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一梦四百年
大明天启四年,正月十八,寅时三刻。www.uu234.net
浙江承宣布政使司,温州府,平阳县。
天刚蒙蒙亮,县衙后院东厢房主卧内,年轻的县令张斌正躺床上呼呼大睡。
突然,他跟抽疯一样从床上爬起来,捂着嘴,闷头往左边跑去。
这就有点恐怖了,因为左边是墙,完完整整的一堵墙,而这位县令大人的架势明显不是在练铁头功!
“咚”的一声,县令大人一头撞到墙上,撞得自己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哎呦”,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又揉了揉眼睛。
怎么回事,房间左边不是卫生间吗,昨晚吐了好多次,门没关啊!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跑进来,焦急的喊道:“少爷,少爷,你怎么了?”
张斌傻愣愣的看了看跑进来的少女,又看了看左边的墙,还没来得及说话,肚内突然又翻滚起来。
他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随后便焦急的看向四周。
这样子明显是想吐找不到地方,少女赶紧跑到他床边,从床底下拿出一个痰盂,摆在他面前。
张斌也管不了这么多了,直接用双手扶住痰盂两边,对着里面使劲吐起来。
兴许是昨晚已经吐干净了,肚子里已经没什么货了,吐了半天他才吐出几口酸水。
这时候,少女已从脸盆架上拿来一条毛巾,她一手拿毛巾,一手轻轻的在张斌的背上拍起来。
张斌吐了一会儿,感觉肚内不再翻腾了,这才拿过少女手中的毛巾擦了把嘴,然后便呆呆的坐在地上,貌似酒还没醒的样子。
其实,他并不是酒醉未醒,此刻,他的头脑很清醒,只是现在的他还有点不适宜这个新的身份。
那少女见他这副模样,好像犹豫了一下,随即便弯下腰抱住他的胳膊使劲往上拉起来,边拉还边关切的道:“少爷,赶紧起来吧,地上凉。”
胳膊上被温香软热一激,他才感觉到屁股已经冻的有点难受了。
这大冬天的坐在地上的确有点受不了,他顺势在少女的搀扶下爬起来,坐回床上。
这会儿他不像是个县令,倒像个呆萌少年,一坐回床上,他又发起呆来。
而那少女却是飞快的把毛巾挂回木架,又从桌上的茶壶里倒来一杯凉开水交到他手里,随后又拿起痰盂站在他面前等着。
张斌接过凉开水,漱了下口,又将杯中剩下的水咕噜几口喝完,把杯子递给那少女,随后又陷入呆滞中。
那少女将杯子放回桌上,又将痰盂放到门边,随即又犹犹豫豫的走到床边,也不说话,只是表情貌似有点紧张。
张斌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少女,好漂亮的小萝莉啊,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皮肤如凝脂般光滑细嫩,身材如娇嫩的花蕾般含苞待放,这是自己的丫鬟吗?
看了半晌,直看得少女脸上布满了红云,他才用略带生涩的语气尝试着叫道:“小云?”
少女闻言,浑身一颤,随即弯腰整理了一下乱糟糟的被子,然后就准备脱下外套往被窝里钻。
张斌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大惊道:“你干嘛?”
小云红着脸,颤声道:“给少爷暖床啊。“
暖床?她怕是误会了。
张斌其实只想确认一下她是不是叫小云,而不是想叫她暖床。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不用了,你去休息吧,我再躺会儿。“
小云闻言,貌似松了口气,又好像有点失落,她偷偷的瞄了张斌一眼,随即便披上外套,缓缓退了出去。
他知道这个小云并不是普通的丫鬟,他甚至还依稀记得昨晚这个县令张斌醉酒回来之后,貌似对暖床的小云做了点什么。
但是,他这会儿没心思去想小云的问题,因为他脑海里装了东西太多。
他缓缓躺回床上,盖好被子,望着上面蓝灰色的布幔,再次陷入呆滞。
往事一幕幕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如梦幻泡影般。
不过这个泡影着实有点大,因为,浮现在他脑海的,不是一个人的往事,而是两个人的!
一个是现在这个年轻县令张斌的往事,另一个则是他自己的往事。
准确的说,他并不属于这个朝代,他的灵魂,他的思维,来自四百年后的现代社会。
前一世,他也叫张斌,是一个孤儿,但是他的性格并不孤僻,相反他是一个乐观积极、勤奋好学、才华出众、做事认真负责的人。
他的勤奋好学感动了很多人,在好心人的资助下他完成了大学的学业,毕业后,他又凭借自己的努力和出众的才华慢慢创出了一番事业,一切仿佛正在向美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这个时候,跟随他多年的女友却突然离开了他,跟别人跑了!
理由很简单,因为他不懂浪漫。
浪漫,其实他懂,陪女朋友出去逛街、散步、旅游,又或是时不时给她准备点小惊喜,这些他都知道。
但是,他没时间也没精力,他一直在努力工作,几乎没有什么节假日,辛辛苦苦一天下来,他只想静静的呆在家里看看书,又或是上上网放松一下,浪漫对他来说实在有点奢侈。
分手那天晚上,他人生第一次颓废了,就着痛苦的泪水,他一口将一瓶二窝头喝了下去。
结果,自然是醉的一塌糊涂,吐过无数次之后,他终于进入梦乡。
这晚,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见自己出生在明朝一个军户家庭,他父亲是世袭千户,家**有兄弟五人,他排行第五。
他从小就展露出很强的读书天赋,而且还相当的用功。
十年寒窗,他十六岁便考取了秀才功名,十九岁便以乡试第三高中举人,在次年的会试和殿试中他一路高奏凯歌,最终取得了二甲第二十五名的好成绩。
按他的年龄和成绩,理应被选为庶吉士,进入翰林院,深造三年,然后进入六部或都察院,走上升官的快车道。
可惜,他既不是东林党,也不是阉党,翰林院自然是没他的份。
最后,他还是到处托关系找熟人帮忙才补上一个县令的缺。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已,可醒来后却发现,自己真的来到了明末,真的成为一个县令,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年轻县令!
一梦四百年,回到了明末,这事,的确让他吃惊不小,不过,他心中并没有什么失落和遗憾,甚至他都没有想过要回到现代社会。
他对前世真没什么留恋,生活艰辛不说,还要面对失恋的痛苦,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他真不想再去面对。
他现在附身的这个张斌可比他前世强多了,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县令,上面还有四个哥哥,还有一个当千户的父亲,好像还有一个身份尊贵、貌如天仙的未婚妻,一切貌似都很美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所处的时代有点不好,这会儿是天启四年,再过十几年大明就要灭亡了!
第一卷 第二章 吹牛有风险
国破则家亡,如果大明亡了,一般老百姓可能还有活路,但像张斌这种父子皆为明朝官员的家庭,怕是很难幸免。www.uu234.net
张斌自然不想做亡国奴,更不想做亡国之臣,他决心拯救大明。
那么,怎么拯救大明呢?
凑巧的很,这个问题,他还真知道。
因为他平时放松的时候,最喜欢看的就是明朝的小说,起点历史频道,关于明朝的小说,只要能看下去的,他基本上都看完了。
而明朝小说写其他时间段的很少,大部分都是写明末的,可以说他对明朝灭亡的原因还是比较了解的,拯救大明的办法他更是看了一堆。
他还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他后世的经验,他后世学的机电一体化专业,而且还在这个行业摸爬滚打多年,拥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如果让他放手施为,他甚至能在明末掀起一场工业革命,拯救大明并不是不可能的。
但是,熟悉明末历史的他也明白,一个县令,要拯救大明,貌似是不可能的。
因为权力太小了,一个七品芝麻官,谁会鸟你啊!
起码要成为六部尚书又或是进入内阁,说出来的话才有人听。
如果按正常的升官途径走下去,就算不出一点意外,三年升一阶,升到正二品的六部尚书都需要将近三十年,而那个时候,明朝早就亡了!
也就是说,要想拯救大明,就不能慢慢往上爬,必须想办法尽快提升自己的官阶,尽快手掌大权,不然的话,纵然本事通天也来不及了。
在明末,怎么快速升官呢?
根据史料记载,最靠谱的办法就是吹牛逼!
要想一步登天,首先要把自己吹上天。
面对明末那种纷乱的形势,不管是天启帝还是崇祯帝都有点病急乱投医,只要你敢吹,他们就敢给你升官!
东林党那帮自命清流的家伙就不说了,一个个光会吹,吹得自己好像都是治世能臣一样,窃居高位却毫无治国良方,明朝的灭亡可以说跟他们又莫大的关系。
还有一个人,比东林党还牛逼,东林党那些人他比起来,就是个渣。
这个人就是大名鼎鼎的圆嘟嘟袁崇焕,仔细了解一下他的升迁之路就会发现,他简直就是个吹神。
据史料记载,他从一个七品县令升到位极人臣的督师总共才用了六年时间,也就是说,六年之内,他升了十二级还不止!
天启二年,他还只是一个县令,那个时候他便开始吹嘘自己精通兵法,结果那年京察大计,他被御史侯恂相中,破格提拔到兵部任职。
这还只是开胃菜,紧接着他便上奏天启帝:只要给我足够的兵马钱粮,我一个人就能守住山海关!
这话,天启帝也信!立马就破格提拔他为正五品的兵备佥事,吹个牛逼,连升三级,这也是没谁了。
当然,他本事还是有一点的,紧接着,他便于天启六年和天启七年分别取得了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
不过,他时运不济,正好魏忠贤魏公公需要用这两次大捷的功劳来作为自己侄子和侄孙加官进爵的依据。
于是,拼死力战的他只是提升了一阶,晋升为左佥都御使,而魏忠贤的侄子魏良卿却因宁锦大捷有功晋升为太师。
其实魏良卿这个还不算什么,他虽然没去过辽东,但好歹成年了,更为夸张的是,魏忠贤的另一个侄子,还在奶娘怀里吃奶的魏良栋竟然也因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有功被封为东安侯并晋为太子太保!
这是何等的卧槽啊,袁崇焕被气得直接辞官回乡,撂挑子不干了。
崇祯皇帝继位后,魏忠贤等一众阉党被除,他的机会又来了。
他刻意夸大自己在宁远大捷和宁锦大捷中所起的作用,并吹出五年平辽的神话。
这话,崇祯帝竟然也信了!立马任命其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使,去督师蓟辽!
督师这个头衔可不得了,什么总兵、巡抚都得听他的,可以说位极人臣。
六年,从正七品的县令升到准一品的督师!
六年,袁崇焕就走完了很多人一辈子都走不完的升迁之路!
不过,他最后这一下把牛皮给吹破了,五年不但没能平辽,还把皇太极平的跑到大明京城撒野来了。
结果,崇祯皇帝一气之下,把他给活刮了!
由此可见,吹牛也是门学问,瞎吹是不行的。
在明末,吹牛是不犯法,只要你敢吹,升官那绝对比坐火箭还快。
但是,吹牛也是有风险的,牛皮不能吹太狠,一旦把牛皮吹破了,那就是赤果果的欺君,会死很惨。
张斌知道,这会儿,辽东那滩浑水趟不得。
因为后金现在气势正盛,而大明却被党争和贪腐搞得乌烟瘴气,此消彼涨之下,要想收拾后金,很难。
要吹,必须找个简单点的,容易点的事情吹。
他想了一会儿,又想到一个人,这个人就是熊文灿。
他之所以想到熊文灿,倒不是因为这位仁兄吹牛厉害,这位仁兄的特长也在嘴上,不过不是吹牛,而是忽悠人。
崇祯元年,熊文灿就任福建巡抚,海盗头子郑芝龙由厦门攻铜山,结果,竟然被他招降了!
崇祯十年,他因为治理海盗有功,被举荐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代王家祯总督南直隶、河南、山西、陕西、湖广、四川军务,负责围剿农民起义军。
他又使出忽悠神功,把农民起义军头子张献忠给招降了。
不过,这次其实是熊文灿被忽悠了,张献忠是诈降,不到一年,张献忠便降而复起,闹得更凶了。
结果,熊文灿也被崇祯给斩了。
当然,张斌也不是想学着熊文灿去忽悠人,他只是想在合适的时候吹嘘一番,代替熊文灿去当福建巡抚。
因为他知道,海盗头子郑芝龙其实早就想投诚了,不管谁去,这个功劳都能轻松拿到手。
更重要的,这个县令张斌的父亲就是福建都司下属的大金所千户,而他未来的岳父,更有望出任福建都司都指挥使!
