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第三十一章 粮食问题
晴空万里,海风习习,在宽广的海面上,总算感觉到了秋的凉意。www.uu234.net
张斌坐在镇远巡洋舰船舱顶端,看着无尽的海面,皱眉沉思着。
他在考虑天灾的问题,或者说,在天灾中怎么救平民百姓的问题。
明末这场天灾,到底损失了多少人口,这个没有一个统一的说法,他看过很多相关的描述,数据都不尽相同。
有的说明末人口一亿六千万,到清初还剩八千万左右;
有的说明末人口大概一亿,到清初还剩一千四百万左右;
有的说明末人口接近两亿,到清初还剩一亿多;
这些数字都是估算出来的,没个准头,但是,损失的人口却惊人的接近,都是八千万左右!
为什么损失的人口会惊人的一致呢?
因为有很多损失的数据都是可考的,明末天灾之前到底有多少人,无法估算出具体的数据,清初历经战乱之后到底有多少人也没有具体的数据,但是,很多人口损失却是可以考证到的。
比如,辽东,万历年间数据,有三百多万,清初统计,总共剩下不到百万。
比如,陕西,天启初年数据,有六百多万,清初统计,同样不到百万。
比如,四川,崇祯初年数据,同样有六百多万,清初统计,不到五十万!
这么巨大的人口损失,主因肯定不是战争,一场大战损失几十万,足以载入史册了,明末清初死伤数十万人的大战几乎没有,就算是螨清入关后的几场屠戮,最多一次是几十万,没有什么数百万上千万的。
但是,这么多人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结合各种因素分析,张斌得出一个结论,很多人都是饿死的,恐怖的旱灾本来就导致粮食产量锐减,再加上连年战乱,西北五省,十余年时间,基本就没什么粮食产出,几千万平民百姓吃什么!
粮食问题,才是人口锐减的主要原因。
一天没饭吃没有关系,最多饿的肚子痛;
一个月没饭吃也能活,还能吃别的;
甚至,一年没饭吃,还能想出各种办法来;
如果连续十多年没饭吃,不饿死才怪!
说实话,粮食问题张斌以前并没有怎么担心过,因为他坐拥福广两个行省,还有东番和海南两地可供开发,而且这些地方在天灾中并没有受多大影响,要养活十余万大军根本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考虑到数千万平民百姓,他立马就发现,现有这点收成简直就是杯水车薪。
他现在能筹集到多少粮食呢?
一百万石、两百万石,甚至是五百万石都没多大问题,如果发起狠来,一千万石也有可能,这么多粮草,十万甚至二十万大军自然不愁吃喝,但是,一分摊到数千万平民百姓,一个月都撑不过去!
他这是率领舰队去广东转运粮食的,福建各州府的受灾人数已经统计出来了,大约有六万余户,三十万人左右,也就是说,他得去筹集三十万石粮食过来。
这点粮食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南海卫那边已经开始收获粮食了,两百万亩地,匀出三四十万石粮食肯定没有任何问题。
但是,现在考虑到数千万平民百姓,就不能满足于现状了,必须全力发展粮食生产!
当然,福广两省产出的粮食是不可能拯救所有饥民的,只能尽力而为,能产出多少,就产出多少。
这个时候,广州港,天字号码头已然在望,张斌收拾了一下心情,缓缓起身,往下走去。
广东的官员已经提前收到总督大人要来的消息,不过,这次场面并没有上次隆重,因为张斌下了命令,左布政使蔡善继一人前来迎接即可,其他官员,各司其职,不得大张旗鼓。
蔡善继也没有大张旗鼓,就带了几个随从在码头恭迎,并没有摆什么大场面。
张斌对此十分满意,双方见礼后,他立马亲切的问道:“伯达,在这边还习惯吧,这边可是热的出奇。”
蔡善继微笑道:“还好,还好,习惯了就好了,我住在高大宽敞的布政使司衙门还受不了,那住低矮平房的老百姓岂不更受不了。”
张斌点头道:“嗯,习惯就好,广东各州府可有什么灾情上报?”
蔡善继摇头道:“没有,没有,托大人的福,广东今年风调雨顺。”
张斌闻言,摇头苦笑道:“伯达,你什么时候也学了这马屁功夫,风调雨顺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这不,福建今年就遭遇了旱灾。”
蔡善继立马关切道:“严重吗?”
张斌欣慰道:“倒不算严重,江河并未断流,受灾的老百姓不是很多,我调一批粮食过去就行了。”
蔡善继对福建还是很关心的,毕竟他在那边任职数载,官至右布政使,也相当于福建的一方父母官了。
听闻旱灾不是很严重,他不由松了一口气,不过对于粮食调拨他却更上心了,他见张斌并没有什么疲态,立马提议道:“大人,要不我们现在就去南海卫?”
张斌也急着过去了解收成情况呢,闻言立马赞同道:“好啊,马匹准备好了吗?”
蔡善继点头道:“准备好了,就在外边空地上。”
张斌闻言立马一招手,带着一组亲卫,拉着蔡善继便往港口外面走,很快,港口外便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行百余骑直奔南海卫而去。
南海卫这会儿跟以前已经大不一样了,平民百姓已经全部搬迁到靠近广州府城这边,靠近惠州府那边则是连绵百余里的大农场,连原本南海卫的十多万亩屯田都并入其中。
南海卫农场南面以东江为界,北面直连惠州府的山地,足有二十多里宽,一百多里长。
这个时候,南海卫也不是原来的五个千户所,屯卫才千余人,而是六个千户所,屯卫六千余人,六个千户所均匀的分布在东江沿岸和北面山地边沿,每个千户所都修建了小城池,每个百户所都修建了堡垒,将整个农场的边界都监控在内。
没办法,这里面干活的可都是海盗和匪盗,虽然后面张斌为了让他们安心在这里劳动改造,将他们的家人全部迁移过来了,但这些人毕竟逍遥惯了,如果不好好看着,想让他们老实干活,简直是做梦。
午时将近,张斌和蔡善继一行人终于赶到南海卫离广州最近的一个千户所,这里也是指挥使驻地,南海卫指挥使谢正阳早已带着一帮屯卫在南海左所的城池门口列队相候了。
张斌远远看到谢正阳,立马抬手让所有人减速,在离城门还有数十步他便令所有人翻身下马,随即将缰绳往后一扔,领着蔡善继和谢正刚快步往谢正阳那边走去。
谢正阳疾步迎上来,大笑道:“双全、蔡大人,正刚,你们可算是到了,再不来,菜都要凉了。”
张斌上去把着谢正阳的胳膊亲切道:“六叔这么客气干嘛,在家等这就行了,还摆出这么大的阵仗跑到外面来迎接,也不嫌麻烦。”
谢正阳摇头笑道:“那可不行,你现在可是总督大人了,不再是穿着开裆裤,跟在你小六婶后面到处跑的小娃娃了,我可不能怠慢了。”
张斌闻言,顿时尴尬无比,知道我是总督大人了,你还说我穿开裆裤的事!
谢正刚见状,连忙假假意思板着脸,上前轻斥道:“大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提大人小时候的事干嘛?”
这都什么啊,张斌连忙挥手道:“不说了,不说了,走,先去吃饭。”
谢正阳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尴尬的摸了摸脑袋,随即便领着大家往里走去。
这会儿南海卫已经丰收过一季了,第二季也在收获了,那叫一个富足啊,总共才三个客人,谢正阳给整了老大一桌,山珍海味应有尽有,时令鲜蔬一应俱全。
张斌对谢正阳的奢侈倒不是很在意,因为谢正阳本身就有钱,他东盛堂的小股东都当了十多年了,而且,这会儿还管着两百多万亩地的收益,奢侈一点是正常的,只要不贪腐就行。
众人一坐下来,他便迫不及待的问道:“六叔,最近这边还算太平吧?”
谢正刚闻言,威严道:“这些个匪盗、海盗,一开始还不老老实实种田,还闹事,还想跑,逮了几百人,当众砍了之后他们总算是老实了,这几个月都没人逃跑闹事了。”
张斌点了点头,这些琐事他就是问问情况而已,并不会具体去管,敬了一圈酒之后他又问道:“今年这两季收成怎么样?”
谢正刚详细汇报道:“第一季那会儿刚开始搞,收成并不是很好,总共还不到三百万石,还了跟东盛堂借的粮食,又上缴了税赋和辽饷之后,剩下的当口粮刚刚够,这一季就好了,差不多能收个四百万石左右,除去大约一百万石口粮,还能剩下三百万石左右。”
三百万石,除去赈灾的和军粮,还能剩下一百多万石,已经相当不错了,张斌满意的点头道:“六叔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碰了一杯之后,谢正阳立马问道:“对了,双全,这粮食收上来之后放哪儿啊,三百万石,得多大个粮仓啊,我好像没见广州府这边有这么大的粮仓,可能是因为这边太热、太湿,不适合存粮吧。”
张斌闻言一愣,这个问题他还真没考虑过,粮食光生产出来还不行,还得保存好,如果到处乱放,估计放不到一年就坏了,那生产再多又有什么用!
他想了想,立马问蔡善继道:“伯达,广东可有大点的粮仓?”
蔡善继闻言,尴尬的摇头道:“大人,广东这边天气太热,湿气又重,粮食容易发芽,发霉,所以很少建大粮仓,粮仓一般都建在北方干冷之地。”
张斌更尴尬,他还想着自己能利用这几年时间积攒上千万石粮食呢,结果,连存放粮食的地方都没考虑好,这会儿一想起来,上千万石,那得是多少啊,简直无法想象,可能,得专门建座城池来存储粮食。
这个存粮之所建哪里呢?
广东肯定是不行的,北方更不可能,唯有建到福建去,这个时候,他倒是想到了一个地方,那就是建宁府,建宁府以北都是崇山峻岭,这会儿更是干冷干冷的,没有河流的地方,根本就没法种庄稼,却正好用来存储粮食。
这事情说起来有点丢人,自己竟然连存粮之所都没有准备,就一个劲的想着生产粮食,尴尬,真的很尴尬,为了避开尴尬,他干脆引开话题,胡聊起来。
众人吃完饭,张斌就提议去看看粮食,谢正阳立马带着他们往南海左所的存粮之所走去。
南海左卫的存粮之所倒跟一般县衙的仓库差不多,就是一个院子,四面都是库房,粮食就是一袋一袋的码放在库房里面,这其实不能算是存粮之所,只能算是转运之所。
因为这里面的粮食大多会运走,剩下的也是口粮,一年之内就会吃掉。
这个时候,南海卫已经开始收粮了,库房里面的粮食都快堆满了,张斌大概了解了一下,这个占地好几亩的院子,竟然只能存放五万石粮!
看样子,要存放千万石粮食,真得建个城池。
这个得回福建之后才能着手,张斌在库房转了一圈之后,立马问谢正阳道:“六叔,现在各千户所能不能凑齐三十万石粮食?”
谢正阳连连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这会儿不光千户所的仓库存粮快满了,各百户所仓库的存粮也快满了,加起来怕有上百万石了,我正愁没地方放呢,现在运走正好。”
张斌点头道:“嗯,那好,马上组织马车把粮食运到广州去吧,我带了两百多艘车轮舸过来,一次大概能运送五万石粮食。”
谢正阳点头道:“好,我立马组织人搬运,对了,双全,这几天你住哪里啊,你要不嫌弃这里简陋,就住这里吧,你六婶也挺想你的。”
张斌尴尬的道:“这次就算了吧,我这还忙着呢,今天就走,要不下次吧。”
谢正阳闻言,惊讶道:“啊,你不带着粮食回去吗,我这最多能凑出牛车马车千余辆,一次也就能运一万石粮,这里到广州,一个来回正好一天,五万石要五天才能运完。”
张斌闻言,顿时尴尬的说不出话来,他不但没有考虑粮食存储的问题,连粮食运输的问题都没考虑,一千万石粮,用马车运到建宁府去得多久,就算自己组织一万辆马车,恐怕都得几年时间,而且还是日夜不停的运送那种!
这事办得,太想当然了。
他仔细想了想,随即问道:“六叔,我看南边的东江挺宽的,这附近有没有小渔港?”
谢正阳立马点头道:“有啊,南海中所那边就有一个。”
张斌点头道:“那行,粮食就不要往广州那边送了,直接往南海中所那边送吧,我让他们把车轮舸开到南海中所那边去,直接在那渔港装船就行了。”
谢正阳闻言,大喜道:“那感情好,这样就省事多了。”
张斌点了点头,立马让谢正刚派人去广州那边通知人把车轮舸全开过来,好在这东江水道和珠江是相通的,开过来倒不是很麻烦,不过,他想今天就走是不可能的了,船可不是一开过来就装满了,两百多艘车轮舸,半天时间能装满就算不错了。
他只能留在这里住一晚了,谢正阳两口子自然是高兴的不行了,晚饭做的更丰盛了,整的就跟过年了一样。
磨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便在谢正阳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南海中所的渔港。
这个时候,南海中所已经组织屯卫开始装船了,一艘艘车轮舸停在渔港码头,装完之后,立马顺流而下赶往广州,速度倒是快的很。
张斌看着码头上忙碌的屯卫,又陷入了沉思。
看样子,这粮仓还必须建在大河附近,要是走陆路的话,运送粮食都不知道要耽误多少时间。
他脑海里面又开始回想起建宁府那边的地形,那边倒是有一条大河,就是建溪,溪只是一个叫法,建溪并不是一条小溪,而是一条大河,车轮舸完全能在建溪里面通行无阻。
粮仓到底建在哪个位置好呢?
他对建宁并不是很熟,总共也就在那边呆过几天,脑海里面还真想不出合适的位置来,只能过去之后再找了。
这个运输问题的确也很重要,粮食吃起来还不觉着怎么多,一人一顿最多也就能来他两三大碗,但是累计到上万人,上十万人,上百万人,甚至是上千万人,那数量是相当挺恐怖的,尤其是上千万石的粮仓,必须交通方便,码头和连接粮仓的马路都必须修建的又大又宽,而且还要准备相应的车轮舸和马车,这些问题一个个在他脑海闪过,不知不觉两三个时辰就过去了。
南海中所专门组织了将近五百屯卫搬运粮食,速度倒是挺快,还未到午时,所有车轮舸便装载完了,张斌婉言谢绝了谢正阳的挽留,直接打马狂奔赶往广州。
他要赶紧回福建去安排修建粮仓的事宜了,不然,光是南海卫今年出产的粮食都没地方存放!
第五卷 第三十二章 粮仓国脉
粮仓系国脉,民心定乾坤。m.www.uu234.net
历朝历代,粮食问题都是国家的头等大事,如果老百姓没饭吃,国家就会陷入危机之中。
明末崇祯朝就是很明显的例子,农民起义为什么怎么剿都剿不灭,很简单,没饭吃,不造反就会饿死,造反还可以去抢那些皇室宗亲和那些为富不仁的土豪乡绅家里的存粮,至少不会饿死。
这种情况下,人会怎么选择,不用想也知道。
要解决崇祯朝这场危机,前提就是必须让老百姓有饭吃。
让老百姓有饭吃的办法有两个,一个是多生产粮食,另一个是让老百姓变少。
历史上,明末到清初,用的是第二个办法,让老百姓变少,少到饿不死人了,自然也就没人造反了。
张斌当然不会用这种办法,他打算尽可能的多生产粮食,尽可能的让老百姓真正有饭吃,而不是尽量让吃饭的老百姓变少。
不过,他现在还只能管到福广两省,其他地方,他还鞭长莫及,而福广两省在这场天灾中受到的影响并不大,历史上有记载的,也就是郑芝龙在福建爆发旱灾时将几万老百姓迁移到了东番。
福建也有几百万人口,几万老百姓相对于几百万来说真不算什么,这也从侧面证明福建的旱灾并不严重,至于广东,更不用说,就没有爆发旱灾的记录。
这两地没什么旱灾,那就多储备粮食,为将来赈灾做准备。
张斌的想法就这么简单,接下来几年形势会怎么发展,他也摸不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存粮。
这存粮必须有粮仓,如果随随便便堆哪里,不出一年,绝对会坏掉,所以,回福建之后,他立马召集卢象升、毕懋康和陈子壮商议修建粮仓的事宜。
卢象升平时就在布政使司衙门办公,要召集这几人倒是很简单,他直接往卢象升书房一坐,很快毕懋康和陈子壮便应招而来。
他找这几人其实只想了解一个问题,那就是这粮仓怎么建,他可没建过粮仓,甚至真正存储粮食的粮仓都没见过,这种事可不敢胡来,粮仓建的不好,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石粮食放那里一两年可能就烂了,那就真是劳民伤财,到头来还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毕懋康和陈子壮一到,张斌立马直接问道:“建斗、孟侯、集生你们可知道粮仓怎么建。”
他这话一出,三人同时一愣,这会儿福建正闹旱灾呢,三人还以为他招大家是商讨赈灾的事,没想到却是问怎么建粮仓!
卢象升和陈子壮都是一脸茫然,因为他们也没关注过什么粮仓,唯有毕懋康拱手道:“大人,这粮仓属下倒是略懂一二。”
略懂一二只是谦虚的说话,这意思就是粮仓他会建,张斌闻言,喜出望外道:“噢,孟侯,你建过粮仓?”
毕懋康摇头道:“我倒是没亲自建过粮仓,不过,我当年巡按陕西的时候,查的正是粮仓,而且家兄那会儿正好在户部当侍郎总督仓场,我还特意去请教过,所以对粮仓怎么建还是略知一二的。”
张斌闻言,试着考校道:“我现在想在福建建个大粮仓,你说建哪里好呢?”
毕懋康为难道:“按理,福建是不适合建大型粮仓的,主要是温度过高,粮食储存的时候最怕发热,一发热就会霉变,所以一般的大型粮仓都会在仓廪上面栽种小树苗,一旦里面的粮食发热,小树苗就会变黄,那这仓粮就不能存了,必须马上取出来吃掉。如果大人一定要建的话,我建议建在建宁府,因为那里离海较远,又是福建最北部,而且那里地势高,温度相比福建其他地方都低一些。”
果然是懂,张斌立马兴奋道:“那好,孟侯,明天我们就出发,去建宁府,找地方建粮仓。”
毕懋康闻言一愣,随即小心的提醒道:“大人,今年恐怕来不及了吧。”
张斌也是一愣,他好奇的问道:“为什么来不及了?”
毕懋康解释道:“粮仓并不是建好之后随便什么时候往里面存粮食都行,想要存的久,最好是在年前最冷的时候存进去,以席子夹糠法保持里面粮食干燥低温,这样粮食才不容易霉变。”
还有这么多讲究,那更不能耽误了,张斌立马拍板道:“那行,我们尽快找到合适的地方,找到地方,立马召集人手修建粮仓。”
第二天一早,他便和毕懋康一起,带着一组亲卫,乘坐几艘车轮舸出发了。
之所以乘坐车轮舸,一为赶时间,二是为了勘察水路,粮食必须存在车轮舸可以抵达的地方,不然,来回转运太麻烦了。
福州府到建宁府也就六百余里,当天下午他们一行人便赶到了建宁府城附近的小港口,张斌带着一行人在福建行都司衙门休息了一晚,第二天便拉着福建行都司都指挥使赵云程一起,沿着建溪水路并进,一半人坐船,一半人打马在岸上奔行,寻找合适的地点。
这边山谷的确很多,但是一般都有类似于溪水的小河在山谷中流淌,两边的树木也没有因大旱而枯萎,这就证明里面还有湿气,还是不适合存储粮食。
一行人一直往北探查了一百余里,终于找到一处没有小河的山谷。
这处山谷相当的幽深,直接往西北方向延伸了足有几十里,而且,这里面还比较干燥,整个山谷里面并没有多少树木,而且都因为干旱而枯黄了。
毕懋康陪着张斌在山谷中驱马艰难前行了一阵,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情形,随即便对张斌道:“大人,这里勉强还算可以,将中间稍微填平一下,这大路就算出来了,粮仓修在两边就行了,不过,这里只能修筑地上粮仓,而且,为了防止下雨后地面湿气渗进粮仓,必须将粮仓下面架空。”
这些都好办,张斌立马点头道:“好,我们立马回行都司衙门,你辛苦一下,这两天画个粮仓的草图出来,我调集人手来修筑粮仓。”
毕懋康点了点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山谷两边的地形,随即便调转马头和张斌一起出了山谷,赶回福建行都司。
由于时间紧迫,张斌决定直接调集东番九卫的战兵前来修筑粮仓,当天下午他便发出调令,三万战兵,直接调过来两万。
随后,他也画起草图来,不过,他画的并不是粮仓,而是城墙和堡垒。
这处山谷毕竟是屯粮重地,防守肯定要严密,而且,他还不想让闲杂人等发现里面的秘密,所以,山谷口必须用城墙堵住,四周的山顶也必须修筑小型堡垒警戒。
两天时间,毕懋康便将粮仓的草图画出来了,他画的是一排排砖石结果的房舍,下面依据地形架空三尺左右,底面是一层石板,上面用砖石修建大约一丈高的房舍,屋顶是四阿式仓顶,呈对角分布的四条屋脊,全部用石板搭建。
这些房舍里面则是一排一排的圆形粮仓,直接用干草席围出来,而且是围两层,中间塞糠,待里面装满粮食之后,顶上还要扑上干草席,加一层糠,然后再盖个斗笠型的圆顶。
这样的确隔温、隔湿,同时也能防火,但是工程量却十分巨大。
张斌不得不做出分工,石板、砖头、草席令各处屯卫加工,港口、道路、城墙和堡垒另外调来一万水军将士修建,战兵则专门负责修建房舍和粮仓。
第三天,水军将士和战兵陆续到达,张斌直接和毕懋康一起住进了山谷的军帐中现场指挥修建,因为此处地处建宁,张斌直接取名为建宁仓。
建宁仓的修建,工程量的确十分巨大,历史上最大的粮仓含嘉仓也只能存储粮食五百余万石,而且含嘉仓位于唐都长安,本就干燥阴冷,可以在地上挖坑窖藏。
而张斌要修建的最少是上千万石的粮仓,而且必须修筑房舍,防火、防潮。
好在这会儿正值秋收,而且福建大部分地方天气都比较糙热,编制干草席的材料比较充足,不然,光是粮仓的干草席都够他头疼的了。
在张斌的亲自督促下,各项工程进展相当惊人。
首先修建的并不是粮仓,而是港口、道路,不把港口和道路修筑好,材料都进不来,所以,必须先集中精力把港口和道路修筑好。
这河道上修筑港口倒是比海上要简单点,因为河道基本都是冲刷出来的,河岸一般都比较抖,基本上只要将码头伸出去几丈远就差不多了,不像海岸,坡度一般都比较平缓,有的甚至要伸出去上百丈水深才适合泊船。
为了装卸粮食方便,张斌设计的是类似于梳子的锯齿形码头,也就是并排伸出去十余个几丈长的单独码头,然后将中间垫平,只留下一个车轮舸进来的位置,这样的话两边都可以装卸,而且可以同时停泊十余艘车轮舸,装卸速度快的很。
至于道路,从港口码头到城墙这一段自然是山谷有多宽,就修多宽,平整的就如同广场一样,以方便马车停放。
时间相当紧迫,张斌不敢懈怠,从修筑码头开始他便开始督工了,当然,他不必拿个鞭子到处抽,只要他往码头旁的河岸上那么一站,水师将士和那些战兵就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干劲十足。
木桩被一个个打进河里,搭建码头的厚木板一船一船的往上铺,码头简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成形,不到五天时间,一个能同时停泊十余艘车轮舸的码头就修筑好了。
码头向山谷延伸的道路也同时完工,甚至连第一批一百辆马车都送过来了。
紧接着就是修筑城墙和房舍了。
为了掩人耳目,让人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是干什么的,城墙并没有修筑在山谷口,而是在山谷里面将近两里纵深的位置,而且为了防止好奇的人前来探查,在码头旁和山谷入口张斌都令人修筑了哨所,不是自己人,码头都别想上。
城墙相对来说还算比较简单,才一里多宽的城墙一万余人修,那简直就跟搭积木一样快,山上的堡垒就比较麻烦了,所有材料都要靠人背上去,修建起来慢的很,不过,这会儿山谷里面还没有存储粮食,堡垒倒不是很急,张斌直接撇下一万水军将士,让他们自己慢慢修去了,而他则开始督建承载粮仓的房舍了。
这房舍的数量就比较恐怖了,一亩大的地方差不多存储一万石两,也就是两百多平的房舍三间,一千万石,要修筑两百多平的房舍三千间!
