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命运的交响曲
帝国新历78年10月31日,席卷全球的战火已经燃烧了4年3个月又3天。
盛夏已过,秋风渐起。
…………
帝国旭海东面,守望者海峡。
这条沙漏状的海峡,就是帝国海军的咽喉,而海峡南北的北撒豆群岛与南撒豆群岛就像是扼住咽喉的两只大手。
自四百多年前,东方航海先驱率领探险船队由此进入东望洋,为方便船只通行在海峡中间的无名礁上建起导航灯塔,帝国随后就派兵进驻海峡南北的守岛与望岛,守望者海峡与南北撒豆群岛就归入帝国版图,旭海由此成为帝国海军的内湖,海峡另外一边的东望洋则成了帝国海军的操练场。
只是现在,这条海峡变成了帝国海军的鬼门关。
肆掠了数日的风暴已经过去,天空中万里无云,海面上风平浪静。
海峡西面,六艘巍峨巨舰正劈波斩浪,以二十五节的航速向东方疾驰。为首的是三个月前才建成服役,帝国海军最新锐、全球最强大,满载排水量超过五万吨的“北河”号战列巡洋舰。
后面五艘,也是战列巡洋舰。
这就是帝国海军本土舰队的第21分舰队,东望洋的最强战巡分舰队!
“北河”号司令舰桥内,几十名官兵早已各就各位。
左侧舱门旁边站着一名少尉军官,他叫白止战,三个月前从帝国海军学院毕业,分派到第21分舰队服役。
只是,要在半年见习期结束之后,才能够得到专职岗位。
战时,见习军官主要负责损管与救护,在关键时刻出面维持秩序,充当司令官等要员的警卫。
白止战现在的任务就是守卫司令舰桥。
说白了就是站岗的卫兵。
这间用数百毫米厚的钢板包裹起来的舱室,是分舰队的大脑,作战命令由这里,准确说是由站在前向舷窗后面,胸口挂着望远镜,在室内都戴着大檐帽,身形笔挺如松的分舰队司令官下达。
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已经有四个小时。
凌晨两点,接到舰队司令部的电令后,第21分舰队就进入战斗状态,全速冲向守望者海峡。
按照计划,第21分舰队利用风暴造成的混乱,赶在敌人重新部署主力舰队之前突破守望者海峡,消灭海峡东面的巡逻舰队,掩护随后的主力分舰队挺进东望洋,寻找有利时机跟同盟集团联合舰队进行决战。
功败垂成,关键就得看第21分舰队。
“报告,前方发现六艘战舰,疑为敌第一战巡分队。”
顿时,舰桥里面的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氛围变得非常的紧张。
白止战吞了口唾沫,咬牙忍住了往裤管上擦手心汗水的冲动。
紧张当中,几分钟很快就过去了。
“报告,初步判定为六艘战列巡洋舰,距离36;敌舰队航向255,航速不低于20,且正在加速。”
过了片刻,少将司令官转过身来,朝几名等着他下令的高级参谋点了点头。
作战命令,有条不紊的传了下去。
“报告,确认首舰为‘声望’号,次舰为‘反击’号,另外四艘还在辨别,基本认定为联合舰队第一战巡分队。”
在作战参谋汇报的时候,左前海天线上出现了几根不太明显,勉强能看清楚的烟柱。
隔着几十千米都能看到,敌舰的航速肯定不慢。
这时,作战参谋把几名部下叫了过去,让他们拟定交战顺序。
虽然没料到联合舰队的第一战巡分队会出现在这里,但是并不妨碍第21分舰队按原订计划行动。
消灭联合舰队战巡分队,本来就是第21分舰队的头号任务。
“报告,右前方发现敌舰队。”
怎么是右前方?
大家都以为听错了,一些官兵还朝汇报情况的作战参谋看了过去,或许认为是作战参谋口误。
少将司令官已经举起望远镜,朝战舰的右前方看去。
“报告,总共五艘大型战舰,望员对比辨别推测首舰是‘伊莎女王’级,疑为联合舰队的快战分队。”
气氛顿时紧张到了极点,白止战清楚看到,少将拿着望远镜的双手微微颤抖了几下。
面对六艘战巡,没什么好害怕的,可是再加上五艘“伊莎女王”级战列舰,那就完全没有胜算了。
那可是专门用来克制战列巡洋舰的快速战列舰!
同盟集团用五艘快速战列舰组建快战分队,就是为了克制与对付帝国本土舰队第21分舰队。
几乎在任何情况下,五艘“伊莎女王”级快速战列舰都能碾压六艘战列巡洋舰。
遭到夹击,那就更没胜算了。
“还有多久?”少将终于开口了。
“与左前方敌舰队相距25,保持现在的航速,将在十五分钟内进入交火距离。即便现在对航向……”
少将看过来的时候,航海参谋马上闭上了嘴巴。
“五分钟之后进入迷宫航道,”作战参谋上前几步,替航海参谋说道,“撤的话,得在此之前转向。”
守望者海峡里有上万枚水雷,总共有三条安全航道,不过只有“迷宫航道”的水深能够让主力舰通过。为了搞到这条航道的情报,海军情报机构努力了两年,前后有数十名谍报人员遇害或失踪。
因为太过狭窄,所以在进入航道之后,主力舰只能在驳船帮助下原地转向。
这意味着,进入迷宫航道之后就没办法撤退了。
可是,往哪撤?
撤退之后,要过多久才能等到下一次决战机会?
帝国还能在平均每天伤亡上万名官兵的残酷战火之中坚持两年吗?
现在撤退保命,好在今后耻辱的投降,遭受敌人的凌辱,并且在万千民众的唾骂中苟且偷生!?
帝国海军,只有战死的将士,绝无退缩的懦夫。
“传令各舰,战斗状态,挂赤血战旗!”
“战斗状态,拉响警报,挂赤血战旗!”作战参谋仅略微迟疑了一下,就传达了少将的命令。
战斗警报响起,一面赤红色的战旗升到了主桅杆的顶端。
那是代表决一死战的信号旗!
七十五年之前,初创的帝国海军屯兵于南江口,迎战来犯的列强舰队。激烈的战斗持续了一整天,在日落时分,舰队司令下令升起已被将士鲜血染红的战旗,旗舰冒着炮火冲到江心处,随后凿穿船底自沉于江口,堵住了水道。受到激励的舰队官兵奋勇杀敌,于当夜全歼江内敌舰。
这就是改写帝国国祚的“南江口大捷”。
自此之后,赤血战旗就成了象征“决一死战”的战斗信号旗。
在尖利的警报声中,白止战锁上了水密门。
透过舷窗,白止战看到,后面的五艘战列巡洋舰全都挂出了赤血战旗,还打出了“誓死追随”的旗语。
“帝国舰队,有进无退;奋勇杀敌,一往无前;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义不容辞,莫我枉顾……”
在一字一顿的军歌声中,六艘战舰同时拉响了汽笛。
远远看去,六艘战舰就如同六位手持长枪、身披钢铠的重甲骑士,一路狂奔冲向刀剑如林的敌阵。
…………
帝国西部边疆,翡翠河山谷。
千年之前,帝国的先民就已来到这里,用勤劳的双手将这片杂草丛生、野兽横行的蛮荒之地改造成水土肥美的良田,并且沿着由东部雪山发源、蜿蜒向西的河道,开垦出一片接一片的葱郁绿洲。
这条河因此得名“翡翠”。
只是现在,这里成了万千帝国将士的埋骨之地。
四年恶战,在此殉国的将士何止百万。仅仅是去年那场进攻战役,就至少有六十万官兵永久的留在了这里。
在战火摧残下,城镇变成了残垣,绿洲变成了焦土,昔日激昂愤慨的将士也变成了行尸走肉。
胜利,仿佛天边的繁星,看得见,却永远都够不着。更像悬在驴子眼前的青草,似乎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咬住,而每次奋力向前,距离都没有缩短,唯一的变化,也只是对胜利的**变得不再那么强烈。
昨晚,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一夜之间,山谷完全变了样,就像浓墨重彩的油画突然就变成山清水秀的国画,天地之间仅剩下黑白二色。
山谷东部,藏兵谷。
这条山谷,由一千多年前那场改变了世界历史的大战而得名。在那场有史以来,东西方最强帝国之间爆发的第一场对决当中,前朝镇西节度使用藏在此处的两万兵马,战胜了拥兵二十万的劲敌,一举奠定了东方帝国在大陆腹地的霸主地位,而这条阴暗隐匿的峡谷也由此得名。
现在,这里是帝国禁卫第一骑兵师的出发阵地。
峡谷里面,一万匹战马、一万名骑兵早已准备就绪。
一万兵马分成十个千人大队,每个千人大队又分成十个百人中队,每个百人中队有十支十人小队。
按照惯例,军官在队伍的最前面。
除了不期而至的暴风雪,其他都按照计划进行。
凌晨四点吹起床号,四点半吃饭,五点给战马喂食,五点半整理武器装备,六点整列队集合。
炮火准备将在半个小时之后开始,禁卫第一骑兵师同时出动,从而在炮火准备结束的时候对敌人防线发起冲击。
这是禁卫第一骑兵师在西线的第一战,也是西线骑兵部队的最后一次冲锋。
藏兵谷里的一万人马是西线最后一支成建制的骑兵部队!
或许,即将打响的战斗将成为骑兵的绝唱。
军号吹响,准将师长冲出了军阵,策马从阵前跑过。
排山倒海般的声浪接踵而至。
“骑兵出击,所向披靡!”
当声浪如同狂风般刮过来的时候,站在本列最前面的廉旭升上尉也拉开了嗓门,撕心裂肺的喊叫起来。
别说廉旭升只是中队长,就连站在他前面的大队长,也受到了感染与影响。
策马从战阵前跑过,准将师长并没有离开,又挥舞着雪亮的马刀跑了回来。
“为国”
“赴难!”
“为国”
“赴难!”
……
在准将师长飞奔而至的时候,战阵前排的军官纷纷拔出马刀。
“骑兵出击,所向披靡”是帝国骑兵部队的战斗口号,“为国赴难”是帝国禁卫军的座右铭。
数百年来,每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禁卫军都会挺身而出。
“为国”
“赴难!”
鼓起全身力气,大声吼叫出来的同时,廉旭升拔出马刀,再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东方,出现了一缕曙光。
再过片刻,炮火就将照亮黎明之前的夜空,那也是骑兵的冲锋号。接下来,一万名骑兵将在朝阳的照耀下,义无反顾的冲向由铁丝网与堑壕构成的,每隔五十米就架着一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敌军防线。
万马嘶鸣,刀光剑影。
廉旭升脑袋里一片空白,剩下的仅有矢志不渝的座右铭。
为国赴难!
…………
帝国西南边陲,云雾江峡谷,某野战机场。
“……全都给我记住了,首要任务是找到这几道防线后方的炮兵阵地,为即将到来的总攻做准备……”
作战会议室内,一名航空兵上校正在介绍任务。
其实,也就是一个能摆放几十张椅子,面积超过一百平方米的大帐篷。
云雾江发源于无极高原,蜿蜒流淌了上千千米,在这里把自西向东延绵了两千多千米的苍穹山脉切开了一道大口子,然后就像脱缰的野马向南奔流而下,最终从冈伽罗平原东部注入梵炎洋。
“冈伽罗”在梵炎语里是“广袤肥沃”的意思。
在峡谷的东南是被热带雨林覆盖,把东望洋与梵炎洋隔开的脚趾半岛,而往西南就是冈伽罗平原。
云雾江的下游,其实是脚趾半岛与冈伽罗平原的地理分界线。
峡谷在苍穹山脉的南坡,能俯瞰整个脚趾半岛与冈伽罗平原。
为了控制这块战略要地,帝国陆军工程部队用了二十年,加上数千官兵的生命修通了横穿脚趾半岛的铁路。
虽然帝国对冈伽罗平原并无野心,但是需要靠军事威慑牵制列强。
在此部署十万兵力,凭借居高临下的有利地形,敌人需要用两百万大军守卫平原上的城镇与交通要道。
如果放弃峡谷,至少需要五十万大军才能守住脚趾半岛。
四年多来,帝国陆军凭借天然的地理优势,一次又一次的打退敌人的进攻,始终没有让列强攻入脚趾半岛。
只是现在,情况发生了转变。
在此之前,上校就明确提到,海军本土舰队即将杀入东望洋,陆军会同时在西线与东北发起反击。就在这几天,陆军能在东北取得决定性胜利,并且在西线取得战略优势,从而在西南投入百万大军。如果能够充分利用即将到来的旱季,就有望赶在下一个雨季到来之前取得决定性胜利。
攻占充当同盟集团粮仓的冈伽罗平原。
前提就是,必须一举突破敌人的防线。
如果突破失败,变成持久消耗战,反击行动必然以惨败收场。
为此,帝国陆军用了数个月,在峡谷里面秘密部署了十个炮兵师,还准备了五个基数的炮弹。
虽然有数千门火炮,数万吨炮弹,但是跟战役目标相比,根本不算多。
为此,准备阶段的炮火打击,不但要足够准确,还得有足够的突然性。
结果就是,侦查行动安排在开战前的几个小时,而且在发现目标之后,侦查机得在第一时间返回报告。
时间紧张,不止是双座的侦察机,连单座的战斗机都得用上。
“将士们,胜败在此一举。”上校做完任务简介,开始进行战前动员。“十五分钟后,第一批飞机升空。按惯例,我将飞在最前面。其他的,我不想多说,希望大家都活着回来,庆祝伟大的胜利!”
