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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全文阅读

作者:徐公子胜治     灵山txt下载     灵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灵山全文阅读

卷首语

    本卷共十六回,名为“人世间”,写的是梅溪穿越到唐朝以前,在当今社会的来历与经历。

    在我开书之前,曾与几位经验老道的作者和编辑谈过新书的大纲构思,几乎所有的“过来人”都告诫我在起点写穿越题材的注意事项,那就是穿越要快,最好是开篇就穿,穿越前的交代要越少越好,可以留到以后的内容中倒叙穿插,否则书很容易扑。

    我知道到这个建议是金玉良言,也不想扑街。但是我很难回避穿越前的这一段描写,否则整体构思与许多重要的伏笔都要彻底推倒。只能想个别的办法,将这些内容尽量精简,并且放在最前面作为独立的一卷,题名“当今卷”,以示区别。

    最近和一些朋友交流,大家提到很多西方最新流行的小说技法,都颇为推崇。但是我个人骨子里还是比较喜欢中国传统的分卷与章回结构,那种精妙的起、承、转、合大构架,所以这本《灵山》还是如此尝试。无论本人水平如何,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

    书写的好不好,在于作者的笔法与笔力,但是评判标准,掌握在广大读者手中。明天就要冲新书榜了,衷心希望诸位书友的收藏与投票!您给予的大力支持,在此深表感谢!\

001回、赤子漂身江湖客,太叟演说八大门

    “意淫暗耗肾精!”梅溪躺在床上,想起了在课堂上老师说的一句话。

    他刚才做了一个感觉很爽、很拉风的梦,不禁佩服自己的想像力可真够丰富的,这种乱七八糟的梦都做出来了,梦境是这样的――

    梅溪身穿藏金色的道袍,周身紫气青光流转,高簪散开髻披拂,脚踏五彩祥云立于诸天之上。眼下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鸿蒙中金光万道、浑沌开瑞雾千喷,梅溪眼中神光开阖一览无极。

    只见列菩萨、罗汉、金刚、伽蓝、明母、飞天,霄汉琉璃中隐现;诸帝君、天官、星宿、神将、仙童、玉女,丹犀宝台上安身;更有那各色通灵瑞兽、得道妖王、精奇异怪,琪树瑶花间立足;还有不知名的各方图腾神灵,或头顶圆光、或披鳞耀日、或彩羽凌空,千奇万态难以尽数。

    然而这仙家景象、法华世界却似硝烟甫散,有须弥峰抱残,见蕊珠宫守缺,蒸腾杀气犹未散尽。无数神佛仙圣,此时都面带着敬畏之色注视着一个方向――梅溪与他身后各持法器的众位仙家与妖神。

    耳闻一声啼喝,一只金毛巨猿翻着跟斗腾云而来落于不远处,它身上的大红袈裟已经破烂不堪还有烟熏痕迹,脑后的猴毛也烧焦了一块,手提一根金箍铁棒指着梅溪道:“梅真人,你挑动这场诸天浩劫,了断天人因果,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已被打落凡尘,你还想怎样?”

    梅溪微微一笑:“我等证道之人已脱生死,非为战而战,如今大局已定,正应诸天相商,梅某主盟定议而已。”

    这时又有一声长啸,远方一金甲天神化身万丈而起,眉心神目圆睁威风凛凛,只是身上金甲残破、手中三尖两刃兵也少了半截。他高声问道:“梅真人,你叫诸天如何相商?如今之计,你如登凌霄宝殿亦无不可,请勿再起浩劫以伤天和。”

    梅溪哈哈大笑:“打落一个玉皇上帝,我再做玉皇上帝?这不等于打我自己吗,这简直是毁我道行功果!要我说,诸位不论所修何道所依何教,也不论各家之言天有几重,这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各人叫仙界也好、净土也罢、天国也可,我只定一名为‘天’。……拆了凌霄宝殿,立定天台,列天条于其上,我要封天!”

    此时梵音鸣起莲台显现,一妙曼端庄的女子来到面前。这女子容颜绰约,却是个未梳妆的菩萨,漫腰束锦未戴璎珞,衣裳凌乱赤足露臂,手捧的净露瓶崩缺了口,瓶中插的杨柳枝也焦枯了半边。样子有些狼狈可神情一点看不出异状来,她款款问道:“请问梅真人,你要定什么天条,何为封天?”

    梅溪呵呵笑道:“不是我定天条,而是诸天仙佛神圣共定天条,所谓封天,就是划界。……观自在,你受人间香火最多,先就要和你明言……青帝,你说呢?”

    梅溪身后走出一名身穿银丝羽衣的男子,上前与他并肩而立,朗声道:“不可妄拟天心为己心;不可欺夺他人之信惑乱众生;不可在世显圣自称神。――这三条,就是我等拟定的天条。”此言一出四方一片哗然,梅溪舌绽惊雷声扬万里,传音道:“且肃静!”

    “肃静什么肃静?一宿舍人都睡好好的,就你在笑着说梦话!我起来上厕所,让你给吓一跳!”梅溪脑门上挨了一记暴栗,耳边传来宿舍老四的声音,他突然醒了过来,现自己躺在床上,原来是做了一个梦。

    时间是凌晨四点多钟,天还没亮,四周静悄悄窗外黑沉沉,梅溪却睡不着了。自己怎么会做那样一个梦?是不是昨天晚上用那台二手破电脑上起点中文网,玄幻小说看多了?或者又想起了太爷要教自己法术的事情?

    梅溪的太爷梅太公是一位江湖异人,曾说过等梅溪年满二十岁之后,如果能够通过考察,会教他真正的法术。此时梅溪才想到,今天是2008年11月14号,自己的阳历二十岁生日。

    梅溪,男,生于1988年,身高一米七九,体重七十二公斤,北京中医药大学中医学专业本科二年级学生。

    他的眉毛稍浓,眼睛不大眼神有些许深邃,鼻梁挺直,抿嘴的时候唇角的线条微有些紧绷,英俊中带着几分硬朗还有与年纪不相称的沧桑感。但当他微笑的时候,有一种莫名的亲和力,让人不由自主的产生信任感,这样的笑容是他从小到大吃饭的招牌。解释一句,他可不是吃软饭的,而是走江湖的,说起梅溪这个人,其实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

    梅溪长大的地方在黄河南岸一个叫梅家原的村庄,这里三面环绕着起伏的山丘,村前有一条梅公河向北蜿蜒流入黄河。梅公河的源头有两条,就源于梅家原以南的山区,一东一西分别叫作初溪与祖溪。

    这两条溪水环绕梅家原流过,在村庄以北汇流成梅公河,而梅家原在连绵的山丘与梅公河环抱之中,中原大地千年战乱却神奇的没有波及到这个地方,几乎是个传说中的世外桃园。而梅家原的居民并不死守这一片穷山瘦水,从祖上流传到如今这个庄子上的居民几乎都是走江湖的艺人。

    梅家原中年纪最大、辈份最长、威望最高的是梅太公,他住在村庄外侧一个小高坡上的乌梅林中,独门独院十分清幽。有人说梅太公已经一百二十岁了,也有人说梅太公二百多岁了,而梅太公曾亲口告诉梅溪自己生于民国四年,到2008年是九十三岁,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夸张。

    太公为什么要告诉梅溪这些?这位梅家原最神秘的老人几乎所有的秘密梅溪都清楚,因为梅溪就是在梅太公身边长大的。梅溪为什么和太公住?他父母呢?唉,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1988年当地有一场大洪水,梅公河泛滥。有一天夜里,梅太公在睡梦中听见婴儿的啼哭声,从床上坐起来仔细聆听,现声音来自于北面的村口,不由得心中一惊。

    太公为什么会吃惊?其实老海(精通江湖术的人)都知道,夜闻婴儿啼于户外未必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地处郊野时。这样的情况往往有三种可能:第一是有人弃婴,但是一般父母弃婴往往都选择在人多的地方,好被人及时现,将活婴弃于荒郊的情况很罕见。第二是妖魅惑人,梅太公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他信鬼神也正常,按现在有些人附会“科学”的解释,这是在特定环境中产生了幻觉,神志不清醒的情况下走入荒郊是危险的。

    第三种可能就是遇上江湖黑道了,比如现在也有一些歹徒在人家窗外放婴儿哭的录音,夜间骗人出屋查看,趁机打闷棍入室抢劫等等,独居的人遇到这种情况要小心,这些黑道手段大抵也是从旧社会江湖术学来的。

    婴儿的哭声总让梅太公不放心,但他并没有直接去河边,而是来到村中敲门叫醒了几户人家,约几个精壮汉子打着手电一起去了梅公河。泛滥的梅公河浊浪滚滚,众人在河边拣到一个男婴。

    这婴儿长的白白胖胖,全身光溜溜的没穿衣裳,看年齿也就是刚刚出生百日左右。看情形很可能是被山洪冲下来的,在浅滩处被冲上了岸,而奇怪的是孩子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痕,身上唯一的物品是脖子上挂的一件饰物。

    这饰物看上去就是一片翠绿的树叶,表面还有叶脉状纹理,约一寸大小,却比普通的树叶厚的多,有一根黄色的细绳连着叶坠挂在婴儿的脖子上,看上去就像现代人常戴的翡翠小挂件。奇异的是,这东西拿在手中的感觉非金非玉,仔细看才能现那根黄色的细绳与碧色的叶子之间没有穿孔,而是连成一个整体,就像环形细藤上长了一片叶子,就算梅太公见多识广也认不出是什么质地。这个婴儿就是梅溪,而这个奇异的小挂件他从小一直贴身戴着,是不知名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遗物。

    梅太公把孩子抱在怀里的时候,身边就有人说了一句类似周星驰电影中的台词:“这孩子骨骼清奇、眼神明澈、中气完足,来的又是这么奇异,一定是非常人。”

    梅太公说了一句:“管他是什么人,也是一条小命,我先收留着等他的家人来找,兴许是洪水冲下来的,你们明天去派出所说一声。”

    洪水退后一直没人来找,村里人根据这孩子出现在河滩全身又没有伤的情况推测,估计他是与长辈亲人一起被冲下来的,他的亲人在洪水中挣扎一直护着这孩子,最后在梅公河汇流的地方拼尽全力将孩子推上浅滩,而自己力竭被洪水冲走。这真是一个凄婉让人同情的故事,让人联想起传说中岳武穆公的身世。这种猜测不论是真是假,还算是个合理的解释,孩子也就在梅家原留了下来,由梅太公收养,还到当地乡政府和派出所落了户。

    给孩子落户的前一天,梅太公招集那天夜里所有去河滩的人开了个家族会议,太公对大家说:“这孩子大难不死来到我们梅家原,是他的命,也是我们大家的缘,今后在座的各家一起把他养大**,他和我住,按你们子女的辈份,也姓梅。”

    然后大家就商量着给孩子起名,既然从溪水中来,大伯的意见就叫梅祖溪,二大爷的意见应该起名梅初溪,怎么听都像是“没出息”。后来太公拍板,把中间那个字去掉,反正大家谁也不清楚孩子是从哪一条溪流冲下来的,干脆就取名梅溪。听上去像某位阿根廷球星的昵称,但是上学后同学们往往笑称“没戏”,这恐是梅太公当年没有想到的。

    梅溪就这样在梅家原长大了,吃千家饭穿百家衣,晚上住在梅太公的独门独院中,他也算是遇到了一伙好心人。梅太公还送他去上学,这孩子很聪明,一直读完小学、中学,还考上了北京的大学,有史以来,这是梅家原出的第一个大学生。

    在二十一世纪的中国,上大学也不是太难的事,为什么梅家原直到二零零七年才出第一个大学生呢?并不是当地人不舍得花钱送孩子上学,也不是当地的孩子不够聪明,而是这里的孩子们从小就在江湖中野惯了,既不愿意老老实实的坐教室,更不愿意参加那些头痛的考试,而家长并不太在意这些,与现代城市中的风气完全不同。

    梅溪被梅太公收养,梅家原中很多人都是他的“亲戚”,那么从小照顾过他的人都是什么样的呢?――

    梅溪的大伯名叫梅正乾,是一位得道高人,就是当初在河边说梅溪骨骼清奇的那位。大伯早年是走江湖摆摊算命的,足迹遍及大江南北的名胜风景区,后来在梅家原附近的一个旅游区的道观中当了职业道士,法号正乾道长。刚参加道观工作的时候,正乾道长在大殿的一角有一张带香案的办公桌,他的口头禅就是“施主请留步!”

    一旦有游客留步,三分钟之内就被一番天地玄机吉凶祸福给侃晕了,正乾道长会送这位有缘人一道黄绸朱砂符,告诉有缘人回家之后要在某某吉日、在楼外什么样的地方焚烧,方有消灾解祸之效。灵符是白送的不要钱,然后道长就会打开一个金黄色镶红边的册子,要有缘人随一份香油钱,他承诺会亲自替这位有缘人在三清祖师面前燃灯祈福,册子上写的是一排人名与数额,随缘最少的一盏灯油钱也是人民币二百八十八。

    这种情况下你好意思少给吗?旁边还有那么多人的眼睛看着呢!留步的施主想后悔恐怕也是签完名回家之后的事情了。所以在此稍微的提醒一下诸位,你如果在风景区中游玩进了寺庙或者道观,看见某位仙风道骨或宝相庄严的出家人,面带慈祥的微笑特意对你招手道:“施主请留步!”如果你兜里不是很富裕的话,最好很恭敬的别留步。

    正乾道长骨骼清奇形像极佳,加上早年走南闯北业务能力高,在道观里干的十分滋润,后来还当了那家道观的观主。大伯梅正乾是道士,但大伯的儿子可不是,他儿子是梅家原的现任村委会主任。

    梅溪的二大爷名叫梅申守,拥有各种各样的专家学者头衔。他早年是个江湖郎中,主攻祝由科,治疗跌打损伤很有一套,顺便还销售自制的大力丸与秘方药酒。后来年纪大了回乡,与做药材生意的儿子一起住在附近的县城,经常在广播节目中以某专家学者的身份做特邀嘉宾,偶尔也冒充各种慢性病的中老年患者,往电台、电视台打电话,在节目中声情并茂的夸奖某某产品疗效神奇等等。

    梅溪的三叔名叫梅正辛,是一位民间艺术家。三叔家人丁兴旺,是民间曲艺团兼杂技团兼马戏团。梅溪和三叔一家人最亲了,他刚被抱回梅家原时,三婶也刚刚生了孩子奶水足,还喂了他几个月的奶。梅溪小时候跟着三叔家的表演团赶过附近的不少场子,主要帮忙搞一些剧务工作,还学会了一门表演艺术――耍猴。

    现代城市里的孩子恐怕没有见过传统的耍猴了。耍猴人敲小锣唱戏文,大猴小猴穿着花衣服,叼着各式各样特制的小面具,随着耍猴人的戏词和吆喝做动作、翻跟头。进入新世纪之后,三叔家的班子已经不耍猴了,在全国各地民间舞台穿插赶场表演民间艺术。

    旧社会耍把戏要有功底的,梅溪小时候和三叔练过武,尽管是庄稼把式,强身健体的效果也是不错的,他还学会了一门绝技――打猴鞭。据说这套杂耍的鞭法想完全学会很难,三叔的亲儿子都没有学全。

    四姑家的表兄名叫游祖名,是一位考古学家。四姑嫁到了不远的邻村生了表兄,表兄办了个小窑厂,生产的不是砖头,而是技术含量很高的工艺陶瓷,用各种手段做旧还带有各朝各代的签记。他们家不负责销售,总有各式各样的古董贩子上门来收购。

    四姑家在当地算是比较富裕的,虽然嫁到外村但梅氏族人的良优传统还在,子弟成年后要自食其力,表兄的儿子游成基去年闯荡到北京,曾经在中关村一带做电子产品生意。他经常用一双纯洁的眼睛扫视着街头的行人,不失时机的上前问一句:“先生,要生活片吗?”前一段时间因为迎接奥运会管理较严生意不好做,又流窜到潘家园古玩市场替人看摊去了,也算是为继承家族事业积累专业知识。

    梅溪的五叔名叫梅正金,是一位地理学家。五叔是远近闻名的风水大师,过去有一段日子曾经混的不太好,一度南下在几家装修公司打过工,但近几年达了。方圆百里之内不论是建阴宅择地还是建阳宅奠基、公司开业、商厦装修等等都会请他老人家看一看风水气数以及物件安放,五叔渐渐名震一方。到梅溪上大学前,五叔曾去香港进行“学术交流”活动,回来之后已经不亲自出门看风水了,这些业务都交给他的儿子打理。

    梅溪的六叔名叫梅正齐,是一位气功大师。六叔八十年代曾经风光一时,在全国各地办过不少场培训班与学习班,属于先富起来的那一批,后来这种买卖不好做了,改行与二大爷父子一同在城里做保健生意了。

    梅溪的七姑与七姑夫一对夫妻都是跨专业的博士后导师。他们向全国各地颁各种证书,本科的、硕士的、博士的甚至博士后的,范围涵盖了全国各大知名院校。而且证书的种类不仅仅包括文凭与职称,只要你通过渠道订购,出生证到死亡证都能提供,价格公道、品种齐全、包您满意。

    这些人就是梅溪的亲戚们,除了做“生意”之外,他们在梅家原也种田,但此处人稠地狭,虽然风景不错却是穷山瘦水,所以大部分时间还是走江湖。就是这些人互相帮衬着把梅溪拉扯大,梅溪从小就勤快,一旦有空或放假,不是上补习班做习题而是跟着这帮亲戚出门张罗买卖,打个下手或者偶尔做个托什么的,一来二去也了解了很多门手艺活。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会是个什么样的孩子?让人联想起古龙小说《绝代双骄》中,那个恶人谷中培养出来的江小鱼,别看梅溪年纪小也是老江湖了,他绝对有能耐不动声色的把人卖了,被卖者还能笑眯眯帮他数钱。不过梅溪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有能耐的人未必要干坏事,就像身怀绝技的高手大多不会是杀人狂,梅溪自问还是想做个好人。

    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婴”被养大**,不仅温饱无忧还能考上大学,在梅溪眼里乡亲们都是好人。但梅溪也不是傻子,长大之后经历的事情多了,也知道亲戚们都在干什么――这一村的好人在外面也是一窝典型的骗子!

    这个想法在他的心里藏了很久,却又不好公然说出来,一度让他感到十分困惑。梅太公人老成精,当然看出来了梅溪心里在想什么,主动对他把话说开了。梅溪因此才知道原来乡亲们的买卖还各有讲究,可以称为江湖八大门。而这江湖八大门,在古时并非都是如今这种走江湖骗钱的手段,其中各有高深莫测的真本领。

    那是在梅溪初中毕业后暑假的一天,刚刚学全了三叔所传的打猴鞭,过两天就要到城里上高中了。这天下午帮太公砍完柴挑完水收拾好院子,太公招呼道:“梅溪,别忙了,去河边给我舀一大碗河沙来。”

    梅溪很奇怪的问:“太爷要沙子干什么?”

    梅太公笑的有些神秘:“弄一盘下酒菜,让你陪太爷喝顿酒,就别问了,快去河边舀沙子吧。”

    装一碗河沙当下酒菜?梅太公这人做事经常很古怪但从不莫名其妙,他会怎么弄?梅溪心里也好奇的要命,捧着大海碗一路小跑去河边了。\

002回、世间有道人自重,逞术无行祸己身

    梅溪取来沙子之后,太公站在堂前挥了挥手又道:“去厨房,把沙子倒在米缸里。”

    “什么?往米缸里倒沙子?”梅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太公说话时山羊胡子翘翘的:“让你倒你就倒,别问那么多。”

    梅溪无奈只有硬着头皮走进厨房,将一碗湿湿的河沙全倒在米缸里,刚刚盖好米缸盖,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把盖子又打开了。侧身一看太公不知何时已站在身旁,另一只手还拿着个带把的网兜――就是在浅滩里捉虾的那种。梅太公笑眯眯的也不说话,伸手把网兜插进了米缸,再往上一提,米粒和沙子都从网眼中漏了下去,却提起小半兜两寸来长活蹦乱跳的大河虾!

    梅溪从小见过各式各样的戏法,可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其实变戏法玩魔术的人表演这样的技巧并不难,但要借助各种不同的道具,在内行人眼中只有巧妙谈不上神奇。但自己家的米缸可不是变戏法的道具,梅溪心里很清楚。他刚刚在米缸里舀米做完饭,那个网兜就是他平时用来捉虾的,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天很热,太爷光着上身,精瘦的肌肤微显黝黑很健康,连个老人斑都没有,不可能在身上藏这么多活虾,而且他的动作很慢梅溪看的清清楚楚,一时之间目瞪口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太公提着一兜活虾看着梅溪笑道:“你什么愣,快把虾洗了,好做菜下酒。”

    梅溪长出一口气,瞪大眼睛问道:“太爷,这是什么戏法?你是怎么耍的?教我好吗?”