当然,这次并不需要把三千间房舍全建起来,因为今年需要存储的粮食才一百多万石,差不多建四百间就可以了,要是三千间,两万人盖到过年都盖不完。
转头和石材一船船送过来,房舍一间间出现在山谷中,这房舍也不是盖好就万事大吉了,所有缝隙都要拿粘土抹平,特别是屋顶,要是漏雨,那里面的粮食就废了。
为了防止起火,张斌还特意让人把山谷里所有的树全砍了,让整个山谷都变的光突突的,外面除了石头还是石头,除非有人跑里面去点火,不然,这粮仓怎么也烧不起来。
等四百间房舍建完,差不多都十二月了,这个时候,建宁北部的山区真是冷的出奇,连河面上都结出了薄冰,小冰河天灾变得越来越明显,不过,这天气倒是正好适合存储粮食。
在毕懋康的指导下,一个个粮仓在房舍里围了出来,粮食也慢慢斗量着装进去,一个个粮仓被封存,这些粮食至少五年之内是不会去动了,五年之后要看情况,如果需要拿去赈灾,自然是直接拿去赈灾,如果不拿去赈灾也要用换成新粮,因为福建这边的气候过热,存储五年的粮食基本都要变成陈粮了,要是不换掉,就会开始变质了,到时候,吃了非得拉肚子不可。
看着一船船粮食入仓,张斌总算是放心了,这会儿都十二月了,他也在这山谷里面窝了一个多月了,有很多事都需要去巡视一番了。
比如福建的赈灾情况,虽说倪元璐和自己派出去暗访的亲卫都来汇报过情况,赈灾粮食的发放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他还是想亲自去看看。
又比如月港铸炮厂和珠海铸炮厂的生产情况,加上轨道平板车和吊葫芦之后也不知道进度加快了多少。
还有高雄造船厂那边,镇远巡洋舰和威远战列舰的生产情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按进度来说也该做出几艘新的了。
总之事务很多,他不能老是在这里窝着,一百多万石粮食要全部入仓恐怕都要到年跟前去了,他没这时间一直在这里盯着。
第一批粮食入仓以后,他跟毕懋康交待了一下,随后便抽了几个建宁府和延平府受灾比较严重的乡村,一路走访过去。
走访了几处他总算是放心了,赈灾粮食的发放果然没有任何问题,老百姓也相当的高兴,受灾了还能吃饱肚子,要换做是往年,基本是不可能的,所有受灾的百姓都对他感激涕零,搞的他都不好意思继续走访下去了,直接就坐船去了月港铸炮厂。
这个时候铸炮厂效率也有了明显的提高,有了轨道平板车和吊葫芦之后搬运基本上不怎么耽误时间了,火炮的产量差不多提高了五成,月港铸炮厂这边一个月差不多都可以生产一百五十门火炮了。
紧接着,他坐船直接赶往高雄造船厂,战舰的生产情况也相当不错,两艘崭新的镇远巡洋舰和三艘崭新的威远战列舰已经停泊在西子港湾,其他战舰也在紧锣密鼓的制造中。
转了一圈,他终于回答了大员城总督府,这个时候已经十二月中旬了,年节将近,再加上他这个一家之主也赶回来了,整个总督府顿时欢声笑语不断。
他特意考校了一下郑成功的学习情况,《论语》和《孙子兵法》他都学的相当不错,不说倒背如流,里面的内容他的确记住了,一个六七岁的小孩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相当不错了。
张斌甚至在想,历史上,也许是因为大明亡国了,他没机会参加科举了,不然的话,以他这才能,中个进士肯定不成问题,甚至一榜三甲,状元、榜眼、探花都有可能。
这会儿,戚芳华的肚子也日渐隆起来了,自己第一个后代就要出生了,一切貌似都是那么的顺利,但是,临近过年,都腊月二十几了,一份公文却瞬间把他的好心情全搞没了。
这份公文是吏部发过来的,内容貌似很正常,就是让他过完年回京述职。
张斌却知道,这份公文极度的不正常,他的确是来福建三年多了,按道理去年过完年就要回京述职了。
但是,去年过年他明明就在京城,而且,还立了大功,将皇太极打得仓皇撤退。
崇祯不但给他升了官还给他赐了婚,甚至还封他母亲黄氏为二品诰命夫人。
这,还不能算是述过职了吗?
唯独差的就是到吏部去转一圈了,崇祯会不知道吗,但是,自己偏偏就收到了这样一份公文,这里面没鬼才怪!
第五卷 第三十三章 回京述职
张斌想不明白,崇祯为什么会听信谗言让自己回京述职,这述职可是要交出总督印信,等候吏部安排的,如果自己不想办法,这福广总督就做到头了。www.uu234.net
他之所以认定崇祯是听信谗言,原因有很多。
首先,这个时间不对,因为他就任福广总督才一年,没有一年就要进京述职这个说法,也没有这个规定。
如果这个述职说的是他巡抚任上的事,还有点道理,他就任福建巡抚三年,是应该回京述职,
但是,上次进京勤王,正好是他三年期满,他实际上已经向崇祯汇报过了,崇祯也知道他三年巡抚期间干了些什么,崇祯都直接将他擢为兵部侍郎兼左副都御史,总督福广了,这述职流程等于已经走完了,难道去吏部报个道就那么重要吗。
然后,这个时机也不对,因为这会儿朝廷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他去做。
崇祯朝两件大事,建奴和农民起义军,这个,张斌都要毕懋康重点关注了,邸报上一有相关内容,就让他送过来。
结果,这一年的邸报上压根就没提过建奴的事情,这说明,皇太极吃了个瘪,回到辽东以后,并没有对大明采取任何行动,也就是说,这一年,他很“老实”。
农民起义军,邸报上倒是提过,总督陕西三边军务的杨鹤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崇祯并没有给他多少钱,但他不厌其烦,边抚边剿,玩的紫金梁、八大王、闯王、扫地王、邢红狼、黑煞神等农民起义军领袖不要不要的,这会儿这些大王小王什么的都带着队伍逃到山西去了,不跟他玩了。
也就是说,农民起义军这会儿也没什么威胁,至少,从邸报上看是这样的。
邸报上能这么写,就证明朝廷是认可的,崇祯不可能这个时候急吼吼的把他叫去收拾农民起义军。
建奴和农民起义军都没什么大动作,崇祯让自己回京述职,为什么,闲的发慌吗?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福广两省从自己上任之后税赋节节攀升,这会儿一年都有四百多万两的税赋了,两省税赋收入,等于天启朝一年两京十三省所有税赋收入的总和,崇祯正缺钱缺的厉害呢,他会自己把这个“天子的南库”给毁了吗?
很有可能,有人看到了这个硕大的桃子,想摘下来揣自己兜里呢!
崇祯肯定是被人耍了,张斌却不得不去。
如果吏部的公文都不搭理,这官就没法做了,光是这一条,人家都可以做出万般文章来,崇祯毕竟太年轻,一个温体仁就能耍的他团团转,阉党余孽要集体发力,自己很有可能被他们污蔑成密谋造反的反贼,崇祯一犯起糊涂来,还真有可能会信。
既然必须去,那就早点去,因为今年是会试年,二月份会试就会开始,陈子龙他们早就回去准备会试去了。
陈子龙他们历史上科举很不如意,被温体仁玩的死去活来,像陈子龙这个明末有名的大诗人、大文豪,竟然屡试不第,直到崇祯十年才考上进士,简直就是咄咄怪事。
这种怪事,张斌当然不想让它在发生了,原本,他已经将这件事跟徐光启说了,但是,现在想来,徐光启肯定是玩不过温体仁这个无耻之徒的,陈子龙他们很有可能重蹈覆辙,所以,会试之前他一定要赶到京城!
正月十六,元宵节刚过,张斌就出发了,这次他走的还是水路,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并没有坐什么镇远巡洋舰和威远战列舰,就是三十余艘车轮舸,能带上的亲卫他全带上了。
三天后的下午,还是大沽港,还是锦衣卫指挥使戚盘宗独自一人在码头上恭候。
锦衣卫封锁大沽港并不需要理由,只要他们自己不说,也不会有人拿这点小事去崇祯跟前嚼舌头根,在京城以外,锦衣卫权力还是相当大的,地方官员,几乎无人敢惹。
谁要敢唧唧歪歪,管杀不管埋,反正这会儿屁股干净的官员没几个,随便找点狗屁倒灶事出来,按律都能拖出去砍了!
戚盘宗此时已经习惯了手中的权力,同时也培养出了一大帮亲信,有钱、有权、有背景,他在锦衣卫混的是如鱼得水,说到能力,他比骆养性强的多,当然,崇祯不看重这个,所以,张斌并没有多事,反正骆养性也被自己拉拢了,没必要枉做这个小人。
张斌也算是他的姻亲,对他又有知遇之恩,他对张斌还是很亲切的,张斌刚一下船,他便迎上去拱手道:“双全,一路可还好,芳华怎么样了,什么时候生啊?”
张斌伸了个懒腰,笑呵呵的道:“这船坐习惯了就好,这两天我都是睡过来的,芳华就快生了,算日子应该是三月份。”
戚盘宗闻言,微笑道:“恭喜恭喜,你马上就要当爹了。”
张斌大笑道:“哈哈哈哈,同喜同喜,你这不也要当舅舅了吗。”
两人寒暄了一阵,八组亲卫差不多都下船了,张斌这才严肃道:“他们伪装的东西准备好没?”
戚盘宗正脸道:“放心,都准备好了。”
张斌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马匹呢?”
戚盘宗指着码头不远处道:“就在那里,你真的只带四个人随行保护啊?”
张斌看了看那边的马匹,洒笑道:“京城又不是辽东,有什么好怕的,我先走了,剩下的人,你帮忙好好安排一下。”
说罢,他拱了拱手,招呼谢正刚他们转身就要去取马匹。
他刚转身,突然又回头道:“对了,你让太如把内阁首辅周延儒、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还有吏部尚书闵洪学的资料收集一下,明天晚上派人送到崇兴寺来。”
这又是内阁首辅,又是内阁大学士,还有吏部尚书,一般人听到一个都得吓一大跳,戚盘宗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只是淡淡的点头道:“好。”
张斌这才带着谢正刚、张差、赵如、张盘四人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五人便骑着骏马直奔京城,至于剩下的亲卫,则在戚盘宗的协助下伪装成各种身份,分批赶往京城。
这已经是张斌第三次来京城了,他每次来的原因都不一样。
第一次是来搏前程的,结果他吹出一片天,博得福建巡抚之位;
第二次是来勤王的,他一招釜底抽薪,直接派兵奇袭,取了遵化,吓的皇太极仓皇北去;
这次,他却是莫名其妙被人招到京城来的,结局会怎么样呢?
他住的还是崇兴寺,还是租的一个单独院落,这次他带的人比第一次还少,所以,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当天晚上,亥时许,张斌居住的院落,原本静逸的夜色中突然传出一声轻响,紧接着,背靠围墙的厢房上“嗖”的一声飞下来两个黑影,其中一个几乎是被另外一个拎着腰带飞下来的。
正屋门口值守的张差和赵如并没有出声,只是手按刀柄仔细看了看,随即松开手,站那里不动了,就当没看见这两人一样。
其中一个黑影不知道是扭到脚了还是怎么了,这会儿正坐地上一个劲的在那里搓呢。
张斌探头往窗外看了一下,随即便疾步走出来,走到地上那黑影跟前苦笑道:“太如,你派别人来就行了,大晚上的自己跑过来干嘛?”
骆养性闻言,揭掉蒙面巾,龇牙咧嘴道:“哎呀,这鬼天气,太冷了,屋顶上好滑,害的我差点扭到脚!”
张斌上前给他拍了拍身上的灰,摇头道:“你千万不要在别人跟前玩什么蒙面夜行,每次来,都毛手毛脚的,你这样连个普通人都瞒不过。”
骆养性不服气道:“是真的啊,上面好厚的冰,不信你上去试试。”
张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我才没你这么无聊呢,走吧,走吧,你不是说冷吗,赶紧进屋吧。”
说罢,他拉着骆养性就往屋里走去。
三人进了书房,张斌招呼他们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下令,又让人泡了两杯热茶,这才催促道:“东西呢?”
骆养性闻言,连忙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稿纸,好奇的问道:“双全,你怎么知道是这几个人把你弄回京城的?”
张斌站起身来,取过他手中的稿纸,随即坐下来,淡淡的道:“朝堂之上,无聊的人很多,但是,像他们这么无耻的并不多,不是他们能是谁啊?对了,你又怎么知道是这几个人把我弄回京城的?”
骆养性得意的道:“曹公公告诉我的呗,曹公公让我警告你,小心点,这几个人好像有意针对你,他们想把你弄到詹事府去当詹事。”
果然想摘桃子,詹事府詹事,正三品,还是一个衙门的主官,好像是给自己升职了,毕竟自己这个总督只是个委派的职位,并没有品阶,要真算品阶,只能算兵部侍郎和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品阶,这两个职位虽然都是正三品,但并不是衙门主官,所以,将自己调到詹事府去当衙门大佬好像是给自己升职了,其实,狗屁。
张斌莫名其妙道:“太子好像才两岁吧,我去当詹事府詹事能干嘛,天天教太子走路吗?”
骆养性摇头道:“闵洪学不是这么说的,他只是跟皇上说他在整顿吏部,然后,发现你任职福建巡抚三年,没有述职记录,这个不合规矩,他只是劝皇上按规矩办事来着。”
张斌闻言,眉头一皱,这闵洪学看样子是温体仁的爪牙,他只是找个由头把自己招回京城,接下来什么詹事府詹事肯定不是他提出来的。
他想了想,淡淡的道:“后面是不是有人推举我当詹事府詹事啊?谁,温体仁还是周延儒?”
骆养性连连点头道:“是啊,年前皇上找温体仁,问他谁适合当詹事府詹事,温体仁就提到了你,他说,是偶尔听吏部尚书闵洪学说你要回京述职了,他还说,你年轻,又身居高位,将来能辅佐太子。”
这话说的,好像很有道理,难怪崇祯会心动。
但是,张斌知道,自己如果老老实实被他们玩,根本就等不到太子登基那一天,估计过一两年就会被他们弄死。
他撇了撇嘴,继续问道:“那周延儒怎么说?”
骆养性不假思索道:“皇上问周延儒的时候,周延儒说你文武全才,可堪大用。”
这个白痴,难怪被温体仁玩的不要不要的,净被人当枪使。
这事已经很明显了,是温体仁想摘桃子,后续他会推荐谁去接替自己的位置还不清楚,不过,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自己按到詹事府詹事的位置上去。
这事看样子比较麻烦啊,因为崇祯已经被他们说的动心了,该怎么办呢?
他看了看桌上的稿纸,随即挥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告诉曹公公,我会小心的。”
他这意思,就是让骆养性和戚盘宗先回去,他好安安心心的看看温体仁和周延儒等人的资料,想想办法,继续在福广总督的位置上待下去。
没想到,骆养性却突然媚笑道:“双全,你能不能给曹化雨曹二哥打个招呼,让他给我预支一万两银子?”
这家伙,花钱怎么这么狠的,去年虽然分红不多,但也有好几万两银子啊,这才过完年就花完了!
不过,这样能花,很好,就是让你贪财,才好控制。
张斌装出关切的表情,热心道:“怎么了,钱不够花,去年那几万两银子就花完了?”
骆养性有些不好意思的赔笑道:“没有,没有,我当时傻了,把钱全交给你嫂子管了,这几天,我看上教司坊一个姑娘,想赎出来,给她买个房子住着。”
张斌露出大家都懂的微笑,指着骆养性摇头道:“你啊,想金屋藏娇,吃野食就明说嘛,还给她住着,你就不会去住吗?”
骆养性赔笑道:“偶尔,偶尔去去。”
张斌点头道:“好吧,我明天一早就让人去说一声,你悠着点,别把腰给闪了。”
骆养性闻言立马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多谢,我们就不打搅你了,告辞。”
张斌站起身来,把他们送到门口,目送他们翻上屋顶,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身回到书房,拿起书桌上的资料仔细看起来。
第五卷 第三十四章 以其人之道
夜已深,寒气逼人,京城本来就地处北方,冬天的夜晚温度极低,这会儿再加上小冰河影响,温度更是低的惊人。m.www.uu234.net
张斌拿着那叠资料想要翻看,却感觉手指头都冻的有点不听使唤了,他想了想,干脆起身拿起油灯和资料往卧房走去。
经过大堂的时候,他突然记起来,外面还站这两个人呢,这么冷的天,让他们在外面值守,不得把人冻出病来啊,他连忙对着门口喊道:“张差、赵如,你们去烧炕的地方烤火吧,我到炕上看点东西就睡了。”
张差和赵如闻言,应了一声,随即飞快的往卧房后面跑去。
这天实在是太冷了,就算他们是习武之人,在外面站久了也受不了,烧炕的地方就不一样了,为了防雨防风,那里盖了个低矮的小柴房,里面暖和着呢。
两人往那小柴房里一窜,往火堆里添了几根大柴火,火势渐旺起来,柴房中顿时温暖如春。
而卧房里,张斌也把油灯和资料往炕上的小方桌上一摆,脱了鞋子往炕上一座,随即便拿起资料翻看起来。
最上面一页其实只有两排字,太子太保文渊阁大学士内阁首辅,周延儒。
他翻开第一页,下面开始就是周延儒的相关记载了,有他的籍贯、年龄、任职经历和相关传闻等信息。
周延儒的出身相当好,他是万历四十一年的会试和殿试两榜第一,年仅二十一岁就高中状元。
但是,他的任职经历却相当的苍白,翰林院修撰,詹事府右中允掌管司经局,詹事府少詹事掌管南都翰林院,礼部右侍郎,然后就没了,直接挂个礼部尚书入阁,很快就加太子太保,改文渊阁大学士,成为内阁首辅!
这是什么样的任职经历呢,参照后世的叫法就是,名牌大学教授,图书馆馆长,名牌大学校长,某掌管礼仪和教育部门的副部长,就这些,这样的人,崇祯竟然启用他当内阁首辅,真叫一个瞎了龙眼啊!
关于他的传闻也不多,传闻温体仁攻击钱谦益的时候,他跟着背地里下黑手,钱谦益被杖罢,也就是被打了顿板子,然后罢免官职。
钱谦益也真是倒了血霉了,就因为天启元年他主持浙江乡试的时候,手下考官与考生钱千秋串通作弊,他被牵连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天启二年,他被逼告病返乡;
天启四年,他被革职返乡;
崇祯二年,他被杖罢。
就因为手下考官与考生串通作弊,他被人整趴下三回,而且一回比一回惨!
一个监管不利的罪名,能整的人被判三次刑,而且一次比一次重,阉党内斗手段之高明,不禁令张斌肃然起敬!
这个周延儒内斗手段之低劣却让他感到十分不耻,这家伙,跟着温体仁后面攻击所谓的“东林党魁”钱谦益,进了内阁,然后又笼络自称“东林后继”的复社造势,当上了内阁首辅,首鼠两端,手段低劣的简直惨不忍睹。
这么一个内斗外行,外斗更外行的人,也不知道崇祯是看上了他哪一点,竟然拜他为内阁首辅,难道就因为他是状元!
张斌看完,直接将他的资料往旁边一扔,这么个情商等于零的家伙,也就是温体仁的垫脚石,他蹦不了几天就会被温体仁弄下来,没一点卵用。
接下来就是温体仁的资料了,这家伙竟然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跟毕懋康是同科的,而且他还是二甲进士出身,并且考上了庶吉士,可以说是一个高材生。
他的任职经历同样很简单,就是在大明教育系统内调来调去,跟周延儒经历差不多,但是,他的任职年限却比较的恐怖,万历二十六年到崇祯三年,他已经在大明朝堂上混了三十多年了,都混成精了!
他的内斗技巧那叫一个炉火纯青啊,周延儒跟他比起来连提鞋都不配,钱谦益因监管不利,第三次被判刑,而且被判重刑正是他一手主导的。
其实,他弹劾钱谦益只是开胃菜,他的目的是要将那时候廷推出来的十一个内阁候选人全部干趴下,因为,文武群臣廷推出来的十一个内阁候选人里面没有他!
他怎么办呢,干趴钱谦益之后,他跟崇祯说另外十个人和钱谦益是串通好的,准备结党来孤立您呢。
好家伙,这简直抓住了崇祯的七寸,他皇兄天启被阉党架空,连老婆孩子都保不住他可是看在眼里的,现在这些人又想结党来架空他,这还得了,他把另外十个人全部否了,一个都不准进入内阁!
这招玩的,简直绝妙,他自己就是阉党呢,崇祯竟然信了他的鬼话,把满朝文武廷推举出来的大臣全部给否了。
温体仁这么搞,等于把满朝文武差不多给得罪光了,群臣这个气愤啊,纷纷上奏折,把他的丑事全抖出来了。
这家伙可了不得,他暗地里娶娼ji为妾,娶了还不止一个,他还多次收受贿赂,甚至还利用手上的权力夺人家产!
这么个五毒俱全的贪官污吏,丑事被抖出来之后,他还有脸在朝堂为官吗?
他有,他还有后手。
他高调请求崇祯召集大臣,让弹劾他的人跟他当廷对质。
其实,人家弹劾的这些都是真的,当廷对质,他怎么争赢人家呢?
很简单,乾坤大挪移,转移话题,人家弹劾他暗娶娼ji为妾,收受贿赂,夺人家产,没关系,这些,他压根就不跟人争,直接咬死,这些弹劾他的人都是钱谦益的同党,都是想架空皇上的人。
崇祯竟然又相信了,什么九华、赞化什么的,跟东林党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在崇祯眼里都成了东林党,你们想学阉党架空朕,全部滚蛋,弹劾温体仁的全被他罢免了!
看到这里,张斌已经冒出了冷汗,在小冰河时期,北方严冬的寒夜里,他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这个温体仁,内斗的本事已经练到登峰造极了,这样的对手,连他都有点怕了。
你怎么跟人家斗,暗娶娼ji为妾,收受贿赂,夺人家产,这些事,都不是事,他随手就摆平了,还把弹劾他的人全干翻了!
人家能颠倒黑白,犯了罪,就更没犯罪一样,怎么办呢?
实在不行,只有把吏部尚书给干下去了,你不是叫我来述职吗,我把你干下去,看你还要我来述职不!
他打开了最下面一叠,吏部尚书闵洪学的资料。
这家伙果然是温体仁的爪牙,因为王永光下台之后,温体仁立马推举他接任了吏部尚书。
张斌看到这家伙的籍贯,感觉有点眼熟,他把温体仁的资料拿过来一对比,好家伙,这两人都是浙江乌程人,都是浙党,阉党余孽!
一个南浔的,一个织里的,两人家就是紧挨着的,相隔还不到十里!
崇祯这是傻了吗,这么明显的结党营私他竟然看不出来!