“鹰击长空!”坐在第一排的一名飞行员站起身来,大声喊出了航空兵的口号。
“藐视天下!”
在他身后,其他飞行员同时起立,喊出了口号的下半句。
随后,飞行员依次离开了会议室,奔赴各自的战鹰。
只是,有一个例外。
坐在最后一排的李云翔少校。
等其他飞行员离开之后,他才起身朝正在埋头整理文件的上校走过去。
虽然早已是王牌飞行员,但是在他身上没有半点王牌该有的模样。
斜扣在脑袋上的飞行帽,敞开的夹克,像是从来没浆洗过的衬衫,还有看着随时都有可能垮掉的腰带。
如果没有少校帽徽,肯定会把他当成兵痞。
在上级的眼里,他就是一个刺头。
“上校……”
“别说了,你觉得现在来找我合适吗?”上校明显是早有所料。“只要能够完成分配的任务,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提出的那个‘集中投弹’的轰炸战术,等战斗结束,我们再好好谈谈。”
“保证完成任务!”
没等上校回答,李云翔就已转身跑了出去。
看着他的背影,上校忍不住叹了口气,随后还苦笑起来。
他们这里,把装了机枪的侦察机算上,也只有不到一百架战斗机,而战线对面至少有一千架。
没错,李云祥是拥有三十七个单独战果的王牌,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空中独行侠。
可是,装上几百千克的炸弹,他还能够笑傲长空吗?
…………
帝国东北边塞,冰风暴半岛,东北战线某战地医院。
有人觉得,这条在冬季因为严寒与狂风出名的半岛是帝国的鹰喙,能让来自东面的敌人望而却步。
也有人说,它是帝国的阑尾,每当帝国体弱气虚的时候就会发病作祟。
只是现在,它成了帝国身上,一处治不好,还在不断往外冒血的溃疡。
三条地面战线当中,东北战线最后才形成,却也最为残酷与惨烈。
在过去的两年多里,围绕这条宽度不到三百千米的战线,双方交战上百次,仅投入兵力超过十万的大规模战役就多达十三次,几乎是每两个月一次。在战线南北各十五千米的范围之内,埋葬了至少三百万名官兵。付出如此惨烈的代价,经受如此惨痛的磨难,也就只是守住现在的阵地。
两年多来,没有一名士兵能够在翻出战壕之后,向前爬行五百米。
在由堑壕、铁丝网、机关枪与火炮组成的防线面前,任何血肉之躯都难有寸进,冲锋是在白白葬送鲜活的生命。
有趣的是,在战线形成之后,最忙碌的不再是抱着步枪,蹲在堑壕底部的泥浆当中,惶惶不可终日的士兵,而是战地医院里面的军医。每当双方炮兵准备处理受潮的炮弹,或者新上任的指挥官想要有所表现,就会有成百上千的士兵成为牺牲品,幸运点的会就此解脱,不幸的则会终生跟伤残与梦魇为伴。
一大清早,建在火车站旁边的战地总医院就热闹了起来。
不是前线爆发战斗,而是军列按时抵达火车站,并且顺利的卸下物资,将在返程的时候运走伤员。
“不不不不不,这几个全都留下,他们没救了,送上列车也是死。”
在医官招呼下,搬运伤员的民夫放下了手上的担架,即便那些伤员都活着,其中几个还神志清醒。
“从这里开始,额头上有标记的伤员才能送上列车。”
路边,整齐的摆放着上百具担架,几名拿着红色水彩笔的医务人员在给伤员做标记。
圆圈表示伤情已经处理,暂时用不着救治。
弯钩表示伤情得到控制,需要适时做后续治疗。
叉叉表示伤情还没查明,只是伤势算不上严重,应酌情处置。
这些,都只是普通创伤。
开始那些,全都吸入了毒气,哪怕还活着,也就只能撑几天,就算送上了列车,最后也会死。
如果敌人投放了装有老鼠尸体的炮弹,伤员还必须隔离观察,绝不能送往后方。
在被民夫抬起来的时候,一名半边脑袋被绷带裹着,只露出右眼以下部位的伤员举起了右手。
一名上士,写在医疗卡牌上的姓名是:王开元。
在他的额头上,是一个红色圆圈。
只是,谁会在乎呢?
民夫把抬起来的手摁了下去,军医与护士的注意力都在其他伤员身上,没人关注一名伤残上士的举动。
几分钟后,民夫把他抬进了列车车厢。
满满的一车厢,分成了上下三层,全是躺在单架上的重伤员!
空气中弥漫着伤口溃烂与屎尿的恶臭,还有如同冤魂发出的呻吟。
…………
就在今天,帝国新历78年10月31日,进行到第五个年头之后,第一次全球战争终于迎来停战的那一天。
随后,随着无线电波把停战诏命发送到各级指挥部,四个战场上的四名帝**人的命运都将发生转折。
谁又能够想到,这四个并不相识,没有交集的帝**人的命运由此交织在一起。在接下来的几十年内,他们将奏响一曲恢弘华丽、起伏跌宕的命运交响曲,由此开创与书写一个波澜壮阔的时代!
第1章 平民军官
旭海,守望者海峡。
单纯从地理的角度来说,海峡的中线,也就是守岛与望岛之间距离最短的连线才是旭海与东望洋的分界线。只是按照传统与习惯,旭海与东望洋的地理分界线被划在了守望者海峡东面。
由此,守望者海峡全部归属旭海。
第21分舰队,旗舰“北河”号主桅杆的望台内。
朝手上哈了两口气,使劲在脸上搓了几下,还快速原地跺脚,感觉到身上暖和一点,白止战才掏出了怀表。
已经是九点二十五分了。
“妈的!”
低声咒骂一句,白止战收起怀表,重新戴上了手套。
不止是有一点,他现在是很后悔。
两个多小时前,大概七点半左右,第21分舰队冲入迷宫航道的时候,航海参谋的助手因为吃错东西,去了医疗室,确诊为急性肠炎。白止战抓住机会毛遂自荐,成了航海参谋的临时助手。
只要不出意外,白止战的参谋生涯将就此开启。
可惜的是,他太急于表现自己了。
在第21分舰队通过由蛙人秘密开辟的安全水道进入北航道,贺永兴少将,也就是分舰队司令官召集主要参谋,讨论接下来的作战行动的时候,白止战当着众多高级参谋的面,提出肯定会在九点半之前,跟之前观察到的,在海峡东面活动,后来又脱离了接触的第一战巡分队遭遇。
如果只是这一句话,还没有什么。
讨论战术本来就是各抒己见,参谋都有发言权。
关键就是,他还说,可以让四艘战列巡洋舰升起“旭日耀海”旗,冒充联合舰队的第二战巡分队,以此抢占有利的位置,比如占据t字头,给第一战巡分队迎头痛击,说不准还能击溃第一战巡分队。
会议结束之后,航海参谋给白止战安排了新的任务:去证明在司令官面前说的大话。
其实,也不能怪白止战。
像白止战这种出身平民阶层,在海军学院熬了几年才到战舰上服役的年轻军官,都想获得展示才华的机会。
何况,白止战主修的是航空侦查专业!
这是一门才开设五年的专业,而白止战是该专业第一批学员之一。有点关系的,都不会主修这个偏门。在海军学院的几十个专业当中,最吃香的是炮术、航海与轮机,其次还有通信与医疗。不说其他的,白止战认识的那些来自名门世家的学员,都是以炮术、航海为主修专业。
没法拼爹,只能拼汗水。
五年里面,白止战不仅仅完成了主修专业,得到优甲的考核成绩,还通过了三门辅修专业的结业考核,炮术为优甲,航海为优甲,通信为优乙,综合考核成绩在同届的两千多名学员中排名前十。
正是如此,他才拿着校长的推荐信来本土舰队,投奔贺永兴少将。
贺永兴是海军学院校长祝世建上将的开山弟子,所以说起来,他是白止战的大师兄。
可惜的是,没什么屁用。
自贺永兴往下,第21分舰队的军官,八成由海军学院毕业,另外两成也去海军学院深造过。
要扯关系,全都是贺永兴的学弟。
第21分舰队人才济济,白止战这种年轻军官如同过江之鲫,一抓就是一大把。祝世建的亲笔信,加上四门优秀的考核成绩,只是进入第21分舰队司令部的敲门砖。要想取得更大的成就,除了得努力拼搏,还需要那么一点点的运气,以及发现机会与抓住机会的眼界与魄力。
白止战发现了机会,而且抓住了机会,只可惜经验不足,操之过急了。
想到这些,白止战不禁暗自叹息。
别说什么年少轻狂,很多时候还真得认命。
五年之前,在踌躇满志的进入帝国海军学院的时候,白止战有明确的人生目标,成为陈炳勋元帅那种,统帅舰队横扫四海的不败战神。等走出海军学院,才发现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来到第21分舰队,白止战学到的第一课就是面对、接受与适应现实。
此时此境,算是第一课的结业考核吧。
“白少尉,来一口?热的,暖和。”旁边的望长推了白止战一下,把一个套着绒布的水壶递到他的面前。
虽然是“长”字头,但是望长是士官,地位在军官之下。
白止战没客气,站在离海面几十米的地方,被冰冷的海风吹了一个多小时,谁都无法拒绝热茶的诱惑。
大概是鼻子冻僵了,喝到嘴里后,白止战才发现水壶里面装的不是茶。
竟然是酒,而且是高度数的烧酒!
“怎么样,暖和吧?”盯着白止战开始扭曲的面容,望长笑了起来,仿佛捉弄军官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
当然,确实很暖和。
忍住喉咙口火烧火燎的感觉,白止战把酒咽了下去。片刻后,觉得舒服了一点,又喝了一口。
“含一会再吞,不容易上头。”
白止战听取了望长的建议,不过没喝第三口。
帝国海军不是陆军,不但严禁在战时饮酒,即便在平时也没有酗酒的风气,连宴请都以香槟等低度数餐酒为主。
“哪来的?”白止战把水壶还给了望长。
“好喝就成,对不?”
注意到望长那似笑非笑的表情,白止战没再多问,毕竟这事要追查下去,肯定有人会倒霉。
其实,军纪涣散已经是帝国海军的大问题。
在过去的两年多里,本土舰队出动数十次,大大小小打了几十仗,始终没有抓住扭转战局的机会。军官还好说,基层官兵却早已疲惫不堪。要不是想着报仇雪恨,有一股由复仇念头撑着的狠劲,士气恐怕早就垮掉了。
胜利无望,平时的给养也只勉强够用,再严明军纪,不是逼着底层官兵闹事吗?
望长是个明白人,收起了水壶,操起架在环形滑轨上面的高倍率望远镜,一本正经的朝南边海天线看去。
白止战也收起心思,拿起望远镜搜索东南方向的海天线。
有点模糊,镜片像是结了雾。
不对!
不是雾水!
是几根很淡的,笔直升入空中的烟柱,而发出烟柱的战舰还在海天线下面,肯定在三十千米开外。
“老李,东南!”白止战立即提醒了望长,他只知道望长姓李。
那肯定是从战舰烟囱里冒出来的黑烟,只是太远了,无法做出进一步判断,甚至看不清楚有几根。
在望长把专用的四十倍望远镜转过来的时候,白止战已经抓起电话话筒。
第2章 接敌备战
司令舰桥。
电话铃声响了三遍,作战参谋才拿起话筒。
“司令舰桥,我是作战参谋……”
分舰队司令官,绰号“东望洋之虎”的贺永兴少将站在前向舷窗后面。
在他身后,几名高级参谋围着海图桌,正低声讨论。
盯着那几只一直在附近翱翔,徘徊着不愿离开的信天翁,贺永兴的心思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十七年前,从帝国海军学院毕业之后,贺永兴就搭乘战舰经此进入东望洋。在接下来的大半年里,这支以八艘新锐战列舰为核心,总共有四十多艘舰船,而且所有战舰都刷成了黑色的舰队,在全世界的关注之下,完成了环球航行。当时在这里,也有几只信天翁跟在战舰后面。
那时候的帝国海军,如同当空的骄阳,强大到能够让全世界颤抖!
可现在呢?
如果说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绝对是自欺欺人。
下面的官兵不明白,贺永兴不可能不知道。
帝国海军本土舰队,算上第21分舰队共有二十四艘主力舰,跟四年多前开战时的规模旗鼓相当。因为有十二艘超无畏舰与四艘新锐的战列巡洋舰,所以要说战斗力,比开战的时候更强大。
可是,本土舰队的对手,也就是联合舰队,拥有三十六艘主力舰,必要的时候还能增派二十多艘。
本土舰队缺少的不止是战舰,还缺乏弹药、燃料与给养。
为了这次出征,只是搜集食物等给养就用了三个月,还搞得怨声载道,最后让后勤主管引咎辞职才平息了民愤。
拖下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全面出动,与敌人决一死战,或许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
至于作战战术,反正是决一死战,找到敌舰队开打就是,需要讨论什么呢?
“贺司令!”
