带人来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杨聪满脸傲娇的点了点头,缓缓把聘书揣回怀里,然后指着王锐道:“现在,我怀疑王锐私通倭寇,把他给我抓起来!”
“啊!”,钱捕头着实吓了一跳,有没有搞错啊,让自己去抓自己顶头上司的儿子,自己还要不要在惠安混了?
他满脸为难的看着杨聪,那额头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
王锐自然是听到钱捕头的话了,钱捕头貌似相信了杨聪是府衙通判徐大人的幕宾,但他不信啊!
开什么玩笑,府衙通判徐大人是什么人物,人家会请杨聪这个惠安有名的败家玩意做幕宾吗?
他指着杨聪恶狠狠的道:“好啊,你竟然敢冒充通判大人的幕宾到处招摇撞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钱捕头,还不赶紧把他抓起来。”
钱捕头都快哭了,你俩要斗法别老带上我啊!
杨聪满脸不屑的看着王锐,嘲讽道:“我冒充通判大人的幕宾?志辅兄、长胜兄、藩国兄,掏家伙,让钱捕头好好看看,我是不是冒充的。”
掏家伙,掏什么家伙?
这话一般都是动手的暗号,钱捕头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的铁尺,同时紧张的盯着俞大猷他们三人。
他显然是误会了,俞大猷他们并没有动手的意思,他们的手并没有伸向腰间的武器,而是伸向怀里,一人掏出一块牌子。
他们掏的是并不是世袭百户的牌子,而是府衙刑房胥吏牌子。
至于世袭百户的牌子,他们这会儿不会掏出来,因为杨聪和徐阶分析过,陈文杰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最后他没了办法,他很有可能会让海盗或者倭寇直接动手。
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海盗和倭寇如果来太多,俞大猷他们可能没事,杨聪能不能保住性命就不知道了。
所以,俞大猷等人必须隐藏身份,让陈文杰误以为他们就是府衙刑房的胥吏,这样,陈文杰就不会派太多的海盗和倭寇前来,毕竟普通人最多也就能干翻几个海盗或者倭寇,陈文杰能派十多个海盗和倭寇来收拾他们就算看得起他们了。
如果他们世袭百户的身份暴露了,那就不一样了,陈文杰不知道会派来多少海盗和倭寇,到时候,整个惠安县城可能都要跟着遭殃,毕竟,人数超过几十个,海盗和倭寇隐藏行迹就比较困难了,还不如直接突袭惠安县城呢,反正海盗和倭寇袭击东南沿海县城的事情时有发生,谁知道这是龙溪陈家指使的。
俞大猷他们虽然没有掏出世袭百户的牌子,这府衙刑房胥吏牌子已经够吓人了,至少对于县衙的钱捕头来说够了。
衙门里官、吏、役三级可是天渊之别,他说白了只是县衙的杂役,身份和地位都是最低的,而俞大猷等人是府衙的杂吏,双方身份相差太大了,更何况府衙刑房还管着全府所有案件的甄别和审查,收拾他个县衙捕头那就跟玩一样,他能不怕吗。
他一看三人的牌子,冷汗冒得更厉害了,很明显,杨聪没吹牛,人家就是府衙通判的幕宾,不然不可能有三个府衙刑房胥吏跟着。
他知道,自己怕是脱不开身了。
果然,杨聪紧接着便严肃的道:“钱捕头,我奉徐大人之命前来查一个很重要的案子,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钱捕头只能无奈的拱手道:“小人明白。”
杨聪再次抬手指着王锐重复道:“现在,我怀疑王锐私通倭寇,把他给我抓起来!”
我他马怎么这么倒霉啊,钱捕头满脸绝望的看了看杨聪,随即咬牙挥手道:“将王锐拿下。”
他这话一出,不但王锐愣住了,在场所有捕快都愣住了,有没有搞错,王锐他爹可是县衙典吏,专门管他们这些捕快的。
杨聪见捕快都愣在那不动手,立马威胁道:“钱捕头,怎么,你想造反啊?”
这什么话,不听你的最多也就算个抗命不尊而已,什么造反!
他当然知道杨聪在威胁他,没办法,这位大爷他真惹不起。
他只能无奈的嘶吼道:“还愣着干什么,都想去府衙吃牢饭吗?上啊!”
这下,在场的捕快也顾不得什么典吏公子了,得罪王锐,他们最多也就是丢了捕快的差事,得罪了通判徐大人的幕宾公,那可就不得了了,如果杨聪发飙,他们真有可能被抓去府衙大牢。
王公子,不好意思,只有得罪你了,十多个捕快一拥而上,一眨眼功夫王锐就被绑了个结结实实。
王锐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他带人来抓杨聪的好不,没想到反而被杨聪指挥自己人把自己给绑了!
杨聪这反手一巴掌抽的,他整个人都懵了。
第一卷 第十九章 反咬一口
王锐真的懵逼了,抓人不成反而被自己人抓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这一愣神,县衙的捕快一下就把他双手反剪,绑了个结结实实。
这帮家伙,翻了天了,这时候他才反应过来,怒吼道:“你们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吗,竟然敢绑我!”
两个按着王锐肩膀的捕快吓得一哆嗦,差点就松开了手,还好,这时候府衙通判的幕僚公杨聪满脸严肃的上前来了。
他瞪了王锐一眼,随即冷冷的问道:“说,你是不是私通倭寇。”
我私通你马啊!
王锐回瞪了一眼,张狂道:“姓杨的,你怕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吧,识相的赶紧给我松开,不然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他还以为搬出他爹就能吓住杨聪,没想到,杨聪压根就没一点反应,甚至眼睛都没眨一下。
杨聪这会儿还真一点都不怕县衙典吏王傅了,县衙典吏算个屁啊,他的后台可是府衙通判。
尼玛,敢拿你爹吓唬我。
杨聪板着脸,严肃的道:“你的意思,你爹也私通倭寇?”
王锐闻言,猛的意识到不对了,这里可是城门口,让杨聪这么诬蔑下去,那可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私通倭寇这罪名,龙溪陈氏那样的海商豪门是背的起,他王家一个惠安县城普通的士绅家族可背不起。
他谨慎的看了看四周,随即大声嚷嚷道:“什么私通倭寇,你这是造谣,你这是诬蔑,说我私通倭寇,你才私通倭寇呢。”
嘿嘿,知道怕了?
敢跟我玩,玩死你!
杨聪依旧严肃的道:“你还没私通倭寇,通判徐大人刚派我来查倭寇,你就带人在城门口堵我,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啊?”
卧槽,越描越黑了,王锐真有点怕了,私通倭寇那可是要杀头的。
他连忙大声抗辩道:“你不要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私通倭寇了,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有啊!
杨聪看了看四周越聚越多的老百姓,突然提高声量道:“你还没有私通倭寇?你以为大家都是瞎子吗?你这几天都跟陈文杰在一起,你以为所有人都看不见吗?你不知道陈文杰私通倭寇吗?”
王锐当然知道陈文杰私通倭寇,闽浙两地的士绅家族谁不知道龙溪陈氏是海商豪门啊,他们肯定私通倭寇啊,不然他们跟谁做生意。
问题这话不能乱说啊,特别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不然,陈文杰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他这会儿真的有点慌神了,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干脆装傻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嘿嘿,装傻充愣就能蒙混过关吗?
杨聪冷冷的问道:“你不知道?你是想包庇陈文杰还是想自己把私通倭寇的罪名全扛下来啊?”
这!
这家伙真想把私通倭寇的罪名栽我身上啊!
王锐吓得大声抗辩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别想诬蔑我。”
诬蔑你?
我就诬蔑你,怎么了!
杨聪紧接着逼问道:“我诬蔑你?你真不知道陈文杰私通倭寇吗?你知道,对吧?你知道他私通倭寇还帮助他来杀人灭口,你说,你跟他是不是同伙?你说,你是不是也私通倭寇?”
“我......。”,王锐都不知道怎么辩驳了。
杨聪说的这些大家心里都清楚,只是杨聪敢肆无忌惮的说出来他不敢啊!
因为杨聪知道陈文杰想收拾自己了,两人已经势如水火了,怕也没用了。
他不一样啊,他跟陈文杰可是一伙的,当众承认陈文杰私通倭寇,这不逼陈文杰跟他翻脸吗!
杨聪见王锐不吭气了,他抬起手来,拍了拍王锐的脸,威胁道:“王锐,你最好想清楚,私通倭寇可是要杀头的,你真想为了包庇陈文杰担下这杀头的大罪吗?”
王锐肯定不想啊,陈文杰又没给他们家什么好处,他们家纯粹是自己傍上去的。
原本他们家是想傍上龙溪陈氏,好捞点银子,现在好处没捞到,还要沾上杀头的罪名,这买卖谁做啊!
这会儿,他真以为杨聪是奉了府衙通判徐阶的命令来查倭寇的了。
看这这架势,如果自己嘴硬下去,杨聪真有可能给自己栽个私通倭寇的罪名!
他真怕了,他不想死啊!
他终于垂下头来,低声下气道:“你知道的,我没有私通倭寇,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想怎么样?
杨聪的心思“恶毒”着呢,他想让王锐去反咬陈文杰一口,他想让王锐这条狗腿子和他的主人陈文杰彻底翻脸!
当然,这种话他也不会摆明了说,他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道:“现在,我严重怀疑你私通倭寇,因为我刚一回来,你就带着人在城门口堵我,如果你没有私通倭寇,为什么堵我?”
这他马都是陈文杰的意思好不,我没事堵你干嘛,吃饱了撑的啊?
原本王锐还想拿出陈文杰来威胁杨聪一番,这会儿他不敢了。
因为杨聪和陈文杰明显已经水火不容,而且这会儿杨聪已经傍上了府衙通判徐大人,虽说徐大人也不一定能拿陈文杰怎么样,但是收拾他却是轻轻松松啊!
他怕杨聪会恼羞成怒,真给自己扣上私通倭寇的罪名,只能服软道:“我没想来堵你啊,我只是听信谣言,听说这里有朝廷钦犯,才带人过来的。”
服软就行了吗?
当然不行,这话杨聪很不满意,不过,对于王锐的态度他还是比较满意的,知道服软就好,接下来,就好办了。
他看了看四周,突然压低声音道:“你很清楚,那天晚上,陈文杰命他的亲随敲了我一闷棍,现在,我要报仇,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你帮我把陈文杰那两个亲随抓起来,让我报了这一记闷棍之仇,这事就算了。”
王锐闻言,直想翻白眼,你要报仇你去找陈文杰啊,关我屁事啊!
不过,这会儿他也不敢这么跟杨聪怼了,他只能委婉的道:“这事跟我没关系啊。”
尼玛,还跟你没关系,你家要不投靠陈文杰,他陈文杰能在惠安这么狂吗?