再往后看,张斌又吓了一跳,自己的顶头上司,现任兵部尚书闵梦得竟然是闵洪学的堂弟!
这两人在天启年间,一个担任云南巡抚,一个担任云贵总督......,
等等,同一个地方的官员,巡抚和总督竟然是两兄弟,有这么瞎搞的吗?
有,魏公公就专门这么瞎搞,这两人肯定是阉党。
再往后看,天启七年,他们俩竟然都因为平贼有功被调回京城任职!
平贼有功?有什么功?
天启朝压根就没把安奢之乱平定,五省总督蔡复一都被革职查办,气死军中了,然后,就没然后了,安奢之乱是朱燮元崇祯三年才平定的!
他们一个云南巡抚,一个云贵总督,什么都没干,竟然有功,回来之后,摇身一变,一个窜到了吏部尚书,一个窜到了兵部尚书,崇祯竟然没察觉到,竟然还相信温体仁污蔑别人结党营私!
阉党这手段,浙党这手段,真是高啊!
这些一看完,张斌已经相当清楚了,这是浙党想摘他的桃子呢。
怎么办呢,这些人都是内斗的顶级高手,正规手段肯定干不过他们,没见暗娶娼ji为妾,收受贿赂,夺人家产都没一点事吗,一个官员还能犯什么错误,草菅人命、通敌叛国吗?
很明显,只有用非正规手段,才能干翻他们。
用什么非正规手段呢,学魏公公直接把他们抓进锦衣卫诏狱弄死吗?
这样做肯定不行,崇祯不是天启,崇祯虽然不怎么聪明,但还没天启那么蠢,曹化淳和骆养性只要这么玩一次,他们两都得完蛋!
为了这么几个人渣,把自己好不容易笼络的两个关键人物给牺牲了,不值得。
看样子,只有“栽赃陷害”了,给他们弄个罪名出来,让崇祯收拾他们。
什么罪名才能让崇祯收拾他们呢?
张斌仔细翻看这温体仁和闵洪学的资料,终于,有一个词引起了他的注意,“结党营私”,温体仁以这一招,让崇祯傻不拉几的帮他把满朝文武都给得罪了,自己也可以用这一招啊!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是阉党余孽,他们本来就是浙党骨干,压根就不用污蔑他们啊,只要把他们的真面目揭露出来,让崇祯看看就行了。
第二天,张斌并没有去吏部,也没有去找崇祯,这会儿正是元宵假期,找崇祯或许还能被接见,去吏部压根就没人,这也正是他早早赶过来的原因之一,过来先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人家为什么要把他招到京城来述职,然后再决定对策。
这一晚上没白忙活,这些人招他回京城的目的他已经明白了,对策他也想好了,很简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是将温体仁、闵洪学和闵梦得的本来面目揭露出来,让崇祯明白,他们就是阉党余孽,他们就是浙党骨干。
当然,这种事情自己不能光着膀子上,这会儿朝堂上阉党余孽可不止温体仁、闵洪学和闵梦得,如果自己傻不拉几的学东林党站出来,帮崇祯当清查阉党的工具,韩和钱龙锡就是榜样,阉党余孽就算弄不死你,也要弄的你没法在朝堂呆下去!
同样的道理,徐光启和毕懋康也不能站出来,现在徐光启才刚当上礼部尚书,科举还要靠他呢,毕懋良刚当上工部左侍郎不久,还要继续往上爬呢,如果得罪了阉党余孽,他们都得完蛋。
这会儿张斌在朝堂上就这么两个亲信或者说盟友了,不能让他们去冒险,怎么办呢,直接让曹化淳和骆养性上吗,更不行,不到没万不得已的时候,这两人都不能冒险,崇祯一旦把他俩撸了,自己可就把不住崇祯的脉了。
当然,张斌并不是无人可用,他还有三颗棋子埋在京城呢,用他们去弹劾温体仁、闵洪学和闵梦得可谓恰到好处。
第二天早上,张斌便开始安排了,以各种身份进入京城的特战营精锐如同一张网一样,一下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黄承昊府邸周围罩了个严严实实。
当天下午,张斌直接将脸抹的漆黑,带上独眼龙的眼罩,恢复经典悍匪模样,同时,让张差和赵如也把脸抹得漆黑,然后,让张盘赶着马车,直接把他们送到黄承昊府邸附近。
夜色刚一降临,无数黑影便翻墙潜入黄承昊,张斌也从马车里面窜出来,在张差和赵如协助下,翻过围墙,进入黄承昊府邸。
这时候,黄承昊刚吃完饭不久,正在跟小桃红**呢。
去年被张斌利用那次之后,他跟小桃红的关系也挑明了,没必要遮遮掩掩了,他干脆将小桃红纳为小妾,直接在府邸给她安排了个单独的厢房,一有空就来宠幸宠幸。
他今天喝了点酒,兴致特别高,所以,天刚黑下来,他便摸到了小桃红的厢房里,准备跟她共度良宵。
**活动刚刚结束,他正准备脱衣就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声,他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嘭”的一声,房门便被踹开了,一个乌漆嘛黑的独眼龙带着两个乌漆嘛黑的手下,穿着乌漆嘛黑的夜行衣,大摇大摆的走进来。
是他!
黄承昊神色一紧,慢慢放开小桃红,站起身来拱手道:“这位军爷,好久不见啊。”
的确好久没见了,这家伙都消失一年多了,他还以为这家伙已经跟袁崇焕回辽东去了呢。
第五卷 第三十五章 还治其人之身
张斌没想到,黄承昊竟然这么淡定,这家伙还有通敌卖国的证据捏自己手里呢,不会忘了吧。www.uu234.net
他眼珠子一转,拱手回礼道:“黄大人,好雅兴啊,最近皇太极有没有写信给你啊?”
黄承昊吓的脸色一变,哆嗦道:“这位军爷,我不是已经帮你们袁大人平反了吗,你就饶了我吧。”
张斌大笑道:“哈哈哈哈,黄大人,我跟你开玩笑的,别怕,别怕,只要你好好听话,我不会去告发你的。”
黄承昊闻言,无奈的叹息道:“这位军爷,有什么事就说吧,只要能做到的,黄某绝不含糊。”
张斌点了点头,满意的道:“嗯,很好,只要你帮我们去告发别人,我们就不会告发你。”
黄承昊小心问道:“告谁?”
张斌直接挑明道:“温体仁、闵洪学和闵梦得都是你同行,这个你清楚吧?”
同行?
我只是都察院小小一个佥都御史,人家都是内阁大学士,六部尚书级别的,什么同行?
黄承昊不解道:“这位军爷,请恕在下愚钝,这同行二字何意啊?我只是个小小的佥都御史,温大人和两位闵大人可都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高攀不起啊。”
张斌摇头道:“什么高攀不高攀的,你们不都曾承欢九千岁魏公公膝下吗,我可听说,你们阉党,不是魏公公的干儿子就是魏公公的干孙子,都是一家人,这么生分干什么?”
黄承昊闻言,恍然道:“你是想让我去告发他们曾经攀附魏忠贤。”
张斌点头道:“是啊,原本呢,你们结党营私也好,攀附魏忠贤也好,跟我们都没什么关系,我们也懒得管,但是,这三个家伙,竟然污蔑我们督公的好友结党营私,这个我们不能忍,所以,我们想请你帮个忙,去告诉皇上,谁才是真正的结党营私。”
黄承昊闻言,为难道:“这个,这个......。”
看他犹犹豫豫的样子,张斌立马翻脸道:“你们不都做过魏忠贤的狗吗,他们怎么在那阉货面前摇尾巴的,你没见过吗?吞吞吐吐的干嘛,又不是让你去污蔑别人,把实情告诉皇上就行了,很难吗?”
黄承昊吓得脸色一变,连忙解释道:“不是啊,这位军爷,你有所不知,这会儿弹劾闵洪学和闵梦得皇上或许还会信,如果连带温体仁一起弹劾皇上反而不会信了。”
张斌好奇道:“噢,为什么?”
黄承昊摇头叹息道:“这位军爷,你不知道啊,温体仁这个人很可怕的,他察言观色这么多年,已经尽得魏忠贤哄骗皇上的真传,皇上,已经被他哄住了,这会儿,任何人说他坏话,皇上都不会信的。”
张斌闻言一凛,沉声道:“你的意思,温体仁已经无人能治了?”
黄承昊郑重的点头道:“可以这么说,别人说他什么皇上已经听不进去了。”
历史上,温体仁最后不还是下台了嘛,张斌有点不信道:“不可能吧,按你这么说,那这内阁岂不是一直要被他把持下去。”
黄承昊也是内斗高手,他想了想,随即便分析道:“要让他下台,除非他得意忘形,自己犯错误,让皇上一眼就看出不对了,然后再针对他犯的错误下手攻击,他就完蛋了。”
这家伙,厉害啊,温体仁最后下台好像是他无聊的硬要整死钱谦益,钱谦益被逼的没办法去求曹化淳,因为曹化淳的恩师王安的墓志铭是他写的,曹化淳铭记在心,所以答应帮他脱身。
结果,曹化淳这里还没动作,温体仁反而向崇祯告密,说曹化淳勾结外臣,图谋不轨!
曹化淳是什么样的人,崇祯当然知道,他不可能勾结外臣,图谋不轨。
崇祯是头猪都知道温体仁有问题了,结果,他让曹化淳一查,立马就发现温体仁在结党营私,排除异己!
这跟黄承昊说的情况貌似是一样的,只有崇祯开始怀疑温体仁,主动让人去查,温体仁才会完蛋。
这家伙不简单啊,是个内斗的行家,张斌不由对他刮目相看。
人家内斗行家都这么说了,张斌就不得不慎重考虑了,他考虑了一阵,觉得还是稳妥点好。
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不要连同温体仁一起干了,这家伙这会儿正得宠呢,如果真如黄承昊所说,一带上温体仁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自己这总督怕真要做到头了。
想到这里,张斌立马点头道:“那行,你看着办吧,把闵洪学和闵梦得弄下来也差不多了,我也算是帮我们督公出了这口恶气了。”
黄承昊松了一口气,他看了看张斌的脸色,随即小心的拱手道:“这位军爷,要不就这样?过完节我就上奏,弹劾闵洪学和闵梦得。”
张斌闻言,脸一板,不悦道:“还等什么过完节,他们害了人还想安安生生的过节啊,做梦,还有三天,我不想他们安安生生过完这个节,你看着办吧。”
黄承昊想了想,咬牙道:“那好,我明天就去上奏!”
这还差不多,张斌最后问道:“你弹劾闵洪学和闵梦得就不怕温体仁收拾你吗?”
黄承昊这个郁闷啊,这不都被你逼的嘛,他无奈道:“反正上次为了给你们督公平反,我已经把阉党得罪光了,不弹劾闵洪学和闵梦得,他们同样会记恨我,弹劾了又怎么样,只要皇上知道我忠心耿耿,他们能奈我何。”
卧槽,这家伙,真够无耻的,对皇上忠心耿耿这种话他都说的出来,他和温体仁都是一丘之貉,专门哄骗崇祯,为自己谋取私利的。
为了自己,为了权力,为了财,为了色,他们什么事干不出来,还好意思说自己对皇上忠心耿耿。
无耻,真够无耻!
不过,对付温体仁这种无耻之人,还就得无耻点,你跟他讲仁义道德,跟他讲王法,他玩死你,对付他,唯有用无耻之人,用无耻之术。
这个黄承昊有够无耻,很好!
张斌忍住恶心,赞赏道:“好,黄大人,好一句对皇上忠心耿耿,既然你这么有把握,我就放心了,告辞。”
说罢,他拱了拱手,转身疾步而去。
紧接着,夜色中突然想起一声呼哨,刚还拿着刀子架在黄府所有人脖子上的黑衣人突然把刀一收,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黄承昊出去了解了一下情况,吓得连忙跑进书房,绞尽脑汁,写起奏折来。
这帮“兵痞”他真惹不起,人家来无影,去无踪,动不动就抽刀子,压根就不讲道理!
第二天一早,虽然没有早朝,崇祯依然不到寅时就起来了,寅时刚到,他便出现在御书房,就着油灯开始翻看西北各省送上来的奏折。
这些奏折都是去年的,大多都是关于旱灾和反贼的,崇祯认真的翻看着,眉头越皱越深,直到天色微白,他才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随即又亲自取来一张西北的地图,对着奏折,一处一处看过去。
灾情越来越严重了,造反的人也越来越多了,赈灾,剿灭反贼,他也想,但是,钱从何来,就算征了辽饷,就算福广两省的税赋不断增加,也只能堪堪保证辽东数十万大军和九边重镇的粮饷,他没有更多的钱来赈灾,来剿灭反贼啊!
他正在那里皱眉沉思呢,外面曹化淳突然轻声道:“皇上,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黄承昊举着份奏折,跪在宫门外。”
这个时候还有人来上奏折,勤勉可嘉啊,崇祯欣慰道:“嗯,去把奏折取来,让他去西暖阁候着,朕看看他有何事上奏。”
曹化淳道了声遵旨,随即便没了声响,大约一刻钟后,他拿着份奏折,猫着腰,恭敬的走进来,双手举高,递到崇祯面前。
崇祯拿过奏折,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得难看无比。
黄承昊冒死奏报,吏部尚书闵洪学和兵部尚书闵梦得皆为阉党余孽!
六部尚书有两个是阉党余孽,怎么可能?
他缓缓的往后看去,越看,脸色就越难看,因为黄承昊列出来的事实足以证明,闵洪学和闵梦得就是阉党。
天启二年,闵洪学只是湖广的一个闲职参议,闵梦得也只是福建漳州知府,两人跑去依附魏忠贤,立马获得重任,魏忠贤直接矫召任命他们为云南巡抚和云贵总督!
这两人是堂兄弟崇祯知道,他却没注意,这两人同时在一个地方任过职,一个巡抚,一个总督,云贵还不成了他们的天下啊,他皇兄天启再没脑子也不会这么任命官员,这肯定是魏忠贤矫召所为!
让两兄弟主政一方,他们能不贪腐吗,他们能不为所欲为吗?
果然,后面两兄弟独霸云贵,横征暴敛,收敛财货,孝敬魏忠贤,以谋取更好的前程。
两人上任不久,土司安邦彦随即反叛,暂无证据证明是他们逼反安邦彦,但是,安邦彦一反,贵州乌撒、云南沾益、贵州洪边等地土官纷起响应,足以说明,这两兄弟在云贵没干好事!
其时,四川土司奢崇明亦在造反,其趁朝廷不备,占据了重庆、泸州、遵义等重镇,不过,很快便被总督王三善、巡抚朱燮元、土司秦良玉等联手击败,逃至云贵。
这一下,出怪事了。
总督王三善趁胜追至云贵,竟然被土司叛军俘虏,杀害了,副总兵秦民屏、参将王建中相继战死!
后面,朝廷派蔡复一总督五省军务,继续平定安奢之乱,蔡复一苦心运筹,经七次大战,歼叛军近万人,克地数十百里,打的安邦彦、奢崇明到处乱窜,眼看这就要剿灭了。
但是,这时候又出怪事了,朝廷突然停了五省将士粮饷,士兵饭都没得吃了,还怎么打仗!
紧接着,总理川贵湖广三省军务的西南第一猛将鲁钦战败自刎,五省总督蔡复一被撤职查办,气死军中。
闵洪学得以继任五省总督,这里面有没有问题,无从查证。
闵洪学继任五省总督后什么都没干,每年给朝廷上报的都是正在招抚叛军,天启七年,他和闵梦得竟然因平定安邦彦和奢崇明被召回朝廷,准备委以重任,这功从何来呢?
后面先皇驾崩,皇上继位,闵洪学和闵梦得在阉党余孽的协助下先后当上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他们上任的时候,安奢之乱都还没有平定呢!
崇祯看完奏折,仔细一想,事实还真是这样的,崇祯元年,他好不容易挤出点钱,让朱燮元总督五省兵马,去平定安奢之乱,直到崇祯三年才彻底平定,而那个时候,闵洪学和闵梦得都已经当上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了,他们立的什么功,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崇祯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很明显,自己又被阉党余孽给耍了!
闵洪学和闵梦得就和当初的王永光一样,无德无能,纯靠攀附魏忠贤窃据高位,自己竟然轻信了阉党余孽之词,将这两人提拔为六部尚书!
“啪”,一声巨响,崇祯拍桌而起,怒吼道:“去,让骆养性把闵洪学和闵梦得这两个奸贼给朕抓过来。”
这个时候正是元宵节假期,京官们都在休假呢,饮宴休憩,好不快活。
闵洪学和闵梦得这两兄弟尤为快活,天启朝,他们果断攀附魏忠贤,获得云南巡抚和云贵总督之位,在云贵两省搜刮了六年,虽说大头都孝敬给了魏忠贤,一人留存个十数万两还是有的。
崇祯继位以后,他们又攀附浙党新贵温体仁,不但躲过了朝廷对阉党的清洗,还相继获得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之位,一门两尚书,何等荣光,何等显赫!
这两兄弟也不避嫌,反正崇祯知道他们是堂兄弟,他们干脆买了两栋相邻的大宅院,比邻而居,这样一来前来巴结贿赂他们的官员也方便了,巴结完闵洪学,出门右拐就是闵梦得府邸,又或巴结完闵梦得,出门左拐就是闵洪学府邸,一次巴结两个朝廷重臣,几步路的事,都不用转车!
这天上午,正当闵洪学和闵梦得府邸门洞大开,门庭若市的时候,数千锦衣卫突然蜂拥而至,二话不说,将两人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
两人府邸方一围住,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锦衣卫指挥同知戚盘宗便各带了一队精壮校尉直接闯进两人府中。
前来巴结贿赂的官员顿时吓得面无人色,站在一边瑟瑟发抖。
骆养性倒也不是那种胡作非为的人,皇上叫他来逮闵洪学和闵梦得,他就只逮这两人,其他人,他并没下令捉拿,甚至,他一路往里走,还一路拱手跟人打招呼呢。
“哎呀,王大人,新年好,新年好啊。”
“哎呦,这不是赵大人吗,好久不见,好久不见。”
“咦,钱大人,你躲在树后面干嘛,跟我捉迷藏吗?哈哈哈哈,有趣,有趣,童心未泯啊!”
......
要不是他带人把闵洪学和闵梦得的府邸围了,人家绝对会以为他这是来拜年走亲戚的!
第五卷 第三十六章 当廷对质
京城,大时雍坊,板桥胡同,吏部尚书闵洪学和兵部尚书闵梦得府邸。
年节刚过,又是元宵佳节,两位尚书府邸张灯结彩,喜迎各方宾客,各级官员,前来巴结送礼的络绎不绝。
尤其是吏部尚书闵洪学府邸,那官员都排着队等着这位决定官员升迁的天官接见,好送上厚礼,博取前程呢。
但是,这天上午,吏部尚书闵洪学府邸,前来拜候的官员还没排到大门口,大门口却被人给堵了。
这谁啊,断人财路,断的还是吏部尚书的财路,找死吗?
没人敢这么说,所有人都吓得瑟瑟发抖,因为,堵门的是锦衣卫,整个府邸,包括旁边兵部尚书闵梦得的府邸都被锦衣卫给包围了!
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亲自驾临,带着一堆锦衣校尉,满面春风的冲进闵洪学府邸。
一开始,他还跟认识的官员打招呼来着,但是,越往里走,他的脸上的笑意就越少,到最后,来到主宅大堂门口的时候,他脸上已经没有一点笑容,冷冰冰的,看着渗人的很。
这时候,骆养性心里其实不是在生气,而是在思考问题。
他一路走过来,打过招呼的官员都不止十个了,那可都是五品以上的朝廷大员,还有他认识的不认识的,前来拜访闵洪学的官员足有三四十个!
皇上看魏忠贤当权的时候,整个京城都风声鹤唳,相熟的人见了连话都不敢说,害怕不小心说到魏忠贤,被抓去锦衣卫诏狱扒皮割舌,搞得整个大明京城跟鬼城一样,所以,限制了锦衣卫的权力,不让锦衣卫随便去监视别人。
这下好了,不监视,这些官员都明目张胆的开始行贿受贿,买官卖官了!
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官员藏着掖着的,不是金银珠宝,就是古玩字画,带些这东西来吏部尚书府邸,想干什么?
不用问都知道,他们是来买官的!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抓住了,皇上就会让自己监视朝廷官员,到时候自己的权力可就大了。
大堂外面这时候有好几个官员,原来可能是在这里排队,一听说闵洪学府邸被锦衣卫给包围了,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办了,这会儿正缩在一旁如同一窝老鼠突然被丢到大街上一般呢。
骆养性没搭理他们,直接冲进大堂。
还好,闵洪学还在,他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骆养性,随即淡淡的问道:“骆大人,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啊?”
骆养性冷冷的道:“闵大人,皇上有旨,让我抓你去皇宫见驾,得罪了。”
说完,他直接一挥手,两个校尉立马窜上去,就待将闵洪学拿下。
闵洪学突然站起来厉声道:“慢着,圣旨在哪里,这会儿内阁都没人,谁签发的圣旨让你来抓我,你这是假传圣旨!”
签你mei啊,皇上就是被你们这帮狗东西给耍了,骆养性理都懒得理他,直接厉喝道:“带走。”
那两个锦衣校尉愣了一下,随即便扑上去,一人抓一个胳膊,把闵洪学拎起来,再把啊两个胳膊往后一扭,推着就往外面走。
闵洪学对着骆养性怒吼道:“不要以为你们是锦衣卫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是堂堂吏部尚书,朝廷重臣,是你们想抓就能抓的吗?”
骆养性掏了掏耳朵,嘲讽道:“哎呦呦,这会儿知道朝廷重臣不能随便抓了啊,当初你们给魏忠贤那个阉贼当狗的时候,害死多少朝廷重臣啊?那时候,你们杀朝廷重臣不跟杀鸡一样吗?”
闵洪学闻言,脸色一变,骆养性这意思,他攀附魏忠贤的事情已经被皇上知道了!
骆养性见闵洪学还在那里眼珠子乱转,立马冷冷的道:“你放心,只要你不给我添麻烦,我不会像田尔耕和许显纯那样拿钉子往你耳朵里钉的。”
闵洪学吓的眼睛一鼓,什么都不敢说了。
骆养性冷哼一声,带头大步往外走去。
沿路官员都惊恐的看着他,生怕他突然发威,下令抓人。
骆养性很享受这种感觉,以前他父亲当锦衣卫指挥使的时候,就是这么威风,但是,到了他这里,只有皇上下令让他抓人的时候,他才能威风一把,平时,这些官员对他并没有应有的敬畏。
怎么把这种敬畏维持下去呢,这是个问题,他正想着怎么利用这个机会获得官员的监视权时,有个相熟的官员突然上前拱手道:“骆大人,我们可以走了吗?”
骆养性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他笑眯眯的道:“这个啊,我也不是很清楚,等下我替你们问问皇上啊。”
正愁没借口跟皇上提及此事呢,这下借口终于有了。
戚盘宗那边比他这还快,他押着闵洪学走到门口时,戚盘宗都押着闵梦得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骆养**待道:“盘宗,你带着人在这里看着,我去问问皇上剩下的人怎么处理。”
说罢,他一挥手的,带着一帮校尉押着闵洪学和闵梦得直奔皇宫而去。
这时候,崇祯已经把黄承昊招到一处偏殿。
崇祯这疑心的毛病又犯了,他正坐那里沉思呢,就凭一封奏折定两个尚书的罪,未免有点太荒唐了,万一这个黄承昊在诬告,事实压根就不是这样的,自己岂不是冤枉好人了!
