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九十四章 征询
刘淑相可是正三品的顺天府尹,可以算得上是朝堂重臣了,嘉靖自然不可能因为几份奏折把人家给办了。
他对刘淑相这个人也的了解也仅限于吏部和都察院考核官员的记载还有早朝的时候人家奏对的表现,毕竟大明朝数万官员,他不可能一个个招到跟前仔细询问,也不可能天天去盯着人家,看人家在干什么。
这个时候,他只能征询意见,也就是问下面的大臣,刘淑相这人怎么样,是不是该把他给办了。
这个办也分很多种,轻的罚点俸禄警告一番,重点的降职留用,再重点的革职查办,还有罢官削籍、流放三千里甚至直接拖出去砍了等等,这些他都要征询过手下大臣的的意见才能做决定。
这个时候征询意见的方法也有很多种,比如廷议,比如征询朝中重臣意见等。
这件事他觉得还是征询手下大臣意见比较好,刘淑相毕竟是朝廷重臣,如果人家是被冤枉的直接组织大臣廷议,闹得人尽皆知,人家这面子就丢光了,这官也不好做了。
嘉靖是很任性,但他并不是什么傻帽,事情没有完全定性之前,该给人留的面子还是要留的,对于这种朝堂大事,他还不至于傻不拉几的胡搞瞎搞。
说到这个征询意见,嘉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内阁首辅李时。
李时这个人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为人还是很忠厚的,对朝臣的评价自然也是最客观的,所以,嘉靖每每想了解朝臣之事第一个想到的基本都是李时。
李时也不知道嘉靖找他干什么,他当上内阁首辅之后还是一如既往的忠厚老实,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恭敬的站在那里,只等嘉靖垂询。
嘉靖仔细想了想,这才严肃的道:“宗易,你觉得刘淑相为官如何,为人又如何?”
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
李时当然知道有人在弹劾刘淑相,他对刘淑相的为人也比较清楚,这个时候他也不介意为人家说几句好话。
他郑重的拱手道:“回皇上,微臣以为,顺天府尹刘淑相是个难得的能臣干吏,他从县令开始做到顺天府尹,每到一地都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功绩是有目共睹的。”
嘉靖点了点头,紧接着又问道:“那他取消助役银这事你怎么看?”
李时还是郑重的道:“皇上,微臣以为,这种苛捐杂税取消了也好。”
嘉靖又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让李时退下了。
李时是个忠厚老实之人没错,但是,他也不会光听信李时的一面之词,紧接着,他又命人招来了内阁大学士夏言。
夏言前段时间的表现着实让他有点不满意,不过,听说夏言这段时间老实多了,做事还是一如既往的勤恳,他对夏言那点不满差不多也要抛诸脑后了,当然,这些他都是听司礼监秉笔太监陈洪说的。
嘉靖也没时间啰嗦,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直接问道:“公谨,你觉得刘淑相为官如何,为人又如何?”
这个问题跟问李时的时候差不多,但是,夏言的回答却着实让他吃了一惊。
夏言要干倒刘淑相啊,自然是把人往死里黑!
他装作愤然道:“回皇上,这个刘淑相,贪得无厌,以权谋私,他为官者十多年都不知道贪了多少银子了。”
嘉靖真不知道这次是夏言要弄刘淑相呢,每次夏言让人上奏整人的时候都十分小心,那些上奏的言官要么是新近依附他的,要么是跟他合作势力的,他基本不用自己的乡党,除了上次弹劾杨聪的时候凑巧露馅了,其他时候嘉靖基本都被他蒙在鼓里。
这次嘉靖又被蒙住了。
这个刘淑相,真的那么贪吗?
嘉靖有些怀疑道:“真的?”
夏言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微臣怎敢欺瞒皇上。”
嘉靖紧接着又追问道:“那他收受贿赂,取消助役银这事也是真的咯?”
夏言连连点头道:“皇上英明,此事千真万确,微臣建议皇上下旨让都察院去查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嘉靖闻言,不由眉头一皱,真的下旨让都察院去查吗?
都察院一上手,这刘淑相基本就完了,他也知道,人无完人,手底下的朝臣哪个能跟圣人一样,什么错误都没犯过,如果让都察院去查,肯定能查出点事来,难道就这么把一个正三品的朝廷重臣给废了?
他觉得,这个时候下旨还是有点草率了,还是征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见再说,毕竟李时和夏言说的完全相反,他也不知道到底谁对谁错。
他想了想,便让夏言退下,又命人招来了吏部尚书张邦奇。
他虽然不知道这次是夏言要弄刘淑相,但是,夏言的口气,让他隐隐觉察出了一点端倪,刘淑相一事估计不简单,所以他想听听夏言一党的对头阳明一脉是什么意见。
张邦奇进来一番见礼之后,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常甫,你觉得刘淑相为官如何,为人又如何?”
还是同样的问题,不过他又得到了不一样的答案,因为杨聪已经暗地里跟阳明一脉的大佬说了,想办法保住刘淑相,这位朝廷重臣便会加入他们的阵营。
刘淑相这件事说白了并不是什么大事,夏言这时候也是有点飘了,他还以为一个顺天府尹而已,只要随便使点手段便能把别人给整下去了。
我们偏不让你得逞。
张邦奇装出严肃的表情,郑重道:“据吏部考核记录,刘淑相能力出众,公正严明,是一个难得的干吏。”
这就完了吗?
考核记录还不是你们写的,当朕不知道啊!
嘉靖紧接着问道:“刘淑相取消助役银一事你怎么看?”
张邦奇依旧严肃的道:“微臣以为,这助役银本就归顺天府管,他是府尹,自然有权取消。”
嘉靖又追问道:“他说取消就取消,难道不应该考虑一下国库的收入吗?”
张邦奇连忙道:“皇上,据相关记载,助役银乃是成祖专为京城修建而设,现在京城早已修建完毕,这助役银自然早就应该取消了,而且这助役银也不是上缴国库的税赋,而是京城各大衙门修筑京城的开支,现在京城都修筑好了,这笔开支明显是多余的。”
还有这种事!
嘉靖不由皱眉道:“你的意思,这收上来的银子根本就没上缴国库,而是各大衙门自己花了?”
张邦奇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的,皇上,这助役银原本就是苛捐杂税,很多富商后裔都因不堪重负逃逸了,当初迁徙到京城的数千富商这会就剩下数百户了,如果再收下去,这数百户恐怕也要因不堪重负而逃逸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命张邦奇退了下去。
第二卷 第九十五章 稍安勿躁
嘉靖对于刘淑相一案还是比较谨慎的,虽然他是皇帝,虽然他一句话就能决定人生死,但是,他也知道,自己不能胡来。
他要跟个神经病一样想弄死谁就弄死谁,又或发现贪官污吏也不管,整个朝堂非乱套不可,所以,他虽然任性,却不胡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刘淑相一案,他不但亲自征询了李时、夏言和张邦奇的意见,还让陆炳暗地里去查探了一番。
陆炳也早得了杨聪的照会,自然知道怎么“查”,暗中查探了几天,他便向嘉靖来汇报结果了。
嘉靖对这个奶兄弟还是比较信任的,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亲切的问道:“文明,怎么样,老百姓是怎么评论这个刘淑相的,他为官如何?”
陆炳毫不犹豫的拱手道:“回皇上,京城老百姓私底下对刘淑相的评价还可以,虽然没人说他是青天大老爷,但是老百姓都说刘淑相是好官。”
“好官”这个评价已经不错了,老百姓要说刘淑相是青天大老爷嘉靖反而会表示怀疑,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就没人说他坏话吗?”
陆炳“老老实实”的回道:“有,不过大都是被他处置过的贪官污吏,刘淑相这个人在官场上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因为他老是把清正廉洁挂在嘴上,只要是贪官污吏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他因此也得罪了不少人。”
一个人有人说好话,有人说坏话才是正常的,如果所有人都说好话,那这个人岂不成什么圣人了,嘉靖是不相信这年头还有什么圣人的,像刘淑相这样,说他坏话的基本都是贪官污吏已经算很好的了。
他微微点头道:“嗯,看样子这个刘淑相为官还不错,那这次上奏弹劾他这些人是怎么回事,难道这些人都跟贪官污吏有瓜葛?”
陆炳闻言,装出犹豫的表情,为难道:“这个微臣倒没查出什么端倪来,不过,微臣倒是听说这几个弹劾刘淑相的言官最近跟夏大人走的比较近。”
这就对了,难怪夏言说的和李时还有张邦奇说的完全不一样,夏言这个人用的好的话的确是把好刀,但是,有时候这家伙也乱砍人,只要跟他作对的,他都会想尽办法把人整下去。
这点嘉靖相当清楚,当初正是因为夏言有这股子狠劲,才入了他的法眼。
他就是喜欢看朝臣互斗,而这夏言好斗这一点正是他最欣赏的,下面人能斗起来就好。
刘淑相一案,他并不认为有多过分,至少夏言并没有不择手段去栽赃陷害人家,上奏弹劾这种手段他还是能接受的,因为这样才能体现他的权威。
毕竟,不管怎么上奏弹劾,最终怎么处理还要他发话不是。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又问道:“刘淑相怎么和夏言起的冲突?”
这事可不能往细里说,如果往细里说就把人得罪狠了,陆炳这会儿还只是个锦衣卫都指挥佥事,他可不敢目空一切,逮谁咬谁。
当然,这事不说也不行,不说怎么给夏言和陈洪上眼药呢。
陆炳装作为难道:“这个,微臣还没查实,传闻是因为刘淑相做事不够圆滑,得罪陈公公了。”
嘉靖若有所思道:“陈洪?”
陆炳装出颇为忌惮的表情,小心的道:“是的,皇上。”
嘉靖闻言,不由冷哼一声。
陆炳虽然没细说,但他已经“猜”出来了,自己宠信的太监陈洪跟夏言有密切的联系。
这事要是放洪武朝或是嘉靖朝,陈洪肯定会拖出去砍了,夏言肯定也会罢官削籍,朱家两位老祖宗对太监干政可是很反感的。
不过这会儿已经不同了,因为文官势大,后面的皇帝又没两位老祖宗厉害,根本就压不住这帮文官,所以,他们基本都是培养太监去对付那些文官。
内阁大学士与宫里的大太监眉来眼去这种事已经司空见惯了,嘉靖虽然反感,也不会因为这事去收拾陈洪和夏言,不过,他对夏言的印象却是大打折扣,这家伙,竟然也勾结内侍,看样子,培养阳明一脉来压制这家伙是对的。
他沉默了半晌,随即挥手道:“好了,下去吧。”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嘉靖并没有处置刘淑相,也没有批评陈洪和夏言,他只是将所有弹劾刘淑相的奏折全部留中不发,以此来告诉夏言,这刘淑相就不要咬住不放了。
夏言一看这结果,着实气的不行了,为此,他又将严嵩招到了府中。
严嵩这会儿表现的相当谦卑,在夏言面前他简直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装的就跟个孙子一样。
夏言可不知道这家伙在装,双方一番见礼之后,他便皱眉道:“惟中,刘淑相这事你怎么看,我们要不要继续上奏弹劾?”
