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二十四章 炼尿尚书
严嵩原本以为,杨聪复出这事就已经够恶心人的了,却不曾想,还有一件更恶心的事情等着他呢。
要说这事,还是他自己造成的,谁让他把工部尚书吴鹏举荐为吏部尚书呢,这吴鹏一去,工部尚书之位便空出来了。
他原本想着,就算他不说,这工部尚书之位十有九怕也是要落到他干儿子赵文华头上,因为工部侍郎里面就赵文华功勋最为卓著了,人家毕竟在浙直当了这么多年的总督了不是。
没想到,嘉靖压根就没提赵文华,把杨聪推上礼部尚书之位后,嘉靖紧接着便下旨,命三边总督仇鸾兼任宣大总督,总理西北军务,同时,擢通政使司右通政顾可学为工部侍郎。
这仇鸾总理西北军务倒也在严嵩的意料之中,因为西北原本就两个领军人物,一个曾铣,一个仇鸾,曾铣能总理西北军务,仇鸾自然也能,嘉靖要是求稳的话,直接让仇鸾出来总理西北军务也不是不可能的,毕竟仇鸾的功绩也在那里摆着,人家可是多次“击退”鞑子入侵,对付鞑子,那还是“很有一套”的。
不过,这顾可学擢升工部侍郎又是怎么回事呢?
嘉靖并未宣布工部尚书人选,却突然间将顾可学提拔为工部侍郎,难道,嘉靖想让顾可学来接任工部尚书之位不成?
正四品的右通政突然间擢升为正二品的工部尚书,这是不是太荒唐了?
一般人,就算是立再大的功绩,连升三级都到头了,顾可学这什么功绩都没有,直接连升四级,可能吗?
如果是其他皇帝,自然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在嘉靖这里,却是很有可能的,因为嘉靖用人,那就跟抽疯一般!
比如张璁,一个观政进士,甚至职位都没有,他几年时间就能将之提拔为内阁首辅,百官之首,还能有比这更荒唐的吗,在提拔和任用自己的亲信上,嘉靖还有什么荒唐事是做不出来的?
顾可学这个人,严嵩那真是看到都觉着恶心,因为这家伙什么不好学,偏偏学他拍嘉靖马屁,支持嘉靖修炼!
这家伙,拍马屁可是他的专长,支持嘉靖修炼更是他的“独门秘技”,满朝文武都拉不下这个脸来,支持嘉靖去修炼什么虚无缥缈的长生之道,他却能从中看出机会,丢下脸皮不要,使劲拍,拍的嘉靖心花怒放,拍的嘉靖对他刮目相看。
为了“修炼”这个独门秘技,他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比如说青词,他自己本身其实并不擅长写青词,但是,嘉靖却偏偏好这一口,怎么办呢?
很简单,他青词写的不好,自然有人写的好,为此,他专门招募了几十个幕宾,成天不干其他事,就是聚在一起研讨和创作青词!
三个臭皮匠都能顶一个诸葛亮,几十个原本就擅长写青词的读书人聚集在一起,写出来的青词有多好,可以想象,所以,嘉靖对其“写”出来的青词那是赞不绝口,甚至,还因此以为他治国才能也相当的出众。
他凭着这“独门秘技”好不容易获得了嘉靖的恩宠,岂容他人分享,所以,他对这个顾可学那是相当的厌恶,可以说,一看到这家伙,他就觉着恶心。
但是,他还拿这家伙没办法,因为这家伙也有“独门秘技”,而且,嘉靖对其也相当的宠信。
如果他无缘无故的对这家伙下手,这家伙肯定会跑嘉靖跟前去告状,到时候,嘉靖会帮谁那可就说不好了。
那么,顾可学的“独门秘技”是什么呢?
说实话,顾可学这家伙的确挺恶心的,因为他的“独门秘技”说得好听是炼药,说得不好听其实就是炼尿,也就是用尿炼药!
话说嘉靖是不是有毛病啊,明明知道他是用尿炼出来的药,还吃!
嘉靖当然没毛病,这用尿炼药在古代其实是很正常的。
在古代,就有这么个说法,“童子尿包治百病”!
而且,这说法还有很多的依据。
比如,先秦时期的《五十二病方》就有记载,“童子尿”治疗毒箭射伤有奇效;
又比如,汉代医圣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也有很多以“童子尿”为原料的药剂;
还有,唐朝的药王孙思邈砸《千金翼方》中也有记载,单服“童子尿”能治疗跌打损伤和瘀血攻心;
还有,宋元时期的《本草衍义补遗》中也有记载,阴虚火旺,用什么药都治不好,唯有用“童子尿”才行。
也就是说,当时的人并不认为尿不能用来炼药,相反,他们都认为“童子尿”有相当奇特的功效。
不过,用“童子尿”来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却是顾可学首创的“独门秘技”。
这家伙之所以用童子尿来炼药倒不是真有什么秘技,更不是为了恶心人,他之所以用童子尿来炼药,主要是为了一个“奇”字。
一般人,哪里敢让皇上喝尿,他却摆明了告诉嘉靖,他这药就是用童子尿为引炼制出来的。
嘉靖听了,心里肯定会有点犯恶心,但是,更多的却是好奇。
毕竟,追求长生之道并不是那么简单,喝个尿算什么,就算是吃那个什么米田什么的,只要能长生,天天吃又如何?
这家伙,敢用尿来炼药给朕吃,是不是这尿真有什么奇效呢?
要说医学知识,顾可学那的确是相当的丰富,什么《五十二病方》、《伤寒杂病论》、《千金翼方》、《唐本草》、《本草衍义补遗》等医书,他都背得滚瓜烂熟。
他把这些书中记载一通吹,嘉靖自然就上当了,既然先前的医书都说这童子尿有奇效,那这童子尿必定就有奇效了,恶心一点算什么,再恶心也得吃啊!
说来也是神了,嘉靖把顾可学进献的仙药一吃,还真感觉浑身都舒坦的不行了。
这其实是多方面作用的结果。
首先,顾可学本就喜欢钻研医道,他炼出来的药吃了不说能长生不老,延年益寿的功效还是有那么一点的。
然后,这童子尿的确有些药用价值,用来炼药,不说有奇效,比一般的清水强那也是有可能的。
最后,最重要的就是心理暗示,嘉靖相信吃了这药能长生不老,这才是关键。
这么一个一心为他炼药的亲信大臣,他自然要好好提拔一番,以前他是没找着合适的位置,这会儿正好工部尚书的位置空出来了,他便动了心思了。
不过,要是无缘无故将人连升四级,那肯定是说不过去的,所以,他先给顾可学升了两级,擢为工部侍郎,没过几天,他又下旨,将顾可学直接擢升为工部尚书!
一次才升两级,不过分吧?
要说过分,的确不是很过分,他是皇上,谁敢说他过分,不过,顾可学这家伙,着实恶心。
严嵩气不过,干脆命人给顾可学编了首打油诗,广为传播。
诗曰:
书山顾有路,可勤学苦读。
炼得千场尿,可换一尚书。
这诗的名字就叫《炼尿尚书》,这诗的意思也很直白,只要有心人,把诗里面相关字眼摘出来读就明白了,“顾可学,炼尿尚书。”!
第四卷 第二十五章 势均力敌
顾可学竟然凭自己的“本事”晋升工部尚书,这点,杨聪着实没有想到。
他之所以将顾家纳入麾下,让其负责打理南直隶这一块的买卖,其实主要还是看顾可久的面子,毕竟顾可久曾在泉州当过知府,而且为官还算清正。
至于这顾可学,杨聪真不是很了解,所以,人家来求官的时候他只是请张邦奇等人想了想办法,帮其谋了个通政使司右通政的职位。
没想到,后面,这家伙竟然凭借拍马屁的功夫,逐渐博取了嘉靖的宠信,而且,这会儿还一举晋升工部尚书。
要说顾可学的手段,的确有点恶心,以尿炼药,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恶心不恶心什么的,并不是评判一个人的标准,恶心人的人也并不一定是坏人,要评判其好坏,主要还要看其恶心的对象。
如果帮助坏人恶心好人,那自然是坏人,如果帮助好人恶心坏人,那他就是好人。
比如,三国的时候,智计百出的诸葛亮可不就把曹操给恶心坏了吗,你能说人家是坏人吗?
如果顾可久帮严嵩恶心阳明一脉的官员又或者杨聪,那他当然是坏人。
历史上的顾可久的确也是这样的人,因为历史上他找的是严嵩的关系,从而傍上了嘉靖,获取了工部尚书之位,所以,他不但帮着严嵩恶心徐阶等阳明一脉的官员,还学着严嵩打着炼药的旗号到处搂钱,可谓贪得无厌,恶心至极。
不过,这会儿他走的却是杨聪的路子,恶心的也是严嵩这个奸人,而且,在杨聪的扶持下,南直隶顾家也通过海上贸易获取了巨大的利润,他压根就不缺钱,甚至炼药的钱都是他自己掏的,贪腐什么的,根本就不存在。
所以说,他这会儿并不能算是一个坏人,而应该算是一个好人,一个专门恶心坏人的好人。
至于什么“炼尿尚书”之名,杨聪听了,也只是一笑置之,炼尿怎么了,有本事你也去炼尿啊!
严嵩这明显是恼羞成怒,却又拿顾可学没有办法,只能出此下策,来“败坏”顾可学的名声。
不过,这名声着实有点难听。
“炼尿尚书”,尼玛,真有点恶心人。
当然,恶心归恶心,顾可学既然已经晋升六部尚书,在杨聪一系的地位立马就截然不同了,或者说,他,也有资格参加杨聪一系大佬的聚会了。
这天晚上,一众阳明一脉的高官和杨聪一系的高官再次齐聚,共商今后的大计。
这次,他们聚集的地方又变了,或者说,又回到了原来的老地方,杨府。
杨聪这会儿都已经出任礼部尚书了,自然要搬回京城杨府。
这次聚集的人可不得了,光是六部尚书就有三个,除了杨聪这个礼部尚书还有刑部尚书邹守益和工部尚书顾可学,而且,还有杨聪的老丈人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岳,还有新晋的内阁大学士张邦奇,至于定国公徐延德、京山侯崔元、武定侯郭勋和锦衣卫指挥佥事等公侯勋贵,那都有点排不上号了。
这年头可是以文制武,文官比之武官地位可高多了,六部尚书的权力那更不是一般公侯勋贵所能企及的。
不过,一开始,大家对顾可学这位“炼尿尚书”还真那么一点排斥,甚至,有的人看到顾可学之后都忍不住偷偷掩鼻,一副进了茅坑的模样。
顾可学貌似也有点自渐形秽,好像自己身上真的带着尿味一般。
杨聪见状,自然不会置之不理,人家可是他嫡嫡的亲信,而且,这会儿要论在嘉靖跟前的受宠程度,这家伙不说排前三,前十那是稳稳的,这点,在场的除了陆炳,貌似还没人能跟人家比呢。
这家伙恶心是恶心了一点,但是,论起重要性来,在座的同样没几个人能与之相比。
炼尿怎么了嘛,人家好歹是六部尚书好不好,你们这什么表情?
待大家坐定,杨聪便起身举杯道:“这段时间要说最值得庆贺的事情就是舆成兄出其不意夺得了工部尚书之位,来,让我们共饮一杯,祝贺舆成兄高升。”
他这话一出,众人才猛然间意识到,这家伙可不是以前名不见经传的通政使司右通政了,而是位高权重的六部尚书之一,这朝堂之上,要论权力,能与之相比的还真没几个。
在座的可都不是什么智力低下之人,杨聪的意思,他们瞬间就明白了,貌似,他们对顾可学的态度有点过分了。
众人连忙跟着起身举杯,一起庆贺起来。
顾可学见状,连忙起身举杯道:“多谢,多谢,多谢清风,多谢诸位。”
那模样,分明还有点看不起自己啊。
杨聪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又招呼大家坐下来,这才开口问道:“怎么了,舆成兄,你是不是被严嵩命人编的那什么诗给恶心到了?”
顾可学闻言,不由有些羞愧道:“这个,不说也罢,正吃饭呢,不要影响了大家的胃口。”
没想到,杨聪却是语出惊人道:“炼尿怎么了,童子尿包治百病,谁人不知?再说了,我们吃的这生蔬瓜果和米饭白面不都是金汁孕育出来的,他严嵩要觉着恶心,可以什么都不吃啊!这家伙竟然想以此来恶心他人,着实有点不知所谓,我们什么没见过,难道还会被这点小事给恶心到吗?要我说,严嵩这是拿舆成兄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这反倒证明了舆成兄的能耐,这朝堂之上,能让严嵩都束手无策的又有几人呢?”
