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第三十九章 事情要闹大了
应天巡抚屠大山,在海商豪门所有官场上的明面人物里面官声应该算是最好的了,因为他是宁波屠氏重点培养的接班人,也是海商豪门未来的掌舵人,为了尽快将他往上推,海商豪门可是下了不少功夫。
比如,他出任合州知府的时候,就曾自捐数万两,将合州境内所有河堤全部修缮了一遍,彻底解决了合州多年的水患。
又比如,他出任吉安知府的时候,尚书王学夔子侄横行乡里,无恶不作,吉安老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为此,屠侨甚至亲自去请夏言和严嵩出面,警告了王学夔一番,随后,他又将其中几个闹得比较凶的抓了起来,狠狠收拾了一顿,这些公子哥儿顿时就老实了。
可以说,他在地方上的官声是相当不错的,功绩那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么一个难得的“好官”,浙直总督杨聪杨大人竟然不由分说将其抓了起来,而且还一个劲的问人家知不知罪,有没有搞错?
几个陪审的官员都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大人,你别拉我们下水好不好,到时候,如果事情闹大了,你是有后台,一点都不怕,我们怎么办?
屠大山兴许是看到了他们的表情,又或者压根就不把杨聪当回事,这审着审着,他竟然抬起头来,一脸无所畏惧的样子,与杨聪对视起来。
这表情,简直就是挑衅啊!
杨聪眯着眼睛与其对视了一阵,这才缓缓从怀里掏出谢世贤的供词,命人传给几个陪审官员。
谢世贤的供词并不多,总共也就那几句话,稍微扫一眼就看完了。
不过,看完之后,几个陪审的官员表情就精彩了。
卧槽,这事要闹大了。
他们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了,能不知道杨聪是什么意思吗,这位总督大人是想将屠大山甚至是宁波屠氏往死里整啊!
至于谢世贤的供词是真是假,这个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谢世贤招供出来的东西。
屠大山和宁波屠氏竟然纵容甚至指使海盗和倭寇在苏扬两府劫掠,这罪名,一旦坐实了,抄家灭族都有可能!
很明显,这位总督大人是要跟海商豪门决个生死呢!
要不然,他审谢世贤的时候为什么要刻意牵扯到屠大山和宁波屠氏。
谢世贤是个什么玩意儿他们能不知道吗,那就是个酒囊饭袋,这种废柴落杨聪手里,那还不是想让他招什么就招什么?
大人,您别这样啊!
如果是看热闹,他们当然不嫌事大,问题这会儿他们不是在看热闹啊,而是被杨聪给拉着来当陪审了。
这案子,如果真按谢世贤“招供”的罪状审下去,东南,那绝对会迎来一场山呼海啸般的大地震,甚至,内阁首辅严嵩这样的大人物都会牵扯进来。
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真扛不住啊!
杨聪可不管这些人扛不扛的住,他命人将谢世贤的供词传阅了一边之后,便板起脸来,严肃的道:“屠大山,既然你不愿老老实实招供,那本官就提点你一下,现在正在苏州府和扬州府肆虐的海盗和倭寇是不是你指使的啊?”
卧槽尼玛啊!
这么大个屎盆子扣下来,你这是想砸死人啊!
屠大山闻言,脸色不由一变。
这事,要说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虽然不是主谋,很多事情,他也是参与了的。
这可是涉及到了整个东南的利益争夺,他作为海商豪门未来的掌舵人,能不出点力吗?
不过,这种事,绝对不能认,一旦认了,那可就完了!
海商豪门就算势力再大,也不可能对抗整个朝廷,他们如此胡作非为,一旦让嘉靖知道了,能饶了他们吗?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惊慌,这才淡淡的回道:“大人,您可不能冤枉好人啊,这事怎么可能是下官指使的。”
杨聪闻言,不由冷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吗?谢世贤可是什么都招供了。”
谢世贤!
这个饭桶,当初就不该让其参与其中,奈何赵文华一力主张,硬要把谢世贤拉进来,他也没有办法啊。
这个时候,屠大山已然有点慌神了,他可不知道杨聪已经逮住谢世贤审问了一番。
杨聪这次的动作的确是迅雷不及掩耳,他不但动作快,消息封锁的也相当严密,这会儿整个余姚县城都还被他封锁着呢,那边出了什么事,屠大山自然不清楚。
谢世贤到底招供了什么呢?
他低下头来,缓缓吸了口气,尽力压制心中的惊慌,随即装出无辜的表情,淡淡的道:“谢世贤,下官的确认识,不过,下官跟他并没有什么瓜葛,大人所说的招供下官着实不明白,他又招供了什么,跟下官有关系吗?”
装,使劲装。
杨聪板着脸,冷冷的道:“你说没有关系就没有关系吗?海盗和倭寇为什么能横行苏扬二府?那里的屯卫都是摆设吗?你作为应天巡抚,掌控着南直隶的军政大权,海盗和倭寇横行的时候,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
这事,屠大山心里自然清楚。
问题,他不能说啊。
看样子,只能胡搅蛮缠了,反正他还没被革职,杨聪也不敢把他怎么样,只要他死不承认,不管什么罪名,都不能硬“栽”他头上。
想到这里,他干脆装糊涂道:“下官身在应天府,怎么能清楚苏州府和扬州府发生的事情,至于海盗和倭寇为什么能在苏扬二府横行,下官就更不清楚了,下官可是下了严令,令苏扬二府都司卫所屯卫严防死守,奈何他们不听,下官也没有办法啊。”
杨聪闻言,不由冷笑道:“下面人不听你的命令就完事了吗?你们当官都是这么当的吗?什么事情都往下面推,你们作为主官就没一点责任吗?”
这个责任自然是有的,不过,最多也就能算个渎职而已。
如果是没后台的人,渎职那也是不小的罪名,足以丢官了,不过,像他这样后台硬到可怕的人,渎职只是小事而已,大不了平调,调到别的地方去任职,对于今后的仕途,一点影响都没有。
渎职就渎职呗,跟纵容和指使海盗和倭寇劫掠地方的罪名比起来,压根就不算个事。
屠大山装作惭愧道:“此事的确是下官督导不力,还请大人责罚。”
嘿嘿,想蒙混过关?
做梦!
第四卷 第四十章 证据
屠大山已然决定胡搅蛮缠了,反正他的官职还没被革掉,杨聪就算是权力再大,也不能对他用刑,只能审问。
普通的审问而已,他怕个屁啊!
杨聪当然知道这家伙不可能会痛痛快快的认罪,他依旧严肃的问道:“你就是督导不力而已吗?谢世贤可是招供了,你利用职权,命令沿海卫所屯卫消极抵抗,甚至还命他们配合海盗和倭寇劫掠,这才是海盗和倭寇横行苏扬二府的根本原因。”
你放屁!
屠大山闻言,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好像遭受了莫大的冤屈一般。
他怎么可能下这种命令,这不是落人口实吗,就算沿海有些都司卫所的确在配合海盗和倭寇劫掠,那也不是他下的命令啊,人家本来就认识的好不好,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忍不住大声抗辩道:“大人,捉贼要捉赃,捉奸要捉双,你这无凭无据的,就凭谢世贤一个无业游民的供词胡乱给下官安罪名,下官唯有上奏朝廷,请内阁首辅严大人,请皇上做主了。”
哎呦,哎呦,把内阁首辅严嵩都抬出来了。
吓唬谁呢?
杨聪不屑的道:“谁说本官没有证据了,要没证据,本官能抓你吗?”
你他吗有证据就拿出来啊,老是拿谢世贤的供词说事,谢世贤算个屁啊,他连个秀才都不是,就凭这么一个无业游民的供词,你想治我这个朝廷正三品大员的罪,你怕是想多了。
屠大山自认为自己行事还算谨慎,在海盗和倭寇一事上,他是不可能留下什么把柄给人抓的。
他梗着脖子道:“大人,空口无凭,您要真有证据就拿出来,也好让下官心服口服。不然,下官可是真要上奏朝廷,抱屈鸣冤的。”
想要证据是吧?
好!
杨聪毫不犹豫的朗声道:“来人,把证据呈上来。”
他话音刚落,一个亲卫便捧着个账本模样的册子,疾步走了进来。
这又是什么证据呢,账本什么的,不一般都是指证贪官污吏的证据吗?
屠大山实在是不明白,这世上有什么账本能定他的罪,因为他压根就不曾贪腐哪怕一文钱。
杨聪却是不慌不忙的翻开账本,略带嘲讽道:“屠大山,你不错啊,金陵龙江船厂都歇业几十年了,你硬是自掏腰包,组织匠户,收购材料,将其给盘活了。”
这貌似是好事吧,总督大人为什么用来当指证屠大山纵容和指使海盗和倭寇劫掠苏州府和扬州府的证据呢?
几个陪审的官员闻言,无不莫名其妙。
不过,屠大山一听金陵龙江船厂的名字,脸上却是再次变了颜色。
他愣了一下,这才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事是赵文华赵大人下的命令,下官只是遵命行事而已。”
杨聪依旧略带嘲讽道:“哦,是赵大人下的命令啊,赵大人都死了,死无对证是吧?你真的很不错啊,一个荒废了的船厂竟然真的被你给盘活了,而且还能建造朝廷制式战船了!”
这事,貌似有点不对劲了。
造战船!
造战船干什么?
屠大山想了想,又支支吾吾道:“这个,赵大人可能是看海盗和倭寇有复起的苗头,所以想造些战船出来加强海防吧。”
这理由倒也说的过去,当初杨聪出任浙直总督的时候也曾在福州南台船厂督造战船,以加强海防,围剿海盗和倭寇,人家赵文华下令让屠大山督造战船,貌似也没什么不对的。
不过,杨聪依旧是翻着账本,略带嘲讽道:“你真的很不错啊,这几年竟然造出了三十多艘战船,甚至连火枪和火炮你都造出来不少。”
此时,屠大山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他着实没想到,杨聪竟然会查到龙江船厂去,而且这么快就把龙江船厂的秘密账本都找出来了,上面记载的东西,搞不好还真能要他的命。
他哪里知道,金陵城里,什么衙门里的衙役,各色匠户,有什么动静都逃不过杨聪的眼睛,地头蛇张平可是杨聪的眼线,屠大山整出这么大动静来,杨聪能不知道吗?
这事,的确是他疏忽了,早知道杨聪会查到龙江船厂那边去,他就应该赶紧把账本什么的藏起来,或者干脆销毁了。
这会儿他也只能支支吾吾的回道:“这个,也是为了加强海防的需要啊。”
杨聪闻言,冷笑道:“加强海防?你造的战船呢?火枪呢?火炮呢?都哪里去了?”
屠大山只能硬着头皮道:“都分发下去加强海防了啊。“
杨聪依旧冷笑道:“分发下去了,分发给谁了啊,南直隶总兵汤克宽和水师总兵戚景通可是没有收到一门火炮,一把火枪,更别说什么战船了。”
屠大山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这个,都分发给沿海都司卫所了啊,账本上不是都记着吗?”
杨聪假装好奇道:“这就奇怪了,你造了这么多战船,还有火枪和火炮,沿海的都司卫所还是不堪一击,反倒是海盗和倭寇,竟然都用火枪和火炮去攻打州府县城了,你做何解释啊?”
这事还用得着解释吗?
很明显,屠大山并没有把造出来的火枪和火炮分发给沿海都司卫所,而是给了海盗和倭寇!
这个时候,几个陪审的官员脸色都变了,他们是知道海商豪门跟海盗和倭寇有牵连,却不曾想,这屠大山竟然私自制造火枪和火炮给海盗和倭寇用。
尼玛,你这做的也太过了吧?
屠大山这会儿都满头大汗了,这事,他真没法解释啊!
他急急的想了一阵,干脆一口咬定道:“大人,这个下官就不清楚了,反正造了多少战船,造了多少火枪和火炮,账本上都是有记载的,谁领了,账本上也是有记载的,而且还有他们签收的公文为证,至于他们拿去干什么了,下官就不清楚了。”
还想狡辩?