    梅太公呵呵一笑:“这可不是戏法,这是法术,真正的法术!”说话的语气特意强调了“真正”这两个字。

    “法术?”梅溪有点蒙了,他从小见过的骗术多了,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真正的法术。

    梅太公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微微叹了一口气道:“我今天当着你的面演法,想问你一个问题,假如让你三叔表演变这样的戏法,能不能办到?”

    梅溪想了想答道:“三叔的戏法变的很好,在米缸里抄出一兜虾来,如果事前有设计的话,至少有五、六种法子,但是我想不明白太爷你是怎么办到的?”

    梅太公:“你三叔他们是变戏法而已,而我此时是真正的施法,但在外行人眼里看来都是一般,小子,你想通什么事情了吗?”

    梅溪眨了眨眼睛没答上来,太公看着他淡淡的笑了笑:“你的年纪还太小,世间事所知还少,问这个问题实在太为难你了。……快去做两个菜吧,陪太爷喝酒,我有话对你说。”

    就着自家土制的豆酱,放上辣子,炒了一大盘香气四溢的河虾,又在院子里拔几根蒜苗做了个素菜,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放好,给梅太公斟上一杯酒,梅溪坐在一旁恭恭敬敬的陪太爷吃饭。

    梅太公让他添个杯子,给自己也斟上一杯酒,梅溪摇头道:“太爷,我不喝酒。”

    梅太公提着筷子道:“孩子,过几天你就要到城里上高中了,也算大人了,就喝一杯吧。……刚才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眼中梅家原的这些亲戚们,都是些什么人?”

    梅溪低下头:“我也知道自己的身世,当然明白大家都是好人。”

    梅太公很有深意的看着他:“好人的确是好人,但你不是小孩子了,也知道他们都是江湖骗子,对不对?……不要不说话,其实我明白你心里在想什么,今天特意要和你说一说关于江湖八大门的典故。”

    梅溪抬头:“江湖八大门?什么东西?”

    梅太公:“过去的江湖术,分为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八门,而梅家原的乡民,也算是八大门中走江湖混饭吃的。但是真正的江湖八大门可不止这些,而是这人世间一切所为之道。你坐好,听我仔细讲来……”

    三山五岳、五湖四海,上至庙堂之上,下至市井之间,皆称江湖。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世间一切行事之术,皆可称江湖术,古有八大门之说。然而自清末民国以来,所谓江湖术已经沦为流浪艺人骗口饭吃的小手段,这是狭义的江湖,至今世人所谈的江湖八大门已经完全是狭义了。

    惊门,是江湖八大门之,主要是研究吉凶祸福,为人指点迷津。那么如今看相算命的都算惊门中的江湖人。惊门始祖是伏羲与周文王,传说伏羲画八卦而文王演周易,而江湖术士们常拜的还有另外一位祖师爷是汉代的东方朔,据说东方朔曾经就在长安城中摆摊占卜。如果说惊门也有经典的话,那就是《易经》。

    江湖八大门以惊门为不是没有道理,因为它研究的是天道变化。惊门一旦精通,则其余七门江湖术都可触类旁通,推演吉凶祸福世事变化本就是世间道的核心。现代的算命先生恐怕没这个本领,但是看人的眼力活还是基本功,而世间江湖术总而言之就是看人下菜碟。

    疲门,讲究的是行医济世之道。这里的行医不仅包括江湖游医,也包括坐堂医生,甚至包括古代的巫祝等等,只要是用各种办法给人看病,皆归疲门。疲门中人拜的祖师爷有两位,医圣张仲景与药王孙思邈。但是如今说江湖疲门,大家指的大多都是游方郎中。

    疲门仅次于惊门位于江湖八大门之二,地位也很重要,因为它研究的是人自身的学问。严格说起来疲门的始祖是黄帝轩辕与炎帝神农,他们也是传说中中华民族的始祖,疲门的经典当然是《黄帝内经》与《神农本草经》。

    飘门,讲究的是云游求学之道。飘门的祖师爷是孔子孔圣人,这恐怕是很多人想不到的。而时至今日,江湖杂耍卖艺、登台现演的,甚至烟花妓女,都自称飘门中人。

    册门,讲究的是考证今古之学。册门的祖师爷是司马迁。时至今日江湖术,捣腾真假古董的,卖春宫的,经营字画的,都自称册门中人,甚至还包括盗墓的。

    风门,研究的是天下地理山川。风门的祖师爷据说是郭璞,那么如今的风水先生、阴阳宅地师都是风门中人了。

    火门,讲究的是各种养生之术。火门的祖师爷是葛洪葛天师,经典包括《抱朴子》、《参同契》等。那么炼丹术、炼金术、房中术都是火门江湖人的把戏了。

    爵门,讲究的是为官之道。传说爵门的祖师爷是鬼谷先生,经典是《鬼谷子》与《战国策》,鬼谷先生有两个很有名的弟子苏秦和张仪,传统爵门讲的其实是纵横术。自近代以来,买官卖官的把戏,包括以官方机构的名义诈骗等等,也算是爵门的江湖术。

    要门,讲究的是落魄之道。这一门的学问深奥,时运不济时该当如何自处又如何渡厄?要门的祖师爷据说是朱元璋,还有一说是柳下拓,其究竟已不可考。近代以来,打莲花落要饭的,吃大户打秋风的,装作僧尼化缘骗人的,甚至下蒙汗药的,都可算要门中人。

    由此看来,江湖八大门包罗万象,讲的就是人世间做事的手段与道理。江湖术本身没有什么善恶好坏,就是各种手段,但是江湖中人良莠不齐。而近代的江湖八大门讲的几乎都是江湖把戏了,归于“走江湖”的狭义之中。

    古时江湖中人有两种讲究:“里”与“尖”,也称为“术”与“道”。里指的是手段,类似生意经,揣摩人的心理运用何种方法才能达到目的;尖指的是真本领、真正的功夫与追求的大道。比如疲门讲行医,“里”指的就是怎么故弄玄虚能忽悠人,而“尖”指的是真正的医道修为。

    在世间行事,这“里”与“尖”二字不可偏废,否则就算你有真本事也未必有人肯买帐,古往今来天底下怀才不遇人多的是。俗话说“尖中里,了不起,里中尖,赛神仙”,讲的就是这个道理。但是近代以来走江湖的术士艺人,更多的是研究坑蒙拐骗的手段,大多沦为下九流了。其实江湖术本身是一门大学问,如果善用此中之道,足以行走天下。

    讲到这里,梅太公喝了一口酒,放下筷子问道:“那个米缸里抄虾的问题,你现在能回答了吗?”

    梅溪眨着眼睛想了半天:“明白一点了。”

    梅太公点点头:“明白一点就行,剩下的道理慢慢想清楚吧。其实江湖术并非无用,要看你怎么用,为善为恶在你自己的一念之间,也自招其报。江湖之大并非仅指走街卖艺,人世间就是江湖,不必细分什么八大门。”

    梅溪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太爷既然明白这么多道理,那为什么大伯他们……?”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就住嘴,梅太公看了他一眼,苦笑着说道:“他们只是穷乡的村民,不过学些手段混口饭吃而已,还指望他们治国安邦吗?你理解就行。……江湖术不可滥用,梅家原子弟自有规矩,比如你四姑家捣腾古董,就绝不允许盗墓惊扰阴宅,所作赝品器物也一定要给真正的行家留下破绽作为独门标记。……可世上其它人有没有这些规矩,就是我管不着的了。”

    梅溪又问:“那他们有没有真功夫?”

    太公开口笑了:“当然有了,一点真玩意都没有还怎么混江湖?但是大多还是靠江湖术掩人耳目。别的不说,你和三叔学的那一套打猴鞭就是绝活,其中的奥妙恐怕连你三叔自己都不完全清楚。”

    梅溪来了兴致:“打猴鞭的绝活我学会了,可是三叔的儿子到现在也学不会呢?”

    梅太公:“有些东西要靠性情、资质、悟性,学不会的人一辈子都学不会,他没那个根器,我们有时候只能记住法子与讲究,指望再教给后辈不要断了传承而已。其实你那套打猴鞭法远远不全,祖上传下来的诀窍就那么多,也是没办法的事。”

    梅溪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正经事:“太爷,你今天抓虾用的是什么法术?能不能教我?”

    梅太公用手捻了捻山羊胡,微有得色的说道:“这门法术名字很响亮,叫作――神宵天雷!是梅家原族长历代单传的秘技。”

    一听是梅家原族长历代单传的秘技,梅溪的眼神有些暗淡,低下头夹菜没有接话。他本来想学,可自己只是村子里拣来的一个弃婴,恐怕没有资格学族长历代单传的绝技。他的表情梅太公当然看在眼里,带着考问之色说道:“梅溪,你好像很失望吗?其实我今天当你的面施法,就是打算教给你。”

    梅溪眼神一亮,旋即又弱弱的说道:“可是我……”

    梅太公打断了他的话:“我虽然不知道你出生何处,但你是在梅家原长大的,也姓梅,和我们就是一家人。我观察你很久了,你性情纯正,资质又好,梅氏子弟中只有你最合适学梅家原传世的法术。我倒不指望你做什么,只是希望你把它继续传承下去,我年纪大了,也该物色合适的传人了。”

    梅溪心中有一丝喜悦,也有几分紧张,过了片刻才问道:“为什么是我?”

    梅太公反问道:“为什么不能是你?你已经把打猴鞭学全了,这套鞭法就连你三叔也没有练成那最后一手绝活,若论资质悟性,你是最好的。可惜除你之外,梅家原年轻一代人中并没有大器之才,我观察很多年了。”

    梅溪没敢接话,像这种话梅太公私下夸他可以,但他如果自己也插嘴,传到外面的话会得罪一村子的年轻人。梅溪想不想学太爷的法术?当然想,此时的他不过是十五岁的少年,换作谁都会想的。梅溪换了个话头问道:“太爷,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

    梅太公嘿嘿笑了两声:“虽然你的资质和悟性不错,但一个人的本性如何,还需要考察历练,梅家原是个小染缸,人世间才是真正的大染缸,等你到外面的天地见识一番,年满二十之后我才会教你,很多事情你必须都要经历过才能让人放心。”

    梅溪:“放心?怎么样才能让太爷放心?”

    梅太公:“学法,是有很多讲究的,仅仅有资质和悟性还不够,如果性情不端正,反而会自招其祸,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民国时代,梅太公有个堂弟叫梅太能,资质不错很得长辈喜欢,被梅氏上代族长挑选为传人,但是教了一段时间之后现梅太能的品行不纯,就没有继续教下去,而是选择了资质稍差的梅太公。但梅太能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长辈没有忍心废了他的修为。

    梅太能学法半途而废,但也会点真东西,他有一门“绝技”,就是如果看上了十里八乡谁家的小寡妇,就有办法让人晚上主动到山上他的住所投怀送抱。这种日子过的很滋润,周围的人对他是又恨又畏,知道他有法术又不敢招惹。后来解放了,梅太能被人民解放军拉去打靶了。

    “打靶?打什么靶?参军练枪法吗?”梅溪听到这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梅太公叹息一声:“练什么枪法,是被人当靶子,被人民政府枪毙了。”说话时神情有些苦涩,眼睛眯的细细的有一丝苍凉之意。

    “那位叫梅太能的太爷会的那门法术,太爷你会不会?”梅溪终究忍不住,小声的问了出来。

003回、尊卑百行皆机妙,取舍一念善与人

    梅太公让他给逗笑了,眯着眼睛的样子有一点像狡猾的老狐狸,看着梅溪道:“太爷我当然会,具体是什么门道,到我愿意教你的时候再说,你好自为之吧。”

    接下来梅太公又聊了很多旧社会江湖术的轶闻传说,没有再提传法的事情,梅溪听的也是津津有味。他当时只是好奇两件事,一是太爷在将来会教他什么真本事?二是在米缸里抄虾的法术为什么要叫神宵天雷,这和天上打雷一点都不沾边啊?这两个问题梅太公只是笑而不答。

    吃完饭的时候梅溪又问了一句:“这江湖八大门最早是怎么流传下来的?”

    梅太公抬头望着门外的乌梅林,若有所思的答道:“故老相传,江湖八大门的始祖是青帝伏羲,洪荒之时伏羲氏画八卦,八卦方位分为惊、伤、开、景、死、生、杜、休八门,总述人间万象,后世演化为江湖八大门。”

    梅溪一张嘴:“这么夸张啊?这不是奇门遁甲中的八门局吗?有些附会不上啊?”梅溪从小和大伯正乾道长厮混过,这些东西也了解一些。

    梅太公点点头:“的确可能是后世人的牵强附会,我刚才和你讲古时八大门,包括世间各种道理,但是缺少了最核心的一门学问,你猜是什么?”

    梅溪摇头:“我猜不出来。”

    梅太公:“是神君帝王之道,这在江湖上没人传授,古时也不可能有私学的。我不过是个乡下老汉,太高深的学问也说不清。”

    梅溪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又问:“太爷,您会的法术是怎么流传下来的?为什么我从来就没见过真正会法术的人?”

    梅太公:“你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因为学法的人都有自古的规矩,这规矩是一个人定下来的,而且我们梅家的法术流传也和这个人有关。”

    梅溪:“谁呀?这么了不起!”

    梅太公:“这个人叫正一祖师,传说我们梅家祖上就是他的弟子,是他将这一支传人留在了梅家原这个地方,已经有一千二百年了。梅氏族规,子弟可以行走江湖,但不能放弃这片家园,也不能断了传承,据说就是正一祖师的遗训。……其实你的来历奇特,可能也和这位祖师的遗训有关呢!”

    梅溪吃了一惊:“我的来历?和正一祖师有什么关系?”

    梅太公:“还没有到告诉你的时候,我今天说的关于正一祖师的话,以及我会法术的事情,你一个字都不要外传,也不要再问。不要着急,你该知道的事情迟早都会知道的。”

    梅溪的身世他自己清楚,难道还有什么别的来历吗?他当然想追问,可惜梅太公怎么也不肯再多说了。梅溪只有起身收拾碗筷道:“太爷还有什么吩咐?”

    “没别的事了,那缸米不能糟蹋了,你找张竹扁把米倒出来在院子里晾上,把沙子全挑走。”

    “太爷,你明明会法术,为什么让我挑沙子呀?”

    梅太公一摆手:“沙子是你倒的,虾你也吃了,你不挑还要我老人家来挑吗?”

    虾虽然好吃,可是再把沙子挑出来也太费劲了,早知道这么麻烦,梅溪宁愿不吃这盘虾。从那以后,梅太公再也没有提过传法的事情,梅溪也不好催问。在县城上高中这三年时间,梅溪没怎么走江湖,一放假就被太爷叫回家,教他八大门中各种江湖术的讲究,介绍民国时期江湖中人坑蒙拐骗的种种轶事。梅溪有点不明白太爷想干什么,难道想把自己培养成一个江湖大骗子吗?后来又想通了,估计太爷是害怕自己以后出门闯荡的时候会吃亏。

    就这样又过了三年,高中念完了,现在的孩子上大学之前除了要参加高考,还有一件事就是填报志愿,这决定你考了什么分数之后能上什么样的学校。城里的孩子填报志愿十分慎重,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姥姥、姥爷会收集各种资料讨论很长时间,而梅溪的亲戚们虽然精通坑蒙拐骗,但是对正儿八经填报高考志愿一点都不在行,梅溪当然去请教村子里最有学问也最有权威的梅太公。

    梅太公对梅溪的高考志愿十分重视,是老人家亲自挑的学校,他挑学校的方法十分讲究――按江湖八大门的顺序排下来。梅太公先挑惊门,可梅溪告诉他现在的大学本科专业不教这些,那么退而求其次,就去学疲门吧――学医。

    学什么医呢?让梅太公做主那当然是学中医!去哪里学中医?当然是去京城,天子脚下名医多嘛,要考就考北京的医学院。如果有别人知道梅太公这么给梅溪报志愿,一点都不考虑学校的名气、梅溪的高考成绩、专业是否热门、将来就业情况等等,估计会目瞪口呆。梅太公虽然是老江湖,但毕竟是个出身旧社会的乡下老头,他也不懂那么多。

    梅溪的高考成绩不错,一本第一志愿录取,就这样,他稀里糊涂的考上了北京中医药大学。

    梅溪上大学在梅家原可是件大事,乡亲们都很偏爱这个无父无母又乖巧听话的孤儿,这家给准备衣物,那家给准备铺盖,虽然梅氏子弟有传统成年之后闯江湖都要自食其力,但上大学的意义毕竟不一样,伯叔姑姨们也都凑份子拿钱了,否则梅溪还真没法去北京报道。

    临行之前梅太公特意嘱咐道:“孩子呀,你是梅家原的人,乡亲们给你凑的钱和从小待你的情,千万不能忘了,无论你能有多大的出息。……这几年我对你讲了不少江湖事,真正的江湖是整个天下,你就要去闯荡了,一定要善自珍重。”

    ……

    二零零七年九月初的一天,梅溪孤身一人走出了北京西客站,比录取通知书上说的学校接站时间早了两天。各大院校的新生开学报道时间有早有晚,在站前广场转一圈,就能看见不少高校的新生接站处,还没有打北京中医药大学牌子的。

    现在正是大学新生报道的高峰,一眼扫过去,就能现来来往往的人当中有很多家长带着孩子,提着大包小包一脸兴冲冲的样子,显然是大人送孩子来北京上大学的。梅溪并没有着急离开火车站去学校报道,而是站在那里观察了一段时间,觉得这个时间、这种场合是个做“生意”的绝好机会。

    刚到北京的第一时间,梅溪想的是怎么利用眼下的机会赚点钱。乡亲们凑的钱虽然够他第一学年的学费,但是大学还要读好几年呢,还有其它很多费用,梅溪总不好意思继续麻烦乡亲,梅氏子弟走江湖都讲究自己混饭吃的,北京是江湖,大学也是一种江湖。

    按照江湖术语,先是“看棚”,看准了之后就要“开棚”了――挑好地方摆场子。他选了个地方,不在火车站广场中,而是离开广场向左走距过街地道不远的一处街边,这里的人行道比较宽,也没挡住路旁的店面,更重要的此处来来往往的人,大部分都是来报道的大学生与家长。

    梅溪的大件行李都走火车托运了,大学新生报道的行李将会统一被送到学校,不用学生本人到火车站提,他随身只背了一个不大的旅行包。他从旅行包里取出了一根一尺多长的小竹竿,竹竿的一头用绵布包着一块海绵。又取出一个罐头盒打开,里面装的是和了水的白灰浆――这就是他写字用的笔和墨。

    忘了介绍了,梅溪虽然刚刚高中毕业,但已经是位小有成就的“书法家”,他的书法可是得自“名家”真传――梅太公从小手把手教的,梅家原的孩子中只有他有这个待遇。用竹竿笔沾白灰浆开始在人行道上书写作品,颇有宋代欧阳公太夫人以荻画字的风采。

    “爸,你看那边,那人在干什么?”

    “咦?这是行为艺术吗?都就是不一样,一出火车站就碰到了传说中的行为艺术家。……乖女儿,你看,这么漂亮的书法可不多见。”

    梅溪正在专心写字,突然听见背后传来说话声。回头一看,一个四十多岁戴眼镜的中年男子提着旅行包,包上还贴着北京大学新生行李标记,右手挽着一位十八、九岁的少女,一看就是家长送孩子来报道的。少女戴着秀气的眼镜模样倒也可人,正眨着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

    “二位,我不是搞艺术的,我是要饭的。”梅溪露出歉意的、很有礼貌的微笑,向他们解释道。这时他的书法作品已经完成了,是一篇声情并茂的小短文,简要讲述了一个来自贫困乡村的孤儿自强不息考上大学的故事,介绍了自己囊中羞涩的处境,希望过路的行人奉献一点爱心,与人为善也是与善结缘。

    梅溪写完了字在附近找了两块小石头,把背包放在路边的墙根处坐了下来。他取出了大学录取通知书展开放在面前,用一块小石头压住防止被风吹走,又取出一张硬铜板纸的三好学生奖状,叠成了一个盒子放在通知书旁边,盒子正中央也用一块小石头压住,然后在盒子里精心放了几张面值不等的钞票。想了想,又把自己的身份证拿了出来,放在录取通知书另一边。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不慌不忙有条不紊,倒把那一对父女给看傻了。女孩呐呐的问道:“同学,你这是……?”

    梅溪做出一副很惭愧的表情,低头道:“我这是在行乞,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那中年人拉了女儿一把,示意她别问了,用疑问的眼光看了半天,终于露出了同情之色,打开钱包什么话也没说,抽了一张五十的钞票放在了纸盒里,叹息一声拉着女儿走了。梅溪立刻站起身来,冲着他们的背影鞠了一躬说道:“谢谢你们,好心人,我不会忘记你们的帮助!能不能留个联系方式,我将来好还钱?”

    那中年人回头摆手道:“不用了,小伙子,好自为之吧。”

    “爸爸,他会不会是骗子?报纸上经常有这样的报道。”女孩在小声的问父亲。

    她父亲也小声的答道:“不像,我没见过这种骗子,通知书、奖状、身份证都不像是假的。……这小伙子,了不起呀。”

    “要饭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父亲笑了:“宝贝,爸爸问你,假如你以后出门遇到什么难事,能像他这样拉下脸来吗?”