他这话一出,众人均是一愣。
对啊,这盘中之食很多不都是金汁孕育出来的,平时吃的时候大家也没觉得恶心啊,严嵩这家伙却偏偏拿这种事情来恶心人,着实有点不知所谓,大家都是什么人啊,能被这点小事给恶心到吗?
而且,严嵩的确是拿顾可学没有办法,要不就不会命人传播这无聊的打油诗来恶心顾可学了。
朝堂之上,能让严嵩都束手无策的还真没几个,这顾可学,厉害啊!
他们看顾可学的眼光,终于变了,不再是隐含这排斥,而是隐含着钦佩。
杨聪见状,这才进入正题,和大家商议起今后的大计来。
这会儿杨聪一系或者说阳明一脉在朝中的势力与严嵩一党在朝中的势力可谓势均力敌。
严嵩手里头拽着内阁首辅和吏部尚书这两个最重要的职位,而且六部侍郎也有大半是其党羽,杨聪这边也不差,内阁有张邦奇牵制严嵩,六部尚书更是占了一半,还有都察院这个重要的衙门也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这会儿,两边要是斗起来,胜负还真不好说。
那么,到底怎么斗倒严嵩这千古有名的大奸臣呢?
第四卷 第二十六章 倭寇再现
历史上,严嵩是因为什么倒台的呢?
大家可能都认为,严嵩是因为贪腐而倒台的,毕竟,这家伙可是千古有名的大贪官,他不是因为贪腐而倒台的又是因为什么呢?
其实不然。
严嵩要是因为贪腐倒台的,恐怕早就倒台了,甚至,他都爬不上内阁首辅之位,因为嘉靖早就知道了,这家伙,有点贪。
嘉靖这个奇葩皇帝,用人的标准可不是看人贪不贪,而是看人合不合他的心意。
他教训海瑞的时候不就以水清水浊什么的比喻过清官和贪官,那意思很明显,水清水浊,他都要用,就算是贪官,他也要用!
他又不是白痴,严嵩在他手底下当了四十多年的官,他能不知道严嵩贪腐吗?
所以,想要以贪腐的问题扳倒严嵩基本上没什么希望,因为嘉靖本就知道严嵩贪。
严嵩之所以倒台,也不是因为贪腐,而是因为治国无能,以致天下不靖,嘉靖对其厌烦了,才把他给撤了。
或者说,嘉靖因为本身无能,治国无方,以致大明江河日下,朝野上下怨声载道,而这时候,正好又有人把矛头指向严嵩,他才顺势把严嵩给撤了,用以掩盖自己的过失。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就算上奏弹劾严嵩贪腐都没用,哪怕有确凿的证据都没用,因为嘉靖跟严嵩正打得火热呢,而且这会儿大明形势也相当的不错,四境安宁,老百姓的日子也勉强过得去,嘉靖为什么要大动干戈,把自己提拔的内阁首辅给撸了,这不自己打自己脸吗?
杨聪定下的策略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简单来说就是表面上井水不犯河水,各行其是,暗地里收集严嵩贪赃枉法的证据,然后瞅准机会出手,争取一举把严嵩干倒。
而这个机会,他认为还是在西北。
嘉靖都能因为西北之事把夏言这个内阁首辅给砍了,如果西北再出事,严嵩这个能首辅就能幸免吗?
这会儿的西北形势,可不容乐观,杨聪虽然离开西北多年,那边的情况还是了若指掌,毕竟西北军中有很多军官都是他在任的时候提拔起来的,而且徐阶也在那边,他要获取那边的情况还是很容易的。
要说这会儿的西北形势,用岌岌可危来形容都不为过。
曾铣在日,好歹还知道操练士卒,修葺长城,巩固边防,仇鸾这个奸诈小人一上位,根本就不管这些事,一天到晚就知道变着法子克扣粮饷,搞的西北边军简直半死不活,毫无战斗力可言。
更为可怕的是,这些年北元势力非但没有减弱,还增强了不少。
这些年,因为明军防守严密,北元鞑靼部是很少来寇边了,但是,他们也没闲着,他们一直在四处征战,而且战果相当的辉煌,不但盘踞在关外的兀良哈部被其征服了,就连盘踞在青海的亦不剌部和卜儿孩部也被其吞并了,北元鞑靼部的势力可以说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控弦十万都不止了。
而反观明军这边,陕西三边,一直是仇鸾把持着,表面上,他上报的边军是三万左右,其实,有大半都被他吃了空饷,而山西三镇被严嵩这么一整,再被仇鸾这么一贪,边军数量也在急剧减少,这会儿都剩下不到了两万了,也就是说,整个西北,六个边镇,真正集结起来的边军还不到四万,面对十余万北元铁骑,如何抵御?
杨聪清楚的很,如果任严嵩和仇鸾胡搞瞎搞下去,西北迟早会出事,而且不会是小事,而出事的原因,主要就在这粮饷上。
严嵩把持南京户部,仇鸾和鄢懋卿坑壑一气,大肆侵吞粮饷,以致边军形同虚设,到时候,北元鞑靼部打过来,不出事才怪!
而他要做的,就是掌握仇鸾和鄢懋卿侵吞粮饷的证据,到时候一举摆到嘉靖面前,他就不信了,严嵩还能逃的过去。
他定下了策略之后,便开始着手在两京十三省创办物理学院分院了,表面上,他是自行其是,压根就没打算跟严嵩开干,实际上他却派人紧盯着西北,紧盯着仇鸾和鄢懋卿,搜集他们贪腐的证据,准备一举发力,扳倒严嵩。
这个策略,按理来说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世事难料,不说严嵩、仇鸾和鄢懋卿会不会按他定下的剧本来,严嵩手下其他人那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西北这边还没出事呢,东南那边却是出大事了。
杨聪将目光聚集在西北的时候,东南沿海,竟然又出现了海盗和倭寇!
而首当其冲的,便是汪直的船队。
这会儿汪直的船队可不是当初那规模了,他手底下,光是大小福船就达到了将近百艘,整个船队在海面上航行,那简直是铺天盖地,吓死个人,怎么还会有海盗和倭寇敢打他主意呢?
这点,就连汪直都没有想到。
这天,他正率手下船队拉着满船的货物从南直隶海域出发,赶往东瀛呢,前面哨探突然来报,正前方发现不明船队,数量足有数十艘。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连忙跑到帅舰的顶层,掏出望远镜往正前方看去。
果然,几里开外,数十个黑点正快速向他们接近呢,看那大小和样式,好像是大明制式的苍山船。
汪直不由大惑不解,这苍山船可是大明水师的标配,而大明水师这会儿差不多都掌控在杨聪手中呢,这里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苍山船呢?
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对面突然传来一阵密集的火炮轰鸣声。
“轰轰轰”,一阵巨响,数十发炮弹转瞬极致,船队附近的海面上顿时冒出无数冲天水柱,甚至,还有几艘福船中弹,木屑横飞。
卧槽,射程这么远,绝对是水师装备的朝廷制式火炮!
戚景通怎么可能率水师来攻打他呢?
要知道,他只是负责跑腿的而已,船上的货物可大多都是杨家和顾家的,戚景通来打他没关系,杨家和顾家这些货如果沉海里了,这家伙担待的起吗?
他正在那发懵呢,对面突然又传来一阵密集的火炮轰鸣声。
“轰轰轰”,又是一阵巨响,这一下,中弹的福船更多了。
随着距离的靠近,他也大致看出来了,对面船上根本就不是大明水师将士,而是身着东瀛服饰的倭寇!
卧槽尼玛,管你是大明水师假扮的还是真正的倭寇呢,敢打老子,老子才不会跟你讲客气呢。
他想也不想便挥手道:“传令,全速前进,所有火炮,填充弹药,准备开火。”
第四卷 第二十七章 莫名其妙的大战
销声匿迹的倭寇再次出现,平静已久的东南海域硝烟再起,南直隶东部海域一场大战再次上演。
不过,这次不是大明水师在围剿倭寇,而是倭寇在劫掠汪直的船队。
好吧,要严格说起来,汪直才是真正的倭寇头子,这场大战中,到底谁是倭寇还真说不清。
总之,这事情有点乱,要说到朝堂之上去,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汪直自从归顺杨聪之后倒没再干过什么打家劫舍的买卖,因为没必要了,海上的贸易都已经被他们垄断,每年赚取的银子不下数百万,他何必再去做那种脑袋别裤腰带上的买卖呢。
他着实没想到,他都没去劫掠别人了,竟然还有人敢来劫掠他的船队。
开什么玩笑,寻死呢?
一开始,他是完全没反应过来,所以被对方给轰懵了,他怎么能想得到,会有人敢打他的主意。
不过,他一旦反应过来,对方就要懵了。
他的船队虽然没有装备朝廷制式的火枪和火炮,自制的土枪和土炮还是有不少的,土枪和土炮在射程上和朝廷制式的火枪和火炮是没法比,但架不住他船多啊。
对方的气势是比较吓人,其实也就三四十艘苍山船而已,他手底下光是大小福船就有上百艘,另外还有苍山船、沧海船什么的一堆,能被这三四十艘苍山船给吓住吗?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手底下一百多艘商船那就跟吃了药一般,迎着炮火,疯狂的向前冲去,因为他们都知道,距离一旦接近,朝廷的火炮反而吃亏了,要知道朝廷的火炮射程大多都在两里以上,距离远的时候那是只有挨揍的份,而他们的土炮射程都在两里以内,距离一旦接近,那就轮到对方挨揍了。
这一场大战,着实有点莫名其妙,这都挨了两轮炮弹了,汪直甚至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呢。
那么,对面船队到底是什么来头呢,不但敢袭击汪直这样的海上霸主级人物,还装备了朝廷制式火炮,难道,他们真是倭寇不成?
当然不是,这突然间出现的船队中虽然大多数人都身着东瀛服饰,真正的倭寇其实并不多,他们大多都是原来海商四大豪门手底下的海盗,或者说,他们就是原来那些大海商手底下的船员!
杨聪并没有如同朱纨一般对海商四大豪门手底下的人赶尽杀绝,他只是收拾了那些主犯,至于船员什么的,他是能放过就放过了,毕竟人家就是沿海的普通老百姓,家里那也是拖家带口的,全杀了,那得造成多少悲剧啊。
没想到,这帮家伙不但不感念他不杀之恩,竟然还纠结起来拦截汪直的船队,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自然是有人指使的。
指使的人就是宁波屠氏和余姚谢氏,而率领船队前来拦截汪直的正是余姚谢氏嫡系子弟,赵文华的小舅子,谢世贤!
谢世贤那也是浙闽两地有名的公子哥儿了,当初海商豪门还掌控着海上贸易的时候,他那简直是不可一世,什么知县、知州、知府,甚至是布政使他都不放在眼里,这会儿海商豪门虽然被杨聪给收拾得差点抬不起头来,他张狂的性子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帅舰上,他一人独坐在特制的船舱顶端,手里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望远镜,看着不断接近的汪直船队,脸上满是不屑之色。
这汪直,看样子也不怎么样吗,这不会是被轰傻了吧,竟然敢凑上来送死!
这个二世祖,那就是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
不过,他身边站的,可不是什么一点海战经验都没有的世家子弟,他们都是宁波又或是浙江沿海的都司卫所千户甚至是指挥使呢!
这些人原本就跟宁波屠氏和余姚谢氏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杨聪当总督那会儿,他们迫于杨聪的威势,不敢明目张胆的支持海商豪门,这会儿浙直总督都换成余姚谢氏的女婿赵文华了,他们自然又“改头换面”,重新回到了海商豪门的怀抱。
他们跟谢世贤这个愣头青可不一样,对汪直这个“倭寇头子”他们还是有那么一点了解的,对于海战,他们更是有着丰富的经验。
汪直的船队刚一加速靠近,临山卫的指挥使便忍不住提醒道:“谢大人,小心啊,汪直可是丧心病狂的倭寇头子,他这么不顾一切的冲过来,肯定是想跟我们接舷,拼命呢!而且,传闻他船上土炮可是不少,一旦接近,我们很有可能要挨炮弹,要不,我们边退边打吧,只要保持两里以上的距离,汪直的船队就只有挨揍的份。”
“谢大人”这称谓谢世贤倒是很享用,他因为吊儿郎当,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当官,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别人要喊他一声“谢大人”原本也是不大可能的。
这会儿,他好不容易因为姐夫的关系带领船队来收拾汪直,自然要过过当“大人”的瘾。
临山卫指挥使叫他“谢大人”,他着实很享用,不过,这家伙说的话,他却很是不喜欢。
退?