杨聪冷笑一声,随即又对着外面朗声道:“来人,把人证带上来。”
很快,一个亲卫便带着一个武将大半的中年汉子进来了。
杨聪对着那中年汉子严肃的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中年汉子连忙拱手道:“下官镇海卫指挥使陆大勇参见总督大人。”
杨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翻开账本念道:“你曾在金陵龙江船厂领用战船六艘,火枪三十把,火炮十门,可有此事?”
陆大勇略带惶恐的瞟了屠大山一眼,随即硬着头皮道:“回大人,没这回事啊,下官并未去过龙江船厂,更没有领用过战船、火枪和火炮。”
杨聪闻言,不由好奇道:“那这账本上为什么有你的名字啊,你是不是签过什么公文,证明你收了。”
陆大勇硬着头皮解释道:“下官的确签过接收公文,不过,那都是赵大人和屠大人逼下官签的,下官如果不签,这指挥使就没得做了啊!”
第四卷 第四十一章 欲加之罪
镇海卫指挥使陆大勇这话是不是有点夸张了呢,什么战船、火枪、火炮,他见都没见过也得签收,不签就有可能掉职,有没有搞错?
他说的,一点都不夸张,现在的大明官场,就是这么的黑!
赵文华和屠大山还只是让他签空头公文而已,压根就不算什么,如果赵文华和屠大山想贪钱,就算是要他出钱来买这些压根就不会下发给他的战船、火枪和火炮,他也得掏钱,要不然,人家肯定会想方设法把他这个指挥使给撸了。
这种事,在官场上太正常了,赵文华和屠大山连汤克宽和戚景通这样的实权总兵都想撸掉,更何况是他这小小的指挥使。
几个陪审的官员听了陆大勇的话一点都不觉着夸张,倒是对于赵文华和屠大山的行为颇感惊奇。
你们这也太操蛋了吧,不给人家沿海卫所下发武器装备就算了,还送给海盗和倭寇,让他们对付沿海卫所的屯卫,这简直等同于卖国啊!
屠大山当然知道这种行为等同于卖国,如果嘉靖知道了,或者说嘉靖信了,他绝对完蛋。
这种事,绝对不能认,这会儿,他也没什么办法了,只能死鸭子嘴硬,死不承认。
他怒气冲冲的瞪了陆大勇一眼,随即狡辩道:“空口无凭,你胡说什么,本官何曾逼你签过什么公文,明明是你把东西领了,然后卖给了海盗和倭寇,现在却来反咬本官一口,说什么根本没领到东西,还诬陷本官逼你签什么公文,简直岂有此理!”
卧槽尼玛啊,你才岂有此理呢。
陆大勇闻言,也来火了,他原本对屠大山还有点忌惮,毕竟人家可是宁波屠氏的接班人,朝中还有内阁首辅严嵩作为靠山,他一个小小的卫所指挥使,在人家跟前就是个屁,一蹦就没了。
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后台的,镇海卫可是在常州府,工部尚书顾可学就是他的后台,虽说顾可学比不上严嵩,但是,比这个什么应天巡抚屠大山还是强多了。
再说了,顾可学可是跟着总督大人杨聪混的,严嵩再牛,又能拿总督大人怎么样?
你说我诬陷你是吧,好,我就诬陷给你看!
他装出大义凛然的样子,一本正经道:“屠大人,你们是精明,每次都命人口头传令,从不留下什么证据,搞得我们这些下面人想揭发你们也没办法。不过,事实摆在那里,海盗和倭寇肆虐扬州府和苏州府不是假的吧?当初你可是逼着下官,让下官配合海盗和倭寇在常州府劫掠,如果下官不违抗你的命令,这会儿常州府估计也跟苏州府和扬州府一样了!”
卧槽尼玛啊,我何曾下过这种命令!
屠大山的确不曾下过这种命令,因为这事一直是赵文华在负责,他只是负责提供战船、火枪和火炮而已。
再说了,海盗和倭寇上岸劫掠这种事情可不是小事,就算需要人配合,他也会找投靠海商豪门的指挥使和千户,像陆大勇这种压根就跟他们不是一个阵营的,他怎么可能去找人家。
他着实没想到,陆大勇一个小小的屯卫指挥使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胡说八道,要换做是赵文华当总督的时候,他非得把这家伙整死不可。
可惜,这会儿赵文华已然死了,总督正是他们的对头杨聪。
他只能大声抗辩道:“你,你简直是胡说八道,血口喷人,本官何时曾下过这种命令?”
嘿嘿,就算是血口喷人又怎么样?
杨聪见状,心中不由暗自得意,这陆大勇就是在血口喷人,而且还是他让人家喷的,既然是人证,自然不需要什么证据,人家就胡说八道了,怎么滴?
到时候,只要嘉靖相信就行!
他也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严肃的道:“屠大山,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我,我,我,卧槽尼玛啊!
屠大山着实没想到,杨聪竟然这么无耻,找个投靠顾家的指挥使来诬蔑他,这样的人证,如果让他去找,找来十个八个都没问题。
问题是,现在做主的是杨聪,而不是他啊。
陆大勇虽然是胡说八道,听起来却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至少,在场的几个陪审官员那表情,分明是信了。
怎么办呢?
屠大山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大声抗辩道:“大人,一面之词怎可信,下官根本就没下过这种命令啊!”
杨聪闻言,竟然微微点头道:“嗯,一面之词的确不可轻信,光有陆大勇的供词着实不够。”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陆大勇退下去,随即又对着大门口道:“再传人证。”
很快,一个亲卫又带着个人证进来了。
不过,这次的人证是背缚双手押着进来的,而且一进来便被那亲卫给按地上了。
屠大山撇了这人证一眼,不由莫名其妙。
这谁啊?
他压根就不认识!
杨聪却是不慌不忙的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那人证老老实实的回道:“草民赵六,拜见总督大人。”
杨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问道:“说,你为什么要假扮倭寇?”
赵六老老实实的回道:“小人也是被逼的,因为小人前些年就跟着宁波屠氏手底下的海商在海上谋生计,小命早捏人家手里了,这次,宁波屠氏有令,小人不敢不从啊。”
杨聪又微微点头道:“你的意思,是宁波屠氏逼迫你的是吧?”
赵六毫不犹豫的点头道:“是的,大人。”
杨聪紧接着又追问道:“你旁边是何人,你可认识?”
赵六小心的看了屠大山一眼,随即畏畏缩缩的道:“小人认识,此人乃是宁波屠氏的大官人,屠大山屠大人。”
杨聪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对屠大山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屠大山这个气啊,你他吗还能更无耻一点不,随便找个阿猫阿狗充当人证也行吗?
他很干脆的道:“大人,下官根本不认识此人,您为何让这种人在此胡说八道?”
杨聪没尿他,反而问赵六道:“你说你认识屠大山,可是胡说八道?”
赵六连忙解释道:“不是啊,大人,小人也是鄞县人啊,跟屠府就隔了几条街,怎么可能不认识屠大山屠大人呢。”
这意思,应该是他认识屠大山,屠大山不一定认识他。
不过,这就够了。
杨聪又转头问屠大山道:“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我说尼玛啊!
想让他认罪,那是不可能的。
他干脆梗着脖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人执意要治下官的罪,下官无话可说。不过,公道自在人心,下官相信,内阁首辅严大人如果知道了此事,一定会为下官主持公道的。”
这家伙,又把严嵩给抬出来了,严嵩真的会为他“主持公道”吗?
第四卷 第四十二章 棋子
杨聪这案子审得,貌似有点过于勉强了,什么人证和物证,都有点牵强附会的感觉,以他罗列出来的理由,要惩治一个当朝的正三品大员,真的有点勉强。
至少,在场的几个官场老油子都看出来了,他这是在刻意收拾屠大山或者说宁波屠氏呢,从人证和物证来说,除了龙江船厂那一段,其他的,着实没多大说服力。
他们都知道,海商豪门,宁波屠氏,的确跟海盗和倭寇有牵连,但是,杨聪罗列的这些证供,要定人家的罪,真的不够。
那么,杨聪又是怎么想的呢?
他这么匆匆忙忙的逮住谢世贤一通审,紧接着又借机抓住屠大山一通问,难道就是为了恶心严嵩一下吗?
当然不是,他可是真准备收拾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
至于人证、物证、供词什么的,那着实是漏洞百出,牵强附会。
但是,他却认为,这些已经足够了!
因为这些东西,并不是给这些官场老油子看的,而是给嘉靖看的,
很多东西,这些官场老油子是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猫腻来,嘉靖却看不出来。
比如谢世贤的供词,以这些官场老油子的眼光,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目的并不是审谢世贤,而是为了牵连屠大山。
你家伙,做的也太明显了,谢世贤本身犯的事你就随便问了两句,然后就往屠大山身上扯,几个意思?
你到底是审谢世贤还是审屠大山呢?
你这不是摆明了想牵连屠大山吗?
但是,嘉靖看到的,又不一样了。
谢世贤,是什么个玩意儿?
一个草民而已,有什么要紧的?
屠大山这个应天巡抚才是朝堂官员好不好,嘉靖眼里能有谢世贤这个“草民”吗,他肯定会下意识的认为,谢世贤只是一个人证而已,屠大山才是主犯。
这样一来,性质就不一样了,既然谢世贤只是人证,屠大山才是主犯,那么,审谢世贤的时候自然要以屠大山的问题为主,至于谢世贤这个“草民”,他犯了什么事,治罪就行了,有什么好关注的。
这说白了就是个关注点的问题,在场的陪审官员可能都认为,谢世贤和屠大山一个是余姚谢氏的接班人,一个是宁波屠氏的接班人,地位虽然不一样,身份却是差不多的,而在嘉靖眼里看来,谢世贤就是个草民,屠大山那可是正三品的朝廷大员,身份和地位能一样吗?
嘉靖的关注焦点肯定是屠大山这个正三品的朝廷大员,至于谢世贤这个二世祖,在嘉靖眼里,估计就没二世祖的概念,人家能关注这个谢世贤吗?
杨聪正是从嘉靖的眼光或者看法出发,以谢世贤这个无关紧要的二世祖,牵连出屠大山这条背后的大鱼。
这种牵连法,在官场老油子眼里看来,的确有点牵强,但是,在嘉靖这个不通世事的皇帝眼里,却是再正常不过了。
杨聪不但想借此事收拾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还想借此事牵连严嵩呢!
就算屠大山不说,他接下来也会往严嵩身上引。
这会儿,屠大山竟然又把内阁首辅严嵩抬出来,正好!
杨聪假装恼羞成怒道:“你一口一个内阁首辅严大人,什么意思?难道你贿赂了严嵩严大人不成?你说,严大人收了你多少钱,为什么要为你出头?”
卧槽,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他这话一出,不但屠大山愣住了,几个陪审的官员同样愣住了。
严嵩收受贿赂,在官场上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这话大家也就私下说说而已,谁会拿公堂上来说啊。
人家可是内阁首辅,没有证据,你说人家收受贿赂,人家不收拾你才怪呢!
这位总督大人,看样子是跟内阁首辅严大人杠上了。
这可是大明朝堂最顶层的争斗,有几个人敢参与其中啊。
几个陪审的官员都傻眼了,那可是内阁首辅,那可是睚眦必报的严嵩,总督大人,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们扛不住啊!
屠大山也傻眼了,这杨聪跟内阁首辅严大人不对付,他当然知道,但是,他却没有想过,这家伙竟然跑这里跟严嵩叫板来了,尼玛,直接说严嵩收受贿赂,这是要撕破脸的节奏啊!
他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卷入朝廷最顶层的争斗了,人家争的可不是东南一偶,而是整个天下,他这个东南地面上的地头蛇充其量也就是一颗棋子而已。
这棋子可当不得,搞不好就会浑身碎骨!
他连忙摇头道:“大人,我可没贿赂严大人,我只是说严大人会主持公道而已。”
杨聪假装好奇道:“你不知道你犯的是什么事吗?纵容和指使倭寇劫掠地方,这是小事吗?无缘无故的,严大人为什么要替你出头?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者说,这事就是严嵩指使的!”