他只要能当上福建巡抚,那简直就是如鱼得水,不但能轻松招降郑芝龙,还能很快建立起自己的势力。
当然,巡抚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当的,县令还不够资格当巡抚。
地方官员要当巡抚,最起码也得是个知府,又或是左右布政使什么的。
朝廷官员要当巡抚要求倒是低一点,兵部侍郎、郎中甚至都察院监察御史这样的七品官员都有资格当巡抚。
所以,第一步,他准备先混到兵部或者都察院去,取得外放巡抚的资格再说,至于知府或是左右布政使就算了,要从县令升上去起码得十来年。
第一卷 第三章 第一次升堂
张斌正想着怎么混进兵部或者都察院呢,房门突然又被打开了。顶 点 X 23 U S
这小云怎么回事,虽然身份不一般,虽然长的漂亮,也不能老是不打招呼就往里闯啊!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一个黑影突然扑上来,直接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按床上。
随后,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出现在他面前,并缓缓向下压来。
卧槽,这是要干嘛?
这中年妇女貌似也是县令张斌的熟人,但熟归熟,也不能这样搞啊。
他正准备反抗呢,那中年妇女却突然停住了。
紧接着,她便红着眼,心疼的道:“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没事干嘛去撞墙啊,看把你额头撞的,都肿了。”
张斌闻言,真有一股再次撞墙的冲动,这乳名,简直让人无语。
没办法,这县令张斌的母亲估计是想女儿想疯了,连生四个儿子,结果第五个还是儿子,眼看着自己年纪大了,没法生了,干脆,直接把最小的儿子当女儿养,天天闺女长,闺女短的叫,结果,他的乳名就变成了五姑娘!
叫姑娘,他没意见,别叫五姑娘好不好?
张斌心中哀嚎一声,无奈的道:“小六婶,说了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叫我的乳名!”
进来的并不是县令张斌的母亲,而是他父亲手下一个百户的弟媳。
明末这会儿兴结拜,他父亲跟手下十个百户都是结拜兄弟,关系铁的很,所以,不但是他父亲手下的百户,连带这些百户的兄弟姐妹都管他叫五姑娘。
这小六婶名叫张翠花,是他父母派来专门照顾他饮食起居的。
由于同是姓张,这张翠花从他小时候开始就特别疼他,这会儿见他额头都撞肿了,自然是心疼的不行了。
她没有理会张斌的抱怨,继续心疼道:“五姑娘,哦,不,县令大人,要不叫大夫来看看吧。”
张斌翻了个白眼,无奈的道:“小六婶,我没事。”
说罢,他轻轻把这位小六婶推开,然后爬下床,张开双手。
跟在张翠花后面的小云见状,连忙跑上前把挂一旁的官服拿过来,熟练的给他穿戴起来。
其实,这古代有钱人或者官员老让丫鬟侍女帮着穿衣服并不是因为他们懒,而是因为这古代的正装和官服穿起来都比较麻烦,自个儿穿,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张翠花边协助小云帮他穿戴,边怀疑道:“县令大人,你真没事啊,还是叫大夫来看看吧。”
这点小伤算什么,前世的时候就算干活的时候不小心割了个口子,他都是贴块创可贴继续干,稍微磕下碰下,他管都不会管。
这会儿正好官服已经穿戴完毕,他摇了摇头,直接拿起官帽,往头上一戴,遮住那个肿块,随后便走到门口的铜镜前,仔细看起来。
张翠花和小云都以为他在看额头上的肿块遮住没,其实他是在看这个县令张斌的长相。
还别说,这县令张斌长的还真不耐,剑眉星眸,面如冠玉,潇洒异常。
而且,由于出身在军户家庭,又苦读了十多年的诗书,那气质,儒雅中带着英武,英武中带着洒脱,要多帅气就有多帅气。
他正独自对着铜镜自我陶醉呢,房中的另外两人却没他这么闲。
张翠花见县令大人真没什么事,已经拍着胸口出去准备早饭去了,而小云姑娘也已经把洗漱用水送进来了。
一番洗漱之后,已然临近卯时,这个时候小六婶张翠花已经将早餐端上来了。
早餐很简单,也就是一碗稀饭和一碟咸菜。
张斌匆匆就着咸菜喝完稀饭便遁着脑海中的记忆往县衙大堂走去,他县令的任期就剩下今年这一年了,他准备先把这个县令做好,争取在京察大计中评个优等,也好作为晋升之阶。
他翻阅脑海中的记忆之后已然明白,前世电视里面拍的县太爷有点过于简化了,好像他们一天就等着人击鼓鸣冤,然后开堂断案,其他就没什么事了。
现实却压根就不是这样的,至少明朝不是这样的。
明朝对各级官府的日常作息都有严格的规定,像县衙,每天早上卯时,所有在县衙中任职的官、吏、役都要到大堂旁的承发房画押报道,俗称点卯,而这个时候知县也必须到大堂升堂,听取各级官吏的汇报,俗称早堂。
张斌之所以这么急匆匆的赶往大堂,就是因为卯时快要到了,该升早堂了,虽然记忆中也有早堂时的情景,但毕竟是他第一次亲自主持,就算他心理素质再强,也免不了有点小紧张。
这个时候,他不由有点抱怨后世的电视害死人,拍出来好像整个县衙就一个大堂,最多在大堂后面还有个知县居住的小院子,县衙里面人好像也很少,除了知县大老爷,就只有几个衙役、一个师爷、几个书吏。
事实上哪里有这么简单,明朝的县衙也是有明确规制的,一个县衙占地足有几十亩,以大堂为中心,前后各有三进,左右也是三进,什么内宅、银库、粮库、县丞衙、主薄衙、巡捕衙、书吏房、监狱、膳堂、杂役房、迎宾馆等等一应俱全,大小房舍足有一百多间,而且,所有在县衙任职的官、吏、役都必须在县衙中居住!
至于县衙中的官、吏、役具体有多少,那是根据情况而定的。
真正的官也就知县、县臣、主薄、典史这四个,另外在吏部注册的公职人员也就六房吏员,也就是说一个县衙里,朝廷支付俸禄的,总共就这十来个人。
而像什么师爷、衙役、捕快、狱卒什么的,那都是没有编制的,朝廷根本就不支付俸禄,这些人都是知县自己请的。
也就是说,一个知县如果有来钱手段,他可以请几十个这样的杂役,如果两袖清风,什么钱都捞不到,也可以一个都不请,像有名的海瑞就是一个都不请,结果他判了案以后连行刑的人都没有,只能叫自己的老婆和管家一起来帮忙!
张斌明显属于前者,什么衙役、捕快、狱卒加起来请了几十个,整个县衙里面差不多住了上百人。
不过,他这个钱并不是贪来的,而是他从自己腰包里掏出来的。
他家里很有钱,这个从他记忆中就能体会出来,每次他父母给他钱都是几百两几百两的给,至于他家里为什么这么有钱,这个就无从得知了,因为他从来没去了解过。
这会儿张斌也没心思去想他家里的钱是怎么来的了,因为大堂已经到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寻着记忆中的样子,慢慢走到公案前坐下来,随即拿起惊堂木往案上一拍,朗声道:“升堂。”
这个时候并不是升堂审案,两边侍立的衙役倒不用齐声高喊“威--武”,只有一个轮班的衙役走到大堂外大喊了一声“升堂”,随即侍立在两侧屋檐下的官吏便依次走进来,开始汇报了。
第一卷 第四章 这下麻烦了
张斌是第一次升堂理事,内心不免有些紧张,他甚至连抓着惊堂木的手都忘了松开了,还一直扣在上面呢。顶 点 X 23 U S
好在这会儿上下尊卑还是分的很清的,一般人都不敢盯着上司看,这里面就他官最大,倒没人注意到这个细节。
前面喊话的衙役刚退回原位,便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疾步走了进来,这是县丞胡江,主管文书和仓库的。
他一走进来,先是对着张斌作了个揖,随后便朗声道:“启禀县令大人,昨日属下检查了一下架阁库的文书,所有文书,数目齐整,未有缺失。“
这古代丢了公文可是重罪,所以一般衙门刚过完年都要把文书核对一下。
张斌点了点头,朗声道:“嗯,这两天再核对一下库房的存粮吧。“
胡江闻言,连忙拱手作揖道:“属下遵命。“
这个就算是完事了,张斌直接挥手道:“恩,下去吧。“
胡江闻言,再次拱手作了个揖,朗声道:“属下告退。“
随后便直接退着走了几步,这才转身往外走去。
这个时候对礼仪也是相当看重的,如果礼仪不周,那就是对上司不敬,同样要治罪。
张斌不由在心里感叹,在古代做个官,真不容易啊。
接下来进来的是主薄黄培文,主要负责帮县令起草文书,处理公文。
他进来的时候手里竟然还拿着几张纸,也不知道是什么公文。
张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千万不要让自己签字什么的啊,他还没试过拿毛笔写字呢!
还好,这黄培文拿的并不是什么要处理的公文,他直接拱手道:“启禀县令大人,驿站送来了最新的邸报。“
原来是邸报啊,这东西就是通报一些朝政大事的公告性文件,只要看看就行了,张斌暗自松了口气,点头道:“嗯,呈上来吧。“
主薄黄培文恭敬的将邸报呈上来,这个也算是完事了。
紧接着就是典史和六房的书吏了,典史主要是负责治安的,和后世的公安局长有点相似,而六房书吏负责的事情则与朝廷六部有点相似,不过朝廷六部管的是整个大明的事,而他们管的只是平阳县的事。
由于刚过完年,大家基本都没什么事,只是例行来参见一下而已,唯有户科书吏呈上来一叠公文。
这户科书吏呈上来的是一叠《鱼鳞图册》,所谓《鱼鳞图册》就是描述耕地田块,大小、外形、土质等基本信息的图册。
在明朝,每一块耕地都有单独的鱼鳞分图,而一块区域内的耕地又有鱼鳞总图,总图一般都以乡里为单位,合乡里只图成一县之图,再到州府,逐级上报到户部,作为土地管理和征收田赋的依据。
这次户科书吏呈给他的《鱼鳞图册》上面所画的耕地原本并不是平阳县的,而是平阳县旁边金山卫屯田。
这个事情张斌倒是知道,貌似他昨天醉酒就跟这些耕地有关。
这些耕地之所以会转到平阳县来,主要是因为金山卫原指挥使贪腐被查,那家伙瞒报屯卫军户数量,将二十余个逃逸军户的屯田据为己有,并压榨手下屯卫,让他们免费给自己种地,以谋取暴利。
屯卫逃逸这种事情在明朝中后期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归根结底还是钱的问题,因为朝廷缺钱,征召屯卫去打仗的时候,不但没有饷银,甚至连军粮都不够,打仗没钱拿,吃不饱,条件又艰苦,还随时有可能送命,死了甚至抚恤金都没有,这些屯卫不逃才怪。
据统计,缺员最严重的都司卫所,屯卫逃逸高到十之七八,也就是说,原本一个一千多户的千户所能逃的剩下两百多户,屯卫逃逸现象之严重,可想而知。
可别小看这金山卫指挥使瞒报的二十余户屯卫,明初分田的时候,每个成年男子标准是四十亩,老少妇孺每人二十亩,也就是说一个屯卫军户家里最少有一百多亩地,二十余户就是两千多亩,就按每亩年产两石粮,算下来这个指挥使一年也能贪腐五千多两银子!
这指挥使被撸了,他侵吞的耕地却还在,这个耕地自然不能荒废了,总要有人去种,按道理来说应该还是组织屯卫去种,然后将收上来的粮食上交,但是,不知怎么回事,这地却划到平阳县来了。
上面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要张斌把地卖掉,然后把卖地的钱如数上缴。
这事情看似很简单,张斌却感觉到其中肯定有问题,因为昨晚请他喝酒的是本县的一个乡绅徐辉,请他喝酒的原因正是想买这两千多亩地。
但是,他明明记得,去年就有人找过他,要买这两千多亩地,那人并不是徐辉,而是本县的另外一个乡绅赵穆。
赵穆竟然去年就知道这些地会划到平阳县来,这本身就有问题,徐辉昨天才请他喝酒,今天这《鱼鳞图册》就送过来了,这更有问题,两个乡绅竟然比他这县令消息还灵通,没问题才怪!
当然,现在并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户部已经下了公文了,这地必须卖出去,现在不是没人买,而是两个人抢着要买,这两个人可都是平阳县有名的大乡绅,卖给谁呢?
真是伤脑筋啊。
早堂结束,他安排好大堂值守人员之后,便来到了大堂后面的退思堂,并命人招来了师爷吴士琦,准备先跟他了解一下情况再决定将这地卖给谁。
这吴士琦也是大金所军户,今年已五十有余,早年就考取了秀才功名,是他父亲请来专门协助他处理政务的,也就是他的亲信。
既然是亲信,那自然是没什么好隐瞒的,吴士琦进来之后,他便直接问道:“这徐辉是什么背景你知道吗?“
吴士琦还真知道,他直接拱手道:“回县令大人,这徐辉听说是工部左侍郎徐大化的远亲。“
工部左侍郎,好大的来头!