黄承昊则是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趴在地上发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崇祯这才淡淡的问道:“黄爱卿,你既然知道闵洪学和闵梦得是阉党余孽,为什么不早告诉朕呢?”
黄承昊连忙磕头道:“皇上恕罪,微臣害怕弹劾不成反被报复,所以,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不敢弹劾闵洪学和闵梦得。”
崇祯好奇道:“那你怎么又突然敢弹劾他们了呢,朕可没看到你拿来什么确凿的证据。”
黄承昊惶恐道:“微臣也是被逼无奈啊,微臣暗地里查核他们攀附魏阉的证据,已经被他们发现了,如果微臣再不向皇上举报,恐怕就会被他们栽赃陷害,罢官削籍了。”
还有这回事,崇祯不信道:“他们能怎么污蔑你?”
黄承昊早有预谋,要给崇祯打个预防针,趁此机会,他直接举例道:“比如,他们反过来污蔑微臣是阉党余孽,他们只要纠结几个真正的阉党余孽弹劾微臣,然后随便伪造点证据,微臣就百口莫辩了。”
他当然是阉党余孽,逼急了闵洪学和闵梦得他们,他们肯定会把这事抖出来,大家都是阉党余孽,你敢举报我们,我们把你也拖下水,大家一起完蛋!
他之所以这么说,是要让崇祯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不是阉党余孽,那些人到时候抖出来的东西都是伪造的,都是想“污蔑”他,这跟温体仁说别人结党营私想架空皇上有异曲同工之妙。
崇祯果然上当了,他温言道:“你放心,朕不会相信这些的,你怎么会是阉党余孽呢,王永光一案都是你揭发的,你要是阉党余孽,那朝堂上下就没几个不是阉党余孽了。别跪着了,起来说话吧。”
黄承昊心道:“皇上,你这话说的很对,朝堂上下就没几个不是阉党余孽。”
当然,这话他可不敢说,要说出来,先不管崇祯信不信,满朝的阉党余孽绝对会让他死无全尸。
他表面上还是装着一副惶恐的样子,磕头谢恩,缓缓站起来。
崇祯看了看他的表情,随即皱眉道:“你这没有任何证据,让朕怎么相信你,又怎么去定闵洪学和闵梦得的罪呢?”
黄承昊立马拱手道:“皇上,微臣知道哪里有证据,只是微臣没那权力,拿不到而已。”
崇祯立马追问道:“噢,哪里有?”
黄承昊解释道:“吏部考功司肯定存有他们的考核记录,他们干了什么,为什么升职肯定都有记录,只要拿来看看,就什么都知道了。”
崇祯闻言,眼前一亮,对啊,这两个人的问题大多在于任职经历上,因为他们的升职经历太不正常了,无功升职是阉党最大的特点,因为他们都是靠依附魏忠贤而升职的,跟功绩一点关系都没有。
想到这里,崇祯立马对殿门口的曹化淳道:“伴伴,你派人去吏部考功司把闵洪学和闵梦得的考核记录取来。”
曹化淳道了声遵旨,立马就安排人取去了。
不久,闵洪学和闵梦得的考核记录还没取来,闵洪学和闵梦得却被骆养性押过来了。
崇祯这个时候已经压下了怒火,生性多疑的毛病又展露出来了,他并没有斥责闵洪学和闵梦得,两人见礼之后,他甚至让两人站起来说话,完全没了刚才在御书房时,那副恨不得立马把这两人拖出去砍了的表情。
闵洪学和闵梦得一起身,他立马提示道:“黄爱卿说你们是阉党余孽,你们有什么话说?”
崇祯这个坏习惯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养成的,当两帮人上奏折吵架的时候,他经常将两帮人叫到自己面前,让他们当廷对峙,然后用自己“睿智”的眼光去判断,到底谁对谁错。
温体仁正是知道他有这习惯,所以经常性的在他面前先铺垫一番,给他打了预防针之后再“理直气壮”的跟人对质。
所以,被温体仁斗下去的官员基本上都不知道是怎么败的,比如九华、赞化两人,他们弹劾温体仁暗娶娼ji为妾,收受贿赂,夺人家产,这些事都是真的,为什么皇上就不听他们的,还要把他们罢官免职呢?
这点,很少有人看透,黄承昊却是看透了,所以,他给崇祯打了一针预防针。
果然,闵洪学一听说是这家伙弹劾他们兄弟,他立马指着黄承昊高呼道:“皇上,您别相信他啊,他才是真正的阉党余孽啊,他当初帮魏忠贤弹劾叶向高,弹劾韩,弹劾南居益,弹劾荆养乔,弹劾惠承芳,不知道弹劾了多少人,不知道造成了多少冤狱,现在他又来冤枉我们,皇上,请明察啊!”
黄承昊装出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淡淡的看着闵洪学,就是不说话,搞的闵洪学莫名其妙的看着他,压根就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崇祯见次情景,咳嗽了一声,亲切道:“黄爱卿,你怎么说?”
他这意思,就算朕相信你不是阉党余孽,你也得跟你对质一下啊,别站那里不说话啊。
其实,他的语气,明显已经有点偏袒黄承昊了,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他还以为自己很聪明呢。
黄承昊连忙拱手道:“皇上,微臣无话可说,都察院本来就是监察百官的,发现不法,上奏弹劾,这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微臣在都察院任职十余载,也不知道弹劾过多少不法了。如果微臣在都察院任职这么久,一个人都没弹劾过,那岂不是尸位素餐!”
有道理,人家的职责就是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你说人家弹劾别人就是攀附魏忠贤,这岂不是叫人家天天在那里躺尸,什么都不要干!
崇祯点了点头,看向闵洪学。
闵洪学这个气啊,这家伙忒无耻了,我说你帮魏忠贤排除异己呢,你说什么狗屁都察院的职责,你的职责就是专门弹劾东林党,专门弹劾跟魏忠贤作对的人吗?
他继续指着黄承昊哆嗦道:“魏忠贤叫你弹劾谁,你就弹劾谁,这就是你所谓的职责吗?”
不会吧,崇祯疑狐的看向黄承昊。
黄承昊淡淡的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忠贤没叫我弹劾王永光吧,魏忠贤没叫我弹劾你吧,你说我是阉党余孽,那我为什么要弹劾你们这些阉党余孽中的顶梁柱呢?”
崇祯闻言,露出赞许的表情,是啊,这闵洪学明显在诬陷,王永光和你闵洪学可都是吏部尚书,专门管官员升迁的,黄承昊要是阉党余孽,直接巴结你们,岂不前程似锦,为什么要冒险来弹劾你们呢!
他“睿智”的认为,黄承昊说的都是真的,闵洪学很明显是在诬陷黄承昊。
他不知道,黄承昊都是被逼的,被张斌给逼的不得不跳出来弹劾王永光,弹劾闵洪学,弹劾闵梦得!
崇祯都不知道,闵洪学自然更不知道,是啊,黄承昊为什么要弹劾他们呢,吃多了吗?
他呆呆的看着黄承昊,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场对质,闵洪学完败,就如同当初钱谦益完败给温体仁一般,崇祯已经认定他是在诬陷黄承昊。
正是这个时候,曹化淳拿着两本账册模样的东西躬身走进来,高举到头顶,递到崇祯面前。
第五卷 第三十七章 各自布局
曹化淳拿着吏部考功司官员考核记录进来了,黄承昊知道是什么东西,闵洪学和闵梦得却不知道。
曹化淳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进来的时候脚步很轻,而且是从闵洪学和闵梦得身后绕到崇祯跟前的,所以,当闵洪学和闵梦得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将两本考核记录递到崇祯面前了。
闵洪学和闵梦得虽然很想知道曹化淳拿的是什么东西,但是,他们却不敢伸头去看,盯着皇上看本来就是大不敬之罪,还伸长脖子去盯着皇上看,这不是藐视皇上吗,他们可不敢。
崇祯结果考核记录往龙案上一摆,随即便翻开闵洪学的考评记录看起来。
闵洪学,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初授永城知县,至万历四十七年,在地方上任职二十一年,混了个闲职参议,平淡无奇,还算正常。
到天启二年,突然就不正常了,他果然被直接提拔为都察院右佥都御史云南巡抚,从闲职参议提拔为比布政使还大的巡抚不是不行,如果考评优等,可以破格提拔,问题他就没有任何考评记录,直接就提拔了。
这还不算什么,他在云南当了六年巡抚,仍然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政绩,考评一片空白,然后,天启七年因平判有功调回京城任吏部右侍郎。
崇祯不由冷哼一声,平判有功,功劳呢?空白!
然后,崇祯二年王永光被革职,他直接升任吏部尚书,还是没有任何政绩。
崇祯记起来了,他这个吏部尚书廷推出来的,朝堂很多官员推荐他,他又是吏部右侍郎,所以自己没有怀疑,直接将他升为吏部尚书,这帮阉党余孽竟然联合起来欺骗朕,哼!
他并没有立马发作,而是翻开闵梦得的考评记录继续看起来。
闵梦得也是万历二十六年进士,初授工部主事,至万历四十七年,在朝堂上任职二十一年,外放漳州知府,同样平淡无奇,很正常。
到天启二年,突然又不正常了,他果然被直接提拔偏沅巡抚都御史、云贵总督,从知府提拔为巡抚不是不行,还是需要政绩,同样,如果考评优等,可以破格提拔。
闵梦得的考评的确是优等,但是,优等的理由就一句,以宽为政,士民爱之。
这不知道是个什么功绩,以宽为政,是不是代表什么事都不管呢?士民爱之,为什么爱之,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就四个字。
这么莫名其妙的功绩竟然直升三级提拔为巡抚,然后立即直升总督,还是云贵总督,果然两兄弟在云贵当了六年土皇帝啊!
蔡复一死了之后,他又直升为五省总督,天启七年因平叛有功调回京城任兵部右侍郎。
然后,崇祯二年,他又被廷推为兵部尚书,自己看他是兵部右侍郎,所以,没有怀疑,直接将他升为兵部尚书,这帮阉党,一模一样的办法,玩了朕两次!
好啊,好啊,竟然敢如此耍弄朕。
崇祯压住心头怒火,淡淡的问道:“闵爱卿,你当了五年云贵总督,还当了一年五省总督啊?”
他问的是闵梦得,闵梦得连忙拱手道:“回皇上,是的,承蒙先帝恩典。”
你以为我皇兄是头猪吗?让你们两兄弟在云贵当土皇帝!
崇祯额头上青经直跳,他压住怒火继续问道:“从天启二年开始,土司安邦彦就造反了,你剿了六年,很辛苦吧?”
闵梦得还不知道自己露馅了,他连忙谦虚道:“不辛苦,不辛苦,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本分。”
真够无耻的啊,崇祯将考评记录捏在手里,指节都捏白了,他压住怒火,继续问道:“安邦彦手下的贼寇很多吧,大概数量你还记得吗,你组织了多少兵马去围剿啊?”
闵梦得知道个屁啊,他压根就没去平过叛,连贼寇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只能硬着头皮胡编道:“贼寇大概有十余万,微臣组织了八万人马去围剿。”
胡说八道,崇祯蹭的一下站起来,抓起他的考评记录往他脸一砸,怒吼道:“你告诉朕,为什么王三善在四川能打的奢崇明大败而逃,一到你们云贵,他就被叛军杀害了?还有,总理川贵湖广三省军务的鲁钦为什么会兵败自刎,五省总督蔡复一又是怎么死的?你还平叛有功!贵阳城被围了多久,四十万老百姓逃入贵阳城,兵民相食,最后吃的剩下两万多人,你以为,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是吗?为什么你一到云贵,安邦彦就反了?为什么你在云贵主政六年,安邦彦就反了六年?为什么直到去年安奢之乱才被平定?朕派朱燮元总督五省兵马在云贵玩是吧?玩了三年玩到安邦彦自杀了是吧?”
闵梦得吓得浑身抖如糠筛,直接瘫倒在地。
崇祯又抓起闵洪学的考评记录,直接往他脸上一砸,怒吼道:“还有你,你也平叛有功?你们两兄弟在云贵当了六年土皇帝,把云贵整治的一塌糊涂,你还有功!”
闵洪学同样吓的瘫倒在地,浑身发抖。
崇祯紧接着怒吼道:“骆养性!”
骆养性连忙疾步走进来,拱手作揖道:“微臣在。”
崇祯指着闵洪学和闵梦得咬牙切齿道:“将这两个奸妄之徒押到诏狱,严刑拷打,看看他们有多少同伙。”
骆养性道了声遵旨,招呼四个锦衣校尉进来,押着闵洪学和闵梦得就往外走去。
但是,刚走到门口,他突然又走回来,一副惶恐的样子,拱手战战兢兢的道:“皇上,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吕下问他们,他们......。”
崇祯怒喝道:“他们怎么了?”
骆养性“硬着头皮”道:“微臣去抓闵洪学的时候,他们正好在闵洪学府邸做客,微臣不知道怎么处置,请皇上圣裁。”
崇祯冷冷的问道:“多少人?”
骆养性连忙回道:“大约三十余人。”
崇祯冷若冰霜的问道:“都是在朝官员吗?”
骆养性老老实实的回道:“微臣只认识十多个,都是在朝官员,其他的,微臣也不认识。”
崇祯一拍桌子,再次怒吼道:“全部抓起来,投进诏狱,好好审审,看他们去闵洪学府邸干什么!”
骆养性这会儿也不敢问要不要监视在朝官员了,皇上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他连忙拱手道了声遵旨,随后疾步退了出去。
这时候,崇祯才注意到黄承昊还浑身颤抖的站那里呢。
他压下怒火,朗声道:“伴伴,拟旨,擢黄承昊为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黄承昊闻言一愣,随即立马趴地上磕头道:“多谢皇上恩典。”
崇祯缓缓坐下来,挥手道:“这次,你做的很好,以后,继续监察,如若发现阉党余孽,立马上奏,下去吧。”
黄承昊再次磕了个头,激动的道:“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他真是没想到啊,被人逼的冒险来弹劾两个尚书,竟然会直接升为副都御史,莫名其妙的成为朝廷三品大员!
前去闵洪学和闵梦得府邸巴结送礼的朝廷官员也没有想到,自己给人拜个年也会被抓进锦衣卫诏狱,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怎么偏偏就选这个时候跑闵洪学和闵梦得府邸来送死呢。
这下,整个京城都轰动了,吏部尚书闵洪学和兵部尚书闵梦得竟然同时被抓,连带给他们拜年的四十多个官员也跟着进去了!
这么轰动的大事,温体仁自然也知道了,他会救闵洪学和闵梦得吗?
闵洪学和闵梦得自然要救,这两人可是他亲信中的亲信,老乡中的老乡,浙党中坚,如果不救,整个浙党都会寒心,也没人敢跟他混了。
但是,他并没有立马去找崇祯求情,他并非莽撞之徒,凡事谋定而后动才是他的习惯。
他善于布局,善于铺垫,善于把所有人都引进局里,成为他的棋子,崇祯因为年轻又没什么阅历经常就被他引进局里,成了他的棋子,而且还是杀招那一步。
这个布局首先当然要看清全局,他收到消息之后,立马派出手下亲随,四处打探消息。
结果,打听出来的消息对他很不利,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黄承昊弹劾吏部尚书闵洪学和兵部尚书闵梦得,说他们是阉党余孽,崇祯知道后怒不可遏,直接将两人打入诏狱!
这两人貌似无可救药了,阉党余孽啊,怎么救,崇祯会放过吗?
温体仁当然有办法,他立马召集御史史范、侍郎唐世济、副都御史张捷等亲信密议起来,他开始布局了。
这个时候,张斌在干嘛呢?
他也在布局,温体仁有多厉害他是相当清楚的,崇祯朝总共才十七年,他当了八年首辅,生性多疑的崇祯都能被他哄的团团转,小看他,那就是找死。
所以,黄承昊弹劾成功,闵洪学和闵梦得被抓之后,张斌并没有放松,他使了个后世很常见,这会儿却不常见的手段,那就是控制舆论。
这会儿可没有什么电脑、手机、电视,也没有网络,光有个邸报还得通政司刊发,张斌压根就没这个权力,他怎么控制舆论呢?
他有人,不但他带来的将近一千亲卫隐藏在京城各处,京城锦衣卫十七个千户所,将近两万人也是他免费的宣传人员。
闵洪学和闵梦得被抓的当天晚上,张斌便将宣传委员骆养性招到了崇兴寺,这次骆养性倒没出什么状况,他和戚盘宗悄声无息的出现在张斌书房中的时候,张斌还在那里写东西呢,好像压根就不知道他来了。
他给戚盘宗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的走到张斌身后,得意的道:“双全,这么急着找我来,有什么事啊?”
张斌无奈的摇了摇头,苦笑道:“你啊,是不是想吓我啊,想吓我就别走那么快,走快了会有风,吹的这灯影乱闪的,我能不知道有人在靠近我吗?”
骆养性尴尬的抹了抹头,干笑两声,随即招呼戚盘宗坐到一旁,引开话题道:“你还没说找我什么事呢?”
张斌刷刷刷将宣传稿写完,随即拿起最后一张吹了几下,待墨水稍干,他便连带先前写的几张,一起交给骆养性,然后淡淡的道:“你先看看。”
骆养性接过那几张稿纸,飞快的看起来,看完之后,他有点惊讶道:“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
这宣传稿写的是闵洪学和闵梦得两人依附阉党的事情,有的地方的确很夸张,比如西南的安奢之乱,反正能往这两人身上栽的,全往他们身上栽,也不管是不是他们干的。
这个叫树立反面典型,张斌教导道:“对付敌人,不能心慈手软你知道吗,他们后面可站着个无耻之尤的温体仁,这家伙颠倒黑白的能耐,不是你我能想象的。所以,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必须把这两个人栽的没法翻身,反正西南的安奢之乱之所以闹了十年,这两个人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多点少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骆养性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随后问道:“这个怎么弄,拿去写成布告贴满京城的大街小巷吗?”
张斌闻言,错点晕倒,有你这么简单粗暴的吗,能不能动动脑子啊,他摇头苦笑道:“太如,这不是沙场对阵,朝廷的争斗大多是玩阴的,你知道吗?下黑手没有当面下的,最好偷偷的来,你知道吗?你这写成通告,命人到处贴,谁能不知道是你们锦衣卫干的啊?”
骆养性尴尬的道:“这个我还真没想过,到底怎么来啊?”
张斌点了点头,详细的指导道:“你回去立马让人抄十七份,派亲信连夜发到手下各个千户所,告诉各所千户,让他们明天好好宣扬一下,就说,这是为了证明锦衣卫不是像天启朝那样胡作非为,而是因为这两个家伙太坏了,你们是在为民除害呢。”
骆养性闻言,不由敬佩道:“高,实在是高,双全,你真厉害。”
张斌摇头道:“这算什么,对了,你要注意一下,温体仁和他手下爪牙府邸附近不要去宣扬,不但不要宣扬,还要派人巡查,禁止别人宣扬,我们要打温体仁一个措手不及,知道吗?”
骆养性重重的点头道:“明白了。”
张斌随即挥手道:“那快点回去安排人抄发吧,这时候也不早了。”
骆养性闻言起身就待告辞,他突然有想起了白天的事,不由请教道:“双全,今天我去闵洪学府邸逮人的时候,有好多官员去巴结送礼,我想通过此事让皇上重新给锦衣卫放开监察百官的权力,你说,这事我怎么跟皇上提,皇上才会同意呢?”
张斌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皇上没让你监察百官,你可以自己去监察对我们不利的官员啊,需要的时候,拎出几个来,杀鸡儆猴,不是更好!”
第五卷 第三十八章 控制舆论
第二天早上卯时,阜成门内中河槽西坊,武安侯胡同,锦衣卫上左所衙门。
千户刘顺征拿着一叠稿纸坐大堂主位上皱眉看着,两个副千户,十个百户,陆陆续续走进来。
这大堂与一般衙门不一样,并不是一个老爷坐上头,下面人全站着,下面也有座位,而且不止一两个,左右各三个茶几六个座位,刚好十二个。
大家伙看千户大人皱着眉头不吭气,一个个都老老实实抬头挺胸坐那里,把腰杆挺的笔直。
老刘头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有点暴,谁要是在他生气的时候露出一点毛病,他很可能会窜过来就是一个大耳巴子,在坐的基本上都被他抽过,很多都是早上点卯的时候坐的不好,吊儿郎当的,要么绕着二郎腿,要么靠椅背上跟个瘫子一样,老刘头心情好的时候也就由着他们去了,一旦心情不好,暴起打人那也不是一两回了。
所以,一看老刘头皱着眉头,下面副千户和百户连忙坐的笔挺笔挺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挨抽。
刘顺征其实并不是心情不好,只是他有点不耻闵洪学和闵梦得的所为,这两家伙简直就不是人啊!
看了半晌,他终于咳嗽了两下,随即朗声道:“今儿个的差事就一个,那就是找相熟的人去聊,聊的人越多越好。”
锦衣卫的差事很多,很杂,一般在每天早上点卯的时候,各所千户都会有安排,下面百户领了差事,再回去跟总旗和小旗交待,基本章程就是如此。
这找人聊天并不算什么奇怪的差事,更奇怪的差事他们都接过,所以大家一点诧异的表情都没有。
刘顺征扫了众人一眼,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继续道:“聊什么呢?就聊吏部尚书闵洪学和兵部尚书闵梦得攀附魏忠贤的事儿。”
这事好聊啊,昨天都有很多人找他们问是怎么回事呢,鬼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也想知道啊,下面人眼中差不多都露出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刘顺征拿着稿纸稍微翻了翻,随即又继续道:“事太多,怕你们记不住,就说他们在云贵干的好事吧,这两人天启二年攀附魏忠贤,立马就获得了高官厚禄,一个当上了云南巡抚,一个当上了云贵总督,两兄弟一个地方任职,而且还是统管所有军政事务的总督和巡抚,朝廷一般不会干这蠢事,这是魏忠贤专门让他们去云贵搂钱呢。”
下面众人都点了点头,朝廷肯定不会干这蠢事,这不摆明了让人去当土皇帝吗。
刘顺征喝了口茶,继续道:“这两人一到云贵就使劲搂钱,大头给魏忠贤,小头塞自己腰包,六年时间,到底搂了多少,还没个准数,还在审问中,不过他们每人府邸都搜出几十万两脏银。”
好家伙,这两人够狠啊,云贵那穷地方,都能搂出这么多钱,这搂钱的规矩他们都清楚,魏公公拿九成,他们拿一成,也就是说,他们最少在云贵搂了上千万两。
刘顺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安奢之乱大家都听说过吧,传闻,正是因为他们横征暴敛,激起土司不满,才酿成了安邦彦叛乱。这安奢之乱实际上主要还是安邦彦在造反,奢崇明刚起来就被四川总督王三善带人给收拾了。”
这事大家或多或少都听说过,所以,大家都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都认真在听着。
刘顺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不过呢,一到闵洪学和闵梦得掌管的云贵,这怪事就接连发生了。四川总督王三善乘胜追击,追到云贵,却被发贼给杀了,这是怪事一。总理川贵湖广三省军务的西南第一猛将鲁钦本来打的好好的,也莫名其妙的战败自杀了,这是怪事二。五省总督蔡复一本来都快把安邦彦给剿灭了,可魏忠贤突然停了他的粮饷,士兵哗变,官军大败,结果蔡复一被革职查办,气死军中,这是怪事三。三个怪事最终的结果就是,闵梦得继任五省总督,这里面的猫腻很清楚,两兄弟配合魏忠贤把有威望、有资历、有战功的全害死了,最后他们独掌西南大权。安奢之乱什么的,他们根本就不管,直到崇祯元年安邦彦还在闹呢,后面皇上派朱燮元总督五省兵马剿了将近三年,直到去年才将安邦彦彻底剿灭。”
下面众人纷纷露出气愤的表情,这些阉党,还真够无耻的啊,为了争权夺利,压根不管土司叛乱,将一个个忠臣良将全部害死,他们好独掌大权!