严嵩闻言,心里不由冷笑道:“你怕是狂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皇上的意思明显是不让弄了,你还想弄!”
当然,他不会这么跟夏言说,表面上他还是异常小心的道:“公谨兄,要不这事就算了吧,刘淑相跟我们并没有直接冲突,我们犯不着这么卖力去收拾他。”
夏言还是皱眉道:“我们是犯不着这么卖力去收拾他,但是,陈公公那边我已经夸下海口了,这会儿刘淑相一点事都没,我怎么跟人家交待呢?”
严嵩心里这个鄙夷啊,没事胡乱在别人面前夸什么海口,你以为你是谁啊,堂堂三品朝堂大员是这么好弄的吗?
你这么做纯粹是在冒傻气,你知道吗?
当然,他也不会提醒夏言,他也知道,夏言是官途太顺,所以飘的厉害。
飘,让你飘,飘的越厉害越好。
严嵩依旧小心的道:“要不我们想办法在其他地方补偿一下陈公公吧,刘淑相这事我们真的不宜再追究下去了,皇上估计已经看出点苗头了。”
夏言当然知道嘉靖已经看出点苗头了,但他心里不爽啊,朝堂之中谁不知道他这是在找茬收拾刘淑相呢,结果,刘淑相一投入阳明一脉的怀抱,没事了!
这对于他的权威是一个很大的打击,他真不想就这么算了,但严嵩怂了,他能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他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乡党里面大部分人都是跟着严嵩混的,严嵩不发话,很多事都办不成。
这家伙,什么意思?
要不是严嵩表现的相当的温良恭顺,他真会怀疑严嵩是想骑到他头上去。
他盯着严嵩看了一阵,随即淡淡的问道:“这事真的就这么算了吗?”
严嵩连忙劝慰道:“公谨兄,稍安勿躁,机会有的是,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第二卷 第九十六章 盐场
秋去冬来,寒风凛冽,凤阳府通往淮北盐场的官道上,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冒着寒风往盐场方向缓缓前行。
这支车队足有马拉平板车上千辆,连绵怕不有十余里长,看上去着实骇人以及,沿途商贩、平民百姓,甚至是驿卒、往来士绅见了都不由自主的让到一边,好像生怕招惹了这帮人一般。
其实,这车队里的人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论是赶车的,还是马车上坐着的装束都相当平常,他们手里也没拿什么武器,除了身体强壮一点,其他跟普通老百姓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么,沿途商贩、平民百姓,甚至是驿卒、往来士绅为什么怕他们呢?
很简单,这种车队一看就是去盐场拉盐的,要不然马车上不可能没什么货物。
盐商虽然也是商贩,但一般都跟官府有很密切的关系,要不然他们根本就分不到盐引份额,而这么大一个车队少说也能拉上百万斤的食盐,也就是说,这车队的主人手里最少有数千张盐引,能搞到这么多盐引的那肯定不是普通人,谁没事敢去招惹。
这支车队就是杨家新组建的运粮和运盐车队,这会儿整个杨家也就这千余辆马车,拉车的马就是当初杨聪和常厉一起去代州群牧所买来的战马,平板车则是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凑齐的,至于其他两千辆马车,那还得年后才能造好。
这千余辆马车的规模已经够吓人的了,杨林打马骑在车队的最前方,那脸上别提多开心了。
这么多马车,四千引的食盐一趟就拉完了,哪像以前每次都不知道要拉多少趟,而且还得雇人雇车,还得提防匪盗打劫,提心吊胆不说,还要来回的跑,累都把人累死了。
他以前可没想过要造这么多马车,买这么多马,倒不是说他没钱买马造车,主要他雇不起这么多人,一辆马车最少也需要两个人轮流驱使,一千辆就是两千人,三千辆就是六千人,一个月下来吃喝拉撒加上工钱就是上万两,再加上马匹的消耗又是上万两,一年下来就是二十多万两,四千引的食盐还不一定能赚这么多钱呢,他怎么敢这么搞。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他儿子杨聪足足给他搞来了六万多引的份额,三千辆马车和六千个劳力的消耗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这也是最后一趟跑这四千引的“小生意”了,明年就是六万多引了,想象都让人激动啊。
杨林看着前面密密麻麻的盐田,不由大笑道:“建江、建林,前面就是盐场了,你们不是对盐场很好奇吗,等下我跟潘大人说说,这几天你们没事的话都可以去盐场里面转转。”
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是杨聪派来保护他父亲并协助管理车队的,这年头运盐可不安全,食盐价高,抢一车盐就发达了,更别说几百上千车了。
所以,杨林以前都请人护镖,生怕被匪盗给打劫,这会儿倒是不用这么小心了,因为车队里面就有两千壮劳力,而且他们都配备了长棍,一般几百上千的匪盗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
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的确对盐场比较好奇,他们虽然是海边长大的,盐场他们还真没进去过,因为盐场都是官营的,闲杂人等根本就不让进去。
他们这也是第一次进盐场,着实有点兴奋。
不过,这运盐的队伍是不可能住盐场里面的,盐场里面可都是盐田,他们这两千来号人别说是进去宿营了,甚至连站脚的地方都不够。
运盐的队伍一般都会在盐场附近找个靠近水源的平地扎营休息,这点杨林早就跟他们说过了,所以,车队离盐场还有好几里地呢,他们便开始指挥赶车的壮汉将马车全部牵到路边,卸下上面的帐篷被褥什么的,准备扎营了。
他们可是充任过临时总旗,甚至还跟倭寇干过仗呢,指挥起两千青壮劳力来自然是绰绰有余。
很快,上千辆马车便被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两千余名壮汉十个一组,十个一组,熟练的配合着,不一会儿,一个个帐篷便出现在平地上,整齐的很,简直就如同军队的营盘一般。
营盘扎好,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便带着几辆盖着篷布的马车,跟在杨林的后面,向远处一个大宅院缓缓行去。
这宅院是管理盐场的官员办公和住宿的场所,杨林都来了不少回了倒是轻车熟路。
不久,众人便来到了宅院大门外,杨林给看门的衙役塞了个银锭子,很快,里面便传来一阵大笑:“哎呀,是杨林老弟来了啊,有失远迎,抱歉抱歉。”
一个满脸肥膘的中年官员快步从里面走去来,貌似很亲切的样子。
这位就是管理盐场的吏目潘年,也就是个九品芝麻官,不过却是个相当肥的肥差。
杨林也装出一副亲切的样子,大笑道:“潘大人,好久不见啊,想煞小弟了。”
两人寒暄了一阵,这什么潘大人便领着杨林一行人进了大院。
紧接着,便有一帮衙役上来接管马车,这些人甚至问都不问,抢过马车的缰绳就要往里拉。
这个时候,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有点紧张了,因为马车上是银子啊,足足四万两银子,就这么给人家吗,难道不用点个数什么的吗?
他们不由满脸紧张的看向杨林,杨林却是没事人一般,微笑着朝他们摇了摇头,随即便跟着潘年往旁边的书房走去。
这孝敬银子是规矩,而且这些银子也不是全孝敬给这什么潘大人的,潘年只是经下手,大部分银子他都要上缴的。
这规矩也延续了几十年了,前来拉盐的盐商都清楚,也没人敢少一文钱,所以,潘年压根就没点数,直接就命人搬去了内院。
潘年将杨林引进书房,客气的招待了一番,这才亲切的道:“杨林老弟,听说令郎高中状元,这下你可有清福享了,恭喜,恭喜啊。”
杨林连忙拱手谦虚道:“都是皇上恩典,都是皇上恩典。”
他以为潘年是真心恭喜他呢,却不曾想,潘年低头的时候,眼神却变得复杂无比,貌似有点惶恐,貌似有点担忧,甚至还带着一丝绝望与疯狂。
第二卷 第九十七章 盐运使
杨林根本就没发现潘年复杂的神情,他跟潘年寒暄了一阵之后便小心的问道:“潘大人,小弟什么时候可以来拉盐啊?”
这冬天都来了,年节也快了,他很想快点把盐支出来,运到湖广那边,交给那边的掌柜贩卖,然后他便可以回家过年了。
他已经好久没回家过年了,自己的儿子都长大了,中状元了,甚至成亲了,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没有尽到一点责任,他感觉相当的内疚,所以,他想着,怎么滴今年也要回京城的家,跟儿子还有儿媳过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
潘年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道:“四千盐引你都带来了吗?”
杨林连忙点头道:“都带来了,都带来了。”
这四千张盐引可不是一点点,好大一箱子呢,他自然不可能带在身边,只有开始兑换的时候他才会拿过来。
潘年貌似犹豫了一下,随即点头道:“那行,我这就派人去汇报提举大人,你先等两天,休息一下,等提举大人准了,我自会派人去通知你。”
杨林并没有察觉什么不妥,因为往年都这样,潘年得先把银子交上去才能放盐,这也是规矩。
他又跟潘年寒暄了一阵,随即便带着李建江、李建林兄弟等回扎营地去了。
没想到,都过了三四天了,潘年竟然还没派人通知他去拉盐。
这就有点不正常了,一般都是三天左右便能拉盐了,这次为什么拖这么久呢?
他忍不住又去拜会了潘年一番,潘年也没说什么,只是告诉他提举大人还没发话,请他耐心的等一等。
这一等又是三四天时间过去了,潘年还是没有来通知他拉盐,这下杨林真坐不住了,这样拖下去,他怕是不能回京城陪儿子过年了。
他忍不住带着李建江和李建林兄弟又来到了潘年居住的大院。
潘年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不但跑到大门口迎接,还拉着他一个劲的寒暄,热情的不得了。
不过,杨林一问道兑换食盐的问题,他却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
这家伙,也太贪了吧。
杨林也有所预料,甚至银子他都带来了,他直接让李建江把一包银子送进书房,摆潘年面前,这才小心的问道:“潘大人,这盐具体什么时候能出,你知道吗?”
潘年一看那包银子就知道,最少一百两,他恬不知耻的将包裹收了,这才摇头叹息道:“杨林老弟啊,不是我要为难你,实在是提举大人那边不松口啊。”
晕死,这一百两银子貌似是白送了。
杨林小心的追问道:“我这都按规矩办好了,提举大人那边还有什么问题吗?”
潘年继续摇头叹息道:“好像也不是提举大人的问题,听闻是山西那边出了问题,盐运使大人已经派人去山西那边确认了,这一来一回怕是得个把月时间,我也没办法啊。”
杨林闻言,不由眉头一皱。
山西那边出了问题关你们屁事啊,你们只管兑换盐引便成,只要盐引不是假的,跟你们又有什么干系?
他已经听出点端倪来了,好像是盐运使大人要故意整自己呢。
这一拖就是一个月,等他把盐运到湖广差不多就要过年了,而且过完年他更忙,六万多盐引要兑换,他哪还有时间去京城。
这些人,搞什么鬼?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状元郎吗?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娶了陆家和张家的女儿吗?
他们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后面有阳明一脉的支持吗?
这些人精,既然知道自己的儿子是状元郎,这些事,他们肯定都知道!