张斌接着又问道:“那赵穆呢?“
吴士琦简直就跟百事通一样,他想也不想又拱手道:“听说这赵穆在天启元年投靠了原詹事府右中允钱谦益。“
东林党大佬钱谦益!张斌好悬没从椅子上跌下来。
徐大化他惹不起,钱谦益他更惹不起啊,这地到底卖给谁呢。
他想了想,继续问道:“这徐大化上面还有人没?“
他这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如果徐大化上面没人了,那说不得只有把地卖给赵穆了,一个工部左侍郎还管不到他这个县令。
没想到,吴士琦并没有回答,而是恭敬的拿起茶几上的邸报,取出一页交到他手里。
张斌不由往邸报上看去,刚看几句,他眉头便皱起来了。
因为邸报写着:工部左侍郎徐大化参劾都察院左都御使杨链、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左光斗、都察院河南道监察御史袁化中、都给事中魏大中、吏科给事中周朝瑞、原刑部山东司员外郎顾大章六人收受原辽东经略熊廷弼贿赂......。
杨链、左光斗、袁化中、魏大中、周朝瑞、顾大章,这不东林六君子吗?
很明显,徐大化已经投靠了魏忠贤,他是阉党!
这下麻烦了。
得罪了钱谦益,今后肯定没好日子过,得罪了徐大化,立马就没好日子过!
第一卷 第五章 两边都惹不起
张斌简直郁闷之极,真是卧了个草啊,怎么刚一穿越就遇到这么个大麻烦?
一边是东林党大佬钱谦益,一边是阉党干将徐大化,两边都惹不起啊!
一个小县城竟然能遇到两个背景这么大的家伙,可能吗?
吴士琦貌似只是听说而已,徐辉和赵穆这两个家伙不会是吹的吧!
他不由心存侥幸道:“这徐辉怎么会和徐大化扯上亲戚呢,这赵穆又怎么可能投到钱谦益门下呢?这两人就是乡下的土秀才而已,徐大化和钱谦益可都是朝廷高官。m.www.uu234.net”
吴士琦直接拱手道:“县令大人,徐辉和徐大化是不是远亲这个无法证实,但是,徐大化就是绍兴府会稽人,他们说不定还真能扯上关系。至于赵穆,按理他的确投不到钱谦益门下,但是,天启元年的浙江乡试就是钱谦益主持的,而且小人还听说......。”
说到这里,他突然警惕的看了看四周,然后附到张斌耳边低声道:“小人听说,钱谦益主持完乡试之后,浙江都司下属的所有卫所便被清查了一遍。”
“嘶”,张斌闻言,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吴士琦这意思,金山卫指挥使贪腐的事情就是钱谦益找人挖出来的,而这两千多亩地就是他的目标之一!
这貌似有点太不靠谱了吧,一个平阳县就是两千多亩,整个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又是多少亩,钱谦益这胃口未免也太大了吧。
他不由低声问道:“你的意思,赵穆买了这些地是送给钱谦益的,不大可能吧,户部开价可是二十两银子一亩,两千多亩地可是将近五万两银子,他赵穆有多少钱,就算他有,送这么多钱给钱谦益他又能得到什么?”
吴士琦闻言,目瞪口呆的看着他,瞬间陷入呆滞。
张斌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这个问题难道问错了?
他小心的试探道:“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吴士琦闻言回过神来,有点难以置信的问道:“县令大人,请恕小人无理了,请问,您名下有多少亩田地?”
张斌顿时傻眼了,这个他真不知道,他脑海里根本就没有关于这些的记忆。
他愣了一下,干脆心一横,直言不讳道:“这个本官还真不清楚,财物的事情都是家父在代为处理。”
吴士琦闻言,反而恍然道:“哦,原来是千户大人处理的,是小人多嘴了,还请县令大人见谅。”
看样子自己还蒙对了,张斌摇了摇头,好奇的问道:“你问这个干嘛?”
吴士琦连忙解释道:“县令大人,您刚不是问赵穆买了这地是不是送给钱谦益的吗,其实,他送的不是地,而是钱,他也不是直接送给钱谦益的,而是送给钱谦益门下几个门生的,这些门生也要抽一点,最后再送给钱谦益。”
一说到钱,张斌突然想起来一件事,那就是钱谦益和秦淮十艳中有名的大美女柳如是的爱情故事。
他之所以想起这件事,倒不是羡慕这两人之间的爱情,而是想到了钱谦益在追求柳如是的过程中所花的钱。
据史料记载,钱谦益为了博取美人一笑,那可是慷慨的很,又是建绣楼,又是建藏书阁,保守估计也得几万两银子,按他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可能有这么多钱,但是,他花起来却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这钱谦益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
从钱谦益,他又联想到崇祯向文武百官借钱的典故。
崇祯皇帝开口跟那些大臣借钱的时候,他们一个个都说自己没钱,但是,李自成攻下京城之后,一通打杀,立马从这些大臣手里榨出来七千多万两银子!
也就是说,明末这些京官手里最少都有几万两银子,多的甚至有十多万两,他们这些钱是怎么来的呢?
现在,貌似他马上就要知道答案了。
他不由饶有兴致的道:“这钱到底是怎么个送法,你好好给本官说道说道。”
其实,这个时候,大部分读书人对这个问题都心知肚明,但张斌这个书呆子却是个例外,因为他家里有人给他操心钱的事情,压根就不用他管,所以才对这些一无所知。
吴士琦倒是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这位可是千户大人的宝贝疙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千户大人不让这位接触也是很正常的。
他整了整思路,然后详细的解释道:“这个送钱的法子叫投献,赵穆买下这块地之后,并不会真的送出去,他会将这些地分开来,挂在钱谦益那些门生的名下,然后自己雇人种地,再将地里的收成换成钱,交上去七八成,自己留下两三成。”
投献这个词,张斌好像在某些小说上看到过,但是那些小说上都只是提了一下而已,并没有详细解释,所以,他还是有点不明白。
他不由追问道:“赵穆为什么要把地挂在别人名下呢,要是别人直接把地夺了去怎么办?”
吴士琦摇头道:“不会的,这是规矩,没人会做出抢夺土地这种事,至于他为什么要把地挂在别人名下,是为了免交田赋。大人你应该知道吧,进士功名可免税两千亩,举人功名可免税四百亩,秀才功名可免税八十亩。”
原来是这么回事,钱谦益根本就不需要把这些地据为己有,他只要让人把地买下来,挂在自己学生名下,然后等着下面人一层层把钱交上来就行了,一个进士学生就是两千亩,一个举人就是四百亩,他只要收上几十个没有家底的穷学生,几万两,毛毛雨而已!
现在张斌明白了,明末的文官大部分都是靠这种法子在敛财,难怪他们都理直气壮的说自己没有贪腐,严格意义上来说,这的确不是贪腐,他们只是在利用手中的权力,变着法子兼并土地而已。
看样子,这事十有**就是这样的了,赵穆和徐辉的确是钱谦益和徐大化的人,他们就是给这两个家伙捞钱的工具。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两边都得罪不起啊,怎么办呢?
如果换成原来的张斌,估计只能投靠一边而得罪另一边了,而且他很有可能会投靠阉党,因为从邸报上来看,阉党貌似已经占据上风了,东林党的大佬们很快就要被收拾干净了。
现在的张斌自然不会这么想,因为他知道,阉党迟早是要完蛋的,一旦崇祯皇帝继位,东林党就将再次掌控朝廷大权,而那时候正是夺取福建巡抚之位的关键时期,如果得罪了东林党,福建巡抚,他想都不用想了!
所以,真正能影响他前程的是东林党,而不是阉党。
当然,这个时候,阉党气势正盛,得罪了他们也没好果子吃。
也就是说,地,必须卖给赵穆,而阉党也不能得罪。
怎么才能不得罪阉党又把地卖给赵穆呢?
张斌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个办法来,那就是让赵穆去黑徐辉,给徐辉罗织罪名,使徐辉暂时变成有罪之身,等把地卖给赵穆,再帮他洗清罪名。
这样,赵穆自己在帮他拿地,而徐辉则会认为自己在帮他洗清罪名,两边都不得罪,还都有讨好的意思在里面。
至于赵穆会不会黑徐辉,这个完全不用担心,现在东林党和阉党斗的正欢呢,只要自己开口,他肯定巴不得收拾徐辉一顿。
第一卷 第六章 县衙有内奸
张斌为了阉党和东林党两不得罪,已然决定挑拨赵穆给徐辉罗织罪名,让他们去狗咬狗。www.uu234.net
但是,事情却没有他想象中的这么简单,他正准备命人去唤赵穆前来交待一番呢,外面看门的衙役却突然朗声道:“启禀县令大人,胡大人求见。”
这县衙里能称为大人的总共也就五个,胡大人就是县丞胡江了,他这会儿求见又有什么事呢?
张斌想了想,便朝吴士琦使了个眼色,让他站在自己身后,随即朗声道:“让他进来。”
很快,胡汉便满面春风的走进来,微笑着拱手道:“属下参见大人。”
这不是公堂之上,倒也不用太拘于礼节,张斌直接抬手往左下首的座位一引,微笑道:“胡大人请坐。”
胡江闻言,拱手道了个谢,随即便小心翼翼的坐下来。
张斌这会儿还有事呢,哪里有时间跟他嗦,胡江一坐下来,他便直接问道:“胡大人找本官有事吗?”
胡江自然是有事的,但这事却不能直接说,来之前他已经有很多腹案了,这会儿他正好瞅见张斌旁边茶几上的邸报。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假装忧心道:“大人,邸报您看了没,朝廷好像要出大事了啊。”
这邸报也不知道是昨天下午还是昨天晚上送到的,这帮家伙好像全看过了,胡江所说的大事自然是徐大化弹劾杨链等东林党大佬的事情。
张斌知道,接下来,魏忠贤就要下狠手了,东林党这六个大佬都会被活活折磨死。
不过,胡江这话什么意思,暗示他徐辉的后台徐大化已经抖起来了吗?
这家伙有问题啊,张斌想了想,不动声色的道:“嗯,朝廷大事,我等还管不上,能把县里的事管好就不错了。”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朝廷大事关你屁事啊,要说就说县里的事,不然就滚蛋!
胡江闻言,连忙赔笑道:“大人,属下斗胆问一句,不知那两千多亩地您准备什么时候处理?”
张斌闻言,心中一凛,这家伙难道真和徐辉是一伙的?
他想了想,试探道:“噢,这个还有什么说道吗?”
胡江继续赔笑道:“大人,这个,您也知道,这个月本县基本没什么大事,属下是想若是月内把这事办妥了,考评的时候兴许能评个优等,来个开门红。”
张斌知道,胡江所说的考评是州府对下属各县的考评,在明朝地方官可没那么好当,对于县一级的官吏,朝廷是三年一考,承宣布政使司是一年一考,而州府则是一月一考。
如果这个月,平阳县只是核对下文书库房什么的,那最多就是个平,也就是正常,一般;
要想获得长,也就是优异,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稍微出点篓子,很有可能就是个差评。
胡江这话貌似是有点道理,但是,这个考评主要还是针对知县的,一个县丞操什么知县的心啊,吃多了吗?
他显然没吃多,他这是在暗示自己赶紧把地卖给徐辉,这家伙果然和徐辉是一伙的!
县衙里面竟然有徐辉的耳目,这点张斌还真没想到,如果他冒冒失失的把赵穆叫过来,随后赵穆就开始构陷徐辉,那这事十有**就露馅了。
背后搞鬼是能两头讨好,如果露馅了,那可就把徐大化给得罪惨了!
这会儿张斌才意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简单,明目张胆的叫赵穆过来肯定不行,拖拖拉拉不把地卖出去也会引起人怀疑,怎么办呢?
他想了想,突然把官帽一摘,摸着额头大喊道:“哎呀,头好痛啊!”
这举动,直接把胡江和吴士琦吓了一大跳,他们都不由自主的看向张斌手摸的地方。
“嘶”,两人几乎是同时吸了口凉气,县令大人头上竟然有个青色的肿块!
吴士琦不由焦急的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张斌假装呲牙咧嘴道:“昨晚不小心摔了一跤,本来觉得没什么,可现在......,嘶,头好疼啊。”
这还得了,吴士琦连忙对着外面叫道:“来人,快来人。”
“嗖嗖嗖”,外面一下子冲进来四个衙役,这四个都是大金所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壮屯卫,是千户张成德专门派来保护张斌这个宝贝儿子的。
他们冲进来一看,卧槽,这还得了,是谁把五少爷的头给打伤了!