刘顺征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觉得他们很无耻是吧,这些还只是开胃菜呢,闵洪学和闵梦得这两个酿成安奢之乱的罪魁祸首,搞的云贵一塌糊涂,拍拍屁股走了,天启七年,他俩都因平叛有功升了侍郎,然后,又当上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注意啊,他们升任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的时候,安奢之乱还没收场呢,不知道他们这功劳是个什么功劳啊!”
真他吗无耻,明明是他们酿成的叛乱,把前去平叛的忠臣良将全害死,把钱捞完,然后拍拍屁股走人,这叫有功!
对魏忠贤来说,他们的确有功,因为他们替魏公公捞到钱了,对大明来说,他们不是有功而是有罪,滔天大罪!
下面众人已经开始咬牙切齿准备骂娘了,要不是刘顺征在,他们估计早破口大骂了。
刘顺征这会儿都有点忍不住了,他咬牙切齿道:“你们知道闵洪学和闵梦得是怎么平叛的吗?安邦彦率大军进攻贵阳府,贵阳府四十余万老百姓全部逃入府城,安邦彦围困贵阳府城半年多时间,闵洪学和闵梦得不闻不问,你们知道贵阳府城里面有多惨吗?”
说到这里刘顺征一拍身边的茶几,站起来怒吼道:“四十多万老百姓,几千守军,没东西吃,怎么办?兵民相食,最后吃的剩下两万多人,你们知道吗?这就是闵洪学和闵梦得这两个畜生立的大功,四十余万,四十余万啊,死的都是老百姓,这就是他们的滔天大功!”
卧槽,这两个东西,还是人吗!
下面的副千户,百户都咬牙切齿的站起来,要闵洪学和闵梦得在这里,恐怕会被他们揍死。
刘顺征大门怒吼道:“去,告诉所有人,这两个畜生是什么德性,阉党余孽还在到处造谣生事,说我们锦衣卫滥用职权,擅自抓捕朝廷重臣,你们让大家评评理,这两个畜生是不是该抓!”
无耻的人见多了,还没见过这么无耻的,吗bi的,抓这种人还要污蔑锦衣卫滥用职权!
这种人都不抓,还有没有王法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两个副千户,十个百户都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去,这帮无耻之徒,简直太无耻了,人还能这么无耻啊!
这样的情形,纷纷在锦衣卫的十七个卫所上演,除了皇宫值守和温体仁及其党羽府邸周围的巡查,其他所有事,都停了,这天,所有锦衣卫都跑到外面找人聊天去了。
他们聊的都是吏部尚书闵洪学和兵部尚书闵梦得攀附魏忠贤的事,但是,都是添油加醋版的。
污蔑人这种事,并不是说谁不会,只是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干这种缺德事,但是,这次阉党余孽的确把锦衣卫给惹怒了,出了这么缺德两个人,还不让人抓了,还污蔑锦衣卫滥用职权,不给你们添点料,这口气怎么咽的下去。
所以,闵洪学和闵梦得的事,这些锦衣卫并不是按张斌写的版本传的,他们都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给闵洪学和闵梦得加了点料。
什么闵洪学和闵梦得本来就是贪官污吏,他们为了升职把自己贪腐所得全部孝敬给魏忠贤了,从而博得了魏忠贤的欢心,得以上任云南巡抚和云贵总督。
什么他们在云贵横征暴敛,欺男霸女,两兄弟一天要糟蹋上十个女人,逼的安邦彦反了。
什么他们为了争夺五省总督之位,合谋陷害王三善、鲁钦、蔡复一,下毒、使绊子、扣着人粮饷不给,把士兵活活饿死,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最后,所有忠臣良将都被他们害死!
什么他们为了陷害贵州巡抚,故意把叛军引到贵阳府,使得贵阳府城被叛军围困,四十多万老百姓,几千守军,没东西吃,互食充饥,吃的剩下两万多人,最后,叛军撤走,他们两兄弟直接带人把剩下的两万多人全杀了,冒充军功,就这样当上了吏部尚书和兵部尚书!
这还只是锦衣卫传出去的原始版本,后面传成什么样子了,不得而知。
张斌的亲卫也在到处传,不过,他们传的不是闵氏兄弟的事,他们传的是闵氏兄弟的后台,传闻闵氏兄弟是浙党中坚,浙党领袖正准备全力营救他们,至于谁是浙党领袖,没说,大家去猜。
张斌让锦衣卫和自己手下的亲卫去传,自然不是为了传给老百姓听的,主要还是为了传给朝堂的文武百官听的。
温体仁要救人,肯定是在朝堂上想办法,张斌要让其他朝臣都知道,这两个家伙有多坏,只要这些事传到那些朝臣耳朵里,自然会有正直的人跳出来阻止温体仁救人。
他这样做,有点利用别人的意思,不过,他并没有什么心里负担,这些朝臣,不利用一下又能干什么呢,靠他们,大明迟早要亡,还不如让他们发挥点作用,去跟温体仁斗一斗,好让自己抽身出来拯救大明。
那么,朝臣们会不会听到这些传闻呢?
锦衣卫和张斌手下的亲卫加起来足有两万多人,这么多人散播消息,还是很恐怖的,所谓一传十,十传百,大明京城总共才百来万人,也就是说,锦衣卫和张斌的亲卫其实只要找一桌人宣传一下就完事了,他们一人传十来个,就是二十来万了,这二十万人再传给剩下的八十多万人,也就是一波的事情。
这两天闵洪学和闵梦得成了京城最热门的话题,正过元宵节呢,他们就被抓了,连带还有给他们拜年的四十多个官员也被抓了,这事情本来就是轰动京城的大事,很多老百姓都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到处打听是怎么回事呢。
锦衣卫和张斌手下的亲卫站那里一说,立马就会围上来一堆人,尤其是锦衣卫,他们一般都是阻止人议论国事的,但是,这会儿他们自己跑出来说了,老百姓还有什么顾忌,说者口沫横飞,听者津津有味,听完,他们立马就跑去别人面前显摆了。
这人的记性有时候只有那么好,听一遍就全记住的毕竟不多,有很多人都会忘记点什么,有的人甚至压根就没听清楚,怎么办呢,专门跑去显摆的,总不能说自己没听清,或者说自己忘了吧,反正闵洪学和闵梦得都坏的脚底流脓了,那就往坏里脑补吧!
于是乎,闵洪学和闵梦得的事越传越邪乎,传到后面,他们已经不是人了,而是恶魔。
这事情,老百姓都知道了,在京的官员自然也能知道,他们府里总要派人去买菜、买日用品,买胭脂水粉什么的,这些人买东西的时候哪能听不到传闻啊,他们听完传闻一回来,还不得到处显摆啊,传着传着自然就传到当官的老爷耳朵里面去了。
总之,除开温体仁这一系的阉党余孽被封锁了消息,不知道这些传闻,在京官员几乎都知道了,甚至其他阉党余孽听了都吓得毛骨悚然,这两个家伙竟然这么坏,以前还真没看出来,看样子,这两人不能救,救出来非把自己都害了不可!
京城百姓就更不得了了,传到后面大家都谈闵氏兄弟色变了,是谁把两个混世魔王给弄京城来的,赶紧弄走啊,我们不要跟贵阳城里的老百姓一样互食完再被杀光啊!
温体仁和他亲信府邸周围却是另外一番景象,这两天这些人府邸周围都有锦衣卫在巡逻,只要他们府邸有人出来,锦衣卫就会有意无意跟上去,如果有谁要跟他们说闵洪学和闵梦得的事,他们都会上去严厉警告一番,莫谈国事!
这帮家伙有病吧,你们在别的地方谈的口沫横飞,到了这里你来跟我们说莫谈国事!
当然,锦衣卫凶巴巴的说出一句“莫谈国事”还是很吓人的,还真没人敢冒着抓进诏狱的危险,跟温体仁和他亲信府邸里的人谈闵洪学和闵梦得的事情。
这种事情,要封锁很久自然做不到,不过,好在,元宵节假期总共也就剩下两天了,两天时间,要不让特定的人知道还是很容易的。
所以,直到元宵节假期最后一天的晚上,温体仁和他的亲信都没有听到相关传闻。
第五卷 第三十九章 初上早朝
骢马五更寒,披衣上绣鞍。www.uu234.net
东华天未晓,明月满阑干。
这是明朝三大才子之一,家,永乐朝内阁首辅,《永乐大典》主编解缙对上早朝的描述。
明朝的早朝在寅时开始,但是参加早朝的官员必须丑时就抵达午门,所以解缙有骢马五更寒的感慨,三更是半夜,五更就是子时五刻,按后世说法就是凌晨零点一刻,也就是说官员过了十二点就要起床,披上衣赶往午门,不然就来不及了。
张斌起的更早,因为他住在外城,离皇宫足有十多里,而京城又不能打马狂奔,所以,他三更半夜就爬起来了。
这么早上朝也不知道是几个意思,难道等天亮了再让大家去皇宫上朝就会耽误事吗?
这会儿他正坐马车里边打哈欠,边抱怨呢。
这是他第一次上早朝,这么早就爬起来,一时半会他还真有点不适应。
他原本是不打算今天就去上早朝的,但是,他知道,以崇祯的急性子,今天早朝绝对会处理闵洪学和闵梦得的事,他不想在崇兴寺焦急的等待结果,更不想错过观察温体仁出手的绝好时机,所以,他决定上早朝去!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进了半个多时辰,终于停下来了,外面张盘轻声道:“大人,西长安门到了。”
张斌闻言,一把掀开门帘,翻身跳下马。
一阵寒风袭来,吹得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这天可真冷啊。
此时天际还是一片漆黑,借着城墙上火把的微光张斌往四周看了看,西长安门外已经排起了长队,一个个官员正依次出示腰牌,给宫门守卫仔细查看,整个队伍行进速度很慢。
难怪这么早就要过来,每次上朝的官员可有上千,这么一个个慢慢查验过去,没有半个时辰怕是不够。
他没有上早朝进皇宫专用的腰牌,所以来得早一点,因为要登记,取腰牌,没想到,还有人来得比他更早,这些官员,还真是“勤勉”啊。
张斌摇了摇头,缓缓向城门走去,他并没有排队,而是直接走向城门洞中守卫登记的位置。
其实,这些守卫也挺忙,因为每过去一个官员他们就要在花名册上画一下,以供都察院和各科给事中查看,有无在京官员缺席早朝,要是缺席了,那就麻烦大了,都察院的御史和各科给事中都会上奏折弹劾你!
上千官员花名册足有几十页,能飞快的找到每个官员的名字真不容易,张斌正看着那登记的守卫麻利的划勾呢,一个守卫突然喝道:“什么人,站住。”
原来,他不知不觉间都走进城门洞了。
为了不引起崇祯的怀疑,张斌并没有让曹化淳和骆养性给皇城的城门守卫打招呼,所以,这些守卫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他必须走正规的流程,才能进入皇宫。
正规的流程他也打听过了,就是登记,领临时的号牌。
他飞快的取出自己的腰牌,递到那守卫跟前朗声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兵部侍郎,福广总督,张斌,进京述职,特来参加早朝。”
好长一串官职啊,门洞前排队的官员不由被他报出的职位吓了一跳,虽然他穿着三品文官服,大多数人都认为他只是个虚职三品官员,因为他太年轻了,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实打实的封疆大吏!
那城门守卫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仔细看了看腰牌,随后便回头看了看正在登记的总旗,那总旗抬头看了一眼,随即便低头道:“等一下。”
这个等一下是叫张斌等一下,也是叫经过城门的官员等一下。
当然,如果张斌只是个七品县令的话,那就是张斌一个人等,等其他官员进完了,再给他发腰牌。
只见那总旗飞快的抽出一张尚有一半是空白的花名册,刷刷刷记下了张斌的官职和姓名,随后又掏出一张腰牌看了一下上面的编号,又在花名册上记了一下,这才递给旁边那守卫,并对张斌道:“离京前来归还。”
张斌双手接过腰牌,道了声谢,随后便走到官员队伍的最后面,跟着排起队来。
这会儿人还不多,他前面总共才十多名官员,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便经过门洞,进入皇城。
他默默的随着前面的官员穿过承天门,经过六部值房来到午门前,随后便找了个位置,独自站那里等候起来。
这时候午门前已经聚集了上百名官员,他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正聚在一起低声聊着什么,没人来跟他打招呼,但是很多官员都假装不经意的瞟了一眼,把他的长相记在心里。
这会儿聚在一起的官员大多在聊闵洪学和闵梦得,但也有人偶尔提起他,这么年轻的封疆大吏自然要跟相熟的官员介绍一下,让他们看清张斌的长相,不出意外的话,这张斌以后绝对是内阁大学士级别的朝廷重臣!
随着时间的推移,来到午门前的官员越来越多,张斌看到了徐光启,也看到了毕懋良,但是,他并没有过去打招呼,崇祯对结党营私十分反感,凡事还是小心为妙。
他没跑去跟别人打招呼,却有人跑来跟他打招呼了。
只见一个胡子花白,满脸浮肿,眼眶乌黑的老头从靠近午门前的位置走过来,对着他拱手道:“敢问可是福广总督张大人?”
张斌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这谁啊,不认识啊,都快成熊猫眼了,明显的操劳过度啊,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道是在衙门里操劳过度呢,还是在家里操练过度呢。
他有礼貌的回礼道:“正是,正是,不知道这位大人是?”
人家穿着从一品的袍服呢,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佬,可不敢随便得罪。
没想到那老头竟然郑重的给他鞠了一躬,随即拱手道:“老朽毕自严,一直想找机会当面感谢张大人,却一直无缘会面,今天终于遇上了,多谢张大人对舍弟的救命之恩。”
毕自严,明末仅有的几个能臣干吏之一,他的才能不下于袁可立,不过,因为他是主管大明财政的,所以,并没有袁可立那么出名,但是,他对大明的贡献却一点都不下于袁可立。
可以说,崇祯朝的财政能在入不敷出的情况下坚持十余年,靠的全是他,他一死,崇祯朝的财政就崩溃了,要是有他精打细算,崇祯也不至于最后穷的跟大臣借钱!
他之所以穿着从一品的袍服,正是因为他在崇祯二年,皇太极偷袭京城时,连续一个多月没睡觉,为四十万勤王大军调集粮草,最后,皇太极退走了,他也累得头肿的跟粮斗一样,吐血不止,崇祯感动异常,晋升他为太子太保。
这样一位为国为民,殚精竭虑的名臣,张斌内心是十分崇敬的,他连忙回了一礼,恭敬道:“毕大人客气了,我也只是恰巧查抄了几个贪官,抄没了一点银子,不敢居功,不敢居功啊。”
毕自严赞许道:“你可不是恰巧查抄了几个贪官,你剿灭海盗,整饬官场,开拓互市,成绩斐然。说句不好听的,满朝文武都在一个劲的问我要钱,唯有你在一个劲的给我送钱,能有张大人你这样的能吏,大明幸甚啊!”
这话说的,张斌都有点脸红了,他不好意思的道:“毕大人,过奖了,过奖了。”
毕自严见着张斌之后,仿佛相当高兴,他热情的道:“张大人,你是第一次来上早朝吧。”
张斌尴尬的点头道:“是啊,毕大人,你这都知道啊!”
毕自严禁不住笑道:“哈哈哈哈,我当然知道,你站的位置不对啊,你可是正三品大员,站这后面干嘛,等下排队的时候你跑都跑不及,哈哈哈哈。”
张斌惊讶道:“啊,排队。”
毕自严含笑点头道:“是啊,午门鼓敲响,文武群臣都要排队相侯,来,时候也不早了,我带你到前面去。”
这事真的有点尴尬了,他竟然忘了问自己该站什么位置了,还好,这里有个老朝臣引路,他偷偷请教道:“毕大人,我应该站什么位置啊。”
毕自严边领着他往前走,便摇头晃脑道:“你的正职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兼兵部侍郎,都是正三品,但是,兵部侍郎是虚衔,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才是真正的正职,所以,你应该站都察院左都御史的后面。”
都察院左都御史都是谁啊,他真不认识,不过毕自严都往前走了,他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了。
他们这一通聊,可把满朝文武给惊到了,这会儿朝堂可没有太师、太傅、太保等正一品文官,毕自严这个从一品的太子太保等于就是朝堂上品级最高的文官了,虽然他没有入阁,但是在满朝文武中影响力并不比内阁大学士低。
这么一位朝廷重臣竟然拉着个小伙子聊的热火朝天,浑然忘了这里是午门外了,这小伙子谁啊?
正好,刚有人在皇城门口听到张斌报官职了,张斌进来的时候,也有人忍不住给相熟的同僚介绍过,知道他官职的人还是不少的,所以,张斌的官职很快便在所有官员中传开了。
“嘶”,场中吸气声不断,这么年轻的两省总督!
张斌倒没注意这些,他正使劲在想都察院左都御史是谁呢,至于右都御史就不用想了,那一般都是哪个衙门大佬兼任的,估计也不会站都察院那一块。
他想了一阵,还是没想出来,不过,也不用他想了,因为已经到地方了。
毕自严笑眯眯的跟一个青胡子老头打招呼道:“曹大人,这位就是你手下的左副都御史张斌张大人。”
那青胡子老头微笑着拱手道:“张大人,你可算是回来了。”
张斌这个尴尬啊,在都察院挂职四年了,连都察院老大都不认识,他只能微笑着回礼道:“曹大人,抱歉,抱歉,下官在福广瞎忙了几年,一直没有时间来觐见。”
其实,他去年过年的时候就在京城,不过,那时候皇太极打过来了,京城都乱套了,各衙门官员都被拉去组织城防去了,再说了,他一直忙着打仗,也没时间到处拜访。
都察院左都御史叫曹于汴,也是个刚正不阿的倔老头,原本他在历史上也被阉党余孽牵连进袁崇焕一案,被迫辞职了,这会儿倒因为张斌救了袁崇焕幸存下来了。
他是那种任人唯贤的官员,张斌的能力他也早有耳闻,所以,他对张斌相当的客气,张斌这一道歉,他连忙摇头道:“没关系,没关系,你肩负重任,总督福广,理应以公事为重,不用专门跑来看我这老头子。今天这不就见过了吗,来站这边,站这边。”
张斌连忙朝他指的位置站过去,但是,刚一站过去他就愣住了,因为那里站着一个老熟人,黄承昊!
曹于汴一看他呆愣的样子,以为他是因为不认识人而尴尬呢,连忙一拍额头介绍道:“哎呀,老了,老了,你看我这记性,都忘了给你介绍了,这位是左副都御史黄承昊黄大人,这位是右副都御史张捷张大人。”
都察院左都御史只有一个,但是挂职的右都御史和左右副都御史和左右佥都御史却很多,一般都是巡抚总督之类的,这黄承昊和张捷算是专职的副都御史,并不是在都察院挂职,而是在都察院管事。
这俩人其实张斌都很熟悉,黄承昊不用说,他都以独眼龙兵痞的身份威胁这货干翻两个吏部尚书了,这张捷他也着人调查过,因为他是温体仁的亲信,专门给温体仁弹劾异己的。
这两人自然不认识张斌,但是,他们看户部尚书毕自严和左都御史曹于汴都对张斌这么客气,自然不敢怠慢,两人都是连连拱手,着力吹捧,热情的不得了。
张斌连忙频频拱手还礼,假假意思和他们寒暄起来,聊着聊着,黄承昊突然疑惑道:“张大人,我们好像在哪见过啊,跟你说话,感觉特别亲切?”
张斌闻言,错点晕倒,还亲切呢,我要是带个眼罩,再把脸抹黑,非吓得你打哆嗦不可,他连忙打了个哈哈,将话题引开。
众人低声聊了一阵,午门上突然响起一阵鼓点,所有人立马收声,开始排队,张斌硬被黄承昊和张捷让到了副都御史的最前面,紧随曹于汴站着。
他这会儿也没管这么多,因为他正小心留意着早朝的流程呢。
第五卷 第四十章 状元郎对奸相
午门一通鼓响,文武百官分左右列队。www.uu234.net
午门二通鼓响,文武百官肃立。
午门三通鼓响,开左右阙门和左右掖门,锦衣军校入宫摆仪仗。
这午门可不光只有一个门,午门的城门楼下有五个门。
正中的大门称为御道,只有皇上能从这个门出入。
御道两边是左右阙门,供当值锦衣卫将校出入。
左右阙门两边角落里的左右掖门才是供文武百官出入的。
此时,文武百官已经在左右掖门前排成长长的队伍,文官在左,武官在右,没有任何人喧哗,午门外一片肃静。
不久,寅时到,午门的城门楼上响起钟声,文武百官依次从左右掖门进入皇宫,过金水桥,穿过太和门,来到太和殿前的广场。
这个时候,就要分品级站列了,太和殿前台阶三级,周延儒、温体仁等内阁大学士直接上了第一级,毕自严、曹于汴等六部尚书、各大衙门主官直接登上台阶第二级,张斌则在黄承昊的推动下,直接登上了台阶第三级。
这第三级很宽,所有三品官员都站在这一级,而三品一下的就只能分列广场左右了。
张斌很尴尬的发现,他竟然站在第三级文官的第一位,这就比较操蛋了,第一次上朝就站这么个显眼的位置,他只想躲在后面偷看来着。
不管他愿不愿意,也位置也站定了,不久一阵乐曲奏响,崇祯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来到太和殿大门前,坐在了华盖下的龙椅上,一阵鞭响百官跪下,磕头山呼万岁,张斌跟着跪下来,磕了三个头,合着节奏山呼了一气,然后又跟着站了起来。
紧接着,一个鸿卢寺礼官走到一层台阶正中高唱道:“有事具奏章,无事退朝。”
退朝当然是不可能退的,这会儿才刚开始呢,他这话只是个流程而已,他刚一退入班列,立马就有大臣从各自的班列中走出来,走到正中,跪在地上,捧着奏章,大声奏报起来。
张斌注意到,奏报并不是用的平时说话的语气,而是直接读奏章上的内容,文绉绉的,听着感觉别扭的很。
这个时候,崇祯都会根据奏报的内容给出一定的答复,有时候也会询问相关的官员具体情况。
就这样奏对了将近一个时辰,张斌感觉腿都站的有点僵直了,奏对环节终于结束了。
这个时候,一般鸿卢寺礼官会再次走到一层台阶正中高唱道:“有事具奏章,无事退朝。”
这话的意思就不能理解前一句了,而是要理解后一句,无事退朝。
但是,今天奏对完毕,鸿卢寺礼官并没有马上站出来高唱,反而是崇祯咳嗽一声,威严道:“闵洪学和闵梦得的事想必大家也听说了,这两人竟然是阉党余孽,朕真是没想到啊,竟然欺瞒了朕三年之久,很不错。朕已经将他们打进诏狱,也不用三法司会审了,今天大家就议议这两人该怎么处置吧。”
崇祯的意思,我都关进诏狱了,煎炸烹炒,你们看着办吧。
按他的意思来,最少是砍了,大家商议一下是千刀万剐还是诛灭九族吧!
一般这个时候,群臣都会惊恐,总有那么一些人出来请求皇上法外开恩,轻点弄。
但是,这次,群臣大部分都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没几个打算求情的,因为从传闻来看,这两个家伙简直就不是人,千刀万剐都是轻的了,诛灭九族那是罪有应得!