杨聪突然又抬高声量道:“这事跟你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我怀疑陈文杰那两个亲随私通倭寇,你带人去把他们抓起来。”
卧槽,这不是让自己去反咬陈文杰一口吗?开什么玩笑!
王锐连忙摇头道:“我哪敢去抓他们啊,杨公子,你太抬举我了,要不,你带着钱捕头他们去吧,这事我就当不知道。”
还想置身事外啊,想得美。
杨聪把脸一板,冷冷的道:“你要如此包庇他们,那我也没办法了,这私通倭寇的罪名看样子你是洗不清了。”
第一卷 第二十章 忽悠,接着忽悠
王锐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杨聪去府衙找了那么大个后台,他还带着人跑过来抓人家作甚,这不寻死吗。
他真是想哭的心都有了,杨聪这是摆明了让他去反咬陈文杰一口啊!
那家伙,陈文杰是他这种县衙小吏的儿子能咬的吗,县令大人都不敢咬人家啊!
这会儿也顾不得脸面了,他直接拉下脸哀求道:“杨公子,别这样啊,你也知道龙溪陈家的厉害,如果得罪了他们,我就死定了。”
杨聪闻言,把脸一板,盯着他恶狠狠的道:“你意思得罪我就没事是吧?信不信现在我就把你抓府衙去关起来?我奉通判徐大人之命来查倭寇,还没进城就被你堵了,你带这么多人来抓我是何居心,你这不是摆明了想阻止我查倭寇吗?你说,徐大人会怎么判?”
他这话当然是骗人的,徐阶只是为了让他能有底气跟惠安的官员斗才给他整了个幕宾的聘书,根本就没让他干什么,什么查倭寇那都是他临时编的。
问题王锐不知道这些都是杨聪编的啊,这会儿他真相信杨聪是奉命前来查倭寇的了,他甚至怀疑这是龙溪陈氏在跟徐阶背后的势力斗法,他这是被陈文杰给利用了!
这下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带着哭腔解释道:“我不是,我没有啊,你别误会啊。”
杨聪冷哼道:“想我不误会,很简单啊,你带人去把陈文杰的两个亲随抓起来,让我敲一棍,这事就结了,我绝对不会再找你麻烦了。”
我要真这么干,你是不会找我麻烦了,陈文杰会啊!
王锐急急想了一下,随即哀求道:“杨公子,冤家宜解不宜结啊,要不我去给你们说和说和,大家和和气气,就这么算了,你看行不?”
杨聪撇嘴道:“你算哪根葱啊?你去说和有用吗?陈文杰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他为什么收拾我你不知道吗?他会听你的算了吗?”
“这......”
这一连串反问就如同一记记重锤敲打在王锐的心头,他脸上不由露出绝望之色,陈文杰什么人,哪会听他的啊!
杨聪见王锐这副模样,知道已经吓唬的差不多了,再吓唬下去,估计要把人吓的彻底崩溃了,他突然把脸一变,温声宽慰道:“你放心,有徐大人罩着,有我护着,你不会有事的。”
骗鬼去吧,海商豪门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吗?
王锐依旧满脸绝望道:“得罪了陈文杰怎么可能没事,龙溪陈家可不是吃素的。”
杨聪闻言,装出毫不在意的样子,撇嘴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这里是泉州不是漳州,这里是惠安不是龙溪。”
王锐下意识反驳道:“那又怎么样,海商豪门可是闽浙两省官员都不敢招惹的存在。”
杨聪冷笑道:“闽浙两省官员之所以不敢得罪海商豪门,那是因为他们都是流官,在闽浙两省没有任何根基,我们可不是流官,而是地头蛇,他龙溪陈家能把我们怎么样?让县衙出面抓我们吗?你爹可是典吏,他还要请你爹派人来抓我呢。他想让府衙出面来收拾我们就更不可能了,徐大人可是府衙通判,他不下令抓人,谁来抓我们?他陈文杰能拿我们怎么样,难道让漳州府的捕快来我们这抓人吗?”
他这话又在骗人,或者说故意误导王锐,这县衙可不是典吏说了算,上面还有县令呢,府衙也不是通判说了算,上面还有知府呢。
王锐这会儿都被吓得快尿裤子了,那里还有心思考虑那么多,他一听这话,顿时如同抓到根救命稻草一般。
这话好像有道理啊,县府两级管抓人的可都是自己人,他陈文杰再牛,没人帮他动手,他又能如何。
他脸色不由一缓,不过,他很快又面带惊恐道:“龙溪陈家可是海商豪门,海盗就是他们手下的海商,倭寇他们都能请的动,文的不成他们会来武的啊,他们要是发起狠来,杀我们还不跟杀鸡一样啊?”
这小子不蠢啊,这么快就反应过来了。
不过,忽悠人杨聪还是蛮拿手的,他淡定的忽悠道:“这泉州可不是漳州,漳州那边没什么大卫所,泉州这边可到处都是永宁卫的守御千户所,他龙溪陈家手下能有多少海盗,能比的上永宁卫人还多吗?”
永宁卫的确是个大卫所,不过这会儿屯卫逃逸严重的很,永宁卫也不例外啊,王锐都有些不屑道:“永宁卫守御千户所是多,但那都是空架子,各卫所的屯卫军户都逃了一大半了,他们能拉出三成人马就不错了。”
杨聪接着忽悠道:“永宁卫有多少千户所你不知道吗,就算只剩下三成人马,那也是好几千人啊,龙溪陈家会为了收拾我们两个无关紧要的人发动数千海盗来进攻泉州吗?这数千人他们损失的起吗?他们海上的生意不要做了吗?”
他这是在偷换概念,或者说以偏概全,永宁卫是大,但是治所不在惠安啊,惠安附近也就崇武所一个守御千户所,能集结两三百号人就不错了。
王锐这会儿已经被忽悠的云里雾里了,他哪里还有多少思考能力,他顺着杨聪提供的思路一想,对啊,永宁卫再不济也能集结几千人马啊,龙溪陈氏发动数千海盗来袭击绝对得不偿失!
他满怀希冀的问道:“龙溪陈氏真不敢让海盗来杀我们?”
你个白痴,这谁说的准啊,鬼知道陈文杰这小子会疯狂到什么程度。
杨聪心中一阵鄙夷,表面上却是淡定的点头道:“那当然,我们跟他们又没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犯得着拿出全副身家来拼命吗?”
王锐闻言,脸色慢慢平静下来,只要龙溪陈家不来武的他真不怎么怕,这里可是惠安,来文的,谁帮他们啊。
他又想了想,随即小心的问道:“你真的只想逮住陈文杰那两个亲随敲一棍?”
这个问题很重要,如果杨聪只是想收拾陈文杰那两个亲随,后果应该还不是很严重,龙溪陈氏绝对不可能为了两个下人拼命,杨聪如果想连陈文杰一起揍,那性质就不一样了,陈文杰可是龙溪陈氏的接班人,在外面被人揍了,龙溪陈氏不找他们拼命才怪。
杨聪闻言,心中一喜,嘿嘿,成了,这小子上当了,他一本正经的点头道:“那当然,我没事去敲陈文杰干嘛,那不是逼他们拼命吗。”
看样子杨聪还有点分寸,这事应该不会闹的无法收拾,王锐闻言,又细细想了想,这才咬牙道:“那行,我帮你去把他那两个亲随抓起来。”
杨聪闻言,立马跟变了个人一样,不但叫人赶紧给人家松绑,还上去拍着人家的肩膀一个劲的套近乎,就如同知交好友一般。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我跟你没完
这会儿陈文杰还不知道王锐已经栽杨聪手里了,他正坐在客房中等消息呢。
杨聪这小子总算是回来了,要这家伙再不回来,他真等不急了,他可不是专门跑泉州来收拾杨聪的,这事只是他临时起意而已,他还有其他正事要办呢。
等把这家伙抓进县衙大牢之后,他还得去跟县令刘守良打个招呼,不然这杨聪可关不住,王傅毕竟只是个没有品级的典吏,压根就没权力将杨聪关县衙大牢。
这事,还真有点麻烦啊。
刘守良也就是个混日子的三甲末流,肯定不敢违背自己的意愿,不过,这家伙竟然不主动贴上来巴结自己,着实有点让人恼火啊。
他正在那皱眉沉思呢,外面一个亲随突然急声道:“大少爷,不好了,王锐带着捕快把客栈包围了。”
陈文杰闻言不由一愣,什吗?王锐带着捕快把客栈包围了!
有没有搞错?
他起身来到窗边一看,客栈外面果然站这几个捕快,那架势,分明就是包围客栈,不让人出去,而王锐正领着杨聪往客栈里走呢,那热乎劲,好像跟杨聪关系还蛮不错的样子。
这王锐,吃错药了还是怎么呢?
陈文杰眼睛一眯,目中不由露出凶光,一个小县城的乡绅子弟竟然敢跟他玩这套,想翻天啊!
他略微思索了一下,随即转头对房门外冷喝道:“你们都进来,把房门打开,我倒要看看这小子想干嘛。”
说罢,他来到房门附近的大桌旁,拎起把椅子反转过来,大马金刀往上一坐,就那么正对着门口,冷冷的盯着外面,等着那两个跳梁小丑过来。
没过多久,王锐和杨聪便联袂出现在房门口,他们每个人身后还跟这三四个亲随和捕快,整个廊道都差点被他们堵住了。
杨聪也没想到,这陈文杰竟然会这么淡定,这家伙竟然不派人去楼梯口阻拦,也没有派人把住门口,甚至还老神在在的正对着门口坐着,有够狂啊。
他冷冷盯着陈文杰看了一阵,这才略带嘲讽道:“陈公子,别来无恙啊,那日有幸得陈公子赐下一棍,杨某一直铭记在心,今日特来回报。”
这意思,老子来报仇来了,就问你怕不怕。
陈文杰怕个鸟,他压根就没搭理杨聪,反而盯着杨聪身边的王锐冷冷的问道:“你找死吗?”
这语气,阴森森的,着实有点吓人,王锐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没瘫地上。
杨聪倒没指望王锐能当面锣对面鼓跟陈文杰硬怼,只要这家伙站自己一边就足够了,咬人的事,也无需这货动手。
他装模作样的清了清嗓子,这才严肃的道:“陈文杰,现在,我怀疑你手下亲随私通倭寇,你有什么话说。”
陈文杰朝他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的道:“你,放,屁!”
哎呀,还这么狂,真当老子不敢动手是吧?