    女孩一撅嘴:“我干嘛要讨饭啊,给家里打个电话就是了,现在银行汇款快的很!”

    “唉,我指的可不是要饭。”

    父女俩边说边走远去了,梅溪趁着没人拿起那张钞票对着阳光快看了一眼,然后收在钱包里,纸盒里还是刚才那几张。街头行乞要有家伙事,一般叫花子手里拿个碗,碗里总放点零钱,这放钱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多也不能少。

    放少了会给路过的人一种暗示――“原来大家都只给这么点,我丢个钢?就算大方了!”这样当然不行。放多了也会给人另一种印象――“这要饭的比我身上钱都多,我还装什么大头啊?”这样更不行。要根据你的心理预期与“市场判断”,适当放几张面额不等的钞票在最醒目的位置,做为心理暗示,比如梅溪就放了两张二十的与两张十块的。

    还有一点很重要,再放一些面值很小的硬币激人的同情心。让人一眼看去就想到:“这么可怜的孩子,怎么有人才给这么点?”于是给个十块、二十块,虽然钱不多,也有一种行“大善”的满足感,把那些给硬币的比下去了。总之世事洞明皆学问,江湖八大门中的要门行乞也有不少讲究。

    梅溪虽然知道行乞的讲究,但他毕竟是第一次来北京这种大地方,不太清楚状况。北京西客站附近哪有像他这样公然摆摊要饭的,这不是影响市容市貌吗?火车站广场以及候车大厅里要钱的有的是,都是在流动中逢人行乞,直接摆开场子乞讨估计要被直接送救助站了。梅溪的运气还不错,在这里坐了半天才被人察觉。

    终于,有一名穿着警服的男子迈着威严的脚步,从火车站方向走了过来。梅溪眼角的余光早就现他了,估计是火车站附近维持秩序的值班民警,但他仍然做出惭愧状低头假装没看见,直到一双黑皮鞋出现在他眼前,一个粗重的嗓门喝道:“你,干什么的?怎么在西客站旁边要饭?”

    梅溪做出吃惊的样子站了起来,但神情并不慌乱,没有跑也没有后退。走江湖碰见六扇门的,千万不能慌,你要是露出慌乱闪烁的表情,就是没犯法都得有麻烦,梅溪用求助的眼神看着这名警官,小声答道:“警察叔叔,我没干什么,就想求好心人帮帮忙。”

    “没干什么?你这种骗子我见得多了,给我老实点,信不信我能把你送到昌河筛沙子去!”警察用嘲笑的语气说道,一弯腰把他的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都拿了过去,捻在手里看了半天,紧接着神色微显意外。这两样东西怎么看怎么不是假的――本来就是真的,虽然现在市面上假证多,但是在一个火车站执勤的警察眼里,新版身份证的真假还是能分出来的,再看录取通知书就是今年的,名字和身份证也能对得上。

    警察小小的表情变化被梅溪看出来了,事情还有商量的余地,他赶紧解释道:“警察叔叔,我不是骗子,我就是今年刚考上的大学生,你不信的话,可以打电话到学校去问,我的证件也都是真的。”

    警察的表情缓和了一些,把证件扔回给梅溪,瞪着眼睛看着梅溪就像在看一个怪物:“你还真是个来报道的学生?你这种学生我还是头一次遇到,一到北京就讨饭?你爹妈呢?”

    梅溪耷拉下眼皮,一指地上:“我没爹没妈,都写在这里了。”

    警察这才往后挪了挪脚,仔细看地上刚才被自己踩住的那几行字,露出几分不忍之色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倒也蛮可怜的,但是这个地方不允许要饭,有困难应该找学校解决。……唉,真是好字,比我儿子那狗刨的字强多了。”

    梅溪弱弱的说道:“警察叔叔,我错了,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提醒我。……您儿子也在上学吗?”

    警察下意识的答道:“读高二,马上就要考大学了,可惜成绩不怎么样人又调皮,我说什么话都不肯听。……孩子,我不想为难你,收拾东西快走吧。”语气竟然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梅溪当然查觉到了,立刻试探着问道:“叔叔,我有些累了,在路边坐着歇会可以吗?”

    这有什么不可以的?警察愣了愣:“当然可以。”

    梅溪又一指面前那几行字:“需要我擦掉吗?”

    警察也反应过来了,瞪了梅溪一眼,梅溪低着头一副乖巧的样子,警察无可奈何的笑了:“这么好的字不用着急擦,你就坐着休息吧,休息好了再走,明天可不能再来了,其实你可以申请助学贷款,我听说现在的大学都有这些政策。”

    警察走了,梅溪松了口气,也出了一身细汗。自古六扇门中恶人多,向来不好说话,如果这位警察就是要为难,梅溪也绝不会纠缠顶嘴,赶紧认错收拾东西走人,远远的换个地方再开张。今天这是碰到好心人了!

    警察刚刚走,又有一位穿着老式绸衫、头花白的老者在梅溪眼前驻足,看了半天抽出了一张百元面额的钞票。他没有把钱扔向纸盒里,而是弯腰放了进去,梅溪赶紧站起身来鞠躬答谢。老者笑道:“年轻人,不必谢我,钱是给地上这幅字的,唐代诸遂良的字体,不简单啊不简单!”

    北京真是大啊,什么样的人都有,这是梅溪今天收到的最大面额的一张钞票了,也赶紧拿起来收进兜里。一天下来,梅溪收获颇丰,到天擦黑的时候,共收入一千三百二十八元零四毛,这要让其它的职业乞丐知道了,一定会羡慕的不得了。

    不是每一个乞丐一天都能要这么多钱的,梅溪仗的是天时地利与人和,看准了才开棚的。先他选择了大学生报道的高峰期,又在火车站附近,来来往往的都是前来报道的大学新生与家长们。那样一幅字写在路边,又放着今年的录取通知书,来来往往的人们没法不同情――这也是个来上大学的孩子,将心比心,就算分不清真假,也愿意在此时施舍一点善心。

    不论谁给了钱,梅溪都会站起身来很有礼貌的鞠躬致谢,一次次坐下去再一次次站起来。他为什么不嫌麻烦,一直站着不就得了?从地上特意站起来鞠躬显得正式诚恳。不论行人施舍的是多少,哪怕只是一毛钱钢?,梅溪也会站起来鞠躬致谢,没有丝毫不满。就有那么几位女士,一开始给的钱不多,让梅溪彬彬有礼的鞠躬搞的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又多扔下一张纸币走了。

    江湖八大门中的要门术,分为“善要”与“恶要”两种,梅溪今天是典型的善要,善要的诀窍就是与人为善。这里面有什么讲究呢?那就是一定要让施舍的人有所得,要让他们得到行善的满足感,而不是被良心强迫的受骗感,这一点十分重要!不仅关乎到天下要门中人的饭碗与生存空间,也算是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可能在有些人眼中,梅溪这么做很丢人。可是梅溪不会这么认为,并不是因为他这个人脸皮特别厚,他就是走江湖长大的,把这些事早就看透了。既然接受了乡亲们凑的钱,也应该能接受陌生人的善意,这与接受慈善机关的捐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况且他并没有骗人,行善的人也有自己的收获。说到底,还是因为他兜里的钱确实不够上大学的花销,初到北京也没有别的谋生手段。

    如果不是碰见撬棚(俗称砸场子)的,梅溪这一天的乞讨收入可能会创个更高的记录,连警察都不管谁会来撬棚呢?梅溪很幸运的遇到了自己大学的辅导员――曲大小姐。这个意外,也在梅溪算计的各种可能性之中。

    “你怎么能这样?不要往两边看,说的就是你!你骗人还不够,竟然给我们学校抹黑!”太阳刚刚落山天微微擦黑的时候,面前传来一声娇斥。梅溪抬头,看见了一个很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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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开新书了,前来留言祝贺的朋友很多,感慨并感谢!可惜《灵山》这本书是本周新开的,没有上周数据。按照起点规定,作者每周手中的精华数是根据上周的推荐与点击数据折算的,所以手里只有不几个精华,本周干脆就不加精了,等下周一再补,来的都是客,不能有厚此薄彼之嫌。

    本应一一致谢,可实在照顾不过来,在此一并感谢,如有招呼不周失礼之处,请海涵!

    另:本书上架前公众版每日一更新,时间我无法说的很准确,因为小说章节也要写完才知道,但我会保证更新连续稳定。

004回、偏崇奇巧轻真诣,可叹沐猴赏神针

    她二十四、五岁的年纪,身材高挑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勾勒出小圆臀紧俏一双修腿婷婷玉立,腰肢纤细,但胸前的峰峦不小,在丝麻T恤下傲立煞是诱人。弯弯细眉,一双妙目眼窝稍深顾盼之间很有神采,粉嫩的薄嘴唇两端微微上翘十分俏丽,五官与影视明星杨恭如有几分相像,而在梅溪眼中她比杨恭如漂亮多了。

    梅溪站起身来,彬彬有礼的说道:“这位姐姐,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有点困难求好心人帮一把而已,没有给谁抹黑啊?”路人碰见行乞的,不给钱走过去也就算了,很少见莫名其妙跟叫花子火的,况且此人既不是城管也不是警察,梅溪看见她的反应心中就一动,隐约猜到了什么。

    这女子很生气,一张俏脸面带愠色指着地上那张录取通知书,脆声喝道:“北京中医药大学!你用什么假东西骗钱不好,非要用我们学校的?警察哪去了,也不管管!”

    梅溪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赶紧将通知书和身份证拣起来递了过去,露出惊慌的神色就像做错了什么事一样解释道:“老师,我不是骗子,这些都是真的。”

    女子接过证件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破绽来,仍然板着脸冷笑一声掏出了手机,拨了个号码喊道:“王老师啊,你还在办公室没走吗?帮我查一下,中医专业07级的新生,有一个叫梅溪的吗?梅花的梅,溪水的溪!”说话时瞪着梅溪,那表情仿佛在说――小子,看我怎么揭穿你!

    过了一会,电话那一边有查询结果了,女子听了之后瞪着眼嘴张的老大:“什么?真有这个人,不会搞错吧?身份证号码多少?……好了,我知道了,没,没出什么事,就是问一声,我先挂了。”

    打完电话之后女子的神色万分诧异,把证件还给了梅溪,表情有些尴尬。梅溪仍然像很害怕似的问道:“老师,现在相信我不是骗子了吧?我犯什么错误了吗?如果有不对的地方,我一定改!”

    听他这么说,女子把眼睛又一瞪:“你觉得你做的很对吗?到了北京不去大学报道,反而在火车站摆摊要饭?这影响有多坏!有什么困难不能找学校解决吗?”

    梅溪赶紧点头:“老师,我错了,您就别生气了!我是从乡下来的,第一次上大学,不了解情况,下了火车也实在是囊中羞涩,所以才出此下策,以后我一定改。”他一边说一边用鞋底把路上的字迹擦掉,一边还在心中偷笑。

    见这大男孩认错的态度如此的诚恳,表情就像受了惊吓的孩子,女子的气也消了不少。她对梅溪招手道:“在偏远地方助学工作的宣传确实不到位,算了,不批评你了,收拾好东西,跟我走!”

    梅溪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道:“老师,我还不知道你是谁呢?”

    女子的神色缓和下来:“我叫曲怡敏,就是你们级队的辅导员,往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着呢,我上任碰到的第一个学生就是你,真是给我一个惊喜啊!”

    梅溪背上背包跟着她走了,一边走一边问:“姐姐,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要饭的?”

    女子头也不回道:“你还好意思说,外校负责新生接站的师兄看见你了,打电话告诉我的。……你怎么叫我姐姐?”

    原来如此,出现这种状况也不算很意外。梅溪露出一脸贼纯洁的傻笑:“你这么年轻也比我大不了几岁,人还这么漂亮,叫老师太显老了,应该叫姐姐。”

    曲怡敏被他说的有点不自在:“嘴还挺甜,你在乡下也这么叫老师吗?”

    梅溪:“我们乡下哪见过您这么好的老师!”

    曲怡敏笑了:“你的字写的很漂亮,可以参加学校的书法俱乐部。”

    梅溪:“我在街上写字是混口饭吃,哪能去表演,再说我这种情况,也玩不起文房四宝。……姐姐,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说话间两人已经穿过地道,来到一处公交车站旁。

    曲怡敏:“当然是带你回学校,学校本部在北三环东路,离这里还挺远呢,现在是下班高峰期,路上得走一阵子。”

    “姐姐,我在路边坐了大半天了,又渴又饿,能不能吃点东西再走?要不我买点东西路上吃也行。”梅溪用央求的语气说道,可怜兮兮求助的眼神看着谁都心软。

    曲怡敏停下脚步看着他:“我倒忘了你还没吃饭,正好我也没吃晚饭,我就请你吃一顿吧。”

    梅溪也不推辞,很客气的答道:“谢谢姐姐,您真是太好了!”

    曲怡敏:“你也不用谢我,我正想找你谈谈呢。”

    找了一家道边干净的小饭店,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碗白米饭,梅溪特意显出很饿的样子,菜吃的少饭吃的多,一碗吃完又多要了两碗米饭――他也确实是饿了。曲怡敏开始还板着脸,后来看着他的样子也渐渐心软了,叹了口气小声劝道:“慢点吃,多吃点菜。”

    “我吃饱了,你不是有话要找我谈吗?”梅溪放下筷子问道。

    曲怡敏想了想用斟酌的语气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那么做吗?你家里究竟是什么情况?父母都是做什么的?一下火车就要饭的大学新生,我真是第一次见到。”

    “我也不知道我父母是做什么的……”梅溪微微低着头,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情况。他并没有用夸张且惹人怜悯的方式,但也没有刻意隐瞒什么,表情和语气都很平常,其实那些情况他刚才已经简略的写在人行道上。

    听着听着,曲怡敏的表情变得柔和起来,她并没有追问详细情况,而是轻轻叹了一口气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到北京的?学费凑齐了吗?”

    “乡亲们给我凑钱了,我包里有六千多呢,应该够交学费了。”梅溪说着话从旁边的座位上拿起背包,打开了就要掏钱,一副全无心机的样子,活脱脱就像电影《天下无贼》中的傻根。

    曲怡敏隔着桌子伸手,在梅溪的手背上“啪”的拍了一下,小声喝道:“快放下,这里是大街旁边,哪能把身上的钱都掏出来点,你也太没有社会经验了!”

    梅溪心中暗道:“要不这样怎么能显得出你有经验?”脸上却是一副受教育的表情道:“谢谢提醒!……姐姐,你刚才在路边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我犯的错很严重吗?违反学校的纪律了吗?”

    曲怡敏苦笑:“不,我们学校没这样的纪律。……唉!看来你真是不懂,把大一报道的新生逼到大街上要饭,这要是传出去是多么坏的影响?现在的社会舆论对高等教育的意见就很大,不了解情况的还以为我校的学生工作有多糟糕呢!勤工俭学部门还有我这个辅导员都要跟着挨批。”

    梅溪:“对不起,我一不小心,差点把你给连累了,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曲怡敏摇头:“现实情况比较复杂,这不是你的错。你们专业今年的学费是五千八,上大学还有其他很多开销,你兜里那点钱真不够花。不过不要担心,你的情况可以申请减免学杂费,还可以申请特困生补助与助学贷款,如果学习好表现又不错,每年还能有奖学金,学校也可以优先安排勤工俭学机会,总之一定有办法能渡过眼前的难关。”

    梅溪眼神一亮:“是吗?手续复不复杂?”

    曲怡敏:“我帮你办就是了,也不算太复杂,就是要填写一些申请材料和证明材料,有些材料需要你家乡那边提供。……有的学生思想压力大,害怕同学看不起,不愿意主动申请这些手续。”

    梅溪笑了,英俊的少年笑容十分率真:“我不怕,是怎么样就怎样,连饭都要过了。”

    曲怡敏也忍不住笑了:“就别再提讨饭的事了,到了学校千万别提!那些手续,我会帮你办的,不用你自己太操心,你这种性格,很好!”

    梅溪:“姐姐帮我这么多忙,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

    曲怡敏:“别说这些没用的,以后好好表现就是了,我是你的辅导员,我不帮你谁帮你?……吃完饭快走吧,到了学校不要带那么多现金在身上,记得去办张银行卡。……唉,我真是有些怕你了!”

    梅溪背包站了起来:“姐姐怕我什么?”

    曲怡敏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我怕你再上街要饭!……还有,以后在同学面前不要叫我姐姐,要叫曲老师,记住了吗?”

    梅溪点头:“记住了,曲老师!……谢谢姐姐今天请我的晚饭,等我以后挣了钱,一定回请。”

    曲怡敏大大方方一挥手:“你小子真会说话,那就等你挣了钱再说吧!”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面容一肃又问道:“你今天在街边的时候,没碰到记者采访吧?”

    梅溪赶紧郑重的答道:“没有,绝对没有!”

    ……

    新生开学这个敏感的时间,在火车站附近行乞惊动了学校的人,梅溪并不意外,但是碰见的恰好是他的辅导员曲怡敏,这就看出梅溪的演技和运气了。而事情又正如曲怡敏所说――梅溪并没有犯什么错误。

    减免学杂费、特困生补助、助学贷款等等,这些政策学校都有,但是全部一一申请下来比较麻烦,而且往往受人白眼和刁难。不是每一个办事的人都是修养很好的人,这世上有很多人在履行职责时,把自己应做的工作当作一种施舍,让人很不舒服。

    梅溪很走运,曲怡敏真的很帮忙省了他很多麻烦,所以一切都很顺利,转过年来到第二学期,曲怡敏又帮他联系了一份不错的勤工俭学工作。他顺利的读完了大学第一年,还拿到了奖学金。

    曲怡敏性格开朗大方,人长的也美,是北中医大很多男性师生心目中的全校第一美女,走到哪里回头率经常是百分之二百――回头看一眼还不够,往往还要再看第二眼。这位“老师”身上也不全是优点,比如她很多时候脾气大大咧咧还爱闯祸,梅溪也吃过她不少苦头,有苦难言啊!――后文自有交代暂且不提。

    曲怡敏是北京中医药大学的助教兼中医学专业本科07级队辅导员,当时刚考上了在职博士研究生,导师就是她爷爷――大名鼎鼎的一级教授曲正波。曲老爷子今年七十有二,可是身体硬朗的很,连上楼梯都是两阶一步虎虎生风,一点都不输给年轻人。象他这个年纪原本已经可以退休享清福了,可老人家仍然活跃在教学第一线,算是校园里的一道风景线。

    曲正波在官方的“学术地位”不算顶尖,至少与中科院的院士还差了一个级别,原因也很简单,国内学术界评定科研成果时有个最重要的标准――在国际“公认”的核心学术期刊上表的论文篇数,这几家期刊都是国外的。象曲正波这种标准的传统中医大家,自然是一篇都没表过――甚至他写的医案翻译成外文都困难。有些“精英人士”,就经常拿这个来攻击中医与传统中医人士。

    但是曲正波的“江湖地位”非常高,他的学生弟子遍布世界各地,许多人很有建树,不仅在中医领域。曲教授还是北京中医药大学中的一位传奇人物,梅溪刚上大学不久,就听说了老头的一个故事――

    有一年,有一个国际学术访问团来校做学术交流,这样的场合少不了某些部门的领导陪同,校方也免不了设宴款待,曲教授也出现在一次酒席上。席间众人谈到了针灸治疗,曲教授一时兴起聊起了“人针合一”的讲究,告诉那些对针灸很好奇的国际友人――真正高明的针灸术不仅是学会认**下针,古代有些高明的医生还锻炼一种特殊的“功力”,这样能起到最佳的治疗效果。

    在场有一位来自英国的医学家对此根本不信,借着酒劲评价有些轻浮,言语之中说的曲老有点象江湖骗子。曲教授还没火,在座的一位卫生部官员就带着歉意解释了:“这位老先生观念很传统,布莱尔教授请不要介意,我对中医的看法与您很接近,比如针灸之类的疗效其实并不存在,如果有那也就是西方研究的心理暗示现象……”。

    这位官员以为曲老听不懂外语,不料老人家英语水平好得很,他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震耳的响动。原来曲正波重重的拍了一下面前的酒桌,众人面前的酒杯几乎都跳了起来,把大家也吓了一跳。

    见众人都吃惊的看着自己,曲正波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根针,就是现在医院里做针灸常用的不锈钢细针。他也不说话,右手的拇指与中指捏针、食指虚扶,在面前的桌上轻轻一捻。大家都知道酒店里的那种圆桌吧?中间放菜的地方是一块带转盘的钢化玻璃板,大约有半公分厚,曲正波手中的针无声无息的刺透了玻璃板,玻璃上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曲正波站了起来,先对那位布莱尔教授说道:“我承认从医学角度,你也许有很多地方值得我们学习,可你不懂中医就是不懂,言语不谨还情有可原,但是你来做客我们好心招待,你应该懂礼貌,这不仅是说话客不客气的问题!”