当然,这个时候下面的人还不能开口,先要有内阁大学士出来起个头,下面的文武百官才能发表意见。
整个太和殿外,一片寂静,内阁首辅周延儒眼观鼻、鼻观心,站在那里跟个菩萨一样,一声不吭。
他心里其实在幸灾乐祸:“关我屁事,反正是温体仁的狗,千刀万剐也好,诛灭九族也罢,让温体仁这家伙去操心吧。”
其实,满朝文武大多都知道这两个家伙是温体仁的狗,但是,却没人敢攻击温体仁,因为温体仁太毒了,攻击他的人,至今还没有一个能好生生站在这里的,最少都是罢官削籍,入狱的,被杖死的,被砍了的都有一大把了。
这时候,朝臣基本都一个心思,我们可以不攻击你温体仁,但也仅限于你温体仁。
大家也不是傻子,攻击一次挂掉一批,找死也不用这么去找,所以这会儿朝堂已经达成一种默契,只要温体仁不咬人,就没人咬他。
闵洪学和闵梦得这两个就不一样了,这两太不是东西了,比温体仁都坏,这种祸害绝对不能留。
现在就看温体仁怎么说了,他要是同意把这两人拉出去砍了,那就算了,大家就不做声了,如果他还想给这两人说好话,让皇上从轻发落,那么,朝堂上那些嫉恶如仇的二愣子绝对会跳出来跟他刚!
温体仁也知道,这个时候,他必须站出来,为闵洪学和闵梦得说好话,不然,以后就没人跟他混了。
当然,今天的事,他早已经筹划好了,崇祯的心思他摸的很透,他也知道今天崇祯会迫不及待的要处置闵洪学和闵梦得,两人可都是六部尚书,崇祯虽然有些武断,但是,他并不是完全没长脑子。
这个级别的官员,他从来不会抓起来就杀,因为牵扯太大了,当然,正因为他自以为聪明,才好利用,或者说玩弄。
温体仁缓缓从内阁的班列里走出来,跪在崇祯跟前,轻咳一声,随即朗声道:“皇上,这事微臣听说了,由于闵洪学和闵梦得跟微臣都是浙江乌程人,微臣不得不站出来给他们说两句公道话,不然,微臣回去,无法面对江东父老。”
他这话的意思,我是被逼无奈啊,如果什么都不说,回去会被乡亲们指着鼻子骂。
崇祯瞬间就被他带了节奏,这话的确在理,乡里乡亲的,人家落难了,你话都不说一句,那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崇祯理解的点头道:“嗯,你说。”
温体仁紧接着朗声道:“微臣跟闵洪学和闵梦得不熟,对于他们的罪状也不是很了解,不好妄加评议,微臣只能根据常理来揣度一下。首先,据微臣所知,闵洪学和闵梦得乃忠良之后,闵家乃是乌程有名的书香门第,其先祖闵乃弘治名臣,官至太子太保,左都御史,刚正不阿,忠诚勤勉。其曾祖闵如霖乃嘉靖名臣,官至太子太保,南都礼部尚书,才名颇盛,亦忠诚勤勉。微臣不明白,这样的忠良之后,怎么可能是依附阉宦的奸妄之徒呢?然后,为什么两个朝廷重臣不到一天就定罪了,难道他们三十余载,为大明鞠躬尽瘁,就抵不上人家一句话吗?微臣惶恐,皇上,片面之词不能听啊!”
说罢,他恭敬的磕了个头,站起身来,回班列去了。
他这意思,做老乡的,能说到这份上已经够意思了,我什么都不知道,都为他们说了这么多好话,回去也不会被人指着鼻子骂了。
崇祯脸上露出赞赏之色,这温体仁真是个有情有义的大好人,那么这么个大好人说的话,就值得深思了,所以,他开始深思了。
后世有句名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会发笑。
当然,这会儿大明还没人知道这句名言,但是,温体仁这会儿心里却在笑。
崇祯一思考,温体仁就会发笑,因为崇祯那点小心思全被温体仁揣摩透了,崇祯绝对会按他定下的思路去思考!
崇祯果然又开始怀疑了,真是奇怪啊,这么有名的忠良之后怎么会是阉党余孽呢,他们可是万历二十六年的进士,在朝堂三十余载,没一点毛病,为什么一天就出毛病了,自己是不是冤枉他们了呢?
这会儿,两人正一个劲的在诏狱喊冤呢,这点崇祯是知道的,当然,这些,并不是骆养性告诉他的,而是温体仁的内线告诉他的。
崇祯不知道,当人还有希望的时候,肯定不会认栽,温体仁通过内线给了闵洪学和闵梦得希望,他们两自然打死不认栽,打死了还是忠臣,认栽了可就是奸臣了!
温体仁在东厂和锦衣卫中都有内线,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因为历史上钱谦益被关进诏狱,向曹化淳求救,曹化淳才刚收到消息,温体仁就收到消息了,他还先下手为强,跑去崇祯那里诬告曹化淳勾结外臣,图谋不轨,这正是他的败亡的原因。
崇祯又一次被他诓进局中,开始犹疑不定了。
想了一会儿,崇祯这才抬头道:“大家有什么意见,都议议吧。”
温体仁不知不觉就在崇祯脑海里面预设了一个前提:忠良之后,书香门第,在朝为官三十余载都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依附阉宦,这是冤案!
这下文武百官反而露出惊惧之色了,这温体仁实在是太无耻了,他压根就不管闵洪学和闵梦得干了什么坏事,直接引导皇上,让皇上认为这是有人在诬陷他们,皇上一旦这么认为,那就麻烦了,因为大伙都明白,这个皇上,犯起倔来,满朝文武都拉不回来!
张斌这个时候心里也是咯噔一下,这家伙,真够无耻啊,故意转移话题,避开闵洪学和闵梦得所犯下的罪孽,直接误导崇祯,让崇祯认为他们是被诬陷的!很明显,崇祯已经被他说动了,这个时候,朝堂上还有人斗的过他吗?
他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个时候温体仁还不是内阁首辅,朝中正直之士还没被他全部排挤掉,他想只手遮天,还早了点。
正当朝堂上的正直之士都在思索,怎么破温体仁布下的这个局时,一个人站出来了。
这个人就是天启二年壬戌科殿试一甲第一名,状元郎文震孟!
文震孟的官途可谓坎坷无比,因为他这个人太正直了,宛如他先祖文天祥一般,很有一股“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殉道之心。
他刚考上状元,立马就上奏弹劾魏忠贤,苦苦规劝天启,不要任由妇寺干政,因为妇寺干政是亡国之道,这个是很多朝代都验证了的,铁一般的事实。
但是,很不幸,他的奏折被魏忠贤扣留了,没传到天启手里,而且魏忠贤特意安排天启看了一场傀儡戏,戏里面,傀儡皇帝刚一登场,他直接掏出文震孟一份奏折指着上面“傀儡”二字给天启看,诬陷文震孟仗着自己是新科状元,狂妄无边,嘲讽天启是傀儡!
天启大怒,让魏忠贤严惩文震孟,魏忠贤直接传旨,将文震孟拖出去重打八十大板!
重打八十大板,这意思就是要活活将文震孟这个新科状元杖死,结果,很神奇,文震孟没被杖死,不过,他被魏忠贤罢官削籍回到老家之后,就闭门谢客,打算老死也不出山了。
一个新科状元,高中不到半年,差点就被魏忠贤给杖死了。
后面,历史上,崇祯朝,崇祯请他出山,他又出来了,但是,又因为弹劾王永光,被阉党余孽牵扯进袁崇焕一案,再次罢官削籍贯。
后面,朝中正直之士使劲为他平反,他又出山了,可惜,又因为弹劾温体仁,被温体仁陷害罢官削籍,那次之后,他心灰意冷,再没出山,真的在家郁郁而终。
不过,这会儿,又是因为张斌救了袁崇焕,他没被牵连,这会儿还留在朝堂,所以,他站出来了,满朝文武都惧怕温体仁的时候,他第一个挺身而出。
从周延儒和文震孟的表现来看,状元郎情商好像都偏低,周延儒好歹知道联合温体仁做掉钱谦益当上内阁大学士,然后又利用复社造势登上内阁首辅之位。
这文震孟却是一出来就跟阉党硬刚,一出来就跟阉党硬刚,结果,刚一次,被拍死一次,刚一次,被拍死一次,连续被拍死三次之后,他发现自己干不过阉党,然后气死了!
文震孟这个状元郎的一生,有点悲惨,或者说悲壮,基本上一露头就会被拍死,他当官的时间全加起来可能还没周延儒当首辅的时间长。
不过,他不畏强权,刚正不阿的性格还是很令人敬佩的。
他一站出来,文武百官不由肃然起敬,连温体仁都眉头一跳,这个愣头青,不知道又会有什么惊人之语,希望崇祯别被他给影响了就好。
他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崇祯,对状元郎还是比较看重的,要不周延儒这么个内斗外行,外斗更外行的书呆子也不会被破格提拔为内阁首辅了。
有名的状元郎对有名的奸相,这一场较量,谁会胜出呢?
第五卷 第四十一章 门牙给你敲掉
状元郎文震孟往那一站,立马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www.uu234.net
他的脸庞是那样的坚毅,他的表情是那么的决然,那气势仿若天地正气集于一身!
他踏着坚定的步伐走上御道,直挺挺的往下一跪,随即拱手道:“皇上,温大人之言,微臣不敢苟同。”
要换成别人这么说,崇祯肯定会心生反感,但文震孟这么说他却没觉着什么,因为这会儿文震孟是侍讲学士,专门给他讲课的,而且课讲的非常好,他听得津津有味,所以,文震孟说出这话他并没有觉着反感。
文震孟继续道:“所谓忠良之后必是忠良,纯属无稽之谈,微臣先祖,旧宋右丞相兼枢密使,忠烈公,不肖子孙敬讳天祥,可谓忠良。”
他这会儿抬出先祖文天祥也不知道是什么个意思,不过,文天祥的确算得上是忠良,而且是千古有名的忠良。
文震孟继续道:“震孟虽不才,为皇上,为大明,亦可浑身碎骨,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个崇祯信,他不由点了点头,充满好奇的看着文震孟,你在这里说忠良之后不一定是忠良呢,为什么要拿自己举例子呢,这不是证明了忠良之后必是忠良吗?
文震孟紧接着又解释道:“微臣抬出先祖,并不是想自夸什么,只是想说说另一位几可与先祖齐名之忠良。”
与文天祥齐名的忠良,到底是谁呢,文武百官包括崇祯都被他勾起了兴趣。
文震孟紧接着又高唱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如此千古名句,就如同文天祥的“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一般,脍炙人口,不知道的几乎没有,至少所有朝臣包括崇祯都知道。
文震孟沉痛的道:“大家都知道,我说的是忧国忧民的范文正公,与先祖一样,他同样是旧宋有名的忠良。但是,大家可还记得,范文程,范文正公的十七世孙,他现在又在干什么,他正是奴酋皇太极最倚重的谋士!忠良之后,连叛国之举都做的出来,更何况依附阉宦!”
此言一出,群臣恍然,崇祯恍然,温体仁的脸色却是变了,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他所谓忠良之后必是忠良的谬论被无情的击碎了。
这还没完,文震孟挺身而出当然不光是为了驳斥温体仁的谬论,他继续拱手道:“皇上,微臣对温大人所谓跟闵洪学和闵梦得不熟,对于他们的罪状也不是很了解之言,同样不敢苟同。”
这就奇怪了,人家跟闵洪学和闵梦得不熟,对于他们的罪状也不是很了解那是人家的事,这个你还能管的上吗,崇祯不由露出好奇之色。
文震孟紧接着解释道:“西南安奢之乱,延绵十余年,五省之地被搅的不得安宁,五省百姓苦不堪言,此等大事,唯有阉党会不闻不问,唯有阉党会不管不顾。”
阉党的确对西南安奢之乱不管不顾,从天启二年开始一直到天启七年,阉党只知道害人,只知道争权夺利,把西南的忠臣良将全害死,然后换上自己人,好继续捞钱,至于百姓的死活,他们根本就不管。
群臣有些的露出鄙夷之色,有的露出羞愧之色,有的却是满脸木然,没有一点反应。
文震孟又朝崇祯拱手道:“皇上英明,想方设法,筹得粮饷,派出朱燮元朱大人前往平叛,历经三年,终平安奢之乱,还五省百姓安宁,能有如此英明之主,百姓幸甚。”
这马屁拍的,崇祯十分受用,他不由微笑着点了点头,好像在说:“没错,这事,是朕做的,朕就是英明之主!”
文震孟紧接着感叹道:“震孟不才,也知道关心国家大事,不知身处内阁的温大人为何对此事不了解呢?”
这是要对温体仁发动攻击的前奏啊,很多朝臣都偷偷看向温体仁,张斌也不例外。
此时,温体仁心里其实已经有点发毛了,但是他表面上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他跟周延儒一个表情,都在那里装菩萨呢。
当然,他这个心里发毛并不是惧怕文震孟,而是生气了,想收拾这货!
文震孟正气凛然,无所畏惧,他对着温体仁朗声高呼道:“四川总督王三善被杀害,三省兵马总理鲁钦兵败自刎,五省总督蔡复一气死军中,副总兵秦民屏参将王建中等战死,你都不知道吗?闵洪学和闵梦得一个云南巡抚,一个云贵总督,独霸云贵,搞得乌烟瘴气,民不聊生,你真不知道吗?还有贵阳城里,四十余万被吃掉的百姓,你装不知道吗?四十万冤魂,换不了闵洪学和闵梦得两条狗命吗,微臣建议,将闵洪学和闵梦得凌迟处死,请皇上为贵阳城中的四十万冤魂做主!”
“咚”,他重重的磕了个头,起身回到班列,地上,明显有一丝血迹,他竟然把额头都磕破了!
崇祯怔怔的看着地上的血迹,脸色阴晴不定,难道闵洪学和闵梦得真不是冤枉的?
这时候,都察院右副都御使张捷突然出列,跪在地上朗声道:“云贵远离京城数千里,所有事均属传闻,何人又曾亲见,为此等虚无缥缈之事,枉杀两个朝廷重臣,实属不妥,请皇上明察。”
崇祯闻言,又有点犹豫了。
这时候,一个令张斌意想不到的人站出来了,竟然是毕懋良!
他走出班列,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突然声泪俱下道:“皇上,求您为蔡大人做主啊,微臣与蔡大人同为万历二十三年乙未科进士,其时蔡大人总督五省兵马平叛,微臣舔为户部右侍郎总督仓场,常有书信来往。蔡大人一开始势如破竹,与叛贼大战七场,歼叛贼近万人,克地数十百里,安邦彦叛军被打的四处逃窜,惶惶如丧家之犬。然微臣因忤魏阉,被罢官削籍,蔡大人不久便来信,阉党突然断其粮草,云贵之兵突然临阵脱逃,以致大败,总理鲁钦战败自刎,蔡大人亦被革职查办。蔡大人以‘一息尚存,岂可贻君父忧’为念,仍领军作战,两战连破一百余寨,毙叛军三千人,最后郁愤交加,病死军中,蔡大人死的冤啊。阉党为夺五省总督之权,无耻之尤,断其粮草不说,还强令侧翼的云贵之兵撤退,招致败绩,以此将蔡大人革职查办,蔡大人死的冤啊。”
毕懋良的话一出,所有朝臣对云贵的传闻再无怀疑,因为毕懋良是老实人大家都知道,他也没必要撒谎,他和蔡复一同为万历二十三年乙未科进士,而且同朝为官,一个总督五省兵马,一个管着户部仓场,一个要军粮,一个送军粮,两人有书信来往也很正常。
原来,阉党竟然真的如此无耻,原来闵洪学和闵梦得真的为争夺五省总督之位无所不用其极,陷害忠臣良将!
为了争权夺利,害死三个封疆大吏,还有贵阳城四十余万老百姓,还有无数明军将士,简直不是人啊!
都察院左都御史曹于汴第一个站出来,跪在地上高声道:“微臣附议,请将闵洪学、闵梦得凌迟处死,以慰数十万老百姓和数万明军将士在天之灵。”
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毕自严跟着出列,跪在地上高声道:“微臣附议。”
礼部尚书徐光启紧接着也从班列走出来,跪在地上高声道:“微臣附议。”
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朝臣出列跪在御道上附议,甚至很多阉党余孽都站出来了,这两个家伙实在太坏了,不千刀万剐,自己人都看不过去了。
张斌见状,连忙站出来,跪在地上朗声道:“微臣附议。”
崇祯本来一直在犹豫呢,一看到张斌,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下了决断。
应该说,崇祯有时候真的很倔,群臣要这样,他偏就要反着来,但是,这次他妥协了,为了两个没有人性的奸妄小人跟群臣对立,实在没有必要。
他点了点头,威严道:“好,就按大家的建议,待严刑拷打,逼出同党之后,将闵洪学、闵梦得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跪在地上的群臣不由齐声山呼道:“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温体仁却是用怨毒的眼神偷偷瞟了一眼文震孟,心中怨毒道:“小子,敢跟我作对,我弄不死你!”
至此,早朝就算是结束了,崇祯使了个眼色,鸿卢寺礼官连忙站到台阶上高唱道:“退朝!”
所有官员连忙跪下来,齐声山呼万岁,崇祯起身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缓缓向乾清宫而去。
这时候,所有官员才慢慢爬起来,向午门走去。
张斌刻意慢了一步,观察了一下温体仁的表情,此时,温体仁终于露出了落寞之色,一声不吭的往外走去。
当然,他这神色有一半是装出来的,为了装给他的亲信看。
他这意思,我尽力了,奈何众怒难犯啊。
不管怎么样,这一局,算是自己胜了,张斌心中暗自得意道:“嘿嘿,你再奸诈,再无耻又怎么样,随便一招控制舆论玩死你。敢咬我,一张嘴,两颗门牙给你敲了!”
他正在那里得意呢,一个太监突然在他身后尖声道:“张大人,皇上让您去御书房一趟。”
张斌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拱手道:“这位公公,请前面带路。”
此时,锦衣卫北镇抚司诏狱,闵洪学正在自己的“单间”里拖着镣铐来回踱步呢。
他知道,今天的早朝就要决定他们的生死了,有可能是无罪释放,也有可能传来噩耗。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他也不能安坐在那里静候结果,虽然身上有伤,他仍然忍不住在牢房中来回走动,因为他实在是太紧张了。
不得不说,骆养性还是没有魏忠贤和田尔耕那么狠,崇祯都下令严刑逼供了,他却没有令人用什么重刑,最多也就是抽抽鞭子、打打板子、夹夹手指什么的。
他说是说的狠,要用钉子从人耳朵里面钉进去,实际上他却不敢,那种没人性的事情,他真做不出来。
像什么剥皮、剔肉、削骨什么的,他也没有想过,真要把人整成一副骷髅架子,也只有魏忠贤和田尔耕那种变态之人做的出来,一般人哪里有那么狠毒。
也正是因为如此,闵洪学和闵梦得才硬扛了两天,要他真的把钉子拿出来,不用钉几天,估计刚钉进去,这两家伙就招了。
当然,让他们招出温体仁还不大可能,但是,其他人他们可没那么大的顾忌。
这会儿闵梦得也在对面单间踱步,他们两人中间有狱卒巡逻,所以他们不敢交谈,只能用眼神传意。
两人时不时都互望一眼,那眼中,有希冀、有惶恐、有畏惧,甚至还有那么一丝悔意。
他们并不是后悔以前干过的坏事,而是后悔没有审时度势,他们以为,跟在温体仁后面把清查阉党的那几个东林老头干下去就万事大吉了,浑然想不到,人家都下去了,自己人却把自己人给卖了。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激流勇退算了,反正捞的钱也够多了,退了之后,还能保住所有财富,后半生逍遥自在是没问题了,而且东林党和朝中的正直之士都没有秋后算账的毛病,只要你退了,基本就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了。
不像魏公公,只要你得罪了他,就算你辞职返乡了又或是罢官削籍了,还要把你逮回来折磨至死,而且连你的家人都不放过!
这世上可没有后悔药可吃,这会儿他们只能提心吊胆的等待结果了。
不知道在煎熬中等待了多久,结果终于出来了,药也跟着来了,不过不是后悔药。
只见一个狱卒突然从外面走进来,也不知道跟巡逻的狱卒说了些什么,紧接着,他便举着个信封趴到闵洪学监牢外面的阑珊上高喊道:“闵大人,你家里人给你写信了。”
闵洪学闻言脸色一变,但是,他还是走过去,颤巍巍的接过了狱卒手上的信封,那狱卒突然压低声对他道:“凌迟处死。”
紧接着,那狱卒便转身掏出一个信封,跑到闵梦得监牢那边高喊道:“这位闵大人,你家人也给你写信了。”
待闵梦得接过信封,那狱卒便若无其事的走出去,走出北镇抚司诏狱,走出京城,消失的无意无踪。
监牢里,闵洪学和闵梦得绝望的相互看了一眼随即便颤巍巍的打开信封,里面的确有一封信,写的都是些家里人的问候,不过他们都知道,这信不是他们家人写的。
信封里面,还有一颗牙齿状的东西,这才是重点。
两人再次绝望的相互看了一眼,随后,同时把那可牙齿装的东西塞进嘴里用力一嚼。
服毒自尽总兵千刀万剐来的痛快,而且,死了之后就不会出卖同党了!
第五卷 第四十二章 教导太子
紫禁城,乾清宫,殿前广场。www.uu234.net
张斌双手交叠,拢在胸前,低头跟着前面的太监疾步往前走去。
皇上找他干什么,他相当清楚,大致意思就是想让他给太子当座师。
给太子当座师其实是一份很有前途的职业,一旦太子长大了,继位了,座师就变成帝师了。
帝师,不管处在什么职位,基本都没什么人敢得罪。
皇帝的恩师,你敢得罪,尊师重道懂不懂,皇帝不管怎么说都会维护自己的恩师,不然就是品德有问题了。
就好像帝师孙承宗,那会儿魏忠贤只手遮天,想杀谁杀谁,东林党更是被他撸了弄,弄了撸,几乎屠戮殆尽,但是,他就不敢弄孙承宗,因为孙承宗是帝师,天启再怎么脑壳进水也不会同意他杀帝师,开玩笑,杀自己恩师,那不被天下人唾弃啊。
所以,孙承宗是被迫辞职,辞职之后魏忠贤就没管他了,其他东林党,就算你辞职了,也要抓回来弄死!
张斌当然知道,教导太子会成为帝师,他也知道帝师的尊荣之处,但是,前提得等的到那一天啊。
崇祯这样被人玩弄下去,大明还得亡,他自己都不得善终,太子哪里还有机会继位登基为帝啊!