杨聪把脸一板,抬手一挥,厉喝道:“上,把那两个私通倭寇的黑衣人抓起来。”
县衙钱捕头闻言,明显犹豫了一下,邓城和汤克宽却是毫不犹豫的冲进屋里,抬手就往陈文杰身后的两个穿黑衣的亲随抓去。
这两个亲随在海盗里面也算是好手了,但是,面对邓城和汤克宽这两位猛将级的高手,他们就差远了,才没抵挡住几下,他们便相继被邓城和汤克宽放倒在地。
钱捕头见人都被府衙刑房的人放倒了,也不敢犹豫了,他直接一挥手,带头扑上去,三下两下就把那两人给绑了个结结实实。
陈文杰也没想到杨聪竟然真敢动手,他强装镇定的坐在那里,直到打斗停止了,这才冷冷的威胁道:“姓杨的,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
你这不明知故问吗,杨聪也没急着答话,他伸手从后面接过彭福手中的扁担,一手拎着往另一只手的手掌中里拍了拍,这才盯着陈文杰一本正经的道:“我不是说了吗,我怀疑他们私通倭寇,你耳朵聋了还是脑子不好使啊?”
卧槽,竟然敢当着面骂人,还拿着根棍子晃啊晃的,这家伙想干什么?
陈文杰还没遇到过这阵仗呢,一般都是他欺负别人,哪有人敢这么欺负他。
他眼神中明显露出慌乱之色,不过他还是强装镇定道:“姓杨的,你应该知道我们龙溪陈家是干什么的,你敢动我一根汗毛试试。”
杨聪也不答话,就这么拎着扁担慢慢向陈文杰走去。
陈文杰终于装不下去了,他指着杨聪颤声道:“你,你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如果敢动我一下,我跟你没完。”
杨聪冷笑道:“我不动你,你就跟我有完了吗?姓陈的,你别以为所有人都是软柿子,任你揉捏,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他这架势,真像是上来揍人的。
陈文杰已经吓的浑身直抖了,甚至连站起来躲开的力气都没了,还好,他的亲随不止两个,还有一个中年儒生站一旁一直没吭气呢。
这会儿,那中年儒生终于站出来,挡在陈文杰前面,战战兢兢的拱手道:“杨公子,听我一句,龙溪陈家不是你能招惹的,不要为了一时之快而害了你们杨家所有人啊!”
尼玛,我不招惹你们就没事了吗?
还威胁我,艹!
杨聪一咬牙,疾步走到陈文杰身边,双手举起扁担,对着那敲他闷棍的黑衣大汉头上就是一棍。
“咚”的一声,不但抓住那黑衣大汗的捕快吓的脖子一缩,就连一旁的陈文杰都吓的浑身一颤,就好像这一棍子是敲在他身上一般。
“啊!”,那黑衣大汉被敲的惨叫一声,随后便一个劲的吸起凉气来。
杨聪力气毕竟没人家大,而且这大汉的身体素质也比他强的多,所以,这当头一棍压根就没把人家敲晕。
这家伙也是个狠角色,他被敲了一棍之后,脸上不但没有露出恐惧之色,反而恶狠狠的盯着杨聪,那意思,貌似想吃了杨聪一样。
哎呀,还敢瞪我,杨聪二话不说,举起扁担又是一棍。
“哎哟”,这下,这黑衣大汉终于被敲的低下头去,一个劲的哼哼起来。
吗逼的,可惜不能敲陈文杰两棍。
杨聪冷哼一声,把扁担往地上一扔,随即喝道:“带走。”
说罢,他看也不看陈文杰一眼,转身就往外走去。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陈文杰气得脸都变形了,他面带狰狞,对着杨聪的背影怒吼道:“姓杨的,我跟你没完!”
杨聪闻言,冷哼一声,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陈文杰冷冷的道:“不服?”
陈文杰被他这架势吓得下意识把手一缩,脸色憋的通红,却不敢再吱声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他也懂,这会儿他身边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杨聪身边可是一堆猛男,要是把这家伙惹火了,还不知道这家伙怎么羞辱自己呢。
还不如暂时认个怂,以后再来收拾这小子,他可不是那种打死都不认怂的傻帽,这会儿他的确气的快发疯了,但是,他还是生生忍住了。
杨聪见状,冷哼道:“不服你就来试试,小爷我专治各种不服!”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最有名的癞蛤蟆
装逼一时爽,一直装就能一直爽,可惜,杨聪不能一直装下去,因为实力不允许啊。
这一次,他可以说是打肿脸充胖子,利用各种关系强行装逼,在陈文杰面前装了一波,把这一记闷棍之仇报了,可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因为他知道,自己在龙溪陈氏面前还只是一只弱鸡。
陈文杰最后吼不吼那一嗓子他都清楚,这件事没这么好解决,人家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
龙溪陈氏可不是什么善茬,而是闽浙官场都闻之色变的海商豪门,当初他压根就没得罪陈文杰,人家都莫名其妙的叫人敲自己闷棍,现在,他可是当面打了人家的亲随,还把人抓走了,陈文杰能善罢甘休才怪。
这事,还真是麻烦啊。
想到现在凭借自己实力还根本无法撼动的海商豪门,他只觉得一阵意兴索然,出了酒楼,他随意交待了几句,让王锐和钱捕头带着人将陈文杰两个亲随关进县衙大牢,随即便满脸沉重的上了马车,招呼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一起往杨府赶去。
陈文杰那两个亲随他并没有打算继续折腾下去,因为再折腾也没什么意义了,他最多也就揍人家一顿,要想把人宰了,那是不可能的,甚至关多久都不能由他来决定,他可不是真奉命来办案的,府衙通判的幕宾只是个护身符而已。
他刚还牛逼哄哄的在人家面前夸海口,吹自己专治各种不服,现在,他却不得不慎重考虑,接下来怎么办。
陈文杰接下来会怎么报复呢?
这家伙通过县衙来报复貌似是不可能了,因为典吏王傅的儿子已经被自己坑的反咬了他一口,他不大可能再拉下脸去请人帮忙了,只要典吏王傅父子不动手,县令刘守良等流官更不可能冒着得罪府衙通判徐阶的危险来得罪杨家这个惠安最大的地头蛇。
至于府衙,也不大可能,徐阶是什么人物,他龙溪陈氏全力以赴都不一定斗的过,想通过府衙让徐阶出手来收拾自己,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他貌似就剩下派海盗又或是联系倭寇来硬的了,如果这家伙真不顾一切这么搞,那可就麻烦大了。
杨聪皱眉沉思了一路,马车终于来到了他居住的大院,他刚从车上下来,正准备给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安排住的地方呢,丫鬟小熊闻讯从中间大院跑出来,焦急的道:“大少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老太爷昨天就令人传信,让您赶紧去东岭。”
杨聪闻言,脑海中没由来的想起一个名字,张贞!
这位传说中的惠安第一美女到底长什么样呢,他好像还从来没见过呢,难道张家同意跟杨家联姻了?
这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他做梦都没想过。
他略带惊奇道:“去东岭干嘛?”
丫鬟小熊连忙解释道:“张老太爷的大寿就在后天啊,老太爷让您过去贺寿呢。”
原来是去贺寿啊,这点他还真没想到,因为他还没去给张老太爷贺过寿呢。
一般人散生都不会隆重庆贺,只有五十大寿又或者六十大寿这样的整生才会大肆操办。
这张老太爷五十大寿的时候张家和杨家的关系貌似还没现在这么好,所以他根本就没去贺寿,后面虽然关系慢慢好了,但都是散生,人家都不请外人,他自然也不用去。
看样子,这次是真要去了,张老太爷六十大寿,他又是其“知交”杨荣的长子嫡孙,又想娶人家孙女,这都不去给人家贺寿,那真有点说不过去了。
虽说这婚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但不去,那就是摆明了自己在闹情绪,甚至有意扫人家面子,这种错误他可不敢犯,要他真敢不去,他爷爷绝对收拾他。
不过,自己这刚从府城回来又赶去东岭,貌似也太急了点,就算自己不累,也得考虑下俞大猷他们的感受啊,人家屁颠屁颠的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口,紧接着又让他们跟着跑去东岭,实在有点过份。
俞大猷他们虽说是来保护他的,但毕竟不是一般的保镖,可不能把人家当牲口使唤。
这会儿他也不敢撇下俞大猷他们单独外出,万一陈文杰恼羞成怒,就在这几天找海盗来收拾他,他可就死定了。
想来想去,他还是决定先休息一天,明天早上在去东岭,反正张老太爷的大寿在后天,明天过去也不耽误事。
一行人就这么安顿下来了,杨聪原本是想给俞大猷他们找个单独院落居住的,反正杨府大院里面院落多的是,但是,俞大猷他们却执意要住在杨聪的院子里,而且就住在前院,跟彭福和侯之坦搭伙。
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们是来保护杨聪的,如果住的远点,海盗倭寇什么的晚上来搞偷袭,他们根本就来不及救人。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杨聪假假意思客气了一阵便没再说什么了。
时光如梭,一天转瞬即逝,第二天一早,杨聪便带着彭福、侯之坦和俞大猷他们往东岭赶去。
东岭离惠安县城还不到五十里,还未到辰时一行人便到了东岭乡里。
这年头可没什么乡镇,乡里也就是几个大户人家聚集在一个离官道比较近的大村子附近形成的一个类似于后世城镇的行政中心,说白了也就是交通方便一点,比一般的村子大一点而已。
这东岭乡同样如此,也就是官道旁边的一个大村落,只不过村落外围,大道两边有几个大户人家的宅院。
如果是平时,这里也如同平常村落一般,冷冷清清的,看不到多少人烟,不过这时候东岭乡的人可不少,甚至乡里入口处还撑起的横幅,上面写着“贺张老太爷六十大寿”几个斗大的字,大老远就能看见。
杨聪一行人在刚来到横幅下面,一个家丁打扮的年轻人就迎上来拱手道:“这位大老爷,不知从何而来,敢问大老爷高姓大名,小的好为大老爷安排住处。”
这乡里可没酒楼客栈什么的,提前一天来贺寿自然要安排地方住,坐车辕上的侯之坦闻言,连忙跳下来拱手道:“客气客气,我们自惠安县城来,特地给张老太爷来贺寿,车里坐的是我们杨家的大少爷,杨聪。”
杨聪?
那迎客的家丁闻言,脸上顿时露出古怪之色,倒不是他觉着杨聪这名字古怪,主要杨聪这名字在他们东岭张家太有名了,谁不知道这惠安杨家的杨聪想娶他们东岭张家的大小姐啊!