卧槽,这越说越离谱了。
这事,的确是严嵩指使的,但是,人家严嵩指使的也是原浙直总督赵文华,而不是他应天巡抚屠大山。
这种事,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严嵩怎么可能直接来指使屠大山呢。
所以,就连屠大山都不知道,这事的幕后主使正是严嵩。
他只知道,这位总督大人的确有跟他的靠山严嵩叫板的实力,而且,双方好像又开始正面交锋了,而他,貌似成了双方交锋的棋子!
他也下过棋,自然知道棋子的命运,应天巡抚,南京兵部侍郎,说起来的确是个不小的官了,在地方上足以呼风唤雨,掌控大局,但是,跟朝廷那些高层比起来,压根就不算什么。
人家要真斗起来,南京六部尚书,甚至京城六部尚书也只是棋子而已,他一个南京六部侍郎,算个屁啊!
赵文华就是个很明显的例子,堂堂浙直总督,整个大明都有数的封疆大吏,在人家跟前,也只是一个棋子而已,到了需要弃车保帅的时候,也唯有选择自行了断,以保家人安全。
他原本以为,这事随着赵文华的死就结束了,毕竟赵文华都死了,浙直总督也换人了,对方已经获胜了。
他原本以为,这杨聪只是想给他来个下马威而已,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已然是官场惯例,新来的总督大人收拾他一顿也不奇怪。
却不曾想,这局棋还没有结束,而他,不知不觉就陷入了棋局当中。
这个时候,他的命运已经不归自己掌控了,他唯有默默的等待,等待着双方博弈的结果,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第四卷 第四十三章 贿赂
南京刑部公堂,审问已然结束,杨聪和几位陪审官员却依旧坐在那里没有离开,因为屠大山的供词还有待几位陪审官员签字确认。
屠大山并没有认罪,这供词几位陪审官员签不签就有很大的区别了。
如果签了,就代表他们是支持杨聪的,那么,他们不但得罪了屠大山,就连内阁首辅严嵩都一起得罪了。
如果不签,就代表他们是支持屠大山的,那么,他们不但得罪了杨聪,连带阳明一脉也一起得罪了。
这事整的,几个陪审官员着实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感觉。
所以,他们很犹豫。
到底是站杨聪这边还是站屠大山那边呢?
如果从南直隶的形势来看,他们自然要站杨聪这边,因为杨聪这会儿可是浙直总督,得罪了人家,分分钟有可能穿小鞋。
但是,站杨聪这边就代表和屠大山站在对立面了,人家身后可站着内阁首辅严嵩,得罪了人家,同样时刻面临着穿小鞋的危险。
那么,到底站哪一边呢?
众人假假意思将供词传阅了一遍,南京刑部尚书张时彻是毫不犹豫的在供词上签上了自己的大名,其他三个陪审官员却是犹犹豫豫,半晌都不曾提笔。
杨聪倒是不着急,他拿着龙江船厂的账本仔细的翻看着,貌似很感兴趣的样子,也不知是真在看账本呢,还是在等着其他几个陪审官员签字了。
过了好一阵,南京都察院左都御史周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大人,屠大山拒不认罪,您准备怎么办呢?”
这意思,很明显,人家都不认罪,你拿了这证供又有何用?
既然这证供没多大用处,您老人家就高抬贵手,饶了我们吧。
你们神仙打架,不要把我们这些小鬼拉下水啊!
杨聪闻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即略带严肃道:“赵文华赵大人好像也没认罪吧?结果如何?”
几个陪审官员闻言,不由脸色一变。
如何?
赵文华都被逼的没办法,自尽了!
虽说赵文华表面上是得了重病,不治身亡,但是,他们这些老油子心里都清楚,人家赵文华是吃了大黄,把自己拉死的!
这个时候,他们才猛然间意识到,海商豪门恐怕是完了,内阁首辅严嵩如若想保住海商豪门,为什么连自己的干儿子赵文华都不保呢?
很明显,严嵩是不想保海商豪门了,或者说,他就是想保都保不住了。
赵文华都自尽了,屠大山又逃的掉吗?
很显然,屠大山,逃不掉!
事实就摆在眼前,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周用闻言,不再犹豫,赶紧提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其他两人见状,也纷纷效仿,将供词接过去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杨聪拿到四人签字确认之后的供词,心中不由大定,海商豪门,总算是完蛋了,这东南倭患也快彻底结束了。
谢世贤和屠大山的供词很快传到京城,这次,杨聪还是让顾可学出马,亲自将供词送到嘉靖跟前。
顾可学这家伙,要说治国安邦,那就是坨狗屎,但是,要论坑人,那确是一把好手,有时候,甚至严嵩都不是其对手,杨聪自然是要人尽其用,让其好好发挥一番。
顾可学接到杨聪的密信很供词,当即便进宫找嘉靖来了。
他恭恭敬敬的行了番君臣君臣之礼后,便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沉痛道:“皇上,微臣着实没想到,海商豪门竟然已经丧心病狂到这种程度!”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嘉靖还以为顾可学是来跟他讨论炼药之事的呢,不曾想,这家伙却突然飚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有些莫名其妙的道:“噢,海商豪门怎么了?”
顾可学闻言,这才从怀里掏出谢世贤和屠大山的供词,略带愤慨道:“这是杨大人从南直隶传过来的,皇上一看便明白了。”
杨聪?
这家伙好像才刚去东南没几天吧,东南之事这么快就有眉目了吗?
嘉靖闻言,好奇的接过顾可学手中的供词,仔细看起来。
他才把谢世贤的供词看完,脸上便已露出愠怒之色,这海盗和倭寇,果然是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这些所谓的“海商豪门”指使的!
这事他虽然早有判定,但那都是根据别人的奏折来判定的,海商豪门的供词,他还没看到过呢,因为赵文华还没被押解回京便突然得了重病,死了。
原本,他还有点担心,自己错怪了人家,这下,他是彻底放心了,这些所谓的“海商豪门”就是帮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佞小人。
不过,应天巡抚屠大山竟然也是海商豪门的人,着实有点出乎他的意料,或者说,当初他根本就没注意应天巡抚的身份。
这些人,还真厉害啊,都垄断了总督和巡抚之职,他还被蒙在鼓里呢!
原本,他以为,谢世贤的供词就说明一切了,这肆虐苏扬二府的海盗和倭寇就是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指使的,后面,屠大山的供词估计也只是坐实这一切而已。
却不曾想,杨聪在审屠大山的时候,却又牵扯出了战船、火枪和火炮的问题,这帮家伙,竟然给海盗和倭寇,造战船,供应火枪和火炮!
难怪苏扬二府处处告急,州府县城多处被攻击,原来,海盗和倭寇的装备竟然比沿海都司卫所的屯卫还要好,而且,这些装备还是海商豪门提供的!
这帮家伙,简直无法无天啊!
他看到这里,本来就已经够窝火的了,却不曾想,后面屠大山竟然将严嵩扯出来威胁杨聪。
杨聪更是直接,竟然问人家,是不是贿赂了严嵩!
严嵩收受贿赂,这事,嘉靖是早就有所耳闻了。
原本,他以为,严嵩也就是随波逐流,不愿破坏官场的规矩,随便收点贿赂意思一下而已,却不曾想,严嵩竟然什么钱都敢收!
这事,是真的吗?
嘉靖忍不住问道:“舆成,清风说屠大山贿赂惟中,你觉着这事有可能吗?”
顾可学装出诚恳的样子,“老老实实”的道:“皇上,这事很明显是真的,要不然,他屠大山一个嘉靖二年的进士怎么可能这么快蹿升为南京兵部侍郎,应天巡抚呢。要知道,微臣可是弘治十八年的进士,像他这年级的时候,微臣还只是一个不名一文的参议呢。官场有官场的规矩,一般官员如果不是得了皇上您的恩宠,升迁基本都是按部就班,十来年就升上六部侍郎的高位基本上是不大可能的,就算是严嵩严大人本人,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余年,也只是个南京国子监祭酒而已。”
他这意思,很明显,严嵩这家伙肆无忌惮的收受贿赂,把官场上的规矩都坏了!
嘉靖闻言,脸色不由一滞,这严嵩,真这么肆无忌惮的收受贿赂吗?
第四卷 第四十四章 糊弄
嘉靖这个人,真的很容易糊弄,特别像严嵩这种,获得他宠信的近臣,想要糊弄他,简直就跟喝稀饭一般简单。
历史上,严嵩可谓一枝独秀,糊弄了嘉靖二十余年,享尽了荣华,也贪得了数之不尽的财富。
只可惜,这会儿又多了个顾可学,或者说杨聪,他想要糊弄嘉靖,貌似就没那么容易了。
上次,他就因为赵文华一案差点被牵连,他好不容易,把自己干儿子赵文华给卖了,才撇清了干系,重新获取了嘉靖的信任。
这一次,又来了个屠大山,杨聪甚至直接都说出了屠大山贿赂严嵩以获取支持的话,他又能脱得了干系吗?
不管他能不能摆脱干系,至少,他在嘉靖心中的形象是要大打折扣了。
贪官污吏一而再再而三的跟他扯上关系,嘉靖心里没有对他没有一丝芥蒂才怪。
杨聪也没想着能一举将他拉下马,因为杨聪心里很清楚,只要嘉靖不对他产生厌恶,他的位置便稳如泰山。
要想将他拉下马,嘉靖的态度才是关键,至于什么罪名,罪状什么的,那都没什么用。
所以,杨聪是一逮到机会便在嘉靖跟前恶心他,慢慢消磨嘉靖对他的宠信,相信,长此以往,总有一天,嘉靖会对其产生厌烦,到那时候,他就完了。
这一次,屠大山这个奸佞小人又跟严嵩扯上关系了,嘉靖这心里,着实对他有些不满了。
你这一天天的,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没见哪个能臣干吏跟你扯上关系呢,反倒是那些贪官污吏,一个个的都把你当靠山,你到底贪了多少?
难道,你真是这些贪官污吏的靠山不成!
嘉靖看着屠大山的供词,着实有种想骂人的冲动。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压住心中的怒火,随即挥手道:“行了,供词留下,你先退下吧。”
顾可学也不多言,直接就拱手退了出去,嘉靖却是呆呆的坐在那里,陷入了沉思。
这严嵩,难道真有问题不成?
他呆愣了半晌,这才对着门口道:“传内阁首辅严嵩前来觐见。”
严嵩这几天心情其实也不怎么好,赵文华是按他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去死了,他却一点都轻松不下来。
杨聪这小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这家伙去了东南,那边,恐怕又要变天了。
说实话,他对于海上贸易那点收益并不怎么看重,因为海商豪门本身都捞不到多少钱,比起盐引收益来,那点钱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要真看重海上贸易的收益,就不会让海商豪门去代理了,他手下又不是没人,如果海上贸易的收益能比盐引还多,他早就派人去接管了。
他看重的主要还是东南那些官宦世家的实力,要知道,整个大明,除了江西,就属东南几省出的官员最多了,可以说,掌控了东南就掌控了朝廷大半的官员,这些官员在朝中的影响力可不小。
原本,赵文华坐镇东南之后,东南很多官宦世家已经开始改换门庭,倒向他这边了,但是,杨聪这一去,那些家伙恐怕又要风吹两边倒,倒向人家那边了,这才是他最忧心的。
这事,到底怎么整呢?
他带着满腹的心事,来到了乾清宫中,浑然没有注意到,嘉靖看他的眼光与以往已经有了些许不同。
君臣一番见礼之后,嘉靖突然莫名其妙的问道:“惟中,应天巡抚屠大山你可认识?”
严嵩闻言,不由一愣。
他可不知道屠大山已然被杨聪逮住了,因为杨聪动作太快了,而且消息封锁的也比较严,东南那边的驿站都被其监控了,八百里加急的公文都要经过检查,所以,屠大山被抓的消息要传到他耳朵里,估计还得几天。
嘉靖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呢?
他想了想,这才小心的道:“屠大山此人,微臣在南京任职的时候倒是见过几次,要说认识,同在南京为官,那自然是认识的,就是不怎么熟而已。”
这话说的,跟杨聪说的貌似有很大的出入啊。
嘉靖闻言,又问道:“你对所谓的海商豪门又怎么看?”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严嵩闻言,心中不由一阵警惕,皇上今天好像有点不对劲啊,一会儿屠大山,一会儿海商豪门,难道,屠大山也出事了?