    接着曲教授又对那位官员说道:“王司长,只要你用三根手指把这根针拔出来,我老头子怎么赔礼道歉都可以,否则,我建议你自己到药王庙磕头谢罪去!”言毕拂袖而去。

    这下曲老的脾气和绝技可都出名了,闻者无不敬佩。后来有人邀请曲老出国巡讲,主要是表演神针绝技,曲老又一次拍了桌子喝道:“我是治病的,不是耍猴的!”当场谢绝了邀请。这一句曾传为佳话,但是梅溪听说之后有另外的看法――不是梅溪不敬佩曲教授,而是因为梅溪不歧视耍猴的。

    在梅溪眼里,曲教授在酒桌上的那一手,也可以说是一种江湖术,行话称之为“捶岗安门坎”,也就是露一手活镇场子。比如耍猴的,一开锣先牵着猴翻一连串最漂亮的空心跟头,引人注意顺便在观众中画出表演的场地。而他们梅家耍猴,开锣先是演一趟打猴鞭法,既用鞭梢在地上画出场子,啪、啪的鞭声也命令猴子们站的笔直,排队敬礼惹人笑。

    但是耍猴“捶岗”是固定的套路,而曲教授在酒桌上“捶岗”是不得已而为之,想想也是,一位行医一辈子的中医名家,用得着以针插玻璃来证明医术吗?可是有的外行就服这个,只有用这种手段才镇得住。从某种意义上讲,曲老也是在耍猴――当时他面前坐的是一桌猴。

    梅溪当时是这么想的,只是他没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与曲正波教授会成为忘年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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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书评区很多朋友猜测与询问人物与情节,很热闹,呵呵,看来都是老书友了。

    从我这个作者的角度,开这一本新书,就像打开一幅全新的空白画卷,下笔面对的是又一次新考验。不论我曾经写过什么书,也不论写的是好是坏,都忘了它吧,忘了神鬼人三部曲、忘了有个人名叫风君子……。此时就像第一次写小说一样,只想着如何展开构思,怎样从头开始讲一个精彩的新故事。这就是我的态度:)

    另外有读者提到更新次数,我保证每日一更新,坚持写作不间断,重点是每章更新的内容与篇幅。假如觉得将每章都分成二次上传更好,倒也可以考虑,但从阅读角度似乎没什么必要吧?

    我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写,多谢诸位的继续支持!

005回、名士风流五石散,魏晋衣冠扪蚤谈

    说你身上有虱子,是夸你,不是骂你,你信吗?

    还真有人信,信的人当然不是阿Q,而是魏晋名流。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上强汉与盛唐之间一个奇妙的过渡,魏晋士子好清谈玄道,风流自赏恣诞狂放,史称魏晋风度。

    比如竹林七贤之一,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酒徒刘伶,抬棺纵酒醉生梦死,号称在哪里醉死了就地埋。他喝醉了经常一丝不挂据坐屋中,有人实在看不过去责问两句,刘伶反唇相讥道:“天地为我庐,房屋为我裤,尔何入我裤中?”

    天地是我居的穹庐,房屋是我穿的衣裤,你怎么跑到我的裤子里来了?有这么说话的吗,如果别人这么说一定是个老流氓,可是刘伶不同,他是个有清名的文化人,可见文化流氓自古有之。

    与刘伶纵酒裸形相映成趣的是王羲之东床袒腹。晋太尉郗鉴要在丞相王导的儿子中挑一名女婿,这也是古代贵族之间的政治婚姻。太尉的女儿是个有名的大美人,王家诸子听说太尉来到家中的消息个个矜持,只有王羲之毫不在意,撩开衣服露出肚皮,坐于东床吃零食。结果郗太尉偏偏挑中了王羲之,以为佳婿,就不知道郗小姐乐不乐意了?

    王羲之的洒脱比刘伶的狂放尚知收敛,毕竟刘伶露了全身而王羲之只露了肚皮。那么前面所说的虱子又是怎么回事?

    魏晋时期的虱子很有名,最有名的就是前秦文武双全的大臣王猛身上的虱子。据说王猛早年未迹时,面见入关的大将军桓温,一边从身上捉虱子一边侃侃而谈,旁若无人。这便是“扪虱而谈”的典故,但当时曾扪虱而谈的名士可不止王猛一个,考察史料,在魏晋名流中可以捉出来一大串。

    除了魏晋名流,现代还有一位伟人也留下了类似的典故,那就是**先生。据美国记者斯诺回忆,他和**在延安窑洞中谈话的时候,经常看见**解开裤腰带捉虱子,神情不变旁若无人。

    后来有人附会这段传说,说**也有魏晋风度,而事实未必。抗战时期延安的条件艰苦众所周知,**衣服上有虱子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等到开国之后伟大领袖身上就不可能再有虱子了,否则全国人民也不能答应。但是魏晋名流不一样,上文所述扪虱而谈的都是高官贵族,生活条件和艰苦二字根本扯不上边,而且魏晋时期贵族的生活奢华是有名的。

    有人又说了,这是当时士大夫之间的一种自然率真的风气,魏晋风度嘛。这种说法听上去貌似有点道理,但仔细考证起来很有问题。中国的传统贵族和法国中世纪的贵族不一样,没有不洗澡用香水掩盖体臭的习惯,是非常注重养生的。著名的养生著作《黄庭经》就成书于魏晋时期,说当时的名流不崇尚养生不重视卫生是说不过去的。话又说回来,有没有风度与有没有虱子有个毛关系?想要风度,有的是办法。

    那么又是怎么回事呢?误会,全是误会!虱子与风度无关,而与另一种东西息息相关,这种东西叫作五石散。

    五石散是一种以五色石脂为药饵,研磨成末制成的方剂,据说服用之后能长生不老,在魏晋时期十分流行。贵族名流中,你要是没服用五石散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究竟有没有人服用五石散成就仙道?史书上无一例记载,但是当时的人们为什么还要服用呢?因为五石散确实有效。

    服用五石散之后全身热,却不出大汗,因此冷天也穿单薄的衣服,大袖飘飘显得十分潇洒。另外还有一种药效,就是长期服用后全身的皮肤会变的非常细腻,细皮嫩肉的很好看也很敏感。这下问题就来了,那就是衣服不能常洗,也要尽量不穿新衣。

    越旧的绸缎越轻柔舒适,最适合长期服用五石散的人穿着。古代洗衣服用皂角浆洗,洗完之后的衣料很硬,感觉和硬纸板差不多,要穿一段时间才能重新变得柔软,这样穿在身上是很不舒服的,所以长期服用五石散的名流们只能尽量不洗衣服了,时间一长,衣服里就有虱子。在魏晋时期,清谈时着轻便的旧衣也成了一种时尚。

    于是说名流身上有虱子,就是说他穿着柔软的、不常洗的衣服,那是因为服用了五石散,而长期服用五石散,不仅时髦而且举世推崇,所以说人身上有虱子是夸人而不是骂人。问题到这里就搞明白了。

    魏晋名流服用五石散,其实还有一种秘而不宣的功效,这正是当时名流对这种十分贵重的方剂趋之若鹜的最主要原因,至于五石散这种功效――曲教授在课堂上没说。

    上述的内容是北京中医药大学著名教授曲正波先生在课堂上讲述的,听到这段虱子的典故时,同学们都笑了,梅溪也忍不住笑了。这不是一堂古代文史课,而是一堂中医课,但是曲教授讲课很有意思,枯燥的中医经典理论课被他讲的妙趣横生,经常穿插各类文史典故。曲教授有个著名的观点:中医不能仅仅当医术来学,不懂中国每个时代传统的文化内涵,也无法真正学好中医。梅溪最爱听曲老讲课,一节都没落下过。

    ……

    时间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刚刚召开过不久,听完曲教授讲授五石散的典故后第二天,北京中医药大学二年级学生梅溪,知道了五石散最重要的功效,地点是在曲教授的方剂实验室里。

    曲老正在大雷霆,冲着他的孙女曲怡敏吼道:“谁叫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给了张小宁?这种药方落在他手里祸害就大了,要不是我知道他配不齐药材没法大规模生产,真想狠狠揍你一顿,你也太能闯祸了!……学医术学的是济世之心,而不是逞强卖弄!”

    现在的曲怡敏美目中有波光含羞带怯,一旁的梅溪我见尤怜,可是曲老爷子不吃这套,仍然骂的她抬不起头来,她只能撅着嘴弱弱的说道:“不是爷爷自己说的吗,有条件的话想尽量复原传说中的千年古方进行研究,搞清楚药效,推断当时的医疗情况以及社会生活风貌。”

    曲正波怒气未消:“这话是我说的,但是与五石散有关系吗?你把五石散的方子给了张小宁,居然没告诉我,要不是这小子今天给我打电话,问我在哪里能采到赤石脂?我还不知道他得到了药方,还拿走了我实验室里不少赤石脂。……这个不成器的东西,有能耐财,有能耐包那些个二奶,就有能耐别吃药啊!”

    曲教授的话有些夹杂,曲怡敏眨了眨大眼睛一时没听太明白,很奇怪的问:“爷爷你是什么意思?他要走了五石散的药方,你怎么骂他包二奶,还不止一个,这是真的吗?”

    曲正波:“真的假的我怎么知道?他那种人,好好的配什么五石散?要么就是拿出去祸害,要么就是自己用。你知道药效吗?……”说到这里老头就住了口,转而气哼哼的说:“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有梅溪就够了,你快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现在看见你就生气。”

    曲怡敏却不怎么怕她爷爷,仍然顺着话茬问:“五石散在传说中那么有名,究竟药效怎样,爷爷你一定配过,告诉我好不好?”

    老爷子把眼一瞪:“姑娘家的问这些干什么?那玩意是春药!拿着药方子显摆,也不嫌害臊?……快去,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曲怡敏一听俏脸也止不住臊红了,吐了吐舌头转身走了。

    曲怡敏临走的时候还悄悄给梅溪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梅溪看懂了,就是关于五石散究竟是什么药性?她让梅溪向老爷子打听明白。她不相信这千古奇方的效用就是“春药”两个字这么简单,否则爷爷也不至于花大气力搜集到赤石脂等珍稀罕见的药材,肯定还有名堂。她一时炫耀将药方给了学长,那位学长还拿走了爷爷收藏的赤石脂,她一定要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那位张小宁是曲正波老爷子早年带过的本硕连读生,今年三十出头,但是事业经营的十分成功。张小宁学的是中医,最擅长的却是营销,他名下公司销售的都是各种各样的营养保健品,主要分两类:一类是给女士用的美容、减肥、丰胸产品,另一类是给男士用的补肾、壮阳、强精产品。

    张小宁是个总生产商,他提供这些产品销往全国各地,各类广告也是铺天盖地,相信电脑前的诸位也是经常能看见。那些产品的广告词非常有震撼力,不是千古宫廷秘方重现就是最新生物科技成果,这个产品有最新美容活性因子,那个产品是古代密传开,等等等等,其实都是张小宁开张滋养的方子再加点激素类西药,换上不同的包装配以诱人的广告就往外卖。

    张小宁虽然毕业已经七、八年了,但对曲正波老爷子一直非常尊敬,逢年过节都提着贵重的礼物往老爷子家里跑。可是曲教授看张小宁一直不怎么顺眼,他送的礼也从来都没收过,但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自己的学生态度又十分恭谨,总不好意思断了来往,学校里面好几个项目还都是张小宁提供资金赞助的,只是对他的态度一直不咸不淡。

    最近听说张小宁在追求自己的宝贝孙女曲怡敏,曲正波就愈加看张小宁不顺眼了,所以听说张小宁从曲怡敏手中要走了五石散的方子,还现自己实验室收藏的赤石脂少了不少,这才大雷霆。

    张小宁这个人梅溪见过,个子不高,总是十分精明干练的样子,为人是八面玲珑,在曲教授的实验室里见到谁都微笑着打招呼,哪怕是他这个打零工的二年级本科生。可是梅溪不喜欢这个人,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是因为这个人太精明了还是太有钱了,或者是听说他正在追求曲怡敏?

    梅溪能够在曲教授的实验室里打零工赚点生活费,是辅导员曲怡敏介绍的,曲怡敏性格开朗人又漂亮,像梅溪这个年纪的男生很容易对她产生朦胧的好感,因此对张小宁没有好印象也正常。

    正在梅溪胡思乱想间,就听曲教授道:“小子,你个子高腿脚利索,搬张凳子把最上面那个抽屉换到下面去,赤石脂的标签撕下来,换一张寒鸟粪晶的标签贴上。”这个主意不错,实验室整整两面墙都是柜子,柜子上密密麻麻全是小抽屉,恐怕有上千个,换个地方换张标签别人还真不容易再找了。

    在倒腾抽屉的时候,梅溪还没忘了曲怡敏用眼神的吩咐,心里琢磨着怎么把老爷子的话套出来。直接问恐怕不行,得对症下药,先紧老爷子爱听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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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6回、五气朝元真境界,出神入化只闻说

    梅溪能在这个实验室里打短工,还成了帮助曲教授配方剂的助手,不仅因为有曲怡敏的介绍,还因为老爷子喜欢他,怎么看他怎么顺眼。其实以曲老爷子的地位,有的是人愿意给他当助手,可是曲教授就喜欢让梅溪帮忙,也知道他家庭条件不好,特意让他多赚一份生活费。

    梅溪年纪不大,可是为人十分机灵乖巧,非常会讨人开心。不仅如此,他还有一种曲教授最看中的品质――细致认真。老爷子给本科生上阶梯教室的大课,讲的是中医经典理论,是最枯燥也是最深奥的关于“医道”的内容。虽然老爷子讲课的方式很生动,但大多数学生也就当评书来听,并没有下功夫钻研经典以求甚解。

    这是当代学生通病,像《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古代经典著作,现代人阅读起来已经十分头大,简直可以当催眠读物,谁还能去逐字研究精义呢,大概学一遍图个考试及格也就完了。况且当代中国有一种风潮,就是有一撮“精英分子”叫嚣废除中医,包括学术界本身也有“废医存药”的讨论。

    曲教授对此十分反感,他曾经公开说过:“承认中药有用,却要废中医,这安的是什么心?没了医理医道,你知道那些方子是怎么开出来的吗?吃饱了大米说水稻没用,一帮不孝的败家子!”老爷子这话说的够重的,而且他骂的是“不孝”。

    不管曲老爷子怎么不满,中医学式微是事实,很多人都不愿意学中医,往往实在是同档的其它学校录取不了,这才会学中医的,混一张文凭而已,真正因为志向而报考的人不多。现在就业竞争很激烈,大学生毕业后找工作很难,中医学院的学生找工作就更难了,往往都不从事医疗,混的好的就是像张小宁这样了,混的不好的就更别提了。在这种情况下,谁又肯真正用功钻研那些晦涩难懂的,将来可能没有用处的上古经典呢?

    学生是这种情况,曲教授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暗自叹气了,但在他的内心深处,对医道传承的要求是非常高的。据说曲正波的祖上曾是隋唐年间药王孙思邈身边的药童,家中还有不少世代相传的医药经典,曲老爷子一直引以为傲。只可惜他的儿子不愿意学中医,老爷子也没有办法,偏巧碰着了一个对传统医学感兴趣的孙女,老爷子自然十分喜爱。但这个孙女虽然对中医的神秘之处好奇,学医却不是很扎实,这也让曲教授很头痛。

    过去传统的中医对传承十分重视,想当年孙思邈曾遍求张仲景的《伤寒论》原本而不得,得到之后欣喜若狂手不释卷,当时他已经是德高望重一代名医。师传医典,比如像《黄帝内经》,可不是像现在课堂上这样用白话文解释一遍学生听懂意思就完了,而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解其精义。对弟子最简单的要求,那也要全部背下来,一个字都不能差!

    这种治学精神在现代的大学生看来简直是不可思议,但在曲正波这种老传统心中,已经是最简单的要求了,可惜这么多届学生中也没什么人能做到。老爷子第一学期带课的时候,考试中很变态的出了一道分值最高的大题,就是默写“四季调神大论”原文,结果扫倒了一大片学生,除了梅溪一人。梅溪的试卷是一字未误,这引起了曲教授的注意,记住了这个学生的名字也对他很有好感。

    后来曲怡敏介绍梅溪到曲教授的实验室打零工,曲教授一听他的名字就点头了,和这个小伙子相处的过程中,现他不仅聪明机灵,而且难得学什么东西都很扎实,真的把学医当成一种问道的机会,这让老爷子十分舒服,梅溪也算投其所好。

    “唉――!”在将装有赤石脂的抽屉换上寒鸟粪晶的标签时,梅溪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向曲教授问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学医的人,不了解医道不仅仅是下药治病,更重要的是一种人生态度呢?”

    这句话很对曲教授的胃口,老头坐在宽大的桌子前,捧着茶杯悠然道:“这是医道和医术的区别,有病要治就是为了过正常的生活,那么一个人的生活态度本身也在医理之中,想明白这个道理就行了。流行什么病,有病吃什么药,没病又吃什么药,都能反映一个时代的社会风貌。”

    梅溪皱着眉头很认真的说:“没病吃药可不是什么好事,我想那五石散绝对不是有病才吃的吧?我在图书馆读《世说新语》,总觉得那个乱世的士子性情有些肝气不舒啊,举止看上去轻狂放纵,但感觉心境很是深沉。曲教授说五石散是春药,我想您说出来的春药一定和通常人们理解的含义不同,那么药性大概是疏肝解郁了。”

    曲教授闻言笑了:“五石散你连见都没见过,居然这么推测药性,很有意思,也有那么一丁点道理。现在社会上流行的乱七八糟壮阳的药物,都号称补肾,你却从春药两个字先想到了疏肝,倒有点内行的见解了,再仔细说说。”

    见曲教授接茬,梅溪就开始借题挥了:“壮阳在强筋,强筋在疏肝,扶生之气;当人的肾精不足时,生之气弱,此时才要辨阴虚阳虚补肾固气。――这是两种道理,要对症下药才行。……但我在课堂上听您说五石散的效用,服用之后全身热却不出大汗,久服皮肤细腻,说明药力已经由心入肺、由里及表,却又能当春药用,就有些特别了。”

    曲教授不置可否,反问道:“像我这样的医生,是不大可能单独开出一剂壮阳药的,你说是为什么呢?”

    梅溪:“中医治症主旨在于调和,让人恢复到身体机能均衡的自然状态,而不是孤立刺激某一器官的功能强亢。”

    曲教授点点头,又叹息一声道:“你说的不错,可现在有人误解太多,比如补肾气阴虚的六味地黄丸,竟然会被认为是一种壮阳药。”

    梅溪:“不仅是误解这么简单,有吃这碗饭的人有意误导,也有吃另一碗饭的人故意歪曲,这不仅是医学的问题,恐怕是江湖手段了。”

    曲教授没说话,带着怒意哼了一声。听见这声冷哼,梅溪已然明白――曲教授为什么会看张小宁那种人不顺眼。他笑了笑又小声问:“曲老,您刚才说自己不大可能单独开出一剂壮阳药来,是不愿意还是开不出来?”

    曲教授眉毛一竖:“我怎么会开不出来?古时帝王让御医开的最多的就是这种方子,不论体质如何总能想办法开出壮阳药来,可不是简单的刺激血管肌体,而是真正颠倒神魂的媚药。不过只有真正的高手才有这个能耐,但世间明医又怎能如此?于医道有悖啊。”

    梅溪:“哦?那岂不是辨症壮阳?”

    曲教授:“哼,应该说是辨症投毒!……不说这些了,刚才不是在谈五石散吗?你接着分析五石散。”

    这就是梅溪的心眼,他不主动开口问,而是根据自己所学的一点皮毛和曲教授爱听的话,在那里信口挥。如果他说的不对,曲教授总不能不纠正,一旦开口纠正总不能不解释,这样五石散的药性不用问也就清楚了。曲老要他接着说他就接着说:“据我推测,五石散的药性是加快耗散,有刺激兴奋的作用,有点像运动员服的兴奋剂,久服内虚易受邪,不是什么好东西。……曲教授,您为什么摇头?”

    曲教授摇头道:“你这么说是想当然了,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随便回答,五石散为什么要叫五石散?”

    梅溪一听就觉得有门,眼珠子一转开始瞎掰了:“中医辨症调理,有五行、五气、五色、五味的讲究,五石散既然叫五石散,想来是五脏五气皆能调动,五气皆动――所以它有春药的功效,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曲老头眼神一亮站了起来:“小子,你竟然蒙对了两三分!”

    梅溪也很意外,摸了摸脑门道:“我还真是蒙的,既然我猜对了一点,您为什么又说我想当然?五气皆动,当然是加耗散,有什么不对吗?”

    曲教授晃了晃脑袋,神情有点得意:“对倒是对,但是你忘了,五石散既然号称神仙方,不是普通医家方,不能这么简单的理解。”

    看他的样子梅溪心里就笑了,人们往往有才学要卖弄的时候都是这种表情,他赶紧追问:“神仙方?这世上还真有神仙方一说?”