他们既然都知道,还这么搞,这事肯定不简单。
杨林也懒得问潘年了,这种小角色肯定不知道具体情况,他稍微和潘年寒暄了几句便告辞回扎营地了。
这个时候,他不得不派人去通知自己的儿子了,因为他等不起,不能回京城去陪儿子过年还不是关键,关键是明年的六万多盐引,拖一个月那是多大的损失,一直拖下去又是多大的损失。
如果这帮人这么玩下去,他非被玩死不可,六万多盐引啊,光是前期投入就有将近一百万两,如果到时候领不到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他回到营地之后便写了封亲笔信,将这边的情况和自己的猜想细细写在里面,然后便让李建江亲自带人日夜兼程送往京城。
那么,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此时,扬州城醉仙楼一个包间内,两个身材皆已的中年男子正把酒举杯,亲切的交谈着。
其中略为发福那位中年男子心情貌似不是很好,面对满桌的酒菜,他好像提不起什么胃口,只是在另外一位胖的厉害的中年男子敬酒的时候他才会举杯喝上一口,筷子他却未曾动几下。
那胖的厉害的中年男子见状,连忙挑了块带着脆骨的鸡肉恭敬的夹他碗里,随即赔笑道:“怎么了,王大人,您还在担心啊?”
这胖的厉害的中年男子就是潘年口中的提举大人,淮北盐课提举司提举余中,而这略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正是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盐运使王化。
这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盐运使可是从三品的高官,而且手握两淮盐政大权,可以说是个肥的流油的职位,每年躺那里都能收几十万两银子。
而这淮北盐课提举司提举余中肯定是来给他送银子的,他为什么满脸愁容,一点都不高兴呢?
很简单,因为他在担心自己的官位,自己的前程。
他是正德十六年辛巳科进士,张璁的亲信,这盐运使的职位也是张璁给他提上来的,这会儿张璁已死,他等于失去了靠山,这肥的流油的职位自然早有人虎视眈眈,而且今年正好是京察大计年,他的职位可谓岌岌可危。
这个时候,他唯有自救,转投其他阵营,或许还能保住自己的职位。
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投靠声望正隆的夏言一党,因为夏言一党的元老级人物严嵩在南北两京都有很大的势力,而这余中就是严嵩的党羽。
可惜,转投阵营并不是那么容易,像他这样的,原本跟夏言一党对着干的更不容易,严嵩就给他提了个要求,让他拖住新科状元杨聪他爹杨林,作为投名状!
第二卷 第九十八章 寻死
新科状元杨聪可是阳明一脉的后起之秀,而且还娶了陆家和张家的女儿为妻,靠山硬的很,他爹是这么好惹的吗?
王化当然知道杨聪他爹不好惹,但是,严嵩偏偏以此为条件,他也没有办法啊!
他甚至有点后悔投靠严嵩了,或许,随便找个阳明一脉大佬投靠,都比投靠严嵩强。
但是,一想起自己贪腐的银两,他心中又充满了无奈。
他是真的没办法啊,阳明一脉的大佬几乎都是两袖清风的典范,他这样的贪官投靠过去找死吗?
甚至夏言都以清廉自居,他唯有选择严嵩,因为他知道,严嵩也很贪,甚至比他都贪,夏言一党和阳明一脉里面就这么一个大贪官,他不投靠严嵩投靠谁!
他忍不住叹息道:“唉,严大人为什么一定要跟新科状元杨聪过不去呢,阳明一脉可不好惹,更何况这家伙后面还有陆家和张家,一个不好就是惹火烧身啊。”
余中无所谓的道:“这上面的事情下官也不懂,反正严大人也就要求我们拖他一个多月,下官觉着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他杨聪再牛也不至于因为这么一点小事来收拾我们吧?”
你个白痴!
王化心里暗骂了一句,随即继续摇头叹息道:“唉,余大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原山西巡抚陈达就是因为为难这个杨林被皇上给砍了!”
余中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山西的事情他当然清楚,他们找出的借口就是山西那边有问题,至于什么问题,的确不关他们屁事,他们只需要拖杨林一个多月便成。
他举起酒杯,为自己壮胆道:“我们又没说不给他兑换盐引,就是需要去山西那边确认一下而已,他杨聪再牛,总不会为了这么一点小事收拾我们吧?就算他想收拾我们,也得有这个能耐啊,严大人都说了,会尽力保我们周全的。”
严嵩这话怎么听都感觉跟骗小孩一样,什么叫尽力保我们周全,没保住怎么办?
王化举起酒杯和余中碰了一下,随即一仰头把杯中酒干了,待脑海里稍微有点眩晕,他才借着酒劲咬牙道:“我就怕我们都成了严大人的棋子啊,严大人的狠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就算被那杨聪收拾了又怎么样,他完全可以换帮人来掌控两淮盐政,到时候全是他自己的亲信,他岂不更放心。”
余中闻言,脸色又是一变。
不过,很快他又装出无所谓的表情,自我安慰道:“严大人都说了,现在吏部尚书是张邦奇,如果我们下去了,这两淮盐政恐怕就落阳明一脉手里了,他不会冒这个险的。”
真是这样的吗?
王化闻言,不由皱眉沉思起来。
杨聪收到书信之后同样皱眉不已,两淮都转运盐使司,什么意思?
他并不是不知道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是干什么的,相反,他相当清楚,两淮都转运盐使司就是专门负责南直隶海盐的生产和“销售”的,说白了,凡是盐引划分到南直隶的,都必须去他们那里“兑换”食盐,如果没有他们开具的兑换凭证,就是违法的,就是贩私盐,那可是要杀头的。
正因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掌控着整个大明三成的食盐生产和销售,两淮盐运使向来都牛叉的很,不按“规矩”给他们孝敬银子,他们压根就不会给你兑换盐引。
他就是想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为难他爹。
这些贪官污吏,太过分了吧,他爹并不是没有按“规矩”孝敬,四千张盐引,四万两银子,比朝廷征收的税赋高三倍都不止,他们还想怎么样!
杨聪真有点糙了,麻匹的,狗官,寻死是吧?
他还没狂到看谁不顺眼就要收拾谁的地步,也没有傻帽的想要把整个大明所有贪官污吏一扫而光。
但是,这种收了钱还为难人的官员,特别是收了钱还为难他爹的官员,他真不能忍。
这种狗官,哪怕关系通天,他也要想办法收拾了!
那么,怎么收拾这狗官呢?
很简单,请客,吃饭,当天他便发出邀请,请自己派系的大佬来杨府赴宴。
这次他同样是把所有人都请了,不但包括阳明一脉的大佬,还有定国公徐延德、大舅哥陆炳、岳父张岳等人。
众人也习惯了杨聪的宴请,反正这位状元郎家里有的是钱,一桌酒席而已,根本不值一洒,正好大家一起去打打牙祭,聊聊天,增进一下感情。
杨聪也习惯了做这个“主人”,席间敬酒行令,推杯换盏,他都表现的相当积极,整个酒宴气氛也相当的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皆有些微醺的时候,他突然放下筷子,郑重的道:“诸位,我这里有件事想请大家帮忙。”
紧接着,他便将两淮盐运使王化为难他父亲,故意拖延,不兑换盐引一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
陆炳闻言,气得把酒杯往桌子上一顿,恼怒道:“这个王化,寻死还是怎么了,收了钱还不办事,他怕是活的不耐烦了。”
他着实有点怒了,因为杨林明年就要帮他做食盐生意了,一年二三十万两的收益啊,他都幻想着怎么花这些钱了,现在竟然有人使绊子,为难杨林,他能不怒吗。
定国公徐延德、京山侯崔元和武定侯郭勋也跟着他骂开了,因为他们也在做盐引这块啊,要淮盐都转运盐使司跟他们过不去,依附他们的盐商也要吃大亏。
张邦奇和张岳等人也是皱眉不已,这王化也太过分了,收了这么多银子还要为难盐商,有这么当官的吗?
他们本来就对贪官污吏十分反感,这种收了钱不办事还要为难别人的,他们自然更是深恶痛绝。
杨聪见“士气”已经提起来了,连忙不失时机的对着张邦奇拱手道:“世伯,这王化是什么背景,您知道吗?”
张邦奇回想了一下,随即皱眉道:“这王化是正德十六年的进士,跟张璁关系极为密切。不过这会儿张璁都已经去世了,他不应该如此张狂啊。”
张璁的人?
杨聪闻言,不由一愣。
这家伙难道脑子进水了,后台都倒了还如此张狂。
他明显感觉到这事不正常了,就算脑子进水了也不会这样找死啊,没有后台的人来招惹他们,别说是从三品的盐运使了,就算是正三品的六部侍郎那也是死路一条啊!
第二卷 第九十九章 严嵩下的套
这个王化,肯定有问题,他不可能不知道杨聪的背景,他知道杨聪的背景还这么干,那就有点不正常了。
他这纯粹是在寻死啊,当官没这么当的。
王化为什么要寻死呢?
众人不禁皱眉沉思起来,过了半晌,詹事府少詹事邹守益才慎重的道:“清风,我感觉这是严嵩设的套,严嵩在南直隶党羽众多,他要找人去骗王化出手是很简单的事情。”
严嵩设的套?
这点杨聪还真没想到,他只知道严嵩是个大贪官,具体怎么贪的,又擅长什么手段,他还不是很清楚,而邹守益在金陵与严嵩共事那么久,对严嵩肯定比他了解。
他想了想,随即请教道:“世伯,您觉得严嵩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邹守益猜测道:“他可能是想坐收渔翁之利吧,两淮盐政可是一块大肥肉,光是盐商的孝敬一年就是上百万两的收益,他不眼红才怪。而且这个王化已经是无根的浮萍,要弄下去并不难。”
杨聪闻言,不由连连点头,严嵩的贪婪那可是整个历史上都能排上号的,他眼红两淮盐政的利益再正常不过了。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
杨聪想了想,随即追问道:“他为什么不自己动手呢,他要收拾王化估计也不难吧?”
这个的确比较奇怪,严嵩如果想将两淮盐政收入囊中,最好的办法就是偷偷的收集王化的罪状,然后突然发力把王化给整下去,让各方势力措手不及,这样他把自己的亲信推上去就不是很难了,如果各方势力都有所准备,他要把自己的亲信推上去可就难了。
众人不禁又皱眉沉思起来,这个严嵩,到底什么意思呢?
过了半晌,张邦奇才猜测道:“严嵩可能是想挑起我们跟张璁一系恶斗吧,张璁虽然过世了,他提拔起来的人大多还在,这些人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我们如果跟他们斗起来,这些人很有可能会倒向夏言一党,寻求庇护。”
这点倒是很有可能,不过,就算是严嵩设的套,也得往里钻啊,杨聪不可能看着自己的老爹被人欺负不出手啊,而且这里面还关系到一年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的盐引收益,再怎么滴,也得把王化给收拾了。
想到这里,杨聪慎重的道:“严嵩很有可能是想坐山观虎斗,不过,再怎么样我们也不能放过王化,至于其他张璁一系的官员,我想,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们应该也不敢来招惹我们,至于他们投入夏言一党什么的,只能随他们去了。”
张邦奇闻言,缓缓的点头道:“嗯,这个王化的确不能放过,而且,我们必须把接班的人也准备好,我们只要掌控了两淮盐政,这兑换盐引的孝敬什么的就可以慢慢免除,这样一来,盐价又可以降下去两成左右,对老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这兑换盐引的费用全部免除的确是件天大的好事,老百姓因此受惠,杨聪也能跟着受惠,明年他爹那里可有六万多引的份额,按现在的规矩,光是孝敬给两淮盐政的银子就多达六十多万两,这笔银子对杨家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了,能免除自然最好不过。
那么,到底找谁来接王化的班呢?