想到这里,他更加小心道:“所谓的海商豪门,在东南数省是有这种传闻,不过,也就是传闻而已,不管是龙溪陈氏和漳浦林氏,还是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都没有说过自己是海商豪门。”
这话说得,可谓滴水不漏,什么海商豪门,我听说过,怎么了?
嘉靖只感觉是在隔靴搔痒,老搔不着地方,他干脆直接问道:“你可知道屠大山利用职务之便,重启龙江船厂,为海盗和倭寇建造战船,制造火枪和火炮?”
啊!
这事,严嵩当然知道,屠大山之所以会这么做,还是他授意赵文华去安排的呢。
问题,他不能让嘉靖知道啊!
这事都暴露了,屠大山肯定是出事了,杨聪这小子,果然厉害。
他心中已然大惊失色,表面上却装作头回听闻一般,好奇道:“还有这种事?皇上,微臣斗胆问一句,您是听谁说的?”
这家伙,难道真跟此事无关?
嘉靖一看严嵩的表情,心中竟然又有些释然了,毕竟严嵩可是他最宠信的朝臣,他当然希望这严嵩不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奸佞小人。
他干脆拿起龙案上的供词,淡淡的道:“这是清风刚从南直隶传过来的,你看看吧。”
严嵩连忙接过供词,仔细看起来。
看着看着,他已然明了,这杨聪摆明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他这内阁首辅头上呢。
这家伙,手段着实有点卑劣,不过,却也相当的管用,嘉靖这个愣头青,就是这么糊弄的。
他知道,嘉靖已然信了杨聪的话,把屠大山的罪名都坐实了,现在就看他这个内阁首辅是不是真的牵扯其中了。
看样子,东南之事暂时是不要去想了,有杨聪这家伙在,他休想捞到半点便宜。
至于屠大山,这枚棋子也废了,赶紧扔了吧。
想到这里,他装出义愤填膺的表情,颇为恼火道:“这屠大山,什么意思,什么主持公道,这种事他都做的出来,微臣怎么可能给他主持公道,他简直是胡说八道!”
嘉靖闻言,突然又问道:“那你说这屠大山该如何处置?”
严嵩毫不犹豫的道:“当然是革职查办,该怎么处置怎么处置,清风也是的,什么话都信,人家屠大山摆明了是在瞎扯呢,微臣怎么可能收受这种人的贿赂。”
这就对了嘛!
嘉靖真不愿相信自己宠信的严嵩会是那些贪官污吏的靠山,他听严嵩这么一说,竟然略带欣慰道:“嗯,就按你说的,将屠大山革职查办。”
这个白痴,还真是好糊弄啊!
严嵩闻言,不由暗暗嘘了口气,还好,嘉靖不是什么精明之人,要不然,这次他真有点糊弄不过去了。
第四卷 第四十五章 剿倭
屠大山被革职查办,东南剿倭形势终于迎来了根本性转折,这倭寇,说白了就是海商豪门招来的,而宁波屠氏正是海商豪门的根本所在。
屠侨和屠大山,这两人相继成为正三品以上的朝廷大员,也正是海商豪门之所以张狂的原因。
现在,屠侨早已致仕,屠大山也已被革职查办,海商豪门在朝中的根基就算是毁了,倭寇,还能继续猖狂下去吗?
这剿倭说易不易,说难其实也不难。
像朱纨那般,完全按朝廷法度,彻底断绝海上贸易,将所有海商全部斩了,将所有海船全部挫沉,看似雷厉风行,其实是行不通的。
因为那样等于是断了东南所有土豪乡绅和既得利益集团的财路,人家肯定会联合起来,疯狂反扑。
所以,朱纨不但没有把倭寇剿灭,反而把自己给整死了。
像赵文华这般,完全不顾朝廷法度,纵容和指使海盗和倭寇上岸劫掠,那自然更行不通。
他就不是在剿倭,而是在培养倭寇!
要想剿灭倭寇,就得在保证东南大多土豪乡绅和既得利益集团财路的情况下,将海商豪门这颗毒瘤铲除。
对于一般人来说,要做到这两点,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历史上,嘉靖朝倭寇肆虐了几十年,朝廷却一直剿之不灭,直到后面严嵩完蛋了,隆庆开海了,倭寇才慢慢消失。
说白了,严嵩完蛋其实就是海商豪门这颗毒瘤被铲除的开端,而隆庆开海则保证了东南大多土豪乡绅和既得利益集团财路,这两点都做到了,倭寇就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壤,自然就被剿灭了。
杨聪做的,可以说比历史上还彻底。
开海什么的,这会儿貌似还不大可能,他干脆联合汪直,组建自己的船队,取代海商豪门,垄断了海上贸易,这样一来,东南大多土豪乡绅和既得利益集团财路不断没被斩断,反而还越走越宽,大家自然不会联合起来跟他拼命。
至于海商豪门,严嵩还没完蛋,杨聪便要叫他们完蛋!
屠大山被革职查办之后,杨聪立马借机将宁波屠氏府邸也给围了,表面上,他是在清查屠大山的同党,实际上,他就是在断海商豪门的根基。
海商豪门之所以能掌控海上贸易甚至掌控整个东南,靠的当然不是他们自己亲族那几个人,他们靠的,还是手下一大堆管事和掌柜,而这些人,与海盗和倭寇或多或少都有一定的联系,有的更是直接指挥沿海都司卫所,给海盗和倭寇大开方便之门,让海盗和倭寇得以在岸上肆虐。
杨聪逮住他们之后,就是一顿严刑拷打,很快,什么卫所武官,什么地方文官,但凡与海盗和倭寇有勾连的,全被捅出来了。
杨聪随即下令,命汤克宽组织人马将这些人全抓起来!
于是乎,东南各省,特别是南直隶和浙江,顿时出现了相当怪异的一幕,朝廷的精锐大军放着肆虐苏扬二府的海盗和倭寇不去清剿,反而大肆抓捕“自己人”来了。
什么卫所指挥使、千户,什么知州、知县、府判,什么巡检、巡查、捕快,明军精锐就跟吃饱了饭没事干一般,光捡这些人围捕!
这家伙,东南地面上可是乱套了,甚至都出现了卫所指挥使和千户等官员聚集手下屯卫跟明军精锐大打出手的情况,弹劾杨聪的奏折,更是如同雪片一般的飞向京城。
严嵩看到这些奏折,简直惊喜莫名,杨聪这小子,怕是吃错药了,竟然想将海商豪门的势力连根拔起,这不没事找事嘛!
正好,他正愁没办法把杨聪赶出东南呢,这些奏折正可谓雪中送炭啊。
他当即便命人一份不落,全部呈给了嘉靖,并添油加醋,在票拟上大做文章,说得杨聪仿佛就是个横行霸道的土霸王一般,但凡敢有不服者,全部以通倭之罪牵连入狱。
嘉靖看到这些奏折,顿时傻眼了,杨聪这小子,这又是唱得哪一出啊?
还好,很快便有人给他来解惑了,顾可学这家伙每每总是及时出现,将指证这些什么卫所指挥使、千户、知州、知县等通倭官员的供词一一奉上。
这一下,嘉靖又对严嵩有些不满了。
你说你一个内阁首辅,做事怎么如此偏颇,人家杨聪明明是在清查私通倭寇的官员,你却因为私人恩怨一味的抹黑人家,心胸未免也太过于狭窄了。
杨聪之所以这么做,恶心严嵩,那只是次要的,主要的,他还是想彻底根除倭寇滋生的土壤。
倭寇,毕竟来自于遥远的东瀛,他们在东南沿海可谓人生地不熟的,如果没人配合和指引,怎么可能横行无忌?
他逮住这些私通倭寇的官员一通疯狂的抓捕,不但能断了倭寇的耳目,还能警示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跟倭寇有牵连的人,你们可得小心了,不要再跟倭寇有任何牵连,不然,这些官员就是榜样!
他这么一搞,东南是乱了好一阵子,效果却是相当显著的,随着这些官员落网,倭寇简直就变成了没有眼睛的瞎子,没有头的苍蝇,到处乱窜,惶惶不可终日。
有人配合的时候,他们在东南沿海那是如鱼得水,没人配合的时候,他们在东南沿海简直寸步难行。
这里,毕竟是大明,而不是东瀛,大明东南沿海何其大,比东瀛都不知道大了多少倍,他们人生地不熟的,没有当地人配合,他们甚至走着走着迷路都有可能,又怎么在此肆无忌惮的劫掠?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清剿了,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杨聪通过对余姚谢氏、宁波屠氏和那些私通倭寇的官员严刑审问,已然对倭寇了若指掌。
这一次,肆虐苏扬二府的倭寇其实并不是很多,毕竟最大的倭寇头子汪直都已经归顺朝廷了,而陈思盼、卢七、沈九等大倭寇头子也被杨聪剿灭了,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能招来的也就数千人而已。
这几千人,在装备精良的明军精锐面前,根本就不够看,所以,杨聪也没打算再召集人马又或征召屯卫了,有汤克宽和戚景通手下的两万精锐足矣。
随着他一声令下,汤克宽手下的一万步卒精锐顿时齐集常州府,戚景通手下的水师精锐也在应天府到常州府的江面上一字排开,准备对倭寇发起最后的围剿。
第四卷 第四十六章 终战
常州府,江阴县城。
这里应该是离苏扬二府最近的城池了,所以,杨聪将临时总督行辕定在了城中的知县衙门内,而汤克宽手下的步卒精锐大多也集结于此。
这天,卯时方至,杨聪便在县衙大堂正式升堂,处理军政大事了,当然,大堂两边站的并不是县衙的衙役,而是他手下的一班文臣武将。
左边,是以新任南京兵部侍郎,应天巡抚唐顺之为首的一众文臣,右边,则是以总兵汤克宽和戚景通为首的一众武将。
杨聪这会儿并没有坐着,而是拿着一根白蜡杆,站在一副巨大的地图面前。
这副地图,画的主要就是苏州府和扬州府,上面不但有城池地形,还有倭刀战船等标记。
很显然,地图上的倭刀,代表的就是倭寇聚集之所,而杨聪的目的,就是要将这肆虐苏扬二府的倭寇彻底剿灭。
他拿着白蜡杆,指着地图介绍道:“据斥候查探,现在,倭寇主要集结于苏州府的嘉兴至长洲一线和扬州府的如皋至兴化一线,而我们的方略就是将他们全部赶到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将其聚而歼之。”
一众文臣武将闻言,无不满脸错愕,这通州和崇明离兴化和嘉兴可不近,都有好几百里呢,为什么不分而歼之,而要大费周章,将他们驱赶几百里再围而歼之呢?
唐顺之忍不住拱手道:“大人,以我们的实力,哪怕就是分散成十余股,将倭寇一一歼灭都不是问题,为什么要如此麻烦,将倭寇赶到一起再围歼呢?”
杨聪闻言,微微点头道:“嗯,这个问题问的好,将步卒精锐分散成十余股,一一将倭寇歼灭的确是最快的方法。不过,这样还不足以震慑倭寇。”
众人闻言,依旧满脸疑惑,这都能把倭寇给围歼了,还震慑什么?
杨聪见状,缓缓的解释道:“倭寇之患已经持续几十年了,我们大明也不是没有将倭寇彻底歼灭过,为什么这东南倭患一直不断呢?海商豪门等地方势力为了一己之私与倭寇勾连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那就是倭寇对我大明始终存有非分之想!这次,本官就是要让他们看清大明的实力,让他们从此绝了劫掠大明的心思。”
这意思,大致就是想一战而定东南,从此永绝倭寇之患。
众人闻言,无不露出了然之色。
的确,倭寇其实并不强,他们之所以敢不断如寇大明东南沿海,主要是大明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现过令人绝望的实力。
人都是这样的,但凡有点希望,总会有人去铤而走险,但是,如果摆明了是去送死,一点好处都捞不着,基本上就没人敢去了。
杨聪就是要让倭寇明白,来大明,就是来送死,看谁还敢来!