    曲教授:“什么一说不一说,有神仙就有神仙方。五石散不是一般人用的,它最早是修炼之人服食的饵药,有调元五气的冲和之效,只有将要到达五气朝元境界时,才以之辅助,后来药方流入民间,已经失去本意,成了魏晋名流的一种时尚,比现在的夜总会吃摇头丸还厉害,你刚才所说也不能算错。”

    梅溪眼睛瞪的溜圆:“还有这种讲究?五气朝元境界是怎么回事?难道您老人家就是传说中的修炼之人?”

    曲教授又笑了:“本来不想和人说这些,今天话头让你小子给引出来了,就跟你讲一讲吧。我听说你从小在乡下练过武,过来,和我搭搭手。”说着话走到实验室中央。

    梅溪腆着脸走过去陪笑道:“我练的那都是庄稼把式,哪能跟您老人家这种内家高手过招。”

    曲教授:“你怎么知道我是内家高手?”

    梅溪:“我听说你老人家曾经露了一手捻针入玻璃的绝技,当然是内家功夫了,我就不敢献丑了。”

    曲教授把眼一瞪:“你把我的瘾给勾起来了,就不陪我伸伸手了吗?是不是看不起我老头子年纪大了,你放心,我是不会伤着你的。”

    “那好吧,既然您老这么说,我就得罪了。”说着话梅溪上步拿了个不丁不八的架子,曲一膝护阴,侧身结腕平推单掌向外一封,攻向曲正波胸前。他的身形刚刚一动,就觉得面前的曲老头身形好像缩了一圈,如猴子团身,紧接着往外一展又如白鹤展翅,动作快的就像错觉,然后曲老一手挥出架在他的前臂上。

    就这么一下,梅溪耳边听见似是空气压缩产生的“波”的一声轻响,一股柔劲传来带动全身,双脚不由自主的离地向后飞去。在两米开外才稳住身形拿桩落地,为了给老人家面子,又蹬蹬蹬连退几步,贴到靠墙的地方这才稳住身形,抱拳道:“老前辈,真是受教了,惭愧呀,别看我年轻力壮,却连你一个照面都接不下来。这是哪门哪派的功夫?”

    老头乐呵呵的说道:“你小子不赖啊,可不是普通的庄稼把式,也练成内劲功夫了,否则我刚才能把你打到墙上去。……我这功夫无门无派,如果一定要追究的话,算是形意拳吧。”

    梅溪:“形意拳?戴龙邦、马学礼、李存义的大名我可听说过,您的功夫是哪一支传下来的?”

    曲教授:“我练的形意拳不是你说的形意拳,武术拳法中的大小架我没学过,只是医家的内养功夫,最早是神医华佗所创,是药王爷孙思邈传给我们曲家祖上的。……今天和你搭手,就是想和你解释五气朝元的境界。我问你,《黄帝内经》中所说‘上古之人,春秋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你相信吗?”

    梅溪:“听说民国的时候,就有学者拿这一句话批判中医,但我相信这种人生状态是存在的,很多人不相信是因为他们在生活中做不到而已。我太爷梅太公,今年九十三了,身子骨好的很,所以对这句话描述的境界,我一点都没有怀疑。”

    曲教授连连点头:“你小子说话深合我心啊!你的功夫是和太爷学的吧?既然你相信,那我就能和你解释什么是五气朝元的境界。下面的话有些是真的,我自己可以印证推断,有些只是传说……”

    《内经》有言“圣人不治已病治未病”,将人身看作一个与天道运行相感应的系统,提倡将人的五脏五气经络巡行调摄到一个最佳的状态,那么这个最佳状态称之为“五气朝元”。虽托名上古之人,实际上真有所指。

    达到五气朝元的境界,意味着一个普通人身体状态的巅峰,五脏的功能、五官的感觉都处于最佳的状态,其人也能享尽天年安然而去,自己过的舒服也不拖累其它人。这种人当然不能长生不老,但是能“形与神具,而尽终其天年。”天年,就是指一个人在保持身体各器官都在健康状态下自然的寿命。

    五气朝元的境界,是一个普通人调养身体的极致,所有的潜能都被激,天赋的生机一点也不浪费。这是自古以来修行之人的根基,从这个境界再往上,那就不是普通人的修行了。

    五气朝元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易筋洗髓”。五气朝元只是将天生的身体状态调养到极致,而易筋洗髓指的是通过修炼的方式,使自己的身体生变化,使之具备平常人所没有的能力。寿命也极大延长,达到易筋洗髓的最高境界,理论上有三元之寿,一元就是一甲子。各派修行人都有秘传功法,效果和途径也各不相同。

    易筋洗髓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脱胎换骨”。当身体的变化达到极致,整个人内外都会重现全新的生机,那已经不是一般凡人了,据说算得上是传说中的飞仙了。

    脱胎换骨再往上的境界,称之为“出神入化”。到了这个境界,那世间所称的仙人了,上古传说中的仙人无不如此。至于出神入化再往上的境界,曲正波教授也没听说过。

    梅溪本来只想问五石散的药性,没想到却问到这么一大串玄之又玄的东西来,他眨了半天眼睛才问道:“曲教授,你说的也太玄了,这些都是真的吗?”

    曲教授眯着眼睛答道:“真的假的我也说不清,我曲家祖上是这么传说的,五气朝元的境界是我自己也能印证,但我也就到达这个境界而已,毕竟就是个凡人。”

    梅溪:“您刚才提到有神仙就有神仙方,难道您认为世上真有神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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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回、夜遇浮声抽魅影,仙踪飘渺自正一

    曲教授一晃脑袋:“这种话我也就跟你说,我当然认为有神仙,我家祖上还留下过记载,我相信他们是不会骗自家后人的。”

    梅溪:“那我怎么没见过神仙?也没听说有别人见过真的神仙。”

    曲教授:“如果你去读各家史书,我说的包括史志资料,不仅是野史小说,会现中唐以前的记载中,神仙和凡人是杂处的,出门碰到个神仙也不意外。……但很少有人知道,唐代时出了一个人叫正一祖师,据说是他定下了规矩,划出了神仙与凡人的界线,所以后来很少有人见过神仙,就算见到了也不知道,知道了也很少会说。”

    正一祖师?梅溪脑海中灵光一闪,想起了这个名字,他太爷演示法术的时候也提到过这个人,说此人定过什么规矩,怎么曲教授也会提到此人?真是太奇妙了!他上前一步问道:“真有正一祖师这个人吗?他定了什么规矩?”

    曲教授:“正一祖师定了什么规矩我也不清楚,事情可能是传说,但这个人绝对是真的存在过。二十年前,我根据祖上的记载,到江南芜城去寻访正一祖师的传人,还真的见到了。”

    “什么?你还找到了正一祖师的传人?是什么人,你是怎么找到的?”

    曲教授踱着步子回到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这才答道:“是他主动找到我的,好像知道我要来找他,至于这个人嘛,嘿嘿,是个同行。据说一百多岁了,是乡下的一名老中医,和我切磋医道,一点都没有保留,我是获益良多啊,我看这个人真有点出神入化的感觉,对祖上的传说也有些不得不信了。”

    梅溪:“怎么出神入化了?”

    曲教授嘿嘿笑:“你小子就别问了,问我也不会说。不过我告诉你,正一祖师与我还有些渊源呢,他是药王孙思邈的弟子,和我们曲家两位祖上是师兄弟,那这个人不会有假了!”

    看老头的表情,感觉有点像当初演完法术之后便不再多言的梅太公,梅溪知道再追问下去他恐怕也不会说,也就换了个话题:“您老不想说我就不问了,不过您老说的那些修行境界,五气朝元、易筋洗髓、脱胎换骨、出神入化等等,都能是真的吗?我也看过一些修行书,好像和你的说法不太一样。”

    曲正波摸了摸下巴沉吟道:“如果你去当和尚道士,估计说法又不一样,可能完全是另外一套名词。但我们是医家出身,所谈的概念是从身体本身的变化出,所以才会这么说,估计过程大概都是类似的吧?反正都是传说,你问我也没用。”

    曲正波提到了正一祖师,这勾起了梅溪极大的兴趣,可惜梅太公有嘱咐,不能把他当初讲的那番话告诉别人。梅溪在心中暗自思量,等过年回家好好问一问太爷,到时候自己也年满二十岁了。还有,找个时间再想办法好好套一套曲老头的话,看还能问出点什么来?有机会的话,他也想去寻访那传说中正一祖师的后世传人。

    ……

    “五石散的药性真的就这些?你没有漏下什么吧?”这是第二天中午在食堂的小餐厅,曲怡敏又请梅溪吃饭,特意问了五石散的药性。

    “你爷爷就是这么说的,我全都告诉你了。……对了,曲老爷子功夫很好,你们家传的形意拳你会不会?”梅溪趁机又问道。

    “切,什么形意拳,就是华佗五禽戏,两千年前的体操而已,爷爷教过我,我看一眼没什么特别的。”曲怡敏撅着嘴答道。

    梅溪也不反驳,而是笑着解释:“有可能是你练的不得法,还没有入门而已,老爷子是有真功夫的。”

    曲怡敏神色有一丝懊恼:“我是在父母身边长大的,在爷爷身边没几年,可能是真没学会吧。……不谈这些了,今天我又给你带来一套功法和一方汤剂,你拿去试试?”她递过来几张纸,上面画着人形动作图案还有讲解,纸旁边放着一个真空汤剂袋――现在医院里的中药汤剂很先进了,可以熬好了这么**来,直接口服就可以。

    梅溪的脸色苦了下来:“姐姐,你不要总这样好不好,我相信这功法是真的,但古书里的方子不经检验是不能拿来直接就用的,就算是《本草纲目》上的记载也不能。”

    曲怡敏一瞪眼:“我是中医研究生,又不是不懂药性,方药有问题我能给你吗?我听说你是练武的,这才在古籍中找到各种修练功法与配合的汤剂,这不是在帮你吗?”

    梅溪:“不是我不相信你,我觉得自己都快成小白鼠了,我现在根本没到达那种五气朝元的境界,你把易筋经和洗髓经都找出来给我也没有用。……你那些功法和汤剂,一共有七十二篇,这苦药我得喝到什么时候?”

    “你怎么知道有七十二篇?我可没有对你说过,你告诉我爷爷了?怎么说话不算数呢!”曲怡敏吃了一惊,很不满的责问道。

    梅溪一不小心说走了嘴,只有解释道:“这是《增演万育仙书》中的方子,对不对?不是曲教授告诉我的,我二大爷就是个江湖郎中,家里的书不多但偏偏就有这一本,我看过。”

    曲怡敏很不满的一撅嘴:“原来你小子早就知道,为什么一直装傻充楞,逗我哄我是不是?”

    梅溪摆手:“不是不是,一开始我也不知道,后来你功法给得多了,我这才觉得熟悉,前两天刚回想起来的。……姐姐,你既然让我叫你一声姐姐,你就听我一声劝好不好?”

    曲怡敏:“你想说什么就说呗,姐姐不跟你生气。”

    梅溪:“我知道你对中医的神秘好奇,又想在曲教授面前证明自己的水准,但是学中医光看古书没有用,古方也不能这么拿来用,比如那五石散的药性就很有讲究。……经典中讲的是医理医道,一个好医生,是无数临床经验堆出来的。”

    曲怡敏的俏脸微微一沉:“梅溪,你小小年纪和我说话,怎么与我爷爷一个口吻?”

    梅溪笑了:“刚才的话不是我说的,还真是你爷爷亲口讲的,我只不过是转述给你。”

    曲怡敏低头有点不高兴:“为什么不当着我的面说?其实我明白,现在已经去京华医院做实习医生,就是想积累临床经验。……梅溪,姐姐求你一件事好不好?这几天我在急诊值夜班,一个人害怕,又不好意思对别人说,你去陪我。”

    “害怕?有人欺负你吗?”

    “不是人,医院里――闹鬼。”曲怡敏低着头,终于很不情愿的说出那最后两个字。

    ……

    北京中医药大学有附属医院,而且还不只一家,其中京华医院是规模最大的,离学校只隔两条街,因为附近有一座京华寺而得名。

    不要以为中医大学的附属医院就是中医院,京华医院是一家中西医结合的大型综合医院,各种科室都有,与常见的大医院没什么两样。京华医院尤其以肿瘤科著名,该科以中医汤剂配合术后化疗,在延长患者生命、降低化疗毒副作用、提高术后生活质量方面成果显著。目前社会医疗资源紧缺,尤其在北京这个地方,各大医院每天挂号都要排长队,住院与手术安排往往也要排队等待很长时间,京华医院每天也是门庭若市。

    医学院与附属医院的关系很特殊,很多人都有双重身份,又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兼职。附属医院的不少医生就是医学院中的老师,很多实习医师就是医学院中的学生,以各知名教授带的研究生为最多。现在中医大学分配不景气,能留在附属医院任职是最理想的结果,往往也需要有关系有门路才行。但是因为曲教授的关系,曲怡敏不需要操心这些,曲教授把她安排进来,让她从实习医师做起。

    现在大学里学中医,是中医西医都得学,尤其是研究生,相关的西医临床科目也都需要涉猎。所以中医学的好有可能改西医,但西医改中医却很困难。实习医师往往需要在每个科室都待一段时间,曲怡敏一开始就去了急诊科。

    曲怡敏值夜班,让梅溪去陪她,梅溪乍一听见心里还砰砰跳了好几下,美女让你半夜去陪往往意味着什么呢?结果是因为害怕医院闹鬼,这让梅溪有些哭笑不得。梅溪当然不会对曲怡敏有什么歪心思,毕竟现实情况差异太大了,但二十岁的小伙,偶尔有点胡思遐想也正常。

    一个女人夜里怕鬼,让一个男人去陪,要么是不知不觉中已经亲密无间,要么就根本没把他当作威胁,究竟是哪一种情况?也许曲怡敏最直接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梅溪这个人老实听话,还会武功,更有安全感。不过她也没深想会不会武功跟鬼有什么关系?

    天黑之后,从外面看去,急诊科是整个门诊大楼唯一亮灯的地方。坐在里面感觉也有点渗人,主要是太安静了,十月末北京的天气还很热,可在急诊值班室里穿长袖T恤还有些凉飕飕的。曲怡敏属于天生事就多的那种人,当十点来钟急诊值班室里只剩她和梅溪两个人时,她突然想起自己把手机忘在外科手术室那边了。

    没办法,梅溪只能自告奋勇帮她去拿,急诊科和外科手术室不在一栋楼,这两栋楼的三楼之间有一道空中走廊,不用出门可以直接穿过去。梅溪取回曲怡敏的手机,转身向门诊大楼走,空中走廊微弱的灯光惨白而昏暗,梅溪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也传来回声,让人汗毛直竖头皮麻。

    就在此时,梅溪听见了推小车的声音。在医院里,有时候护士送药用小车推,送病人去手术室也用车推,但是现在听到的那种丁零咣琅的响声,是送餐车的声音。夜餐的时间早就过了,怎么还有送餐车?况且这里也不是病房,送餐车是不会推到这里的。

    梅溪侧脸看去,空中走廊两侧镶着透明的大玻璃,借着玻璃的反光可以看见他身后声音传来的方向――没有任何人,可那声音却无比的清晰,一直就跟在他后面三米左右的地方,而且是突然出现的。

    靠,还真闹鬼了!梅溪身上的毛孔几乎都竖成了细疙瘩,全身血流都为之一滞。但他却没有尖叫,也没有回头,而是行走中把手往后用力一挥,只听见身后三米多远的地方“啪”的一声空气爆裂的脆响,推餐车的声音消失了。然后梅溪加快脚步飞也似的跑向门诊大楼,如逃跑般的穿过楼梯来到一楼,在急诊值班室前面深吸一口气安定心神,尽量没有露出异状来。

    走夜路遇鬼――抽它!这是梅太公曾告诉梅溪的话。

    “好快呀!”曲怡敏正在惴惴不安的等着,见他这么快就回来了也松了一口气。

    “我跑过去跑回来的,度当然快了,就是不想你一个人害怕。”梅溪故作轻松的说道,没有告诉她刚才生的事,就算想对她说,挑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也不合适。

    护士都在护士站那边休息,值班副主任跑到住院部病房去了,不知道是睡觉还是找另外的值班医生聊天。梅溪和曲怡敏在值班室里干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曲怡敏渐渐打起哈欠。其实在急诊值班很无聊,不需要查房但又必须有人守着,说不定什么时候有需要紧急抢救的病人送来,而往往一连好几天又什么事都没有。

    “你要是困了,到隔壁手术室躺一会,有事我叫你就是了。”梅溪见曲怡敏有倦意,好心的劝了一句。急诊值班室隔壁有一间紧急处置手术室,分别有门通向走廊和值班室,里面有张小床,可以躺着睡觉,有梅溪在外面盯着,想来曲怡敏也不能太害怕。

    梅溪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一听见手术室三个字,曲怡敏好像受了点刺激,打了一个寒战立刻就清醒了,不由自主的回头看去。说来真是怪了,就在此时手术室里传来极轻微的“嗡”声,门帘上突然染了一层淡淡的青紫色光芒。

    “怎么回事?”梅溪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

    “是紫外线灯,它自己开了。”曲怡敏声音颤,脸色白也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梅溪尽量平静的说:“可能是开关接触不好,把它关上就是了,不要怕,我陪你去。”

    也许是因为梅溪在,曲怡敏胆气也壮了一些,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手术室。曲怡敏伸手推开了门,只听见吱呀一声响,还没等梅溪反应过来,她就出一声低促的惊呼转身一头扑到梅溪的怀里,双手把他抱的紧紧的。梅溪只觉得一阵女体幽香传来,曲怡敏颤抖的身体几乎毫无间隙的贴在自己身前。

    “是它,它又出现了,你看见了吗?”曲怡敏把脸埋在梅溪的胸前惊呼道。

    梅溪此时怀抱暖玉温香却没有其它的遐想,只觉得后背有凉气上窜,因为曲怡敏扑到怀中的时候,梅溪也看见了那个“东西”。一个女人躺在手术台上,身披白色的长裙,脚穿红色皮鞋,头披散着盖住面目看不清五官,但看身材是个年轻的女子。梅溪清楚的知道手术室里刚才根本没有人,这个女人是凭空出现的,诡异而恐怖。

    如果是梅溪一个人见到如此情景,他的反应可能也会和曲怡敏差不多,但此时将受惊吓的曲老师抱护在怀中,他反而奇异的冷静下来,冷静的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他深吸一口气,一手轻轻拍着曲怡敏的后背,小声道:“姐姐别怕,我也看见了,没关系,我帮你赶走它。”

    说着话一挥右手,袖中飞出一根细细的长鞭,鞭梢在空中一转,出啪的一声,正抽在那诡异女子的耳侧。就像幻影被打灭,那女子奇异的消失了,紧接着空中的细鞭如灵蛇般的回缩,又消失在梅溪的袖中。

    听见梅溪的话,曲怡敏悄悄在他怀中转头回望,恰好看见了这一幕。惊奇的她一时之间竟忘了害怕,抓住梅溪的右臂问道:“你袖子里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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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本章以及本书内容出自杜撰,相关背景出处难考,讲故事而已,切莫当真,呵呵,切莫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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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回、鬼祟哪如心猿劣,邪风久染医成疲

    “一根鞭子,回头再让你仔细看,先把这灯关了吧,没事了。……告诉我开关在哪?……这开关好像接触真不太好,明天应该找人来修了。”梅溪走进手术室,关上了紫外线灯,嗡鸣声消失了,一切就像没生过一样。连梅溪自己都佩服自己,不久前在走廊里听见声音吓的够呛,一转眼当着曲怡敏的面看见鬼影,竟能表现的如此镇定。

    关好手术室的门,扶着身体软的曲怡敏重新坐好,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梅溪这才柔声道:“喝杯热水定定神吧,不管那是什么东西,三天之内都不会再出现了,相信我,不用怕。”

    曲怡敏定定的看着他就像看着外星人,好半天才呐呐的问:“你怎么知道的?你的袖子里究竟是什么?你是什么人?”

    “我就知道姐姐会很意外,其实也没什么神奇的,就一根鞭子。”说着话梅溪挽起了右边的衣袖,他的手臂上缠着一根细长的鞭子,普通电话线粗细,金黄色半透明,似是牛筋制成。既然已经被曲怡敏看见了,梅溪也没有隐瞒,介绍了这根长鞭的来历。

    梅溪的打猴鞭是跟他三叔学的,他三叔家原先是走江湖卖艺的,过去的江湖艺人行走荒郊野岭的机会很多,不会两下子防身是不可能的,所以三叔一家都会武功,梅溪最早的功底也是这么打下来的。拳脚功夫就不说了,最神奇的是一套打猴鞭法。

    这套鞭法据说世代相传主要都是耍猴使用的,猴性最为顽劣,训猴的时候不仅要哄而且要吓,还要防止猴逃跑。打猴鞭法可以对付最顽劣的猴,不论猴子有多调皮多灵活,长鞭抖开都能抽得它无处躲闪,而且力道巧妙还不伤猴。

    过去耍猴人玩的猴虽是家养的但很少是家生的,都是从山上抓来的,训的再好毕竟是畜生,碰见有猴凶性大要攻击人的时候怎么办?此时还有一招绝技――昏厥鞭。

    这一鞭子带着内劲抽出去,鞭梢的巧妙可以从任何方向不同角度打在猴子耳后脑侧一个地方,左右都可以。劲力可大可小,可以让猴昏厥半个时辰,也可以让猴昏厥三天三夜,醒来之后却不受真正的内伤。据说过去梅家耍猴人在农忙的时候都把猴子放归山林,需要唤猴的时候只要站在山下抖开长鞭,啪啪啪三声鞭响,猴子听见招唤就会自己下山。

    听到这里曲怡敏忘记了害怕,露出笑容问道:“这么夸张?你们家那里能在山上抓到猴?”