突然从身后传来的话语,贺永兴猛的一个激灵,思绪也拉了回来。
“望台报告,东南方向出现一支敌舰队,初步判断为六艘大型战舰,疑为之前脱离的第一战巡分队。”
向贺永兴做汇报的是作战参谋桂伯勇上校。
回头朝桂伯勇看了一眼,贺永兴才拿起望远镜,朝东南方向看去。
搜索了好一阵,他才看到那几根不太明显,而且暂时没法分辨数量的烟柱。
实在是太远了,敌舰还在海天线下面。
也许,站在桅杆顶部的望台能看到敌舰。
“贺司令?”
不止是桂伯勇,司令部的几十名参谋军官都盯着贺永兴,等着司令官下达命令。
“联系望塔,辨别清楚之后再汇报。”
在贺永兴说完之后,桂伯勇没有马上离开,略微迟疑了一下才转过身,朝自己的岗位走过去。
“现在几点了?”在桂伯勇回到岗位之后,贺永兴问了一句。
“马上九点半。”
贺永兴的眉头跳了几下,似乎想到了什么。“联系后面三艘战舰,升起膏药旗,并且禁止使用无线电。”
在贺永兴下命令的时候,桂伯勇朝通信参谋比划了几下。
“让‘冀河’号与‘桂江’号减速,务必呆在敌舰的望距离之外。”
“还有别的命令吗?”
“暂时就这些,下令吧!”
桂伯勇没多问,抓起了话筒,亲自给望长下命令。至于其他的命令,由通信参谋负责传达。
此时,望台里面。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望长一把就抓起了话筒。
“是……是……是!”连说三个“是”,望长才放下话筒。“白少尉,司令部命令,让我们辨别出敌舰身份之后再汇报。”
“我叫白止战,叫我‘小白’就行了。”
白止战仍然在用四十倍望远镜观察东南方向的烟柱,对于司令舰桥的答复,他并不觉得意外。
“老李,你确定是六根烟柱?”
用望远镜能清楚看到那些从海天线下飘起来的黑烟,只是受航向影响,后面的烟柱受到遮挡,根本没法数清楚。
“小白……我长你几岁,就不客气了。李大哥干了这么多年的望员,这双鹰眼可不是吹出来的。”望长呵呵一笑,又说道,“对了,我叫李铭博,你要是觉得对味,叫我李哥就好了。”
“李哥……”
“干,这在搞什么名堂!?”
白止战刚开口,李铭博就惊叫了一声。
回头一看,白止战就明白了过来。
在望台后面,一面膏药旗,也就是被称为“旭日耀海”的狭夷海军军旗,正以极快的速度升上桅杆顶端。
与此同时,赤血战旗从桅杆另外一侧降了下去。
“李哥,要开打了!”
白止战控制住了激动起来的情绪,拿起便携式望远镜朝后方看去。
编队最后面的两艘战舰,即“冀河”号与“桂江”号已开始减速,而且“冀河”号打出了“大获全胜”的旗语。
跟在“北河”号后面的三艘战舰,即“南江”号、“鲁河”号与“粤江”号没减速,还同时升起了膏药旗。
从远处看,这四艘战舰就是联合舰队第二战巡分队里的四艘“金钢”级战列巡洋舰。
当然,不是说那面膏药旗是魔法师的斗篷,拥有瞒天过海的法力。
在外形上,特别是上层建筑,“北河”级与“鲁河”级跟狭夷海军的“金钢”级有很多相似之处。原因很简单,“金钢”级的初始设计来自布兰海军的“虎”号,而“鲁河”级也借鉴了“虎”号的总体布局,“北河”级则是在“鲁河”级的基础上进行放大改进,总体布局没有太大的变化。
“北河”级在外形上最显著特征,其实是舰尾两座主炮炮塔也采用背负布局。
正面,因为“北河”级同样是三角桅,加是采用渐变色迷彩,所以远远看上去,确实很像“金钢”级。虽然“北河”号司令塔很高大,舰首外飘角度也更大,与“金钢”级有明显差别,但是在能看到司令塔与舰首的时候,肯定进入了交战范围,恐怕分出了胜负,也就没必要伪装。
关键就是,能否在被识破之前靠近敌舰队!
“小白,下面!”
得到李铭博的提醒,白止战转过身来,朝前方看去。
两座主炮炮塔正在快速回旋,四根炮管也在做上下俯仰运动,那是炮手在检查炮塔与主炮的运动机构。
此外,布置在舰桥与司令塔外侧的副炮炮塔也开始转动。
这些都是开战之前必须做的工作。
第3章 酒壮怂人胆
十多分钟之后。
“白老弟,李老哥墙都不扶,就服你!”李铭博一边说,一边挪屁股,让出四十倍望远镜前面的位置。
因为关系到位,所以开始的时候,白止战把他来到望台的原因告诉了李铭博。
凑到镜头前面一看,白止战明白了李铭博这句话的意思。
在伸出海天线的那根桅杆的顶部,挂着一面随风飘扬的圣乔治旗,布兰王国皇家海军的军旗。
当然,一面军旗没什么意义,毕竟悬挂圣乔治旗也有可能是在一艘驱逐舰。
关键是军旗下面那个跟桅杆相比,尺寸很离谱,显得非常的夸张,看上去很不协调的望台。
此外,还有舰桥后面那两根能隐约能够辨认出来的粗壮烟囱。
这些,正是“声望”级战列巡洋舰的辨识特征。
白止战效仿李铭博,用战舰名册的投影图像仔细对比了一番,确认没有错之后,才收起战舰名册。
此时,李铭博已经拿起话筒。
见白止战侧身回头,李铭博赶紧朝他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他别讲话。
司令舰桥里面。
接到望台打来的电话,桂伯勇并没感到惊讶,因为已经能用高倍率望远镜看到那面旗帜了。
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勉强能辨认出来,是一面白底红十字的圣乔治旗。
在桂伯勇接电话的时候,贺永兴走了过来。
放下话筒,桂伯勇先是点了点头,才说道:“望长辨认出领舰是一艘‘复仇’级,确认是第一战巡分队。目测距离超过二十五千米,以现在的航速将在十五分钟之后进入主炮的有效射程。敌舰队没有转向,也许还没有发现我们,或者是没有起疑。只不过,敌舰肯定会在几分钟之内发起询问。”
贺永兴的眉头紧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此外,暂时没有发现其他敌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在桂伯勇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贺永兴做出了决定。“严令各舰保持无线电静默,让通信员上桅杆,准备好灯光设备。在敌舰发起询问之后,宣称是第二战巡分队的‘金钢’号,尽最大努力缩短距离。使用国际海事的公用编码,千万别透露其他信息。”
“明白。”
“告诉后面的三艘战舰,转向机动以旗舰为准。在交战之后首先集火敌方领舰,争取用最短的时间干掉敌领舰。”贺永兴长出一口气,又说道:“希望运气不太差,最前面那艘就是旗舰!”
桂伯勇点头答应了下来,随后又说道:“还能够看到‘冀河’号,要不要给三小队下达命令?”
贺永兴愣了愣,随后就皱起眉头。
沉思了好一阵,贺永兴才说道:“让第三小队见机行事,先向南转向,等我们与敌舰队交火之后伺机加入战斗。”
“第一战巡分队会向南转向?”
“你能保证之前观察到的快战分队没在这附近?”
被贺永兴反问之后,桂伯勇立即明白过来,也没再嗦,叫来了通信参谋准备发送作战命令。
“那个白姓参谋是不是还在上面?”
“对,他还在上面。让他回来吗?”
要不是贺永兴问到,桂伯勇都忘记了那个在两个小时前大放厥词,却准确预测了当前局面的年轻军官。
“不经历风雨洗礼,如何能茁壮成长?让他在上面多呆一阵,打磨掉一些棱角,今后说不准能成大器。”
贺永兴都这么说了,桂伯勇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不过就是一个多他不多,少他不少的少尉参谋。在帝国海军,像他那种有几分颜色就能做出一幅油画的年轻军官简直是过江之鲫,只不过在经历了风雨之后,还能成大材的就是凤毛麟角了。
几分钟后,两名望员带着一套测距工具爬进了望台。
一个望小组,总共有四名官兵,平时只需要两个执勤,只有在作战的时候才需要四个全都上岗。
在战斗中,望长负责报告情况,同时接受来自上级的指示。副望长用四十倍望远镜观察监视敌舰,第一望员观察弹着点与测距,第二望员负责监视与防范来自其他方向的威胁。
因为白止战懂得如何使用测距仪,所以李铭博临时做了调整,第一望员操作四十倍望远镜,白止战负责测距。
至于副望长,暂时在下面待命。
其实,白止战有点失落,因为他觉得,在确认东南方向的是第一战巡分队之后就能返回司令舰桥。
可惜,现实再一次打脸。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白老弟,你也别叹气,就留下来陪老哥。”李铭博看出了白止战的心思,在说这话的时候,还把“水壶”递到白止战面前。“俗话说,站得高看得远。等下打起来,这里是风景独好,而且特别的安全。不说其他的,有哪个敌舰的舰长会让主炮瞄准望塔,而不是下面的司令塔,对不对?”
白止战苦笑了起来,对李铭博的“豁达”无言以对。
“来,喝两口,壮壮胆!”
“你觉得我是怂人?”白止战反问了一句。这是从“酒壮怂人胆”引出来的一个跟陈炳勋元帅有关的典故。
“白老弟,你赤手空拳的爬上来,一呆就两个小时,怎么可能是怂人?”
话虽如此,只是李铭博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似乎是在告诉白止战,是不是怂人,等下打起来就知道了。
白止战也没再嗦,一把将水壶抓了过去,仰头就喝了起来。
“慢点喝,给大家留点!”
没有等白止战反应过来,李铭博一把夺走水壶。就剩下半壶,白止战再喝几口,其他人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酒,确实能壮胆!
几口烧酒下肚,不但暖和了许多,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顶风而立的时候,还有一种豪情万丈的感觉。
就像小说里面,傲立于群峰之巅,已经是人剑和一,天下无敌的盖世大侠。
那种飘飘然的感觉,不提有多么的舒服了!
身体因为战舰突然转向失去重心,白止战猛的回过神来。
旁边,李铭博已经架好了测距仪,一名望员正在调试。
下方,两座炮塔都已转到三点钟方向,四根炮管高高的仰起,一副随时有可能喷发出满腔怒火的模样。
后方,桅杆上的膏药旗已经解脱,旗手正准备升起赤血战旗。
远处,以两艘“声望”为首的敌舰队也已开始转向,只不过明显慢了半拍。
“轰”
在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中,战舰前后四座炮塔的八门400毫米主炮同时开火,炽热的炮口焰让半空中的骄阳黯然失色。战舰剧烈的震动起来,数万吨的舰体在巨大后坐力推动下,向左侧移动了好几米。
战斗,打响了!
第4章 一发入魂
五分钟前,九点五十分,第一战巡分队旗舰“声望”号司令舰桥。
在接到舰长的电话之后,冈特少将立即从床上爬了起来,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在问清楚情况之后,冈特觉得这个做梦都想往上爬的舰长在小题大做。
不过是第二战巡分队没有老老实实的呆在后方,跑到前面打秋风,偶然遇到了,需要大惊小怪吗?
没错,几天之前就收到情报,梁夏帝国本土舰队很有可能在近期出动,要不然联合舰队不会倾巢而出。
同样没错,两个多小时之前,有一支身份不明的舰队出现在了守望者海峡西边。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
守望者海峡就那么点宽,而且只有一条航道能让主力舰安全通过,由贝蒂上将亲自指挥的快战分队就在航道的出口外面,即便本土舰队的第21分舰队杀了出来,也会遭到快战分队的迎头痛击。
第21分舰队出现在海峡东北几十千米外的开阔海域?
显然,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再说,从西面而来的是四艘战巡,第21分舰队有六艘战巡。难不成为了冒充第二战巡分队,绰号东望洋之虎,在过去两年多里给联合舰队制造了大量麻烦,被当成头号威胁的贺永兴会丢下三分之一的主力,带着四艘战巡杀入东望洋,跟拥有六艘战列巡洋舰的第一战巡分队决战?
贺永兴会犯这种颠倒主次的低级错误!?
果真如此,哪怕睡着了都要笑醒!
六艘对付四艘,四十四门主炮打三十二门主炮,而且快战分队就在几十千米外,绝对是稳操胜券。
不说全歼第21分舰队,只要能够击毙贺永兴,那就是一等大功!
只是,冈特并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好的运气。
两年多前,在那场改变整个西大陆战局的大海战中,冈特率领的第五战列舰分舰队及时杀到,却因为运气差了一些,没有抓住一举致胜的机会。冈特由此错过了大好良机,让贝蒂平步青云。
要是运气够好,冈特早就坐上东望洋舰队司令官的位置,根本轮不到贝蒂。
问清楚情况后,冈特把大惊小怪的舰长训斥了一番,对几个疑点却是视而不见。
比如,对方的航线在第一战巡分队的右侧,而不是左侧。又比如,那四艘战舰在高速逼近的时候,一直没有回答由“声望”号拍发的询问电报。再比如,对方领舰在用灯光信号进行联络的时候,使用是国际海事公用编码,而不是从今年才开始使用,每个月都跟新一次的军用编码。
宝贵的五分钟,就这么浪费掉了。
如果能换回来,冈特愿意用五年寿命交换这五分钟。
其实,哪怕在最后关头,冈特都没有觉醒。
一分钟前,在望员观察到对方领舰有司令塔之后,冈特没有采纳舰长的建议,而是让后桅杆上的另外一组望员进行观察。因为受到了遮挡,所以后桅杆上的望员并没有及时汇报。
此时,“声望”号的航速仅十节!