吴士琦,不可能,这是自己人,他要敢打五少爷,回去非被千户大人扒了皮不可。
这屋里就剩下胡江了,四人看向胡江的目光慢慢变的凶狠起来,吗逼的,敢打我们五少爷,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吴士琦见这架势,连忙大喊道:“喂喂喂,你们干嘛,县令大人是自己摔伤的,赶紧的,张差、赵如,你俩把县令大人抬回后院,王二,孙标,你们去叫大夫。”
这吴士琦虽然不是他们头头,但在大金所也算德高望重的长辈,使唤这几个小伙子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四人听了他的话,连忙撇下胡江,分头行动起来。
张斌假装头已经晕晕沉沉,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哼哼唧唧的被张差、赵如架着回后院去了,吴士琦自然也跟着去了,只留下胡江一个人目瞪口呆的站在那里。
他愣了一会儿,突然脸色一变,心道:“糟糕,县令大人昨晚可是被徐辉拉去喝酒的,听说醉的很厉害,这一回来就摔了一跤,要是摔出个毛病来,徐辉怕是麻烦大了。”
谁都知道,这位县令大人可是福建都司大金所千户张成德的宝贝疙瘩,如果摔出了毛病,张成德非得领兵跑平阳来收拾徐辉不可。
这会儿大明已经有点乱了,要说有王法,那也有王法,要说没王法,那就没王法,那些屯卫要是发起飙来简直比土匪还土匪!
就像刚才那情况,要真是他把县令大人打了,估计那几个家伙非把他打残了不可。
这个徐辉啊,你说,你请县令大人喝酒就喝酒啊,为什么非得把县令大人灌醉呢?
胡江和徐辉的确是一伙的,准确的说胡江是想通过徐辉傍上徐大化这条大腿,现在徐辉捅娄子了,他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他想了想,便疾步往外走去,不管怎么说,他都得赶紧通知徐辉。
第一卷 第七章 装病拖延
张斌这一被架回后院,可不得了了。m.www.uu234.net
小云这嘴巴一瘪,还没开哭呢,收到消息的小六婶张翠花就从外面跑进来,扑到床边,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嚎道:”五姑娘,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小六婶啊!“
不要叫五姑娘好不,张斌被她嚎的差点背过气去。
他哪里是想吓张翠花啊,他只是想装病拖延一下时间,好让赵穆去构陷徐辉而已。
这会儿他还不能告诉张翠花自己是装的,因为小六婶张翠花着紧他这在整个县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要是他摔的头疼欲裂,张翠花还一点反应都没有那就不正常了。
这边小六婶张翠花才开始嚎哭,县城里有名的大夫周成已被王二和孙标两人架着,疾步冲向县衙后院。
周成今天也被吓了一大跳,这一大早才刚打开医馆大门,便有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冲了进来,他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呢,吓的差点没尿裤子。
还好,这两个衙役并不是来抓他的,而是请他去给县令大人看病的。
不过,这个两个衙役却是急的不行了,他才匆匆准备了一点治跌打损伤的药,便被这两个家伙架着,一溜烟跑到县衙后院。
好在医馆离县衙不远,要不他胳膊非被这两个壮得跟牛一样的家伙给夹断了不可。
到了县衙后院门口,两个衙役终于把他胳膊松开了,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又被这两个家伙推了一把,推得他差点没一跟斗栽进后院。
他被推的向前冲了几步,却没有往厢房那边走,反而又转身回来了。
王二这个急啊,都到这儿还想不治还是怎么滴?
他指着周成的鼻子大喝道:”周老头,你干嘛,还不赶紧去给县令大人看病!“
这架势,周成再往外走,他怕是要打人了。
周成这个气啊,平时这些家伙倒是客客气气的,就算他们自己得病了也没见这么急过,这县令大人一病,这些家伙简直就跟疯了一样。
他指着王二的肩膀没好气的道:”你把药箱给我啊。“
王二闻言,这才记起来,刚自己嫌药箱妨碍他架人,直接夺过药箱扛自己肩上了。
他尴尬的拿起药箱,往周成怀里一塞,随即又催促道:”你快点啊,里面有女眷我们就不陪你进去了。“
这意思要不是不方便进后院,他们怕是早就把周成给架进去了,哪里还会跟他嗦。
周成无奈的摇了摇头,抱着药箱往后院厢房走去。
他现在也头疼的很,这县令大人怎么就把脑袋给摔伤了呢?
摔其他地方不好吗,偏偏要摔脑袋,希望别摔太狠啊,这脑袋摔坏了,可就没治了!
他刚一进厢房,又被吓了一大跳。
师爷吴士琦正急的在屋子里团团转呢,还有两个女人在床边哭哭啼啼,特别是那年纪大点的,哭的那叫一个凄惨啊,难道县令大人不行了?
这倒霉催的,怎么遇上这种事呢,要县令大人就这么死了,自己的名声不是臭大街了,今后还怎么行医啊!
他冒着冷汗,走到床前,鼓起勇气,打眼一看。
县令大人正躺那哼哼呢,不像是垂死的样子啊?
这两女的也有病吧,哭什么哭,吓死个人了,他不由充满怨念的看向小六婶张翠花,还哭,还哭,哭丧啊你。
张翠花见大夫的眼神,以为自己影响到大夫看病了,连忙收了声,站起来,让到一边。
周成这才把药箱往旁边桌子上一放,走到床边,仔细看起来。
他看了一阵,实在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小心的问道:”县令大人,您能听见小人说话吗?“
张斌当然能听到,他缓缓睁开眼睛,假装虚弱的道:”能,就是头疼的厉害。“
周成闻言,松了口气,这县令大人还清醒着呢,摔的应该不是很严重。
他又把中指小心的搭上去,细细的把了下脉。
这脉相也还算平稳,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不过,头部摔伤,还真不好妄下定论。
他想了想,再次问道:”县令大人,您除了头疼,还有哪里不舒服不?“
张斌再次虚弱的回答道:”没,就头疼。“
老夫头比您还疼呢,这可怎么治啊?
他盘算了一番之后,把心一横,管你摔的严不严重呢,我就当最严重的来治得了,反正这位县令大人是出了名有钱,只要能把病给治好,用再多的药都没关系。
想到这里,他直接从药箱里翻出一盒跌打药膏,挑出一大坨,往张斌额头一抹,又用布条给张斌包了个阿三头,然后又开几个安神补脑的药方,还仔细交待了一番,这才告辞而去。
张斌见这周成的表现,感觉装的应该差不多了,于是乎他趁着小云和小六婶不注意,偷偷朝吴士琦使了个眼色。
吴士琦正考虑是不是亲自去抓药呢,却突然看到县令大人朝他使眼色,这又是什么意思啊!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便拿起药方对张翠花道:”翠花,别哭了,赶紧让张差去抓药,小云,你也别哭了,赶紧去准备一下煎药的东西。“
这小六婶张翠花和丫鬟小云还有点舍不得离开,但是这抓药和煎药的事总得有人去做,总不能让年纪最大的吴师爷去吧?
见她们犹犹豫豫不肯走,张斌只得装出精神好转的样子,安慰道:”小六婶,小云,你们赶紧去吧,这周大夫的药很管用,我感觉好多了。“
有用?那得赶紧抓药煎药去!
小六婶张翠花和丫鬟小云见张斌的精神真的好多了,连忙向外疾步而去。
吴士琦见两人都出去了,这才走到床边小声问道:”县令大人,您这是?“
时间紧迫,张斌连忙将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讲了一遍,并交代吴士琦接下来应该如何如何做。
吴士琦闻言,松了口气,原来县令大人是装病啊。
他脸上刚露出喜色,门外又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一听就是小六婶张翠花,都不用张斌提示,他立马装出忧心忡忡的模样,继续踱起步起来。
果然,他刚走了几步,小六婶张翠花便满脸担忧的走进来。
吴士琦叹了口气,交待了几句,便转身向外走去。
来到院门外,他招手让守在一边的赵如过来,交待道:”你去通知县衙所有官吏,县令大人吩咐,所有人都做好自己的事,不得前来探视。“
赵如闻言,点头疾走而去。
吴士琦却没有走,反而在门口来回踱起步来,貌似是等什么人。
不一会儿,平阳县捕头谢正刚便领着四个捕快匆匆而来。
这谢正刚也不是外人,他正是大金所百户谢正阳的弟弟,也就是张斌的小六叔。
而他手下的四个捕快也是从大金所屯卫军户中挑选出来的精壮屯卫。
一个捕头、一个师爷、四个衙役、四个捕快,再加上小云和张翠花,这十二个人就是张斌从大金所带来的全部亲信了。
谢正刚正是这十二个人的头头,他原本正在县城里面巡逻呢,刚听到消息,所以回来的迟了点。
这谢正刚国字脸,大浓眉,双唇厚重,双目有神,一看就是那种沉稳干练的人。
听说县令大人摔伤了,他并没有惊慌失措,来到后院之后,他也没有急着往里走,而是拉着门口的吴士琦走到一边,准备先问下情况。
吴士琦也正好有话对他说,两人很有默契的走到一边嘀咕了一阵,便开始分头行动了。
谢正刚先是交待了一下随来的四个捕快,让他们好好在院门口守着,这才匆匆走进院中,而吴士琦则带着王二和孙标径直往大堂方向走去。
县衙的后院面积并不小,进门正对面是一个大堂,那是县令接待宾客的地方。
往左有一个小月门,进去就是县令居住的东厢房,东厢房分左右两进,左进是小卧室和主卧室,也就是张斌和小云现在住的地方,右进则是一个小书房和一个储物间。
在东厢房的旁边还有一个小厨房,后面还有个小花园,可以说这东厢房就是个典型的小富之家的住宅。
往右同样有个小月门,进去就是西厢房,同样分左右两进,安规制是给县令家属住的,现在是谢正刚夫妻和师爷吴士琦住在里面。
谢正刚这会儿进的自然不是回自己住的西厢房,而是张斌住的东厢房。
他刚一走进去,张翠花便疾步走上来哽咽道:”正刚,这可怎么办啊,五姑娘把头撞伤了。“
这会儿谢正刚已经知道张斌是装的了,自然不会担心,他细声安慰道:”周大夫说了,县令大人并没有什么大碍,你先去厨房生火,等药买来了,赶紧跟小云一起把药煎好,这里我看着,没事的。“
谢正刚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又是他们这帮亲信的头头,说出来的话还是比较令人信服的。
张翠花闻言,脸色总算好看了一点,她点了点头,又担忧的看了下床上的张斌,这才转身向厢房旁的厨房走去。
她这刚一走出去,张斌便睁开眼睛坐起来。
谢正刚已经得了吴士琦的提示,自然不觉得奇怪,两人小声商议了一阵,外面张差便已把药抓回来了,很快县衙后院中便飘出一股浓浓的药味。
第一卷 第八章 通风报信
平阳县在温州府也算是大县了,其面积足有临近的瑞安和苍南加起来那么大,不过明朝这会儿总人口还不是很多,整个平阳县总共也就十多万人,平阳县的县城也不是很大,总共才几条街。顶 点 X 23 U S
乡绅徐辉的府第位于城南,离县衙倒是颇有点远,胡江疾走了近一刻钟,身上毛汗都出来了,才赶到徐府。
徐府占地也有几十亩,只比县衙小那么一点,左右也是三进,不过前后只有两进,前院是护院、家丁、杂役的住处,后院则是丫鬟、老妈子、女眷的住处和主宅。
胡江是县丞,又是徐辉府上的常客,门房自然不会拦住他,他到门房打了声招呼,便有一个家丁过来领着进入后院主宅的大堂中。
不过,徐辉这会儿还没起来,迎接他的是徐府的管家。
县丞大人亲自来访自然不能让他久等,徐府管家立马招来一个老妈子,让她赶紧去叫老爷徐辉起床。
此时,徐府的西厢鼾声如雷,连地面仿佛都在鼾声中抖动着,就如同睡着一只超级大肥猪一般。
当然,徐府的后院不可能有猪,发出鼾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徐府的主人徐辉。
这徐辉是个超级大胖子,也不知他是怎么吃的,那肚子简直就跟塞了个酒桶在里面一样,那满脸的肥肉更是在鼾声中一阵抖动,仿佛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一块。
而徐辉的第八房小妾却是个不到十八岁的较弱少女,这会儿也不知道她是累了还是怎么了,在如雷的鼾声中她竟然也能睡的着。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进来的并不是管家派来的老妈子,而是此间的通房丫鬟。
这通房丫鬟貌似很惧怕徐辉的样子,她脸色苍白的走到床边叫了几声,徐辉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无奈之下,她只得走上前使劲摇了摇徐辉,徐辉这才醒过来。
徐辉刚一醒来,那老鼠眼中便露出凶光,他气呼呼的瞪了那丫鬟一眼,随即便张开血盆大口,怒喝道:”干什么,欠操是吧。“
那通房丫鬟闻言,浑身一颤,眼泪都快掉出来了,她结结巴巴的道:”老爷,县衙胡大人来了,找您有急事。“
胡江,莫不是那两千多亩地的事情办妥了。
徐辉闻言,瞬间露出兴奋之色,那变脸就跟翻书一样。