其实,给太子当座师,张斌也想,但是这会儿真不行。
不行归不行,他还不能直接拒绝。
他这会儿对崇祯的小心思已经有一定的了解了,这位皇上有点多疑,有点任性,还有点自以为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你不能说不,你要说,好,但是什么什么。
他就喜欢听这个“好”字,而你的重点在于但是,你必须激发他的“聪明才智”,让他自己感觉这样不行,直接拒绝,那是找死。
胡思乱想了一路,御书房终于到了,偷偷瞟了一眼站门口的曹化淳,见他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张斌放心大胆的走进去,趴地上朗声道:“微臣张斌,参见皇上。”
崇祯这会儿心情不是很好,但他还是亲切道:“双全,快起来,快起来,这里不是大殿,不用行如此大礼。”
信你才有鬼了,不行礼你肯定又会觉着这家伙太狂妄了,张斌暗自腹毁一句,这才磕头谢恩,慢慢起身。
崇祯其实是真心想要做个好皇帝,但他能力实在不怎么样,再加上性格上又有一定的缺陷,所以经常被人耍的团团转,像这会儿他就晕头转向的,他看了看张斌,竟然提醒道:“双全,听吏部那边说,你三年巡抚没有考评记录,这样可不好,什么是都要讲个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朕虽然知道你功勋卓越,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张斌心里这个郁闷啊,人家耍你的你知道不,那会儿建奴进攻京城,整个京城都乱套了,谁还管考评记录啊,多少人没有,人家光挑出我的,你就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他不敢责问崇祯,表面上,他还是拱手认错道:“皇上恕罪,微臣那会儿光想着怎么对付建奴了,把这事给忘了。”
崇祯混乱的思维里终于冒出去年过年那会儿的场景,他恍然道:“哦,对啊,那时候你正率军跟建奴大战呢,情有可原,情有可原,不过,规矩不能费,这几天你有空去补一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看样子,崇祯的心已经乱了。
张斌偷偷瞟了一眼他稚嫩的脸,心中叹息一声,别看他都当了快四年皇帝了,其实这会儿他还不到二十岁,这么年轻,又没有任何阅历,管理这么大一个帝国,还是个烂的不能再烂的烂摊子,还有无数阉党余孽在他跟前耍心眼,他没被耍的神经错乱已经很不错了。
张斌暗自摇了摇头,随即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心情貌似又好了点,他饶有兴致的问道:“双全,朕想请你来教导太子,你意向如何?”
我要说个不字,估计你就会怀疑这怀疑那了,张斌干脆装作激动道:“微臣求之不得。”
崇祯闻言,兴奋的道:“那好,朕就封你为詹事府詹事,负责太子的教导。”
有毛病啊你,张斌假装为难道:“这个,这个。”
崇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随即自以为是道:“哦,对了,詹事府詹事也才正三品,你在福广功勋卓越,没有任何奖赏实在说不过去,这样吧,你在都察院挂个右都御史兼詹事府詹事,管詹事府事,你看怎么样?”
都察院右都御史已经是正二品了,这职位的确不低了,问题福广那边的事自己还没安排好啊。
张斌装出装出左右为难的样子,遗憾道:“皇上,微臣不是这个意思,主要福广那边还有个大麻烦,微臣怕没解决好会影响月港和珠海的生意,甚至会把月港、珠海和东番都给毁了。”
这么严重,那可关系到一年四百多万两的税赋收入啊,崇祯急问道:“是什么大麻烦?”
张斌叹息道:“还是那红毛番,当初他们占据东番,垄断大明与海外诸国的生意,一年能赚取数百万两银子,这会儿微臣清剿海盗,夺回东番,在月港和珠海开通互市,等于是断了他们的财路,他们正准备跟大明拼命呢。”
崇祯闻言,惊讶道:“上次你不是将他们击退了吗?”
张斌继续叹息道:“皇上,他们的贪婪是无法想象的,为了钱,他们什么都做的出来,为了抢生意,他都能培养海盗,现在把他们生意全抢了,他们不跟大明拼命才怪呢。击退了他们还会再来,除非打的他们看到大明就怕,不然他们不会放弃的。”
这帮红毛番,竟然敢跑到大明来抢钱,朕缺的就是钱,你们不知道吗?
崇祯恼怒道:“双全,给朕去灭了这帮红毛番。”
张斌闻言,错点晕倒,怎么感觉崇祯有时候就跟个小孩一样呢,打仗可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他也想灭了欧陆列强啊,问题,远征欧陆,可不是一两天的事,十年八年都不一定能成,到那时候,欧陆列强没完蛋,大明估计先完蛋了。
他连忙解释道:“皇上恕罪,不是微臣不想灭了他们,主要红毛番离大明太远了,走海路,足有数万里,一年都不一定能打一个来回,而且,红毛番并不是一个国家,而是好几个国家,他们的水师并不比大明差,如果跑过去被他们围攻,后果不堪设想啊。”
崇祯懵逼道:“啊,那怎么办?”
张斌耐心解释道:“正因为红毛番离大明远,我们只要消灭他们在南洋海域的水师就行了,他们要从本国派水师过来,跟我们去打他们一样的麻烦,所以,只要把他们这十多年派驻到南洋海域的水师全部消灭,他们就没有什么威胁了。”
崇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追问道:“那消灭红毛番在南洋的水师需要多长时间?”
张斌估摸道:“快的话两年,慢的话最多五年。”
崇祯闻言,脸色难看道:“那朕的太子谁来教导呢?”
张斌这个晕啊,他小心的拱手道:“皇上,微臣听闻,太子这会儿才两岁,以读书科举为例,一般都是从五、六岁开始读书习字。两岁之幼儿,拿着毛笔,恐怕会把墨汁洒的到处都是吧?”
崇祯闻言,脑海里不由想起小太子拿着毛笔到处乱舞的情形,那样子,恐怕整个坤宁宫都会到处是墨水,他不由慈笑道:“是啊,两岁的确不适宜读书习字,还是等他长大点再说吧,双全,趁这会儿有点空,要不我带你去看看儿,让他认识一下你这个师傅?”
崇祯有时候真是容易头脑发热啊,人家跟他说两岁就要请老师他也信,这会儿又要带自己去后宫!
后宫是朝臣可以去的吗?
这个问题张斌还真不知道,不过坤宁宫是皇后的居所,并没有其他妃子,皇后要母仪天下,想来见个臣子应该是很正常的吧。
张斌连忙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激动道:“微臣正好也想见识一下太子殿下的风采,多谢皇上。”
崇祯微笑着站起身来,招呼张斌就往外走,张斌连忙双手交叠,拢在袖子里,贴在胸腹位置,低头跟了上去。
这皇上一出门,阵仗可不小,崇祯刚踏出门口,曹化淳便迎上来闻到:“皇上,要准备龙辇吗?”
崇祯摇头道:“不用了,朕带双全去看看儿,就几步路。”
曹化淳闻言,连忙挥手招来一堆太监,跟在崇祯后面往坤宁宫走去。
乾清宫离坤宁宫的确不远,直线距离还不到百米,崇祯说的几步路虽然有点夸张,但大抵也就几十步路的样子。
不过,乾清宫并不是和坤宁宫直接连着的,中间还有一个小小的交泰殿,张斌路过交泰殿的时候偷偷瞟了一眼,好像是皇上上香的地方。
刚过交泰殿,前面就出现一个比乾清宫略小的大殿,里面这会儿正一片欢声笑语呢。
张斌也不敢抬头到处张望,只能低着头跟在崇祯后面慢慢往里走去。
崇祯听到笑声,貌似心情更好了,他不由呵呵笑道:“双全,你几岁开始读书的啊?”
这个问题,张斌真没在意过,他连忙仔细回想起来,还好,脑海里面还有那么点印象,他连忙回道:“回皇上,微臣是五岁开始读书的。”
崇祯点头道:“嗯,五岁,还有三年,你可得快点把红毛番消灭干净,朕还等着你来教太子呢,天启朝两科进士里面,就数你最能干了。”
张斌闻言,仔细一想,还真有点不好意思了,天启朝进士里面貌似就是他这会儿职位最高,排第二的就是卢象升,还是他提拔上去的呢,而天启二年的状元郎文震孟,因为太刚正,被阉党整的不要不要的,这会儿貌似还是个从五品!
看样子崇祯也不是完全没脑子,他起码知道,给太子找师傅,不能找太老的,也不能找太年轻的,不能找光读书厉害做事不行的,更不能找性格有缺陷的。
如果找太老的,太子还没继位,帝师就挂了,太子就等于少了个可以信赖的肱股之臣。
如果找太年轻的,自己都没一点阅历,教出来的学生能有什么用。
如果找光读书厉害做事不行的,那就没什么意义了,太子读书可不是为了考科举,而是为了治国。
性格有缺陷的就更不能找了,教出个暴君或者昏君,那大明就完蛋了。
综合分析起来,好像真的只有自己最合适。
张斌连忙拱手道:“微臣定当尽力而为。”
这个时候,崇祯已经带着他进入坤宁宫,一众太监被留在了大门口,只有曹化淳高唱一声:“皇上驾到。”
随后,便跟着崇祯和张斌走进去。
他这一声高唱,里面的欢声笑语立马就停了,紧接着,坤宁宫正大门大门吱呀一身就打开了,一堆宫女从里面涌出来,在门口趴了一地,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抱着个咿咿呀呀的小孩迎上来,微微一福道:“臣妾参见皇上。”
张斌一下就愣住了,因为他看到皇后身边有一个绝色少妇或者说少女,那风姿,简直让人神魂颠倒!
那少妇跟着皇后微微一福道:“臣妾参见皇上。”
这谁啊,长的也太祸国殃民了,皇后也算是难得的美女了,在她面前真算不得什么。
崇祯貌似对这位美女都免疫了,他微笑着点头道:“怎么都跑出来了,外面冷,别把儿冻着了。”
这时候皇后怀里的太子已经伸出手来,一个劲的叫道:“父皇,父皇。”
崇祯一把将他抱过来,大笑道:“哈哈哈哈,儿,父皇给你找了个师傅。”
太子朱慈好奇的往后一看,曹化淳他认得,肯定不是他师父,剩下就一个人了,他立马对着张斌大叫道:“师傅,师傅。”
这个时候,那绝色少妇貌似也看到张斌了,她一看张斌那愣愣的眼神,立马娇羞的低下头。
张斌则被太子叫的猛然醒过来,他连忙趴地上朗声道:“微臣参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呃,这个。”
他看着那绝色少妇又愣住了,这次他是不知道怎么问候,她是谁啊,崇祯的妃子吗,不大可能啊,她的年纪绝对比崇祯大的多,虽然她脸上看不出年纪来,但是,那成熟的风韵已经不像是年轻人了。
崇祯一看他呆愣的样子,立马笑道:“这是朕的皇嫂。”
皇嫂,那就是天启的皇后了,张斌不但知道他叫张皇后,还知道她叫张嫣,问题,他还是不知道怎么称呼人家啊!
张皇后见他呆愣的样子,不由捂嘴一笑,张斌只觉心肝一阵乱颤。
不行,这样要出丑了,惹怒了崇祯可就完了,他连忙低头胡乱喊道:“微臣见过娘娘。”
崇祯这会儿心思都在太子身上倒没注意到他的异样,见他也行完礼了,顺手拉了他一下,亲切道:“好了,快平身吧,外面冷,快进大殿里去。”
第五卷 第四十三章 见面礼
张斌这时候心也有点乱了,原本他以为家中有五个娇妻美妾,他对美女已经免疫了,但是,这会儿他发现自己错了。www.uu234.net
这皇后张嫣有多漂亮呢,史料有专门记载,其颀秀丰整,面如观音,眼似秋波,口若朱樱,鼻如悬胆,皓牙细洁,是历史上有名的大美女。
传闻崇祯朝一个叫陈德润的太监都为其神魂颠倒,忍不住去骚扰她,结果被崇祯给发配到南都种菜去了,其美貌可见有多惊人。
当然,张斌不敢有什么想法,他只是被惊艳到了,心如鹿撞。
崇祯倒没什么异样感觉,因为他不到十岁就开始由这位皇嫂照顾了,直到十六岁成年才搬出宫去,十七岁他又回来当皇上了,皇嫂在他眼里应该是类似于母亲的长辈。
张斌尴尬的跟着崇祯进了坤宁宫的正殿,一众宫女紧接着也跑进来,她们各有职司,有专门生火加碳的,有专门捧东西的,有专门等候传唤的,一进来就散到四周去了,中间就剩下崇祯、周皇后、张皇后、张斌和曹化淳。
崇祯这会儿竟然玩性大起,他直接把小太子放大殿中间的地毯上,然后就趴地毯上了。
张斌这个晕啊,皇上都趴下去了,他连忙跟着趴下去,崇祯竟然还指挥他道:“双全,你去那个角。”
这到底要干嘛,张斌晕晕乎乎的根据崇祯的指示爬到地毯的另一个角,这时候周皇后跟张皇后也分别趴到另外两个角,然后周皇后就开始轻声呼唤道:“儿,快过来,快过来。”
小太子朱慈闻言立马颤巍巍的跑过去,周皇后抱住他亲了一口,又将他放下来。
张皇后紧跟着也轻声呼唤道:“儿,快过来,快过来。”
小太子朱慈闻言又颤巍巍的跑到张皇后那边,张皇后也抱住他亲了一口,又将他放下来。
这下貌似轮到张斌了,他无奈的伸出手,试着叫到:“太子殿下,快过来,快过来。”
小太子朱慈疑惑的看了他一眼,随即回头看向张皇后,张皇后竟然鼓励道:“去吧。”
好吧,小太子朱慈立马颤巍巍的跑向张斌。
张斌这个紧张啊,只恨自己手不够长,还好,小太子并未摔倒,很顺利的被他抱住了,一阵馨香瞬间从小太子身上传来,好香啊,他可不敢抱着太子亲一口,他只能轻轻的将太子举高一点点,欢呼了一声,意思了一下,随即便把他放下来。
那边崇祯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始呼唤了,小太子立马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把崇祯高兴的哈哈直笑。
这可能是为了锻炼小太子的腿力吧,当然,也可能是纯属无聊逗他玩,张斌只能趴那里跟着他们无聊了。
玩了一阵,小太子好像对他也比较熟悉了,只要他一叫唤,就会屁颠屁颠跑过来,不过这个时候崇祯却是有点不舍的站起来,招呼张斌道:“好了,双全,走吧,政事要紧。”
张斌闻言,连忙跟着站起来,这时候小太子却有点不舍的叫道:“父皇,师傅,来玩。”
崇祯使劲点头道:“好,晚上父皇陪你玩。”
张斌这个尴尬啊,他想了想,干脆回答道:“师傅回去给你找好多好玩的过来,好不好。”
小太子立马拍手道:“好,好。”
崇祯见状,宠溺的挥了挥手,随即便对张斌道:“走吧。”
张斌连忙学着他的样子挥了挥手,随即转头跟着他往外走去。
转头的时候,他忍不住偷看了一眼皇后张嫣,在她眼中,他竟然看到了一丝不舍!
难道她看上我了?
男人,看到美女异样的眼神,一般都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张斌也只能想想而已,他可不敢有什么其他举动。
崇祯当然不知道张斌心里在想些什么,从坤宁宫出来以后,他心情貌似很好,竟然还和张斌开玩笑道:“双全,你准备给儿送什么好玩的啊?”
张斌这个晕啊,那是哄小孩的好不,过一会儿他就忘了,没想到崇祯却记得,这下不送都不行了。
他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来,那地上的地毯也太薄了,就是一层厚棉布,跪的他现在膝盖还有点疼呢,于是他真心道:“玩的东西微臣要到街上去找找才能知道,不过刚微臣跪地上的时候感觉地毯有点薄,要是太子殿下不小心摔倒了,可能会摔伤,微臣正好见过一种波斯地毯,又厚又软而且还很暖和,微臣想去买点送给太子殿下,皇上,您看,行吗?”
崇祯欣慰的点头道:“嗯,你考虑的很周道,这个什么波斯地毯真有那么好的话,朕把坤宁宫地面都给儿铺满!”
张斌闻言,错点晕倒,皇上啊,你是不知道那波斯地毯有多贵啊,一平方大小估计都得上百两银子,坤宁宫最少也有上千平,铺满,那可是十多万两,你有这么多钱吗!
不是张斌鄙视崇祯,这会儿崇祯真拿不出这么多钱来,整个崇祯朝,他就没宽裕过,十多万两,说出来估计能吓他一跳。
这事情整的,这钱只有自己掏了,真是的,一不小心说错一句话,十多万两没了。
唉,自己惹的事,十多万两就十多万两吧,张斌大包大揽道:“皇上,这个东西是从番邦进购的,并不是大明产的,可能不大好找,微臣去找吧,把坤宁宫铺满,算是微臣给太子殿下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崇祯立马点头笑道:“那好,你的见面礼朕替儿手下了。”
张斌这个奇怪啊,怎么感觉崇祯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好像很好说话呢?
其实,崇祯是在刻意拉拢张斌,或者说,他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张斌的信任。
他并没有学过什么治国之道,只能自己去摸索,而他摸索的依据就是大明历代皇帝的成败得失。
像他爷爷万历皇帝,因为迟迟不立太子,引发国本之争,以致跟满朝文武闹翻了,引发了后面的梃击案、红丸案、移宫案,他父亲光宗这一脉,包括他皇兄天启和他自己可是因此吃够了苦头,大明也因此乱象频发,国势日衰。
所以,朱慈才一岁的时候,他就立为太子!
同样是万历朝,刚开始的时候,因为有贤相张居正,头十年,直接来了个万历中兴,使得大明盛极一时。
所以,他也想找个贤相,结果就是,崇祯朝十七年,他总共换了五十二个内阁大学士,没办法,因为这些人,没一个能达到张居正那水平!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找不到,就像这会儿,他对周延儒,对温体仁,甚至对张斌都是满怀期待的。
他对周延儒,对温体仁,对张斌那是真的好,至少这时候是真的。
只不过,周延儒和温体仁的贤能那都是伪装出来了,周延儒就是个庸才,温体仁更是个奸妄小人,这两人注定要让他失望透顶,唯有张斌,四年了,还没有让他失望过。
两人说话间,御书房已然在望,崇祯微笑着挥手道:“双全,朕还有事,就不留你了,赶紧去把吏部的考评记录补上吧,还有,别忘了儿的礼物啊。”
张斌真有点受宠若惊了,他连忙拱手道:“微臣明白,微臣告退。”
说罢,他便躬身后退几步,随即转身,在一个太监的引领下向外走去。
崇祯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充满了成就感,有张斌,有周延儒,有温体仁这样的贤臣,大明中兴有望啊。
结果,他刚回御书房还没多久,温体仁就给他敲了一记闷棍,闵洪学和闵梦得竟然畏罪自杀了!
张斌这会儿还不知道闵洪学和闵梦得畏罪自杀的事,因为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忙呢。
太子的礼物和自己的考评这两件事先忙那一件呢,他稍微考虑了一下便决定,先去准备太子的礼物吧,因为波斯地毯是真不好搞,这么贵的东西,几百甚至上千张,还真有点难度。
他也是刚到福建的时候查抄市舶司提举太监高采府邸才第一次见波斯地毯,那高采用来遮挡密室入口的正是波斯地毯,这东西,好像东盛堂也有进购,不过,量应该不大,也不知道凑不凑的起上千张。
他从皇宫出来,上了马车,立马对张盘道:“去东盛堂京城分号。”
他原本是不可能去东盛堂京城分号的,因为他怕引起人的注意,发现他和东盛堂有关系,不过这次就没有什么顾忌了,因为他是去“买东西”的。
凑巧的很,东盛堂京城分号就在西长安街上,所以,马车才出发不久,张盘便停下来告诉他,到了。
张斌这个纳闷啊,他从车上跳下来一看,果然是到了。
这里原来好像是一家不小的酒楼,整个都被东盛堂买下来了,前面是一栋很大的两层楼房,外面还有一个不小的广场,这会儿已经停了几辆马车了。
偷马车,这会儿好像还没听说过有这种事,张斌直接让张盘把拉车的马栓上,然后便带着他往东盛堂的大门走去。
大门口有两个小厮,一般人进去,他们只是笑脸相迎,并不会凑上来招呼,但张斌这派头一看就是有钱人,没见人家穿着三品官服吗!
他刚走到门口,一个小厮便迎上来点头哈腰道:“大人,您想买点什么?”
张斌饶有兴致的问道:“你们这里有什么?”
那小厮立马狂吹道:“我们这什么都有,一楼是大明各地特产,只有你没听说过的,没有我们采办不到的,一楼摆的货您如果不满意,可以找掌柜的要个货单看一下,上面什么都有,十天之内绝对能给您采办过来。二楼是番邦的特产,只有您没见过的,没有我们弄不到的,二楼摆的货您如果不满意,也以找掌柜的要个货单看一下,上面什么都有,一般东西十天之内绝对能给您采办过来,特稀罕的,我们也保证能给你弄来,只是时间有点长。”
这牛皮吹的,好像全世界的东西在这里都能买到一样,张斌决定试试这货是不是光会吹牛逼,他直接问道:“波斯地毯你们这有吗?”
那小厮自信的道:“有啊,您要大号的、中号的,还是小号的,大号的这么大一张,中号的这么大一张,小号的这么大一张。”
这家伙不错啊,张斌满意道:“嗯,我要先看看货。”
那小厮里面点头哈腰道:“请跟小的来。”
说罢,他便做出个请的手势,弯着腰往里走去。
张斌带着张盘负手走在后面,好奇的四处张望,还真像是来买东西的。
里面结构跟酒楼差不多,不过摆的却不是桌子,而是一大圈柜台,不少伙计正在那忙碌呢,地方很大,货物的确也很多,当然要说大明各地的特产这里都有,那自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只要能说出名字来,采办倒不是什么问题。
他直接跟着那小厮上了二楼,这二楼布局也和一楼差不多,只是地方好像没一楼大,东西也是些古怪的东西,明显带有异域风情。
那小厮真对这熟的不行了,直接就领着他来到一个柜台前,那后面的墙上果然挂这三种波斯地毯,大的怕有将近两平方,小的还不到一平方。
张斌直接让里面的伙计取了张小的捏了捏,没错,就是这个,软软的,厚厚的,暖暖的。
这时那小厮已经点头哈腰的下去了,他直接跟那店伙计开玩笑道:“嗯,很好,一样的来五百张。”
“啊!”那店伙计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他哆嗦道:“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张斌抖了抖身上的官服,牛逼哄哄的道:“我像是开玩笑的吗?”
正三品大员,的确不像是开玩笑的,那店伙计连忙高喊道:“掌柜的,掌柜的,您快过来啊。”
一个老头很快便从不远处的柜台疾步走过来,他直接对那伙计轻斥道:“怎么了,咋咋呼呼的。”
那伙计指着张斌道:“这位大人想买波斯地毯,大号的、中号的、小号的,一样来五百张!”
“啊!”那掌柜同样目瞪口呆的问张斌道:“大人,您不是开玩笑的吧?”
这只是个普通掌柜,并不是曹化雨,张斌摇头笑道:“不是跟你们开玩笑的,你们大掌柜呢?”
如果真不是开玩笑的,这事还真的去找大掌柜,东盛堂不只做零售,批发也做,一般的单子普通掌柜就能做主,如果数量过大就要找大掌柜了。
这一千多张波斯地图数量虽然不是很大,但是价值巨大啊,那普通掌柜毫不犹豫的拱手道:“这位大人,请跟小的来。”
张斌微笑着点了点头,跟着他往一边走去,那掌柜的从柜台里转出来,直接带着他来到一个包厢跟前,随即便敲门道:“大掌柜,有位客官想批发大宗货物。”
里面曹化雨朗声道:“嗯,带他进来。”
那掌柜的连忙推开门,带着张斌往里走去。
这会儿曹化雨正低头在那里看账本呢,他抬头一看,竟然是张斌,立马就愣住了。
那掌柜还在那里介绍道:“这位大人想买波斯地毯,大号的、中号的、小号的,一样来五百张!”
曹化雨呆呆的点头道:“嗯,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那掌柜闻言,拱了拱手,随即便掉头往外走去。
直到那掌柜走出房门,把门带上,曹化雨才站起来惊奇道:“双全,你怎么来了?”
张斌大笑道:“哈哈哈哈,曹二哥,我真是来买波斯地毯的。”
第五卷 第四十四章 大手大脚
曹化雨这个奇怪啊,前两天给骆养性支银子张斌都没亲自过来,今天买个地毯他竟然亲自过来了,这地毯比骆养性还重要吗?
他不解的问道:“双全,你买地毯干嘛?”
张斌毫不犹豫的道:“送礼啊!”