直到半分钟前,在对方领舰突然转向之后,冈特才听取建议,下令让“声望”号进入到战斗状态。
可惜,这道命令没有及时发给后方的五艘战舰!
在“声望”号转向之后,也仅有紧随其后的“反击”号跟着转向。
随后,望员观察到了炮口闪光,并且断定对方的前两艘战舰不是“金钢”级,是强大的“北河”级!
非常简单,那两艘战舰的尾部主炮炮塔为相邻的背负式。
放眼全球,除了布兰皇家海军刚建成的“胡得”号,只有梁夏海军的两艘“北河”级为这种布局。
可惜的是,留给冈特少将与舰桥内数十名官兵的时间只有最后几十秒钟了。
事实证明,冈特确实不是那种得到幸运女神垂青的将领。
虽然隔着十几千米,但是爆炸的火光,以及从敌舰上腾起的火球依然清晰可见,只是从望远镜看出去,感觉就像在很远的地方放了一艘战舰的模型,在上面放了一只鞭炮,爆炸场面算不上震撼。
“我靠!”
直到烟云升上半空,白止战才惊醒了过来。
首轮齐射,而且没进行试射,就打中敌舰,这个运气实在好得过分了,还有点让人难以置信。
或许,不止是运气。
“漂亮!”
“干得好!”
“就这样,干他娘!”
李铭博等三人在爆炸的火球变成翻滚的烟云时,才纷纷反应过来,随后用言语表明他们都是性情中人。
所幸,没人在乎有感而发的肺腑之言。
李铭博率先恢复了正常,一把就抓起话筒,不过随后才发现,负责测距的白止战没完成本质工作。
“对准爆炸点,把目标基准值设为零。”
白止战只点了点头,他的炮术专业考核成绩为优甲,而测距是炮术专业的基本科目。
很快,白止战就测出了距离。
十四点六千米。
当距离超过十千米,便携式测距仪的精度就只有零点一千米,而且最后一位为估读,实测的精度更差。
所幸,主要的测距工具不是望员使用的便携式测距仪,而是装在舰桥顶部的十二米主炮测距仪。
“报告司令部,观察到爆炸闪光,弹着点在敌舰的舰桥附近……”
李铭博汇报情况的时候,敌舰队领舰已经被炮弹爆炸产生的水柱包围。
准确的说,其实是视线被挡住了。
因为没再看到爆炸闪光,所以就算还有炮弹打中了敌舰,那也是哑弹,不会对敌舰造成多大损伤。
只是,战斗才刚刚开始。
虽然首先中弹,但是“声望”号并没有丧失战斗力,一千多名布兰王国的海军官兵也绝不会轻易言弃。
反击接踵而至!
“李大哥!”
“看到了!”李铭博没跟白止战嗦,重新抓起了话筒。“报告司令部,观察到敌舰炮口闪光,敌舰主炮半齐射。”
相对而言,主炮开火的炮口闪光更加明亮,不过持续时间更短暂,而且不会产生明显的烟云。
因为没有完成转向,所以“声望”号只有前面两座炮塔的主炮在开火。
李铭博伸出四根指头比划了几下,示意敌舰打出了四枚炮弹,让白止战等人注意观察炮弹的落点。
通常情况,只有进行校射的时候,才会进行主炮半齐射。
可是,敌舰舰首的四门主炮同时开火,不太像是在校射,更像是在遭到突然打击之后的仓促还击。
或许开始那一炮已经打掉了“声望”号的大脑。
第5章 拳拳到肉
五分钟内,一字排开的“北河”号、“南江”号、“鲁河”号与“粤江”号各自完成了三轮全主炮齐射。
只是观察到的,能确认的直接命中就多达六次!
因为第一轮齐射就鬼使神差的形成了跨射,还直接命中,所以“北河”号的炮击效率达到了极致,三轮齐射全都取得了战果,至少有三次是目视确认的直接命中,命中率达到了惊人的八分之一。
“南江”号及时调整瞄准点,在第二轮齐射就取得战果,第三轮齐射再次命中。
第六个战果属于“粤江”号,只不过是靠运气,因为该舰打出的其他炮弹,偏差都超过了一千米。
可惜的是,六次命中的弹着点都在“声望”号的上层建筑与主炮炮塔正面。
虽然舰桥全被炸毁,a炮塔与b炮塔都已瘫痪,但是“声望”号没有沉没,也没有半点要沉没的样子。
大概被揍醒了,在“北河”号打出第四轮齐射之前,“声望”号才释放了烟幕。
用不着贺永兴下令,桂伯勇就对战术做了调整。
仍然由“北河”号牵头,集中炮火对付敌舰队次舰,跟“声望”号同一天开工,还早一个月建成的“反击”号。
炮火依然凶猛,运气却差了许多。
在十点过七分,打到第六轮齐射,才首次直接命中。
命中点在“反击”号的中部,两座烟囱之间的部位。虽然远离主炮弹药库,但是很有可能破坏了烟道。
这一炮要不了“反击”号的小命,也能让“反击”号患上肺气肿,别想快起来。
“反击”号随即释放出烟幕,紧随“声望”号转向脱离战斗。
在此期间,几艘敌舰各自打出了几轮齐射与半齐射,只是偏差都很大,最多只是构成了一些威胁。
为了掩护前面的“声望”号与“反击”号撤退,也为了完成战术转向,让后面几艘战舰跟上,原本排第三,现在成为首舰的“虎”号还用副炮发射了烟幕弹,在航线前方制造出烟幕区。
到此,第一战巡分队只剩下四艘战舰。
战斗,也由此进入到捉对厮杀的阶段。
十点十分左右,在“虎”号冲出烟幕,用第一次全主炮齐射挑战“北河”号的战场统治权的时候,交战距离已不到十一千米。
对没什么防护的战列巡洋舰来说,这绝对是相互秒杀的距离。
不管主炮口径,也不管装甲厚度,只要打中了要害,比如主炮弹药库,就肯定能够一击毙命。
“控制好交战距离,别靠得太近!”这个时候,贺永兴才出言提醒桂伯勇,准确说是让桂伯勇告知张柱国上校,即“北河”号的舰长,准确掌握航向与航速,不要主动撞上对手的炮口。
虽然“北河”号也是战列巡洋舰,但是与之前的战列巡洋舰有很大的区别,更接近于快速战列舰。
只是装甲用量,就超过了八千吨。
在某种意义上,高达四万六千吨的标准排水量,就是为了保证航速与火力,却又不想降低防护的必然结果。虽然装甲厚度无法跟新锐战列舰比,但是按照最初的设计标准,主要部位的装甲厚度都能挡住无畏舰的主炮,也就是十二英寸穿甲弹的直接打击,像司令塔与弹药库这样的核心部位,能够扛住十四英寸穿甲弹。
第一战巡分队剩下四艘战列巡洋舰的主炮均为十三点五英寸!
也就是说,只要保持理想的交战距离,至少能够确保不会被秒杀。
其实,贺永兴有点多余。
就算他没有说,桂伯勇也知道提醒张柱国,毕竟指挥舰队进行炮战与保持有利位置是作战参谋的本职工作。
“别忘了,派人把白参谋换回来。桅杆上风大,让他呆在上面是大材小用,在这里更能发挥价值。”贺永兴好像是突然想到,大概是担心桂伯勇搞忘了,才在桂伯勇走开前提醒了一句。
“行,我马上就去安排。”
桂伯勇很清楚,贺永兴已经记住了那个年少轻狂的参谋军官。
虽然与第一战巡分队遭遇并不是白止战的功劳,他也没有左右战局的能力,但是由他做出的判断,以及在讨论中大胆提出来,大家才有了相关预期,也才能够提前完成交战的准备工作。
仅次一点,就应授予白止战优秀服役勋章。
此时,望台里面。
经过几次实际操作之后,测距仪在白止战手里,总算是应用自如,而且白止战搞清楚了首要职责。
望测距,跟炮火引导没有关系,主要任务是观测炮弹的弹着点。
不止是本舰打出的炮弹的弹着点,还有敌舰射来的炮弹的弹着点。
这样,才能在敌舰形成跨射之后及时发出警告,让本舰通过战术机动,冲出敌舰的炮击覆盖区域。
所幸,接连三艘敌舰都没能对“北河”号形成跨射。
副望长爬上来的时候,白止战刚刚完成测量工作,敌舰“虎”号打出的炮弹,全都落在“北河”号的右舷方向上,而且离得都很远,最近的一枚大概在一千米开外,基本上没有威胁。
“白老弟,你该下去了!”
“什么!?”
回过头来,白止战看到了站在身后的副望长。
虽然望台里能够容纳六七个人,但是工作岗位就四个,哪怕只多一个人,也显得有点拥挤。
“白老弟,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没问题,下次我请客。”
说着,李铭博主动拥抱了白止战。
这个举动,让白止战很尴尬。两个大男人,没必要搞得那么亲热,可惜望台只有这么点大,根本躲不开。
“白老弟,好好干!”
又使劲在白止战肩膀上拍了几下,李铭博才放开他。
白止战已经解开了安全绳的卡扣,侧身让出了位置。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传来了尖利的呼啸声。
对白止战等人来说,那种能让人寒毛倒竖的声响实在是再熟悉不过了,之前每隔几分钟就会出现一次,不过没有一次像现在这么尖利,而且都在离得很远的地方就消失了,没有朝这边而来。
没错,那就是炮弹飞来时发出的声响。
在飞出了十多千米之后,炮弹的速度已经低于音速,只是呼啸声表明,炮弹很快就会砸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李铭博抓起被白止战解开的安全带卡扣,重新挂到白止战腰上。
几乎同时,爆炸发生了。
在听到爆炸声之前,白止战已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抛到空中,飞出望台。
第6章 伤亡惨重
“我抓住你了,用力翻进来!”
被李铭博拽了进去,翻身坐到地板上,白止战才长长的松了口气,对李铭博的救命之恩更是感激不尽。
李铭博反到是不以为然,拍了拍白止战的肩膀之后,就爬了起来。
开始,如果不是李铭博反应迅速,白止战已经被爆炸冲击波抛出了望台。
从几十米高的望台摔下去,哪怕没有落到甲板上,而是落到海面上,同样会摔得粉身碎骨。
何况,战斗还没有结束,战舰不会停下来打捞落水官兵。
前后也就几秒钟的事情,感觉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深吸了几口气,等情绪稍微稳定一些之后,白止战才爬起来。
看清楚外面的情形,白止战顿时呆立当场。
在望台的外壁上,密密麻麻的插着几十块大小不一的弹片,整个望台就像一个钢铁榴莲。
虽然包裹望台的装甲有五十毫米厚,能够扛住小口径机关炮的炮弹,但是依然有几块尺寸较大的弹片穿透了装甲。很幸运,因为弹片的外形并不规整,被卡在了装甲上,没有射入望台。
其实,在飞出望台的时候,白止战就感到有东西从身边飞过去,只不过没有想到是炮弹的弹片。
运气确实够好,要是偏一点,哪怕只是几分米,也会被弹片打中。
只是,下方航海舰桥里面的官兵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炮弹准确无误的打中了航海舰桥,命中点在舰桥的右侧,很可能是侧上方,打穿了装甲之后,在舰桥里面爆炸。
从望台俯瞰,就像是被一头巨大无朋的怪兽咬了一口!
爆炸摧毁了大半个航海舰桥,所幸没引发大火,有几处地方着火,不过火势并不大,第一批损管人员已经赶到。
“你们留在这,向司令舰桥汇报。”
“白老弟!”
在李铭博开口之前,白止战已经顺着直梯滑了下去。
虽然白止战隶属于分舰队司令部,不在“北河”号的编制内,但是现在得救人,跟编制没有关系。
下来之后,白止战发现,被摧毁的不止是航海舰桥,还有在航海舰桥后面,高了半层的电讯中心。
几名损管人员在用液压剪拆开已经变形的舱门,其实是剪断舱门上的铰链。
白止战没多问,马上跑过去帮忙。
很快,众人合力剪开了最后一根铰链,负责指挥的队长支开了其他人,这才抽走顶住舱门的挡板。
失去支撑,舱门“砰”的一声倒在甲板上。
“拿着,戴上面具!”队长一把抓住白止战,把一具防毒面具与一支手电筒递给他。“先抢救伤员,如果能做到就直接送往医疗舱。要是一个人不行,就大声喊叫或者用手电筒发出信号,明白吗?”