紧接着,他便开始安排具体事宜了。
他指着地图上的扬州府道:“长胜,你率五千步,卒坐水师战船赶到兴化以北,由北往南,将扬州府境内所有倭寇驱赶到通州海门附近海岸。”
汤克宽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紧接着,杨聪又指着地图上的苏州府道:“应德,你率五千步卒,坐水师战船赶到嘉兴以南,由南往北,将苏州府境内所有倭寇驱赶到崇明附近海岸。“
唐顺之闻言,连忙拱手道:“属下遵命。”
紧接着,杨聪又对戚景通道:“景通,你运送完步卒便赶回通州附近海域,本官另有安排。”
戚景通闻言,连忙拱手道:“末将遵命。”
随着他一声令下,水师和步卒将士当天早上便出发,分赴两边战场了。
话说,他又不是海商豪门,倭寇为什么要听他的,往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跑呢?
他之所以定下这策略,自然是有依据的,因为余姚谢氏和宁波屠氏的管事和掌柜都交待了,所有倭寇基本都是在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登陆的,而且,他们还跟倭寇约定,如果朝廷派大军围剿,他们便会派战船在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等候,接所有人回东瀛。
这倭寇虽然不要命,那也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会拼命的,这会儿他们既然有退路,可以退回东瀛,自然不会跟人拼命,他们如果干不过,肯定会逃向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这就是杨聪定下围剿之策的依据。
至于汤克宽和唐顺之干不干得过倭寇,这个他一点都不担心,汤克宽和唐顺之所率的可是大明有数的精锐之师,不但战阵配合熟练无比,火枪和火炮配备的也相当的齐全,倭寇跟他们,根本就没得比。
倭寇虽然也有火枪和火炮,但数量却稀少无比,屠大山毕竟是在偷偷摸摸的造,能给他们配上几百把火枪和几十门火炮就算不错了,而汤克宽手下的步卒精锐这会儿可是人手一杆火枪,火炮也有数百门,击败这帮倭寇,简直不要太轻松。
苏州府和扬州府的战斗都进行的非常顺利,这些倭寇毕竟不是来拼命的,而是来劫掠的,面对武器装备比他们都好的明军精锐,他们根本就没一点拼命的兴趣,几乎所有倭寇都是打不过就跑,拼命往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跑,不出一个月,汤克宽和唐顺之便将绝大部分倭寇都赶到了指定的海岸线,并团团围住,围而不攻。
这一下,好戏终于要上演了,杨聪早已命人将最近新造出来的千斤巨炮全部聚集到了通州和崇明附近海岸,戚景通手下所有水师战船也早已集结于此。
他用望远镜远远的扫视了一番,见倭寇都聚集的差不多了,便毫不犹豫的下令,水师战船出发,千斤巨炮准备轰击!
这家伙,倭寇一看到突然出现在海面上的战船,还以为是来接他们回东瀛的呢。
他们哪里想得到,屠大山辛辛苦苦造出来的那点战船早就被杨聪给收缴完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压根就不是海商豪门手底下的战船,而是大明水师的战船。
这些战船,离海岸线还有两里左右便纷纷停住了,紧接着,便是一阵密集的火炮轰鸣声响起,岸上,船上,到处都是,简直震耳欲聋。
杨聪也是下足了本,对付这几千倭寇,他足足调集了上千门火炮!
结果可想而知,五轮火炮轰下来,岸上的倭寇基本都被砸的散了架子,就算没死,估计也只剩下一口气了,那场面,简直惨不忍睹。
这一次,倭寇的确是被吓到了,有侥幸逃生者,历经千辛万苦,逃回东瀛之后,那都是闻大明而色变,再要他们来大明劫掠,恐怕就是刀架他们脖子上他们都不会来了。
开什么玩笑,去大明劫掠,那就是给人家当靶子去了,大明的火炮,简直不计其数,不管是海上还是陆上,分分钟都有可能被人轰成渣!
第四卷 第四十七章 福船战舰
金陵龙江船厂,可以说是大明历史最悠久的船厂,其历史足以追溯到大明立朝之前。
当初,朱元璋与陈友谅大战,就曾在此督造水师战船,其后,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所有宝船也是在此建造。
这么一个历史悠久的船厂,如果持续发展下来,其造船能力恐怕会震惊整个世界,要知道,传说中的郑和宝船可是长达四十余丈,就跟后世的小型航母一般!
百余年前便有此造船能力,持续发展一百多年将多么的恐怖!
可惜,大明就如同中了邪一般,选择了海禁之策,这个历史悠久的超大型船厂也因为无船可造,慢慢荒废了。
杨聪带着王宣和一众船务学堂的精英弟子在龙江船厂转了一圈之后,心中不由感慨良多。
可惜,真可惜啊!
如此恐怖的超大型船厂,如此先进的造船技术,竟然就这么荒废了。
屠大山虽然重启了龙江船厂,但并没有将整个船厂恢复当立朝之初的模样,这家伙,可能是钱不够吧,整个船厂他只是恢复了一成左右而已,像那种十余丈宽超大型船坞水道,他就是修缮了半边,仅供造苍山船所用,而且,一排好几条超大型水道他也只修缮了一条,其他,连动都没动过。
看样子,要想将这历史悠久的超大型船厂完全恢复旧貌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啊。
杨聪边感慨,边带着王宣一行来到破旧的船厂衙门。
他随便找了个宽大的房间,命人抬来了一个大方桌,又让人准备好文房四宝,随即便安排手下亲卫去将船厂的几个工头给请了过来。
这些工头可以说都是匠户中的老把式,技术那是没得说,对于权力斗争,却是一窍不通,对于朝堂形势的了解,那更是一片空白。
当初,应天巡抚屠大山命他们召集匠户建造战船,他们甚至还庆幸了一番呢。
他们想着,这龙江船厂终于恢复了造船能力,大家以后就有了稳定的生计了。
不曾想,这屠大山竟然把他们造出来的战船全送给了海盗和倭寇。
我的天,这不要他们的命吗!
传闻,新来的总督大人可是屠大山的死对头,而且手段十分的狠辣,他们这些“帮凶”恐怕不死都得脱层皮啊!
几个工头听闻总督大人传唤他们,无不吓得脸色大变,大家都以为,这会儿怕是完蛋了,不被总督大人拖出去砍了就算是烧了高香了。
不曾想,来到船厂衙门之后,几个官兵根本就没将他们带到什么公堂审案之所,他们进入的,竟然是个普通的房间,里面就几个身着儒袍的汉子围着两个当官的,根本就没什么凶神恶煞的刽子手。
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正当他们大惑不解的时候,那领头的官兵竟然拱手对其中一个年轻的官员道:“总督大人,船厂的工头都带到了。”
总、总、总、总督大人!
几个工头都吓懵了,他们哪里想得到,眼前这会儿和蔼可亲的年轻人就是传闻中狠辣无比的总督大人。
他们愣了一阵,也不知道是谁带头往地上一趴,紧接着,几个人全趴下了,他们都吓得趴在杨聪跟前,瑟瑟发抖,话都不会说了。
杨聪见状,不由摇头苦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本官叫你们过来又不是要治你们的罪,你们无需害怕,都起来吧。”
几个工头闻言,这才小心的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惶恐的站在那里,就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一般。
杨聪只能继续摇头苦笑道:“别站那里发呆啊,都过来看看,这船,你们能造出来不。”
几个工头闻言,小心翼翼的靠近方桌,伸头一看,原来,方桌上摆的竟然是一张硕大的战船图纸,从底部结构和龙骨框架来看,应该是类似于大福船制式的,不过,上面的结构就有点奇怪了,竟然连风帆都没有。
这又是什么船呢?
几个工头都面露疑惑之色,他们可以肯定,大明肯定没有造过这样的船,因为这么大的船,必须有风帆才能开得动,靠船桨,那是根本划不动的。
杨聪见他们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这是最新型的福船战舰,船底和龙骨框架都是借用的大福船制式,不过,这船舱就不一样了,里面是分好几层的,而且,每层都跟整个船体差不多宽,你们看看,这种战船,龙江船厂能造出来吗?”
这个,怎么说呢?
如果是那种四十余丈的郑和宝船,以龙江船厂现在的技术,肯定是造不出来的,如果只是这种十余丈长的大福船,他们勉强还是能造出来的。
不过,这船连一个风帆都没有,怎么开得动呢,造出来又有什么用呢?
一个工头忍不住开口道:“总督大人,这船我们倒是勉强能造出来,只是这船连风帆都没有,造出来恐怕开不动啊!”
杨聪闻言,连忙展开另一张图纸,细细的解释道:“本官是怕你们看不懂,所以只给你们看了船舱的结构图,其实,这船外面还有很多东西,你们看,这是划轮,就如同车轮舸那样的划轮,整个船体两边大致有五到八组划轮,有了这些划轮,船不就能开动了吗?”
开什么玩笑?
划轮!
车轮舸他们自然知道,那船才多大,这大福船可不是车轮舸能比的,要用划轮带动这么大的船,那得多大的划轮啊?
从整个船体的比例来看,这一个划轮怕不有丈许宽,谁这么大劲,能踩得动这么大的划轮?
又一个工头忍不住开口问道:“总督大人,这么大的划轮,一个人恐怕踩不动吧?”
好吧,这些人,专业水准那是有的,不然就不会一眼看出动力问题了。
不过,他们的专业水准却局限于现有的技术水平,对于蒸汽动力这种新东西,他们估计是一窍不通。
杨聪只能耐心的解释道:“这个就不用你们操心了,划轮并不是靠人力驱动的,而是靠蒸汽机来带动的。”
蒸汽机?
几个工头闻言,无不露出思索之色。
其实,他们也不是没见过蒸汽机,因为这龙江船厂里面还有造火枪和火炮的作坊,里面就有新式机床,也不知道赵文华和屠大山是从哪里弄来的,总之,对于蒸汽机他们也不是一窍不通。
不过,那丈许大小的蒸汽机和十余丈长的大福船比起来,根本就不是一个概念啊。
那东西,能带得动这么大的船吗?
杨聪当然知道这些人在疑惑什么,他想了想,随即解释道:“火龙车,你们都听说过吧,一辆火龙车带上十节车厢,同样有十余丈长,那么大的铁疙瘩蒸汽机都能带得动,这木制的战船蒸汽机能带不动吗?”
第四卷 第四十八章 梦想
一直以来,杨聪都有一个梦想,那就是率舰队纵横余大洋之上,击败那些所谓的欧陆列强。
他虽然对历史不是很熟悉,却也知道,这个时代,可是大航海时代,如果不发展海上实力,只知道闭关锁国以图自保,人家迟早有一天会欺上门来。
要说到造船技术,这个时代,谁又能与大明相比,当初郑和率庞大的舰队下西洋的时候,欧陆列强还只会驾着小渔船打渔呢。
只可惜,这百余年间,大明都把时间浪费在海禁上了,航海技术一直停滞不前,造船技术甚至还在不断后退。
还好,这个时候奋起直追还为时未晚。
这个时候的欧陆列强应该还在刚起步的阶段,嘉靖元年的那场西草湾海战就能说明一切。
现在的海上霸主葡萄牙实力也不过如此,大明才出动了一个卫所指挥使和几个百户便将其远洋舰队打得屁滚尿流,如果大明从这个时候开始奋起直追,那么,今后的大洋之上,可能就没什么“海上马车夫”荷兰和“日不落帝国”英国什么事了。
杨聪也不知道,荷兰和英国这样真正的海上强国具体会在什么时候取代西班牙和葡萄牙,称霸海上,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发展大明的海上实力,为将来的海上争霸打下坚实的基础。
龙江船厂的造船能力其实是相当不错的,至少,从底蕴上来说,要比福州的南台船厂要强得多。
这里可是旧都金陵,洪武年间和永乐初年,大明所有匠户几乎都集结于此,造船方面的人才,简直不要太多,虽然百余年过去了,原来那些造船的匠户早已故去,他们的后代却一直在金陵城附近谋生,他们的技术也通过血脉关系,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
或许,再过百年,这些造船技术便会消散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因为这些匠户学手艺主要还是为了谋生,如果百余年时间无船可造,他们可能还能勉强将造船技术传承下来,如果时间再长一点,再过个百年,谁又会坚守着这没用的技能饿肚子呢。
这一点,杨聪把自己的设想说出来之后,便察觉到了。
还好他来得早,要不然,再过百余年,大明这些领先于时代的造船技术恐怕就要真的彻底荒废了。
那么,他的设想又是什么呢?