他使劲在小妾身上胡乱摸了几把,这才恋恋不舍的爬起来,示意丫鬟给他穿衣服。
丫鬟正给他穿衣服呢,他手还不老实,直接在丫鬟身上乱摸,只摸得丫鬟浑身直抖。
感觉着手上的柔软,他不由感叹,这日子过的,真他吗的爽。
这徐辉还真是徐大化的远亲,他父亲就是徐大化的远房堂弟,不过,他家原本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在徐大化考中进士之前,他家也只是普通的农户而已。
但是,自从徐大化考取进士之后,他家就慢慢抖起来了。
万历十四年,徐大化从庶吉士改任都察院监察御史,他父亲便凭借徐大化的关系当上了乡里的里正;
万历二十年,徐大化升任工部主事,大肆挪用工部修桥铺路钱款收购土地、谋取私利,他家便转而成为徐大化敛财的工具;
从万历二十年到万历四十七年,短短二十多年时间,他徐家便利用徐大化挪用的钱款,收购了三四千亩耕地,当然,这些地都挂在徐大化门生的名下,是免税的。
到天启元年,徐大化投靠魏忠贤,升任刑部员外郎,已经当家做主的徐辉更是利用各种手段疯狂掠夺附近平民的土地,可谓嚣张至极。
这会儿,徐大化都当上工部左侍郎了,徐辉那酒糟鼻更是翘到天上去了。
他昨天请张斌喝酒,就是为了买那两千多亩地。
这会儿阉党已经在党争中大占上风,南北两京官员大肆投靠阉党,也不知是谁把这两千多亩地的事情告诉了徐大化。
徐大化那是出了名的贪得无厌,这两千多亩地的事被他给知道了,自然不会放过。
至于钱谦益,一个过气的东林党而已,在他眼里,那就是个屁。
所以,徐辉早就收到了徐大化的指示,要将钱谦益整出来的正两千多亩地弄到手,而且他还知道,这两千多亩地的《鱼鳞图册》就要发到平阳县来了。
这事情进行的还算顺利,昨晚请县令张斌喝酒的时候,他大概提了一下买地的事情,这县令大人并没有表现出偏袒赵穆的意思。
他想着只要等《鱼鳞图册》来了,县丞胡江再稍微点拨一下,这县令大人应该就懂事了,这地十有**就到手了。
又是两千多亩地啊,虽然抽成不多,一年也能多出上千两的收入,他这心里别提多美了。
在丫鬟的服侍下洗漱了一番,又吃够了豆腐,他才慢慢悠悠的来到大堂。
此时,胡江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不过,这位爷他还真不敢得罪,就算等再久,他也不敢露出一点不耐烦的表情。
他一见徐辉走进来,便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关切道:”孟仲,这次你怕是有麻烦了,县令大人昨晚摔伤了,头上肿了好大一块。“
这胡江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吧,县令大人摔伤了关我屁事啊,徐辉忍不住哼哼道:”胡大人,你这副表情干嘛,县令大人摔伤了就摔伤了呗,与我何干。“
胡江闻言,心中不由鄙夷,表面上却是担忧道:”孟仲,你昨天可是请县令大人喝酒了,听说还把县令大人灌的酩酊大醉,他要是摔出个毛病来,那大金所千户张成德会放过你吗?“
徐辉闻言,脸色一变,心中暗骂一句:”真他吗没用,几斤马尿就喝成这个鬼样子。“
其实,他并不怎么把张斌放在眼里,毕竟他的堂伯是工部左侍郎,又是九千岁魏公公跟前的红人,一个县令算个屁啊。
不过,一听说这张斌摔伤脑袋了,他又有点害怕了,他不是怕张斌,而是怕张斌的父亲张成德。
昨晚他的确是有意在灌张斌,因为张斌那时候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对他没有表示出一点敬畏之心,他心中有点不爽。
而张斌是军户家庭出身,虽然文质彬彬,喝起酒来还是有遗传的,特豪爽。
只是这酒量一般都和身段成正比,张斌那身段自然无法和超级大胖子徐辉比,所以,很容易就被他给灌翻了。
徐辉虽然粗俗,却也知道,跟那帮兵痞是没什么道理可讲,人家要是豁出去了,不弄死你才怪,大不了赔命呗!
真要把张斌脑袋摔出毛病来,他那当千户的爹肯定不会放过自己。
为了这点小事把命丢了,那可就真划不来了。
他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去县衙探视一下。
他倒不是有心去探望张斌,他只是想看看张斌到底有没有事,要真有事,他就得赶紧躲起来,不然,被那帮兵痞逮住了,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第一卷 第九章 先装个怂
这会儿县令大人摔伤的事差不多已经传遍整个县城了,张斌不贪不腐,一心只为做官,在平阳的声名倒还不错,听说他摔伤了,前来县衙探视的人着实不少。顶 点 X 23 U S
不过,被允许进入后院的并不多,大多在大堂后的门房处就被师爷吴士琦挡了驾。
徐辉在平阳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了,县衙他都不知道来过多少回了,不过,唯有这次,他心里有点忐忑。
县令大人可是被他灌醉了才摔伤的,要摔出什么毛病来,那可真是麻烦大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带着两个家丁来到县衙大门门口,还好,这里并没有什么异常,大门口值守的衙役对他还是很客气,一听说他是来探望县令大人的,立马将他和两个随从带到大堂后的门房处。
门房处,师爷吴士琦正代替县令大人接待前来探视的宾客呢。
这会儿,他刚打发走一个前来探视的商贾,貌似很清闲的样子,只是脸上隐隐有点忧色。
徐辉看了看吴士琦,心里不由一阵鄙夷,要在平时,一个鸟师爷他还真懒得搭理,不过这会儿情况不一样,他不得不放下身段。
他勉强挤出个笑脸,走上前去,假假意思客气道:”吴师爷,听说县令大人摔伤了,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吴士琦也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叹息道:”唉,周大夫已经看过了,说是没什么大碍,这会儿县令大人正在床上静养呢。“
徐辉闻言,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家丁手中的礼品摆在吴士琦跟前的桌子上,继续陪笑道:”嗯嗯,那就好,那就好,不知道我能不能进去探望一下。“
吴士琦看了看桌上的礼品,貌似犹豫了一下,这才为难道:”这个,徐员外若是想去,自然是可以的,不过县令大人需要静养,还请徐员外不要待太久。“
徐辉闻言,连忙保证道:”这个我知道,放心,我就去探望一下,不会打搅县令大人太久。“
吴士琦闻言,点了点头,对一旁喊道:”赵如,你带徐员外进去看看吧。“
侍立在一旁的赵如闻言,直接朝徐辉拱了拱手,弯腰引导道:”徐员外请随我来。“
徐辉跟两个家丁交待了一句,随后便跟在赵如后面一路往后院走去。
这还未到后院呢,一股浓浓的药味便扑面而来,他不由大吃一惊,这么浓的药味,县令大人这头上的伤得多重啊!
这会儿他又有跑路的打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他虽然狂妄,还没白痴到自认为能干的过一个千户所的屯卫。
他是真怕了,福建都司大金所离平阳县可就两百来里,而且沿海卫所都有战船,走海路不用一天就到了,到时候,自己想跑都跑不了了。
他甚至已经开始考虑,是不是跑京城去求自己的堂伯徐大化,想办法把张成德那货的千户给撸了,虽然那样要花很多银子,但总比成天提心吊胆强啊!
胡思乱想中,已经来到后院门口,都到这里了,不进去看一下自然是不行的。
此时丫鬟小云和小六婶张翠花正在厨房煎药,房中就张斌一个人,他早就听到了外面的招呼声,知道是徐辉来了,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装睡呢。
徐辉进得房中,看到头上包的跟粽子一样的张斌,顿时吓得冷汗直冒,看样子,不跑路都不行了,他毛着胆子,走到床边,颤声唤道:”县令大人,县令大人。“
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叫几声这县令大人还没反应,他立马掉头就走,回去就跑路。
但是,张斌却在他的呼唤声中缓缓睁开了眼睛,而且,一看到他便激动的道:”哎呀,是徐员外啊,你怎么来了?“
徐辉明显一愣,咦,这什么情况?
县令大人这样子好像不是很严重啊,而且,这态度明显和昨天不一样了,难道他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这情况,貌似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坏,他忍不住试探道:”县令大人,您没事吧?“
张斌挣扎着坐起来,装出一副热情的样子,讨好道:”没事,没事,就是摔了一跤,吃点药,修养几天就好了。“
徐辉闻言,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这家伙没事,要真有事,那还真麻烦了。
谁不想舒舒服服待家里过好日子呢,谁又想提心吊胆去跑路呢。
至于把张成德撸下来这种事,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去求徐大化的,千户再怎么说也是正五品的武官,虽说没有五品文官那么大权力,要想撸下来,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想要无缘无故撸掉一个千户,徐大化都得下大力气,他自己更是不知道要花多少钱,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吹来的,不到万不得已,谁愿意去花这冤枉钱。
现在好了,这家伙没事,自己也不用跑路了,更不用花大价钱去把他那千户老爹撸下来了。
还有,这家伙的口气,好像真变了,难道他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忍不住问道:“县令大人,您以前不知道我伯父是谁?”
张斌闻言,心里这个鄙视啊,有没有文化啊,有没有素质啊,说话这么直接,你他吗不害臊吗?
不过,为了麻痹这货,他还是腆着脸恭维道:“哎呀,徐员外,以前不知道令伯父是徐大化徐大人,多有冒犯,还请海涵。”
徐大化闻言,顿感浑身舒坦,这才对吗,这才是一个小县令对自己应有的态度。
正在这时,丫鬟小云端着碗药走了进来,她见屋里有人,貌似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声道:“少爷,该吃药了。”
这声音,好脆嫩啊,徐辉忍不住遁声望去。
卧槽,好漂亮的小丫鬟,他顿觉口中津液直冒,那口水都快滴出来了!
这要是自己的丫鬟,他怕早就扑上去就地正法了。
可惜,这是人家的丫鬟。
他艰难的挪开视线,对着张斌拱手道:“县令大人,您没事我就放心了,不打搅您休息了,告辞。”
张斌看这货一副猪哥像,心里已经有点毛火了,不过,为了今后的大计,他还是忍着怒火巴结道:“徐员外,多谢了,等本官伤好了再请你喝酒。”
徐辉闻言,拱手道了个谢,随即转身而去。
这下,他心终于放回肚子里面了,这县令大人是真没什么事,他不用跑路了。
而且,这家伙看完邸报之后还变懂事,知道讨好他了。
张斌却是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了一丝冷笑,死肥猪,你先得意着,过几天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第一卷 第十章 红颜祸水
平阳县的另外一个大乡绅赵穆也是朝中高官的敛财工具,不过,他的发家史却和徐辉不尽相同。www.uu234.net
因为他家并不是靠依附权贵起家的,而是靠自身的努力起来的。
嘉靖年间他祖上就出了好几位举人,历经几代,终于成为平阳有名的书香门第。
一个举人就能免税四百亩,家里有了举人,想要大富大贵可能不容易,但成为乡绅却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他家就这样慢慢起来了。
不过,到了他爷爷那一辈,却怎么也考不上举人,而考不上举人就意味着家里大部分田产都要交税,眼看着家境即将慢慢衰落,他爷爷干脆投靠了当时沈一贯所领导的浙党,成为浙党一位大佬的敛财工具。
这一决定,一开始的时候,应该说还是比较英明的,因为万历后期,浙党势力还是很大的,特别是沈一贯当上内阁首辅之后,浙党更是如日中天。
赵家也因此受益,仅用了十多年时间,就成为平阳数一数二的乡绅。
但是,好景不长,万历四十八年,明神宗驾崩,东林党因移宫案护驾有功强势崛起,而浙党则成为其首要打击目标,没办法,谁叫浙党当权的时候把东林党收拾的太狠了,人家一旦翻身,不报复才怪。
一时间,朝中浙党被大量驱逐,实力江河日下,而他赵家的靠山也在这次党争中倒下了。
靠山一倒,对于他们这些依附权贵的家族来说,简直是毁灭性的灾难,赵穆的父亲正是因为受不了这个打击,直接就挂了!