开什么玩笑!
他不懂装懂道:“兵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现在士气正旺着呢,这一退,岂不是代表怕了他们了,对士气岂不是有很大影响?再说了,我们还有火枪呢,他们靠上来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有吃枪子的份?不能退,这一退,士气就没了,传令,继续开火,给我使劲轰!边退边打,那得打到什么时候去啊,汪直这莽夫,冲上来正好,小爷我正好也想速战速决。”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你也懂兵法?
临山卫指挥使闻言,不由皱眉不已,不过,人家可是谢家大少爷,浙直总督赵文华的亲舅子,得罪了人家,他这指挥使怕就当到头了,他也只能皱皱眉而已,反驳的话,他是不敢说的。
他这一吃瘪,其他千户和指挥使什么的同样不敢开口了,大家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汪直的船队不断接近,干瞪眼!
汪直一看对方一点拉开距离的意思都没有,只知道拼命的开炮,嘴角不由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容,对面的家伙,怕是不知道你汪爷爷火力有多猛吧?
双方船队刚接近两里范围,他便毫不犹豫的下令道:“所有船,点火,开炮,给老子轰。”
这家伙,这些年杨聪虽然没有给他配备过一门朝廷制式火炮,他自己却没闲着,反正他钱多,土枪土炮什么的,那是可劲的造,能装下多少就造多少!
他的船队,火力可不是一般的猛,哪怕是最小的苍山船上那都装备了好几门土炮,至于大福船上,那更是最少十余门,他这一声令下,海面上顿时炸开了锅。
“轰轰轰”,也不知多少火炮轰鸣声响起,那炮弹就如同雨点般的砸向对面的船队。
第四卷 第二十八章 祸害之源
这一场大海战,虽然打得有点莫名其妙,其规模却是相当惊人的。
双方参战船只,足足有将近两百艘,火炮数量,更是成百上千,这样的大战,就算是放在这会儿的欧陆,那都算是超级强国间的大决战了,这么大的规模,一战而灭掉一个欧陆强国都说不定。
可惜,这次大战的参与者并没有什么欧陆强国,双方可以说都是大明的势力,放着这么强的势力不去收拾别人,却用来搞内斗,不得不说,这是一种悲哀。
不过,这次大战的始作俑者,或者说发起者,余姚谢氏的大少爷谢世贤却一点都不觉着悲哀,一开始,他那个兴奋劲啊,简直就跟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金榜题名了一般。
他可是自小就想着当大官,让人干什么就得干什么,颐气指使,胡作非为。
只可惜他不学无术,连个秀才都考不上,所以,这当官的梦想是离他是越来越远了,这会儿,他好不容易当上了船队统帅,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官了,手底下管着好几千人呢,他能不兴奋吗?
他指挥着船队,猛轰了五轮,轰的汪直船队数十艘船都挂了彩,那水柱冲天,木屑纷飞的场景,真过瘾啊。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指挥手下人用火枪把汪直的手下割麦子般的打趴下呢,汪直的船队中却想起一阵巨大的轰鸣声。
那家伙,简直是天摇地动,风云变色,他这几轮下来,最多也就轰出去一百多发炮弹,人家确是一轮就轰出来上千发炮弹,威力岂可同日而语!
他连轰了人家五轮,的确轰中了汪直手下数十艘船,不过,造成的损失并不是很大,因为汪直手底下大多都是福船,船体大的惊人,一发炮弹砸上去,甚至连甲板都砸不动,最多也就能在船舱上砸出个窟窿而已,就算是苍山船沧海船什么的,中上一两发炮弹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人家汪直这一轮轰击就不一样了,上千发炮弹集中轰击三四十艘苍山船,那家伙,一艘船少说也得中上几发啊,有的船中上十几发都有可能。
苍山船体积本就不大,几发炮弹下来都有可能把船给砸沉了,更别说是十几发了。
所以,这一轮轰击下来,谢世贤的船队便有好几艘船开始倾斜下沉,甚至,他乘坐的旗舰都被轰得千疮百孔,木屑横飞。
谢世贤顿时就傻眼了,不是说杨聪为了限制汪直的实力,没有给其装备任何火炮吗,人家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火炮!
还好汪直装备的不是朝廷制式火炮,不能连发,要不然,五轮下来,他手底下这可怜的三四十艘苍山船估计都要被轰成渣渣了。
不过,这一轮轰击也把他给轰崩溃了,他满脸惊惧的看着飞速接近的敌船,忍不住颤声道:“快,快撤,快撤啊!”
这就对了嘛,你就这么三四十艘小苍山船,怎么干得过人家上百艘大船,利用火炮的射程优势吊着人家打还差不多,一旦接舷,那铁定全军覆灭。
可惜,这小子就是不听他们的,硬要玩什么速战速决,这下好了,被人家速战速决了吧?
几个指挥使和千户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连忙指挥船队后撤。
还好,苍山船体积虽比不上福船,速度却是比福船快的多,帆桨齐出之下,很快,双方的距离又拉开了。
这时候谢世贤都已经吓得肝胆欲裂了,哪里还有勇气利用火炮射程优势反击,他只想赶紧逃跑,有多远跑多远。
汪直手下苍山船也不是很多,再加上满载着货物,速度也比不上人家的空船,人家执意要逃的话,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一场大战就这么结束了,汪直这边,损失并不是很大,也就是数十艘船中弹,船舱有些破损而已,修补一下就没事了,谢世贤这边损失就大了,足有八艘船被汪直击沉,手下也被汪直俘虏了两三百人。
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忠贞之士,汪直一通严刑拷打之下,他们一个不拉,全招了。
原来,这些人都是被宁波屠氏和余姚谢氏召集起来冒充海盗和倭寇的,他们原本就是海商豪门手底下海商雇佣的船员!
至于这些船是从哪里来的,船上的火炮和他们手里的火枪又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就不知道了。
汪直审讯完这些俘虏,心中已然有些明了,这些估计都是浙直总督赵文华搞的鬼。
难怪这小子这几年一直闷声不吭,原来是在憋大招,准备一举把他的船队劫了,重夺东瀛市场呢!
可惜,赵文华也太小看他了,三四十艘苍山船,每艘船才装备了一门朝廷制式火炮和十来把朝廷制式火枪就想把他的船队给劫了,简直是做春秋大梦呢。
如果这三四十艘苍山船如同水师的战船一般,每艘都装备了十余门火炮,数十把火枪,那还有可能将他击败,就这点火枪和火炮,还不够他塞牙缝呢!
不过,这些俘虏招供的另一个消息却是让他吓了一跳,因为据这些俘虏所说,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可不光是将他们召集起来冒充海盗和倭寇,人家还召集了很多真正的海盗和倭寇,不知道要干嘛呢!
这消息,得立马通知杨聪杨大人才行。
他当即便派出一艘完好的苍山船,赶回南直隶,前去通知戚景通,请戚景通派出快船,向京城传递消息。
可惜,他这动作还是有点迟了,因为赵文华在派船队拦截他的同时,也派出了真正的海盗和倭寇,跑去南直隶苏州府和扬州府一带劫掠了。
这家伙,他们可是有虎蹲炮,还有新型燧发枪,火力比沿海的屯卫都强,而且,他们还有内应,南直隶的屯卫怎么可能抵挡的住。
于是乎,南直隶苏州府和扬州府多个州县告急,海盗和倭寇又来了,而且,比以往来得更猛,他们不但在乡里上肆意劫掠,甚至还围攻县府州城,那火力猛的简直让人无法招架啊!
杨聪收到消息,错点没直接跑去把严嵩臭骂一顿。
你他吗的就是祸害之源啊,就为了抢夺海上利益,有必要这么搞吗?
这事,摆明了就是严嵩指使的,要不然,怎么夏言才刚刚倒台,他才刚刚当上内阁首辅,东南就出事了呢。
海盗和倭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们一旦上了岸,老百姓就要遭殃了,严嵩这家伙却为了自己的利益,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甚至豢养海盗和倭寇,到处劫掠,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
第四卷 第二十九章 暗斗
东南倭寇再起,杨聪气得直想当面去骂严嵩一顿,因为他知道,这事情肯定是严嵩搞的鬼。
可惜,他只是礼部尚书,而严嵩却是内阁首辅,从职权上来说,他压根就没有资格教训严嵩,严嵩教训他还差不多。
这年头,尊卑贵贱可是分得很清楚,他如果不管不顾去骂严嵩一顿,不说他有没有理,就凭他冒犯上官这一条,严嵩就能治他的罪。
内阁首辅,那可是百官之首,要说教训,那也只有当朝皇帝可以教训。
那么,嘉靖是怎么想的呢,他会教训严嵩吗?
嘉靖怎么想,那还得看别人怎么说,他又不知道倭寇到底是怎么回事,教训严嵩,开什么玩笑?
他是认为自己英明神武,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其实,他就是个傀儡而已,他的所知,皆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他的所能,也都是通过别人的手去完成的。
一般情况下那都是严嵩让他教训谁他就教训谁,因为他一般都是找严嵩了解情况,其他人的话,他已经很少听了。
严嵩那可是糊弄嘉靖的高手,想让嘉靖教训他,基本上很难。
这一次,他使的又是连环计,东南倭寇复起那还只是开始呢,紧接着,浙直总督赵文华的奏折便到了。
赵文华当然不会告诉嘉靖,什么海盗和倭寇都是他安排的,他说的压根不是这事,他奏折里面就是一个劲的抱怨总兵汤克宽和戚景通不听指挥,以致他无法调动兵马,将海盗和倭寇根除!
这事,要说全是假话,那也不尽然,汤克宽和戚景通可是杨聪的亲信,这两人的确不怎么听他的指挥。
不过,什么因为汤克宽和戚景通不听指挥,所以导致他无法将海盗和倭寇根除,这话就是放屁了。
这家伙,汪直都从良了,东南哪里还有什么海盗和倭寇,这海盗和倭寇本就是他整出来的好不好。
嘉靖可不知道这点,他甚至都不知道东南倭寇已经复起了,因为这会儿他正专心修炼了,压根就没管朝堂之事。
这事还是太子朱载壡亲自跑来找他,他才知道的。
东南又闹倭寇了,这么大的事,太子朱载壡可不敢做主,所以,他只能拿着一堆奏折,跑来找嘉靖了。
这堆奏折,大多都是苏州府和扬州府各州县告急的奏折,不过,里面也有赵文华告汤克宽和戚景通的奏折。
嘉靖看到赵文华的奏折,眉头顿时一皱,再一看附在奏折上的票拟,眉头那是皱的更厉害了。
严嵩这家伙,自然是火上浇油,他直接在票拟上写道:总督不能统帅三军,又如何剿灭海盗和倭寇,建议按赵文华所说,撤换总兵汤克宽和戚景通。
这意思就是说,东南倭寇之所以复起,压根就不是赵文华无能,而是手下将士不听号令!
嘉靖看了,能不皱眉吗?
这东南倭寇复起本就令人头疼了,这还来个将帅不和,岂不更让人头疼。
那么,汤克宽和戚景通到底撤换不撤换呢?
这事,他还是决定找严嵩了解一下具体情况再说。
他直接挥了挥手,命太子朱载壡退下,随即又命人传召内阁首辅严嵩前来觐见。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拿起手中奏折,淡淡的问道:“惟中,你的意思,这总兵汤克宽和戚景通不听从号令是真的?”
严嵩这家伙,阴着呢,他也不说是真是假,反而阴恻恻的道:“皇上恕罪,此事是真是假,微臣还真不是很了解,毕竟微臣这几年也没去过东南,东南到底是什么情况微臣也不敢胡说。不过,微臣听闻汤克宽和戚景通皆为“杨家军”将领,他们不听浙直总督赵文华之命令,的确很有可能。”
嘉靖闻言,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杨家军”?
这“杨家军“之”杨“指的是谁他当然清楚,那肯定是原浙直总督杨聪,不可能是别人。
杨聪真的拉帮结派,连东南的军队都控制了吗?