“明白!”白止战用力点了点头。
损管抢救是任何一名海军官兵都得掌握的能力,而且在成为航海参谋助手之前,白止战就负责司令舰桥的损管。
戴上防毒面具,又试了下手电筒,白止战跟着损管队伍进了电讯中心。
这是一个面积不太大的舱室,就在司令舰桥的下面,准确的说是在航海舰桥与司令舰桥之间。
在这个不大的舱室里面,密密麻麻的摆放着十几部电台。
任何时候,这里都有十几名电讯官兵。交战的时候,因为收发的电报更多,所以人员至少会增加一倍。
电力供应已经中断,舱室里的烟尘却没有消散。
前方,有人在用扳手之类的东西敲打金属物件,发出了如同鬼敲门一般的声响。
一束光芒射了过来,来回晃动了几下。
白止战立即加快脚步朝光束的方向走过去。
是一名损管人员在用手电筒,他找到了一名被倒下的柜子压住的伤员,要帮忙把柜子抬起来。
所幸,柜子并不重。
在白止战把柜子抬起来之后,那名损管人员把伤员拖了出去。
随后,两人带着伤员离开了电讯中心。
“有几处骨折,还断了几根肋骨。你赶紧送他去医疗室,让军医处理伤口,用绷带固定胸腔,不然会刺穿肺膜。”
说完,那名损管人员又进了电讯中心。
五分钟后,白止战带着伤员来到医疗中心,准确说是挨着医疗中心的餐厅。
现在,这里是临时医院。
损管人员已经送来了十几名伤员,全是重伤员,几乎都是航海舰桥的官兵,白止战认识其中几个。
几名军医都在忙碌。
很多伤员都没得到处理,舱室里弥漫着鲜血与消毒水的气味,充斥着伤员的呻吟声,偶尔还有伤员在大声惨叫。
在白止战把伤员放到一张空着的餐桌上的时候,一名护士模样的医护人员跑了过来。
不要误会,战舰上没有女性,就算是护士,也是男护士。
“他伤在哪里?”
“左腿粉碎性骨折,左肋受到过撞击,肯定有肋骨被撞断了……”
“那边有绷带,先把胸腔固定住。腿部的伤口暂时不用处理,你去找一块夹板,忙过了再说。”
白止战还想说什么,护士已经转身走开了。
显然,在护士看来,骨折算不上重伤,也就不需要立即救治。
跟那些缺胳膊少腿,甚至生命垂危的伤员相比,只是几处骨折确实算不上重伤,至少没生命危险。
白止战没耽搁,去找来了绷带与夹板。
包扎与处理伤口是急救技能,而急救措施是损管的必备能力,其实任何一名海军官兵都懂点急救知识。
在白止战给伤员的左腿打夹板的时候,那名电讯兵醒了过来。
其实,是被痛醒的。
没打麻药,肯定痛死人。
在白止战打绷带的时候,电讯兵死死咬着牙关,呻吟声一直在喉咙里打转,始终没有冲出口。
白止战很慌乱,他只想快点扎好绷带,减轻伤员的痛苦,却失误了好几次,反到耽搁了更多时间。
等白止战打好绷带,他已经再次昏死过去。
一条汉子!
帝**人,流血不流泪!
兄弟,坚持住,会好起来的!
就在白止战准备离开的时候,几名损管人员冲进了餐厅。
“让开,全都让开。军医官,军医官在哪?”
后面,两名损管人员把一名浑身都是血的伤员抬了进来。
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白止战清楚看到,那名伤员佩戴着上校肩章。
上校!?
在这艘战舰上,就两名上校,一个是分舰队的作战参谋,而另外一个就是舰长。
第7章 击沉
去航海舰桥的通道,以及通往露天甲板的舱门全都被封死了,每道水密门都有损管人员值守。
在经过军官餐厅的时候,白止战去弄了点吃的。
从凌晨四点过上岗算起,已经有六个小时没有吃东西了,期间还在桅杆上吹了两个多小时的海风。
只是,想到医疗中心那血淋淋的场面,仿佛在眼前定格了的残缺肢体,在嘴鼻里面久久都没能消散的血腥气味,在耳边挥之不去的呻吟声,从军官餐厅里出来后,白止战把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等到他返回司令舰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二十分了。
炮战还在进行,只是“北河”号不再像开始的时候那么神勇。
炸毁大半个航海舰桥的那枚炮弹,还炸坏了装在航海舰桥上方的主测距仪!在使用后舰桥顶部的副测距仪的情况下,主炮的射击精度,准确说是命中率大不如前,连续几轮齐射都没有打中敌舰。
司令舰桥里面,作战参谋桂伯勇正在通过内部电话下达命令。
贺永兴站在海图桌旁边,几名参谋军官在介绍交战情况。
“白止战,你来得正好,赶紧……你怎么了?”航海参谋走过来,在看清白止战的时候吓了一跳。
面色苍白,还满脸鲜血,就像刚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灵,那模样挺吓人的。
注意到航海参谋的神色,白止战伸手在脸上抹了一下。“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赶紧擦干净。”航海参谋把一根手巾递给白止战,在白止战擦掉血迹的时候,又接着说道,“你带备用海图去后舰桥,听从罗定邦少校指挥。电讯中心瘫痪了,所以得通过‘南江’号来发送电令。”
白止战点头答应了下来,罗定邦少校是“北河”号二副,在战斗中留守后舰桥。
由罗定邦少校指挥旗舰,表明舰长张柱国上校,以及跟随舰长留在航海舰桥的大副都丧失了指挥能力。
“快看!”
这时,一名参谋军官大喊了一声。紧接着,舰桥里面骚动了起来。
东南方向,出现了一团翻滚着升入天空的火球,准确的说是烟云。
太明亮了,隔着十多千米都能清楚的看到!
在众人盯着东面那团火球的时候,桂伯勇已经抓起话筒。在仔细聆听一阵之后,才放了下来。
“贺司令,望台报告,目视观察到四号敌舰的舰桥前方舰体部位发生大爆炸,疑似主炮弹药库殉爆!”
“再观察,确认后重新报告!”
“是!”
桂伯勇没嗦,拿起话筒给望台上的李铭博下令。
白止战走到了舷窗旁边,用望远镜朝烟云那边看去。
因为“声望”号与“反击”号已经被击退,所以按照现在的顺序,四号敌舰其实在第二顺位。
很可能是“狮”号。
这艘战舰,在两年多前的那场大海战中充当贝蒂的旗舰。
爆炸产生的烟云挡住了视线,不过勉强能看到,在烟云后面有东西在熊熊燃烧,火势非常的凶猛。
“已经确认了,四号敌舰中弹后发生猛烈爆炸,正迅速沉没。”
沉没!?
白止战回头朝作战参谋看去,恰巧跟朝这边看过来的贺永兴四目相对。
贺永兴径直走过来,仔细打量白止战一番,最后还点了点头,看他的神色,像认出了白止战。
烟云消散,在通过望远镜看清楚之后,白止战已是瞠目结舌。
其实,根本没有看清楚。
只是,也无所谓了。
四号敌舰断成两截,舰首部分已从海面上消失,剩下的舰尾部分耸立在海面上,正以肉眼可辨的速度下沉。
那可是一艘满载接近三万吨的战列巡洋舰,需要多么沉重的打击才会断成两截,并且在几分钟内沉没?
只是炮弹的话,根本不可能。
“南江”号的400毫米主炮打出的穿甲弹,质量还不到一吨,装填了十几千克炸药,最多能够在舰体上炸出一个大窟窿。能把战列巡洋舰炸成两截的炮弹根本不存在,或者说根本造不出来。
能够让一艘战列巡洋舰迅速沉没的情况就只有一种。
主炮弹药库被打中,储存在里面的几十吨弹药殉爆!
这才打了多久!?
白止战下意识的掏出怀表看了眼。
十点二十四分,从“北河”号打出第一轮齐射算起,刚好过去了半个小时!
随即,白止战的猜测得到了证实。
桂伯勇走到贺永兴身边,说道:“根据望台的报告,四号敌舰是‘玛丽女皇’号。‘南江’号打出的穿甲弹直接命中了二号炮塔,穿透几层甲板之后,在下方的主炮弹药库内发生爆炸。”
“联系‘南江’号,向三号敌舰开火,减轻旗舰的压力。别忘了,让代理舰长向全舰官兵通报击沉敌舰的消息。”
等桂伯勇走开,贺永兴朝白止战招了招手。
“贺司令。”
“受伤了?”
“没受伤,不是我的血。”面对贺永兴的关怀,白止战不得不重复一遍开始跟航海参谋说过的话。
贺永兴又打量了白止战一番,在看到白止战腰上的防毒面具之后,才明白过来,知道白止战去过航海舰桥。
“这仗打赢了,我亲自为你申请嘉奖与晋升令。”
白止战明显被吓了一跳,在注意到贺永兴那严峻的神态之后,赶紧说道:“我只是做了一名参谋该做的事,而且能旗开得胜,也是贺司令的指挥与领导有方,我这个小小的参谋哪里敢邀功。”
“你太谦虚了。”
贺永兴都这么说了,白止战觉得再谦让就显得很虚伪了。
“你觉得,我们有多大胜算?”贺永兴突然提出一个极为敏感的问题,让白止战更加的手足无措。
航海参谋带着备用海图走了过来,见到贺永兴正在跟白止战说话,也就识趣的没有上前打扰。
谁都看得出来,在准确预测将与第一战巡分队遭遇之后,白止战得到贺永兴的赏识,至少让贺永兴觉得是可造之材。
能得到贺永兴器重,哪怕谈不上扶摇直上,前途也不可估量!
“怎么了,不敢说,还是不能说?”
“贺司令……”
白止战很头大,因为这不是一个小参谋能够随口回答的问题。
贺永兴仍然盯着白止战,只不过没再催促,给了他足够多的时间,让他想清楚了再给出答案。
就在这个时候,司令舰桥内再次热闹起来。
远处,出现了两团烟云,五号敌舰与六号敌舰同时中弹。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两艘战舰就被弹雨笼罩了!
第8章 南辕北辙
几分钟后,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桂伯勇才问清楚。
之前向南机动的“冀河”号与“桂江”号杀了回来,从侧后方逼近敌舰队,再分别向五号敌舰与六号敌舰开火。
因为没有遭到反击,加上距离足够近,所以两艘战舰的炮火极为精准。
为了增强打击效果,连100毫米副炮都用上了。
两艘敌舰,即“狮”号与“公主”号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在桂伯勇询问情况的几分钟,两艘敌舰接二连三的中弹,远远的看去,像被炮火吞没了一样。
虽然大部分都是副炮的战果,但是被密集炮火笼罩,肯定是非常悲惨。
十点三十一分,在“玛丽女皇”号爆炸沉没之后七分钟,紧随其后的“狮”号发生猛烈爆炸。大约三分钟之后,该舰升起白色信号旗,只是紧接着再次发生猛烈爆炸,并且在五分钟后沉没。
十点三十七分,“公主”号在炮火中翻覆。
在此前两分钟,即十点三十五分,“虎”号再一次释放烟幕,完成了战术转向,随后在十点四十分左右重新释放出烟幕,借着烟幕的掩护加速撤离,并且在十分钟之内就把距离扩大到二十千米以上。
贺永兴没下令追击。
在十点四十分,也就是“虎”号完成转向,开始加速的时候,贺永兴下令让“鲁河”号加速追上旗舰。
虽然“北河”号没有沉没的风险,但是在电讯中心瘫痪之后,已经基本丧失充当旗舰的能力。在“北河”号服役前,第21分舰队的旗舰是“鲁河”号,旗舰所需要的设施全都保留了下来。至于“南江”号,建造的时候为了节约成本,没有设置司令塔,不适合担当舰队旗舰。
十点五十五分,以贺永兴为首的司令部全体官兵搭上了由“鲁河”号派来的摩托艇,并且在十分钟后,登上追上来的“鲁河”号。紧接着,“鲁河”号升起了象征着身份的司令官将旗。
舰队没有停下,在完成转向之后继续向南航行。
从三艘敌舰沉没海域附近经过时,有人提出营救落水的官兵。
贺永兴没答应,只是下令让各舰把多余的救生设备留下。
不是贺永兴不愿意救人,而是不能耽搁宝贵的时间,因为由贝蒂坐镇指挥的快战分队随时有可能杀到。
再说,第21分舰队的六艘战舰也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自救都来不及呢。
来到“鲁河”号上,白止战没有立即前往司令舰桥,而是先去军官浴室洗了澡,换了套干净衣裤。
等他来到司令舰桥,桂伯勇等几名主要参谋正在向贺永兴做简报。
战果没什么好说的,主要是战损。
受损最为严重的就是“北河”号,不但航海舰桥被炸毁,主测距仪也一同报废,连前面的二号炮塔都受到殃及,装在炮塔尾部的瞄准镜被炸坏,导致前方两座主炮炮塔只能靠副舰桥提供的参数进行盲射。
那一炮还导致三十多名官兵伤亡。
所幸,舰长张国柱上校已经暂时脱离生命危险。
“南江”号也没能逃脱,至少被一枚十三点五英寸炮弹打中,只是很幸运,这枚穿甲弹没有爆炸。
直接跟第一战巡分队交战的四艘战舰,都挨了不少的小口径炮弹,也有所损失,不过没什么大碍。
最大的问题就是“北河”号。
主测距仪被毁,安装在二号炮塔上的前瞄准镜损坏,足以让该舰的炮击命中率降低到无法容忍的程度。
如果还有一场战斗,那么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
关键就是,六艘战列巡洋舰当中,只有两艘“北河”级拥有400毫米舰炮,另外四艘配备的都是350毫米舰炮。
对付第一战巡分队的那些战列巡洋舰,两种口径的舰炮都足够的犀利。
可是,面对快战分队的五艘“伊莎女王”级战列舰,350毫米穿甲弹就明显差把劲。
特别是两艘“冀河”级,因为配备的是40倍径身管的七零年型舰炮,对付超无畏舰时非常吃力。“鲁河”级配备的是45倍径身管的七三年型舰炮,面对防护较弱的战列舰还有得一拼。
要是“北河”号没办法正常发挥,等于废掉了半数主要火力。
几个高级参谋争来争去,讨论的不是该怎么打,是要怎么躲,也就是如何才能避开快战分队。
有人提出全速南下,争取赶在联合舰队调整部署之前进入南珠海,再向西航行,经双车海峡进入炎海,去帝国南部军港。就算有需要,今后也能由足岛海峡进入旭海,返回本土舰队的母港。
也有人认为北上最合适,因为敌人肯定能够猜到第21分舰队会选择南下,由此在南面集结重兵,等着第21分舰队去送死。北上还有扩大战果的机会,即第二战巡分队就在北面的那球港附近徘徊。
还有人提议干脆就留在这里,等到天黑后,也就是夜间涨潮,趁水位升高,从北航道溜回去。
在一众高级参谋出谋划策的时候,贺永兴始终没有吭声,脸色也非常难看。
毫无疑问,包括桂伯勇在内,这些高级参谋没有搞明白,撤退与避战并不在可以选择的范围之内。
撤退,无非是为了保存舰队。
打到这个份上,就算把舰队保存下来,又有什么用?