    梅溪也笑了:“梅家原地处秦岭余脉,过去山上有很多猴,现在猕猴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耍猴已经淘汰了,但是打猴鞭却留传下来。”

    曲怡敏不解的问:“不是打猴的吗?你怎么连鬼都能打?”提到这个鬼字,她又面露惧色偷偷看了一眼手术室方向。

    “这一手绝活可不仅仅能打猴,凡带九窍者皆可打,还可以打人,也是一门防身绝技。……”

    这一手绝活可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十八般武艺中长鞭是最难练的,功夫不到不仅打不了人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练成之后又是最为神出鬼没难以防备。三叔的儿子就没学会,三叔自己也没有完全练成,只有梅溪将这一手昏厥鞭所有的巧妙都彻底掌握。

    学完之后梅太公又告诉梅溪,其实他所学打猴鞭法也不全,那招昏厥鞭只是一整套鞭法中的一招,但是梅氏家传只有这么多。绝活虽只有一招但用处却很神奇,传说能打世间人鬼神,至于能不能打中、打中之后有什么效果,那要看梅溪的功力和对方的修为了。

    梅溪从小夜路走的多了,梅家原一带的荒郊野岭乱坟岗都走遍了,从来都没遇到过鬼更别提撞着神了,所以能打世间人鬼神之说他也不知真假。没想到今天第一次陪曲怡敏值夜班,就接连遇鬼。在走廊上听见异声,他听声辨位甩手一记昏厥鞭,果然把怪声打灭;在急诊手术室中又看见“鬼影”,当即又是一记昏厥鞭出手,仍然奏效,看来梅太公没骗他。此时的梅溪艺高胆也大,已经不怎么害怕了。

    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两人正在说话间,值班副主任王医生回来了,推门笑道:“小曲呀,值班还带着男朋友?你们聊什么呢?”

    梅溪有些尴尬的起身:“不,我是曲老师的学生,曲老师值夜班害怕,我特意来陪她的。”

    王主任:“小曲,你是医生,难道还怕鬼吗?”

    听见这个鬼字,曲怡敏的脸色有点变了,皱眉问道:“紧急处置室闹鬼,医院早有传闻,我问护士她们支支唔唔都不肯说,主任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刚才还真见到了,不是幻觉,他也见到了。”

    原以为王主任会解释几句,哪有医生承认医院闹鬼的,没想到他却淡淡的像开玩笑一般答道:“哦,是吗?你们是新来的,那种东西欺生,等熟了就好了。”

    曲怡敏闻言站了起来:“还真有鬼?那个女人到底怎么回事?”

    王主任一摆手:“坐,别站着说话,你们今天晚上看见的是不是躺在手术台上的长女人?已经好久没出现了。……那是一个跳楼的,送来的时候很怪,衣衫整齐外伤并不明显,但人已经不行了,抢救的时候一直瞪着眼睛喘粗气,到死也没闭上。”

    曲怡敏:“急诊室里死的人多了,为什么她不走?”

    王主任轻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说来也巧,那女人轻生是因为感情纠纷,而那个男的就是我们医院的医生,那天夜里恰巧在急诊室值班,当时那女人一直瞪着他,感觉就别形容了!”

    曲怡敏倒吸一口冷气,脚下不禁移了几步,站到了梅溪身边:“我们医院哪个医生?”

    王主任:“你不认识,好几年前的事情了,那医生早就辞职走了。听说到了南方一家医院,现在混的还不错。”

    曲怡敏:“你说的好轻松啊,就像一点感觉都没有?闹鬼了,就是刚才,就在这里!”

    王主任:“小曲呀,你还是太年轻,等医生做长了你就知道了,医院经常死人,什么没见过?哭天抹泪的不就是那么回事吗?”他的语气仍然平淡,梅溪却暗暗叹了一口气,有一句江湖话叫作“久医成疲”,说的就是这种情况。迎生送死见得多了,人往往会变得麻木起来,这种情况有利有弊,冷静不感性本来就是医生上手术台的基本要求,但是麻木不仁的淡漠感会消磨一个医生应有的济世之心。曲正波谈医道的时候,经常强调这一点――冷静,但不要麻木。

    正在梅溪感叹间,王主任似乎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急诊室闹鬼不仅是欺生,医院里各种传闻多呢,据说哪里要死人哪里说不定就闹鬼,很可能急诊室今天夜里要死人。”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了鸣笛的汽车呼啸声与刹车声,王主任皱眉笑道:“你们看,送死的来了吧?……咦,怎么不是救护车而是警车?”

    这声音梅溪早就听见了,正在惊疑中,就看见警车鸣着笛来到了急诊室楼外,来的不是一辆而是两辆。车一停,就有几个警察七手八脚架着一个挣扎的人冲了进来,有人大叫道:“医生,急诊!”

    一看这个架式,应该是有警察在执行任务时受伤了。护士站的护士也惊动了,一路小跑赶了过来,大家把病人送进了紧急处置室,梅溪帮不上忙只能退在门外看着。他现来了七、八个人,有的穿警服有的穿便服,其中还有一对衣衫不整的母子,那孩子也就十六、七岁,瞪大一双惊慌的眼睛身体有些抖,而母亲搂着孩子在那里抹眼泪。

    听了几句议论梅溪才知道,原来这个患者不是执勤时受伤,而是换班之后和同事喝酒突急病。这病来的很怪很突然,好好的就突然了疯一样抡起酒瓶摔打,话也不会说了人也不认识了,神智不清且狂躁不止。幸亏身边都是警察,当场把他制服,呼叫巡逻的同事开车赶来把他送到医院。

    最早送的还不是京华医院,可是被那家医院的急诊赶出来了,因为在手术台上根本按不住这个狂躁的病人,注射镇定剂也不好用,医院建议把这名警官送到精神病院去。好好的怎么就成了精神病呢?同事们不敢相信也不愿意那么做,又换家医院试试这才送到了京华医院,此时他的家属也被接来了。

    梅溪还没搞明白情况,就听手术室里哎呦一声惨叫,紧接着曲怡敏喊道:“梅溪,快来帮忙!”

    梅溪赶紧推门进去,警察们都在手术室门外,而曲怡敏和几个护士显然按不住手术台上的这名警察,刚才那声惨叫是王主任出来的,他的一只眼圈都青了,捂嘴蹲在那里,地上还落了一枚带血的门牙,显然是刚才挨了一下。梅溪赶紧上前,一把将手术台上的警察翻了过来,扭臂控住后腰不让他乱动,感觉这人全身都在抽搐,力气大的惊人。

    王主任站了起来捂嘴喊道:“快,大剂量镇静!”

    外面有警察听见了,大声喊道:“医生,刚才在别的医院已经注射过了,不好用,针管都挣弯了,剂量太多会不会出问题?”

    王主任闻言把手术室的门推开了,怒道:“别的医院推出来就送我们这?警察就可以乱打人了?我的牙怎么算?……你们还是送精神病院吧,快送!”

    警察的妻子上前哀求道:“打坏您哪里我们赔偿就是,他是个病人,医生,我求求你!”

    这时手术室里的曲怡敏叫了一声:“王主任,这好像邪火狂躁症状,不能送精神病院去电击,试试十三鬼针怎么样?”

    王主任不耐烦的答道:“又不是外客上身,用什么十三鬼针?再说了,他这样能下针吗?……赶紧转院,总不能……”看着外面全是警察盯着,王主任总算把“死在这里”这四个字咽了回去。

    他们说话间就听嘶嘶几声,原来梅溪扯开几条医用绷带把那警察的手脚都绑了起来,转身一把抓住曲怡敏的肩膀:“他是什么病症?你能治吗?”

    曲怡敏摇头:“这是凶险急症,继续作下去有生命危险,我不会治,恐怕只有爷爷……”

    她没说完梅溪的手就一紧:“姐姐,我求求你,能不能给曲教授打个电话,让他来救救这个人?这个警察我认识,他是好人,也帮过我。”刚才他已经认出这名警察,就是在火车站时巧遇的那位。

    “你的手松一点好不好?我这就给爷爷打电话。”梅溪把她的肩膀抓的很紧,语气紧张而诚恳,曲怡敏不知为什么立刻就被他说动了,掏出电话拨号,另一只手还揉了揉肩膀。

    梅溪面带歉意的说:“对不起,我把你的肩膀弄痛了。”

    而另一边的王主任却瞄了他俩一眼,似乎对梅溪的节外生枝很不满,但曲怡敏已经拨通了电话,他捂着嘴也没有说什么。

    ……

    “唇干裂,舌苔黑紫,手腕寸脉洪、大、数,关、尺脉几近于无。颈脉与手腕寸脉相符,趺阳脉与手腕尺脉相符。狂躁不止,神无定主。入院之前已用加量安定针注射,无效;全身抽搐肌肉痉挛,无法静滴。……这是阳明经狂躁症。这种急病症非常少见,医生遇到往往措手不及,怡敏,你把我的脉案、诊断、用药都仔细记录下来。”

    曲教授赶来之后,看了一眼病人神色十分凝重,叫梅溪松开那警察的一只手开始诊病,对曲怡敏说了一番普通人听不太懂的话,又问道:“阳明经狂躁症,该怎么治?”老人家诊病的时候也不忘了教育孙女。

    曲怡敏想了想答道:“这是邪火横行、神无定主的实症,要祛邪去火。”

    梅溪有些着急的插话:“曲教授,他的病能不能治?”

    曲教授看了他一眼:“你很着急?我也着急,但不能因急而乱。你放心,此人病症难以下针却可以用药,天亮之前用药还能有救,再晚就性命堪忧了,幸亏你们打电话把我叫来。……这很可能是情志病,我要问问病因,你把患者家属叫进来。”

    眼泪汪汪的警察妻子被叫了进来,刚要说话就被曲教授摆手制止了,老人家和颜悦色的问道:“你是患者家属吧?能不能尽量告诉我,你丈夫病前这一段时间的生活、工作情况?”

    通常在医院里,如果病人家属看见医生护士慌慌张张也会十分紧张,说话往往语无伦次,现在看着这位慈眉善目的老先生心平气和的问话,家属也心下稍安,带着颤音哭诉道:“工作就是治安巡逻,风里来雨里去辛苦的很,看不惯的事情多又管不了,儿子学习不好还不听话,他干这么多年职务也升不上去,心里憋闷爱喝点酒,怎么突然就成这样了……”

    曲教授:“先别激动,告诉我他有什么病史?最近吃过什么药?”

    “身体一直好得很,几乎没生过病,就是经常值班吃饭不规律肠胃不太好,而且值外勤时间长了,一直有腿疼的毛病,到医院也看不出名堂来。对了,最近有人告诉他一个偏方,用中药泡酒,喝了有一段时间了。”

    “正面疼还是后面疼?酒里都是什么药?”曲教授插话问道。

    “前面疼,大腿正面从膝盖一直到小腿面,酒里有杜仲、当归、红花、牛膝……我亲手给泡的,记得很清楚。”

    曲教授:“好了,你先出去吧,放心,我们会尽力而为的。”

    病人家属出去了,曲教授沉吟道:“心不受邪,积郁成躁火,病起阳明胃经,前腿疼说明早有症状。他泡的偏方药酒,是补骨强髓的方子,根本不对症。……怡敏,你认为应该怎么用药?”

    曲怡敏:“承气汤?”

    曲教授:“不错,总算你没有白读《伤寒论》,此时实症凶险,应用大承气汤灌服,你快去准备汤剂,梅溪,你去帮忙煎药。”

    《伤寒论》阳明篇记载的大承气汤:大黄四两,厚朴半斤,芒硝三合,枳实五枚,除芒硝外,其余三药都要求熟制,煎成剂量约有两中碗,一斤左右。需要强调的是,这药有毒,而且用的剂量相当大。

    两人去准备药剂,王主任的脸色却变了,半捂着嘴劝道:“曲老,不是我不信你的医术,但是你这么用药实在太冒险了!……你不用药,咱们常规处置一下,他就是死了也跟我们医院没关系,你一旦用了药,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就麻烦了,我们说都说不清!”也就是曲教授开方子王主任不敢阻止只能劝说,要是别的医生这么干他早就火了。\

009回、华佗落难扁鹊走,无奈挥鞭耍人猴

    曲教授沉吟道:“病有可治不可治,我心里明白,这人可以治,我要是不用药他就凶险了,你放心,我有把握,你不要想太多。”

    药剂煎好后送了过来,病人仍然被绑住手脚在手术台上挣扎,如痴如狂神志不清。曲教授叫梅溪把病人扶起来,撬开牙关送药,他右手在病人背后用力一抚,病人就不由自主的往下吞咽。刚喝了一小半,病人就把药吐了出来,曲教授要梅溪擦干净病人的嘴角继续送药。

    神奇的是,药刚下去不久,病人就不再挣扎乱动,又过了一会,脉搏已缓气息渐平,躺在那里出哼哼叽叽的声音,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此时天色已经蒙蒙亮,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曲教授挥手道:“急症已平,不必留在急症室了,转内科病房吧。立刻安排全身检查,特别是脑部扫描看看有没有出血症状,如果没有别的病症,好好调养应该没有大碍了。……小王,待会儿你也去牙科看看吧。”

    安排完毕又把病人家属叫了过来,嘱咐道:“病人暂时脱离危险了,还需要做个全面检查,如果没有别的病症,醒来后就能恢复神智。……我用的药暂时会影响他的胃口,这段时间可以用姜枣煎汤调理一下脾胃,至于那药酒,就不要再喝了。以后不经诊治,自己不要随意用偏方。……还有,你爱人把王医生门牙打坏了,等他醒来后亲自去道歉赔礼。”

    离奇而紧张的一夜过去了,因为梅溪的一念之仁,救了那位名叫余先的警察一命。很多人只感叹曲教授医道高,却不是太清楚老人家担的风险。纵观患者临床特征,为凶逆危候,起病迅猛随时有病危的可能。王主任劝阻也不是没有原因,医好乃医之责,医不好是医之过,遭受责难辱骂殴打无奇不有,甚者负担法律责任,风险之大可想而知。然医者父母心,同时曲教授对自己的医术也有自信。

    余先警官当天上午就清醒了,曲教授又开药调理,病来的快去的也快,第二天余先便下床行走如常,可以出院回家调养了。余警官一家人对曲教授、曲怡敏、梅溪、王主任等救命恩人感激不已,特别是对那位被打掉一颗门牙的王主任深怀歉意,私下里如何道歉赔偿梅溪就不清楚了。

    余警官见到梅溪愣了愣,出于警察的职业敏感,他认出了梅溪,有些犹豫的问了一句:“你是……?”

    梅溪没等他说完就笑着答道:“是我,警察叔叔,我们又见面了。”

    余警官笑了,没有当众说破梅溪在火车站行乞的事,而是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果然是中医大的学生,应该读二年级了吧?多谢你了!往后有什么事情遇到什么困难,一定要给我打电话。”他给梅溪留下了联系方式。

    本来这件事已经过去,一切都很圆满,可谁也没想到会因此惹出巨大的麻烦,惹上麻烦的人是曲怡敏。那天夜里梅溪用昏厥鞭抽灭魅影,并且告诉曲怡敏三天之内不用再害怕,可是曲怡敏还是有些担心,梅溪又陪了她两夜。到周一的时候,曲怡敏已经不值夜班了,而梅溪要上课也不能总陪她,恰恰是这一天出了事。

    这天曲教授不在北京,去外地参加学术交流活动去了。下午的时候,来了一名急诊病人,其症状与那天余警官犯的病一模一样,但是情况更加凶险。曲教授曾说过这种病症十分罕见,但在京华医院急诊室中就接连见到两个,也真是奇了怪了。

    曲教授不在,王主任坚决不收,反正患者从体症上没有外伤只是神智如狂,急诊不收也正常,转到神经内科做全面检查,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便要求病人转院。曲怡敏多嘴说了一句:“和前天那个病人症状是一样的,能不能也试试大承气汤?”

    当场就有医生摇头否决:“虎狼之药,宁肯不用,有效果是应该的,出了问题没人理解你。”

    偏偏患者家属听见了,有两个老娘们和一条大汉几乎是抱腿下跪哀求,问曲怡敏是怎么回事?曲怡敏没办法,说了前天生的事,刚开始没敢告诉他们承气汤的方子,可实在经受不住患者家属寻死觅活的哀求,还是说了,同时也反复强调此方的凶险。

    家属带着患者走了,结果第二天就有一大群人抬着尸体冲进了京华医院,原来昨天夜里患者就出事了,也不知家属是怎么处置的,反正是死了。这一家人是郊区的,家族庞大亲戚朋友很多,来到医院还打了标语“草菅人命”、“庸医害人”、“还我亲人”等等,砸了急诊室的玻璃和电脑,并且指名道姓要找那个姓曲的小妞偿命。

    这场面引来了很多围观者,包括不少排队挂号的患者和住院病人的家属。有两个医生被打的头破血流,曲怡敏想出面解释,却被其它人劝住了让她从后门离开了医院。医院报了警,警察虽然赶来了但处理起来也很头痛,只是让医院和患者家属协商解决。

    这协商起来就困难了,病人不是死在医院里,也不是死在医院的治疗过程中,连申请医疗事故鉴定都够不上标准。医院建议患者家属做尸检,先确定死亡原因然后再谈别的。可是患者家属坚决要求医院“交出凶手”,并且抬尸占据了急诊室。按照法律,可以强制执行尸检驱散闹事者,可警方不想激起大规模群体冲突,暂时也没有帮忙医院采取强制措施,反正这天京华医院门诊大楼的情况是一团糟。

    从上午一直闹到天黑,死者家属终于开出了条件:赔偿六十万,如果那个姓曲的小妞赔不起,医院就得赔。医院没有道理答应这个条件,看在曲教授的面子上,也不好立刻把曲怡敏撇出去顶缸。而患者家属的态度很坚决,不答应就放着尸体不走,“草菅人命”的条幅挂在门口,看你们医院还怎么开门?

    梅溪是下午课后才听说这个消息的,当时就很担心曲怡敏,医院、学校办公室、宿舍都找了人也不在,他去了曲教授的药剂实验室。到地方一看,曲怡敏果然在这里,曲教授也从外地赶回来了,实验室里还有一个人就是张小宁。

    曲怡敏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也不理会身边软语安慰的张小宁。曲教授反常的没有火,脸色阴沉如水,正在平静的说话:“怡敏,你现在明白为什么如今中医很少治急症了吧?……在西医的输血、消炎技术没有传入之前,中医治疗开放外伤与急性感染确实有很大弱点,但是很多急症不是不可以治。……可现在的环境下治疗失败你说不清,这就是很多医生回避急症的原因。……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你们都听过吧?到最后扁鹊为什么要连夜逃走?就算在过去,医生在很多情况下也是不肯开方的。”

    正在这时梅溪敲门走了进来,问道:“曲老师,出什么事了?”

    曲怡敏听见梅溪的声音抬起头,想说话,眼泪却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张小宁答道:“那帮无赖一口咬定要六十万,把死人放在急诊室里不走,还在医院外面打标语骂人。……小敏,别哭了,我知道错不在你。那些人是不讲道理的,不就是六十万吗?我帮你搞定,回头再慢慢找他们算帐,不信玩不死他们!不用担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曲教授眉头一皱:“这不是钱的问题,六十万我搜搜家底也能拿得起,但不是这个道理,如果这么解决了,你想过后果吗?”他说的也对,这还真不是钱的问题,如果这么不明不白的赔钱了事,就再也说不清了。

    张小宁:“可是让那些人这么闹下去,影响更不好,总要把眼前的局面对付过去,剩下的事情以后再说。”

    梅溪看了看屋内的众人,暗自叹了口气,开口道:“老爷子,曲老师,你们不要担心了,这件事交给我办吧,到明天这个时候一定处理的明明白白,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曲怡敏站了起来,上前一步抓住梅溪的胳膊:“你有办法?你能怎么办?”

    梅溪:“对不起,我还不能说。但请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也能把事情给了结了,一定让你满意。……你帮过我很多,就让我帮你一次吧。……现在去洗把脸,好好休息。”

    说完话梅溪转身出门,曲怡敏想跟出来却让曲教授拦住了,老头出门在楼下叫住了梅溪:“小子,我知道你可能有办法,但是别玩过火了,人家毕竟失去了亲人。这件事其实我也有错,那天治病的时候有些话没说清楚。……你过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他凑到梅溪身边小声耳语了几句。

    梅溪有些意外的说:“原来你已经去过医院见过死者了?”