这个问题貌似也比较麻烦,因为这会儿阳明一脉的官员差不多都调动过了,你这刚调到新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又跑去管两淮盐政,不说夏言一党会怎么阻扰,就算是嘉靖那一关也不好过啊。
而且,阳明一脉的大佬基本都是从三品以上的官员,降级去管两淮盐政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杨聪拉拢的翰林院官员大多都是五品一下的官员,要升到从三品,最少得升四级,官场上也没这个升法。
众人商议了一阵,貌似也就邹守益比较合适,因为他是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升一小级,去管两淮盐政倒是蛮合适的。
不过,邹守益是嘉靖调来管詹事府的,很有可能太子接受册封以后他便会擢升为正三品的詹事府詹事,成为真正的朝廷大员,跑去当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貌似有点得不偿失啊。
而且,他的职位是嘉靖定下的,贸贸然调动,很有可能会惹怒嘉靖,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这个时候,众人都皱眉不已,这严嵩算计的还真毒啊,他可能就是算到阳明一脉没有合适的人手去接手两淮盐政才会挑起王化和杨聪的恶斗。
难道真让严嵩坐收这个渔翁之利吗?
杨聪皱眉沉思了半天,终于想起一个人来,这人就是被徐阶弄去福建接替宋应奎出任左参议的王栋。
王栋也是阳明一脉的二代弟子,为官也是比较清廉的,而且他这会儿正好是从四品的左参议,升个两小级出任从三品的两淮盐运使貌似刚刚好。
王栋的确是个不错的人选,杨聪一提出来,众人纷纷点头以示赞同,王化的接班人就这么定下来了,接下来就是怎么把王化拉下马了。
这个时候就要杨聪的岳父张岳出马了,因为都转运盐使司是受巡盐御史或巡盐道的监督和管辖的,而巡盐御史是都察院派出去的,巡盐道是各地提刑按察使司派出去的,也要接受都察院的管辖,也就是说,派个巡盐御史又或是巡盐道佥事去查一下王化就可以了。
王化的贪腐是毋庸置疑的,光是杨林前前后后就给他孝敬了十多万两银子,其他盐商自然也少不了孝敬,要查起来,他最少也贪污了几十万两。
当然,为了保护杨林,这个证供完全不用杨林来提供,随便逮住几个盐商,让他们老实交待便成了,正好,这次盐引份额重新分配,盐商也要换掉一大拨,那些没有依附他们的盐商就只能出来背这个行贿之锅了。
有时候官场上的斗争就是这么残酷,一旦一个人倒台,他后面一大串人基本都要倒霉,不管是跟着他获利的官员还是跟着他获利的商户,都得倒霉。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杨聪他们这也叫心狠手辣,为了自己的利益,去整治那些没有依附他们的盐商,这样其实也是很不讲道义的。
人家又没招你惹你,为什么要收拾人家呢?
不过,官场斗争就是这样的,没有什么对与错,也没有什么道义可讲,你不下狠手,人家就会对你下狠手,不是自己人,干趴就对了。
第二卷 第一〇〇章 招是不招
杨林焦急的等候了几日,终于收到儿子杨聪的回信。
杨聪在信里面也没说什么,只是让杨林带着人先去盐城附近扎营,他自然会派人过来处理盐引之事。
杨林这会儿虽然心中焦急,也没有办法,他只能按杨聪说的先去盐城,走之前他还特意去跟潘年道了个别。
他当然没跟潘年说自己的儿子会派人来收拾你,他只是说自己带的粮食不够了,需要去补给一下。
两千余人吃喝拉撒需要的东西很多,他不可能一次带上一个多月的量,一般都是带上十余天的,然后一路在沿途城池补充,这会儿他已经在盐场附近待了十多天了,潘年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杨林一走,自然还有其他盐商前来兑换盐引,没过几天,又一个盐商赶着百余辆马车来了。
这盐商也很懂“规矩”,在盐场旁边驻扎下来以后,便带着一车银子来拜会潘年了,一切好像很正常,但是,大院里的人都没注意到,这盐商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也带着几个灶户模样的汉子往大院走来。
这灶户就是煮盐的盐户,来管盐场的大院倒也不奇怪,不过,那管事模样的人带着几个灶户来到大院门口的时候,看门的衙役却将他们拦住了。
这衙役拦他们倒不是因为里面正进行见不得人的交易,这盐商孝敬银子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几十年来都是如此,大家都习以为常了,并没有觉着有什么见不得人了,问题是,这衙役不认识带队的管事啊。
这边盐场是大,但管事也就那么多,衙役都见过,不认识那就有问题了,所以,看门的衙役拦住了这帮人,不让他们进去。
这衙役还真没看错,这管事压根就不是盐场里的,而是京城来的。
这打扮成管事模样的人就是都察院御史胡宗宪,而那些所谓的灶户则是杨聪手下的护卫高手。
胡宗宪见混不进去,干脆一挥手命随行的护卫撂翻那看门的衙役,随即便带头往大院里冲去。
这会儿潘年正站院子里笑眯眯的和那盐商寒暄呢,他见胡宗宪带着人闯进来,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麻匹的,这盐场附近他就是天王老子,谁这么不长眼的闯进来坏他好事。
他不由恼火道:“你们那个村的,跑进来干什么。”
胡宗宪压根就没搭理,他直接抽出背后的刀子,随即便扳着脸大喝道:“全部拿下!”
潘年直接傻眼了,这帮人到底干什么的?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便被一个灶户打扮的护卫给干翻了,在场其他人倒是想反抗来着,但是,他们根本就不是这些“灶户”的对手,很快,所有人都被摁在地上,双手反扣,绑了个结结实实。
胡宗宪也不着急,他先是来到马车跟前,命人掀开篷布,打开箱子,见里面果然是一箱箱的白银,他这才转身走到潘年跟前,嘿嘿笑道:“淮北盐课提举司吏目潘年?”
潘年这会儿都懵逼了,这帮人到底是干什么的,他不知道啊!
他战战兢兢的道:“你们,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
胡宗宪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举到他面前,得意道:“你说我是干什么的?”
潘年盯着牌子仔细一看,“都察院巡盐御史”!
他顿时吓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都察院巡盐御史可是专门管他们的。
其实,他这几天一直在暗暗担心,毕竟杨林是状元郎杨聪的父亲,他们这样为难杨林,状元郎杨聪肯定会报复,他只是没想到,报复来的这么快,而且直接就落到了他头上。
不带这样玩的好不,我只是个小喽喽而已!
他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说的。
胡宗宪突然又板起脸来,厉声道:“潘年,你可知罪?”
这个罪他肯定知道,但不能认啊,潘年干脆咬着牙,不开口。
胡宗宪见这家伙不开口,也没再问了,而是直接挥手道:“准备升堂。”
这一般衙门基本都有升堂问案的地方,就算是这小小的盐科提举司分部也不例外,很快,潘年等一众人等便被拖入中间的大堂,那些护卫也如同衙役般站在了大堂的两侧。
胡宗宪这会儿已然换上了官袍,坐在了公案之上,他直接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厉声道:“潘年,你可知罪?”
潘年还是不吭气,他是想着咬牙挺住就没事了,毕竟这巡盐御史还只敢拿他这九品芝麻官开刀,上面五品提举和三品盐运使他估计人家也不敢怎么样,只要他这里挺住了,上面人自然会想办法搭救他,毕竟大家都在一条船上。
胡宗宪见这家伙还是不开口,也不着急,他干脆直接审问起一旁的盐商来。
这盐商可没潘年这么硬气,自古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这会儿被人抓了个现行,在胡宗宪的威逼恐吓下,很快,这盐商便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胡宗宪见这盐商在供词上签了字,画了押,这才再次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厉声道:“潘年,人证物证俱在,你招是不招?”
我招你媚啊,潘年还是紧闭双唇,一声不吭。
胡宗宪也不知道是气疯了还是怎么了,竟然直接大喝道:“来人,拖出去重打二十大板。”
两个护卫立马上前,夹着潘年就往外拖。
潘年吓得大声道:“我是朝廷命官,你不能动用私刑。”
他说的的确没错,按大明律法规定,凡是有功名在身的又或是有官职在身的,在没有革去功名和官职之前都是不能用刑的。
但是,胡宗宪却如同没听到一般,尿都不尿他。
很快,外面就传来噼里啪啦的打板声和潘年的惨嚎声,这打板子可不是开玩笑的,胳膊粗的杀威棒打下去,几棍子就能打的伤筋动骨,十几棍就能打的皮开肉绽,一般人挨不到一百棍就会被活活打死,二十大板已经够狠的了。
不一会儿,被打的屁股开花的潘年便被拖进来了。
胡宗宪再次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厉声道:“潘年,你招是不招?”
潘年还想硬撑,他以为胡宗宪只是恐吓他而已,打二十大板已经是极限了,再打,把自己打出个什么问题来,这家伙就没法收场了,只要他不招,到时候有事的就不是他了,而是胡宗宪,所以,他还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没想到,胡宗宪一见他不吭气,紧接着便大喝道:“来人,拖出去再重打二十大板。”
潘年吓得嘶嚎道:“住手,你,你,你滥用私刑,朝廷不会放过你的。”
胡宗宪却是阴阴的笑道:“什么滥用私刑,人证物证俱在,你是畏罪自杀,知道吗?”
这家伙竟然这么无耻!
这家伙竟然想活活杖死他!
潘年终于怕了,他虽然不知道胡宗宪最后能不能给他整个畏罪自杀出来,但是,这么打下去,他肯定会被活活杖死。
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胡宗宪就算是滥用私刑被革职查办又怎么样!