两年多前,在遭受惨败之后,迢曼帝国的公海舰队就此龟缩不出,而迢曼帝国的处境并没有丝毫好转。也许不久后,等迢曼帝国战败投降,公海舰队将被当成战利品,被押往布兰王国海军基地。
帝国海军,绝对无法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
清晨,在升起赤血战旗的那一刻,就没退路了!
所幸,桂伯勇还没有盲目到对司令官的阴沉脸色熟视无睹的程度。
“时间不早了,官兵过一会就要换岗,我们先去吃午饭。贺司令,你想吃什么?我现在就去安排。”
“你们先去吧,我等会过去。”
桂伯勇没嗦,其他高级参谋也明白过来,跟在桂伯勇后面向贺永兴告辞。
在几十米高的望台上吹了几个小时海风,差点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让白止战更加有自知之明。
喜欢表现不是问题,在别人面前炫耀,表现得咄咄逼人,那就是问题。
可惜的是,就算白止战不想当出头鸟,现在也避不开了。
在看到贺永兴招手之后,白止战顿时头大,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早知道该直接去餐厅吃饭。
第9章 海陆分歧
在白止战走过去的时候,贺永兴向他招了招手,然后朝前向舷窗走去。
“还是之前的问题,想好答案了?”
白止战确实很头大,恨不得找个缝钻进去。只可惜,司令舰桥的地板是一块焊死的装甲钢板。
所幸,贺永兴没为难他。
“很多人认为,此次任务切断狭夷皇国生命线,协助陆军在东北战线发起反击,从而盘活战局与扭转局面。”
“不是吗?”
回过头看了白止战一眼,贺永兴接着说道:“真要这么简单,这场战争在两年多前就结束了。”
白止战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他开始只是随口一说。
“从总体战略的角度看,这确实是我们希望获得的理想结果。可是我们都知道,理想与现实的差别实在太大了,理想的东西往往无法实现。就拿这次的作战行动来说,哪怕海军顺利完成了任务,甚至一举夺回守望者海峡,重新掌握东望洋的战略主动权,陆军就一定能取得胜利吗?”
“海军有别的计划?”
贺永兴愣了下,随后就笑了起来。
“贺司令,我只是随口一说,我……”白止战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要是行,他更想收回开始的话。
“你随口一说,还真够准的。”贺永兴长出口气,说道:“你没有猜错,海军确实有另外一套计划。往根本上说,这其实是四年来,海陆分歧的一次全面爆发,或者说是海陆战略的最终对决。”
听到这话,白止战不由自主的哆嗦了几下。
帝国海军与帝国陆军的分歧,从来都不是秘密,就连平民百姓都知道,只不过,绝不是能随便拿出来说的。
在军队里,这是人尽皆知的禁忌。
关键就是,帝国沦落到现今境地,跟海陆分歧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你觉得,我们还有胜算吗?”
“贺司令……”
让白止战始料未及的是,贺永兴绕了个圈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忒尔帝国在去年宣布投降之后,我们就已经失去了取胜的希望。再往前,狭夷皇国在两年多前突然反水,通过偷袭夺取了南北撒豆群岛,控制守望者海峡,纽兰联邦在随后正式出兵参战,我们就丧失了取得全面胜利的希望。如果在当时就积极果断的进行调整,还不会如此。”
“怎么调整?”
“你觉得,我们后来在撒豆海战中遭受惨败是怎么回事?”
“贺司令,你是说……”白止战一下就呆住了,因为正是在撒豆海战遭受惨败,帝国海军才丧失了战略主动权。
从整个大战的角度来看,撒豆海战是梁夏帝国由盛转衰的战略转折点。
贺永兴长叹了一声,才说道:“这些,都是陈年往事了。关键是,在丢掉了战略主动权之后,我们认识到,必须对战略目标做出调整,准确的说是降低目标,继续争取全面胜利已经很不现实了。”
“那该争取什么?”
“最好是和解,至少得停战。”
“可是……”
贺永兴笑了笑,说道:“任何性质的胜利,都需要付出足够大的代价,却未必能获得对等的回报。为胜利付出的代价超过了所能获得的回报时,就需要重新估量,以及对战争目的做出调整。”
听到这里,白止战全都搞明白了。
“这么说,我们是要跟联合舰队打一场消耗战?”
“我就说,你并不是灵机一动才断定会跟第一战巡分队遭遇。”贺永兴笑了笑,没等白止战接话,又说道:“很多时候,我们遭受的损失,其实是卸掉负担,让我们能够以更快的速度前行。从这个角度来看,纽兰联邦与狭夷皇国成为敌人,乃至忒尔帝国战败其实都不算坏事。”
“我们少了一个拖油瓶,敌人却增加了两个不确定因素。”
“你说得没错,只是能够有这种认识的人,特别是在陆军的高层,却是寥寥无几。”贺永兴叹了口气。“对于盯着战场胜败的人来说,同样无法认识到,战败与取胜,其实都不是结束。”
白止战皱起了眉头,因为他还没有想到这一层。
“拿同盟集团来说,就算打赢了,难道会就此消停?我敢说,在我们倒下之后,同盟集团的力枪就会露出豺狼本性,为了瓜分胜利果实而拔刀相向。搞不好的话,很快就会因为分赃不均而分道扬镳。如此浅显的道理,陆军的那些将领,却没几个看明白,我有时不得不怀疑他们全都是蠢货!”
“或许不是没有看明白,而是不愿意承认。”
贺永兴苦笑了起来。
白止战很识趣,一句话点到为止,没有继续说下去。
其实,说到这,白止战心里早有数了。
陆军的意图再明显不过,想通过这次战略反击一举扭转乾坤,仍然向全面胜利努力。海军则认为,在当前局势之下,已经不可能取得全面胜利,能够争取到相对理想的停战条件就很不错了。
因为目的不同,所以在具体的手段上,比如战略反击规模与战术重点,陆军与海军肯定存在巨大分歧。
按照贺永兴透露的意思,海军是想跟敌人打一场消耗战,至少要重创联合舰队。
如果战后的世界依然是四分五裂,那么取得胜利的列强,肯定会竭尽所能的保住撺取胜利果实的资本。因为海军的建设周期极为漫长,技术要求也更高,还是保护与掠夺海外利益的急先锋,在进行扩张,特别是投送军事力量的时候有着不可取代的价值,所以列强肯定会重点保护海上力量。
换句话说,列强未必会为彻底打败梁夏帝国而心甘情愿的让舰队蒙受损失!
当出现可能遭受惨重损失的征兆,特别是在这种征兆逐渐变成现实的时候,列强很有可能会选择妥协。
为此,就得豁出去,跟联合舰队玩命!
可惜的是,有此觉悟的人并不多,不止是陆军,即便在海军内部,恐怕也没几个人有豁出一切的胆量。
其实,这恐怕也是贺永兴愿意跟白止战讲,却没告诉桂伯勇等高级参谋的原因。
在两人叹息的时候,一名电讯兵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专门用来放电文的文件夹。
“报告司令官,海军司令部电报!”
电讯兵有点慌,大概是从来没有面对分舰队司令官。
白止战苦笑着叹了口气,走到电讯兵面前。
“是二次加密电文,得由司令官亲自解译。”
这下,白止战也愣住了。
贺永兴同样是非常惊讶,不过没多问,从电讯兵手里接过文件件,翻开看了眼,就朝海图桌走了过去。
白止战没有跟过去,如果可以给他看,贺永兴自然会给他看。
第10章 走投无路
电文内容不是很多,对照随身携带的密本,贺永兴用几分钟就完成了解译,然后撕碎了电文原件。
在海图上搜寻一阵,贺永兴招手把白止战叫了过去。
“贺司令,要我去把桂伯勇上校他们……”
“让他们先把肚皮填饱,接下来恐怕没这么安宁了。”贺永兴把解译出的电文递给了白止战。“海军司令部在两个小时前拍发了这封电报,只可惜,晚了两个小时才收到,这可是整整两个小时!”
看完电文,白止战又扫了眼贺永兴标在海图上的那些点,随后才抬起头来,朝贺永兴看过去。
在白止战的目光中,只有震惊与不敢置信。
电文的内容并不多,有几组用来表示时间与地图坐标的数字,以及由字母与数字组成的战舰代号。
只是,内容却极为丰富,而且震撼力十足。
总体来说,主要内容有三点。
第一,上午九点半,本土舰队的主力分舰队就在守望者海峡中部海域转向,没有按照计划进入东望洋。只不过,主力分舰队会在海峡里坚守到凌晨,因此第21分舰队务必在凌晨之前返回。
第二,进入东望洋的“海马”号潜艇在那球港南面发现了一支快速航行的舰队,确认有四艘大型战舰。因为该舰队的航行速度超过了二十五节,所以基本能断定,是之前在那球港外活动的第二战巡分队。
第三,由南航道进入东望洋的第33分舰队在上午十点左右,从迷宫航道的东出口附近通过,并没有发现快战分队,也没发现联合舰队的其他主力分队,快战分队肯定在此前就已转移。
所幸,电报提供了准确的时间与坐标。
由此能够大致断定,联合舰队早就收到了消息,知道第21分舰队进入东望洋,而且击溃了第一战巡分队。因为没有发现本土舰队的主力分舰队进入守望者海峡,所以联合舰队出动第二战巡分队与快战分队围剿第21分舰队。肯定还调动了大量巡洋舰,在守望者海峡东面进行拉网式搜索。
第21分舰队被找到是迟早的事!
该怎么办?
“知道第一战巡分队与快战分队为什么出现在海峡附近,却没有提高警惕,我们则有惊无险的从北航道进入东望洋,然后在海峡的东面与第一战巡分队遭遇,不到一个小时就击溃了第一战巡分队吗?”
白止战一下没反应过来,等到想明白,立即呆住了。
不是震惊,是害怕!
贺永兴的这个反问透露出的信息,实在是太吓人了。
帝国海军故意泄漏情报,把敌人引了过来,借此机会跟敌人决战,从而达到重创敌人的战略目的。
其实,这也解释了一个问题。
在白止战大胆猜测会与第一战巡分队遭遇之后,虽然贺永兴没听进去,但是并没对航向做出调整。
贺永兴现在的这个反问,就恰好说明,他不是不相信白止战,是不能表现出来。
当然,贺永兴不是猜测,他也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他早就知道这些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首先就是,贝蒂坐镇指挥的快战分队没有出现。
其次还有,贺永兴把握住了机会,不但打残了第一战巡分队,还差点全歼,可是他怎么也算不到,主力分舰队没趁机杀入东望洋,或许是没有获得有利机会,留给第21分舰队突围的时间只有半天。
如何才能突围!?
第二战巡分队正在北撒豆群岛的东面全速南下,随行的肯定有不少巡洋舰,也就会派巡洋舰展开搜索。
“金钢”级的航速超过二十七节,两艘“冀河”级只有二十七节。
爬在海图桌上,迅速计算了一番,白止战放弃了向北突围的念头。
别说不能放弃友舰,哪怕能,在摆脱第二战巡分队之后,也未必有足够的燃油返回帝国本土军港。
南面,是快战分队。
在得知第一战巡分队被击溃,三艘被击沉,三艘遭到重创的消息之后,贝蒂绝不会放过第21分舰队。
真的要选一个,情愿北上跟第二战巡分队决战,也不能去挑衅五艘快速战列舰。
这样,南下也行不通了。
唯一的出路就是电文里面提到的,向西南方向突围,在天黑前到达守望者海峡东面,然后在主力分舰队的炮火掩护之下,借着夜色从迷宫航道返回旭海。虽然希望很渺茫,但是总比完全没有希望好。
关键是啥?
速度!
白止战没敢有半点耽搁,立即着手计算航向与航速,还同时把计算出来的结果标注在海图上。
其实就是画出一条航线,标出所有转向点,以及各个航段所要达到的速度,以及到达各转向点的时间。
完成最后一步计算,白止战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在抬起头来的时候,他才发现桂伯勇等参谋军官已经回来了,而且全都围着他。
盯着海图上的航线看了一阵,贺永兴的嘴角出现了一丝笑容。
“还没吃饭吧?”桂伯勇走过来,把一只饭盒递到了白止战手上。“还是热的,吃饱了才有力气干仗。”
白止战正需要台阶,赶紧接过了饭盒,狼吞虎咽吃起来。
其实,他早就饿了。
“桂伯勇,把大家都召集起来吧,我有事情要宣布。”贺永兴没耽搁时间,现在最为宝贵的就是时间。
桂伯勇只点了点头,他已经看了电文。
就算还没有做解释,可是标注在海图上的信息,清楚反映出白止战的战术意图,用不着多做解释。
就在这个时候,舰桥里的灯光熄灭了。
虽然是大白天,但是在舰桥中部,也就是海图桌上方的无影灯一直都亮着,好让参谋能够看清楚海图。
平常,没人会去关闭那盏灯。
随即,红色的灯光亮起。
在众人反应过来前,警报就响了起来。
一长一短!