这位杨聪可是差点成了张家的乘龙佳婿,可惜,这会儿他怕是没有机会了。
迎客的家丁愣了一下,这才连连拱手作揖道:“原来是杨家大少爷大驾光临,还请诸位随小的来。”
这时候俞大猷等人都已经下马了,彭福也从马车上跳下来,牵着马跟在那家丁的后面,缓缓向里走去。
唯有杨聪一直坐在马车里面没有露面,甚至马车旁边的窗帘他都不曾掀起过。
倒不是他想摆架子,主要他这身份太尴尬了。
惠安杨家想和东岭张家联姻,这事整个东岭甚至整个惠安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知道,现在这情况,这门婚事肯定是成不了了,也就是说,他杨聪都成整个惠安最有名的癞蛤蟆了,丢人啊!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第一次亲密接触
张慎此次大寿着实热闹非凡,不但整个惠安都轰动了,整个泉州府叫的上名号的士绅几乎都来了,甚至附近福州府、漳州府、延平府一些有名的官宦世家都派出子弟前来庆贺。
这会儿张府南边的空地上已经搭满了凉棚,凉棚中间还搭了个戏台子,辰时还未到,那戏台上便已响起调弦弄调之声,很显然,这是请来的乐户准备开场了,而戏台子下面,早已聚集了数百前来看戏的乡民。
这年头大户人家做大寿可不是只做一两天那么简单,因为前来贺寿的人太多,而且距离有远有近,不可能一两天时间就全赶过来,所以,一般大户人家做大寿,三四天那都算是少的了,做个七八天都有可能。
这也是张家老太爷张慎没有拒绝“知交”杨荣来给他张罗大寿的原因,做个三四天甚至七八天大寿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首先,你得有钱,不说这搭凉棚,搭戏台,请戏班子的钱,光是一天几十桌甚至是几百桌酒席就不是一点点钱,张家可没这么多钱来办这酒宴,因为他们是真正的书香门第,正统的官宦世家。
他们为官不贪不腐,在乡里也不欺压良善,强取豪夺,一大家子吃喝拉撒全靠家族子弟名下的那些免税的地。
这时候张家算是最鼎盛的时候了,家族共有进士一人,举人两名,秀才六个,算下来免税的地总共有将近两千亩。
不过,就算是所有地全部租出去收佃租,一年下来收益也就两千两左右,对于一个庞大的官宦世家来说,这点钱也只能勉强维持他们的脸面而已,要做大寿,他们根本拿不出什么钱来。
当然,前来贺寿的也不可能空着手来,大家多少都得随点礼,真要算下来,寿宴过后他们还能赚些银子,而不是赔钱。
但是,这都是寿宴之后的事,你得先有钱办这寿宴,才能有后面的收益。
这会儿一桌酒席多少钱呢?
如果是一般的菜品和酒水,一桌酒席撑死也就一二两银子。
但是,张慎这身份肯定不能按一般标准来,因为前来贺寿的基本都是士绅和官宦世家子弟,给他们吃一般的酒水,他们吃不吃的下去另说,这张家的脸肯定是丢光了。
所以,这酒席必须上档次,山珍海味都必须有,酒水也不能上那几钱银子的劣质货。
这样算下来,一桌酒席最少得十多两,一百桌就是一千多两,要张家来置办,他们一天都撑不住!
而杨荣来置办就不一样了,哪怕办一年流水席,他都撑的住。
这张家的寿宴已经办了五六天了,杨荣来这也快十天了,所以,杨聪还没见过他这世的爷爷呢。
这会儿杨聪的内心还是有那么一点紧张的,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爷爷会不会看出自己的破绽,更不知道自己的爷爷对自己是什么态度,从记忆中来看,他爷爷对他还是比较严厉的,从上县学这件事就能看出端倪,要是他上县学迟到了,不但要挨严行那老家伙的板子,回来还要被他爷爷抽一顿!
所谓“丑媳妇总要见公婆”,他这亲孙子一辈子不见爷爷那是不可能的,马车晃晃悠悠前行了一阵,终于进入杨家别院。
这里是杨荣为了方便巴结东岭张家特意修建的,也是个三进的大院子,不过比杨聪住的那个三进大院大的多,一进大院就有大小房间十多间,而且,由于这里是近十年新建的,看上去也比杨聪住的那老院子要时新的多。
这会儿由于前来贺寿的人太多,杨家别院也差不多被塞满了,前院和后院基本上都住满了前来贺寿的士绅子弟,唯有中间杨荣住的大院略显空旷。
杨荣早就收到消息自己的长孙进早上要过来,所以,他并没有出去操办寿宴,而是特意在别院主宅中等着。
当然,他也不可能出来迎自己的孙子,所以,一行人进入中间大院之后,杨聪并没有看到自己的爷爷,只有一个“熟悉”的下人站在马车跟前恭敬的拱手作揖道:“大少爷,您终于来了,老太爷让您马上去见他。”
杨聪表面上还是那副欠揍的傲娇模样,但是内心里却已经紧张到不行了,这老家伙不会拿着竹条等着自己吧,要知道,这次他可不是一般的迟到,严格算起来,他都迟到两天了!
他站在那里装了阵逼,终究还是不敢一个人进去面对自己“凶悍”的爷爷,在众人奇怪的目光中,他抬手做出请的姿势,对着俞大猷等人道:“志辅兄、长胜兄、藩国兄,走,我带你们去见见我爷爷。”
俞大猷等人倒不怕他爷爷,三人只是愣了一下,随即便跟在杨聪的身后向主宅走去。
杨家别院可不是一般的大,光是个主宅怕就有一百多平,正中的大堂最少也有七八十平的样子,里面光是待客的茶几就摆了四个,左右总共有八个客位。
这会儿杨家老太爷杨荣正笔直挺坐在左边主位上,满脸严肃,一声不吭,也不知道他是在生气呢,还是没生气。
还好,他手里没拿竹条木棍什么的。
杨聪一踏进大堂便偷瞄了一眼,见杨荣两手空空,他这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去了。
杨荣见杨聪并不是一个人进来的,眉头不由微微一皱,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掌管这么个庞大的家族几十年,他早就做到了喜怒不行于色,他还是严肃的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等着杨聪等人上来问好。
杨聪根据记忆中的场景,缓缓来到杨荣跟前,拱起双手,弯下腰,朗声道:“孙儿见过爷爷。”
而他身后的俞大猷等人则只是拱起手,微微低头道:“见过杨老太爷。”
杨荣微微点了点头,随即淡淡的问道:“嗯,聪儿,这几位小友是?”
杨聪闻言,不动声色的介绍道:“这位是崇武所世袭百户,俞大猷,字志辅;这位是崇武所世袭百户,邓城,字藩国;这位是原江防总兵汤庆老将军之子,汤克宽,字长胜。”
杨荣闻言,眼睛一眯,这,好像和惠安传来的消息不一样啊!
崇武所世袭百户那是正五品的武职,江防总兵那更是正二品的武职,虽说这会儿武将地位远比文官低,但他这个文官可不是正正经经科举上去的,而是花钱买来的,人家的武职才是正正经经的,自己可不能过于怠慢。
他稍微愣了一下,便站起身来拱手道:“原来是三位都是将门之后,多有怠慢,多有怠慢,请坐,请坐,聪儿,你也坐下说话。”
杨聪见状,不由暗暗嘘了口气。
还好,还好,有俞大猷他们身份在这摆着,自己的爷爷不好当场发飙,这第一次见家长,或者说与家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还算过得去。
如果第一次见面就挨顿打,他真不知道以后怎么面对自己的爷爷了。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门当户对
杨荣真没想到杨聪竟然结识了几个将门之后,不过,这年头武职真没什么用,特别是没有实权的武职,基本就是个摆设。
唉,这孩子,或许以为结识了几个将门之后就能跟龙溪陈氏叫板了吧。
他并没有急着质问杨聪,而是跟俞大猷等人寒暄起来,他客客气气的和三人说了会话,这才命下人带他们下去安排住处,请他们好好歇息,直到三人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外他才慢慢把脸拉下来,严肃的道:“聪儿,听说你把陈文杰陈公子的亲随给打了。”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你怎么不问人家的亲随有没有打你孙子呢?
杨聪小心的回道:“这个,爷爷,是陈文杰先让他的亲随敲了孙儿一闷棍,孙儿才还手的。”
杨荣忍不住摇头叹息道:“聪儿,就算他们先动手,你也应该先来问爷爷啊。你可能还不知道龙溪陈家的厉害,唉,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做的不对一样,杨聪略微有些不岔道:“爷爷,我知道龙溪陈氏是海商豪门,但他们也不能无法无天啊,我又没得罪陈文杰,他莫名其妙的跑到惠安,又莫名其妙的让人给我头上来了一棍,难道我就不能还手吗?”
杨荣还是摇头叹息道:“这事是爷爷疏忽了,当初陈文杰前来提亲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这些,原本这事还是不难解决的,但是,你把人家亲随一打,这事就不大好办了。”
开玩笑,这事还不难解决,你有什么办法解决?
杨聪忍不住好奇道:“爷爷,陈文杰这事怎么解决,他摆明了就是要欺负孙儿逼迫张家啊。”
杨荣继续叹息道:“他不就是因为我们杨家跟张家提亲而生气吗,你也知道,这门亲事张家一开始就不是很乐意,现在,张岳张大人都已经荣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了,张家这高枝我们杨家更是高攀不起了,我们完全可以找人说和,跟陈文杰解释一下,我们杨家已经放弃这门婚事了,这事不就解决了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只要杨家放弃,陈文杰就没必要拿杨家杀鸡儆猴了,但是,他的目的并不是杨家这只鸡,而是张家那只猴啊。
杨聪想了想,又小心的问道:“爷爷,难道我们杨家放弃提亲,张家就会跟他们陈家联姻吗?”
杨荣摇头道:“这事当然是不可能的,就算我们杨家放弃了,张家也不会选择龙溪陈家的,杨家可是传承百余年的书香门第,怎么会沾染龙溪陈家这样的海商豪门,令祖上蒙羞。”
那不就结了,杨聪顺势道:“爷爷,孙儿以为,龙溪陈家如果达不到目的,还是不会放过我们杨家的。您想啊,如果我们杨家退出了,张家还是拒绝跟他们联姻,他们恼羞成怒之下,还是要杀鸡儆猴的吧?而这时候谁最适合当这只鸡呢?好像,在这之前跟张家提亲的也就我们杨家吧,反正他都已经把我给打了,再拿我们当鸡杀一杀,这也是很有可能的吧?”
杨荣闻言,眉头不由一皱。
对啊,就算杨家服软,张家也不会答应跟陈家联姻啊,陈文杰仓促之间找不到对象,还是会拿杨家开刀啊!
这事看样子真没法善了了,他想了想,随即问道:“聪儿,听说你为此事专门跑了趟府城,还结识了府衙徐大人,徐大人对此事怎么看,他又是怎么说的?”