这点,他还真不是很相信,因为杨聪都差点归隐山林了,要不是他一再征召,估计这家伙还在玉渊潭带小孩呢,这么一个人,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野心?
要说阳明一脉控制了东南的军队,他还有点信。
他想了想,还是有些犹豫道:“汤克宽和戚景通毕竟都战功赫赫,如果仅凭几句传言就将他们撤掉,恐怕有些太草率了,此事,朕还要再考虑一下,你先下去吧。”
这话的确说的很有道理,开什么玩笑,就凭几句流言就撤掉两个正二品的总兵,这也太荒唐了吧?
严嵩也明白,要想将汤克宽和戚景通撤掉没这么容易,要真有这么容易,他早就将这两个家伙给撤掉了,不过,这会儿,嘉靖能考虑撤换一事就算不错了,他也不急,因为他后面还有连环计跟着呢,总之,这两人最终肯定会被撤换掉。
他这不急,杨聪却是有点急了,因为张邦奇都把赵文华上奏一事跟他说了。
搞半天,严嵩唱这一出的目的是要撤掉汤克宽和戚景通啊!
如果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
因为这会儿东南屯卫精锐和水师战船皆在这两人掌控之下,有这两人在,赵文华想利用朝廷的力量去收拾汪直和洪铁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一旦这两人被撤掉,赵文华肯定会换上自己的亲信,到时候,这家伙肯定会指挥着朝廷大军去围剿汪直和洪铁柱,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啊!
怎么办呢?
这事,当然得召集大家商议一番。
当天晚上,杨聪一系和阳明一脉的官员,还有徐延德和崔元等公侯勋贵再次聚集在杨府,商议起对策来。
杨聪也不啰嗦,众人齐聚,他便直接了当道:“东南之事想必大家都听说了,这会儿赵文华已然上奏,要撤掉汤克宽和戚景通,严嵩的目的已然明了,这老狐狸就是要利用朝廷的力量去收拾汪直和铁柱,如果真让他得逞,我们的财路恐怕就要断了,此事如何应对,大家可有什么好办法?”
众人闻言,无不气愤不已。
严嵩这家伙,着实太贪了,他还没上位呢,便把盐引的利益全夺去了,这会儿他更是连海上贸易的利益也想抢夺,有没有搞错!
你他吗什么钱都想捞,别人还怎么活?
不过,气归气,要说玩阴谋诡计,在座的除了杨聪,还真没人是严嵩的对手,严嵩这一套连环计下来,众人还真是束手无策。
杨聪一看大家都不吭气,只能无奈的叹息道:“大家都没办法是吗?看样子,这次唯有跟严嵩来硬的了,不过,在此之前,我们也可以先恶心这老狐狸一下。舆成兄,你不是经常给皇上炼药吗,明天上午,你可以如此这般,去皇上跟前先恶心严嵩一把。”
第四卷 第三十章 争宠
紫禁城,乾清宫,历来都是大明皇帝居住之所,庄严而肃穆。
不过,这会儿,这里却被嘉靖改成了修炼之所,很多地方都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比如,原本一处用来沐浴更衣的偏殿,这会儿就变成了一个炼药之所在。
这天上午,工部尚书顾可学正好找来了几味珍贵的药材,所以,君臣二人又换上了道袍,开始炼药了。
要说顾可学炼药的本事,那还真不是吹出来的。
虽然他不能如同传说中那般,将个药鼎耍得飞起来,也不能让各种珍贵的药材自己飞进药鼎里面。
但是,从一开始药鼎加热到添加各种药材和辅剂,再到翻炒闷烤,他都做得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特别是最后那一下,将炼好的药用特制的银勺挑出来,放手里一捏一撮,一个浑圆的药丸便会出现在他手里,那家伙,简直就如同熟练的厨子捏饺子一般,看上去,着实有点神奇。
每每看到这里,嘉靖便会忍不住赞叹一番。
顾可学照例谦虚了一番,又自己从药丸中随便拿了一颗,吞服下去,这才将剩余的药丸恭敬的交给嘉靖。
嘉靖接过药丸,也不怀疑,当即便拿起一颗,吞服了下去,随即便如同顾可学一般,闭目盘坐起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顾可学感觉药力已经充分发挥出来了,这才睁开眼,小心的问道:“皇上,感觉如何?”
嘉靖闻言,缓缓睁开眼睛,微微叹息道:“唉,舆成,还是你炼的药好啊,其他人炼的,吃了之后基本上没什么感觉,唯有你炼的,吃了之后顿觉浑身舒坦。”
开玩笑,那些穷道士炼的药哪里能跟我比,他们用的药材撑死也就值个几两银子,我用的可都是价值好几百两甚至几千两的好东西,一分钱一分货,你懂不?
当然,这话他也就在心里说说而已,表面上,他却是跟着叹息道:“唉,这灵药虽好,材料却难寻啊,微臣恐怕要停一段时间才能给皇上炼药了。”
啊!
嘉靖闻言,不由焦急道:“舆成,怎么了,何种材料难寻,朕命人去给你寻来。”
顾可学缓缓的摇头道:“皇上,恐怕就是您派人去也没用啊。”
嘉靖有些不信道:“噢,这天下还有朕都管不到的地方吗?”
顾可学不慌不忙的解释道:“这当然是不可能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还有皇上管不到的地方呢,只是,那些地方这会儿皇上暂时管不上而已。”
嘉靖更是好奇道:“噢,哪里?”
顾可学紧接着解释道:“皇上,您应该知道,微臣是南直隶常州府人,所以,有很多珍贵的药材微臣都是命人就近种植在苏州府和扬州府,以吸纳五行之水。可惜,这会儿苏州府和扬州府正闹倭寇呢,微臣种植的那些药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这顾可学的确是南直隶常州府人,而常州府正好在扬州府和苏州府的中间,他将药材种植在扬州府和苏州府倒是很正常,因为这两府靠近海边,水气充沛。
这下可就有点麻烦了,扬州府和苏州府这会儿到处都是倭寇,嘉靖还真有点管不上。
他微微有些恼火道:“听说都是那总兵汤克宽和戚景通不听号令,以致海盗和倭寇不能剿尽,要不,朕这就把他们给撤了,换人上去把海盗和倭寇清剿干净。”
没想到,顾可学却是诧异道:“皇上,请恕微臣莽撞,这话,您听谁说的,微臣听说的怎么不是这样的啊?”
嘉靖闻言,更是好奇道:“这些都是浙直总督赵文华上奏的啊,你听说的又是怎样的?”
顾可学闻言,不由恍然道:“哦,原来是赵大人说的啊,微臣明白了。微臣听说的,恰恰相反,在南直隶,谁人不知,他赵文华就是余姚谢氏的女婿,而余姚谢氏原本就是海商豪门,海盗和倭寇就是他们豢养的。前些年,杨聪杨大人总督东南,大肆清剿海盗和倭寇,余姚谢氏可是倒大霉了,手底下的海盗和倭寇几乎都被杨大人给清剿的一干二净,而动手的,正是汤克宽和戚景通等猛将,有这两人在,海盗和倭寇怕是蹦跶不起来了。赵大人这次借题发挥,恐怕是想借机除掉汤克宽和戚景通,好让海盗和倭寇没了束缚,从此为所欲为啊!”
啊!
嘉靖闻言,不由大惊道:“还有这种事?”
顾可学毫不犹豫的点头道:“当然,这事在南直隶几乎人尽皆知啊,微臣斗胆再问一句,皇上当初为什么会派赵文华去总督浙直呢,是不是听了严嵩严大人的建议啊?”
这!
嘉靖细细一回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初可不就是严嵩举荐的赵文华吗。
他忍不住惊奇道:“你怎么知道的?”
顾可学看了嘉靖一眼,假装谨慎道:“这个,皇上,您应该知道吧,这赵文华可是严嵩的干儿子。”
这个嘉靖自然听说过,他只当是有人故意在污蔑严嵩和赵文华呢,什么干儿子不干儿子,这跟朝堂之事又有多少关系呢。
不过,这会儿他听顾可学这么一说,他心中不由浮想连连,他忍不住好奇道:“你的意思,这事跟惟中还有关系?”
顾可学依旧毫不犹豫的点头道:“那当然,朝中谁人不知,当时海商豪门被杨大人剿的都没有办法了,所以才让赵文华拜严嵩为义父,代表海商豪门归附严嵩,而严大人果然不负众望,将赵文华推上了浙直总督的高位,这海商豪门才获得了喘息之机。这些年,赵文华估计是处处掣肘汤克宽和戚景通,不让他们将仅剩的一点海盗和倭寇清剿干净,汤克宽和戚景通自然不会怎么听他的。”
嘉靖闻言,不由惊奇的看着顾可学,好像要重新认识这“炼尿尚书”一番,他着实没想到,顾可学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这话,也亏得是顾可学说出来的,要是其他人说的,嘉靖估计早发飙了。
他盯着顾可学看了半晌,这才郑重的道:“舆成,你为什么这么说,是不是惟中有什么事得罪你了?”
顾可学同样郑重的回道:“皇上,他不是得罪了微臣,而是让微臣没法给皇上炼药啊。本来,微臣也不想管这朝堂之事的,但是,他们这样搞下去,微臣种在扬州府和苏州府的药材都没了着落了啊!没了药材,微臣怎么给皇上炼药?微臣这也是没办法啊!”
真的假的?
嘉靖着实不愿相信,严嵩竟然是这样的奸佞小人。
他更愿意相信,这顾可学是为了跟严嵩争宠才故意诋毁严嵩的!
第四卷 第三十一章 圣听
嘉靖实在是不愿意相信严嵩是这样的人,因为他对严嵩付出了太多的信任。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内心里极度排斥令自己不堪的事情。
他是那么的信任严嵩,现在,有人来告诉他,严嵩就是个十恶不赦的奸佞小人,东南倭寇之所以闹得那么凶,严嵩就是罪魁祸首,他怎么能相信?
他如果相信了,岂不证明,他自己瞎了狗眼,竟然挑了这么个人渣来担任内阁首辅!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瞎了狗眼,历史上,他可是被严嵩给耍弄了二十多年,他这双狗眼,简直是钛合金狗眼,闪闪发光的那种。
这会儿,顾可学竟然这么说严嵩,他都有点不知如何接口了,憋了半天,他才顾左右而言他道:“舆成,听说你与清风的关系相当不错。”
顾可学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嘉靖这是不愿被严嵩的事打脸,所以暗示他,他这是在帮杨聪说严嵩坏话呢。
没错,这些话的确是杨聪教他说的。
不过,这些话也不是瞎编的,而是事实。
他理直气壮的道:“皇上,微臣与杨大人关系的确不错,因为当初杨大人考上秀才的时候,微臣的胞弟可久正是泉州知府,当初微臣的胞弟对杨大人照顾有佳,杨大人那也是感恩图报之人,对我们顾家那是相当的不错,所以,微臣跟杨大人慢慢也熟了,这杨大人的为人,的确没话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嘉靖还真不知道,顾可学跟杨聪之间还有这渊源,他闻言,不由悠悠的点头道:“清风的为人的确没话说,不过,惟中的为人也相当不错啊,他们之间的事,你就不要掺和了吧?”
这话,还是看顾可学给他炼药的面子呢,要是旁人当着他的面这么打他的脸,他估计早发飙了。
没想到,顾可学却是不依不饶道:“皇上,微臣可不是有意诋毁严大人,微臣所说的话,句句属实,皇上您要不信,可以派人去浙江又或是南直隶地面上打听打听,谁不知道他严嵩和赵文华跟海盗和倭寇穿的是一条裤子。”
这家伙,越说还越来劲了。
嘉靖无奈的摇头苦笑道:“行了,行了,这事干系重大,朕还得再考虑考虑,你先下去吧。”
顾可学当然没想过几句话便能改变嘉靖对严嵩的看法,他只是打个头阵而已,他说这些,也只是在嘉靖心里埋下一根引线而已,后面还有让嘉靖爆发的东西呢。
说实话,嘉靖这会儿对东南之事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因为他实在是搞不清楚,到底严嵩说的是真的,还是顾可学说的是真的。
这就是当皇帝的悲哀之处,因为他们说白了就是关在紫禁城中的金丝雀,对于外界的认知纯靠他人的描述,如果有人故意蒙蔽圣听,他们就抓瞎了。
那些什么电影电视里面,什么当皇帝的微服私访,那都是瞎编的,如果当皇帝的真的遇到什么事都微服私访,亲自跑去看看,那他就不用管朝政了,一年别说是三百六十五天,三千六百五十天都不够他们忙的。
他们对外界的认知,基本上就只能靠他人的描述,就算是出巡,那也是被围在一堆侍卫中间,根本就体会不到民间的疾苦。
这会儿严嵩和杨聪其实都在蒙蔽圣听,他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欺骗嘉靖呢!