非常急促的警报声。
桂伯勇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即冲过去,抓起了电话话筒。
这时,白止战也反应了过来,其实也就过了几秒钟。
一长一短,那是遭到鱼雷袭击的警报!
如果是望员看到鱼雷并且拉响警报,意味着鱼雷已经迫近,也许就在几百米之外。如果有几条鱼雷射来,而且间隔足够近,那么速度只有十二节的“鲁河”号,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开所有鱼雷!
第11章 围追堵截
虽然“鲁河”号已经打死方向舵,但是受航速限制,舵效非常低,转向速度根本就快不起来。
司令舰桥里面,白止战等人看着从右舷方向射来的两条鱼雷,却什么都做不了。
“鲁河”号在努力向右转向,争取把舰首对准鱼雷。
在前方那条鱼雷逼近的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这下完蛋了,因为从航迹来看,肯定会命中舰首。
只是,爆炸并没有发生。
随即,战舰左侧出现了一条航迹。
怎么回事?
因为定深太大,从战舰下面钻了过去!?
在众人瞠目结舌的时候,白止战已经冲到司令舰桥左侧的露天回廊上,举起望远镜朝着舰尾看去。
没有发生爆炸。
在看到了那条几乎擦着舰尾过去,向远方延伸的航迹后,来到露天甲板上的官兵才松了口气。
随后,通信参谋送来了刚收到的消息。
遭到攻击的不仅仅是“鲁河”号,还有六条鱼雷射向“北河”号与“南江”号,有一条击中了“南江”号。
所幸的是,这条鱼雷也没有引爆。
因为附近没有敌舰,八条鱼雷还从同一个方向射来,又同时射到,所以肯定是来自某艘远洋潜艇。
要说,那艘潜艇的艇长实在太贪心了。
如果锁定的是一艘,哪怕是两艘战舰,用四条鱼雷攻击一艘战舰,也肯定能取得完全不同的结果。
与第一战巡分队的战斗刚刚结束,第21分舰队的官兵再是大意,也不会放松警惕。
第21分舰队没有反潜战舰,遇到潜艇就只能逃跑。
回到舰桥里面,贺永兴立即下达了返航的命令,采用的就是白止战规划的航线,直接去迷宫航道。
那艘潜艇发起偷袭,也肯定会报告第21分舰队的行踪。要不了多久,南面的快战分队与南下的第二战巡分队就会收到消息。再不走的话,东望洋将成为第21分舰队与数千名帝国海军将士的最后归宿。
贺永兴的担心并没有错。
在第21分舰队远去时,一根潜望镜伸出海面,片刻之后一艘漆黑的潜艇浮了上来,接着就发出了至关重要的电报。
此时,守望者海峡东面,迷宫航道出口以东约二十千米,联合舰队快战分队旗舰“伊莎女王”号。
坎宁安叫住了拿着电文走过来的通信参谋,没有让他去打扰贝蒂。
在收到第一战巡分队跟第21分舰队遭遇,并且激烈交战的消息之后,贝蒂一直站在海图桌旁边。
此后送来的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最大的坏消息,就是第一战巡分队被击溃,三艘战巡被击沉,另外三艘也遭到重创,包括分队指挥官冈特少将在内,数千名将士阵亡,其中只是三艘战沉的战列巡洋舰上就有三千多名官兵。
遭受了如此巨大的损失,取得的唯一战果仅仅是重创敌领舰。
其实,这条由“虎”号发来的战报有多高的可信度,还值得商榷,因为根据“声望”号与“反击”号报告,在交火结束之后,也就是在“虎”号脱离战斗时,第21分舰队的领舰并没有出现遭到重创的迹象,而且第21分舰队的航速没有降低,表明没有因为领舰受创而减速。
此外,没办法确认领舰一定是旗舰“北河”号,也有可能是同级的“南江”号。
当然,并非没有好消息。
最大的好消息,来自三支主力分队。
大约半个小时之前,第一主力分队旗舰“宾州”号发来消息,隶属纽兰海军的,总共有十二艘战列舰的三支主力分队正火速赶来,预计在傍晚到达,到时候就能顶替快战分队堵死迷宫航道。
此外,隶属狭夷海军的第四主力分队也即将从那球军港出发,预计在夜间到达。
最迟明天凌晨,联合舰队能在守望者海峡东面集结十六艘战列舰、五艘快速战列舰与四艘战列巡洋舰。只要充分利用海峡里面易守难攻的环境,能够轻松应付梁夏帝国本土舰队的反击。
几天之后,等隶属布兰王国的第五与第六主力分队杀到,联合舰队能在兵力上获得压到优势。
关键,就看能不能在援兵到达之前堵死守望者海峡。
要说的话,还是得怪那场突然到来的风暴,准确说是突然转向的台风。
为了避开台风,联合舰队的所有战舰都撤走了,结果只有航速足够快的战列巡洋舰与快速战列舰及时返回。
让贝蒂气不过的是,狭夷皇国的孬种,竟然以清洗锅炉为名,让第二战巡分队留在那球军港,而不是按照计划跟随第一战巡分队一同出动。要不然,第一战巡分队不会单独面对强大的第21分舰队。
坎宁安完全能够理解贝蒂的感受。
让贝蒂愤怒的,其实并非遭受的损失,毕竟在两年多前,面对比第21分舰队弱小得多的公海舰队战巡分队的时候,贝蒂也吃了败仗。真正的问题,在于第一战巡分队溃败打乱了作战部署。
要搞不好,快战分队甚至会遭到两面夹击!
此外,冈特已经战死殉国了,所以这口锅得由贝蒂来背。
只是现在,抱怨没有用。
在把电文交给贝蒂之后,坎宁安过去标注出了电文里提到的海域,还画出了第21分舰队的航线。
“安德鲁,你觉得第21分舰队会来这边?”贝蒂说着就放下了电文,对站在对面的坎宁安问了一句。
“这不是关键。”
贝蒂眉头紧锁,让坎宁安说下去。
如果不是因为坎宁安太年轻,之前只是在驱逐舰上干过,没有指挥主力舰,根本轮不到冈特指挥第一战巡分队。
在接受海军部任命,来担任东望洋舰队司令官之后,贝蒂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坎宁安调过来,担任舰队的作战参谋。接下来,他又亲手废掉舰队参谋长,让作战参谋行使参谋长的职权。
贝蒂很器重坎宁安,他也从来没让贝蒂失望过。
“我们的任务就是钉在这里,堵死由旭海进入东望洋的航道,让梁夏帝国本土舰队成为笼子里的猛兽。”
“那是六艘战列巡洋舰,就算领舰受重创,也还有五艘。”
“第二战巡分队已经出来了,正火速南下。虽然山下没什么野心,但是他手下的高野少佐绝不是碌碌之辈。”
贝蒂皱起眉头,没反驳坎宁安的观点。
“胜利是靠战斗取得的,而一个经常拿身家性命下注的赌徒,肯定不会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听坎宁安这么一说,贝蒂才点了点头。
联合舰队是同盟集团的舰队,而在胜利即将到来的时候,没人会放弃能够在战后分到更多胜利果实的机会。
那么,第二战巡分队的高野少佐真是那种胆大包天的赌徒吗?
第12章 赌徒的舞台
北撒豆群岛的东面,第二战巡分队旗舰“金钢”号。
“报告!”
通信参谋喊了一声,放下电文后就转身走开了。
一个约三十五岁的少佐拿起电文一看,立即皱起了眉头。
此人就是高野,第二战巡分队的作战参谋。一个有能力、有野心,在狭夷海军以好赌与敢赌,以及好得出奇的赌运而声名远扬的少壮军官。去年年底,也就是忒尔帝国战败投降之前,他切掉左右的两根手指头,跟当时才出任东望洋舰队的贝蒂上将对赌的时候,就此成了家喻户晓的名人。
在此之前一年,狭夷皇国对梁夏帝国不宣而战,跟他也有莫大的关系。
奇袭南北撒豆群岛,再用水雷封锁与控制守望者海峡的作战计划,就是由他领导的参谋小组制订。
就在开始,他与贝蒂的赌局已见分晓。
因为梁夏帝国本土舰队冲出了守望者海峡,攻入东望洋,所以高野赢得了赌局,而贝蒂将按约定,认命一名狭夷海军军官担任联合舰队参谋长,由此结束联合舰队始终没设置参谋长的局面。
只是,高野依然是第二战巡分队少佐参谋。
哪怕在这场海战结束后获得晋升,乃至破格晋升为大佐,高野也没有担任联合舰队参谋长的资格。
能给他的,最多是联合舰队司令部的一个参谋坐席。
当然,在跟贝蒂对赌的时候,高野没想过要成为联合舰队参谋长,他还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
别人都把高野当成赌徒,而他却觉得,在此起舞的全是赌徒,海洋战场本身就是一个大赌场!
高野敢于赌上一切,不止是胆子够大,还因为目光长远。
以当时的情况,在忒尔帝国战败之后,梁夏帝国再能打,也最多坚持一年,然后就得考虑“体面战败”的问题。更何况,在纽兰联邦出兵参战之后,同盟集团在各个方面都超过了协约集团。要不然,狭夷皇国也不会在纽兰联邦参战前发动偷袭,一举拿下守望者海峡,让无敌的本土舰队成了笼中的困兽。
在指挥舰队作战的时候,高野却谨小慎微,简直到了无微不至的程度。
这是半个小时之内收到的第二封电报。
之前那封电报,来自一艘布兰王国的潜艇。
虽然没有获得布兰皇家海军的密码本,但是通过情报人员的努力,狭夷皇国在参战前就破解了一些保密级别较低的通信密码,能够对这类通信电文进行部分解译,其中就有潜艇使用的通信密码。
这次就是如此。
潜艇的电文里面提到了几组数字,按照高野的分析,那是潜艇的坐标,以及敌舰队的航向与航速。
搞清楚这些数字的意思,就不难明白这封电文的含义了。
山下大将走过来的时候,高野依然在低头沉思。
虽然山下才是第二战巡分队的指挥官,还是狭夷皇国常驻舰队总司令,但是他不是那种能够统帅舰队征战四海,并且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战将。以能力而言,山下更像是御人与用人的统帅。
高野就是由他发现与提拔的一员大将,虽然现在还只是少佐参谋。
山下相信,高野需要的只是时间。也许在下一场战争爆发的时候,高野就将成为狭夷皇国无往不胜的战神!
过了一阵,高野才长叹一声。
“你怎么看贝蒂的命令?”山下在这个时候才问了出来。
“快战分队现在是分身乏术,甚至有可能遭到两面夹击。几支增援的主力分队要在天黑前后才能赶到,第一战巡分队的冈特少将又已战死殉国。”高野冷冷一笑,说道,“如果再次遭受惨败,又没人挺身而出,贝蒂就得亲自承担战败的罪责。搞不好,他还得让出联合舰队司令官的宝座。”
“你是说,贝蒂想让我们来帮他背书?”
“准确的说是火中取栗。”
“第21分舰队有六艘战巡,没有一艘丧失战斗力。现在扑上去,风险太大了,或许会步第一战巡分队的后尘。”
“如果连下注的勇气都没有,哪里说输赢?”
山下没有吭声,说到赌,他确实没有多少勇气。
“不管这场战斗的结果如何,持续四年多的战争就要结束了。如果没办法在战场上彻底打垮梁夏帝国,就得为战后谈判争取筹码,确保在谈判中处于有利的位置,而不是听从他人摆布。”
高野这么一说,山下立即露出了震惊神色。
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少佐参谋,不但考虑得长远,竟然还站在统帅的高度上着眼于整场战争的得失。
还有,高野说的是“他人”,而不是“梁夏帝国”。
也就是说,在高野看来,等到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最需要提防、威胁最大的是现在的盟友!
“话是这么说,可是现在去冒险……”
“不需要冒险。”
山下又是一愣,觉得高野的说辞前后矛盾。
“贝蒂想利用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利用他呢?”高野翻出之前那份电文,一同递给了山下。“这两份电文有一个细微差别,贝蒂的电文里面没有提到第21分舰队的航向,只是说快速南下。快战分队肯定在海峡东面,贝蒂让我们南下,其实是希望我们把第21分舰队赶过去送死。”
山口点了点头,这层道理很简单。
“以我的判断,其实是多此一举。”
“你是说……”
“这是梁夏帝国最后的机会,对那支曾经在南江口海战中大败列强舰队的海军来说,绝对没有‘投降’的说法。哪怕明知道是去送死,第21分舰队也会杀回去挑战快战编队,甚至会咬死快战分队,获得决战的机会。联合舰队终归是散沙一盘,真到拼命的地步,鹿死谁手还说不准呢。”
“这么说,快战分队未必能顶住。”
“这一仗,顶得住与顶不住都得死顶。顶住了,胜利将唾手可得。顶不住,或许会前功尽弃!”