这个时候,赵穆面前只有两条路,要么依附浙党其他大佬,要么转投朝中其他势力,不然,他赵家就得完蛋。
万历四十八年,不但明神宗驾崩,紧接着继位的明光宗才当了一个月皇帝,也给崩了,他将父亲丧事办完,已然到了天启元年。
正好那一年东林党魁首钱谦益主持浙江乡试,到处网罗党羽,他一咬牙,干脆跑去转投到了钱谦益门下。
应该说,这一决定,一开始也算是比较英明的,因为那时候正是东林党如日中天的时候,但是,他老赵家也不知是走霉运还是怎么滴,投谁谁倒。
钱谦益主持完浙江乡试,回到朝中就转为詹事府右中允,正要平步青云之时,却被浙江乡试弊案牵连,一蹶不振,第二年就告病返乡了。
应该说浙江乡试弊案跟钱谦益一点关系都没有,是考生钱千秋与考场官员金保元、徐时敏勾结,将“一朝平步上青云”写在每段话的末尾作为暗号,想考上举人,平步青云。
但是,谁叫他是主考官呢,下面人犯事,他照样得受罚。
这钱谦益一被牵连,赵穆就跟着陷入尴尬的境地,更为尴尬的是,那两千多亩地的事情。
按理来说,一旦丢了朝中的官位,这相应的利益也就跟着丢了,因为没有权力做为支撑,想要通过兼并土地敛财那基本是不可能的。
但是,钱谦益确是个特例,因为他是东林党大佬,就算不在朝为官,也能通过关系维持自己的利益。
这两千多亩地也是他通过关系整出来的,他自然不想放手,于是便有了年前赵穆找张斌准备买地这回事。
不过,这一过完年,形势急转直下,阉党在党争中大占上风,东林党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另一个乡绅徐辉,借阉党之威硬插进来,想要抢夺这两千多亩地。
这个时候,赵穆怂了,他认为县令大人再怎么也不可能为了一个过气的东林党大佬得罪工部左侍郎徐大化斗,所以,过完年之后,他压根就没再找过张斌。
这天,他听说县令大人摔伤了,还很是犹豫了一阵。
在这种节骨眼上,要不要去看望呢?
不过,他最后还是带着礼物来到了县衙,不管怎么说,他以前和张斌的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就算不买地,其他事情他也要求到这位县令大人,人家摔伤了都不来看一下,未免太失礼了。
可以说,来之前他压根就没想过买地的事情,他纯粹就是出于礼节才来探望的,但是,结果却大出他的意料。
他这刚一走进县令大人房中,县令大人便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激动的道:“赵员外,你可算是来了。”
赵穆简直目瞪口呆,县令大人这样子,根本就不像有病啊。
他忍不住问道:“县令大人,您这是?”
张斌摇头叹息道:“唉,这还不是被那个徐辉给逼的吗。”
这意思,县令大人这病竟然是装的,原因就是不想将地卖给徐辉!
他忍不住惊奇道:“县令大人,您不怕得罪徐大人吗?”
张斌装作义愤填膺道:“哼,阉党,蹦不了几年的,一个太监竟然敢自称九千岁,狂妄之极,不知所谓。”
的确,自古以来还没有哪个太监像魏忠贤这么狂妄,竟然敢自称九千岁,简直就是脑子进水了。
赵穆恍然道:“是啊,这天下怕是容不下这么大个太监。”
张斌装出气愤难平得样子,继续道:“他们找死也就罢了,本官可不想陪他们一起死。”
原来是这样,县令大人是怕阉党垮台后被牵连,看样子这地是绝计不可能卖给徐辉了。
赵穆忍不住兴奋道:“县令大人的意思,这地还是卖给小人?”
张斌点了点头,叹息道:“唉,本官的确想将地卖给你,但是,阉党现在也不能得罪啊。”
赵穆瞬间又糊涂了,他忍不住问道:“那县令大人的意思是?”
张斌直接摊牌道:“你必须给徐辉找点罪名,让他变成有罪之身,这样本官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地卖给你了,一切办妥之后,本官再给他洗脱罪名,这样,不就不会得罪阉党了吗。”
赵穆闻言,点了点头,随即便陷入沉思。
县令大人的意思他明白,要给徐辉找个罪名,却又不能是个太严重的罪名,如果罪名太严重,县令大人就下不了台了。
这个貌似有点难,但他这秀才功名可不像徐辉那样是用钱买来的,而是实实在在考来的。
他这脑袋瓜子,也不是吃素的。
想了一会儿,他便双眼一亮,提醒道:“县令大人可知道,这徐辉是个色中饿鬼。”
张斌闻言,不由想起了徐辉那厮看小云的眼神,他不由怒道:“你意思这徐辉犯过jian淫之罪?”
这次他可不是装的,是真的怒了。
赵穆点头道:“是啊,他八个小妾,有五个是‘相亲’相来的。”
相亲?这古代也有相亲吗?
张斌连忙在脑海中搜索了一下,这古代,还真有相亲。
虽说古代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说,但是,子女的心意也渐渐为人所看重,毕竟若子女若是不愿意,父母再愿意也是假的,就算硬撮合在一起,后面也没什么好日子过。
所以,自唐宋开始,民间便慢慢有了相亲的习俗。
男女相亲,男方需要选择一个良辰吉日,带着酒礼来到女方家中,或在花园,或是碧波湖面小船之上,寻一个合适的地点,与女方见个面,说会儿话。
此时,若男方看上了女方,就将早已准备好的一个簪子插到女方的发髻之中。
反之,若看不上,就送给女方两匹绸缎,谓之“压惊”。
女子当然也可以拒绝,她们若愿意,就会对父母说,全凭父母做主。
反之,她们若不愿意的话,则就会对父母说,女儿还想在自己家中孝敬父母两年。
这徐辉相亲难道有什么猫腻,他不会直接上门抢人吧!
张斌忍不住问道:”难道他那五个小妾是抢来的?“
说到这里,赵穆脸上竟然也显出怒色,他愤愤的道:”他那比抢还过份,只要是他看上的女人,不管同不同意,他都要娶,如果同意倒还罢了,如果不同意,他直接就在女方家中把人糟蹋了,将生米做成熟饭!“
卧槽,这还得了,张斌大怒道:“这个禽兽,你可找的到人证和物证?”
赵穆摇头道:“物证怕是很难找了,就算有人证,谁敢指证他啊!”
这不废话吗,张斌懊恼道:“那又怎么给他入罪呢?”
赵穆却是不慌不忙的道:“县令大人可知道平阳东南的凤山有位远近闻名的‘凤山小仙女’”
张斌很少出县城,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好奇的问道:“小仙女?真仙女还是假仙女?”
赵穆闻言,失笑道:“这小仙女只是形容此女子长的像仙女一样,她并不是什么真仙女,而是个采茶女。”
这采茶女张斌倒是知道,平阳多茶山,茶农家的女儿就叫采茶女。
他追问道:“你的意思,徐辉看上这凤山小仙女了?”
赵穆点了点头,叹息道:“唉,红颜祸水啊,听说那凤山小仙女已年至二八,长的倾国倾城,徐辉早就说了,过完年,他就会去相亲!”
这个畜生,简直无法无天了,张斌真恨不得现在就派人去把他抓起来。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这么干,现在抓反而没证据,还不如等他去相亲的时候抓他个现行。
在明朝,弓虽jian可是重罪,就看官府较不较真而已。
如果较真,那直接就是死罪!
第一卷 第十一章 无法无天
天启四年正月二十,甲子年,丙寅月,癸酉日,大吉,宜嫁娶、祈福、纳采、订盟。www.uu234.net
这天一早,辰时,徐辉罕见的起了个早床,因为今天是黄道吉日,正是他定好去凤山相亲的日子。
凤山小仙女,远近闻名的小美人啊,今天就要成为他的第九房小妾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激动过了,毕竟美女难求,像他去年和前年纳的第七房和第八房小妾姿色都一般,只是胜在年轻水灵而已。
这凤山小仙女可就不一样了,从去年开始,美名便已传遍十里八乡,是平阳乃至整个温州府百年难得一遇的美人胚子,见过她的男人无不神魂颠倒!
这么一个美人对色中饿鬼徐辉来说,那吸引力简直足以致命。
所以,去年他就放话了,这凤山小仙女是我徐某人的,谁也不准打主意,过完年,我就去相亲!
他徐辉可是平阳数一数二的乡绅,在乡里,说出来的话简直比县令大人还有威慑力,还真没几个人敢不听他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主要还是因为乡绅的地位所致,所谓乡绅可不是简单的一个名词,也不单单是对民间有钱人的一种叫法。
乡绅是古代特有的一种阶层,主要由科举考中或未考中的读书人,退休或长期闲赋予在乡里养病的朝廷官员,乡里比较有影响的大地主和宗族元老等构成,可以说他们是近似于官而异于官,近似于民又在民之上的存在。
在古代,官府都只到县一级,所谓皇权不下县,县级以下的乡村治理靠的就是这些乡绅。
可以说,在民间乡绅就是首领,乡绅就是政令执行者,乡绅就是统治者!
明朝初期,太祖朱元璋曾试图通过推行里甲制度规范乡村权力结构,从而达到皇权下乡的目的,但这个制度有点过于理想化了,越到后面就越难维持。
到了明朝中后期,所谓里长甲首的地位都急剧下降,乡里真正能管事的还是乡绅。
至于里甲制度衰落的原因有很多,比如一个大县最少也有十来万人口,也就是上万户,光是里长就是上百,一百多个平级的基层干部,谁听谁的?
还有人口的增长,土地的兼并,人口的流动等等问题都从侧面印证,里甲制度实在是太过于理想化,更本就不适合用来管理古代的农村。
总之,一句话,徐辉这个平阳数一数二的乡绅,在平阳的乡里,那就是法,那就是天,也就是说,他在乡里可以无法无天!
他对凤山小仙女那叫一个垂涎啊,真恨不得马上就能将其搂入怀中,狠狠疼爱一番。
这天他简直猴急的不行了,早早就爬了起来不说,还亲自督促人准备彩礼,不到一刻钟时间,他便带着四个护院,一个亲信,骑着矮脚马出发了。
话说一个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乡绅为什么要骑匹矮脚马呢?
倒不是他买不起高头大马,主要是他那体型,上不去高头大马。
他具体有多少斤,真无法估算,因为这个时候也没有站在上面称的磅秤,把他像称猪一样挂杆秤上称他显然不会乐意,所以他的体重还没个准数,不过,就他这体型,两三百斤肯定是少不了的。
这么重一堆大肥肉,就算四五个人也休想把他架上高头大马,所以,他只能骑矮脚马了,甚至这马还得有人牵着,不然,被他这体重压得都有点走不动路!
而给他牵马的就是他的亲信赵二狗,这赵二狗也是平阳县的大名人,当然,他这个名并不是因为他有钱,也不是因为他有权,他出名是因为坏,出了名的坏。
这家伙平日里没事就在乡里转,哪家姑娘长大成人了,哪家姑娘要出嫁了,哪家姑娘长的漂亮啦,等等等等,他都知道。
他就是给徐辉搜寻美女,网罗小妾的狗腿子,徐辉的八房小妾都是他帮忙找的,相亲这恶心法子也是他想出来的,而且徐辉去相亲的时候基本都会带着他充当打手,以防反抗。
所以,在平阳,他简直是臭名远扬!
这一行人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发了,浑然不知有人正远远的跟在他们后面呢。
跟在他们后面的正是平阳县的捕快赵兴,不过这会儿他并没有穿捕快装,而是一身农户打扮,还带了个大草帽。
原本还有另外一个捕快李季和他一起守在徐府门外,不过这会儿李季已经回去报信去了。
徐辉一行人自然是往凤山方向而去的,这凤山离县城倒不是很远,也就十多里路,他们走了不到一个时辰,凤山村已然在望。
这里自然也有里长和甲首,一般外人来了,这些人都会上前去盘问一下,要不是什么正经人,那绝对会被他们打出去。
徐辉也不是什么正经人,他就是来干坏事的,但是,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盘问,甚至远远看到他们的村民,都会立马掉头,好像生怕挡了他们的路一样。
开玩笑,这位可是平阳有名的徐霸天,在平阳的乡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敢上去盘问,挨个嘴巴子都是轻的,惹毛了他,他能打得你连你吗都认不出来!
其实,平阳很多里正都是徐辉的亲戚或者亲信,一般他下了乡里,人家大老远就会跑来迎接,但这凤山的里正却不是他的人,所以才没来迎接。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这会儿徐辉早已急不可耐了,他一看到远处的小山村便急吼吼的道:“就这儿了吧,快点,老子急着洞房呢。”
他这哪里是来相亲的啊,听他这口气,不管张家同不同意,他今天都要把凤山小仙女给办了!
前面牵马的赵二狗闻言,连忙点头哈腰道:“对对对,就是这里,老爷,您别急,一会儿就到了,时间还早着呢,保管您今天能耍个痛快。”
徐辉闻言,笑骂道:“就你小子嘴皮,什么叫耍个痛快,爷今天是来洞房的,懂不,给爷快点,别磨磨叽叽的。”
赵二狗闻言,连忙使劲扯着缰绳,快步往前走去,边走还边媚笑道:“嘿嘿嘿,老爷稍等,马上就到洞房了。”
这小子,真会说话,徐辉闻言,不由淫笑道:“哈哈哈哈,洞房,对,就是洞房,要不等会儿给小凤仙披个红盖头,爷跟她玩个洞房花烛夜,哈哈哈哈。”
第一卷 第十二章 混蛋相亲
凤山村并不大,总共才几十户人家,因其周围的丘陵山地看上去如同凤凰展翅而得名。
这里多茶山,村子里大部分是茶农,因而比较富有,基本上都是独门独户,而且都有不小的院落。
凤山小仙女张凤仙家就在村东边,也是独门独户,有一栋不小的砖瓦房,还有一个很大的院子。
徐辉一行人一阵疾走,很快便进入凤山村中,而此时村里所有人家都已经关门闭户,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好像是一个空无一人的**一般。
这里当然不是**,只是徐辉这一行人就如同鬼子进了村,村民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出来而已。
而此时在村外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几个村民打扮的汉子,他们貌似不知道徐辉的厉害,竟然跟在这一行人后面进了村!