好吧,送礼倒也算正常,曹化雨大度道:“送礼的话随便拿几张去就行了,还买什么买,我们还用得着算钱吗。www.uu234.net”
张斌苦笑着摇头道:“曹二哥,我真的要上千张,不是几张,要是几张我直接就让人来取了。”
上千张,那可是十多万两银子,曹化雨目瞪口呆道:“你给谁送礼啊,这么大的手笔,有必要吗?”
如果是一般人,的确没必要,十多万两银子,除非是贪官污吏,正正经经的朝臣,没谁受的起啊。
张斌神秘的笑道:“当然有必要,我要送的人可不是一般人。”
曹化雨忍不住追问道:“谁啊?”
张斌指着东边的皇宫,得意的道:“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
曹化雨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那才是个两岁左右的小娃娃,要这么多地毯干嘛?
他真的有点整不明白,不过皇家的是还是不要妄自揣度的好,既然跟皇家有关,那就不问了。
不问可以,但是,要这么多地毯,没有啊。
他无奈的摇头道:“双全,我这没这么多啊,这东西一般人根本就买不起,我京城和山东的总号都只有几十张的存货,就算把所有分号的全收回来也才两百张左右。”
张斌当然知道曹化雨这里不可能有这么多存货,这种不常用的东西肯定需要调货,他点头道:“嗯,那就尽快调货吧,大中小号,一样的五百张,五天凑齐,能行吗?”
五天!
要别人这么问,曹化雨估计会尿人家一脸,但张斌就不一样了,不行也得行。
他郑重的道:“这个,必须派快船去珠海那边的分号取,这东西是黄程大掌柜通过葡萄牙人从波斯那边进购过来的,我们只是分销,他那才是批发,上千张的存货,只有他那里有。”
黄程那是他表舅,这个好说,张斌直接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又跟曹化雨要了张信纸,写了封短信,大概意思就是急求波斯地毯一批,货款到时候结算,写的很含糊,别人拿去也看不出什么猫腻来,只有东盛堂的人才能明白。
曹化雨郑重的将短信收起来,认真道:“这个等下我就派人用快船送到珠海去,你还需要什么吗?”
张斌想了想,略带尴尬道:“两岁小孩玩的东西,你这有吗?”
这个还真没有,曹化雨想了想,干脆道:“要不这样吧,我叫人帮你去买,拨浪鼓、铜哨、木偶什么的,小孩子玩的这些东西,我这里没有,街上倒多的是。”
这些常见的东西送给太子殿下貌似有点不妥,曹化雨说到木偶倒让他想起来后世一个很好玩的东西,他直接问道:“京城哪里木匠比较多?”
曹化雨不假思索道:“崇文门外神木厂大街、木厂儿巷那一块正是木匠聚集之地。”
张斌点头道:“嗯,你等下让人给骆养性打个招呼,让他给我找家比较老成的匠户,最好是专门做木偶等小玩意的,我去趟都察院就过去。”
曹化雨点头道:“好,你去忙,我给你安排。”
这地毯和玩具的事都安排好了,见面礼的事貌似差不多了,该去张罗考评记录的时候,但是,不知怎么的,张斌脑海里却突然想张皇后那绝世的容颜和不舍的眼神,他鬼使神差的道:“你这有给女人用的好东西吗,我想给皇后娘娘顺带也捎点礼物。”
曹化雨倒没听出什么不正常来,你给太子送礼,却不给皇后送东西貌似也有点不礼貌,他热心的道:“要说给女人用的东西,我这就多了。胭脂水粉从几两一盒的到几百两一盒的都有,花露香水从几两一瓶到几百两一瓶的也都有,还有珍珠粉,绫罗绸缎等等,就看你想送多少钱的礼了。”
胭脂香粉、绫罗绸缎张斌倒是知道,其他的他却不是很明白,他不由好奇道:“花露香水是什么,珍珠粉又是拿来干嘛用的?”
曹化雨详细介绍道:“这花露就是百花露,有很多种,都是从各种鲜花中炼出来的香精,香水就是将花露兑水之后撒身上用的。至于珍珠粉,可内服外敷,具有葆春延衰、养颜润肤、清肝明目等奇效,这些大户人家的女人都懂,皇后娘娘肯定明白。”
这些都是好东西啊,张斌兴奋的道:“这花露和珍珠粉价值几何,一个女人用一年,大约需耗费多少?”
曹化雨如数家珍的道:“这东西有好的有差的,各人用法也不一样,像花露,如果光是兑水撒身上,一年也用不了几个钱,如果用来兑水沐浴的话,就算用最差的,一个月也得百余两银子。珍珠粉也是,如果调点蜂蜜每天喝点,一年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如果内服外敷管够,就算用最差的,一个月也得好几百两银子。”
张斌毫不犹豫的道:“用最好的,都管够,一年花费多少?”
曹化雨估算道:“如果用最好的,各种花露配上,一年要上万两银子,珍珠粉管够的话,一年最少两万两银子。”
卧草,张斌闻言,吓了一跳,光着两样一年就是三万两,崇祯都养不起啊!
不过,他养的起。
有时候,男人为了心动的女人,花钱就没个数,大手大脚那是常事,甚至倾家荡产都愿意,这点钱对张斌来说,也只能算是大手大脚而已,为了博美人一笑,大手大脚一回又何妨。
他咬牙道:“都来最好的,一样的来两份,每份都配两年的量,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都选最好的,每样来个万余两的,分成两份装好,明天一早我来取,钱我回去就给你拨过来。”
这两份东西可是十多万两!
曹化雨倒没有觉得奇怪,那可是皇后娘娘,十多万两怎么了。
不过,他还是提醒道:“双全,你可要注意了,像花露和珍珠粉,你不说,人家就以为是几百两的普通货,倒还没什么,但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却很容易看出来值多少钱。”
他这意思,你送礼可以,不要送的让崇祯一眼就看出来你在贪污啊!
张斌闻言,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真是晕了头了,这点不能不防啊,他连忙叮嘱道:“以后,你这里波斯地毯就不要卖了,还有,胭脂水粉和绫罗绸缎一样的来几百两就行了。”
曹化雨点了点头,郑重道:“好,这些东西明天我就给你备好,我这的波斯地毯你也全拿去,反正以后京城分号也不卖这东西了。”
张斌拱手告辞道:“曹二哥,那就多谢了,麻烦你今天把这些都准备好,明天早朝过后我来取,我还有点事,要去都察院一趟,告辞了。”
曹化雨闻言,连忙起身将他送到门外。
张斌去都察院自然是为了考评记录的事,其实,考评记录并不是他自己做的,而是由他的上司提供给吏部的,比如他当县令的时候,压根就不用管考评的事,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司自然会把他的考评交到吏部去。
上次,也不知道都察院是怎么回事,竟然没有把他的考评记录交到吏部去。
都察院正好在西长安街尽头的筒子胡同中,倒也顺路,马车沿西长安街往西,过了西单牌楼,进入筒子胡同,在往前不到一里,都察院衙门就到了。
张斌这还是第一次来都察院衙门,下了马车,他直接来到门房,将腰牌一出示,门房那老衙役差点都被他吓傻了,这么年轻个后生,竟然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妥妥都察院排前几的大佬啊!
都察院能管的上左副都御史的也就左都御史曹大人了,那老衙役连忙扔下一切,带着他往曹于汴书房疾步而去。
曹于汴的确是一位刚正不阿,勤勉任仕的官员,这种官员,在崇祯朝已经不多见了,特别是阉党余孽将东林那几个老头气走之后,朝堂中真正清正廉洁的官员,两个手就能数过来。
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其实,对温体仁这颗毒瘤,他也想除之而后快,但是,温体仁实在是太奸诈了,哄骗皇上不说,在朝堂中还党羽遍布,像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张捷就是温体仁的爪牙,这点他是相当清楚的。
要除掉温体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不谋定而后动,自己很有可能就会像前面那些弹劾温体仁的官员一样,反而被温体仁给除掉了!
这会儿,他正黑着脸坐那里生闷气呢,闵洪学和闵梦得竟然自杀了,谁不知道这两人是温体仁的左膀右臂,他还想借此机会来收拾温体仁呢,没想到他们就这么自杀了,真是混蛋啊!
正当他咬牙切齿想要骂娘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传:“大人,左副都御史张斌张大人求见。”
张斌?这是个很不错的小伙子,他在福广所做出来的功绩足以令朝堂绝大部分官员汗颜,要大明朝的官员都这么年轻有为那就好了。
曹于汴对这个挂职的手下还是相当满意的,听闻张斌来了,他连忙用双手搓了搓板的有点僵直的脸,随即朗声道:“有请。”
张斌温声,疾步走进书房,来到曹于汴跟前拱手作揖道:“属下张斌,参见曹大人。”
曹于汴点了点头,亲切的道:“张大人,不必如此多理,你一路旅途劳顿,应该多休息,我老头子这里,你就不用专门跑来拜会了。”
张斌这个尴尬啊,曹于汴还以为他是来拍马屁拉关系的,问题不是啊,他才没这么无聊呢。
他干笑了两声,随即有拱手道:“大人,实不相瞒,下官这次过来是有事相求。”
曹于汴惊讶道:“噢,什么事,你说。”
张斌连忙解释道:“是这样的,吏部尚书闵洪学向皇上奏报,说下官福建巡抚任上三年没有考评记录,不合规矩,所以特意招下官回来补齐考评记录,刚皇上也特意交待了,无规矩不成方圆,这考评记录一定要补齐,所以,下官想请大人帮忙,帮下官将这考评记录补上。”
曹于汴闻言,满脸诧异的想了想,随即便恼怒道:“这帮阉党余孽,一天到晚就知道争权夺利,无耻之尤!”
张斌被曹于汴的反应吓了一跳,他偷偷观察了一下,见曹于汴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这才小心的问道:“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曹于汴摇头叹息道:“张大人,你有所不知啊,你巡抚任上的考评记录并不归都察院管,因为那个时候,你是兵部职方司郎中,是正职,都察院右佥都御使只是挂职,所以,你巡抚任上的考评是归兵部负责的。他们两兄弟上下其手,可能,考评已经给你做好了,他们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又跑去皇上跟前说你没有考评记录,当然,也可能压根就没有做,反正这都是他们两兄弟的事,他们把这事专门跟皇上提,肯定是有目的的!”
张斌闻言一愣,这两个家伙,是彻彻底底的在耍自己呢,活该他们千刀万剐!
他假装大度道:“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他们也受到应有的惩罚了,这事,下官可以当没发生过,但是,皇上却硬要我去补齐考评记录,大人,您说怎么办啊?这会儿,他们都在诏狱关着呢,找他们还有用吗?”
曹于汴摇头叹息道:“没用了,刚收到消息,他们已经畏罪自杀了。”
“啊!”张斌大吃一惊,这两个家伙竟然畏罪自杀了,温体仁在诏狱中肯定有内应!
可惜了,原本还想着他们会挨不住严刑逼供,招出一批阉党余孽呢,没想到,他们就这么死了。
这事跟曹于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他跟曹于汴并不熟,他只能叹息道:“看样子,考评记录的事还麻烦了。”
没想到曹于汴却是大包大揽道:“张大人,既然现在你的主职在都察院,那考评记录都察院也是可以帮你做的,不管是总督任上还是巡抚任上的,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等会儿我就让人帮你去补个考评。”
这么简单?
张斌不由目瞪口呆的看着曹于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曹于汴摇头叹息道:“唉,这些对各部衙门来说本来是很简单的事,他们只是故意为难你才搞的好像很麻烦一样,你放心吧,很快给你办好。”
张斌连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第五卷 第四十五章 积木
张斌浑身轻松的走出都察院衙门,考评的事已经不用他操心了,曹于汴自然会安排人给他去办,接下来就是准备给太子的礼物了。m.www.uu234.net
两岁大的小孩,这会儿还真没有专门的玩具,后世却有很多,他想到的是最简单的一种,那就是积木。
积木并没有任何技术含量,纯粹就是个创意,很多小孩子喜欢玩的东西都是如此,只是你想不到这东西小孩子喜欢玩而已,只要想到了,要做出来是很简单的事情,一般木匠就能做,所以,他让曹化雨通知锦衣卫给他去找个老练的木匠。
去找木匠做玩具自然不能穿着官服去,那有点太不伦不类了,所以张斌先回了趟崇兴寺,换了身便装,等他换好便装,亲信孙标也过来了,他负责的就是崇文门外那一块,骆养性已经派人告诉他去找哪个匠户了。
张斌把这些亲卫派出去,平时也没让他们干什么,就是让他们伪装成各种身份到处逛,熟悉京城的地形,毕竟以后他肯定是要回京城任职的,什么事都去找骆养性和曹化淳迟早会被崇祯发现,所以他让自己的亲卫先去熟悉一下。
这个匠户姓赵,是远近闻名的老木匠,正好孙标还跟人家打过一次交道,所以他成了赶车的马夫,谢正刚等四人则骑着马护卫在四周。
崇文门外也是外城,正好跟宣武门对应,一个在西一个在东,张斌他们沿着骡马市街一直往东,穿过猪市口街、西三里街、再沿崇文门大街往北走一段,就到了木匠赵老汉家所在的木厂儿巷。
赵老汉早早就收到锦衣卫下右所千户大人的通知,今天会有个大老爷前来找他做活计,他连忙带着三个儿子将家里好好收拾了一遍,从巳时就开始等了。
等了将近半个时辰,一辆马车终于来到他家大门前,马车四周还有四个骑马的护卫,这位大老爷的确够大,光是这些马就值好几百两银子呢。
赵老汉早就带着三个儿子在大门口恭候了,张斌一行人一到,他立马迎上去,走到马车旁,恭敬的候着。
没想到,那赶车的一把跳下来,拍着他的肩膀道:“赵老伯,你这是干嘛啊,低着头跟个鹌鹑一样干嘛?”
赵老汉诧异的抬头一看,竟然是孙标,这小伙子他认识,好像就是赶车的,来这没几天,跟这块左邻右舍倒是混的挺熟的,他忍不住问道:“标子,这位大老爷你认识?”
孙标神秘的道:“这个你就别管了,只管干活,知道吗。”
赵老汉连忙点头道:“知道,知道。”
张斌这会儿也从马车上跳下来了,他一看孙标跟赵老头这热乎劲立马顺势道:“标子,这位就是赵木匠吧。”
孙标立马装出一副市侩模样,献媚道:“是的,大老爷,这位就是远近闻名的赵木匠。”
赵老汉连忙上前拱手道:“小老儿见过大老爷。”
张斌点头道:“嗯,听说你手艺不错,想请你做点东西,做的好了,重重有赏。走吧,先领我进去看看。”
赵老汉连连拱手道:“多谢大老爷,大老爷请。”
张斌跟着他身后进了院子,立马就被院子里各式各样的木制品给惊到了。
小小的院落两边都搭着草棚,里面什么木人、木马、木菩萨摆了一排又一排,那做工,简直就跟后世艺术家做出来的木雕一样,惟妙惟肖。
张斌看了一圈,直接指着一个木雕小肥猪道:“这个卖吗,多少钱?”
这个小肥猪并不大,也就一尺来宽,还不到半尺高,笑眯眯的,挺有喜感的。
赵老汉闻言,立马笑眯眯的道:“卖啊,这里面摆的都是小老儿无聊的时候做出来的,这只小猪也没费什么功夫,只是材料值点钱,大老爷若是喜欢的话,就算六分银子吧。”
张斌点头道:“好,按我的要求加工一下,我给你一两银子怎么样?”
赵老汉连忙点头道:“没问题,怎么加工,您说。”
别看他表面上很平静,其实他心里已经激动的不得了了,要知道,他一个月带着三个儿子累死累活也就能赚四五两银子,这一下就是一两,相当于他们四个人干七八天呢。
张斌直接伸出手比划道:“先锯成小孩拳头大小的方块。”
“啊!”赵老头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斌,跟看神经病一样,这位大老爷不会脑子有病吧,这么好看个小猪仔买去锯成块块!
你要柴火你说啊,小老儿一天给你劈一车出来,一两银子买个这么小的小猪仔,锯成十几块能烧多久。
张斌见他诧异的样子,连忙解释道:“这个锯开之后还要拼回来的,给小孩子拼着玩的知道吗?”
原来是这个意思,这大老爷真有钱。
赵老头立马招手道:“快快快,二子,三子,拿最细的锯子过来,再搬个干净的小方桌过来,准备干活了。”
他两个小儿子连忙拿着东西过来了,就连大儿子都好奇的跑过来了,想看看这位大老爷到底想干嘛。
赵老汉看了看小猪仔,比划着征求张斌的意见道:“要不横着来两下,竖着来三下,中间再来一下?”
张斌点头道:“可以,尽量锯整齐一点就行了。”
赵老汉点了点头,找来了几根绳子,随即便让两个儿子按住那小猪仔小心的锯子起来,横向和中间锯完,小猪仔已经变成六根木条条了,赵老汉又用绳子把六根条条绑住,绑回小猪仔的样子,这才叫他两个儿子从纵向锯开。
很快十八个形状各异的积木块块便出来了,小心的拼起来的话就是个小猪仔,赵老汉的三个儿子都饶有兴趣的拼起来,这东西拼一拼还真的蛮好玩的。
张斌拿起一块积木看了看,锯开的地方太粗糙,还有棱角,这样肯定不行。
他直接拿着块积木指导道:“这是给小孩子玩的,锯开的地方必须磨光,这些棱角都必须磨圆,知道吗?”
赵老汉立马点头道:“明白,明白,老大,你来,拿个细沙石好好磨光,不能有一点地方扎手。”
他大儿子闻言,立马取来一块大青石,拿着积木在上面仔细磨起来。
赵老汉搓手道:“大老爷,您看,其他的需要吗,你要看上了,我给您锯开。”
张斌大致看了一圈,随即摇头道:“不行,这些要么太大了,要么形状太复杂了,不适合小孩子玩。”
赵老汉顿时满脸失望,这么好个赚钱机会就没了!
不过,张斌紧接着又道:“这样吧,你按这小猪仔大小,雕一套十二生肖出来,不用太精细,只要能看出是这个东西就行,尽量调喜感一点,明白了吗?”
赵老汉连忙点头道:“明白,明白,大老爷什么时候要?”
张斌看着他,略带希冀道:“我多给点赏钱,明天早上拿货能做出来吗?”
赵老汉想了想,为难道:“我一个人肯定做不出来,我请几个老伙计一起雕可以吗?”
张斌点头道:“没问题,只要明天早上能出来就行。”
赵老汉兴奋道:“那就没问题了,保证明天早上给您准备好,您看还需要其他东西吗?”
张斌随意转了转,然后指着一个一尺见方的木箱子问道:“这个多少钱?”
这种木箱子呈淡红色,上面雕刻着精美的花纹,看上去相当的精致,用来装积木正好。
赵老汉连忙介绍道:“这个是用来装黄金珠宝的,用料考究,结实耐用,二两银子一个。”
张斌想了想,随即点头道:“给我来二十个,也是明天早上要,你也可以请人做,有问题吗?”
赵老汉连忙点头道:“没问题,没问题,您还需要什么吗?”
张斌拿起那个木箱子,将小猪仔的方块放里面试了一下,装进去很宽松,他满意的点头道:“今天就这么多吧,回去我再想想,给你画几个简单的图出来,明天你准备做房子,船什么的吧,不过都不是外面那些正常的模样,要做简单点的,让小孩子能一看就明白的。”
怎么做才能让小孩子一看就明白,这个赵老汉想不出来,不过,只要有简单的图,他照图做还是有把握的,他连忙点头道:“好的,大老爷,您明天拿图过来,我给您做。”
这位大老爷简直太阔气了,买二两的箱子,装一两的小玩意,还一买就是二十个,这样阔气的人上哪里去找啊!
赵老汉正想着张斌的阔气呢,张斌立马对谢正刚道:“小六叔,给他六十两银子。”
谢正刚闻言,立马从马车上拿来六个十两的银锭子,往赵老头手里一塞。
赵老汉这个激动啊,他还从来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银子呢,那捧这银子的手抖的啊,好悬没把银锭子掉地上。
不过,抖了一会儿,他脸色立马变了,因为他家里没有八两银子给人家找啊!
他正想着是不是给人家退个银锭子,当二两优惠呢,张斌却是潇洒的挥手道:“剩下的是赏你的,用心一点,做好一点,明天早上我来取。”
说罢,直接掉头往马车走去。
这一打赏就是八两,都快顶他两个月的收入了,把个赵老汉激动的,一个劲的跟在后面点头哈腰道:“多谢大老爷,多谢大老爷。”
张斌把诸事办完,回到崇兴寺都未时一刻了,匆匆用了点斋饭,他顿时感觉一阵倦意袭来,这三更半夜爬起来上早朝实在是太折磨人了,也不知道这些朝臣怎么坚持的住。
一觉睡下去,等他醒来已经临近子时了,让谢正刚他们匆匆热了点斋饭吃了,又该上早朝了。
真是骢马五更寒啊,这会儿他已经深深体会到解大才子当时的痛苦,每天这么早爬起来,真有点让人受不了。
他已经想好了,如果到京城来就职,一定要在西长安街买栋府邸,那样的话,每天还能多睡个把小时。
马车在夜色中摇摇晃晃又是半个时辰,西长安门已然到了,张斌这次倒是轻车熟路,他排队进了西长安门,又不疾不徐的走到午门外,这时候,仍然只有百余名官员在等候,而且大多是七八品的小官,他一个人站最前面,显得是那么的卓尔不群。
随着时间的推移,各级官员陆续抵达,最先到来的三品以上朝廷重臣是左都御史曹于汴,昨天他好像也早早就站前面了,可见这老头是真的勤勉。
曹于汴一看到张斌,眼中不由露出赞许之色,这么年轻的三品大员,不骄不躁,谦逊勤勉,真的很难得,他对张斌是越来越欣赏了。
对于自己的上司,张斌倒是没什么好忌讳的,寒暄也罢,聊天也好,都不用担心有人说什么结党营私。
两人一番见礼后便聊开了,聊的无外乎考评记录的问题,曹于汴已经派人给他去办了,相信用不了几天就能办好,张斌倒也不急,他最少要等地毯到货才能回去。
而且,马上就要到二月了,会试就要开始了,他还想为陈子龙等人保驾护航呢。
不过,想要让陈子龙他们顺利过关好像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因为会试的主考官是周延儒和温体仁。
周延儒也就罢了,他这会儿正在利用复社,倒不会对江南的考生进行打压。
温体仁这个奸妄就不一样了,他好像把会试也当成了排除异己的工具,崇祯四年、崇祯七年、崇祯十年的会试都被他把持,不知道多少有志之士被他排挤的心灰意冷,终明一朝都没考上进士。
崇祯一直无人可用跟他把持科举也有很大的关系,正直之士要过他这一关很难,特别是周延儒被他干下去以后,不管是官员任免还是科举取士都成了他排除异己的工具,崇祯四年以后,大明就没出过几个人才,因为,有点能力,有点抱负的全被他拍死了。
想到这个问题,张斌又开始头疼了,温体仁这会儿可是内阁大学士,怎么在他把持科举的情况下为陈子龙等人保驾护航呢?
早朝很快开始,崇祯似乎心情很差,奏对的时候都带着火气,搞的很多官员原本想奏报的,都偷偷把奏折收了,皇上正在气头上呢,还是避避风头的好。
崇祯为什么生气,很多人都清楚,因为闵洪学和闵梦得畏罪自杀了,他们的同伙一个都没招出来!
朝臣大多不敢奏事,奏对环节很快便草草结束了,最后,崇祯甚至话都懒得说了,他直接让鸿卢寺礼官宣布,两天后廷推会试主考官和各房考官,然后,退朝!
原来,这主考官和各房考官也要经过廷推,张斌的眼中不由冒出精光。
温体仁,你等着,这主考官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