他的设想就是重建龙江船厂,将原有的六条超大型船坞水道全修复,先争取能一年建造十二艘福船战舰,然后再想办法慢慢扩大产能。
至于福船战舰的制式,他早就定下来了。
整个战舰分为五层,最底层摆放锅炉和蒸汽机,第二层存储粮食和弹药,上面三层则排满炮门,每层架设四十门千斤巨炮,左右各二十门,三层一共就是一百二十门。
他之所以将两侧的火炮定为一百二十门,也是想让这新式战舰带有一点大明的色彩,因为这会儿大明很多东西编号都是采用的甲子纪年那一套方式,一个甲子是六十年,正好两侧各六十门火炮,编起号来方便的很。
至于船首和船尾,他则准备铸造两千斤甚至是更为巨大的火炮,至于数量,那也是紧最多的来,前面排三门,后面同样排三门,总共六门。
总之,他要运用现有的技术,将新式福船战舰的火力发挥到极致。
这样的战舰,就算遇到欧陆列强的主力战舰,也能在火力上碾压对方!
他这个设想一提出来,可把几个工头给激动坏了。
六条船坞水道同时开建,一年建造十二艘战舰,半年才建造六艘战舰,这数量,听起来貌似有点少,其实,工作量却一点都不少。
要知道,福船战舰可是长达十余丈的大型战舰,换做后世的计量方法,那就是长达四十余米大型船只。
这样的战舰,光是一层,那都是四五百个平方,以现有的技术,建造起来是相当麻烦的,消耗的人工,那可不是一点点。
可以说,只要六条船坞水道真的同时开建,原来龙江船厂所有的匠户都不用愁活计了。
这种事,他们以前可不敢奢望,要知道,龙江船厂可是荒废百余年了,他们这些匠户为了生计,那是东奔西走,累到不行,而且,他们还要响应朝廷的征召,免费为朝廷服劳役,来回奔波,苦不堪言不说,还没钱赚,很多匠户都因此而放弃了原本的行当,甚至是自己的户籍,逃逸到他乡,沦为了流民。
这下好了,他们不但有了固定的工作和收入,而且还不用来回奔波,去服那劳役了,因为建造战舰本就是为朝廷做事,完全可以用来冲抵劳役,大不了,每年扣一两个月工钱,那可比来回奔波要强得多。
杨聪也没想到,这龙江船厂的潜力竟然如此惊人,同时建造六艘大型战舰,竟然不用到处招人!
不得不说,这是个意外之喜。
再加上,船厂还有王宣坐镇,还有船务学堂的精英弟子帮忙,他根本就不用去烦心具体的事物,只要把设想提出来,然后提供足够的资金便成。
金陵事了,龙江船厂的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又跑了趟福州。
这会儿福州的南台船厂也差不多停工了,因为水师将士数量有限,建造再多的苍山船也没人操控,而且,汪直和洪铁柱那边这几年船队规模也扩充的差不多了,至少,在没有开拓新的市场之前,他们手底下的商船是够用了。
这么大的船厂,自然不能让他闲着,杨聪的想法,是让这里建造新型的苍山船,将原来的帆桨船也改成蒸汽机驱动的轮船。
一个完整的战舰编队可不能光有大福船那样的大型战舰,像苍山船这样的中小型战舰也是必不可少的,因为大型战舰转向困难不说,还有防守盲区,如果敌人以小型快船实施火攻,再先进的炮舰,都有可能败在原始的帆桨船手里。
这也是列强远洋舰队多次与大明水师交手却讨不到一点便宜的原因,因为大明太多这样的小型快船了,而列强的远洋舰队因为需要长时间在海上航行,根本就没有配备小型战船护航,他们一遇到大明这样的“船海”战术,就得歇菜。
杨聪当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福船战舰要造,新型的苍山船也要造,这样一来,大明的舰队就不用担心人家用小型快船实施火攻战术了。
第四卷 第四十九章 贪
金陵,龙江船厂,随着资金的不断注入,这座百余年历史的超大型船厂再次焕发出勃勃生机。
原本早已坍塌的库区这会儿已然修缮一新,各种造船用的木材从无到有,慢慢堆满所有库房。
原本早已被泥沙淤塞的船坞水道这会儿也早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水道两边,到处都是忙碌的匠户。
最早一个开工的船坞这会儿已经把一艘福船战舰的龙骨框架都做好了,船底和船舷,包括上面的船舱已然开始慢慢露出雏形。
杨聪站在不远处,看着那如同蜂窝一般的炮门,脸上不由露出欣慰的笑容。
这个时候,像这样的超级炮舰,连欧陆各国都没多少艘,几个所谓的列强,所有超级炮舰加起来撑死也就百余艘,而且,他们的造船能力还不怎么样,像这样的超级炮舰,他们一年能造出来几艘就算是了不得了。
也就是说,再过几年,等福船战舰数量达到六十艘左右,大明水师就是海上最强的势力了,到时候,嘿嘿,到时候......。
他正在那里畅想未来呢,一个亲卫突然疾步走到他身边,轻声道:“大人,张平有事求见。”
张平?
这地头蛇在当初调查这龙江船厂一事上可是帮了他大忙了,所以,他对其相当的器重,这家伙也是相当有眼色的,只要是他交待的事情,这家伙都拼了命去整,这会儿,这家伙就好像变成了他的亲信一般。
这段时间,他让张平查的是南京户部尚书鄢懋卿贪腐之事,当然,这所谓的查只是暗中盯梢,他可不想让严嵩察觉鄢懋卿这里已然被他盯上了,这贪腐之事也很难将严嵩拉下马,他之所以暗中行事,主要还是想多抓些证据,到时候时机成熟了,便拿出来使劲恶心严嵩一把。
张平这会儿来求见,肯定是鄢懋卿那边有很大的进展了,这家伙,到底查到了什么呢,竟然这么猴急的跑来献宝。
杨聪微微笑道:“领他去临时值房吧。”
说罢,他便抬脚往船厂衙门方向走去。
这会儿他反正也没其他事,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待在龙江船厂,便是回福建,去永宁卫城和南台船厂转转,所以,他的值房这会儿就安排在船厂衙门里面。
东南总督,那可是了不得的封疆大吏,按理来说,就算是新建一个几百亩的行辕都不为过,他的值房却只是一个不到百平的普通书房而已。
他是有钱,但是,却不怎么追求享乐,办公的地方而已,能处理政事便成,无需搞得太奢华,像那些贪官污吏就不一样了,不管是住的还是吃的,甚至是办公的地方,那都是极尽奢华,能花多少钱就花多少钱,能搞多好就搞多好,简直就如同暴发户一般。
这些人,贪来的钱基本都用在个人享乐上了,而杨聪,不但不贪,还想尽办法赚钱,贴补朝廷用度,甚至自掏腰包为朝廷研制新式战船和武器,不得不说,这些人跟他比起来简直是天渊之别。
张平站在简陋的值房里,看着四周平淡无奇的装饰,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同样是官员,区别怎么这么大呢,鄢懋卿那家伙,贪起钱来,那是吓死个人,临时府邸和户部值房里面那也是奢华的吓人,但是,那家伙却不曾掏出一文钱来将户部那些破旧的库房修缮一下,更别说像总督大人这样,自己掏钱养活这么多匠户为朝廷研制新式战船了。
有时候,人跟人,那真是没法比。
杨聪进来的时候,他那崇敬可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心敬佩这位总督大人。
这家伙,吃错药了还是怎么了,如此的拘谨?
杨聪依旧是平易近人的微笑道:“大家都是老熟人了,这么客气干嘛,什么事,赶紧说,不要那么注重虚礼。”
张平闻言,颇有些尴尬道:“总督大人,是这样的,小人安排在户部的一个亲信昨天偶尔看到了一封信,这信,是西北总督,咸宁侯仇鸾写给鄢懋卿鄢大人的,口气好像颇为不客气,小人估摸着,这两人肯定是闹矛盾了。”
这家伙,还真有一套啊,什么偶尔看到一封信,人家的信能让你偶尔看到吗?
他肯定是命人时时刻刻盯着鄢懋卿,甚至,人家的私人书信他都命人偷偷去查看!
不错,真心不错。
杨聪饶有兴致的问道:“噢,咸宁侯仇鸾为何事跟鄢懋卿发脾气啊?”
张平颇有些得意道:“从信中的意思来看,咸宁侯仇鸾应该是嫌鄢懋卿鄢大人给他调配的粮饷太少了,他想要的是九万人马的粮饷,而鄢大人连六万人马的粮饷都没给够。”
这帮家伙,真是贪得无厌啊,咸宁侯仇鸾手底下能有五万人马就不错了,竟然要九万人马的粮饷,这嘴张的,也太大了。
鄢懋卿这边也是的,当初夏言在日,可是要求南京户部这边督促各大盐场加班加点,拼命产盐,争取能供应西北十八万大军的粮饷,这会儿鄢懋卿可没命人减产,也就是说,十八万边军的粮饷他可能凑不齐,九万甚至是十二万,十五万大军的粮饷,他应该是勉强能凑出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钱呢,哪里去了?
鄢懋卿连六万人马的粮饷都不给人调拨够,剩下一大半盐引或者说食盐到底哪里去了呢?
想到这里,杨聪不由问道:“这会儿盐引好像翻倍了吧,鄢懋卿连六万人马的粮饷都调拨不够,不应该啊。”
张平闻言,不由略带嘲讽道:“大人,您是不知道鄢懋卿这家伙有多贪,原本张时彻张大人出任南京户部尚书的时候,盐引份额已然不用银子去换了,他这不但需要银子换,而且,还必须帮他销盐。”
帮他销盐?
几个意思,难道鄢懋卿这个户部尚书还自己卖盐不成?
杨聪有些好奇道:“这又是什么门道,盐引要换成盐可是有相当复杂的手续,他能直接让盐引便成盐,然后命人拿去卖吗?”
张平忍不住卖弄道:“这个,小人也请人去查探过了,他现在发的盐引,是双份的,也就是说,原本一张盐引只能在各大盐场支取五百斤食盐,他发的盐引却能在各大盐场支取一千斤食盐,当然,这多出来的五百斤并不是送给那些盐商的,而是让那些盐商捎去卖的,卖出来的钱,他和各大盐场的官员对半分。”
卧槽,这些贪官污吏,真是防不胜防啊,这种法子都能想得出来!
第四卷 第五十章 出事了
咸宁侯仇鸾的确跟鄢懋卿闹矛盾了,或者说,他跟严嵩都有点不对付了。
他可是知道,南京户部那边已经让各大盐场拼命赶工制盐,现在的盐引收入,不说供应十八万大军的粮饷,十五万大军的粮饷总能凑出来吧?
他只要九万人马的粮饷,过分吗?
要知道,他手底下可是有四万多人马,就算九万人马的粮饷给够,他也只能吃到四万多的空额不是,严嵩和鄢懋卿可是白吃将近六万人马的空额!
而且,这盐引里面的猫腻也不止边镇这一道,从南京户部发放盐引,一直到盐商从各大盐场支取食盐,可以捞钱的地方多的是,要这样算下来,这盐引里面能贪出来的钱,那可就不是十五万人马的粮饷这么点了,最少相当于三十万人马的粮饷!
他就要九万人马的粮饷,过分吗?
他就如同那草原上的鬣狗一般,贪婪的吓人,只要有机会,虎口夺食的事他都干得出来,更何况,这会儿,他认为,这九万人马的粮饷是他应得的。
有钱,大家一起贪,是不是?
严嵩,你想吃独食就有点过分了。
不,不应该是有点过分,而是相当的过分,相当于三十万人马的粮饷啊,你他吗一点都不给老子贪,太过分了,惹毛了老子,直接上奏,揭发你们,请皇上把鄢懋卿那狗东西给撤了,让你们没得贪!
他这边是急红了眼,甚至都开始写信骂鄢懋卿了,严嵩又是怎么想的呢?