不过他们并没有往村东走,而是来到了村中间里正家的院门外。
也不用他们敲门,院门自动就打开了,几个人随即不声不响的窜了进去。
凤山的里正贼兮兮的探出头来四处张望了一下,随后迅速关上院门,靠在门上,压低声音,惶恐的道:“谢捕头,你们可千万不敢说来过我这里啊,徐辉那厮是出了名的霸道,他要知道是我坏了他的好事,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来人正是平阳县的捕头谢正刚,他将草帽一摘,外套一扒,随即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捕快服往身上穿戴起来,很快他就从一个农夫变成了令毛贼闻风丧胆的捕头。
他见里正一副吓破胆的样子,不由失笑道:“放心吧,到时候是我们审他,又不是他审我们,我们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还管不着。”
此时,赵二狗已经领着徐辉等人来到张家院门外,他先是与护院一起将徐辉扶下马来,随后便上前一脚踹开紧闭的院门,冲着里面大喊道:“张老头,还不快点出来迎接我们家老爷。”
迎接他的是一阵沉默,里面也是房门紧闭,压根就没人搭理他们。
徐辉此时已经激动的肥肉直颤了,他直接一脚将赵二狗踹进院子里,急吼吼的道:“还嗦什么,赶紧上去敲门啊。”
赵二狗闻言,连忙冲到房门前使劲擂起来,边擂还边威胁道:“快点开门,不然把门撞坏了可别怪我。”
要不是这房门看上去比院门结实的多,他恐怕早就冲上去一脚踹开了。
里面的人仿佛也知道这帮家伙是无法无天的货色,赵二狗才擂了几下,一个中年汉子便将房门打开了。
徐辉都不用人招呼,直接冲上来拱手道:“这位就是岳父大人吧,小婿这厢有礼了。”
那中年汉子早就被他吓傻了,哪里敢接他这话。
徐辉一看他这样子,也懒得嗦了,直接对后面的护院道:“还愣着干嘛,赶紧把彩礼送进去啊。”
几个护院闻言,拎着彩礼直接就往里挤去,连站门口的中年汉子都被他们给挤进去了。
他中年汉子终于忍不住惶恐的道:“你们,你们想干什么?”
徐辉跟着走进去,大咧咧的道:“干什么?当然是相亲啦。”
有你们这么相亲的吗,小凤仙的父亲直接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徐辉此时已经猴急的不行了,他见小凤仙的父亲一声不吭,立马朝赵二狗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
赵二狗对这个早已轻车熟路,他冲上去直接把小凤仙的父亲推到堂屋的椅子上,然后凑上去威胁道:“小凤仙呢,赶紧叫她出来,不然我可要不客气了。”
“吱呀”,他这话刚一出口,左边的房门便被人打开了,一个中年美妇搂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冲出来,惶恐的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中年汉子见状,脸上一变,懊恼道:“不是让你别出来吗?”
徐辉看见这中年美妇,心里顿时跟猫抓了一样,好成熟啊,好有风韵啊,今天若不是来相她女儿的,把她相了也不枉此行啊!
他腆着脸,凑上去,色迷迷的道:“这位就是岳母大人吧,岳母大人真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啊,连小婿都心动不已。”
中年汉子闻言,气得指着他怒喝道:“你......。”
他这还没骂出口呢,赵二狗上去一把拍下他的手,大喝道:“你什么你,再不叫小凤仙出来,我真要不客气了。”
他这话刚一落音,右边房门也被打开了,一个绝色佳人从里面冲出来,气呼呼的道:“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我不嫁人,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中年汉子见状,大惊道:“凤仙,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啊!”
可惜,迟了,在场几个男人都已经被这小凤仙的绝世容颜给迷住了,徐辉更是口水都流出来了。
他忍不住凑上去,痴迷道:“小凤仙,我的小凤仙,来,让爷好好疼你。”
小凤仙被他这模样吓的尖叫一声,转身就往房里跑去。
徐辉这个激动啊,小美人竟然自己跑进去了,正合他心意啊,他淫笑一声,直接跟了上去。
小凤仙跑进房中,刚要转身关门,却被徐辉那肥胖的身躯一下就顶开了。
徐辉顺势冲进房中,把门一关,里面顿时响起一阵淫笑声和惊叫声。
那中年汉子急得从椅子上窜起来,想冲进去救自己的女儿,却被旁边的赵二狗一把拉住了。
中年汉子气得大骂道:“你们这些混蛋,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赵二狗嘿嘿笑道:“王法也管不到相亲啊,我们老爷这是相亲,关王法什么事?”
说罢,他直接朝两边的护院使了个眼色。
这些护院也是经常跟他们出来干坏事的,自然心领神会,他们什么都没说,直接冲上来,一把将中年汉子按回椅子上。
这时,右边房间中,徐辉的淫笑声,小凤仙的惊叫声和衣服的撕裂声不断传来,赵二狗和四个护院听得浑身颤抖不已。
他们已经将自己代入了徐辉的角色,虽然没能进入房中亲身体会,光是听听那声音,再联想一下也足以令人浑身热血沸腾了。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中年汉子虽然表面上很愤怒,却没有一点疯狂的举动,甚至他的眼睛都很少看向右边的房门,很多时候,他的眼神都在偷偷瞄向大门那边。
那中年美妇的表现就更加奇怪了,她甚至连冲上去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站在那里,抱着儿子瑟瑟发抖,她好像只是有点害怕而已,至于她女儿那边,貌似她压根就没担心过!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嚣张无比
这世间没有哪一类人绝对是好人,也没有哪一类人绝对是坏人。m.www.uu234.net
像臭名昭著的东厂,出过像王振、刘瑾这样祸国殃民的督公,也出过像冯保这样的一代贤宦。
像明末的武将,有孙传庭、卢象升、史可法这样的精忠报国之辈,也有吴三桂、耿精忠、尚可喜这样的卖国求荣之徒。
乡绅也是如此,有的乡绅是架桥修路、捐款救灾、造福乡里,有的乡绅却欺男霸女、鱼肉乡民、无恶不作。
徐辉明显属于后者,他仗着有徐大化在后面撑腰,连县府官员都不放在眼里,在乡里,那更是无法无天。
他好色如命在整个平阳也是出了名的,不管哪家姑娘,只要被他看上了,基本上都摆脱不了被他糟蹋的命运。
这会儿,他就在县城东南的凤山村,糟蹋远近闻名的凤山小仙女小凤仙呢。
他追进小凤仙房中已经有一阵子了,此时他正玩的不亦乐乎,玩的气喘吁吁,玩的披头散发,玩的大汗淋漓。
但是,他还未得手。
因为小凤仙并不是那种娇生惯养的柔弱女子,常年背着竹篓在茶山中穿梭的她简直身轻如燕,灵活无比,徐辉这个大胖子想要逮住她,很难。
不过,由于房间太小,没有多少躲闪的空间,小凤仙的人虽然没被徐辉逮住,她身上的衣服却遭了殃。
“嘶”,她的外套被徐辉扯掉了。
“嘶”,她的中衣也比徐辉撕烂了。
没有了这些笨重衣物的束缚,小凤仙的身形更灵活了,徐辉想要逮住她就更难了。
此时,徐辉看着小凤仙那娇小的身躯,那绝世的容颜,眼中都快喷出火来了。
他好想把这小美人压在身下肆意蹂躏啊,奈何就是逮不住啊。
好热,好热,好热啊!
他忍不住开始扒衣服了。
外套,脱掉;
中衣,脱掉;
里衣,脱掉;
脱掉,脱掉,全部脱掉!
他扯了扯裤头,正想把裤子扒下来,不过,想了一下,他还是停手了。
因为脱裤子比较麻烦,必须蹲下去,先把靴子脱了,不然,裤子一掉下去,被靴子挂住了,非把他绊个跟斗不可。
他这肥胖的身躯,一蹲下去,要起来可就费劲了,要是让小凤仙趁机给溜了,那就操蛋了。
所以,他并没有急着脱裤子,而是光着膀子再次冲上去。
小凤仙貌似被他这样子给吓坏了,忍不住大喊道:“救命啊!”
徐辉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淫笑道:“喊吧,喊吧,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小凤仙这一喊救命,外面原本没了声息的张家夫妇和张二虎也跟着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
赵二狗见他们这副样子,连忙喝道:“喊什么喊,没听见吗,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们,赶紧的闭嘴。”
他话刚落音,一道人影突然从外面冲进来,“啪”的一脚把他踹到地上。
赵二狗被这一脚踹的差点没背过气去,他忍不住反身大骂道:“什么人,活得不耐烦了吗?”
来人正是平阳县捕头谢正刚,他身后还跟着赵兴、李季等四个捕快。
赵二狗一见是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又大喝道:“谢捕头,你什么意思。”
谢正刚都懒得搭理他,直接大喝道:”统统绑了。“
喝罢,他直接冲到右边房门前,”嘭“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去。
赵二狗见此情景,立马大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上啊!“
那些护院明显犹豫起来,开什么玩笑,要他们欺负一下乡民还可以,这可是官差,上去找死吗?
赵二狗这个气啊,这里是乡下,又不是县城,怕个屁啊。
他正要爬起来示范一下,怎么痛扁官差,捕快赵兴突然抽出腰刀,在他脸上拍了拍,威胁道:”小子,给我老实点,敢拒捕,信不信我砍了你的爪子?“
这下赵二狗有点怕了,这几个捕快可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屯卫,那壮硕的身躯,就算不拿刀,收拾他们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现在人家刀子都抽出来了,摆明了就是不怕他们,再反抗,估计人家真兴把他的手给剁了!
外面局势是控制住了,里面却没这么简单。
徐辉见谢正刚冲进来,不但不怕,反而怒道:“谢捕头,你干嘛,没见我正相亲吗,识相点,赶紧滚。”
谢正刚也犹豫了,他并不是怕徐辉,而是县令大人有交待,尽量不要对徐辉动手,免得到时候收不了场。
他打量了一下徐辉肥硕的身躯,眉头不由皱了起来,这不动手把人打趴下,一个人怕是不好绑啊。
徐辉以为谢正刚怕了,不由更嚣张了,他直接指着门口咆哮道:”没听见吗,赶紧的,给老子,滚!“
正好,这时候捕快钱亮和陈浩绑完人进来了,谢正刚立马冷冷的道:“绑了。”
徐辉这个气啊,他边挥舞着双手抵挡,边咆哮道:“翻了天了,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敢绑我,活的不耐烦了啊?”
钱亮和陈浩可不管这么多,他们直接抽出绳索,上前一人抓住一条胳膊,往后一拧,三下两下就把徐辉给绑的动弹不得。
徐辉还在那里咆哮,谢正刚却充耳不闻,他直接抬头看了看躲在墙角的张凤仙,淡淡的道:“姑娘,赶紧把衣服穿上,就穿这身被撕烂的,再套个外套。”
张凤仙闻言,立马捡起散落的衣服,往身上一套,随后又打开衣柜翻出一件外套,麻利的套在外面。
谢正刚虽然表面上很平淡,内心却掀起了一丝波澜,这姑娘,长的可真漂亮啊!
不过他并不是那种好色如命之徒,看见张凤仙这样的绝色美女,他也只是内心悸动一下而已,表面上并没有什么反应。
钱亮和陈浩就不一样了,毕竟他们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对美女可没多大的免疫力。
他们刚在绑人,没注意看墙脚的张凤仙,人一绑好,他们便忍不住看了一下,光是这一下,就使得他们呆愣当场。
饿滴嘎乖乖,这未免也太漂亮了吧。
谢正刚见状,连忙咳嗽一声,催促道:“愣着干嘛,赶紧的,把衣服给他披上,押回县衙。”
徐辉竖自在那里嚣张的道:“谢捕头,这里可是乡下,敢绑我,你们回得了县城吗?”
谢正刚闻言,皱眉道:“把他嘴也堵上!”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公堂演戏
徐辉之所以这么嚣张是有原因的,因为乡里的里正都是依附于他们这些乡绅而存在的,有很多事情都要靠他们这些乡绅。m.www.uu234.net
比如缴纳税赋,征召民夫这些事情,县衙的人是不会直接和乡里的里正打交道的,基本都是这些乡绅去代缴代征,如果得罪了乡绅,他能缴的你吐血,征的你喷血。
又比如哪里要修桥铺路,哪里要赈济灾民,一般县衙的人也不会直接来管,还是要这些乡绅来牵头,如果得罪了乡绅,路,就不往你这里修,发生了自然灾害,人家有稀饭喝,你就喝水吧。
甚至谁能不能当上里正,都要他们这些大乡绅点头。
所以,徐辉相信,就算这一路上没有什么里正是他的亲信,也会有人出面阻拦公差,将他救下来。
不救,那就是看不起他徐辉,回头不给他们小鞋穿才怪!