    曲教授:“我一回到北京先就去了医院,混在人群里看见了死者的面目,虽然还没有尸检,但是死因能推断个七、八成,应该不关怡敏的事。……但是对医院造成这么大的影响,必须要挽回。”

    梅溪出了一口气:“既然这样,事情就更好办了,那请老爷子你也帮个忙。”梅溪又在曲教授身边耳语了几句,一老一小私下里面不知道商量了什么。最后曲教授长叹一声:“好吧,就按你说的办。”

    ……

    死者姓迟名功,原是京郊的一个混混,打了三十多年光棍,去年娶了个外地女人,夫妻俩在某农贸市场兑了个摊位做买卖,日子还过得去。迟功的堂兄在郊区办了个小厂,家族比较大,地方上有些小势力。这次来医院闹事,就是他堂兄两口子挑的头,动了一批人。

    是人总得吃饭,这伙人又不想放弃急诊室这个“阵地”,天黑之后留下几个人继续看守,其他人都去医院旁边的小饭馆里吃饭,一边吃还一边骂――

    “这次老四的事情,一定不能轻饶了他们,不死也得脱层皮。我看六十万还要少了,明天再不松口,就要一百万!”说这话的人嗓门最大,就是死者的堂兄。

    死者的媳妇声音有些哽咽,是在座唯一面带泪痕的人,她不无担忧的说:“这么闹会不会把事情搞大了?……人已经不在了,还是让他走的安心些……”

    死者的堂嫂冷笑一声:“我们怕把事情闹大吗?这可是在医院里,人死为大,弟妹呀,这可是为你好。”

    堂嫂的弟弟也就是那位堂兄的小舅子喝了一口酒道:“头长见识短,既然开价了当然要往高里要,人哪能白死!……不行明天给报社和电视台打电话,把记者叫来,看他们还敢不松口吗?”

    旁边又有两个人笑的邪邪的,小声道:“那个小医生能赔得起吗?不会卖身吧?小妞还挺俊的,能让我们占点便宜也行啊。”

    这些话,都被坐在一旁吃面条的梅溪尽收耳底,他阴沉着脸一言不结帐走出了小饭馆。等这伙人吃饱喝足离开饭店,刚走到街巷拐弯处,就听见空中啪啪啪三声脆响,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死者的堂兄、堂兄的小舅子、死者妻子的表兄都一头栽倒在地,当即人事不省。

    剩下的人一下子就慌了,赶紧送医院。送哪家医院?旁边就是京华医院!急诊室就被他们占着呢。到了医院慌忙去找医生,王主任的回答是:“既然我们医院是草菅人命,哪能治什么病?去别的地方吧。”

    在急诊室门外碰见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好心”小伙,看了一眼三个昏迷不醒的人,惊叫道:“哎呀,这可不得了!赶紧去找人治,晚了就救不过来了!”

    众人当然要拉住小伙问个清楚,小伙鬼鬼祟祟的看了看左右,小声道:“这叫昏厥症,昏迷的时间越长人越危险,不及时救醒会落下残疾,等到三天之后就变植物人了。我听说在北京只有中医药大学的曲正波教授能治,但也说不定,你们快去找人试试吧。我就是曲教授的学生,所以知道这些,可别说这话是我告诉你们的。……噢,对了,你们敲诈的那个小医生,就是曲教授的孙女。”

    一席话说的这伙人有些懵了,将信将疑,将患者抬出去了,结果到了别的医院一律救不醒,每家医院的医生都建议他们转院,甚至有不少医生直接建议他们去京华医院试试。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风声故意如此还是真救不醒。

    没到第二天下午闹事者就绷不住了,又把三名患者抬回了京华医院,请求曲正波老先生出手救人。得到的答复是:“曲教授不在北京,这几天够呛能赶回来,但是不要紧,曲教授的孙女曲怡敏医生也能治,但是你们把小曲医生和医院得罪大了,自己看着办吧。”

    闹事者当即就把医院门口的标语撤了,死人也送到了太平间,昏迷不醒的活人住进了医院,这时那个好心的小伙又陪着曲怡敏出现了。曲怡敏一直没说什么,这个小伙说话了:“曲医生宽容大度不计前嫌,愿意给你们那三人治病。但是你们得书面道歉,损坏物品照价赔偿,打人的去派出所自,反正也就是治安处罚不算什么大事,完了再谈治病,并且签一份民事赔偿协议。……至于死者,责任不在医院,曲医生也没给他看过病,你们还是先做尸检吧。”

    道歉、赔偿倒没什么问题,就是其中有三个打伤医生的闹事者不愿意去派出所自,这回不用梅溪操心,只是拉着曲怡敏板着脸离开,结果没过多久那三个人就被亲朋劝进派出所自了。其间有人见曲怡敏不当场救人,还想趁机闹事,结果被这伙人现在的领头者,也就是死者的堂嫂坚决阻止。

    救人很简单,在病房里关上门,只留梅溪和曲怡敏两个“医生”,梅溪再抽一鞭子病人人就醒了。打猴鞭中的昏厥鞭就是这么神奇,鞭梢抽在耳后的脑侧可以致人昏厥,在另一侧的相应位用同样手法抽一鞭,又能把人抽醒。其实不抽醒也无所谓,三天之后会人自然醒来不会留下永久性伤害,但是患者家属不知道这些,也绝对不敢等过三天。

    救醒三个人只是伸伸手的事,可梅溪偏偏没有一伸手就把人全救醒,而是搞的很紧张的足足“治疗”了两天,过程看似惊险无比。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可是个精通疲门术的老江湖了,这么玩纯粹是江湖手段,术语叫“拖疲”。

010回、自古命算九惊首,往来皆好问绸缪

    表面上是曲怡敏出面,两天救醒了两个人,她和“助手”梅溪都竭尽全力。闹事的那伙人也没闲着,写感谢信、送锦旗、好话说了几箩筐。还剩最后一人,就是那位领头闹事的死者堂兄怎么也救不醒,后来梅溪出面对患者家属一摊手,无可奈何的说:“最后这位症状太重,小曲医生治不了。不过也别担心,曲教授今天晚上就回来了。”

    不担心是不可能的,眼看就要满三天三夜了,可是患者家属们谁也不敢再闹事火,只能小心哄着,生怕得罪了曲大小姐,一不小心把救星曲教授也得罪了。这伙人也不是傻子,梅溪信口胡诌了一个“昏厥症”他们就能完全相信,满北京城那么多医生恐怕也有人能治得了这种昏厥的症状,但是没有其它人伸手,在他们面前只有梅溪说了算。

    曲怡敏有点看不过去,眼见麻烦都解决了,很想把这件事快点了结,可是曲教授有交代,一切听梅溪安排。

    第三天下午,曲教授终于“赶回”了北京,立刻进病房救人。曲怡敏被打走了,病房里除了昏迷不醒的病人,只有这一老一小,梅溪道:“我也不用费功夫再抽一鞭,反正到时候他自己会醒,这次玩个惊险吧,让外面人认为最后一刻您老人家妙手回春,这才叫神奇。”

    曲老头瞪了他一眼:“没想到你小子还是个老江湖。不过你忘了一件事,我是医生,真正的医生!所以,这种手段不想玩到底。”言毕开始为病人把脉,又仔细检查了病人的全身特别是头部,取出随身携带的针盒灸卷,开始下针施灸。

    老爷子要来真的,梅溪也起了兴致,站在一旁看看这家传的绝技能否被人破解?老爷子一边施治一边说话:“你这一鞭以内劲而透入经脉,功夫不到打不出来,功夫不足也会把人伤了,看样子你是练到家了。……鞭梢打中的是阴阳奇正交汇之处,改变神气运行颠倒神魂致人昏厥,你在另一侧打同样的一鞭可以把人唤醒,我也可以在另一侧下针。”

    梅溪点头:“我原先只知道施展,不清楚其中原理,读了这一年多的医学才明白一点,您老说的对,可做起来就不容易了。”

    曲教授微微一笑:“容易的话,为什么一定要我出手?”

    看见他的笑容梅溪就知道老头有了把握,微微惊讶道:“难道我信口开河还说准了?你果然能把人救醒?……曲老,我家传鞭法据说不全,这昏厥鞭只是其中一招绝技,照你这么说还真有可能有一整套鞭法,回头研究研究好吗?”

    曲教授:“我也很感兴趣,回头好好研究,以你的手法打这个部位有这种效果,那么打别的部位呢?可惜不能轻易拿人实验。……你得把打猴鞭法都教给我才行,不会有什么顾忌吧?”

    梅溪摇头:“都什么年代了,没那些讲究,耍猴的手艺而已。如果要说武学的门道规矩,您是老前辈比我更清楚,我有什么不放心的?”

    曲教授:“耍猴的手艺?我看这次你把那伙人都当猴耍了!”

    梅溪一笑:“会耍猴,当然也会耍人,您说呢?……您先救人,救醒了我还有安排。”

    曲教授:“你还有什么安排?”

    梅溪:“那家人有求于你,现在会暂时低头,但看他们的行事风格,等人醒了未尝不会再反咬一口,干脆做的彻底点。”

    这话说的有些狠,不明白的人有可能会怀疑梅溪想做什么歹毒的事,可曲教授却明白他的意思,叹息道:“无论如何,我替怡敏谢谢你,我知道你也是情非所愿。”

    ……

    曲教授医道高,在那人没有自然醒来之前,竟然施术将人救醒了,算是破解了梅溪的昏厥鞭。梅溪也在心中感叹,这世间果然是万法同源!

    这次冲击医院事件的领头人从昏迷中醒来,先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曲教授和梅溪,而是两个带大盖帽穿制服的警察。他还没有回过神,就听一个威严的声音冷冷的问道:“迟业?”

    “是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这个叫迟业的男子清醒了,现自己躺在病床上,面前站着两个警察,梅溪和曲教授站在一边。

    警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仍然冷冷的说道:“2008年11月3号晚上,你堂弟迟功突急病,是你灌他喝的药吗?”

    迟业突然想起昏迷前的事情,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警官,是的,是医生开毒药毒死了我堂弟,我堂弟死的冤呐!”

    警察仍是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你聚众闹事打砸,同伙已经自,这笔帐另外算。告诉你,你堂弟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迟功死于窒息,是强行灌药导致汤药流入气管引痉挛,他是被呛死的!……你知道你的行为是什么性质吗?往严重点说,就是杀人。至于具体情节还需要调查,既然醒了,你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警察这一番吓唬,迟业脸色都变了,一个激灵从床上跳了下来,拉着警察的衣角叫道:“警察同志,不是这样的,那药是他媳妇熬的,迟功咬牙乱动药灌不进去,叫人来帮忙,我力气大才让我灌药。……我是救人不是杀人!”

    那警察看着他神色有些想笑,可又忍住了,仍然冷冰冰的说道:“是杀人还是救人,问清楚了才知道,先跟我走吧!”

    迟业一醒来,就莫名其妙的让警察带走了,同时接受调查的还有迟功死的那晚在他身边的所有亲属,这下医院清静了。迟功死的也离奇,他真是被呛死的。撬开牙关送汤药也是有技巧的,可是迟家人不懂这些。当时的迟功神智不清如痴如狂,当然不会自己服药,迟业撬开他的牙关硬往里灌,却不懂灌药的手法,结果导致了另一场意外。

    一直没有说话的另一名警察却没有立刻走,他就是曲教授前几天救的那名警察余先,他向梅溪道:“你特意找我说了这件事情,我才知道曲医生遇到的麻烦竟然和那天救我有关,实在不好意思。……刚才那位刑警是我哥们,你们放心好了,吓唬完了之后,那些人不敢再找任何麻烦了,公安机关也留下了调查的案底,将来有什么事情都好说。”

    曲教授与梅溪连声称谢,余先走后,梅溪长出一口气道:“没想到那人竟然是这样死的,看来仅仅有药也治不了病啊。”

    曲教授:“那当然,否则还要医生干什么?这件事,医院和医生也有错,唉,不提了……”

    事情了结,曲怡敏的麻烦没有了,但余波并没有完全平复,所导致的最直接变化,就是曲怡敏看梅溪的眼神变了。梅溪身怀绝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而且很有手段解决了所有麻烦。梅溪还是她当初从火车站拣回学校的傻小子吗?一年来的变化可真大呀!

    其实梅溪倒没怎么变,变化的是曲怡敏眼中的梅溪。解决了此事的第二天,曲怡敏特意请梅溪吃晚饭,在学校外面一家档次不错的饭店,当然是为了道谢,搞得梅溪挺不好意思。曲怡敏的心情还是不太好,吃饭的时候要了几瓶啤酒,梅溪也只得陪她喝。

    梅溪在学校虽然很少喝酒,但他的酒量相当好,从小和三叔学武,梅太公经常用药酒给他擦身,上高中之后,每次回家都要陪太公喝几杯,也从来没有醉过。但是曲怡敏的酒量显然不怎么样,只喝了几杯脸就红了,鼻尖也渗出了细汗,人微显醉意。

    “姐姐,少喝两杯,你会醉的。”梅溪劝道,同时在心中暗想:“值夜班的时候让我去陪,单独出来喝酒又要把自己喝醉,这个姐姐真是对我一点都不设防啊?唉,幸亏我不是坏人。”

    “好,你说不喝就不喝了,陪姐姐出去走走吧,心里闷的慌。”曲怡敏倒挺听话,放下杯子就结帐离开了饭店。

    黄昏的路边华灯初上,街旁的过客行色匆匆,梅溪与曲怡敏并肩漫步。不得不说,女人喝点酒有时候显得更加妩媚,她的脸红扑扑的,眼睛水汪汪的,不时有淡淡的幽香传到梅溪鼻中。梅溪尽量不去看她,目视前方缓缓而行,耳边听见曲怡敏道:“没想到你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当初会沦落到街头乞讨呢?”

    梅溪:“也不能算沦落,我没和你提过,我从小就是走江湖长大的,当时兜里确实缺钱,看那个地方适合行乞,就忍不住试试了。”

    曲怡敏扑哧一笑,心情开朗了不少:“以你的身手,用不着那样吧?”

    梅溪摇头:“你是说打猴鞭吗?不过是耍猴的手艺,我总不能在北京西客站耍猴吧?如果持鞭抢劫,那我成什么人了,还不如打闷棍的强盗呢,早让警察给灭了。……论功夫,你爷爷比我高多了,但他真正的身份还是医学教授。”

    曲怡敏低头道:“经过这件事,我觉得自己……”

    梅溪打断她的话安慰道:“你没有做错什么,但这世上的事情就这么复杂。”

    曲怡敏:“我听爷爷说,你用打猴鞭送他们进医院,其实是犯忌讳的,真的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梅溪:“我们梅家的祖训,打猴鞭不能轻易使用,我也不愿意用。但是事到临头逼不得已,也只能选择为与不为,当为则为。”

    曲怡敏侧脸看着他:“我觉得你越来越成熟了,再听你叫姐姐我都有点不好意思,真看不出来,你还只是本科二年级的学生。”

    梅溪心里有点砰砰跳,避开她的眼神道:“人就是有各种各样的,经历复杂一点的人感觉成熟些也正常,至少别的学生没要过饭。”

    曲怡敏又追问了一句:“读大学这么长时间了,你怎么没谈对象?现在和过去不同,大学里找对象很流行了。”

    梅溪摸了摸鼻子掩饰自己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没谈对象?”

    曲怡敏笑了:“我可是你的辅导员,你除了上课,其它时间都和我爷爷在一起,搞没搞对象我当然清楚。”

    梅溪:“我连学费都付不起,哪有钱搞对象啊?现代都市的爱情嘛,都是奢侈的,我没有那个奢侈的资本。总不能请女朋友吃饭看电影,也要找姐姐你借钱吧?”

    看着他腼腆的样子,曲怡敏来了继续逗他的兴致:“好啊,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交了女朋友可以找姐姐借钱,不过有个条件,你得先领来给我看看,姐姐替你把把关。”

    梅溪:“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可没这个心思。”

    曲怡敏却不放过他,继续笑问:“这和你有没有心思没关系,遇到动心的就不是你想不想的事了。……看你这么吞吞吐吐的,该不会是在老家有童养媳吧?”

    梅溪又忍不住伸手去摸鼻子,神色有些闪烁的答道:“别再开玩笑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什么童养媳?”他的反应看在曲怡敏眼中是腼腆害羞,所以她也没想太多,这句话却在梅溪心中掀起一阵涟漪。

    不经意的一个玩笑,触动了梅溪内心深处的隐秘,他想起了一个妖娆的女人。梅溪确实没搞过对象,也没正式谈过恋爱,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没有男女之间的经历。大学男生寝室夜话谈的往往都是女人,吹什么牛的都有,梅溪从来都回避这个话题,但是他却早已不是处男,上大学之前就不是了。

    那个女人是谁?不能说出来,也没法说出来,但是少年对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是很难忘怀的,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她。梅溪甩了甩脑袋不再去想,转移话题问道:“姐姐,你的情况呢?张小宁追你追的很紧啊,你就一点不动心?”

    一听见这个曲怡敏就有些不高兴了,哼了一声道:“别提他了,这次给我出的什么主意?”

    梅溪:“话也不能这么说,看张小宁当时的态度,也是想帮你的,只要你点头,他真有可能自己花钱摆平。……这个人的做法有可能你不喜欢,但是别人对你的好不能视而不见。”

    曲怡敏:“他追我,也是冲着我爷爷去的,你也知道我爷爷的本事,还有那些祖传的东西。……假如这一次让他出面花钱摆平,我和爷爷该怎么还这个人情?”

    梅溪心中暗道――张小宁也不一定完全是冲着曲教授去的,只要把曲怡敏追到手,也算是财色兼收,曲家的秘传迟早也要落到他手里。自从那次和曲教授谈起关于五石散的话题之后,梅溪就知道曲老头手里有很多东西是能帮张小宁这种人赚钱的。

    两人边走边谈,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道:“二位请留步!……对,就是你们这对帅哥靓女,请留步!”

    驻足回头一看,街边有人叫他们。梅溪一看见这人就想笑,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大伯,那位在道观里给人化解吉凶的正乾道长。只见此人身穿银色滚花刺绣盘扣对襟上衣,三十多岁的年纪,面如温玉相貌俊朗,只是鬓角的白很多。他坐在人行道旁边姿态甚是儒雅,面前放着一张白纸,上面只有两个大字――算命。他的淡定神态与他面前这张不伦不类的幌子显得十分不协调,颇有些喜剧效果。

    原来是遇到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惊门是江湖八大门之,自古有“九惊”之说,分别指的是:算命、看相、测字、扶乩、圆光、走阴、星象、法师、端公。其中星象师在民间很少见,只隶属官方,因为中国古代大多时候都禁止民间私习天文,平民妄谈星象是犯法的,至于其它“八惊”自古都很常见。

    “惊门”是八门之,“算命”是九惊之,并非偶然。世人皆好问运数、前程,就算嘴上不问心里也想,这其实与信不信鬼神并无直接联系,做什么事情都是在推测未来的可能、思考过去的经历中不解的问题。广义上干这行的人很多,指点经济的有市场分析师、金融专家,指点炒股的还有投资顾问、证券分析师等等,比如美国华尔街有一堆人吃这碗饭,只是人家的名头好听,办公室楼层也高。

011回、博学落眼收伪器,广闻不识撞真仙

    至于街头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般学的是《铁口神算》等成蒙人法,再高深一点的还可能去学《渊海子平》,知道怎么批八字。几乎所有的算命先生都自称学过《易经》,得到真传云云,大多是胡吹,其实梅溪心里明白,有点门道的算命先生大多都学过中医望诊,往往能看出他人大概有什么毛病,一开口就很能唬人,这也是惊门与疲门的相通之处。

    而这位先生真能搞笑,竟然就在幌子上写了“算命”两个字,梅溪从小走江湖见过各色惊门中人,也从没见过这么打招牌的。要么这人就是个完全外行的傻子,如果是内行的话,还真是奇了怪了!

    见两人回头站定,那算命先生开口就说了一句:“这位美女,你面带冲煞之色,近来可曾撞见什么阴邪之事?”

    惊门中人,开口第一句往往就“擂岗”惊人,把人吓一大跳,惊门得名也与此有关。这句话模棱两可却很有技巧,先说“冲煞”就是撞见了闹心的人或事,谁能没有呢?硬要去联想总能联想起来。至于阴邪之事,有可能是见鬼,有可能是做生意赔钱,也有可能是遇小人,反正都能扯得上边。

    从中医望诊的角度,曲怡敏微有醉意面色潮红,笑时却眉心微蹙若有所思,显然有积郁在心尚未开解,有微染风邪之相。开口说这句话十有**能叫准,高明的算命先生往往都讲究铁口术的,一句话出口,不明真相的人往往惊疑不定以为自己遇到了活神仙。

    梅溪清楚门道不太意外,可曲怡敏真的被吓了一跳,上前一步问道:“这位先生,您真的能看出来?见鬼也能看出来?”