这就对了吗,面对龙溪陈氏这样的豺狼虎豹你还心存侥幸,那绝对会被人家吃的骨头渣滓都不剩,反正对自己的爷爷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杨聪当即便将徐阶所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之策细细解释了一遍。
杨荣仔细听完杨聪的介绍,脸上并没有露出什么异色,但是,他看向杨聪的眼光却明显带有一丝惊讶,这孙子好像突然之间就长大了,懂事了,这么繁复的策略他竟然能理解的如此透彻。
他也没想过能干翻龙溪陈家,这招或许是眼下最好的办法了。
他想了想,随即缓缓点头道:“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时候也不早了,爷爷还有事,你先下去休息吧。”
杨聪闻言,不由暗自松了口气,这第一次总算是混过去了,他连忙起身,恭敬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杨荣要去张罗寿宴,没空再搭理杨聪了,杨聪终于清闲下来。
其实这贺寿压根就没什么事可做的,一般人也就是上个贺礼,然后吃顿饭,拿个回礼就算成了,至于杨聪,贺礼他都不用上,因为他爷爷已经代表杨家上过了,而他,基本就剩下吃饭了。
不过,这吃饭却是最让杨聪头疼的,因为杨家别院的厨子、老妈子都被拉去帮忙做寿宴了,别院里面根本就没饭吃,要吃,就得跑外面去吃酒席。
他是真不想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当闲聊的话题,但是,在别院窝了半天之后,他却不得不出去了,因为中饭时间到了。
他只能带着俞大猷、邓城和汤克宽出了别院,躲躲闪闪的向最近的凉棚走去。
好在这会儿前来给张慎贺寿的不光是惠安的士绅,泉州府的更多,甚至还有附近其他州府的,而杨家别院住的基本都是其他州府的士绅子弟,认识他的基本没有,他倒也少了些尴尬。
这天还不是张慎的寿辰,倒也不用正正经经的排席次,前来贺寿的人也不用那么拘谨,到了饭点,拉几个熟识的好友,随便找个桌子坐下来,等着上菜便成。
杨聪见周围都是些不认识的士绅子弟,这心情也放松不少,他随意找了个桌子,招呼俞大猷等人坐下来,随即便陪着他们天南地北胡聊起来。
没想到,这酒席还没开始,他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声:“聪哥,可算是找到你了。”
尼玛,这谁啊,想让自己丢丑是吧?
杨聪下意识抬手遮住脸,转头一看。
竟然是王锐!
这家伙可以说被自己坑惨了,原本他家是巴结陈文杰的,结果,被自己硬逼着去反咬了陈文杰一口,这下,陈文杰估计想宰了他的心思都有了,他也只能抱紧自己的“大腿”,来抵挡陈家的报复了。
杨聪一见是王锐,倒是松了口气,这家伙肯定是来巴结自己的,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对自己冷嘲热讽了。
他直接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亲切的道:“来,伯锋,这里正好还有个空位,赶紧坐下,等下就要上菜了。”
王锐闻言,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又拱手朝俞大猷等人示意了一下,这才坐下来好奇道:“聪哥,你什么时候来的啊,小弟都找你半天了,愣是没找到人。”
这家伙,找不到人你不会去杨家别院问吗,很显然,他在说谎,不过,杨聪也没戳穿他,反而假装好奇道:“你早就过来了吗?陈文杰那小子是不是把那两个亲随给弄出去了?”
王锐闻言,尴尬的道:“我昨天下午就过来了,至于陈文杰那两个亲随,他都找到县令大人那里去了,我们不得不放人啊。”
果然是这样,那两个亲随他也没想怎么样,放了就放了吧,杨聪点了点头,随即又跟俞大猷等人闲聊起来。
王锐尴尬的坐在一边,见杨聪等人不怎么搭理他,忍不住主动挑起话题道:“聪哥,你听说了吗,福州陈家都派人过来了,他们好像也有意和张家联姻,要说这两家,那还真是门当户对啊。”
门当户对?
什么鬼?
怎么又冒出个陈家来了?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今朝有酒今朝醉
王锐的话终于引起了杨聪的关切,不过王锐这个“也”字用的有点不合时宜,以致杨聪脸上都有点挂不住了。
尼玛,故意嘲讽我是吧,什么叫也想和张家联姻,你这是提醒我这只“癞蛤蟆”也想娶张家大小姐是吗?
还有,这福州陈家是什么鬼,什么叫门当户对?
你这是提醒我们惠安杨家和东岭陈家门不当户不对吗?
这虽然是事实,你也不能这么不把我这只“癞蛤蟆”放眼里啊,竟然当着我的面说张家跟那什么陈家门当户对!
杨聪忍不住翻白眼道:“这福州陈家什么来头啊?”
王锐闻言,不由惊讶道:“聪哥,你没听说过福州陈家?”
尼玛,我为什么要听说过福州陈家,我们杨家又不是士绅,跟你们这些士绅又不是一个圈子的。
杨聪习惯性傲娇道:“福州陈家很有名吗?”
王锐重重的点头道:“很有名,整个福建最有名的官宦世家就是福州陈家了。”
紧接着,他便详细介绍起福州陈家的情况来。
杨聪听了,不由咋舌不已,这福州陈家真是吓死个人啊!
福州陈家早在明初洪武年间就出名了,其先祖正是洪武三十年丁丑科殿试的状元郎陈按,陈按之后,福州陈家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不断有人金榜题名。
比如永乐九年辛卯科进士陈叔刚,成化十四年戊戌科进士陈烓,弘治十八年乙丑科进士陈达等皆是福州陈家直系子弟。
福州陈家现在的顶梁柱正是陈达,其历经弘治、正德、嘉靖三朝,官至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山西巡抚,妥妥一个封疆大吏。
这样看起来,这福州陈家和东岭张家还真是门当户对啊,两家的顶梁柱都是当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一个是山西巡抚,一个是郧阳抚治,都是位高权重的封疆大吏。
这么一个家世骇人的“情敌”出现,着实让杨聪吃了一惊。
不过,他也就吃了一惊而已,现在,他们杨家明显已经没戏了,谁跟东岭张家联姻,关他屁事啊!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自嘲道:“我只是鸽打酱油滴,我和那惠安第一美女张贞之间莫得缘分,莫得希望,也莫得感情,管他龙溪陈氏还是福州陈家呢。”
这时候,他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惆怅。
他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莫名其妙的“背负”了这么个癞蛤蟆之名,还因为这事莫名其妙的被人敲了一记闷棍,为此,他甚至还得罪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海商豪门。
但是,直到此刻,他还没见过什么惠安第一美女张贞一面,不管是穿越前的他还是穿越后的他都没见过。
就为了这个素未谋面的什么美女,他可谓绞尽了脑汁,问题就算他绞尽脑汁也只能堪堪自保而已,而那什么惠安第一美女还是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这事,真心操蛋啊!
这时候,正好开始上酒菜了,王锐这个天生的狗腿子下意识的就拿起酒壶给他倒了杯酒。
杨聪木然拿起酒杯,不由自主的低吟道:
“得即高歌失即休,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说罢,他一仰头,把满满一杯酒倒嘴里,咕噜一口吞了下去。
这是唐代诗人罗隐脍炙人口的一首《自遣》,很多人想借酒消愁的时候大抵都会想到这首诗。
王锐见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哎呀,自己简直是头猪啊,哪壶不开提哪壶,明明杨家和张家联姻没希望了,自己偏偏提到最有希望的福州陈家,这下好了,把聪哥给说的要借酒消愁了。
他愣了一下,便飞快的给自己倒了杯酒,随即举杯道:“好个今朝有酒今朝醉,各位兄台,今天我们放开了喝,小弟先干为敬。”
说完,他也学着杨聪的样子,一仰头,把满满一杯酒倒嘴里,咕噜一口吞了下去。
俞大猷三人见状,连忙各自倒了杯酒,一仰头,干了,喝就喝,平时他们还喝不到这么好的酒呢,军户出身的他们,喝起酒来那可是一个赛一个的豪爽。
杨聪心里其实也没怎么难过,他只是莫名有点惆怅而已,这会儿反正也没什么事,他干脆撸起袖子,陪着俞大猷他们胡吃海喝起来。
这下可把同桌其他三人给吓到了,这五个酒鬼哪里冒出来的,看他们这德性,哪里像是有教养的士绅子弟,活脱脱一帮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啊!
一开始王锐说起福州陈家的时候,他们还以为这几个家伙跟他们是同类呢,没想到,那叫什么“聪哥”的刚一听完,突然神经病般的吟了一首《自遣》,然后五个人便饿死鬼投胎般的胡吃海喝开了。
这帮家伙,很可疑啊,尼玛,说点关于福州陈家的事,再莫名其妙的念首诗,然后就开始胡吃海喝,这套路很像是专门混吃混喝的混混啊!
这种混吃混喝的人并不是没有,尤其在乡里,这种人特多,因为这会儿没多少人一年到头都能吃饱喝好,很多都是吃都吃不饱的,更别说喝好了,所以,一旦有人办酒席,这些混吃混喝的便会想尽办法混进来,狂吃一气。
其实,他们观察的不够仔细,杨聪喝酒是喝的猛,吃菜却不怎么猛,王锐更是喝酒吃菜都不猛,真正如同饿死鬼投胎般胡吃海喝的是俞大猷他们三个。
他们着实吃的痛快,因为他们以前很难吃到这些山珍海味啊!
汤克宽倒还罢了,其父毕竟出任过正二品的江防总兵,他家日子过的还算可以,不过也不可能经常吃到这些山珍海味。
俞大猷和邓城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可是穷军户出身,平时肉都难吃到几回,这山珍海味摆在面前随他们吃,他们怎么可能会讲客气,也许,他们今后发达了会矜持一点,但是,现在,他们还不知道什么叫矜持!
他们这架势着实把同桌的三个士绅子弟吓了一跳,这些家伙,吃东西简直跟抢一样啊,只要端上来一盘菜,他们便齐齐把筷子伸过去,好像生怕被人吃光了一样,整的这三个士绅子弟举起筷子犹豫了半天,愣是一口菜都没吃着。
这时,一个士绅子弟终于忍不住了,他回头拉过一个送饭的家丁,附在其耳边低声问道:“这几个家伙是来混吃混喝的吧,你们怎么把这种人放进来了?”