山下锁紧眉头,随后就叹了口气。
“第21分舰队最快能在四个小时后杀到,而我们全速航行的话需要七个小时,希望快战分队能坚持三个小时。”
其实,高野与山下并不知道,在电令第二战巡分队火速南下之后,贝蒂给“宾州”号的纽兰海军将领发了一份电报,让三个主力分队不要在乎燃油,全速赶往守望者海峡支援快战分队。
至少有两支主力分队的航速能达到二十节,以这个速度航行,能提前一个小时,在下午七点,也就是大约七个半小时后赶到。第三支主力分队也就多花半个小时,能在七点半左右杀到。
剩下的问题是,贝蒂指挥的快战分队能不能坚持到支援到达?
第13章 预料之中
下午四点,守望者海峡东面,第21分舰队临代旗舰“鲁河”号。
太阳已经西斜,只是离日落还早得很。
要是能拖上两个多小时,在天黑之后进入海峡,那就再好不过了。
因为贺永兴就站在旁边,所以白止战只是暗自叹息,没有把心思写在脸上,还一本正经的用望远镜观察前方的情况。
海峡就在前面,已经能看到守岛上的望归峰了。
说是一座山峰,其实也就是一座高度不到两百米的山丘。在电报普及之前,帝国海军在山顶上建了一座烽火台。
因为一年当中有两百多天被海雾笼罩,望的意义不大,所以山顶上的烽火台已经荒废了几十年。
“你是渝州人?”
贺永兴突然冒出来一句,白止战一下没有反应过来,觉得贺永兴在跟别人说话。
“十岁前,我在渝州居住了半年。那边有一家船厂,我的父亲是船舶工程师。”贺永兴说到这里,白止战才明白了过来。“给我印象最深刻的是江边老火锅,哪怕现在想起来都啊直流口水。”
“最好吃的火锅不是在江边,而是在江里,船工家里的那种。”白止战放下了手上的望远镜。
“真的吗?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尝尝。”
“去我家就行,我爸是船工,我妈调制的火锅底料非常够味,加上现杀的毛肚,江里的活鱼,煮上一大锅,那味道就不摆了。”最后的半句话,白止战说的渝州方言,听着特别的带劲。
白止战说这番话的时候,贺永兴叹了口气。白止战不是笨蛋,注意到贺永兴的神色,也就老老实实的闭上了嘴。贺永兴所在的贺家发迹于东粤,而两粤人最讨厌辛辣,基本上不吃辣味。
“听桂伯勇说,你学的航空侦查专业,怎么会选这样的偏门?”
白止战愣了下,随即就苦笑起来。
贺永兴没多问,其实在白止战苦笑的时候,他心里就有数了。平民阶层的子弟,能够考入帝国海军学院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哪里有资格挑肥拣瘦,而且总得有人填上偏门专业的窟窿。
“你觉得,如果重新来一遍,我们有取胜的希望吗?”
“没有。”
白止战回答得斩钉截铁,让贺永兴很惊讶,或者说倍感意外,毕竟在之前,白止战都在竭力避免回答这类问题。
“要是仍然按照现在的套路,不做任何的改变,就算重来一百遍也是白搭。”
“为什么?”
“做为后起的老牌帝国,我们要战胜的不止是西方列强,而是全世界。只是拼实力,帝国再强也不是全世界的对手。”
“这么说,要如何改变?”
这次,白止战没有急着回答。
变革方向,其实早就明确了。
大战爆发之后,航空兵就登上了战争舞台。
两年之前,同盟集团率先用水上飞机执行海上侦查任务。
在封锁忒尔帝国的战斗当中,布兰皇家海军的水上飞机进行了第一次投弹轰炸。虽然打击目标是一艘民船,投下的炸弹无一命中,但是这足以证明,从空中投弹是一种能够实现的打击方式。
去年,在忒尔帝国投降之前,布兰皇家海军的航空兵完成了第一次真正意义的,准确说是取得战果的轰炸行动。一架大型水上飞机投下的炸弹,成功炸沉了一艘忒尔海军的木壳扫雷舰。
受此激励,布兰皇家海军开始打造搭载常规起降飞机的母舰。
可惜,即便在布兰皇家海军,也没人相信飞机能够对主力舰构成威胁,就更别说帝国海军了。
像贺永兴这种传统将领,最多把飞机当成侦查工具。
其实,连白止战都觉得,飞机很难对大了几万倍的主力舰构成真正的威胁。
至于认定母舰将取代主力舰,在二十年之后成为海洋战场的霸主,别说白止战没有先见之明,哪怕有,他也不敢下结论。
虽然变革未必能够带来胜利,但是不变革肯定无法带来胜利。
变革是肯定的,还没确定的,只是变革的方式、方法与方向。
就在白止战思索着该怎么回答的时候,桂伯勇来到了露天回廊上。等到贺永兴与白止战回过头来,桂伯勇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朝东南方向指了一下,把带来的高倍望远镜递给了贺永兴。
东南海天线上有几根隐约可见的烟柱。
看了一眼,白止战把目光转向了前方的“北河”号。
旗手已经放下主桅杆上的战斗旗,正在下面做准备,等会将重新升起象征旗舰身份的司令官将旗。
这时,响起了战斗警报。
望员已经做出了判断,确定出现在东南方向的就是联合舰队的快战分队,而且正在朝这边而来。
只是,还在二十多千米之外。
“去下命令吧。”贺永兴长出了口气,顺手把望远镜还给桂伯勇。“是富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桂伯勇没多说,在转身返回舰桥的时候朝白止战使了个眼神,让白止战提醒贺永兴返回司令舰桥。
快战分队出现在东南方向上,没让白止战感到意外。
这个局面,早就在预料之中。
迷宫航道总体走向从西北到东南,航道的宽度只够让一艘主力舰慢速通过,而且在海峡中线东边有一片可以供战舰转向与进行机动的安全海域,因此舰队在进入之后,只能朝一个方向航行。
正是如此,只需要在航道出口外面部署几艘战列舰就能封锁整条航道。
快战分队所在位置,离迷宫航道的出口大概十千米,而这个距离恰好在十五英寸主炮的直射范围之内,因此不管是进入航道,还是从航道里面出来,都将直接面对五艘快速战列舰的四十门主炮。别说是装甲薄弱的战列巡洋舰,哪怕是强大的战列舰也扛不住直接射来的十五英寸穿甲弹。
采用常规战术,第21分舰队肯定无法在快战分队的炮口下进入迷宫航道,更别说安全的通过守望者海峡。
所幸,离天黑还有不到三个小时。
即便视力最好的望员也无法在夜晚看清楚远方的战舰,因此只要能拖到天黑,就能在夜色的掩护下突围。
怎样才能拖到天黑?
“贺司令,我们进去吧。”
在白止战这么说了之后,贺永兴才转身朝司令舰桥走去。
突围战术是现成的,第21分舰队早就有这方面的预案,只是得根据实际情况修改部分细节。
然后,就是把纸面计划变成实际行动!
第14章 生死一百秒
七点,守望者海峡东面。
炮战已经持续了两个多小时,打得很激烈,不过算不上惨烈。
自始至终,五艘“伊莎女王”级都堵在迷宫航道的出口外面,把交战距离保持在十千米以上。只要第21分舰队逼近试图抢站t字头,或者试图靠速度冲入迷宫航道,快战分队就通过战术转向摆出决战架势,将第21分舰队逼退。不管第21分舰队怎么折腾,快战分队始终是以不变应万变。
必须承认,贝蒂是一个意志坚定,目的性非常明确的舰队指挥官。
快战分队不肯出来,第21分舰队也没去冒险。
还没到冒死突围的时候。
天黑之后,除非堵上去,不然快战分队肯定无法隔着十千米封锁迷宫航道,用炮火阻止第21分舰队趁黑突围。
因为本土舰队的主力分舰队在守望者海峡里面,所以只要快战分队堵上去,必然会遭到两面夹击。
要是能够歼灭快战分队,干掉五艘快速战列舰,就算赔上第21分舰队也不亏。
本土舰队倾巢而出,就是准备跟联合舰队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这种局面在半个小时前发生了转变。
先是“广阳”号装甲巡洋舰,也就是第33分舰队旗舰发来电报。紧接着,望员就看到了出现在北面的四艘敌舰。
没错,那就是第二战巡分队的四艘战列巡洋舰!
随后,南面的快战分队转向,高速向第21分舰队杀来。
这下,麻烦了。
离天黑还有半小时,哪怕贺永兴立即发出电报,坐镇第11分舰队的本土舰队司令官在接到电报之后马上展开行动,也无法在半个小时之内进入东望洋。天黑后赶到,哪怕第21分舰队还没被歼灭,也于事无补。到时候,有十几艘主力舰要撤回去,肯定会堵死航道,引发更多的麻烦。
再说,第21分舰队遭到两支敌舰队夹击,未必能够坚持到天黑。
到此,贝蒂的战术意图已经非常的清楚了。
要是第21分舰队继续咬着不放,就跟杀到的第二战巡分队连手,在天黑前为第一战巡分队报仇雪恨。如果贺永兴知难而退,就让山下咬上去,贝蒂留下来堵死迷宫航道。等到增援的主力分队到达,快战分队再加入追击行列,跟第二战巡分队合作,把第21分舰队送到海底。
所幸,贺永兴早有所料。
在快战分队转向杀来的时候,第21分舰队没有像之前那样向北规避,而是选择了向东转向。
这下,难题交到了贝蒂手上。
快战分队继续北上,为第一战巡分队复仇,那么在把十五英寸舰炮的巨大威力淋漓尽致的发挥出来前,必然会遭到第21分舰队当头棒喝,尤其是两艘“北河”级上的十六门400毫米主炮。
已经损失了三艘战列巡洋舰,贝蒂敢拿布兰皇家海军的家底冒险?
跟随第21分舰队转向的话,快战分队得离开航道出口。
如果快战分队留在航道出口附近,第二战巡分队未必会继续追赶第21分舰队。
贝蒂不是笨蛋,山下也不是蠢货。
既然贝蒂不愿意触霉头,山下为什么要让狭夷海军的王牌去送死?
四艘“金钢”都是战巡,防护不比上午被击沉的“狮”级强多少,同样刚不过400毫米巨炮。
以狭夷海军的尿性,哪怕有高野这种胆识过人的少壮派军官,山下这类老成派将领也未必敢死磕第21分舰队。
关键,仍然是时间。
如果在天黑前脱离接触,那么在天黑之后,未必能找到第21分舰队。
当然,贝蒂首先要考虑不让第21分舰队占据t字头的有利位置。
结果就是,在第21分舰队转向之后不久,快战分队也跟着转向。只不过,为了堵住迷宫航道的出口,快战分队没有跟第21分舰队加速,并且在完成战术转向之后,依然保持着足够远的交战距离。
这恰好反映出了贝蒂患得患失的心态。
既想取得重大胜利,为第一战巡分队报仇雪恨,又不想冒险,在竭尽所能的避免可能遭受的损失。
自己尚且如此,哪有资格去要求别人?
北面,第二战巡分队也转为向东航行,只是没有向第21分舰队逼近,仍然老老实实的呆在主炮射程之外。
狂奔半个小时,第21分舰队已经“超前”了大概十五千米。
除非快战分队准备从迷宫航道出口外离开,不然就得在七点之前转向,而不是继续跟着第21分舰队向东航行。也正是如此,第21分舰队在七点之后南下就能够绕过快战分队,准确说是绕到快战分队的南面。随后全速向西北方向航行,不但能直奔迷宫航道,还不用担心遭到夹击。
简单的说就是依靠速度,利用敌人各自为阵的局面,围绕快战分队转上大半圈。
关键,依然是时间。
只要把握好转向的时间,第21分舰队始终能够呆在昼夜更替线后面,也就是藏在夜色里面。
如果一切顺利,第21分舰队就能借着夜色的掩护,从快战分队与第二战巡分队的眼皮下面溜走。
可惜的是,战场上的情况是瞬息万变,存在太多太多无法预料的因素。
对于已经鏖战一整天的舰队官兵来说,实在是太疲惫了,落日霞光的余晖,很容易让望员产生错觉。
再说,快战分队与第二战巡分队都在二十千米开外,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灾难就此到来。
七点刚过,位于编队最后面,而且是最后转向的“桂江”号中弹,三枚大口径穿甲弹几乎同时打中了前后舰桥。自舰长往下,上百名官兵阵亡,而且前后两个望小组的官兵非死即伤。
半分钟后,“桂江”号前面的“冀河”号中弹,至少有两枚穿甲弹打中了舰体,并且在舰体里面引爆。虽然中弹部位在水线以上,没有危及轮机舱,但是随着进水量增加,同样能让速度慢下来。
在接下来的一分多钟里,六艘战舰均遭到密集炮击。
前后,其实也就一百秒。
在这一百秒钟里发生的事情几乎改写了第21分舰队的命运。
其实,在这短短的一百秒内,没人搞明白情况,似乎全舰队几千名官兵都被突然而至的炮火给打懵了。
到七点过三分,也就是被昼夜更替线追上,被黑暗笼罩之后,几艘战舰上的望员才搞清楚情况。
炮火来自东面,准确的说是东南。
至少有八艘主力舰,就在十千米开外,分成了两个密集编队,望员据此推断是联合舰队的主力分队。
这下,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