严嵩是故意指使海盗和倭寇闹事,反倒污蔑汤克宽和戚景通是杨家军将领,不听赵文华指挥。
他的目的就是想将这两人换了,然后派自己的人上去指挥朝廷大军,将汪直这个“倭寇头子”剿灭,从而独霸东瀛市场。
杨聪是在背着嘉靖指使汪直和洪铁柱在做海上生意,而且垄断了东瀛甚至是南洋的市场,表面上却装作跟海盗和倭寇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么,嘉靖的圣听到底会“听”谁的呢?
接下来就精彩了,严嵩会使连环计,杨聪何尝又不会,他们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意图让嘉靖倒向自己这边。
严嵩是指使自己的亲信,不断上奏,搬弄是非,颠倒黑白。
一会儿,某某海巡使上奏了,据查,浙江水师总兵汪直表面投效朝廷,实际上却和杨聪坑壑一气,大肆违反海禁,私通倭寇,和东瀛做生意。
一会儿,某某知县上奏,杨家管事和掌柜在其辖区内大肆收购东瀛款式布匹和绫罗绸缎,准备卖去东瀛。
一会儿,又有某某知州甚至知府上奏,逮住东瀛密探,经严刑拷打,查明,乃是受了“倭寇头子”汪直的指使,上岸来打探消息的,汪直正准备在其辖区内大肆劫掠呢,还请朝廷尽快派兵支援!
这些事,有那么一些是真的,但大部分都是假的,问题,待在紫禁城中的嘉靖又如何能知道真假,如果只看这些奏折,杨聪估计是麻烦了,嘉靖绝对会认为是他在勾结倭寇,东南倭寇之所以闹得这么凶,就是杨聪的责任。
还好,杨聪也在指使自己的亲信,不断上奏,澄清事实。
比如,戚景通上奏,前段时间接到浙直总督赵文华的命令,命他即刻率水师船队前往广东境内,说是那里出现了什么海盗,结果,他跑到广东,连个海盗的影子都没看到,南直隶这边却是遭劫了。
汤克宽同样上奏,前段时间接到浙直总督赵文华的命令,命他率步卒精锐前往浙江,围剿倭寇,结果,他率军跑到福建一看,同样连个倭寇的影子都没看到,南直隶那边却是遭劫了。
这么多的奏折,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嘉靖到底相信谁呢?
戚景通和汤克宽的奏折貌似更可信一点,因为他们奏折后面都附带了赵文华命令他们行事的公文。
其实,赵文华压根就没给他们下这种命令,这么明显的事情,赵文华怎么会做呢,赵文华只是声东击西,事先命人在广东和浙江假扮海盗和倭寇闹事,将戚景通和汤克宽引了过去,至于命令什么的,人家就不听他的,他下什么命令?
严嵩看到戚景通和汤克宽的奏折,错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赵文华几时曾下过这些命令,这两个家伙,明显是在伪造公文啊!
伪造公文的事,他也不是没干过,当初他就命鄢懋卿伪造公文欺骗嘉靖来着。
鄢懋卿伪造的公文那就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因为人家的公文就是真的,根本不存在什么伪造不伪造的问题。
这戚景通和汤克宽伪造的公文他同样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因为人家伪造的公文就跟真的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赵文华的字都模仿的一模一样!
杨聪,你无耻啊!
第四卷 第三十二章 事实
实话实说,嘉靖并不是什么傻子,他的智商,应该算是比较正常的。
但是,在严嵩这样的老狐狸面前,他那点可怜的智商就不够用了,所以,历史上,他才会被严嵩蒙蔽甚至玩弄二十多年。
如果这会儿没有杨聪的出现,他恐怕又会如同历史上那般,听信严嵩的谗言,错杀了戚景通和汤克宽这样的有功将领,让海盗和倭寇继续在东南肆虐。
还好,杨聪出现了,而且,他的手段比严嵩还高明,还无耻!
伪造公文这种事情,他竟然都做的出来,而且,他伪造的还是赵文华下发的公文!
严嵩的确令鄢懋卿伪造过公文,但是,人家鄢懋卿伪造的就是南京户部的公文好不好,人家自己管的事情,造出来的公文那就是真的,谁又能看出来是伪造的。
杨聪这个就不一样了,他伪造的可是浙直总督赵文华的公文,严嵩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假的!
问题,严嵩能看出来又怎么样,嘉靖看不出来啊!
他又能拿这伪造的公文怎么样?
撕了吗?
这种事情可干不得,到处都有记录呢,他如果私自把这些公文给撕了,那不是真的都变成真的了。
他只能在戚景通和汤克宽的奏折后面附上票拟,提醒嘉靖,这些公文有可能是伪造的,同时命人八百里加急通知远在南直隶的赵文华,赶紧的,想办法,证明一下,浙直总督衙门压根就没给戚景通和汤克宽下过这种命令。
这年头,想要证明公文的真伪其实还是有办法的,因为重要的公文上都有堪合,也就是公文纸其实是一张纸裁成两份的,发出公文的衙门会保留其中的一份,如果要勘验真伪,将两份公文合一起就能看出来,假的公文跟真的公文肯定是合不上的。
鄢懋卿伪造的公文之所以辨不出真伪,就是因为南京户部本就由其掌管,他发出去的公文,堪合能合不上吗?
话说杨聪怎么会这么糊涂呢,赵文华一旦把真正的公文拿过来校验堪合,他岂不就露馅了。
他当然没这么糊涂,这堪合是造不了假,但是,公文纸却可以造假啊,他只要把公文纸造的跟浙直总督衙门里的公文纸一模一样即可,至于堪合,你赵文华就算是真发了这样的命令,也能把堪合毁了,甚至用其他公文来混淆视听不是,反正嘉靖又没看到赵文华签发命令,这事要扯起皮来,以嘉靖那点可怜的智商,会相信谁?
再说了,不管是南直隶还是北直隶,衙门里的衙役杨聪可都是使得动的,兴许,他已经让人把假公文的堪合塞浙直总督衙门的案牍库里了也说不定,严嵩要跟他扯这个,那简直是自找苦吃!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就略过不表了,这会儿奏折可是很快就传到嘉靖手里了,嘉靖看了,又会怎么想呢?
嘉靖看到戚景通和汤克宽的奏折,心里那着实不是滋味,因为顾可学已经在他心里埋下了引子,一个不信任严嵩或者说赵文华的引子。
他下意识认为,自己上当了,这严嵩和赵文华果然跟海盗和倭寇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因为“事实”证明,戚景通和汤克宽不是不听赵文华的命令,而是听从赵文华的命令去了广东和浙江,南直隶才会出事!
至于严嵩“命人”上奏的,什么杨聪和汪直坑壑一气,私通倭寇,杨家收购东瀛样式的布匹什么的,那都有点像传闻,不像是事实,什么抓到东瀛密探,那更有牵强附会之嫌。
这些事情,在戚景通和汤克宽上奏的事实面前是那么的苍白,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他真不是傻子,“事实”摆在面前,他怎能不信呢?
严嵩真是这样的奸佞小人吗?
正当他心中开始怀疑严嵩之时,顾可学又来了。
这次,顾可学可不是来给他炼药的,材料都没了,这药自然是炼不成了,他是专门跑来告严嵩黑状的!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便从怀中掏出一大叠供状,献宝似的道:“皇上,浙江水师总兵汪直抓到一批海盗,这是他审问出来的供词。”
这供词为什么由顾可学呈上来呢?
这会儿嘉靖倒是没有责备顾可学多事,因为他修炼的时候是严禁朝臣打搅的,甚至杨聪都不能随便来打搅他,唯有严嵩和顾可学能借炼药又或上供青词之名,进宫来面圣。
至于陆炳,嘉靖都多次警告了,让其不要为杨聪“徇私”,如果陆炳一犯再犯,就算是奶兄弟,他也会发火的。
所以,杨聪托顾可学将供词呈上来,他还是能理解的。
他接过供词,仔细一看,脸上顿时露出微怒之色。
这些供词,自然是经过汪直加工的,原本这些海盗都是劫掠汪直船队的时候被汪直给逮住的,汪直却改成了这些人是经过普陀附近海域,准备上岸劫掠的时候被他给逮住的。
至于这些人的身份,汪直可一点都没加工,他们都是原来海商豪门手底下的海商雇佣的船员,而且,他们都是受了余姚谢氏的指使,假扮海盗和倭寇的,领头的就是赵文华的小舅子谢世贤。
话说,他这假造供词就不怕嘉靖命人将这些海盗和倭寇押解回京审讯吗?
他当然不怕,如果嘉靖真命人将这些海盗和倭寇押解回京审讯他便会来个死无对证,而且,这些人的死还要栽赵文华头上!
这些供词的真假,嘉靖是不会怀疑的,因为上面都有这些人的姓名和籍贯。
大明可是有《赋役黄册》的,这些人的姓名和籍贯是不是真的,他们这几年大致在干什么,这些都是很容易查到的,如果一查,这些人一直在家务农,哪儿都没去过,或者这些人这会儿还在家呆着呢,汪直就露馅了。
至于押解这些人回京审讯,嘉靖这会儿也没想这么多。
他相信,这么多份供词,这么多人,汪直绝对不敢造假。
他真的有点怒了。
现在,“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什么海盗和倭寇,就是严嵩和赵文华指使的,他们甚至故意将戚景通和汤克宽支开,好方便海盗和倭寇行事,简直太不像话了!
一阵被欺骗之后的羞辱感顿时涌上他的心头,他心中的怒火是越来越大,越来越大,以致于捏供词的手都有点颤抖了。
严嵩,你竟然敢如此欺骗朕!
他要不是还想给自己保留点面子,估计立马就要命人将严嵩拿下了。
又一个内阁首辅啊,又犯了如此不可饶恕的大罪,难道,自己真的瞎了狗眼吗?
他深深了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中的怒火,这才低沉的道:“供词留下,你先下去吧。”
第四卷 第三十三章 老办法
“事实”就摆在面前,怎么处置严嵩和赵文华呢?
这个时候,嘉靖又有点游移不定了,他真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刚斩了一个内阁首辅,又斩一个,这内阁首辅一个个都是罪不可恕的乱臣贼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眼得有多瞎啊!
他想了想,还是命人将严嵩招来,准备亲自问问,东南倭寇复起,到底跟严嵩有没有关系。
他内心里其实还是希望,没有!
严嵩当然知道嘉靖为什么找他,这戚景通和汤克宽也太无耻了,竟然伪造公文!
他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问过赵文华了,赵文华压根就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戚景通和汤克宽就是伪造公文,胡说八道!
这次,杨聪怕是晕了头了,竟然出此下策,公文是那么好伪造的吗?
他信心满满的来到乾清宫,正准备给杨聪致命一击呢,却不曾想,杨聪早已让顾可学给他来了个致命一击。
这会儿嘉靖的心情真的很复杂,君臣一番见礼之后,他盯着严嵩看了半天,这才缓缓的道:“惟中,你说戚景通和汤克宽伪造公文,可有证据?”
严嵩闻言,心中不由一喜,他装出义愤填膺的表情,信誓旦旦的道:“有啊,皇上,微臣已经命人八百里加急问过赵文华了,他根本就没下过类似的命令,这些公文绝对是戚景通和汤克宽伪造的,皇上要不信,命人校验一下堪合就什么都明白了。”
这个,貌似有点荒唐啊,人家戚景通和汤克宽是白痴吗,这种事情都能干的出来?
嘉靖认为,戚景通和汤克宽还不至于白痴到这种程度,至于校验堪合,作为浙直总督的赵文华要作假更容易些,到时候一查,肯定对不上号。
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嘉靖自然懒得去做,他紧接着又问道:“你说戚景通和汤克宽伪造公文,那么他们现在都在哪里呢?”
这个倒是没什么好隐瞒的,严嵩老老实实的道:“他们当然是在广东和浙江。”
嘉靖紧接着又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广东和浙江呢,难道不是因为赵文华命令的缘故?”