但是,他忽略了另外一个大乡绅赵穆。
赵穆是书香门第出身,平时在乡里基本没做过什么恶,善事倒是经常做,在乡里的威望比他徐辉要大得多。
而且这一路到县城要经过的几个村子,里正甲首什么的,很多都是赵穆的人,他一发话,谁会出头来救徐辉啊。
就算有个别不是赵穆的人,想要出头也会被别人难住,开玩笑呢,赵员外和徐员外扳腕子,没球事上去凑什么热闹,吃饱了撑得慌是吧?
所以,徐辉所希望看到的,村民堵路的情况并没有出现,一路上甚至连个人毛都看不到!
不过,这一路虽然没人阻拦,谢正刚等人也走的颇为艰辛,因为徐辉这家伙实在是太肥了。
像赵二狗和那四个护院倒还好说,直接绑成一串牵着走就行了,不走,直接上去踹,再不走,上去往死里踹。
徐辉就不一样的,县令大人都说了,打不得,这家伙往地上一赖,那真是要命了。
这家伙可不是大夫周成那种精瘦精瘦的老头,架着都能跑起来,他简直就是头两三百斤重的大肥猪,四个人一人抬只脚都有点抬不动,更何况还要走十多里路呢。
最后,谢正刚没了办法,只得令赵兴等四人死命把他抬上矮脚马,然后再用绳索绑住,好不容易才把这货给驼回县衙。
大乡绅徐辉被抓了,这可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很快整个平阳县城就闹的人尽皆知,很多吃饱了饭没事干的闲人都开始往县衙聚集。
古代可不是抓了人就关起来,一般情况下都必须先审审才能确定是关还是放。
这县令大人审案可是难得的精彩节目,基本上只要抽的开身的都会跑去看热闹。
很快,县衙的大堂外便聚集了上百人,而徐辉的嫌犯还有张凤仙一家人都跪在大堂里等着呢。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这个人又是乡绅徐辉,毕竟他有秀才功名在身,不革掉他的功名,他见了县令还是不用下跪的。
这一切都准备妥当了,嫌犯、证人都已经跪在大堂,两旁的衙役也已经排的整整齐齐,连外面的看官都挤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了,可是县令大人却一直未曾出现。
其实,大部分人都知道,县令大人摔伤了,而且伤的很严重,恐怕是不能来审案了。
一般这种情况,县令大人都会委托县丞代为审理。
但是,这次却不一样了,因为犯事的是大乡绅徐辉,县丞貌似还不够格审他。
当然,就算够格,张斌也不会让胡江来审的,这两家伙就是一伙的,让胡江来审,不但徐辉会无罪释放,恐怕张凤仙一家都要倒霉了。
他之所以没有马上出现,是因为他在化妆!
话说这又不是演戏,化什么妆呢?
这里又不得不说明朝的制度了,当官的不穿官服就罢了,一旦穿上官服,那就得穿的整整齐齐,规规矩矩。
像京城里上早朝的时候就有专门纠察得御史盯着,一旦发现有谁衣冠不整,那么好了,早朝结束之后,若是三品以上的大员或许被口头警告一下就完事了,要是五品以下的官员,直接拖出去就是一顿板子!
张斌这头可是摔伤了,额头上包的跟粽子一样,官帽肯定是带不下去的,官帽都带的不好,那自然是严重的衣冠不整,所以,他得把额头上的布条处理一下,保证能把官帽给戴下去。
折腾了半天,县令大人张斌终于出场了。
不过,他这出场方式有点特别,他不是自己走进大堂的,而是由两个衙役架进来的,那官帽虽然带的端端正正,里面的布条却好像在往外渗东西,也不知道是膏药呢还是血呢。
总之,大家都能看出来,这县令大人是带病上阵的。
张斌好像好不容易才坐直了身子,随即他便拿起惊堂木一拍,虚弱的道:“升堂。”
“威--武”,随着两侧衙役庄严雄壮的呼声,整个大堂迅速安静下来。
他先是假装诧异的看了看站在下面“威武不屈”的徐辉,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这才呲牙道:“这是怎么回事,谁把徐员外给抓来了?”
下面捕头谢正刚立马从衙役旁边闪身上前,拱手道:“启禀县令大人,小人接到乡民举报......。”
他将整个过程大致描述了一下,其他地方都是一句话带过,唯有进入张凤仙家之后的情况描述的很详细。
张斌捂着额头听完,不由再次诧异的看了徐辉一眼,这才呲牙道:“嘶,弓虽jian!”
一般公堂之上,县令没问话,谁都不能乱嚷嚷,不然就是咆哮公堂,挨顿板子那都是轻的。
徐辉虽然张狂,到了公堂上他也不敢放肆,县令大人没问他话,他也只能倨傲的站在那里一声不吭。
弓虽jian这两个字从张斌口里说出来之后,他貌似皱了一下眉头,但随即又舒展开来。
弓虽jian怎么了,你能把我怎滴?
徐辉根本就没看过《大明律》,自然不知道弓虽jian的罪名有多严重。
再说,他在乡里横行霸道惯了,什么《大明律》好像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皇权不下乡,王法当然也不下乡,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在乡下,他就是无法无天的主。
张斌也貌似也不知道能把这货怎滴,他摸着额头直接对站在衙役旁边的吴士琦呲牙道:“吴师爷,这弓虽jian该当何罪啊?”
吴士琦连忙拱手道:“启禀县令大人,《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二十五,刑律,犯jian中规定,弓虽jian者,绞!”
卧槽,绞死,不但徐辉吓得变了脸色,张斌貌似都被吓了一跳。
他继续呲牙道:“这个,按捕头谢正刚所述,好像还没成事吧?”
吴士琦连忙拱手道:“启禀县令大人,《大明律集解附例》卷二十五,刑律,犯jian中亦有规定,弓虽jian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卧槽,打一百杖再流放三千里,这貌似也相当吓人啊!
第一卷 第十五章 众怒难犯
《大明律集解附例》简称《大明律》是太祖皇帝朱元璋总结历代法律施行的经验和教训详细制定而成,也是整个明朝一直通用的一部综合性法典。www.uu234.net
一般情况下,明朝官员审案用的都是《大明律》,只有在《大明律》中找不到相关的规定和刑罚时才会从《问刑条例》和《大明会典》等补充性法规中去查找,至于《大诰》这种酷法,早在嘉靖年间就被废止了。
现在,既然《大明律》中对弓虽jian有明确的规定,自然是按《大明律》来。
如果是个一般的地痞流氓甚或是里正甲首什么的,那张斌肯定会毫不犹豫的下令先打个一百大板然后流放三千里。
但是,这徐辉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工部左侍郎徐大化的远房侄子,更重要的,他还是徐大化的敛财工具。
打一百杖再流放三千里,这敛财工具等于是废了,一个县令,敢废掉工部左侍郎的敛财工具吗?
张斌貌似有点怂了,他脸上明显露出了为难之色。
徐辉也有点怕了,他怕这个县令大人突然哪根筋搭错了,直接把他给办了!
到那时候,县令张斌会不会有事他不知道,他自己绝对是完蛋了。
县令大人不说话,整个公堂顿时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中。
考虑了半晌,张斌这才摸着额头,艰难的问道:“徐员外,你有什么话说?”
这话暗示的意味很浓,意思就是说,我可不想为难你啊,你赶紧狡辩啊。
徐辉虽然长的跟头猪一样,却不是个猪头,张斌的意思他当然明白,这位县令大人怂了,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才让他自己狡辩几句,然后找个台阶,把他给放了。
他眼珠子一转,顺势狡辩道:“启禀县令大人,小人是去相亲的,相亲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并不是弓虽jian。”
卧槽,这家伙,有够无耻!
张斌虽然在心里严重鄙视他,但是,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对着赵二狗等人问道:“你们真是去相亲的吗?”
赵二狗等人连忙配合道:“是的,是的,县令大人,我们就是陪老爷去相亲的,我们还带了彩礼呢,不信你问谢捕头。”
张斌闻言,又转头问谢正刚道:“现场有彩礼吗?”
谢正刚闻言,连忙让后面人出示了一匹布和几个大纸包,随即拱手道:“启禀县令大人,这些就是现场找到的彩礼。”
东西虽然有点少,但上面却都贴着红纸,的确是彩礼无疑。
案情至此貌似已经偏向自己了,徐辉不由把鼻孔往上一翘,心中得意道:“哼,量你一个小小的县令还不敢把爷怎么样。”
的确,如果是黑心的官员,这时候很有可能会顺水推舟,直接给徐辉判个无罪,把他给放了。
张斌自然不会这么轻易把这货给放了,他好像哪根筋突然搭错了一般,突然对着跪地上的小凤仙道:“张凤仙,本官问你,事情是这样的吗?”
那跪伏在地的张凤仙猛然抬起头来,气愤的道:“县令大人,不是这样的,他事先根本就没请人来说过媒,而且,他一来就威胁民女的父母,还跑进民女房中,想,想......。”
卧槽,真漂亮,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张斌脑海中冒出一堆形容美女的成语,貌似用在这个张凤仙身上都不为过!
这么漂亮一个美人,为什么在历史上一点名气都没有呢,难道,在另一个时空,她直接就被徐辉给糟蹋了,自此明珠蒙尘,被关在徐府后院中,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
他正胡思乱想呢,小美女张凤仙却突然羞红着脸,说不下去了。
他下意识的问道:“想怎么样?”
张凤仙闻言,一咬牙,低声道:“想非礼我。”
这个时候,张斌已经清醒过来了,他不由追问道:“可有证据?”
张凤仙好像豁出去了,她毫不犹豫的解开外套,露出里面被扯烂的衣服,对着张斌挺胸道:“有,县令大人你看,这都是民女反抗的时候被他给扯烂的。”
透过撕烂的衣服,明显能看到两个规模不小的圆弧,张斌只感觉鼻头一热,好悬没一管鼻血喷出来。
他定了定神,再次看向徐辉,严肃的问道:“徐员外,你可有话说?”
徐辉用火热的眼神盯着张凤仙,死皮赖脸的道:“小人只是去相亲,其他一概不知。”
卧槽,这个无耻之徒,真当小爷拿你没办法吗?
张斌不由抬头看向大堂外围观的百姓,貌似是想告诉现场的百姓,本官审完了啊,要放人了啊。
这下,大堂外的百姓不干了,人群中,不断有人怒喊道:
“县令大人,他撒谎,他那不是去相亲,而是借相亲之名去糟蹋人家闺女。”
“对啊,县令大人,他三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八姨太都是被他给糟蹋了,才无奈嫁给他的,不信您去问问。”
“县令大人,不要放过这个畜生啊!”
卧槽,是谁吃了豹子胆,敢当着爷的面瞎**,徐辉不由转头恶狠狠的向后看去。
可惜,人太多,他压根就找不到刚说话的人。
这些人自然是赵穆安排过来配合张斌的,为的就是制造出群情激愤的场面。
所谓众怒难犯,看着起哄的人越来越多,张斌装出顾忌的样子,为难的看了看徐辉,随后咬牙道:“鉴于案情复杂难明,今日就先审到这里,待将情况查明再审,来人,将徐辉、赵二狗等暂且收监。”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衙役从两侧跑出来,上前押着徐辉和赵二狗等人便往大堂外走去。
张斌紧接着道:“证人暂且留居县衙,吴师爷,你给他们安排一下住处。”
师爷吴士琦闻言,连忙拱手道:“小人遵命。”
张斌好像有点坚持不住了,匆匆安排好这些他便拿起惊堂木,“啪”的往案板上一砸,费劲的喊了声:“退堂。”
随后他便捂着额头艰难的站起来,貌似很痛苦的样子,这时候又有两个衙役走上前来,架着他往后院走去。
一场审讯就这样草草收场了,一切貌似都在按张斌的计划发展,接下来,他只要时不时去安慰一下徐辉,同时把地卖给赵穆,然后拖一段时间,再找个借口把徐辉给放了就行了。
但是,这中间却出现了一个意外,这个意外就是小美女张凤仙。
张凤仙这一家子自然是被他和赵穆给收买了,不然的话,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怎么敢去指证徐辉这样的恶霸乡绅。
张斌之所以把她一家子留在县衙,是怕他们回去之后被徐辉的党羽祸害了,但是,师爷吴士琦不知是误会了他的意思还是怎么呢,竟然把张凤仙安排到了后院,而且还是东厢房,就和小云住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