严嵩也认为,仇鸾这家伙,太过分了。
当初,要不是他帮忙,仇鸾这会儿还是个甘州镇总兵呢,哪里能怕上西北总督的高位。
他费了这么大劲把仇鸾扶上西北总督的高位,这家伙,不但不感恩戴德,孝敬于他,竟然还跑过来跟他抢盐引的利益,简直太不像话了。
你个白眼狼,怕是吃错药了,老子凭本事贪来的,为什么要分润给你?
他也给鄢懋卿写了封信,让鄢懋卿不要理这忘恩负义的东西,最多就给人家六万人马的粮饷,再多一文钱都没有!
这两边,为了盐引的利益,那是你来我往,吵得不亦乐乎,却不曾想,有人已经悄悄盯上他们了。
这个人并不是杨聪,而是北元鞑靼部的新王,草原上的雄主,俺答汗。
俺答汗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的兄长吉囊也算是难得的枭雄了,却生生被他夺去了鞑靼部的掌控权,而且,这几年,他还趁大明无力北顾之机,四处出击,整合蒙元各部,这会儿,不但河套是他的天下,长城以北,整个漠南几乎都被他纳入囊中,蒙元鞑靼部可谓如日中天。
前些日子,曾铣上奏《重论复河套疏》,准备组织十八万大军,收复河套,并没有把他吓着,相反,他还想趁机组织大军在河套以逸待劳,将明军主力击溃呢。
如果曾铣的构想真的实现,大明真组织十八万大军去进攻河套,鹿死谁手还真未可知。
只可惜,曾铣的构想不但没有实现,反而沦为严嵩对付夏言的棋子,落了个斩首示众的结果,最终,俺答汗并未废一兵一卒,大明边军却是因为内斗而兵变不断,损失惨重。
这事,原本是他白捡了一个便宜,但是,他并不满足,因为他并不是他兄长那样小富即安,得过且过的人,他的目标可是一统北元诸部,再创大元辉煌!
而想要实现这个目标,光是征服漠南诸部还不够,还得有粮草,还得有兵器,还得有生活物资,只有北元诸部都慢慢繁衍发展起来,他的目标才能够实现。
那么,问题来了,漠南资源匮乏,除了草地,就是荒漠,根本就没有出产粮食的地方,而且,北元诸部向来就没有生产生活物资的传统,他们想要粮食,想要生活物资,唯有跟大明交易,用草原上盛产的马匹和皮货去换取。
而大明也知道草原上物资匮乏,北元诸部如果没有中原粮食和生活物资的注入,根本就发展不起来,这么一个强大的敌人,大明自然不想助其发展壮大,所以,不到逼不得已,大明根本就不会同意开马市,用粮食和生活物资跟北元诸部兑换马匹和皮货。
这是个相当矛盾的问题,这个问题也不是俺答登上汗位之后才有的,这个问题,原本一直就存在,北元诸部也一直在通过各种途径逼迫大明同意开放马市,甚至,大明不同意,他们就直接冲进边镇甚至是京城附近,去抢!
俺答汗当然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甚至想,如果有可能,就一次性解决大明这个更大的问题!
这会儿,机会终于来了,曾铣那个颇有才能的老家伙终于被大明朝廷给斩了,整个大明西北边军都落到了咸宁侯仇鸾手里。
这家伙,就是个酒囊饭袋,根本就不堪一击,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
从曾铣被斩开始,他就开始调集人马,拼凑粮草了,这会儿,他终于凑够了十五万大军,筹集了两三个月的粮草。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准备好一切,他便亲率大军,直扑仇鸾行辕所在地,大同镇。
仇鸾听闻俺答亲率大军来犯,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这家伙,可怎么得了,人家不但组织了十余万铁骑,还组织了数万步卒,很显然,这次人家不是来打秋风的,而是真准备攻破大同镇,大肆劫掠一番,甚至就此霸占大同镇,威胁京城!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很清楚的,别说是十五万大军了,就算人家只率五万大军来犯,他都挡不住!
这会儿,山西边镇原本就不到三万人马,而且,因为严嵩不给他“足够”的粮饷,“逼不得已”之下,他只能在现有的人马身上扣了。
克扣粮饷的结果他也清楚,这会儿山西三镇的边军精锐连饭都吃不饱,又哪有力气打仗!
形势如此危急,该如何是好呢?
他想来想去,也只有用老办法了,这个办法很简单,那就是塞钱,或者说给人家送粮食,让人家滚蛋。
不过,这会儿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山西三镇也纳入他的麾下了,整个西北可以说都是他的防区,他就算是给人家塞钱,给人家粮食,貌似也不能把人家支到别处去劫掠了。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人头疼啊。
那么,仇鸾能不能用粮食和银子将俺答汗给哄走呢?
或者说,他又会将俺答汗哄向何方呢?
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卷 第五十一章 俺答汗
俺答汗大兵压境,咸宁侯仇鸾被逼的没办法,只能故技重施,派人前往北元军营乞和。
这人,还是总督府的幕宾时义,他数次代表咸宁侯仇鸾向吉囊乞和,也算是经验丰富之辈了。
不过,这次,他一走进北元军营便发现,想要跟俺答汗乞和,怕是很不容易,因为这次的鞑子大军与以往明显有很大的区别。
他以往几次进入北元大营也不是没有暗地里观察过,看到的,无外乎就是乱七八糟的营帐和随意乱逛的北元各部骑兵,那营帐是多的吓人,但却没有那种令人望而生畏的铁血气息。
说白了,以往几次,他看到的就是帮流寇,或者说马匪,乱哄哄的,根本就不成气候。
这次就不一样了,他竟然看到了整齐划一的营帐,而且,整个大营里面,一个闲逛的人都没有,所有人几乎都聚集在各自的区域认真操练呢!
这家伙,看样子传闻不假啊,这个俺答汗比他的哥哥吉囊亲王强了可不是一星半点。
时义这心里,不免隐隐有些担忧,俺答汗,会不会如同他哥哥吉囊亲王一般,拿了钱粮就退兵呢?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走进俺答汗的大帐,这刚一进账他心里又忍不住咯噔一下。
倒不是说俺答汗长得多吓人,俺答汗长的还没他哥哥吉囊吓人呢,主要这大帐里并不是只有俺答汗一人,也不是只有几个亲卫而已,这会儿,大帐两侧竟然站满了蒙元各部的将领,那家伙,怕不有二三十号人。
卧槽尼玛啊,你知道我是来乞和的,还让这么多人怵这里看戏,故意让我难堪还是怎么滴?
当然,就算是再难堪,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更不会掉头就走,他是来求人家的,人家就算再怎么让他难堪,他也只能忍着。
他眯了眯眼睛,暗暗将视线收到最窄,当眼中只剩正前方的俺答汗一人时,他才厚着脸皮拱手道:“小人咸宁侯府幕宾时义,参见大汗。”
俺答汗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淡淡的问道:“贵使不畏艰险,只身前来求见本汗,所谓何事啊?”
这话说的,貌似很客气的样子,其实却是在吓唬人呢。
时义一听就明白了,俺答汗这是在警告他,小子诶,你知道自己有多危险吗,这可是本汗的地盘,惹恼了本汗,分分钟叫你人头落地!
他既然敢来,自然不会被一句话给吓到,两国交兵还不斩来使呢,更何况,你家伙就是来打秋风的,根本就不是来跟大明拼命的,我怕你个球啊。
他装作没听明白言外之意的样子,镇定的道:“大汗,我们侯爷是不想与大汗兵戎相见,所以特地派小人来说和。”
没想到,俺答汗依然是缓缓的点了点头,随即淡淡的道:“哦,原来是这样啊,其实,本汗也不想与你们兵戎相见,本汗只是想跟你们做买卖而已,如果你们同意开放马市,本汗马上撤兵。”
这家伙,貌似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这马市是说开就能开的吗?
时义为难道:“大汗,这个小人可做不了主,开不开马市也不是我们侯爷说了算,此事关系重大,还得朝廷准许才行。”
俺答汗很是理解的点头道:“那行吧,你回去吧,本汗这就挥兵拿下大同镇,看你们朝廷同不同意开马市,不行了,本汗再率军去宣府镇和太原镇转转。”
卧槽,这家伙,有毛病还是怎么了,说起话来貌似软绵绵的,态度却如此的强硬,一言不合就开干,这怎么行呢?
时义无奈,只能厚着脸皮,恬不知耻道:“大汗,这又是何必呢,您不辞辛劳,率兵前来,无外乎为了钱粮。您应该也知道,我们侯爷并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只要您答应撤兵,我们侯爷必有回报。”
没想到,俺答汗依旧是缓缓点了点头,淡淡的道:“嗯,你们侯爷慷慨之名本汗的确早有耳闻,本汗也知道,这开放马市不是这么简单,这次,如果你们侯爷能多给本汗一些钱粮,让本汗撤军,也不是不行。”
搞半天,这家伙也是能买通的啊!
时义闻言,不由松了口气,能买通就好,就怕这家伙一根筋,硬要朝廷开通马市才罢休。
想到这里,他竟然略带兴奋道:“不知大王需要多少钱粮才肯撤兵啊?”
俺答汗依旧是淡淡的道:“本王集结五十万大军也不容易,这一来一回起码也得两三个月,这样吧,本汗吃点亏,就收一百万两,权当路费了,当然,用粮食替代也行。”
五十万大军?
亏你吹的出口!
当我什么都不懂还是怎么滴,你这大营能装下十五万大军就不错了。
一百万两银子?
你怕不是在做梦吧?
我们侯爷辛辛苦苦捞了这么多年,总共也就捞到百来万两,全给你,开什么玩笑!
时义闻言,忍不住暗自腹诽了几句,不过,表面上,他还是装出谦卑的样子,低声下气道:“大汗,我们侯爷月俸也就一百多两,一百万两,太夸张了,我们侯爷就是砸锅卖铁都凑不出来啊。要不这样吧,就按前几次的价,五万石粮,一万两白银,您看如何?”
没想到,这次,俺答汗却是缓缓的摇头道:“五万石粮,一万两白银,还不够本汗五十万大军几天的粮饷呢,你们侯爷既然没钱,那就算了,本汗本也不是为了钱粮而来,你还是回去让你们侯爷准备准备吧,我们手底下见真章。”
卧槽尼玛啊,这家伙,怎么一言不合就要开打。
时义连忙舔着脸恳求道:“大汗,您别生气啊,凡事好商量是吧,您要觉着五万石粮,一万两白银不够,我们还可以再加啊,您说多少合适,我们再商议商议吧。”
俺答汗依旧是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淡淡的道:“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那本汗就吃点亏,自己贴一半,五十万两,不能再少了。”
这家伙,果然比他哥哥吉囊亲王厉害多了,开口都比吉囊要开得大得多。
时义无奈道:“大汗,我们侯爷真凑不出这么多钱粮来,要不,十万石粮,两万两白银,您看成吗,真的不能再多了。”
没想到,俺答汗却是坚定的摇头道:“不行,五十万两,不能再少了,没钱,我们就开战!”
啊!
五十万两,怎么可能?
他要是同意了,回去侯爷还不得把他给活剥了啊!
问题,人家俺答汗貌似不讹个几十万两就不惜开战的样子,怎么办呢?
时义皱眉沉思了一阵,这才小心的道:“大汗,能不能宽限几日,待小人回去问过我们侯爷再答复您,这五十万两,小人也做不了主啊。”
俺答汗貌似一副不疾不徐的样子,淡淡的点头道:“行,本汗就给你三天时间,赶紧回去和你们侯爷商量吧。”
这家伙,到底什么意思呢?
第四卷 第五十二章 丧心病狂
这次,咸宁侯仇鸾其实也很无奈,因为这会儿整个西北都是他的防区,他根本就没办法把俺答汗哄去别人的地盘劫掠。
他也知道,这次想要俺答汗撤兵,恐怕得出不少血,毕竟,人家再没地方可去就等于白跑了一趟,十多万大军,跑这一趟可不是一点点开销。
不过,他却不曾想到,俺答汗竟然一开口就是五十万两,而且还不带还价的。
开什么玩笑,五十万两,他贪这么些钱容易吗!