他可不是什么不怕死的硬骨头,胡宗宪这架势,着实把他吓住了。
他不想死,那就只能招了。
第二卷 第一〇一章 雷厉风行
胡宗宪做事向来雷厉风行,潘年这里一招供,他立马押着人打马直奔淮安府城,淮北盐科提举司和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还不知道他这么位巡盐御史已经从京城下来了呢,他便已经赶到淮安府城了。
他赶到淮安府城以后,并没有直奔城中的淮北盐科提举司衙门,而是来到了淮安知府衙门。
这个时候,他才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公文,正式亮出了自己巡盐御史的身份。
都察院御史,实际品级是正七品,跟知县是一个品级,但是,他们的权力却大的吓人,只要他们手里有证据,正二品的六部尚书甚至是内阁大学士他们都可以弹劾,外放出来的巡按御史那就更不得了了,凡是与他巡按的事情有关的官员,都得听他的,也就是所谓的见官大三级。
当然,不是说巡按御史就牛上天了,任何地方官员都要听他的。
这淮安知府就不一定要听胡宗宪的,因为胡宗宪是来巡按两淮盐政的,跟淮安知府并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他进了知府衙门,跟淮安知府密议了一阵之后,淮安知府便听话了。
因为他手里不但有都察院的公文还有张邦奇的私信,淮安知府一看就明白了,这位代表的是阳明一脉,至于他要收拾的淮北盐科提举司提举余中,那就是条丧家之犬而已。
当初张璁在日,淮安知府还要对余中忌惮三分,这会儿张璁都过世了,淮安知府自然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年头,并不是所有官员都加入了派系,也不是所有官员都加入了夏言一党又或者阳明一脉,很多官员跟夏言一党又或者阳明一脉并没有什么关系,淮安知府就是这样,他既不属于夏言一党,也不属于阳明一脉。
他或许有派系,也或许有后台,但是在圣眷正隆的阳明一脉面前,他还不够看,所以,胡宗宪亮明身份以后,他便很干脆的表示,愿意协助胡宗宪办案。
胡宗宪并不是什么鲁莽之徒,他一把拿下了潘年只是趁人不备而已,一个九品芝麻官也没什么势力,余中就不一样了,盐科提举可是从五品的地方大员,而且油水丰厚的很,不说别的,盐科提举司的衙役恐怕就不下几十个,余中在淮安城里经营这么久,实力肯定不容小觑。
他可没狂妄的认为带着几个护卫高手就能把人全干趴下,要逮住余中,还得借助外力,而这淮安知府就是最好的外力,再怎么说,一个正四品的知府总比一个从五品的盐科提举牛逼。
淮安知府果然没让他失望,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淮安知府立即给他调派了几十个衙役和捕快,一行人跑到淮北盐课提举司衙门一围,自余中一下,大小官吏十多个立马成擒,几十个盐科提举司的衙役压根就不敢动弹。
这帮人逮住以后,事情就简单了,胡宗宪二话不说,直接在淮安知府衙门升堂,从下往上,一个个的审,不招就是一顿板子,反正有潘年的证供在,他们根本就无从狡辩。
当然,他不敢真把人给打死了,不过,把人往死里打他还是敢的,反正二十大板一轮,打个两三轮还是打不死人的,一般人一轮都扛不住,很快便招了,就算嘴巴比较硬的,两轮之后,也打崩溃了,不到一天时间,便全招了。
收拾完余中这帮人之后,胡宗宪故计重施,直奔扬州城,请扬州知府出面,协助抓捕王化。
这些地方官员哪里敢招惹京城来的大佬,特别是圣眷正隆的阳明一脉,吏部尚书之位就在人家手里呢,而且这会儿正好是京察大计,人家随便使点手段,一个知府要撸下去并不难。
扬州知府无奈之下也只能出人出力帮胡宗宪抓捕王化,很快,胡宗宪又带着一大堆衙役和捕快把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给围住了,王化极其都转运盐使司一干官吏,一举成擒,在铁证和杀威棒面前,没一个人能扛的住,不到两天时间,两淮都转运盐使司的官员也全招了。
一个巨大的盐政贪腐案就这样浮出水面,以王化为首的两淮盐政官员,一年光是收受盐商贿赂就达到一百多万两,加起来比整个大明一年的盐税还多!
紧接着,胡宗宪一边主持两淮盐政工作,给杨林及依附于他们的盐商兑换盐引,一边派人将王化等人的罪状送往京城,送给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岳。
当然,这些罪状都是经过加工的,他并没有涉及到以前的两淮盐政官员,杨林等依附于他们的盐商也没有出现在贿赂名单中,整个两淮盐政贪腐案他并没有如实上报,牵连的官员也不是很多。
不过,光是这样已经够惊人的了。
张岳收到证供也着实吃了一惊,他坐自己书房想了半天才拿着证供赶往皇宫去拜见嘉靖。
嘉靖对张岳还是很欣赏的,听闻张岳求见,他当即便撇下手头的事情,让张岳进了御书房。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张岳便惶恐的道:“皇上,微臣听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贪腐严重,便私自做主,暗地里派御史胡宗宪前往巡按,为了保险起见,此事微臣并未奏报皇上,还请皇上宽恕。”
嘉靖闻言,大度的道:“这本就是你分内之事,你自己做主就行了,无需事事奏报。”
张岳又小心的道:“皇上,为了避免走漏消息,微臣也没告诉屠侨屠大人。”
这意思,难道屠侨又或者夏言一系的人跟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贪腐案有关?
嘉靖看了看他手中的供词,好奇的道:“噢,结果如何?”
张岳举起手中的供词恭敬的道:“胡宗宪经过查探,发现两淮都转运盐使司贪腐的确很严重,简直触目惊心,这里是他审出的供词,还请皇上过目。”
触目惊心?
没这么严重吧!
嘉靖接过供词,仔细的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脸上逐渐露出怒容,王化、余中、潘年等,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竟然明目张胆的向盐商索要贿赂,一年贪腐金额就达到一百多万两!
触目惊心,真的是触目惊心啊!
嘉靖耐着性子把供词看完,随即拍桌怒吼道:“这群混蛋,竟然敢如此无法无天!”
张岳见状,假装吓得脖子一缩,不过,他内心却是暗自庆幸道:“成了,王化、余中、潘年他们全完了。”
第二卷 第一〇二章 做人不能太张狂
嘉靖震怒,王化、余中、潘年等两淮盐政官员是完了,他们不但被革职查办,连带家都被抄了。
不过,从他们家里抄出来的白银并不是很多,就算是贪腐最严重的王化,家里也只抄出三十余万两,两淮盐政所有官员家里抄出来的白银加起来还不到一百万两,剩下的白银又到哪里去了呢,就算他们只贪了三年,那也是三百多万两啊。
这个问题,很多官员心里都清楚的很,王化并不是最大的收益者,他上面还有人呢,如果牵连起来,不知道多少官员要被革职查办,被抄家!
正当很多官员以为一场官场大地震即将开始的时候,这事却毫无征兆的平息了,结束了。
阳明一脉并没有继续深究下去,他们还没这个魄力,也没这个能力,这年头,诸如盐商孝敬这种常例,没收过的官员很少,要真咬住不放,一查到底,恐怕整个朝堂**成的官员都会牵连出来。
这样搞,差不多是跟整个朝堂官员为敌,谁有这个魄力,谁有这个能力,搞不动,那就只有收手了。
嘉靖或许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又或许知道,不过,他也没有深究的意思,从历史上他对严嵩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对贪官污吏的态度并不是赶尽杀绝,大多数时候他看重的还是官员的办事能力,有能力,能办好事的,贪一点,他也照用。
这两淮盐政贪腐案就这么草草收场了,紧接着就是接替官员的任免了,按常规,这种地方官员的任免一般是由吏部提供名单,由皇帝决定用还是不用。
张邦奇这边是早把名单准备好了,嘉靖一下旨,他很快便把奏折递了上去。
这次两淮盐政官员等于是大洗牌,那名单是好长一溜啊,其他官员倒没什么,唯独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有点问题,因为张邦奇提出的是原福建承宣布政使司左参议王栋。
不过,觉着有问题的并不是嘉靖,因为奏折先要传到内阁写了票拟才会传到他手里。
此时的内阁,总共就三个大学士,李时、夏言、严嵩,而大多数时候,做主的并不是内阁首辅李时,而是夏言。
至于原因,很简单,李时本就是个忠厚老实之人,他很少与人争权,而夏言却是个权欲极强的人,能争到手里的权力,他就要去抢,再加上另一个大学士严嵩跟他也是“一伙的”,此消彼长之下,内阁做主的救变成了夏言了。
夏言自然知道王栋是阳明一脉的人,对于这个任免,他相当的不满意,开什么玩笑,南京户部尚书之位被你们抢了,山西巡抚被你们撸了,翰林院那么多官员被你们提拔上去了,这会儿两淮盐政你们也想往手里捞,合着便宜全被你们得去了,我们就光剩下吃亏了!
他看到这份奏折,便很强势的拿走了,这意思,票拟由他来写,李时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他拿着这份奏折在自己值房看了半天,却不知道怎么写了,因为他手底下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去接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这个职位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招严嵩来商议了。
严嵩这会儿还是装的跟个孙子一样,招之即来。
他装出恭敬的样子,猫着腰走进夏言的值房小心的问道:“公谨兄,怎么了?”
夏言举起手中的奏折,气愤道:“这帮人,太过分了,什么好处都往自己手里捞。”
严嵩见状,小心的接过奏折一看,心里不由阴阴一笑。
不过,表面上,他却装出同仇敌忾的表情,气愤道:“是啊,出了什么肥缺他们都要抢,太不像话了,公谨兄,你说,这事怎么办?”
夏言气呼呼的道:“他们以为掌控了吏部就可以为所欲为吗?做梦!惟中,你那里有什么合适人选没,我直接写票拟上,看皇上会怎么处置。”
嘿嘿,人选自然早就有了。
严嵩假装犹豫了一下,随即小心的道:“这个,仓促之间我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人,你看光禄寺少卿白启常怎么样?”
光禄寺少卿,正五品的京官,下放到地方,连升三级,出任从三品的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夏言认为,这个人选还可以,他当即便拿起一张白纸刷刷刷写起来,写好之后,他便接过严嵩手中的奏折,将白纸贴在了奏折上。
这就是票拟了,也就是内阁大学士写给皇上的意见和建议,他们不能直接将自己的意见和建议写在奏折上,只能附上一张白纸,皇帝看完他们的建议之后便会将票拟撕下来,然后用红笔在奏折上写下自己对奏折的看法,也就是所谓的批红。
这票拟其实并不一定能影响皇帝的决断,但夏言却认为,他提出的人选能取代王栋,真是这样的吗?
嘉靖看到奏折和上面的票拟,眉头不由一皱。
夏言写在票拟上的话,太直接了,这家伙竟然在票拟上写着“王栋乃王畿弟子,有任人唯亲之嫌。”!
嘉靖皱眉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张邦奇有任人唯亲之嫌,主要这夏言张狂的毛病还没改掉。
王栋乃王畿弟子怎么了,谁不知道白启常是你乡党,你说别人任人唯亲,你呢?
嘉靖对夏言意见是越来越大了,对于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的任命他内心其实已经有点偏向于王栋了,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征求一下朝臣的意见。
这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貌似还达不到廷议的标准,一般要正三品的侍郎和五寺主官才需要廷议,从三品的盐运使,只能个别征询朝臣的意见。
这个时候,嘉靖又想到了李时。
李时是内阁首辅,为人又比较公允,而且他既不属于阳明一脉也不属于夏言一党,这个盐运使的任免,征求他的意见貌似是最好的。
夏言之所以信心满满认为白启常能够取代王栋出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也知道从三品的盐运使还达不到廷议的级别,皇上在无法决断的时候就要征询内阁大学士的意见,而现在的内阁就三个大学士,他和严嵩对李时,二比一,就算李时倾向于王栋,他们也能赢。
他这也是过于得意忘形了,殊不知嘉靖最看不惯的就是他这一点,他要委婉一点兴许嘉靖还会征求他的意见,他这么直接,这么张狂,嘉靖会鸟他才怪。
所以,做人不能太张狂,太张狂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
第二卷 第一〇三章 吃亏还是得便宜
李时虽然是个好好先生,为人忠厚老实,什么都不争,但他对夏言也是颇有意见的。
夏言这个人,做事太张狂了,很多时候,压根就不顾及他这个内阁首辅的颜面,他没点脾气才怪。
嘉靖找李时来征询意见,真是找对人了。
李时一看夏言写的票拟,心中也不由冷哼一声,任人唯亲,到底是谁任人唯亲?