严嵩连忙狡辩道:“不是啊,皇上,他们之所以率军跑去广东和浙江,就是为了给海盗和倭寇行方便,好让其在南直隶劫掠啊。”
如果没有后面汪直提供的供词,嘉靖说不定被严嵩给“糊弄”过去了,但是,有了汪直提供的供词之后,嘉靖心中已然把赵文华这个人给“看透了”,这赵文华,肯定有问题!
这会儿严嵩竟然还这么说,难道,这事真的是严嵩指使的?
嘉靖想了想,又问道:“那这会儿戚景通和汤克宽在哪里呢,他们有没有接到赵文华的命令,回南直隶剿灭海盗和倭寇?”
严嵩依旧“老老实实”的道:“他们已然接到赵文华的命令,率军往南直隶赶了。”
这不前后矛盾吗?
嘉靖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你不是说他们不听赵文华的命令吗?这会儿他们为什么又听了?”
这个!
严嵩闻言,不由一愣。
他毕竟上了年纪了,脑子没原来转的快了,如果让他静下心来仔细思索一番,糊弄嘉靖自然没有问题,但是,这会儿他却感觉脑子不够用了,嘉靖突然这么一问,他还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愣了一阵,这才支支吾吾的道:“这个,海盗和倭寇都已经在南直隶登陆了,他们要在不听从赵文华的命令率军往南直隶赶,那就露馅了,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他们肯定有问题。微臣觉得,他们应该是怕人看出来,才装作听从赵文华的命令率军往南直隶赶吧。”
嘉靖闻言,内心的失落简直无以言表,这严嵩竟然真有问题!
要没问题,他为什么要颠倒黑白,一个劲的为赵文华说话?
他摇了摇头,叹息一声,随即拿起顾可学送过来的供词,失望的道:“你自己看看吧,赵文华正命人假扮成海盗和倭寇往浙江赶呢,汤克宽刚率军往南直隶赶,他便命人假扮成海盗和倭寇往浙江赶,这招声东击西之计玩的还真不错啊!”
这!
怎么可能?
他的计划里可没这么一出,赵文华怎么可能私自下令让人假扮成海盗和倭寇往浙江赶?
他接过供词,仔细一看,顿时目瞪口呆。
这杨聪,真无耻啊!
汪直手里头这些人是怎么抓来的,他自然清楚,人家是在去东瀛的路上被谢世贤伏击,才抓到这些人的好不好?
什么赵文华命人假扮成海盗和倭寇往浙江赶,简直胡说八道!
问题,他能把真相告诉嘉靖吗?
汪直私下组织船队跟东瀛做生意是不对,他命人假扮成海盗和倭寇去拦截人家的船队又是对的吗?
如果真把真相说出来,汪直是完了,他自己又脱得了干系吗?
不说别的,就说这事情,他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又为什么要一直瞒着嘉靖?
这些,他都没法解释啊!
这时候,他又感觉自己脑子有点不够使了。
他愣了半天,竟然无言以对!
嘉靖见状,不由失望之极道:“惟中,听说赵文华是你的干儿子,这事,是真的吗?”
啊!
这个时候,嘉靖这么问,就证明,嘉靖已然开始怀疑他和赵文华了,他脑子再不够使,也明白了,这次,他怕是要栽了。
杨聪这小子,太无耻了,竟然伪造公文,伪造供词,通过这些卑劣的手段,耍得嘉靖团团转!
问题,有些事情,他明明知道真相,还没法跟嘉靖说,因为一说出来,他就跟着露馅了。
怎么办?
难道,就此认栽,跟嘉靖求个情,求嘉靖从轻发落吗?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
他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了,至少他还有一个老办法,那就是把赵文华卖了,断臂求生!
什么亲信,什么手下,不就是用来卖的吗!
他连忙装出大吃一惊的样子,辩解道:“皇上,没这回事啊,微臣自己又不是没儿子,为什么要收干儿子呢?只是,赵文华借当初微臣曾主持他乡试一事,硬要说微臣是他座师,经常有事没事便往微臣府上跑,装出对微臣很是恭敬的样子,微臣也拿他没办法啊!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微臣总不能把他往外撵吧?”
不是?
是不是都不重要了,嘉靖有些意兴索然道:“既然不是,你为什么要如此维护他呢?”
严嵩闻言,突然间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趴在地上痛哭流涕道:“皇上,微臣糊涂啊,微臣被那赵文华给骗了,微臣又没去东南,哪里知道东南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都是赵文华跟微臣说的啊,微臣是看在他当初对微臣相当恭敬,所以,下意识便轻信了他的话,微臣糊涂啊!”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不得不说,严嵩的演技那真是好到爆裂开来。
嘉靖都被他突然间这一下给整懵了。
难道,这些事情都是赵文华整出来的,跟严嵩就没有一点关系吗?
第四卷 第三十四章 自荐
严嵩作为内阁首辅,在压根就不清楚东南局势的情况下,一味轻信赵文华,帮赵文华说话,误导嘉靖,险些让嘉靖做出了错杀功臣之事,这,就是典型的欺君。
如果换做其他人,嘉靖就算不暴跳如雷,命人将其拖出去砍了,最少也会将其革职查办,打入诏狱审问。
但是,严嵩这么说,嘉靖反而觉得内心里有些庆幸!
因为,他内心里就不希望自己是个睁眼瞎,连个内阁首辅都看不清楚。
严嵩这么说,恰好与他内心期望的结果差不多,他,自然是信了!
这欺君之罪到底怎么处置,还不是看他这个“君”让不让人欺,其他人欺君,那自然是不行的,严嵩欺君,却是可以原谅的,因为严嵩就是他最宠信的朝臣,偶尔犯犯糊涂,在他面前说几句假话,怎么了?
他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关键,东南之事不是严嵩指使的就好。
这就证明,他眼睛还没瞎。
他看着严嵩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由摇头叹息道:“行了,惟中,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以后小心点就行了,不必如此哭哭啼啼的,起来吧。”
严嵩却是依旧趴那里痛哭流涕道:“微臣有罪啊,微臣对不起皇上啊。”
这一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人趴那里痛哭流涕,看上去,着实有点可怜,嘉靖不由温言宽慰道:“行了,行了,朕赦你无罪总行了吧,你先起来。”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呢。
严嵩闻言,抹了把眼泪和鼻涕,又装出一副忏悔莫及的样子,这才颤巍巍的爬起来,恭敬的拱手道:“多谢皇上恩典。”
嘉靖见状,不由松了口气,这老头在他跟前哭,他还真有点受不了。
他想了想,随即郑重的问道:“你的罪是可以免了,赵文华却是罪不可恕,你说,这赵文华该如何处置啊?”
严嵩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管赵文华的死活,这没用的东西,死了最好!
他装出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唯唯诺诺的道:“此事微臣理应避嫌,赵文华如何处置,但凭皇上做主,微臣绝不会再为其徇私求情了。”
嘉靖闻言,微微点头道:“那行吧,你先下去,朕再好好考虑一下。”
这赵文华如何处置倒是其次的,关键是海盗和倭寇的事情怎么办,就算他下旨把赵文华杀了又如何,海盗和倭寇可不是他下旨就能杀掉的。
他又仔细考虑了一阵,干脆命人传召礼部尚书杨聪前来觐见,杨聪毕竟曾总督浙直,而且还把海盗和倭寇都剿的差不多了,这事,将其招来问,肯定没错。
杨聪倒是没想到严嵩又通过卖干儿子赵文华躲过了一劫,他也不知道严嵩已然变相认栽了,他甚至都不知道嘉靖到底找他干嘛。
好在,君臣一番见礼之后,嘉靖便直言不讳道:“赵文华这个奸佞小人,竟然颠倒黑白,混淆视听,意图欺君罔上。朕已经知道了,这倭寇复起之事,就是他搞得鬼,清风,你说,这东南之事,该如何收拾呢?”
杨聪闻言,心中不由一喜,他着实没想到,嘉靖这么快就“看清真相”了,他还想着,再不行,就命人去逮住谢世贤,押到京城来,送给嘉靖呢。
嘉靖既然看清了赵文华的真面目,这谢世贤自然就不急着去抓了,至于东南之事如何收拾,他倒是早就有了打算。
这会儿,嘉靖一问起,他便毫不犹豫的拱手道:“皇上,微臣愿再赴东南,为皇上解忧。”
嘉靖闻言,不由一愣,他可没想过要让杨聪再去东南,他只是想问问杨聪,这事该怎么收场而已。
杨聪竟然毫不犹豫的自荐去东南收拾残局,这话,着实有点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不由惊讶道:“你可是礼部尚书,去东南收拾海盗和倭寇,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杨聪一本正经的道:“赵文华还是工部侍郎呢,他都能总督浙直,微臣这个礼部尚书应该也没什么问题吧?再说了,他可是一点领兵经验都没有,微臣还曾领兵清剿过倭寇和海盗呢。”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不过,杨聪如此执意要去东南,嘉靖反倒是有点怀疑了,这家伙,不会有什么企图吧?
他忍不住问道:“清风,你可知道,赵文华可是说戚景通和汤克宽都是你杨家军的将领!”
什么杨家军,这赵文华也太无聊了。
杨聪苦笑着摇头道:“皇上,赵文华这种奸佞小人的话不可信啊,微臣可没听说过什么杨家军,而且,微臣也没有领过几年兵,当初立朝的时候,公侯勋贵,哪个不是领兵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宿将,也没见谁说什么军,什么军的啊。”
他这是在告诉嘉靖,他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这什么杨家军什么的,都是赵文华在胡说八道呢,要他领了几年兵就是有所图谋,那立朝之初的那些将领岂不个个都有所图谋!
他之所以执意要去东南,主要还是不想闲着。
这会儿,他弟子都培养的差不多而来,《格物致知之理》一书都刊印出来了,物理学院也进入正轨了,待在京城貌似也没什么事了,还不如借机去东南发展水师呢。
嘉靖当然不知道他想去东南干嘛,只要他不是图谋不轨就行。
他这么一说,嘉靖也释然了。
是啊,当初立朝之初,洪武年的时候,大明可有两百余万大军,那时候的领兵将领谁手底下不是统帅了几万甚至几十万大军,而且还不是统帅一年两年,而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也没见他们怎么样啊。
杨聪这才统了几年兵,什么图谋不轨那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想到这里,他微微点头道:“那行吧,朕就给你挂个都察院右都御史,让你去总督东南事务吧,你去了,朕自然是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杨聪连忙谦虚道:“皇上过奖了,微臣定当尽心竭力,为皇上分忧。”
嘉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这次东南之事,你觉得多久能解决啊?”
他可是有点急,因为顾可学说海盗和倭寇闹的,药都没法炼了。
问题,他急,杨聪不急啊。
杨聪闻言,假装仔细思索了一番,这才郑重的道:“初步平定的话,少说也要半年吧,要彻底平定,恐怕得两三年时间。”
两三年?
那怎么行,别说是两三年了,半年他都嫌长呢。
他假装悲怜道:“苏扬两府的百姓在海盗和倭寇的蹂躏下可谓苦不堪言,朕这心里着急啊,清风,你能不能快点?”
杨聪当然明白嘉靖的意思,他毫不犹豫的点头道:“这个倒是简单,只要调集大军,最多两三个月,微臣定能将海盗和倭寇赶出苏州府和扬州府,只是要彻底将海盗和倭寇剿灭,尚需些时日。”
只要能将海盗和倭寇赶出苏州府和扬州府便成,谁管你多长时间将海盗和倭寇彻底剿灭啊。
嘉靖闻言,不由点头道:“那行,只要苏扬两府的老百姓不再受苦便成,其他的,朕就不催你了。”
第四卷 第三十五章 死了
金陵,浙直总督衙门。
赵文华看着严嵩命人八百里加急送过来的密信,双手都止不住颤抖起来。
他知道,自己栽了,这次,他是死定了!
杨聪这家伙,竟然无耻到命人伪造公文和供词,这点,不但严嵩没想到,他也没想到。
不过,就算他们知道公文和供词都是伪造的又如何,公文和供词的确是伪造的,他做的事却是真的,根本就经不起查。
他相当清楚,这事根本就没得扯,一旦扯起来,不但他栽了,甚至还会牵连到上面的严嵩。
他清楚,严嵩自然更清楚。
严嵩这老狐狸,就算是密信,信中也只字未提两人之间的龌龊,只是一个劲的以长辈的口气责备他,不该欺君罔上,不该私通倭寇,更不该命人假扮海盗和倭寇祸乱地方。
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欺君罔上,私通倭寇,甚至命人假扮海盗和倭寇祸乱地方的事皇上都已经知道了,赶紧的,给老子去死!