这位是张家家丁,他当然认识杨聪,他们的任务可不光是上饭上菜上酒,防止混吃混喝的混子混进来也是他们的任务之一,所以,这些家丁都会事先把前来贺寿的士绅子弟记下来,就算他们遇上不认识的,也会暗暗去向其他家丁核实。
他们一直都小心提防着呢,怎么可能让混子混进来。
这家丁一看杨聪那癫狂模样便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杨家大少爷估计是因为娶不到自己家小姐而伤心吧,唉,真是可怜人啊。
他都不忍心打搅杨聪,这位公子的问话他也不好不回,他只能低声道:“公子请放心,他们不是混吃混喝的。”
说完,他暗自叹息一声,随即转身走了。
这家伙,不会正好是给这几个人放风的同伙吧,这位士绅公子不信邪,又招过一个送酒的家丁附耳问起来。
这家丁正好是杨家别院派过来帮忙的,自家大少爷都难受成这样了还有人背后说坏话,他忍不住粗声粗气道:“这位公子,他们不是混吃混喝的,这是我家大少爷和他朋友。”
他这话一出,桌上几个人顿时愣住了,杨聪一听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也不好发飙,只是盯着那士绅公子冷哼了一声,随即又举起酒杯和俞大猷他们喝起来。
那士绅公子见状,羞的满脸通红,这桌他也不好意思坐下去了,只能起身灰溜溜的走人了,其他两个士绅公子见状也坐不住了,很快便跟着偷偷溜了。
这下一桌子就剩下他们五个了,杨聪干脆拿出富家子弟花天酒地的“本性”,肆无忌惮的跟俞大猷他们喝起来,直喝的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他已经不止惆怅那么简单了,心里还有点窝火。
这年头,真心操蛋啊,他一个富家子弟竟然到处受气,士绅就了不起吗?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相见不如不见
杨聪这心情一不好就想喝酒,中午他是陪着俞大猷等人喝了个天昏地暗,晚上又陪俞大猷他们喝了个地暗天昏,直到第二天中午临近午时的时候,他才在下人的呼唤声中醒来。
这天正是张慎的寿辰,这寿宴可就不能胡乱吃了,前来庆贺的士绅子弟都提前得到了通知,谁坐哪一桌都安排好了,大家也不能再胡乱坐一气了。
杨聪假假也是张老太爷的知交之后,而且还“有可能”成为张慎的孙女婿,可以算是张家最亲近的客人了,所以,他被请到了张家主宅内院赴宴。
至于俞大猷他们,表面上也就是府衙的杂吏而已,身份并不是很高,只能坐外面。
这点杨聪也没办法,他只能道了番抱歉,又将俞大猷他们送到事先安排好的地方,这才跟着张家的家丁施施然向张家府邸走去。
这张家府邸可没杨家府邸那么大,他们虽然是官宦世家,却一直廉洁自律,所以根本就没多少余钱拿来盖府邸。
不过这张家的府邸看上去却比杨家府邸要壮观,因为张家府邸里面的房子修的都比较大,而且,不像杨家那样到处都是散落的大院,他们整个府邸就是个大院,也不知道里面纵横交错到底有多少进。
张家府邸之所以跟杨家府邸不一样,跟他们官宦世家的身份有很大的关系,因为大明律法规定,商户不能盖超过三进的住宅,而且对于厅堂的大小也有限制,超过规制,那就是找着给那些贪官污吏收拾呢,所以,杨家盖房子一想都很谨慎,从来没有超过规制,这也就使得整个杨家府邸到处都是三进的院落,看上去松散的很。
而张家府邸就不一样了,士绅的住宅基本没什么限制,建多少进,盖多大的房子这些都没有什么明确的规定,只要他们建的府邸不超过皇宫的规制就行。
这张家内院摆酒宴的地方大概就是张慎住的院子,里面怕不有数百平,不过这会儿总共就摆了三桌。
正中一桌是老寿星张慎和其知交还有几个地方官坐的,包括县令刘守良都在座。
左边一桌是张家的二代,也就是张慎的子侄辈,还有一些泉州乃至福建都比较有名望的士绅家族子弟。
右边一桌坐的大多是张家的三代,也就是张慎的孙子、侄孙辈,当然,传说中的惠安第一美女兼惠安第一才女张贞并没有在这一桌。
这年头官宦世家男女之防还是很严的,女眷都在后院用餐,一般都不会跑前面来抛头露面。
杨聪这会儿就在右边这桌坐着,不过,他却没有一点受到盛情款待的欣喜,相反,他感觉相当的膈应,甚至,他都有起身走人的冲动。
因为陈文杰也在这一桌,还有那什么福州陈家的子弟陈能,也就是他最大的“情敌”也在。
这家伙,貌似这惠安第一美女张贞的竞争者就他们三个了。
陈文杰代表的是龙溪陈氏,他貌似是最不受待见的,因为张家根本就没露出一点跟他们陈家联姻的意思,但是,他却仗着龙溪陈氏无人敢惹,硬赖上了张家,很有一种想霸王硬上弓的感觉。
陈能代表的是福州陈家,他应该说是现在最有望成为张家乘龙快婿的,因为福州陈家也是传统的官宦世家,而且家世比张家还要渊远,在士绅中的名气也比张家大,张家估计巴不得和他们联姻呢。
至于杨聪,惠安杨家貌似是最早向张家提亲的,但是张家一直没答应,这会儿随着张岳官越做越大,他的希望也越来越渺茫了,可以说,这会儿他就是个死跑龙套的癞蛤蟆
张家也不知道为什么把这三人安排在一桌,这不摆明了让人拼刺刀吗?
这会儿三人之间就充满了火药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开战一般。
陈文杰是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瞪向陈能和杨聪的眼神充满了威胁的意味,好像陈能和杨聪不乖乖退出就死定了一样。
陈能也很奇葩,他鼻孔隐隐朝着天,给人感觉好像高人一等一样,看人都带着俯视的感觉。
他看向陈文杰的眼光根本没有丝毫畏惧,而是淡然中带有那么一丝蔑视,至于看向杨聪的眼光,那就是纯纯的蔑视,不带一丝杂质的。
杨聪这个无奈啊,尼玛,这个时候,是个男人就不能怂啊,他不得不装出富家子弟独有的傲娇表情,张狂的瞪着这两个家伙,以示自己一点都不怂。
这三人眼神厮杀的功夫,酒菜也慢慢上齐了,老太爷张慎还没宣布开席,左边那桌的张家二代突然站起来一起举杯贺道:“孩儿(侄儿)恭祝父亲(叔父、伯父)大人福寿安康。”
张慎见状,好像并未觉得意外,他颤巍巍的站起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拿起酒杯意思了一下,这才抬手道:“好好,大家有心了,都坐,都坐。”
那边张家二代刚把杯中酒喝了,齐齐坐下去,这边张家三代又一起站起来举杯贺道:“孙儿(侄孙)恭祝爷爷(叔爷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貌似是张家的习俗还是怎么了,张慎也不嫌麻烦,再次站了起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又拿起酒杯意思了一下,这才抬手让大家坐下来。
杨聪想着,这下总该完事了吧,没想到,他们这桌侧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香风,一个身着盛装的妙龄少女带着几个小姑娘含羞带怯的走了进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妙龄少女所吸引,她气质是那样的出众,面容是那样的娇美,娉娉婷婷间,竟然给人一种仙女下凡般的感觉。
这就是传说中的惠安第一美女张贞!
他脑海中下意识就想起了关于张贞的传闻,传闻这张贞年方二八,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这个,要说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确实有点夸张。
但是,这张贞的确是难得一见的美女,这模样,这身段,足以让人目眩神迷。
这时候不但杨聪愣住了,陈文杰和陈能也愣住了,直到张贞领着几个小姑娘贺完寿走了,三人才慢慢回过神来。
陈文杰的眼中明显充满了贪婪和**,好像恨不得把人吞进肚一样。
陈能的眼中也掩饰不住冒出热切的光芒,很显然,他也心动的不行了。
杨聪这会儿心里却是百味杂陈,这惠安第一美女张贞他总算是见着了,但是,见着了又有什么意义呢,人家再漂亮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唉,相见不如不见啊!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被人无视了
张家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竟然安排年方二八的张贞带着几个妹妹出来贺寿,这下,可把某些人的血性给激起来了。
老太爷张慎刚宣布寿宴开始,陈文杰便如同兽性回归一般,红着双眼,恶狠狠的盯着陈能和杨聪,缓缓举杯道:“陈公子,杨公子,认识一下,在下龙溪陈氏,陈文杰,家父乃是当朝都察院御史,我们陈家还兼且做点水上生意。”
他故意把水上生意这四个字慢慢吐出来,这意思很明显,就是警告陈能和杨聪,让这两个家伙识相点,老老实实退出滚蛋,不然的话,海盗甚至倭寇伺候!
其实,大家都清楚他们什么身份,他还这么煞有其事的说出来,自然是在威胁陈能和杨聪。
这家伙,怕是两个壮汉回到身边胆气也跟着回去了,竟然又抖起来了。
杨聪倒不怕他的威胁,反正双方已经撕破脸了,威胁不威胁,都一样。
不过,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跟陈文杰硬顶,因为桌上还有另外一个姓陈的呢,看人家狗咬狗可比自己亲自上场有意思多了。
果然,杨聪这故意隐忍不发,那陈能却是忍不住端起酒杯朗声道:“好说好说,在下福州陈家,陈能,家父乃是当朝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兼且巡抚山西,陈公子怕是没去过山西吧,那里光是边镇就有三个,雄兵不下十万,着实壮观不已啊。”
他真没把陈文杰放眼里,龙溪陈家手底下撑死也就几千海盗而已,跟山西三大边镇十余万雄兵比起来算个屁啊!
不过,他原本对张家大小姐张贞并没有多大兴趣,他过来的初衷只是走个过场,意思一下而已。
他福州陈家原本就是福建最有名的官宦世家,而且他父亲早就晋升右佥都御史好几年了,想巴结他们陈家的家族自然多如牛毛。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却已经是花丛老手了,相亲的场面他不知道经过多少回了,要不是他家里还想好好考察比较一番,选定最合适的人家,他估计早就成亲了。
福州又不是没有美女,他对东岭这乡下小地方真没什么期待,在他想来,这张贞最多也就是长得清秀一点而已,比福州的大家闺秀肯定差远了,什么惠安第一美女,估计只是张家自吹自擂而已。
要不是张岳势头正劲,很有可能往上升,他家里硬要他过来一趟,他来都不会来。
刚开始他是真不想和陈文杰争,所以他才鼻孔朝着天,以示自己的不屑。
不过,见过张贞本人之后,他想法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因为张贞太漂亮,福州的大家闺秀跟她比起来都是些庸脂俗粉,这么个门当户对的大美女,他怎么可能错过。
所以,他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直接秀了陈文杰一脸。
陈文杰这会儿对张贞已经垂涎三尺了,原本他就想来硬的,这下他更不会撒手了,吗逼的,敢跟我抢,活得不耐烦了吗?
他把酒杯一放,冷嘲热讽道:“是啊,朝廷大军着实壮观,可惜啊,不是你陈家的私军,要是你陈家的私军,你们还不得造反啊!”
这话说的,忒粗俗了,其心可诛!
陈能愤然反击道:“我们陈家数代在朝为官已不下百余载,对皇上的忠心日月可鉴,倒是某些人,摆明了违反朝廷禁令,形同造反,却还在这里洋洋自得,不知所谓,小心哪天皇上降下雷霆之怒,直接把你们给灭了。”
卧槽,这两家伙,咬得着实精彩啊,杨聪看的津津有味之余,心里不免有些失落,因为这两个家伙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摆明了无视他啊!