他思索了一会儿,便小心的道:“皇上,请恕微臣直言,一般连升三级都需要莫大的功绩,这白启常有何功绩,微臣实在未曾听闻。”
有这句话就够了,升一级,升两级什么的,那都是正常升迁,正五品的六部郎中和五寺少卿,升个两级,外放知府,锻炼一下,再回京担任六部侍郎又或者五寺主官是比较正常的,但是,连升三级就有点夸张了。
连升三级一般都是褒奖那些有莫大功绩的官员,白启常就是个光禄寺少卿而已,能有什么功绩,一般六部郎中才有机会获得大功绩,五寺少卿一般都是混日子的,想混点功绩都难。
嘉靖其实也只是想找个借口堵住夏言的嘴而已,这个借口很好,很强大,你说要给人连升三级,功绩呢,没有功绩就给人连升三级,无功而受禄,其他官员会怎么想?
所以,白启常一下就被嘉靖拍死了,王栋顺利接任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
这事顺利的,连杨聪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大个肥缺,竟然这么顺利就拿下了,严嵩主动挑起事端,最后却白白便宜了自己这边,让他们捡了个大便宜,这表现也太菜了吧?
严嵩真有这么菜吗?
当然不是!
他要真想谋夺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这个肥缺,绝对不会表现的这么垃圾。更新最快手机端::
这次,所有人都被他耍了,包括夏言和李时。
他手底下并不是没有人,如果他给夏言推荐一个知府又或者六部郎中,那么,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但他偏偏就推荐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光禄寺少卿,这摆明了是在玩夏言呢。
那么,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天,他又捧着几副写好的青词来找嘉靖了。
这些青词其实并不是他写的,而是他招徕的幕宾写的,他只是拿过来抄一下而已。
不过,他的字的确写的很好,嘉靖看了着实感觉他才华出众的很,再加上他一直赞成嘉靖修炼,嘉靖对他更是青睐有佳。
嘉靖看罢他进献的青词,不由龙颜大悦,每当这个时候,嘉靖都会和他谈谈人生,谈谈理想。
一国之君的人生其实就是治国,至于理想,嘉靖是想顾道长生来着,严嵩对此也很是赞同,每每都会拍得嘉靖喜笑颜开。
不过,这次,严嵩可不是来跟嘉靖谈什么修炼的,他稍微拍了几句之后,便装出忧心忡忡的样子,叹息道:“唉,皇上,有句话微臣不知当不当说。”
嘉靖这会儿很有把严嵩当知己的架势,他一看严嵩这个样子,不由关心道:“怎么了,惟中,有什么事就说,我们君臣之间无需扭扭捏捏。”
严嵩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小心的道:“皇上,夏大人这段时间心情都不怎么好,每每跟微臣说话都长吁短叹,微臣看着,着实为他忧心啊。”
哼!
心情不好就对了,谁让他这么张狂来着。
嘉靖对夏言的意见的确越来越大了,不过,他对严嵩却没什么意见,严嵩跟他聊这个他也不是很反感。
他淡淡的问道:“噢,他都在感叹些什么啊?”
严嵩有些尴尬的道:“他无非就是说阳明一脉任人唯亲,排除异己而已。”
嘉靖有些不屑道:“他就不任人唯亲吗?他就不排除异己吗?”
严嵩小心的道:“这个,微臣也说不好,不过夏大人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自从张大人当上吏部尚书之后,阳明一脉的确越来越过火了,像这次两淮盐政贪腐案,听夏大人说,他们就是有预谋的,王化此人的确罪不容恕,不过,他们拿下王化并不是因为王化贪腐,而是想垄断两淮盐业生意。听夏大人说,他们上次全力争夺南京户部尚书之位也是为了盐业生意。这些事情,微臣也不是很懂,不过听夏大人说来,这阳明一脉的确是有预谋的。”
嘉靖闻言,不由沉思起来,这阳明一脉争夺盐业生意的意图已经相当明显了,自己还真没注意到。
他想了想,随即问道:“你感觉张邦奇为人如何?”
严嵩假装大公无私道:“张大人本事倒是个刚正不阿的人,只是同门相求的时候,他可能拉不下这个脸,这应该算是个小小的瑕疵吧,要换做微臣,管你同门还是同乡呢,自古忠义不能两全,为官当以忠为先,忠于皇上,至于义,跟皇上比起来,跟大明的江山社稷又算什么?”
这话说的,太合嘉靖胃口了,嘉靖不由对严嵩刮目相看。
这严嵩,不错啊,如此忠心,不像其他朝堂官员,满口仁义道德,还时不时上谏,说什么这个不能干,那个不能干。
这大明到底是谁的,朕需要听你们的吗!::
他深深的看了严嵩一眼,脑海里已经有了些想法。
王栋拿下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一职,阳明一脉自然是一片欣喜,这下好了,拿下了两淮盐政,要整治盐政贪腐就更方便了,只要把盐政贪腐解决了,这盐价就能降下来,老百姓的负担就能减轻不少,这简直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
不得不说,这些文官,迂腐也罢,固执也罢,有时候他们的确是想干点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当然,他们也不全是为国为民,或许,他们还想求点名。
不管怎么说,这王栋拿下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的确是件大好事,的确值得庆贺一番。
不过,他们还没高兴几天,嘉靖突然一盆冷水泼下来,泼的他们心里哇凉哇凉的。
嘉靖竟然下旨,迁严嵩为吏部尚书,迁张邦奇为礼部尚书,将两个人的职位对调了一下!
这一下,阳明一脉,包括杨聪都懵逼了。
他们这会儿才明白,自己这边完全上了严嵩的套了,原来,严嵩并不是为了两淮都转运盐使司都转运使一职,而是为了吏部尚书之位。
严嵩这家伙,着实厉害啊!
第二卷 第一〇四章 雪上加霜
历史上的封建王朝都存在一个怪现象,几乎所有大臣都知道,拍皇帝马屁,把皇帝哄好了,肯定有前途,但是,真正能拉下脸去拍皇帝马屁的却不多。
明朝这个现象尤其严重,文官不但不喜欢拍皇帝的马屁,还喜欢对皇帝指手画脚,说什么这个不可,那个不行,好像皇帝都得听他们的一般。
实话实说,真正敢于去跟皇帝将道理的人,他们的道理基本上都是对的,但是,他们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就是皇帝爱不爱听你讲道理。
嘉靖朝的文臣大多都忽略了这个问题,大家都觉着皇上顾道长生不对,当以国事为重,殊不知嘉靖就想顾道长生,你讲的再有道理,在他眼里都是个屁。
很多人都因为这个吃了大亏,但是,朝臣们还是不依不饶,不停劝谏,希望嘉靖能“改邪归正”,唯有严嵩,不但不劝谏嘉靖以国事为重,反而不断进献青词,“鼓励”嘉靖修炼。
谁聪明谁蠢,显而易见,严嵩正是凭借这个获取了嘉靖的信任,而很多人却因为劝谏嘉靖,成了刀下冤魂。
有时候严嵩心里真的很想笑,你们这些傻叉,看老夫怎么玩!
他使劲鼓励嘉靖修炼当然不是为了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也就嘉靖能信,他自己都不信。
他的目标很明确,那就是掌控朝堂大权。
这次,他正是利用嘉靖的信任,玩了招声东击西之计。
他之所以让王化出手去为难杨林就是想逼的阳明一脉出手收拾王化,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的目标是两淮盐政时,他却出人意料的推出了一个毫无竞争力的江启臣,当所有人都不明所以的时候,他却跑嘉靖跟前,利用夏言的嘴批判阳明一脉去了。
结果,嘉靖也上套了,在他的暗示下,嘉靖开始思考了。
阳明一脉以权谋私,夏言张狂不知收敛,怎么办呢?
这个时候嘉靖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用严嵩,不为别的,就因为严嵩赞成他修炼,知音难觅,好不容易冒出这么个“贴心人”,他自然要好好任用,所以,他把吏部尚书之位给了严嵩。
这吏部尚书之位多重要,谁都知道,因为所有官员名义上都是归吏部管的,只要掌控了吏部,任人唯亲,网络党羽,简单的很。
严嵩这一招着实让阳明一脉措手不及,任谁都没想到,这张邦奇在吏部尚书的位置上才待了短短几个月就被严嵩给取代了。
还好,在杨聪的谋划下,阳明一脉该升官的差不多都升完了,朝堂之中能拉拢的官员也拉拢的差不多了,这会儿吏部尚书之位被夺对阳明一脉的影响倒不是很大,现在,唯一要担心的就是严嵩会利用手中的职权疯狂的拉拢朝臣,扩充党羽。
官场之事纷纷扰扰,年节不知不觉悄然降临,杨林如愿回到京城跟儿子儿媳过了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杨聪有父母妻子相伴,年节也过的比较充实。
不过,整个阳明一脉包括杨聪这一边的张岳、陆炳、徐延德等这个年节过的都不是很开心,因为这吏部尚书之位被夺,严嵩还不知道会整些什么幺蛾子出来呢。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当他们在为严嵩的事情担心的时候,过完年,又传出一个不幸的消息,内阁首辅李时病倒了。
李时这个好好先生,为官还是比较公正的,有他在内阁,夏言还不至于胡搞瞎搞,他这一病倒,夏言岂不是如同出闸猛虎一般,逮谁咬谁!
这一下真是雪上加霜啊。
杨聪这一系的人,心里都难免出现阴霾,因为时局对于他们来说太不利了。
这会儿朝廷最重要的三个衙门就是内阁、都察院和吏部,而这三个衙门现在几乎都掌控在夏言一党的手里。
比如内阁,李时病倒,不能管事,就剩下夏言和严嵩两个大学士了,他们还不是想怎么搞就怎么搞。
又比如都察院,张岳虽然晋升左副都御史,都察院真正做主的还是左都御史屠侨,而屠侨早就和夏言一党联合了。
至于吏部就更不用说了,严嵩可比夏言和屠侨更厉害,他掌控了吏部简直比夏言掌控内阁和屠侨掌控都察院还麻烦。
时局如此不利,该如何是好呢?