卧槽尼玛啊!
你让我去死,你怎么不去死,你这个老家伙,要不是你尽出这些馊主意,我能有今天吗?
赵文华心中恨恨的骂着,不过,他却不敢真把严嵩怎么样,甚至,就连状告严嵩,将其做的好事抖出来他都不敢。
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敢这么做,不但他完了,他赵家甚至是余姚谢氏都完了,严嵩肯定会疯狂报复,他的家人,一个都别想跑得掉。
其实,欺君罔上、私通倭寇,甚至命人假扮海盗和倭寇祸乱地方,那也是要株连到家人的,严嵩写这封信的意思,就是让他赶紧自行了断,不要牵连到家人,更不要牵连到上面的人。
话说,嘉靖都已经知道他欺君罔上、私通倭寇,甚至命人假扮海盗和倭寇祸乱地方了,他就算是死了,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死了,这些罪就可以免了吗?
难道他死了,就不会牵连到家人了吗?
这就要看他怎么个死法了!
这年头,官员的死法也分很多种的。
有鞠躬尽瘁,累死在任上的;
有逃避罪责,畏罪自杀的;
有突然病倒,不治身亡的;
有年老体衰,无疾而终的等等。
严嵩的意思,不是让他畏罪自杀,而是让他突然间病倒,不治身亡!
这畏罪自杀和不治身亡可是有区别的,他如果是畏罪自杀,家人甚至是其他人还是要受牵连的,因为他“畏罪”,那就是有罪
他如果不治身亡,那就算是意外,既然是意外,那就不算是定罪了,既然没定罪,那就不会再去追究其他人了。
这,也算是大明官场的一个潜规则。
那么,怎么才能不治身亡呢?
这年头,官员想要自己不治身亡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吃大黄,把自己给拉死!
大黄也就是泻药,吃多了,那就是强力泻药,如果把大黄当饭吃,那就跟得了痢疾一样,狂泻不止,拉到死!
天启朝和崇祯朝就有很多官员为了避免牵连家人选择了吃大黄,把自己给拉死,甚至就连明光宗朱常洛都是被太监喂了大黄,拉到虚脱,然后一粒红丸送上路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就略过不表了。
这会儿赵文华就在考虑,要不要买一堆大黄当饭吃呢。
他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吃!
这种死法虽然难受,总比关进诏狱被大刑伺候要舒服,更重要的,还不会牵连到家人,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于是乎,他命人买来了一堆大黄狂吃起来。
于是乎,杨聪还没上任,便收到消息,原浙直总督赵文华突然得了重病,貌似不行了。
这家伙,病的还真是时候啊。
杨聪当然不知道赵文华是买了一堆大黄,准备把自己吃死,这种事情,人家肯定不会到处宣传。
赵文华死了,他的家人真的就没事了吗?
其实,严嵩是在骗他呢!
严嵩的意思,貌似是在说,只要他死了,便会想尽办法,全力保住他的家人,其实,严嵩压根就没打算管他了,更没打算管他的家人了!
他死了,跟严嵩之间的龌龊就没人能挖出来了,至于他的家人,严嵩哪里会去管,私通倭寇,甚至命人假扮海盗和倭寇祸乱地方,这种事情,严嵩都不敢明目张胆的庇护啊!
当然,杨聪也没这么无聊,硬要将别人赶尽杀绝,赵文华的家人,他是不会去追究的,不过,余姚谢氏他却没打算放过。
他拿到任免公文之后,当天便坐上了火车,直奔南直隶金陵城。
这家伙,火车的速度快的,八百里加急根本就无法与其相比,严嵩是拖延了一些时日,找各种借口,卡着任免公文不下发,好让赵文华有自行了断的时间,赵文华却没时间来安排余姚谢氏避祸了。
或者说,他压根就没心思管这些了,他都要死了,哪还有心思想这么多。
说来也巧,杨聪到任之日,正是赵文华病死金陵府邸之时,这人都死了,自然是没法追究了,再加上赵文华并未定罪,这家伙倒也不算是有罪之臣。
他假假意思去赵府凭吊了一番,随即便密令正赶往扬州府和苏州府围剿海盗和倭寇的汤克宽和戚景通,速速调派人马,赶往余姚,将谢氏一族,全部控制起来!
话说他是不是有病啊,嘉靖让他来围剿海盗和倭寇呢,他却不管扬州府和苏州府的海盗,反而命人去收拾余姚谢氏,他难道是想公报私仇,借机报复严嵩又或者借此立威?
当然不是,因为他知道,海盗和倭寇的根源就是海商豪门,只有把海商豪门给收拾了,才能彻底收拾海盗和倭寇!
上一次,他借围剿海盗和倭寇之机,利用南台船厂给海盗和倭寇造船一案,已然将漳浦林氏和龙溪陈氏收拾的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儿福建风平浪静,一点事都没了。
这一次,他当然要借机收拾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要知道,汪直手里可是捏着好几百俘虏,而这些人,都可以用来指证余姚谢氏甚至是宁波屠氏。
他之所以拿余姚谢氏开刀,主要还不是因为赵文华,而是因为谢世贤,因为汪直抓获的那些俘虏里面有很多人招供,上次拦截汪直的船队,带队的就是谢世贤。
这家伙如果逮到了,余姚谢氏基本就完了,余姚谢氏完了,他自然有办法牵扯到宁波屠氏身上。
赵文华以为,他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哪里曾想过,海盗和倭寇未灭,这事就没法了!
第四卷 第三十六章 雷厉风行
余姚,置县于秦,其后于唐时一度升为姚州、余姚州,乃东南有数的名邑,至大明洪武二年,又废州为县,隶属浙江绍兴府。
这余姚可谓人杰地灵,出过的名人可不少,远的不说,就说这大明朝,正德年间和嘉靖年间最有名的大名人,新建伯王守仁就出自余姚。
不过,王守仁的格局比较大,志向并不在这小小一个余姚,而在于整个天下,所以,余姚当地最有名的或者说势力最大的反倒不是他们王氏,而是谢氏。
这余姚谢氏其实并没出过什么大名人,他们原本也就是余姚一个比较有名的官宦世家而已,可能出过几个举人甚至进士什么的,不过都没在青史上留过名。
这么一个普通的官宦世家,按理来说跟王氏这样的名门应该是没法比的,但是,他们却通过一个独特的方式,成为浙江甚至东南有数的名门。
这方式,自然就是支持海商违禁从事海上贸易,而他们用这种方式赚来钱之后,又通过联姻等手段不断拉拢当地官宦世家和前程比较远大的读书人,从而使自己的势力越来越大。
赵文华这个余姚谢氏的女婿出任浙直总督之后,他们余姚谢氏的名气可谓达到了巅峰,原本因为杨聪的整治而跟他们划清界限的官宦世家又跑回来巴结他们了,甚至,就连那些不再搭理他们的沿海卫所指挥使千户什么的也再次恬不知耻的巴结了上来。
谢世贤这段时间可是嘚瑟的不行了,因为他是浙直总督赵文华的小舅子啊,嫡亲的小舅子,他本就因余姚谢氏嫡系子弟的身份而嘚瑟的不得了,这会儿赵文华都掌管整个东南了,那还得了。
原本,他以为,这辈子,他就能一直这么嘚瑟下去,甚至,他被汪直击退之后,大败而回,都没怎么放在心上,依旧成天嘚瑟得跟身上长了虱子一般,走路都要晃一晃。
谁知道,乐极生悲,他还没嘚瑟够呢,家里人突然把他关了起来!
当然,这个关了起来并不是说真把他绑了,关牢房又或者柴房里,而是把他禁足在自己的小院里,不让他出门。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传闻,是他姐夫赵文华出事了,至于具体出了什么事,也没人跟他详说,因为像他这种酒囊饭袋,脑袋里面也装不下什么东西,跟他说也是白说,赵文华都要完蛋了,谁还有心情来跟他解释这些。
这事来的相当突然,真的相当的突然,甚至,赵文华被罢免的消息还没传出京城呢,他们余姚谢氏就如同失了智一般,突然间便自闭了。
当然,这个自闭也不是指他们突然间就把自家府邸大门给关上了,从此不与人来往,这所谓的自闭指的是一向在余姚城中张狂无比的谢氏子弟突然间都不见了,谢氏手底下的管事和掌柜也如同犯了事一般,全躲家里不出来了。
余姚当地人哪里能知道,他们是真犯事了,犯了天大的事!
这不,余姚谢氏自闭才没过几天,余姚县城突然就被官军给包围了。
这些官兵,那可不是普通的官兵,一个个精壮无比不说,那武器装备还精良的吓人,这些人不但有火枪,还有火炮呢,那一辆辆炮车架起来,着实吓死个人。
余姚县令甚至都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官兵便冲进城里,一把将谢氏府邸围了个严严实实,然后,便闯进谢氏府邸,将谢家最有名的公子哥儿谢世贤给绑走了!
杨聪就是这样的雷厉风行,他刚赶到南直隶,什么都不说,直接就下令围了余姚谢氏府邸,拿下谢世贤,然后,他本人也坐快船赶到了杭州府城,亲自提审谢世贤。
谢世贤这会儿真懵圈了,这到底什么情况啊,禁足也就算了,他也不是没被家里人禁足过,不过,以往的禁足也就是警告他一番而已,哪像这次,禁着禁着,突然就有官兵闯进他的院子,直接将他绑了,拖着就走,一路将他拖到海边,上了船,直接拖到了杭州府城,拖到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门。
这地方,他倒是来过,不过,以前他都是以谢家少爷的身份来的,甚至,提刑按察使司衙门里的大小官员那都把他当爷一样供着,哪像这次,就如同一条狗一般,直接被人丢进了提刑按察司衙门的大牢之中。
他这还没回过神来呢,没过多久,又有人将他从大牢中拖了出来,直接拖到了公堂之上。
这他吗到底什么情况啊!
谁他吗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绑小爷?
他抬起头来,肆无忌惮的盯着公案后的官员,要不是怕旁边那些五大三粗的大汉拿着比大腿还粗的杀威棒揍他,他估计都要破口大骂了。
这家伙到底是谁啊,看上去竟然跟他年纪差不多!
他在盯着杨聪看,杨聪也在似笑非笑的盯着他看呢。
其实,这会儿杨聪已经三十好几了,比他这二十来岁的愣头青大了十岁都不止,不过,由于家境富裕,杨聪虽然没有刻意保养,那也跟一般老百姓截然不同。
延年益寿的药,他就是拿来当饭吃都没有问题,这岁月自然在他脸上留不下太大的痕迹。
他的脸,仍然如同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般,红润光滑,只是看上去没那么稚嫩而已。
他似笑非笑的盯着谢世贤看了一阵,这才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把脸一板,严肃的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卧槽尼玛啊!
你都跑小爷家里抓人了,能不知道小爷是谁吗?
谢世贤忍不住反问道:“你又是谁,竟然敢抓我?你知道我姐夫是谁吗?我姐夫可是浙直总督!这东南地面上的官,谁不归我姐夫管?你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吧,竟然敢抓我?”
哎呀,小子,你还真敢狂?
等的就是你狂!
杨聪再次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厉声道:“放肆,竟然敢咆哮公堂,来人,拖出去重大二十大板。”
卧槽,这人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谢世贤吓得大声辩驳道:“喂喂喂,我什么时候咆哮公堂了,我就问你是谁而已,你,你想干什么?”
杨聪压根就没搭理他,两个亲卫已经冲进来,直接架住他的胳膊,拖着就往外走。
这是真要重打二十大板啊!
谢世贤吓得大叫道:“你是不是有病啊,我姐夫可是浙直总督,你敢打我,不要命了?”
杨聪当然没病,他只是想给谢世贤来个下马威而已。
这种公子哥儿,别看一个个都狂的要死,只要逮住暴揍一顿,一个个都会乖的跟个孙子一样!
第四卷 第三十七章 公堂之上
谢世贤着实没想到,这东南地面上竟然有人敢抓他,甚至还不由分说,把他暴揍了一顿。
这家伙,是不是有病啊?
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二十大板,那可不是开玩笑的,别说是他这种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就算是身体强壮的士卒也扛不住。
一板子下去,那骨断筋折的感觉,简直能要人命啊!