这钱,他是不可能掏的,打死他,他也不会掏。
问题,他不掏钱,人家可是真会打他,到时候,他死是不大可能死,打不过,大不了跑路呗。
不过,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西北总督之位恐怕就保不住了。
怎么办呢?
还好,俺答汗并未逼迫太急,时义从北元大营打个来回最多也就需要一天时间,人家却给了三天时间,很显然,这剩下的两天就是留给他考虑的。
不得不说,仇鸾这家伙,领兵打仗是不行,争权夺利却是一把好手,他才考虑了一天,竟然就想出一条两全其美的妙计来。
当然,这两全其美只是相对于他来说的,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就是条丧心病狂的毒计了,甚至,时义听了之后都目瞪口呆,愣了好一阵子。
那么,他这两全其美的妙计又或者说丧心病狂的毒计到底是什么呢?
话说这时义没过两天便回来了,着实有点出乎俺答汗的意料,难道,这咸宁侯仇鸾真能白给他五十万两?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还真会退兵,因为这次他准备也不是很充分,至少临时召集起来的步卒就没怎么操练,要真打起来,恐怕会死伤惨重。
咸宁侯仇鸾如果能给他五十万两,足够他回去将这五万步卒好好操练一年了,待到来年,拉出来就是精锐之师了,打起仗来,肯定比这会儿强一倍还不止,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时义进帐,他假假意思客气了一下,便有些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你们侯爷怎么说,五十万两是给还是不给?”
真给你五十万两?
你怕是在想屁吃!
时义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哀叹道:“大汗,五十万两,我们侯爷真凑不出来啊!”
糙的,没五十万两,还说个屁啊!
俺答汗有些恼火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准备开战吧。”
时义连忙摆手道:“别,别,别,大汗,您听我说啊,这五十万两我们侯爷是凑不出来,不过,我们侯爷却同意出二十万石粮加五万两白银,另外,还有一个消息奉上,这个消息,价值绝对不低于五十万两,大汗,您不考虑一下吗?”
二十万石粮加五万两白银倒也不枉他率军跑一趟了,更重要的,竟然还有一个价值不低于五十万两的消息,俺答汗着实好奇,是什么样的消息竟然价值不低于五十万两。
他假装犹豫了一阵,这才淡淡的道:“什么消息,你且说出来听听,如果价值真的不低于五十万两,本汗就撤兵。”
没想到,这个时候,时义却是有些扭捏道:“大汗,这消息说出来可就不值钱了,您可不能反悔啊。”
俺答汗大眉毛一扬,不屑道:“你当本汗是你们侯爷那种人吗,你说,本汗绝不反悔。”
时义咬了咬牙,随即叹息道:“那行,小人说。”
俺答汗闻言,不由竖起耳朵,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没想到,这会儿时义却是犹豫起来了,半晌都不曾开口。
他当即有些不耐烦的冷哼了一声,又狠狠的盯了时义一口,算是警告了。
时义见状,只能无奈的道:“大汗,如果我们的消息没错,您应该已经征服兀良哈部了吧?”
俺答汗闻言,不由饶有兴致的点头道:“对,没错,难道兀良哈部有什么东西价值五十万两不成?”
时义尴尬的道:“这倒不是,不过,兀良哈部南边可是挨着蓟州镇,这个,大汗您应该知道吧?”
蓟州镇,俺答汗自然知道。
不过,他并没有打算去蓟州镇,因为蓟州镇离河套太远了,他要率军跑个来回,就算是纯骑兵,恐怕也得两个月左右,如果再加上步卒,起码得四个月,他可没那么多粮草。
而且,蓟州镇紧挨着大明京城,可以算是大明京城的门户了,如果他跑去攻打,大明朝廷肯定会吓得召集各路大军勤王,到时候,他要面对恐怕将是数十万明军,他可没狂妄到现在就去单挑数十万明军,所以,他压根就没打过蓟州镇的主意。
他淡淡的点头道:“这个本汗自然知道,怎么了,蓟州镇还有钱捡不成?”
时义心中暗叹一声,这才咬牙道:“蓟州镇是没什么钱捡,不过,大汗如果率大军攻破蓟州镇,便能进入京城富饶之地了,捡个五十万两,那还不跟玩一样。”
就这?
俺答汗仿佛被人玩弄了一般,那火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这他吗还用你说吗,只要攻破了蓟州镇,便能进入京城富饶之地,是个人都知道啊,问题,蓟州镇能攻破吗,就算攻破了蓟州镇,又能顶住数十万勤王大军吗?
你当我白痴是吧!
他有些恼羞成怒道:“这也叫消息?就这也值五十万两?你就算不说,本汗能不知道吗?”
时义闻言,又犹豫了一下,这才无奈的解释道:“大汗,您有所不知啊,这蓟州巡抚杨顺就是个靠着贿赂内阁首辅严嵩爬上去的饭桶,根本就不通兵法。而且,他为了吃空饷,虚报瞒报边军数量,其实,这会儿蓟州镇守军总共还不到五千人马,他报上去的却是一万五千人马。大汗,您不会连五千人马都打不过吧?”
五千人马?
俺答汗闻言,不由神色一动,要蓟州镇真的只有五千人马,那他冲过去岂不是砍瓜切菜般简单!
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道:“就算攻破了蓟州镇又怎么样,你们大明京城可不是那么容易拿下的,一旦几个月拿不下来,数十万勤王大军都能把本汗手下人马给淹没了。”
唉,作孽啊!
时义心中再次暗叹一声,随即咬牙解释道:“大汗,这个您就不必担心了,这会儿我们大明哪来的几十万大军,朝廷总共就能凑出那么点粮饷来,我们西北边军就占了大半了,而且,这会儿南边倭寇又闹起来了,朝廷也得分兵围剿,整个大明,也就辽东能调出几万人马前去支援而已,而且,大汗您的目的也不是拿下我们大明京城啊,您不是想开通马市吗,只要大兵压境,朝廷那些文官能不答应您吗?”
俺答汗闻言,眼中不由冒出一丝精光,如果真是这样,他还怕个屁啊,率军去大明京城转一圈,不但能逼迫大明朝廷同意开通马市,还能大肆劫掠一番,何乐而不为呢?
第四卷 第五十三章 抽风般的操作
俺答汗已经被时义说的有点跃跃欲试了,大明京城那可是天下有数的富庶之地,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聚集在那里呢,如果能去大明京城附近劫掠一番,五十万两,那都算是少的了!
不过,他也不会全听时义所言,傻不拉几的率军直奔蓟州镇,最起码,这二十万石粮和五万两银子要先拿到手再说。
至于蓟州镇,他准备率十万精骑去碰碰运气,如果那边真如时义所说,总共就五千人马驻守,那肯定到处都是漏洞,他随便寻个缺口冲进去便是了,如果时义或者说仇鸾骗人,他要撤退也容易。
为了防止意外,他准备将五万步卒留在兀良哈部,一为看守粮草,二为大军留下退路。
他默默的筹划好一切之后,这才淡淡的道:“蓟州镇,本汗可以去试试,如果真如你们所说,防守薄弱,那也就罢了,如果防守严密,以致本汗白跑一趟,本汗可是会回来找你们算账的。”
时义连忙摆手道:“哪能啊,我们怎么敢骗大汗您呢,大汗只管放心去,保准能大赚一笔。”
俺答汗缓缓点了点头,随即又淡淡的问道:“那粮食和银子呢,你们什么时候送过来?”
这个,送当然是不可能送的,万一被人发现了,那可就麻烦了。
时义恬不知耻道:“大汗,我们直接送过来恐怕会招惹很大的麻烦,为了掩人耳目,还请大汗配合我们演场戏,我们会将粮食和银子在一个月内送到玉林卫中左所,大汗如果方便的话,还请移驾玉林卫以北的草原驻扎,且每日命人来回呼喊一番,装出大举进攻的样子,这样,我们也好向朝廷交待不是。“
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就知道演戏欺瞒你们的小皇帝,要是本汗的手下,敢跟本汗玩这些虚的,本汗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俺答汗在心中鄙夷了一番,表面上却依旧淡淡的点头道:“行,本汗就陪你们演场戏,一个月后,如果你们不能按时将粮食和银子送过来,你们知道结果的,到时候,本汗可就不会演戏了。”
时义连忙点头道:“大汗放心,我们一定准时将粮食和银子送到。”
俺答汗闻言,又缓缓点了点头,随即挥手道:“那行,就这么定了,贵使请回吧。”
这卖国求荣的勾当终于干完了,时义带着一丝愧疚,默默离开了北元大营。
唉,这都什么事啊,给人家送钱送粮也就罢了,竟然还怂恿人家去京畿附近劫掠,作孽啊!
话说咸宁侯仇鸾不是把争权夺利的好手吗,他这么怂恿人家去京畿附近劫掠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自然是有的,而且还不是一点点。
他可不是光怂恿人家俺答汗去京畿附近劫掠这么简单,他的心思毒着呢,俺答汗就是他的棋子而已,如果俺答汗真按他说的,率军去京城附近劫掠,那就有好戏看了。
二十万石粮食、五万两白银,他其实压根就不用筹集,就算是送到玉林卫,也只需几天时间而已,他之所以让俺答汗等上一个月,演戏什么的,那都是骗人的,他是准备调集人马,大干一番呢。
一个月时间,足以让他将陕西三边的两万精锐调过来了!
当然,他将陕西三边的精锐调过来并不是想跟俺答汗拼命,至于到底要干什么,他不说,连时义都不清楚。
俺答汗倒是按照约定率大军直奔玉林卫以北,然后命步卒天天在关外来回“突袭”,大声呼喊,趁机好好演练了一番,同时,他还派出侦骑直奔千里之外的蓟州镇查探消息,看时义所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而咸宁侯仇鸾则向陕西三边的亲信发去了密令,命他们速速率两万精锐赶来山西。
不过,令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将两万精锐调往玉林卫附近驻守,反而让他们直奔京城西边的宣府镇,甚至,就连大同镇和太原镇的精锐他也一并调了过去,就好像,人家俺答汗在进攻宣府镇一般。
他这一顿抽风般的操作,要是换在甘州镇甚或是陕西三边,估计还是神不知鬼不觉,鬼都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因为那边山高皇帝远的,谁知道他在干嘛。
但是,换做山西这边,他这么搞,就别想神不知鬼不觉了。
他才刚把大同镇的精兵调往宣府镇,远在南直隶金陵城的杨聪便收到消息了!
没办法,大同镇边军将领中杨聪提拔的亲信实在是太多了,有很多千总把总什么的,原本就是杨聪手底下的亲卫,这么大的事,他们能不向杨聪告密吗。
这咸宁侯仇鸾,脑子是不是有病啊,人家俺答汗的主力都在大同镇西北边的玉林卫附近呢,他却把大同镇甚至太原镇的精锐全部调往大同镇东边的宣府镇,他这是准备放弃大同镇和太原镇,力保京城的东大门宣府镇吗?
杨聪收到消息之后,取出山西三镇的地图,仔细分析了一番,很快便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开什么玩笑,太原可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如果太原镇失陷,山西以北便没了屏障,鞑子甚至能借此一举突入中原。
如果真是这样,那嘉靖还不得暴跳如雷啊。
他咸宁侯仇鸾就算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如此玩火,这家伙,肯定另有阴谋。
那么,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呢?
这时候,杨聪不由想到了前几天收到的密报,咸宁侯仇鸾竟然派出自己的亲信时义去了鞑子大营两趟!
他虽然不知道时义去鞑子大营干了些什么,但是,联系到以前咸宁侯仇鸾的表现,他却隐隐明白了一些以前怎么都想不通的事情。
这咸宁侯仇鸾肯定是跟鞑子达成了什么协议,鞑子估计不会真进攻玉林卫,要不然,他就不可能把大同镇和太原镇的精锐全部调往宣府镇。
问题,他把大同镇和太原镇的精锐全部调往宣府镇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家伙,难道脑子有病不成?
杨聪着实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咸宁侯仇鸾到底想干什么,而咸宁侯仇鸾也不知道,他的一举一动几乎都在杨聪的监控之下,他还当这大同镇是他的老巢甘州镇呢,干什么都不会被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