杨聪再次邀请派系大佬赴宴,共商对策。
这次酒宴再没了以往的轻松愉快,大家脸上都是愁眉不展,夏言一党全面掌权,迎接他们的恐怕将是毁灭性打击,大家能高兴起来才怪。
众人闷闷的喝了几轮酒之后,张邦奇终于忍不住叹息道:“唉,没想到首辅大人竟然在这个时候病倒了,他老人家已然年近七十,这一次恐怕是很难扛过去了,要说这夏言的运气还真是逆天啊,当初张璁张大人也是说病就病了,而且没多久就过世了,如果李时李大人再一病不起,这内阁首辅之位恐怕就非他莫属了。”
这情况谁都清楚,因为这会儿内阁总共就三个大学士,除了李时就是夏言和严嵩了,严嵩刚刚入阁,而且又刚刚接任吏部尚书,继任内阁首辅是不可能的,夏言已经成为继任内阁首辅的唯一人选。
定国公徐延德也忍不住跟着叹息道:“就是不知他们会不会对维静下手,如果他们把维静给整下来,我们就麻烦了。”
维静是张时彻的字,这会儿张时彻这个南京户部尚书的位置真的相当重要,如果张时彻被整下来,这盐引份额又得重新洗牌,现在是夏言和严嵩当权,如果张时彻下台,这盐引肯定是没他们的份了。
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杨聪在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表面上却是镇定道:“他们虽然掌权了,也不能无法无天吧,要他们真敢无法无天,我们也不是吃素的。”
现在貌似只能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了,当初他能整的夏言没当成内阁首辅,这会儿他同样能让夏言和严嵩吃不了兜着走,大不了撕破脸,大家各凭本事,玩一把大的。
没想到,很少说话的穆孔晖突然开口道:“诸位,不必如此气馁,不管他们想怎么样,总得经过皇上这一关,皇上英明神武,只要大家能勤勉任仕,做出成绩,不会有事的。”
嘉靖英明神武吗?
这话说的,好像有拍马屁的嫌疑,依穆孔晖的为人,应该不至于拍嘉靖的马屁啊。
杨聪闻言,心里不由一动。
这嘉靖,怎么说呢,有时候他的确相当的倔,想怎么样就要怎么样,压根就不管朝臣的反对,但是,很多时候嘉靖还是比较看重能力和功绩的,只要他觉着你有能力,你哪怕犯点错误也没关系。
就好比夏言,不知道犯了多少错误了,嘉靖却一直没有让其下台,说白了,嘉靖就是看重夏言的能力。
那么,怎么让嘉靖看到自己的能力呢?
本卷终
第三卷 第一章 著书立说
怎么让嘉靖看到自己的能力,这个问题,杨聪思索了很久。
现在就去收拾南倭北虏吗?
他认为自己还没这个能力,南倭北虏频繁入寇大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不是光将他们击败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再说彻底击败南倭北虏也没那么简单,人家不是傻子,打不赢是会逃跑的,妄图靠一两场胜仗就解决南倭北虏那是相当不靠谱的。
胡宗宪、谭纶、俞大猷、戚继光等留名青史的文臣武将都耗费数十年功夫才击败南倭北虏,他不认为自己现在就有这个能力。
现在就学张居正革除弊政,来个嘉靖中兴吗?
他相当清楚,自己现在根本没这个权力,不成为内阁首辅,掌控朝堂大权,想革除弊政就是个笑话而已。
他现在只是翰林院修撰,离内阁首辅还有十万八千里呢。
那么,他现在能通过什么彰显自己的能力呢?
想来想去,这会儿,唯有著书立说才能彰显他的能力,翰林院修撰,说白了不就是负责著书的吗。
他也早有想法,要编撰一本传世巨著《格物致知之理》,将《格物致知之理》编撰成引领大明发展的百科全书。
其实,著书立说也是很大的功绩,如果能编撰一本传世巨著出来,不但能彰显自己的能力,还能彰显这个朝代的能力,历朝历代的皇帝对于这种传世巨著都是很重视的,因为当皇帝的也想流芳百世,如果在其治下能出一本传世巨著,对于一个当皇帝的来说也是了不起的功绩。
比如《永乐大典》,就是永乐盛世的标记之一,后世人看到甚至听到《永乐大典》就会想起永乐盛世。
《永乐大典》这种传世巨著,影响之深远,简直不可估量,而主编《永乐大典》的解缙也被称为“明朝三大才子”甚至“明朝第一才子”,如果这还不叫才能,什么才叫才能!
传闻嘉靖就喜欢看《永乐大典》,基本上,只要有空闲他就会翻翻《永乐大典》,他甚至有意抄录个《永乐大典》副本出来。
这家伙,抄录《永乐大典》可不是开玩笑的,因为《永乐大典》足有上千册,上万本,好几亿字呢,传闻《永乐大典》定稿之后明成祖朱棣组织了两千多人足足抄录了五年才把正本抄录出来,其工作量之巨大足见一斑,而嘉靖竟然想抄个副本出来,其对《永乐大典》的喜爱也足见一斑。
当然,并不是所有书都能成为传世巨著,也不是你随便写本书出来就能代表一个朝代,流芳百世,历朝历代,著书立说的人多了去了,但是,流芳百世的也就那么几个,大多数人编出来的书根本就没有流传出去,甚至连书名想出现在青史上都难。
要编撰一本实用性的传世巨著出来,首先编撰的内容必须有使用价值,别人能用的到,这书才能流传下去,比如《永乐大典》、《孙子兵法》、《本草纲目》等等,都是流传数百年甚至数千年的实用性传世名著。
然后,你编撰的内容还必须引起当权者的重视,不然这书不但编的慢,你要出名也难,比如《永乐大典》和《本草纲目》就是很明显的例子。
《永乐大典》的编撰受到了明成祖的重视,所以,上千册,上万本,好几亿字,几年时间就编撰完成了,主持编撰的解缙也成了明朝有名的大才子,官至内阁首辅。
《本草纲目》的编撰并没有受到当权者的重视,所以,总共才五十二卷,一百多万字,李时珍足足编撰了二十多年,而且,直到《本草纲目》成书,甚至李时珍去世,他的名气还没有流传开来。
也就是说,怎么打动嘉靖,让他重视《格物致知之理》的编撰也是个很重要的问题,如果嘉靖没兴趣,那么,自己可能累死也是给后人做嫁衣。
这个嫁衣给后人做了倒无所谓,主要他想通过编撰《格物致知之理》,让嘉靖看到自己的才能啊,而且他还想通过《格物致知之理》的推广来引领大明的发展,让大明逐步变强,如果没有嘉靖的支持,这些都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那么,怎么打动嘉靖,让嘉靖重视《格物致知之理》的编撰呢?
这个问题,也不简单。
如果跑过去实话实说,跟嘉靖说要编撰一本百科全书,来引领大明发展,让大明逐步变强,嘉靖估计会以为他脑子进水了。
开什么玩笑,什么引领大明发展,让大明逐步变强,千百年来,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以农为本,大家都认为种出足够的粮食来,让老百姓有饭吃才是根本。
什么《格物致知之理》,什么发展,什么变强,嘉靖要能知道这些,大明早就无敌于世了,还等你来编撰《格物致知之理》?
一个国家的发展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特别像这种类似于工业***式的发展,没有几年甚至几十年时间是看不出功效的,嘉靖不可能有那么长远的目光,只有从实际出发,让他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才行。::
那么,怎么让嘉靖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呢?
杨聪很快就想到了很多东西。
比如,嘉靖现在最想解决的就是北元余孽的问题,甚至连殿试的时候他出的考题都是怎么解决北元余孽的问题,但是,这个问题现在还没个具体的解决之道,就包括杨聪的状元文章,也只是大概谈了一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正和唐顺之、赵时春等编撰《格物致知之理.兵法篇》,这《兵法篇》里面就有细致的介绍,怎么利用热武器击败手持冷兵器的骑兵。
这种方法在后世几乎是常识,功夫再高,一枪撂倒,你拿着刀剑去跟装备枪炮的人打仗,那纯粹就是寻死,胜负没有一点悬念。
但是,这个时代的人却不这么想,主要这个时代的热武器威力还不是很强,装备也不是很普遍,而且还没有具体的战法。
你拿几十把甚至几百把火绳枪去对付数万骑兵那自然是一点效果都没有,而《格物致知之理.兵法篇》对怎么用热武器去对付骑兵就有详细的描述,相信嘉靖对这个肯定会有兴趣的。
还有,嘉靖喜欢猎奇,杨聪早就听陆炳说过了,嘉靖翻《永乐大典》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那些稀奇古怪的内容,而《格物致知之理.地理篇》就能满足他猎奇的心理。
他相信,一幅用各种颜色细细绘制出来的《坤舆万国全图》,绝对能吸引嘉靖的目光。
第三卷 第二章 糊弄
正月的京城还相当的寒冷,特别是夜幕降临之后,更是冷的出奇。
一般这个时候大家都会选择热炕头,钻被窝,以躲避寒冷的侵袭,但这天晚上,杨府却是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这次杨聪请的并不是徐延德、张邦奇、张岳等派系大佬,而是罗洪先、唐顺之、赵时春等知交好友,甚至连久未见面的工部主事王宣都被他请来了。
他请这些人来主要是为了商议一下《格物致知之理》的编撰事宜,他已然决定去觐见嘉靖,争取嘉靖的支持了,这《格物致知之理》大致要编成什么样子,具体又有那些分卷自然要先定下来,不然到时候连他自己心里都没数,嘉靖又怎么会支持他。
屋外寒风呼啸,室内却温暖如春,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正喝的面红耳热之时,王宣终于忍不住好奇道:“清风,这里并未曾烧炭火,为何如此之热,我都热的有点冒汗了。”
众人闻言,无不转头四处查找起来,他们也觉得很奇怪,这里面并没有一个炭火炉,怎么会这么热呢,外面的寒风可是如同刀割一般,这里面却如同烤火一般,着实奇怪啊。
杨聪指着旁边墙上的铜管略带得意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加了这些铜管而已,里面都是烧开的热水冒出的蒸汽,热的很。”
王宣闻言,不由好奇的起身去摸了一下墙上的铜管,这一摸,差点没把他手上烫个水泡出来,他不由惊奇道:“清风,这你都能想的出来,真是个奇才啊。”
这算什么,还有更神奇的东西呢,前世他看到过的很多东西放到这会儿都能让人大吃一惊,这暖气压根就不算什么。
他摇了摇头,谦虚道:“就是个小玩意而已,不值一哂,不值一哂,对了,先生你还记得当初我跟你说过的《格物致知之理》吗?”
这个王宣自然记得,当初就是他想出书,去找杨聪,杨聪才想到要编撰一整套《格物致知之理》。
原本他是想着杨聪就算不给他出书,等他高中进士和举人,有钱了,自己出也是一样的,但是,他进入工部之后便发现,他以前写的那些东西果然很粗浅,很片面,工部就有很多这方面的书籍,比他编撰的详细多了。
这个时候他正利用空闲时间翻阅工部相关记载呢,他出书的目的还没变,只是,他想编一本更全面的书出来。
他有些尴尬的道:“这个我当然记得,只是到了工部之后我才发现当初编撰的东西着实粗浅的很,这会儿我正翻阅工部相关记载呢,你说的对,要编就编一本全面的出来,可惜这会儿我时间并不是很多,只能先看着,学着,要出书,估计要等我年老致仕之后了。”
晕,等你年老致仕之后,那不是要等十多年。
杨聪不由暗暗自责,当初想得好好的,要编撰一套《格物致知之理》出来,引领大明发展,让大明慢慢变强,自己步入官场之后,却深陷权力斗争无法自拔,把自己的初心都给忘了。
还好,自己幡然醒悟过来了,而且这王宣并没有忘记初心,还在不断求索呢。
想到这里,他饶有兴致的问道:“噢,你在工部看到些什么?”