他怂了,他真的怂了。
他内心里虽然恨不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生吞活剥了,但是,被重新拖进公堂之后,他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敢小声的在那里呻吟。
这家伙脑子有病啊,可千万不能再将其激怒了,如果再来个二十大板,他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了。
杨聪一看谢世贤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怕了。
既然知道怕,那就好办了,就怕那种脑子有病,狂的要死的,就算是死也要狂下去的,那可就有点麻烦了。
他冷冷的盯着谢世贤,再次严肃的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我报你吗啊报。
谢世贤习惯性的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表面上却是老老实实的道:“草民谢世贤。”
刚才他还处在狂妄状态,不想回。
这会儿他可不敢狂了,他真被打怕了。
这审案什么的他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公堂之上的桥段他却是在各种戏曲里面看到过不止一回。
一般公堂审案的时候,主审官员都会这么问上一句当做开场白,目的就是确认犯人的身份。
至于该怎么回话,他也是知道的
如果是有功名在身的,一般都会以“学生”二字打头,然后加上自己的姓名。
如果是犯了罪的官员,一般都会以“下官”又或者“罪臣”二字打头,然后加上自己的姓名。
如果既没有功名,又不是官员,那就只能自称“草民”又或者“小人”了。
他虽然是余姚谢氏的嫡裔子弟,却是一点功名都没有,至于官员,他倒是想当,问题当不上啊,他只能以“草民”自称了。
杨聪紧接着又问道:“原浙直总督赵文华的正室夫人谢氏可是你姐姐?”
卧槽,你他吗脑子有病还是怎么了,我刚不都说了,赵文华是我姐夫,谢氏不是我姐姐又是我什么人啊?
谢世贤又习惯性的在心里骂了一句,这才老老实实的回道:“是。”
杨聪紧接着又问道:“你可是余姚谢氏嫡裔子弟?”
卧槽尼玛,怎么尽问些废话。
谢世贤心中虽然有些厌烦,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道:“是。”
杨聪将其抓来当然不是问废话的,身份确认完以后,他紧接着便问道:“上次浙江总兵汪直在海上击溃的那股倭寇可是你带的头?”
这!
谢世贤虽然是个酒囊饭袋,却也知道,这种事,不能轻易招认啊!
如果招了,就算他姐夫是浙直总督,恐怕都会有大麻烦。
毕竟,他姐夫也不能只手遮天,朝堂之上,还是有人比他姐夫官职还大的。
他犹豫了,一下,干脆来了个闭口不言。
杨聪见状,毫不犹豫的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随即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谢世贤虽被吓得浑身一抖,但还是不曾开口。
这种事情,真不能招认啊,私通倭寇都是死罪,更何况是带着人假冒倭寇。
这家伙,还敢嘴硬?
杨聪微微撇了撇嘴,随即厉声道:“来人,上夹具。”
卧槽,“夹具”,什么玩意儿?
不会是戏里面那种夹手指的,把人夹得死去活来的东西吧!
谢世贤闻言,满脸惊惧的往后一看,果然,两个壮汉已然拿着一捆竹片子如狼似虎的扑过来了。
他下意识的双手握拳,想要把手指头藏起来,却是被人家一个个手指掰开,硬生生的塞进竹片中间。
这种“酷刑”,他在戏里面可是看多了,十指连心啊,夹着夹着,把人都能疼晕过去,他可不想尝试。
他连忙大声道:“别,别,别,大人,我说,我说。”
杨聪闻言,这才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亲卫停下来,随即又严肃的问道:“你说,上次浙江总兵汪直在海上击溃的那股倭寇可是你带的头?”
谢世贤绝望的颤声道:“是。”
他以为,这事就算是完了,接下来,就该定罪了,兴许,以他姐夫的能量,这杀头的罪就算是认了也没什么。
不曾想,杨聪不但没给他定罪,反而继续问道:“南京兵部侍郎,应天巡抚屠大山你可认识?”
屠大山,谢世贤能不认识吗,那家伙可是宁波屠氏的接班人,跟他还是一个辈分的呢。
不过,人家可没他这么窝囊,人家早早就考上进士了,这会儿都凭借宁波屠氏和他们余姚谢氏的关系,都爬上正三品的高位了。
这认不认识人家,他感觉也没什么关系,他很干脆的回道:“认识。”
杨聪紧接着又问道:“你带人假冒海盗和倭寇之事,屠大山可知道?”
这事人家能不知道吗?
谢世贤犹豫了一下,还是老老实实的道:“知道。”
杨聪紧接着又问道:“你们假冒海盗和倭寇,在扬州府和苏州府劫掠,屠大山有没有参与?”
啊!
这怎么又扯到扬州府和苏州府的海盗和倭寇身上去了,那可是真正的海盗和倭寇!
这事可比他假冒海盗和倭寇去拦截汪直的船队要严重的多,汪直毕竟是倭寇头子,他带人假冒海盗和倭寇去拦截人家最多也就算是狗咬狗而已。
扬州府和苏州府那边的事就不一样了,那可是指使真正的海盗和倭寇四处劫掠,如果招认了,恐怕就不是杀头那么简单了,株九族都有可能!
谢世贤犹豫了一下,干脆含糊道:“这事我不清楚。”
杨聪闻言,把脸一板,厉声道:“你只需回答有还是没有,哪这么多废话?”
他这脸一板,两个手握夹具的亲卫立马会意,飞快的把夹具两边的绳索一紧。
谢世贤被这一弄,顿时感觉手指一阵生疼。
这家伙,还没开始用力夹呢,就这么疼了,如果真用力夹,那不得把人疼死啊!
他连忙大声道:“别夹,别夹,我说,我说。”
杨聪缓缓的把手一抬,示意亲卫停下动作,紧接着又问道:“说,你们假冒海盗和倭寇,在扬州府和苏州府劫掠,屠大山有没有参与?”
这种事,当然不能有。
他虽然蠢,但也知道屠大山在海商四大豪门之中的分量,他如果敢把人家害了,自家老爹恐怕都不会放过他。
谢世贤连忙摇头道:“没有,没有。”
没有?
杨聪看了一眼跪坐在一旁的书案,示意这句不要记在供词上,随即便拿起惊堂木,使劲一拍,厉声道:“给本官夹!”
两个亲卫闻言,立马拽紧绳索,使劲往两边一拉。
“啊!”
谢世贤顿时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这家伙,夹手指还真不是一般的疼,他只感觉双手十指都快要被人给夹断了!
第四卷 第三十八章 应天巡抚
杨聪雷厉风行,刚一赶到东南,便命人逮住了余姚谢氏的嫡裔子弟,并亲赴杭州府城审问。
谢世贤可是倒了血霉了,刚开堂便被暴打了二十大板,紧接着又是大刑伺候,被夹具夹的死去活来。
这钻心的疼痛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才夹了不到一炷香功夫,谢世贤便鬼哭狼嚎道:“我说,我说,别夹了,别夹了。”
杨聪依旧是板着脸,严肃的问道:“说,你们假冒海盗和倭寇,在扬州府和苏州府劫掠,屠大山有没有参与?”
我能说没有吗?
我说没有,你就逮住我往死里夹啊!
这时候谢世贤也顾不得什么坑不坑人了,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炼狱般的审问。
你他吗不就想我回答有吗?
行!
他硬着头皮点头道:“有。”
杨聪紧接着又问道:“屠大山是不是利用手中职权,命沿海卫所屯卫不要抵抗,为海盗和倭寇大开方便之门,以致海盗和倭寇横行扬州府和苏州府,如入无人之境?”
你他吗还真能扯啊,屠大山有这么坏吗?
谢世贤就算是再蠢也明白了,这家伙是让他诬陷屠大山呢!
不过,就算明白了又如何,他敢说不是吗?
他如果敢说不是,估计人家又会命人把他往死里夹!
他只能违心的道:“是。”
杨聪紧接着又严肃的道:“海盗和倭寇之所以如此横行无忌,你们大开方便之门肯定还不够,肯定还有沿海卫所的人参与其中,与其坑壑一气。说,沿海卫所的指挥使和千户里面都有哪些是你们的人。”
这!
这不是要人命吗?
谢世贤又犹豫了,他知道,一旦把这些人供出来,这些人全完了。
他才犹豫了一下,杨聪立马把脸一板,厉声道:“你说是不说?”
两个用刑的亲卫闻言,立马配合着把夹具又紧了紧。
谢世贤顿时疼得惨嚎道:“别夹了,别夹了,我说,我说。”
他这会儿是彻底崩溃了,杨聪问什么,他便答什么,沿海卫所的都指挥使和千户什么的,凡是跟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有牵连的,全被他给供出来了。
这一通招供之后,审问总算是结束了,杨聪拿着书案呈上来的供词仔细看了看,这才命人把供词摆在谢世贤面前,让其签字画押确认。
谢世贤这会儿也没心思看供词上面是怎么写的了,他只想这炼狱般的折磨快点结束。
很明显,只要他签字画押,这场审问就算是结束了。
如果他敢咬文嚼字,对供词上的记录提出疑问,估计又是一顿大刑伺候。
这家伙摆明了就是个疯子,压根就不怕他姐夫赵文华,他还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把供词给签了!
杨聪拿到签字画押确认过后的证词,心中不由一阵得意,这下好了,宁波屠氏也完了!
宁波屠氏可不是普通的官宦世家,不说现在正出任南京兵部侍郎兼应天巡抚的屠大山,就是刚刚致仕不久的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屠侨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可以说,宁波屠氏就是海商豪门的领袖,这十几年来,就是他们在给海商豪门撑场子呢。
一个致仕的都察院左都御史,再加上一个在任的南京兵部侍郎加应天巡抚,能量可不是一般的小,就算是嘉靖,要动他们,估计也得谨慎行事。
杨聪之所以这么匆忙的逮住谢世贤一通审问,就是为了收拾宁波屠氏而准备材料呢,有了谢世贤这份供词,屠大山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拿到供词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回金陵,随即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拿下了应天巡抚屠大山。
这抓捕和审问朝廷正三品大员可不是开玩笑的,就算杨聪是浙直总督,那也得有理有据,稍有不慎,那绝对会被人弹劾下台。
南京刑部衙门,公堂之上,杨聪高坐主位,两侧还各摆了两张小一号的公案,南京刑部尚书张时彻,南京兵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卿,四个能与此案扯得上一点关系的衙门大佬都被他叫过来了。
这家伙,他唱的这一出,着实把金陵城里的高官都惊到了。
开什么玩笑,刚一跑到金陵城便把应天巡抚给拿下了,人家屠大山可是妥妥的地头蛇,而且还是地头蛇里面的老大,你这“强龙”也太强横了吧!
屠大山站在公堂之中,满脸淡然,一点畏惧的表情都没有,倒是上面坐着的,南京兵部尚书,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南京大理寺卿脸上都有些许忌惮之色,他们是真不想招惹这背景惊人的家伙啊,奈何杨聪他们更招惹不起,要不然,他们真不敢坐这里陪审。
张时彻倒也如同屠大山一般,满脸淡然,毕竟他叔叔已然进入内阁,算得上朝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本身也是南京刑部尚书,正二品的朝廷大员,一个小小的应天巡抚而已,他怕个球。
杨聪盯着屠大山看了一阵,这才严肃的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尼玛,报就报,看你能把爷怎么样。
屠大山不慌不忙的拱手道:“下官屠大山,见过总督大人。”
他跟谢世贤那酒囊饭袋可不一样,他可是堂堂的朝廷三品大员,就算是杨聪,没有定罪之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甚至都不能让他一直跪着说话。
尼玛,浙直总督怎么了,内阁首辅严嵩严大人可是我们的人,我怕你个球啊!
他不怕杨聪,杨聪自然更不怕他,紧接着,杨聪便冷冷的问道:“屠大山,你可知罪?”
什么知罪不知罪,你唬谁呢?
屠大山不卑不亢的道:“下官一向廉洁奉公,不知罪从何来。”
这话说的,的确不是在吹牛,因为他们宁波屠氏那也不是一般的有钱,他压根就不需要去贪。
杨聪紧接着又严肃的道:“本官劝你还是老老实实招供的好,说,你可知罪。”
屠大山心中已然有些冒火了,你家伙也忒无聊了吧,当我是三岁小孩还是怎么了?
他忍住火气,淡淡的道:“总督大人,下官真不知罪从何来。”
在座的陪审官员,除了张时彻,其他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向杨聪。
这位总督大人,到底是想唱哪一出啊,问些这没营养的话干嘛,你当唬小孩呢?
人家能认罪就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