而且,从他进入内院开始知道这会儿,在坐的张家子弟也没人跟他说话,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巴结陈能,甚至还有人跟陈文杰套近乎,就是没人搭理他,就好像他不存在一样。
这种被无视的感觉,着实有点伤人啊。
正当陈文杰和陈能两人咬的面红耳赤之际,一个张府的家丁突然从外面跑进来,疾步走到张慎身边,附耳说了句什么,张慎闻言,竟然猛的一下站起来抬手道:“诸位,请稍等,有贵客大驾光临,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紧接着,他又对一旁的家丁道:“快,加个椅子,添副碗筷,跟我的并排摆着。”
说完,他又招呼同桌几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疾步往大院门口走去,这其中就有惠安县令刘守良,还有杨聪的爷爷杨荣。
这到底是谁来了,竟然这么大的面子?
正当所有人都惊奇不已的时候,一个温文尔雅的年轻人在家丁的引领下快步走到内院大门口,连连拱手作揖道:“老爷子,抱歉,抱歉,公务繁忙,来迟了。”
张慎竟然也连连拱手作揖道:“徐大人,客气,客气,老头子不知道您会来,多有怠慢,还请海涵。”
说完,他竟然上前把住那年轻人的胳膊,热切的把人拥进来。
陈文杰和陈能见状,脸都有点绿了,他们都以为这家伙是来跟他们抢美人的。
这家伙,貌似是个不小的官啊,长的还人模狗样的,任谁碰到这样的对手,心里都不会舒服。
杨聪见状,脸上却不由自主的露出了笑容,因为来人是府衙通判徐阶,在府城的时候,他可是跟自己称兄道弟来着。
这位徐阶为什么会来给张家老太爷贺寿呢?
正当杨聪疑惑不解的时候,徐阶貌似突然看到熟人了,他竟然跟张慎告了个罪,径直来到杨聪跟前,拍着杨聪的肩膀道:“清风贤弟,你也在啊,一别数日,为兄着实想念的紧,等下有空的话,一定要跟为兄好好聊聊啊!”
说完,他便跟没事人一样转身和张慎一行人向主桌方向走去。
这一下,在场所有人都暗暗吃了一惊,他们真没想到,惠安杨家这有名的败家玩意竟然跟这个张老太爷都要热情招呼的徐大人关系这么好。
所有看向他的目光都变了,他们眼中再也没了刚才的轻视甚至无视,而是变得复杂无比,这杨聪简直令人刮目相看啊!
杨聪这会儿也被徐阶雷的不清,这家伙跟自己的关系真有这么好吗,不可能啊,他们总共才见了两面好不。
男人和女人一见钟情他相信,男人和男人一见投缘他真不信,就好比他刻意拉拢俞大猷一样,那是有目的的。
徐阶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拉拢自己呢?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谁能抱得美人归
徐阶的到来着实让张慎感觉倍有面子,他殷切的将徐阶请到主桌之后,便朗声介绍起来,好像生怕大家不知道徐阶的身份一般。
这下,大家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位就是府衙通判徐阶徐大人。
张慎这一介绍,在场的张家子弟自然是倍感荣幸,一脸得色。
这府衙通判在整个朝堂虽然排不上号,在泉州府可是真正的地方大员,除了知府大人和同知大人就数他最大了,这么一个地方大员赶来张家贺寿,他们能不得意吗?
不过,在座几位士绅子弟却是表情不一。
比如陈文杰,他这会儿就眯着眼睛,眼中隐含怨恨,因为他知道,就是这个徐阶暗中支持杨聪跟他对着干,以致他在惠安吃了个大亏。
不过,他还不敢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人家毕竟是一府通判,在这泉州府可不能轻易招惹人家,你要敢轻易招惹,人家就能轻易把你关进大牢。
他已经把消息传回龙溪了,家里人会怎么处理此事他还不清楚,现在他还不敢跟人家对着干。
还有几个士绅子弟则满脸古怪,貌似莫名其妙的样子。
因为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徐阶的事,这位徐大人虽然是嘉靖二年癸未科殿试的探花郎,却因为年少气盛得罪了当朝首辅张孚敬被贬到地方上来了,也就是说,这徐阶基本上已经废了,因为地方官员要升上去太难了,他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布政使了。
张家有必要为了个没有前途的地方官员激动成这样吗?
要知道,现在的张岳已经是巡抚级别了,所有地方官员,包括布政使都得听他的,地方官员对张家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吗?
他们不知道徐阶对张家有什么意义,陈能却好像清楚的很,他看向徐阶的眼神竟然充满了忌惮,好像徐阶很可怕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其实,原因很简单,因为张孚敬已经老了,甚至都老得有点神志不清了,也就是说,张孚敬在朝堂上已经待不了多久了,只要张孚敬一去,这徐阶很有可能一飞冲天!
这点,家里没人在朝堂为官的是很难收到消息的,而陈能的父亲陈达可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虽说这会儿他在巡抚山西,但是朝中却有不少门生故旧,他们陈家自然早就知道张孚敬的事了。
张家当然也知道,而且他们知道的比陈家还清楚,因为张岳也曾得罪过张孚敬,也曾被张孚敬打压的抬不起头来,这次,张岳之所以能起来,就是因为张孚敬不行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为大家都有共同的“敌人”张孚敬,而且徐阶如果能回朝前程肯定比张岳还远大,张慎自然对徐阶热情的不行了。
杨聪还在那胡思乱想呢,寿宴已经不知不觉间开始了,因为徐阶的关系,众人对他的态度已经大有改善,张家子弟也不再对他不理不睬,反而频频向他敬酒,以示亲近。
当然,整个寿宴的主角还是张慎,他那桌才是最热闹的,时不时就有士绅子弟前去敬酒以示庆贺,而张慎则是来者不拒,每个前来敬酒的士绅子弟他都会含笑客套一番,然后端起酒杯意思一下,不过,他是不是真喝了就不知道了,也没人会去纠结这个。
这酒,有时候是个好东西,如果喝得好,能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获,当然,酒有时候也不是个好东西,如果喝的不好,很有可能会出事。
总之,这酒喝多了之后,神经就容易放松,平时不敢说的话,很有可能喝了酒就敢说了,所以,这酒经常用来活跃气氛,增进感情。
因为徐阶的到来,张慎老爷子特别高兴,他一高兴,这敬酒的频率也就有点高了,不知不觉间,有些人就喝多了。
这一喝多了,话就多,徐阶也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怎么了,竟然突然问道:“老爷子,听闻维乔兄的女儿正值碧玉年华,不知这婚事定下来没?”
他这话一出,整个院子明显清静不少,很多人都闭上嘴巴,竖起耳朵,认真听起来。
这张家大小姐的婚事可不一般,因为她是张岳的女儿,而且张岳的儿子还小,要成亲还得等个十来年,也就是说,张岳最辉煌这段时间,很有可能便宜了他的女婿。
在座很多人也都清楚,张岳这个女婿,很有可能是陈能,至于陈文杰和杨聪,希望都不是很大。
当然,世事难料,最终结果没有出来之前,谁也说不准。
那么,到底谁能抱得美人归呢?
众人的表情那是相当期待的,尤其陈文杰和陈能,都如斗牛般狠狠的盯着对方,那耳朵却是偷偷朝着张慎方向。
张慎闻言,表情明显一滞,他愣了一下,这才打哈哈道:“这个,我还没问过岳儿的意思呢,他毕竟新官上任,诸事繁忙,我准备过段时间再托人去问问。”
这意思就是还没定下来咯。
陈能闻言,眉头明显一皱,吗逼的,这张家有点坑人啊,既然没定下来把自己喊过来干嘛,吊人胃口吗?
陈文杰脸上却是露出了奸笑,没定下来就好,他还有机会,福州陈家是了不得,不过,他也不是没一点办法,海商豪门可不止他龙溪陈家,还有其他三家呢,联合起来还是能压过福州陈家的。
至于杨聪,则是满脸疑惑,因为这事他着实没抱什么希望,就算陈文杰不行,还有陈能呢,就算陈能不行,还有张能李能呢,反正他不信一个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他这个商户子弟。
徐阶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呢,难道,他是有心帮自己撮合这段婚事。
这时候,徐阶却脸色一正,认真的道:“老爷子,你看我那贤弟清风如何,他可是对令孙女痴情一片啊,上次在府城喝酒他还一个劲请我帮忙说和呢。”
“这!”,张慎闻言,又是一愣。
“噗!”,杨聪闻言,却是差点把刚吃下去的菜都喷出来了。
这徐阶,什么意思,自己什么时候说过对张贞痴情一片了,他这是有意给自己帮忙呢,还是故意埋汰自己呢。
张慎愣了一下,终于还是面带难色道:“这个,还是先问过岳儿再说吧,来,喝酒,喝酒。”
陈能的脸色更难看了,马的,这姓徐的什么意思,拆自己台是吧?
陈文杰则是满脸阴鸷的瞟着徐阶,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徐阶这一搅局,张家的联姻顿时变得扑朔迷离,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张慎是什么意思呢,到底谁最终能抱得美人归呢,且看下回分解。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张慎到底什么意思呢,自己的孙女都十六了,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他却一拖再拖,迟迟不定下人家。
他这样做,很像是在待价而沽!
没错,从张岳考取进士开始,他就想用这个孙女获取最大的利益。
他先是拖住了眼巴巴前来求亲的惠安杨家,并放下身段,曲意结交,将杨家老太爷杨荣引为“知交好友”,以此来获得杨家财力上的支持。
张岳晋升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之后,他又放出主动放出风声,引得众多官宦世家蠢蠢欲动。
结果,他一不小心把海商豪门龙溪陈氏给引来了!
他不愿与龙溪陈氏这样的海商豪门结亲使得张家声名受损,于是便利用大寿之机引来了福建最大的官宦世家,福州陈家。
甚至,他还故意让自己的孙女张贞接贺寿之机出现在人家的面前,以此刺激陈能,令其不惜得罪龙溪陈氏来抢夺这门亲事。
他这样利用自己的亲孙女,只为利益,完全不管亲人的感受,是不是很冷血,很卑劣呢?