王宣颇为兴奋道:“看到的东西多了,有制盐、制糖、造纸、造酒、纺织、丹青、陶瓷、铸造、冶金等等,我现在才明白,当初我真是井底之蛙啊。”
这些其实都是传统技艺,可惜没有人去归纳总结,推陈出新,只是在匠户之间以父传子的方式传承着,自然很难有飞跃式的发展。
如果能将这些现有的技术跟前世的见闻结合起来推陈出新,大明的技术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呢?
可惜,自己被权力蒙蔽了双眼,都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了。
杨聪有些惭愧道:“先生之执着着实让我汗颜,这段时间,我着实有点懈怠了,我想向皇上进言,组织人手,全力编撰《格物致知之理》,不知先生可有兴趣与我等一起编撰。”
王宣当然有兴趣,他比杨聪还有兴趣呢,他也看明白了,这官场之上他好像没多大奔头,要不是杨聪帮忙,他这辈子可能也就能当个县令什么的,转几个地方,然后年纪就到了,就该致仕了。
他这会儿对权力也没什么追求,就想着编撰一本全面的书籍出来,将看到过的技艺系统的传承下去。
杨聪的提议,正合他的心意,要是皇上能重视,那还得了,他激动的道:“好啊,只要你不嫌弃我才疏学浅就行。”
这里面他还真是最为才疏学浅的一个,因为罗洪先、唐顺之、赵时春等人不是状元就是一甲二甲前列,他这个三甲进士在这些人跟前真不算什么。
杨聪微笑着摇头道:“先生此言差矣,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大家擅长的东西不一样而已,像先生擅长的我们就不擅长,而编撰《格物致知之理》也需要各方面的达者,像达夫兄擅长的就是地理,这会儿正和我一起编撰《格物致知之理.地理篇》呢,像义修兄和景仁兄擅长的就是兵法,这会儿他们正在编撰《格物致知之理.兵法篇》呢。”
原来大家都是同道中人,他们也明白杨聪找他们来的原因了,杨聪就是想向皇上进言,组织人手,全力编撰《格物致知之理》。
这是好事啊,大家都热切的讨论起来。
最后,他们确定下来,《格物致知之理》暂时分为《天文篇》、《地理篇》、《五行篇》、《兵法篇》、《器械篇》、《风雨雷电篇》。
这会儿他们人手并不是很多,不能全面开始编撰,只能抓住重点,编撰嘉靖最感兴趣的东西,糊弄一下嘉靖,以期获得嘉靖的重视。
嘉靖这会儿最感兴趣的当然是怎么对付北元余孽,而杨聪给出的对策就是利用火器和战车结合新型的战法对付北元骑兵。
这些东西,杨聪都分散到了《五行篇》、《兵法篇》和《器械篇》当中,由唐顺之和赵时春负责设计战车,由王宣负责编制火炮铸造方法,而他自己则负责火绳枪的改进。
他们联合起来准备这些东西就比较快了,才过了不到半个月时间,糊弄嘉靖的东西就准备好了。
杨聪到底能不能把嘉靖忽悠的兴致勃发呢,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卷 第三章 耳目一新
历朝历代顾道长生的皇帝很多,其中最出名的当属秦始皇,他巡游求仙,史料都有记载,而最痴迷的当属嘉靖,他为了修炼,甚至几十年都不上朝,好好一个大明被严嵩搞得乱七八糟。
他为什么这么痴迷修炼呢?
这个当然有他本身的原因,谁又不想长生不老,他当皇帝的想这些也正常,不过,严嵩的怂恿也有很大的因素,要没严嵩这么怂恿,他估计还不会荒废朝政。
这会儿在严嵩的拼命怂恿下,他处理朝政的时间是越来越少了,朝臣想要见他也比较困难,除了内阁大学士和六部尚书,其他人,他基本都懒得见了。
当然,杨聪除外,杨聪要见嘉靖还是很简单的,毕竟陆炳和陆灵儿跟嘉靖就如同兄妹一般,他这个准妹夫求见,嘉靖再怎么忙也会给个面子,见上一见。
这天早朝过后,杨聪便抱着一个卷轴,捧着几本书入宫了。
他已经跟陆炳了解过了,嘉靖因为痴迷修炼,吃过午饭就不怎么管朝政了,要见嘉靖,最好是上午入宫。
这会儿皇宫之中的侍卫都归陆炳管,自然没人敢为难他,很快,他便来到御书房外面,嘉靖也很给面子,听闻是杨聪求见,想也没想便让他进去了。
杨聪抱着这一堆东西进来着实让他吃了一惊,捧着奏折来求见的他见的多了,像杨聪这样抱着卷轴,捧着一堆书来求见的,还真不常见。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忍不住好奇道:“清风,你这拿的什么?”
杨聪恭敬的道:“回皇上,微臣观《永乐大典》有些许感悟,感觉古书与现在很多事物都有些出入,所以,微臣想编撰一套书与之互补,还请皇上恩准。“
这话说的就有点大了,竟然要编撰一本跟《永乐大典》互补的书,这意思就是这书编出来能跟《永乐大典》想媲美咯。
你小子,这牛皮吹的也太厉害了吧?
嘉靖也很喜欢看《永乐大典》,自然知道《永乐大典》其实就是经,史,子,集,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各方面古书的一个大杂烩,里面的内容都是从古书上摘抄的,跟现在的很多事物有出入也正常。
不过,杨聪这海口也夸的太大了,编套书出来与《永乐大典》互补,可能吗?
他颇为惊奇道:“清风,《永乐大典》可是本大全类的书,你也准备编本大全类的书出来吗?”
这口气,明显是不信啊。
杨聪当然不可能编撰一本《永乐大典》那样的大型百科全书出来,他编撰的是一本小型的、科技类的百科全书。
不过,跟嘉靖说这些嘉靖估计也听不懂,只有上点嘉靖感兴趣的,来糊弄嘉靖了。
他举起手中的卷轴介绍道:“微臣的确有这个想法,不过此书的分类与《永乐大典》略有不同,微臣暂时定下的分类有《天文篇》、《地理篇》、《五行篇》、《兵法篇》、《器械篇》、《风雨雷电篇》等六类,这就是微臣编撰的《地理篇》中的一幅地图,名曰《坤舆万国全图》,基本将现今世上所有国家都囊括进去了,与《永乐大典》中的地理书自有不同之处,还请皇上过目。”
嘉靖闻言,立马就来兴趣了,说实话,他还不知道现今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国家呢,杨聪竟然画了幅地图将现今世上所有国家都囊括进去了,他能不好奇吗。
他接过杨聪手中的地图,缓缓展开来一看,顿时便被上面五颜六色的边界线给吸引住了。
这地图上的标注相当的简单,他又看过不少地图,自然是一看就懂,大明、东瀛、南洋、北元、西域、莫卧儿、波斯、大食、米昔儿等等,他一路看过去,眼睛是越瞪越大。
这世界与他脑海中的印象有很大的出入,但是,凡是他看到过或者听说过的国家,这地图上都有,这就证明,杨聪不是在胡画,很有可能,整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他鼓着眼睛看了半天,这才惊叹道:“清风,这些都是真的吗,这世界真是这个样子的吗?”
杨聪不慌不忙的举起一本书介绍道:“这些是微臣结合北元古书、郑和下西洋的记载,还有西夷海盗的海图编撰出来的,应该**不离十。《坤舆万国全图》还只是大概的国界标识,这《地理篇》上还有详尽的说明,请皇上过目。”
嘉靖闻言,立马接过他手中的书细看起来。
这书装订的相当的精致,就跟《永乐大典》一般,上面还有书名和分卷名。
书的封面上用标准的馆阁体写着《格物致知之理.地理篇.大明卷》,打开封面,第一页就是目录,上面不但有大明两京十三省,还有大明各藩属国,再往下翻就是大明两京十三省的详细地图和介绍。
这些,嘉靖自然有印象,他自己治理的国家,不可能没一点印象,不过,这地图却给他耳目一新的感觉,因为他还从未见过这么全面而且还是按统一比例绘制出来的地图,而且杨聪“构思”的这种地形图和简图相对照的模式也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方式,看上去的确简单明了,一看就懂。
他翻了半天,看完大明两京十三省,又开始看大明的属国。
朝鲜、安南、琉球等与大明来往比较密切的属国,地图画的都相当的全面,介绍也相当的详细,但是,后面的吕宋、苏禄、婆罗、真腊、满剌加等地图却不是很全面,介绍里面也有很多“待查”字样,着意思,很明显,就是说这些国家杨聪还没有查清楚。
可惜了,可惜了,嘉靖忍不住感叹道:“看了你这《地理篇》朕感觉对大明都有了重新的认知,可惜,后面的属国都不是很详尽,真是可惜了。”
杨聪连忙拱手道:“皇上恕罪,微臣这刚开始编撰不久,而且只有罗洪先罗大人帮忙,所以很多地方还没编撰完成,请皇上再给微臣几年时间,微臣定会将《坤舆万国全图》所有国家全部标注清楚。”
嘉靖闻言,又看了看《坤舆万国全图》,这才兴致勃勃的道:“噢,这上面的国家你都能标注的跟大明两京十三省一样详尽吗?”
杨聪连连点头道:“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嘉靖不由大笑道:“好,朕等着看你详尽的标注,这《坤舆万国全图》就留下吧,朕还没看仔细呢。”
杨聪闻言,心中暗喜,这第一步算是成功了,只要能引起嘉靖的兴趣,下面就好办了。
第三卷 第四章 愿景
嘉靖看着眼前精美的《坤舆万国全图》,兴趣已经完全被勾起来了。
这《格物致知之理.地理篇》着实给他带来不少惊喜,那么其他的东西呢,他忍不住问道:“清风,你手里拿着什么,是其他分卷吗?”
杨聪连忙顺势道:“是的,皇上,微臣去年去了趟山西,听到最多的就是边境百姓对鞑子恐惧,所以,微臣想了一些对付鞑子的武器和方法,分别编撰在《五行篇》、《兵法篇》和《器械篇》当中,请皇上过目。“
嘉靖闻言,精神不由一振,这鞑子着实烦人,年年来,年年来,搞得边军将士死伤无数,边境百姓人心惶惶,朝廷军费负担也越来越重,搞得他头都大了。
现在,杨聪竟然编撰出了对付鞑子的武器和方法,他这劲头一下就上来了。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接过杨聪手中的三本书,随即便匆匆翻阅起来。
杨聪摆在最上面的是《格物致知之理.兵法篇.守御卷》,里面讲述的是怎么用热武器配合冷兵器守城,怎么在野外利用火龙战车配合热武器和冷兵器防御骑兵冲锋。
这些兵法与以前流传下来的兵法有相似之处也有很大的不同,里面不但有编伍方法、行军方法、作战纪律、战阵配合等类似于冷兵器兵法的内容,还有火枪三叠阵、步炮配合作战、枪炮配合作战、射程、饱和攻击等纯热武器作战兵法,甚至还有很多插图,就算不是很精通兵法的嘉靖看了都一目了然。
这兵法果然与众不同,嘉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