其实不然,他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比如商户之家,虽说经商能够致富,但是,商户要将赚来的钱守住却比赚钱还难,因为商户的地位太低了,一不小心就会被官宦甚至士绅吃到渣都不剩。
所谓“破家县令,灭门府尹”,这年头,地方官员集民政、司法、税收等大权于一身,要收拾治下老百姓太简单了,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整的人家破人亡。
而商户,特别是经商致富的富商是这些地方官最喜欢收拾的,因为商户地位低,财富多,收拾起来太容易了,而且收益是最大的。
江南巨富沈万三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他本人就因为太富有,遭朱元璋的嫉恨,被发配云南,客死他乡,而他的儿子,他的孙子,甚至是他的曾孙都因为富有而招罪,最后都被各级官吏整的家破人亡,一个富可敌国的巨富之家都是如此结局,更何况一般商户。
又比如军户之家,虽说军户有屯田,而且不用交税,但是,军户却要面临各级军官甚至是土豪乡绅的压迫,像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就是很明显的例子,他们还算好的了,上头的千户和百户都没压迫他们,但是,一旦遭遇天灾**,他们同样很难守住手里的屯田,一旦失去屯田,他们除了被迫流亡,就只能给人做佃农。
这就是明朝中后期军户大量逃逸的根本原因,因为土地兼并太严重了,各级官吏甚至是土豪乡绅连屯田都敢吞,而军户没了屯田就没了活路,只能流落各地,混口饭吃。
农户也同样如此,由于土地兼并日益严重,农户也逃脱不了沦为佃农甚至是流民的命运。
这士绅阶层甚至是官宦世家看上去是高高在上,但是,他们也不是躺那就能衣食无忧的,因为他们也要吃饭,也要结婚生子,也有生老病死。
明朝官员的俸禄是出了名的低,官宦之家,如果不贪不腐,想要维持一大家子的消费,基本上很难。
张慎就面临着这个问题,他很缺钱,因为张家为官的子弟都两袖清风,不贪不腐,张家早就入不敷出了!
不说这次做寿的钱他无法负担,光是张家的日常开销他都维持不了。
官宦世家,表面看似光鲜,其实内里却相当的苦涩,表面上官宦世家是脱离了老百姓范畴的统治阶层,实质上他们就是一群不事生产的读书人。
这倒不是说他们懒,官宦世家也有勤奋的,但是,他们勤奋的方向是读书而不是种地。
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但那也是读成之后,考上举人甚至是金榜题名才有的待遇,一开始可没有什么黄金屋和颜如玉,伴随读书人的只有寒窗。
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闻。”,要培养一批读书人可不容易,他们读书习字要花钱,他们吃喝拉撒要花钱,娶妻生子还是要花钱,还有,他们去省城参加院试,去南京参加乡试,去京城参加会试等等,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银子。
这些银子从哪里来呢,就靠那两千亩免税的地吗?
不够,远远不够,张家发展至今已有百余年,光是直系子弟就有数十人,再加上他们的家人,还有家丁、护院、丫鬟、老妈子等下人,最少也有三四百之巨,一年两千两光是维持这些人的吃喝拉撒都有些捉襟见肘,更遑论其他了。
所以,当惠安首富杨荣主动贴上来的时候,张慎并没有拒绝,甚至他还很快将其引为“知交”,因为杨家有钱啊!
不过,杨家要想花点钱就娶到张岳的女儿却是不可能的,他还要为考虑儿子的仕途考虑呢,如果给儿子招个地位低下的商户做女婿,那不是帮自己的儿子,而是害自己的儿子。
龙溪陈氏也不可取,因为海商豪门摆明了在违背朝廷禁令,迟早是要出事的,这点,他跟徐阶的想法一样,他可不想后面被牵连。
所以,他想到了福州陈家,如果能跟福州陈家联姻,他儿子的仕途绝对一番风顺,因为陈家这一百多年来进士几乎没断过,在朝堂之上积累的人脉可不是一星半点,而且陈达本身也是位封疆大吏,如果能傍上福州陈家,那他张家就发达了。
他原本的想法就是在官场上依仗福州陈家,将儿子推上高位,而日常开销上则让惠安杨家掏腰包,他相信,只要给杨家一点小恩小惠,保证他们不被地方官员欺负,杨荣绝对会心甘情愿掏钱来买这个“护身符”。
他甚至想过让杨荣嫁个孙女给自己的某个孙子做小妾,以此来增进两家的关系,他相信,这个提议杨荣肯定会欣然接受的。
可惜,这个时候府衙通判徐阶却突然一杠子插进来,打乱了他的计划。
徐阶貌似和杨家的长子嫡孙杨聪关系好的很,他极力向张慎推荐,想让张慎把自己的长孙女嫁给杨聪。
这下张慎着实为难了,他相当清楚,这徐阶可不是一般人。
这位可是探花郎,而且又有手段,又有能力,官声还好,要真能重返朝堂,进入内阁那只是时间问题,甚至当上内阁首辅那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一位极有可能在将来掌控朝堂大权的大人物极力向自己推荐,如果扫了他的面子,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所以,他干脆推说要征求张岳的意见,以此来拖延。
那么,徐阶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为什么要极力促成张家和杨家的婚事呢,难道他真的只是为了帮兄弟个忙吗?
第一卷 第三十章 男儿当自强
徐阶这个人可不简单,他表面上温文尔雅,谦逊有礼,内里却是满肚子的墨水。
这满肚子墨水说的好听点是有文化有内涵,说的不好听一点那就是腹黑!
徐阶这个人,野心大的很,为了往上爬,他可什么都干的出来。
历史上,他就曾经把自己的孙女嫁给严嵩的孙子做小妾,以此来麻痹严嵩父子,足见其权欲之强烈,已经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那么,他为什么要帮杨聪争取这段姻缘呢?
很简单,因为他不希望东岭张家和福州陈家联姻。
张岳,同样是他看重的一个人物,如果不出意外,张岳很有可能执掌都察院。
这都察院可不得了,因其担负着监察百官的权力,向来是朝中权贵争夺的焦点。
说白了,这都察院其实就是个排除异己的工具,你如果看谁不顺眼,就能发动都察院御史使劲弹劾,甚至都不需要证据,捕风捉影都行,因为言官风闻言事无罪,这是洪武帝定下的规矩。
一个官员,被弹劾个一两次可能还无伤大雅,但是,如果天天被人弹劾,有事没事就被人弹劾,皇上不怀疑才怪!
所以,都察院这个衙门至关重要,徐阶很想这都察院变成自己手里的枪。
而要让都察院变成自己手里的枪,张岳这个人就变得至关重要了。
如果张家和福州陈家联姻,那么,张岳肯定会站在陈达那一边,这都察院基本上就跟他没多大关系了。
所以,他要破坏张家和陈家的联姻,而他自己的儿子还未长大,根本就赶不上趟,所以,他只能把杨聪推出来跟张家联姻了。
杨聪这个人,当初他只是想利用其地头蛇的优势和龙溪陈氏斗一斗,现在,他有发现了杨聪还有更大的作用,那就是跟东岭张家联姻,变成他和张岳之间联系的纽带。
至于怎么拉拢杨聪,他还是很有把握的。
寿宴过后,他竟然婉拒了张慎的邀请,硬跟着杨聪去杨家别院聊聊!
这下可把杨荣给激动坏了,他真没想到自己的孙子跟府衙通判的关系这么好,真的好到跟兄弟一样!
这关系自然要把握住,所以,他干脆把杨家别院的主宅让给了杨聪,让他用来接待徐阶。
杨家别院主宅大堂,杨聪满心复杂的把徐阶拉到主坐左首坐下来,又命人上了茶,随即便忍不住好奇道:“子升兄,你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跟小弟交待吗?”
徐阶满脸神秘的看着他,微笑道:“清风贤弟,这交待可不敢说,为兄是真心想要帮你个忙。”
帮忙?
帮什么忙?
龙溪陈氏貌似不是他帮忙就能干翻的,至少现在不行,那还有什么好帮忙的呢?
难道是......
想到这里,杨聪瞠目结舌道:“子升兄,你不会真想促成小弟和那张家大小姐的婚事吧,这个,不是小弟自渐形秽,实在是我们杨家和张家地位相差太玄虚了,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人家是不可能同意的。”
徐阶微笑着摇头道:“什么门当户对,你以为他张家天生就是官宦世家吗?百年前他们还不是只字不识的农户,包括我们徐家也是,谁家天生就是官宦世家啊?”
这话貌似有道理啊。
杨聪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的道:“问题现在张家已经是官宦世家了啊,而且还是泉州最有名的官宦世家,我们杨家说白了就是地位低下的商户,怎么高攀的起啊。”
徐阶闻言,不由摇头苦笑道:“清风贤弟,你这是钻进牛角尖里了,他张家是官宦世家没错,你杨家就不能成为官宦世家吗?”
杨家也能成为官宦世家?
杨聪愣了一下,这才难以置信道:“子升兄,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考科举?!”
徐阶欣慰的点头道:“对,贤弟如此聪慧过人,只要肯用功,考个举人应该是不成问题的,甚至金榜提名都有可能,到时候为兄再帮你谋个好差事,这样一来,你们杨家不也变成官宦世家了吗?”
“这个......。”,杨聪闻言,不由目瞪口呆。
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自己家里都有用不完的钱了,还去考科举干嘛,科举可不是那么好考的,那过程简直要人命,自己何必去找罪受呢?
这可能也是历朝历代没有几个商户子弟能金榜题名的原因,因为他们本就衣食无忧,何必拼命去挤那科举的独木桥呢?
徐阶见杨聪这副模样,不由语重心长的道:“清风贤弟,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无论是谁,都要努力,都要发愤图强,不然就会慢慢被这世道给吞噬。”
杨聪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真没想过科举的问题啊,这科举岂是那么好考的。
他依旧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子升兄,小弟真能行吗?”
徐阶毫不犹豫的点头道:“相信自己,你就能行,你也不是没有基础是吧,你都读了十多年的圣贤书了,考个秀才举人什么的,又有很难?”
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考个秀才举人对你来说当然是易如反掌,你可是探花郎,问题我连童生都不是啊,我那个例生是花钱买来的好不好。
杨聪忍不住问道:“子升兄,考科举真这么简单吗?”
徐阶鼓励道:“天上掉馅饼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你肯努力,肯定没问题的。”
努力?
那得多努力啊,要努力就能考上,又有几个考不上的,也没见秀才举人满地跑啊,传说中的范进可是中了个举人就疯了!
杨聪仍旧有些犹豫道:“这个,子升兄,且容我再考虑考虑。”
徐阶点了点头,郑重的道:“贤弟,好男儿当自强不息,现在,大好的机会就摆在你的面前,只要你能考上秀才,为兄保证你能抱得美人归,成为张岳的乘龙快婿,以后,你还有几十年时间去考举人,应该不难吧?”
考上秀才就能抱得美人归!
杨聪闻言,心里不由小小的激动了一下。
说实话,那张贞的确是个大美女,他不动心,那是假的,只是他一直认为自己没什么机会,所以才没多想,以免徒增烦恼,现在有徐阶帮忙,只要考个秀才就能抱得美人归,他能不激动吗。
这科举,必须得试试啊。
他认真的点头道:“子升兄,我会好好考虑的。”
徐阶闻言,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道:“贤弟,好男儿当自强不息,不要辜负了这大好的机会啊,为兄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说罢,他竟然就这么向外走去,只留下杨聪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好男儿当自强不息!
这句话,徐阶强调了两遍,终于把杨聪给触动了。
这会儿,杨聪的脑海里已经因这句话而掀起了一场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