    梅溪心中暗叹一声:“曲姐姐这简直是在递话让人接,恐怕想算得不准都不可能。”果然,那算命先生微微一笑:“是呀,我方才抬眼一撇,现你天庭有晦色,近来曾撞见阴神,以至遭遇不利,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曲怡敏很好奇的答道:“你说的沾边,叫住我们有什么事?”

    梅溪一见这个架式,就知道曲怡敏真的感兴趣了,他不说话就站在一旁看着。反正有自己这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在身边,也不怕这算命先生把曲怡敏给骗了,一般走江湖算命的套路都是先“擂”后“兴”,先吓唬人最后也要把人哄安心了才好收钱,其作用跟心理医生也差不了多少,就让他去哄曲怡敏安心吧。

    听见曲怡敏两番问,“钓空子”已经成功,那算命先生反而把架子端起来了,手扶下巴笑道:“相逢便是有缘,我开口便是缘法,能否结缘在你不在我,我不便主动告诉你什么,你心中有何事不解,尽管问我。”这位先生算命的方式倒是与众不同。

    曲怡敏却问了一句连梅溪都大感意外的话:“这位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世上为什么会有鬼?”

    这哪是算命啊?简直是玄学探讨,可不是一般的江湖人能扯圆的话题,梅溪也等着听那算命先生如何回答?而那位先生却不慌不忙的反问道:“请问,你可知何为天年?”

    天年?一般人还真答不上来,但曲怡敏却是知道的,非常简练的答道:“生机之至,自然之寿,就是天年。……这和鬼有什么关系?”

    算命先生:“天年未尽而夭亡,机缘巧合,或阴神不知己身已死,或怨念难消此生留恨,都可化为阴灵之物。……这么跟你说吧,假如一个人能活八十岁,但他四十岁就意外挂了,就可能变成鬼,这鬼在世间能再留四十年,且现形时容颜不改,听明白了吗?”他的话前半句说的文绉绉的,后半句说的十分通俗――这个人很能扯,忽悠起来还能自圆其说。

    听到这里梅溪也忍不住笑了,插口问了一句:“那传说中的千年老鬼呢?可不止普通人人的寿数。”

    算命先生眼皮也不抬的答道:“千年老鬼,你见过吗?世间鬼物,待天年已尽,将再入轮回。除非有莫大福缘,得传鬼修之法,修行而延年,鬼之长生与人之长生,其理同一。”

    他在那里一本正经的胡扯,曲怡敏自然不能相信,听到这里也笑了:“天年未尽而亡,就可能变成鬼,等到原本的寿数尽了,鬼也入轮回,这算什么规矩?你明的?”

    算命先生摇头:“这个问题不能问我,应该问千年之前的正一祖师。”

    梅溪一愣,原来这街头算命的也听说过正一祖师,上前一步与曲怡敏并肩而立,问道:“先生,正一祖师是谁?您还知道什么?”

    算命的还在摇头,抬起脸露出不悦之色:“我说二位,你们这是算命呢还是搞研究呢?我可是算命的,不是讲课的。”

    曲怡敏笑道:“当然算命了,那您先算一算,我们现在想问什么?”

    算命先生这才颜色缓和,看了她一眼道:“俊男美女肯留步,一般都是问姻缘,我看二位的姻缘嘛……嗯?……你还是不要问了,你身边这小伙……并非当世之人!”他的语气一开始有些微显得意,可没说两句脸色就变了,变得十分疑惑与严肃。

    曲怡敏刚开始听见他说出姻缘二字,脸臊的通红正要开口说话,紧接着又现他的语气变了,透着十分的古怪,忍不住转念问道:“你什么意思?”

    算命先生站起身来,上前两步一脚踩在自己的那张幌子上面,眼睛直盯着梅溪道:“你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小伙,你非当世之人的面相气色。”

    梅溪一摆手:“先生,你这回可打眼了,她是我的老师,我们才不是那种关系。……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算命先生一伸手就要抓梅溪的衣领:“你没听明白我的意思,你看上去真的不是当世之人,我是不会走眼的。……我看你很面熟,走,跟我走,让我仔细研究研究。”

    梅溪一闪身避过,然而那位先生一个滑步就绕到了他的身前,看身形竟然很像是个练家子,仍伸手抓向他的胸口。梅溪再闪身避过,喝了一声:“算了,我们不算命了,别一惊一诈的,没用,我身上只有食堂的饭卡没带钱。”言毕一把挽起曲怡敏道:“这是个精神病,我们走。”

    梅溪挽着曲怡敏就走,算命先生在后面喊道:“没带钱不要紧,我给你钱还不行吗?”

    变故生的突然,曲怡敏没反应过来,被梅溪拉着快步向学校方向走去,一边还问:“怎么回事?那人为什么是精神病?”梅溪好气又好笑的说:“你听听他在说什么?”

    只听那个算命先生也跟着他俩来了,这次没有强行伸手拉人,而是在后面央求道:“我给你钱,开个价吧,多少钱你能让我算一命?……把信用卡给你,要多少钱随便刷!”哪有这么算命的,不是精神有问题又是什么呢?

    好在离学校不远,很快就进了大门,曲怡敏对门卫说了一声,门卫将那个纠缠不休的算命先生拦了下来。两人已经走出很远,还听算命先生在大门口不甘心的叫道:“小伙子,别走,你看过美国电影《终结者》吗?第三部都拍完了――”

    听见这句话,梅溪与曲怡敏忍不住相对一笑,曲怡敏道:“这人的精神还真不正常,怎么回事呢?这几天净遇到怪事!”

    梅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些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日子久了,人就真变的神经兮兮了,这怎么形容呢――自我催眠?”

    曲怡敏:“刚开始看那人的举止还很正常,不像精神病。”

    梅溪:“正常吗?现在的正常人哪有那么说话的,文言不像文言,白话不像白话。”

    曲怡敏又扑哧一笑:“你这么一说还真是,一开始看见那人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曲怡敏本来心情不算太好,经过这个神经兮兮的算命先生一搅和,反而轻松了不少,笑的很开心。梅溪这才现,直到此时曲怡敏还挽着自己的胳膊,姿势看上去十分亲昵。刚才只是无心的,现在反应过来一只手臂也僵硬了不少。曲怡敏也察觉到了,把脸转了过去面有羞色,想松开又觉得太明显,气氛一时有点尴尬。

    “姐姐,时间不早了,你这几天心情不好,现在没事了需要好好休息,回家吧。”梅溪顾左右而言他。

    曲怡敏瞄了他一眼,柔声道:“好的,这几天也给你带来不少麻烦,连上课都耽误了,你也回去好好休息吧。”

    就是从这天开始,梅溪现曲怡敏看他的眼神有了微妙的变化,却很难形容,总之是一种让人心里痒痒的温柔触动。这让梅溪觉得有些温馨,同时也有几分困惑和为难,看来有必要适当保持一下距离了,继续这样互相不设防的交往,滋味有些不对劲。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出门遇到个神经不正常的惊门中人,没过几天,梅溪又遇到一位企图行骗的册门中人。这个骗子通过张小宁去骗曲正波教授,如果没有梅溪在一旁撞破,恐怕就行骗成功了。

    曲家祖上据说是药王孙思邈身边的药童,因此关于药王爷的轶闻掌故曲老爷子一直注意搜集,对药王爷的遗物自然更是视若珍宝。这些事被一个古董贩子得知,投其所好,伪造了一个铜鼎,并经过了“专家鉴定”,是唐代古物。而且妙就妙在古董商没说这是什么东西,送到老头手中后,是曲教授自己“现”它是药王爷遗物。古董商开价百万,没有直接卖给曲教授,而是卖给了一心想讨好曲教授的张小宁,一番讨价还价之后以六十万成交。

    张小宁拿着铜鼎和那份鉴定证书跑到曲教授那里去献宝,他以前送的礼多了,曲教授从来就没收过,但这一次确实送到了老人家心里头,曲教授实在舍不得让他拿回去。老头也没说要,只说暂时留下研究几天,越看越感觉爱不释手。

    这天梅溪一进药剂实验室,就看见曲教授在那里摆弄一只不到一尺高、略有残破的三足赤铜小鼎,他很好奇的问:“这是什么东西?老爷子现在也搞收藏了吗?小心别让人蒙了!”

    曲教授只顾看鼎,头也不抬的答道:“蒙不了我,别的我不清楚,这玩意我可是内行!梅溪,我考考你――你能认出这是什么东西吗?”

    梅溪:“这是一个赤铜鼎,应该是真的古董,看上去有年头了。”

    曲教授呵呵直乐:“你小子还不知道吧?这不是普通的鼎,是古时炼丹人所用的丹鼎,真正的丹鼎!一般人不可能认识,就连玩古董的也未必清楚。……你再仔细看看,猜猜这是什么年代的东西?”

    梅溪闻言也凑过去仔细端详:“老爷子,恭喜你了,这回没上当,真是古物。……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是明代中期的东西,至于丹鼎我就不认识了,您老的话肯定比我有权威。……咦,为什么要做旧呢?做旧手法很高明,打眼一看年头好像更久,有点奇怪。”

    梅溪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收藏家,不过有些东西他还是能看出门道的,明清两代的铜香炉他从小见过不少,大多残缺不全是作伪时参考的模器,从材质到形制他都很熟悉,各种做旧手法也都见过。别忘了他四姑家是干什么的?就是专门干仿造古董的!现在他们家的主业是仿制古瓷,有一段时间也仿制过古铜,会做假的人也善于辨真。

    曲教授听见他的话眉头却皱了起来,很紧张的追问道:“你会鉴定古董?不会看错吧,这东西真是明代的?不是唐代的?”

    梅溪:“不敢说会鉴定古董,但是明清两代的铜器还是有把握的,有时候鉴定就是一扫眼的活。唐代的赤铜器很少,这件东西形制和纹饰也不对,可以肯定是明代的,只可惜有点裂纹算残器,按照现在的行价也能值个几万块钱。……怎么,有人告诉你这是唐代的东西?”

    曲教授将信将疑:“鼎的底部有铭文,你看一眼,认识小篆不?”

    梅溪小心的将鼎翻了过来,三足中间的鼎底没有花纹,刻着几行铭文:“永徽五年孙隐岩得伏火法铸赤金鼎铭之”(铭文没有标点)。这些字梅溪勉强能认出来,一边看一边读,读完了抬头问道:“曲老,这是怎么回事?我不太明白这几行字在说什么?”

    曲正波:“连你也不清楚,所以我才没怀疑,我想一般的古董贩子不可能这么内行,了解这么偏门的考证。这几句话是在说药王爷孙思邈的事情,说明这个鼎就是当年孙思邈炼丹所用的丹鼎。这个故事知道的人不多……”

    据曲正波早年查证,历史上有据可考第一次留下火药配方的文献记录,就是孙思邈所著《丹经》中描述的“伏火法”,配方是硝石、硫磺、皂荚三味,后世的黑火药则是用更易制取的木炭粉取代了干皂荚粉。孙思邈为什么会创制“伏火法”?因为他在炼制一些特别的丹药时,需要一般燃烧方法达不到的高温与压力。

    相传孙思邈于湖南浏阳城东孙隐岩立鼎炼丹,创制了“伏火法”,最早的火药就诞生于湖南浏阳,到现在浏阳的烟火仍很有名,有一家上市公司就叫浏阳花炮。孙思邈的《丹经》成书于唐高宗永徽六年,也就是公元655年,而这本著作就是在他在浏阳炼丹时期写的。

    丹鼎上的铭文印证了孙思邈留下火药配方的记载,又和孙思邈在永徽年间于孙隐岩炼丹药的史实相合,在曲教授看来刻意做伪的可能性非常低。丹鼎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认识的,就算是搞古董的也未必明白,而这段铭文的来历就更非一般人能看懂了。所以张小宁把丹鼎拿来的时候,曲正波一见之下是欣喜不已,没有太怀疑。

    听了这些梅溪也觉得蹊跷,这丹鼎显然是针对曲教授的爱好刻意伪造,该怎么把话说清楚呢?想到这里他问道:“这些典故您老知道,别人未必不知道,但这只鼎恰恰送到你这个‘识货人’的手里,也有点太巧了!再仔细想想,这些典故您还对什么人说过没有?”

012回、药王名成留身后,何曾自谓孙隐岩

    听梅溪这么问,曲正波想了半天,皱眉道:“应该说过,都是对我的学生偶尔聊天时谈起的,他们可都不是搞古董的呀?”

    梅溪:“这丹鼎是谁拿来的?”

    曲正波:“张小宁有个朋友是搞收藏的,张小宁从他手里买来的,朋友不会骗他吧?”

    梅溪:“那张小宁知道这些典故吗?”

    曲正波:“应该知道,记得我对他说过。”

    梅溪:“既然那个收藏家是张小宁的朋友,张小宁告诉过那人这些典故吗?”

    曲正波摇头:“这我怎么清楚?那是他的事情。”

    梅溪:“你知道张小宁花多少钱买的吗?”

    曲正波:“一开始他不说,后来我一再追问,他告诉我是六十万。……怎么,你认为张小宁被人骗了?这东西可是有专家鉴定证书的!不会是你看错了吧?”

    六十万?听到这里梅溪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什么。不久前就是在这间实验室里,他也听到过这个数字,当时医院里那个死者迟功的家属闹事,要求曲怡敏赔偿六十万。张小宁在场,主动说让他来摆平,曲老爷子说不必,并且说自己搜搜家底也能拿出六十万。

    这样的巧合也许别人不会注意,但听在梅溪这种老江湖耳中就不一样了,江湖败类设局行骗的第一步就是要摸家底,而曲老头的家底已经无意中透出去了。有人可能不太明白,这里举个例子――

    不论是路边设赌局行骗还是坐地开赌场,在古时江湖八大门中都属于飘门。飘门的江湖术是有套路的,最近这套东西在南方一带很猖獗,不少人都曾陷进去。比如张三不小心陷入到一个赌局中,从小赢到大输身上的筹码输完了还想翻本,赌场里就有放高利贷的,而且往往放钱放的很准。张三有一家工厂,值五百万,放高利贷的往往连本带利放到四百万就不会再借了,此时赢家会逼张三还钱。考虑到紧急处置资产的打折,张三恰恰能拿出四百万,看上去很巧,实际上张三是落入到别人设计好的赌局中,对方事先摸过家底。

    曲正波拿工资过日子不愁,在北京城有一套大房子,但他毕竟不是什么大款,这些年来的积蓄加起来也就是五、六十万,所以他才会说出搜搜家底也能凑够六十万的话来。那古董商是张小宁的朋友,估计是通过张小宁了解了曲教授的情况,不仅恰好伪造了这么一件丹鼎,而且最后的要价也是六十万。如果张小宁舍不得花这笔钱送礼,曲老爷子见到东西也会自己掏钱买下来的。

    想到这里,这个骗局的前后过程梅溪在心中已经的很清楚了,就是不知道张小宁是否也被蒙在鼓里,或者是他与朋友合谋算计老爷子?估计张小宁也被骗的可能性很大,他的朋友所为用行话讲就是“杀熟”。

    可是怎么对曲教授把这些话讲清楚,他又不想太打击老头,把那张鉴定证书要了过来,只见上面写道:“三足两耳螭纹异形炉……造型古朴端庄、纹饰精美流畅,符合唐代器物特征,一侧耳部有放射形裂纹,品相略有残缺。经鉴定,为唐代真品,传世较为稀少。……市场参考价:80―100万元……鉴定人:河洛博物馆研究员――龙如海”。

    他皱了皱眉头说道:“古董可以伪造,这鉴定证书也未必可信,曲老,我没必要骗你,我看这真不是唐代的东西。……您再仔细瞅瞅,认真想想,先不说这丹鼎是真是假,用平常心去分析有没有其他的破绽?这段历史典故我不是很懂,丹鼎我也不认识,但如果是伪器,很可能还会有别的破绽。”

    曲教授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梅溪,用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那倒扣过来的三足铜鼎,看着看着突然一拍大腿,惊呼道:“唉呀,果然不对!我怎么没想到呢?”

    梅溪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赶忙问:“您老看出哪里不对了?”

    曲正波一指鼎底上的铭文:“这‘孙隐岩’三个字不对劲呀,如果是永徽五年的东西,恐怕当时还没有孙隐岩这个地名。……我是太高兴了,以为找到了药王爷的遗物,一时间忘了去多想,听你这么一提醒,回过味来还真是有问题。你还不知道吧,我曾经去过浏阳,寻访药王爷遗迹……”

    古时浏阳真有一个地方叫孙隐岩,曲教授不仅去过,还在当地档案馆中查阅过地方志。史志的记载中,隋代之前没有出现过这个地名,而唐代不知何时出现了这个地名。这个地方叫孙隐岩,有记载的地名从唐朝开始,而初唐时孙思邈曾在这隐居炼丹。这意味着什么?――仔细分析,结论应该是此地因孙思邈而得名!

    永徽年间,孙思邈正在那里炼丹,当时此地就叫孙隐岩了吗?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也不符合中国古代传统的习惯,至少也应该是孙思邈离开之后的事情,就算是唐代命名,也不应该是永徽五年,更不可能铭刻在孙思邈当时的丹鼎上。曲教授被一时高兴冲昏了头脑没有想太多,现在冷静下来也看出了蹊跷。

    而这一段历史,估计那古董贩子也没有考虑太多,就算去查史书,也只能看到唐代确实有个地方叫孙隐岩,而孙思邈确实在那里炼丹创制了伏火法。历史有明确记载的东西可以去造伪,而历史没有明确记载,只能凭经验和常识去推断的知识,伪造之物往往会露出破绽。

    其实那段铭文梅溪就没怎么多想,因为他一眼就看出这铜鼎不可能是唐代的东西,不管上面写了什么那也是假造的,所以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而丹鼎最能打动曲正波的就是这段铭文,所以铭文中的破绽是曲正波最早想到的。

    见曲教授自己看出了破绽,梅溪也松了一口气。很多民间搞收藏的都有一种偏执心理,总以为自己收藏的东西“有可能”是真的,哪怕是明显的假货,行家对他说破嘴也将信将疑。曲教授不是无知之人,清醒过来一下子就现了问题,这对梅溪来说是件好事。

    梅溪此时问了一句最关键的话:“曲老,您付钱了吗?”

    曲教授长叹一声:“差一点就付钱了,我存款有五十多万,股市里还有点,就是股票都套着,股市从六千多点一路跌到一千六百点,到现在也不见反弹,我没舍得卖,上午还打电话想暂时借点凑齐。这丹鼎是张小宁买下送我的,我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他花钱的,我要留下就给他钱。……唉,看来张小宁很可能是被朋友骗了!”

    就在这时,曲怡敏推门走了进来,开口就道:“爷爷,你给我爸邮件要借钱?爸刚才联系我了,问你干什么用、需要多少,他从国外直接给你打到帐户上。……你花那么多钱,就是为了买这个铜鼎吗?”这时她也看见了梅溪和桌上的丹鼎。

    曲教授坐在椅子上,很失望的一摆手:“不用了,这东西是假的,我看出铭文不对,梅溪也认出这不是唐代的东西。”然后解释了一遍刚才生的事。

    曲怡敏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掏出电话一边拨号一边道:“这个张小宁,竟然诈骗到我爷爷头上来了,看我骂不死他!”旁边的曲教授和梅溪一起伸手拦住了她。

    曲教授劝道:“事情还没搞清楚,看情况张小宁也是被人骗了,我听说哦他真的花了六十万,能不能要回来还两说呢。”

    梅溪对两人道:“你们别急,这事情不复杂,假如张小宁真的被骗,按照古董行的规矩,如果我猜测的不错,钱是能要回来的。……就是这份鉴定证书还有点问题,曲老师,把手机借我用用行吗?”

    曲怡敏将手机递给了他,梅溪拨通了一个号码,就是他四姑家表兄的儿子游成基,现在潘家园古玩市场混的那位。电话打通了之后梅溪说道:“小基基吗?……是我,你表舅。……找你有点事,我这里有件东西,明代的三足两耳异形炉,八寸高的赤铜器有点残,底上加刻了铭文做旧冒充唐朝的,可鉴定证书好像是真的。……我给你念一遍,你听听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答道:“你问的是这件东西?耳朵上有裂纹底下加小篆的是不是?太巧了,我还真知道,就是我们对面铺子的那家何老板干的。……那个鉴定专家龙如海在业内口碑不好,何老板找他的时候,他要三千鉴定费,还价之后一千八搞定了。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了,给人看穿了就推说走了眼。……也就是你问我才会说,别人摸情况我根本不能告诉这些。”

    梅溪:“那老板是坐地户还是过江龙?”

    游成基:“正规的开门户,有招牌走不了的,出了事得按规矩来。”

    梅溪:“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有空到学校来玩啊!”说完挂断了电话,将手机还给曲怡敏道:“这事好办,明天把张小宁叫来,什么话都说清楚,他明白了之后,自己拿去退就行了,古董行有古董行的规矩。”

    倒腾古董,现在时髦的名词叫搞收藏,在江湖八大门中属于册门。时代展了,现在人不知道什么是册门,但古董生意规矩大多从册门的讲究来的。比如你去某个古董商店,买了一件赝品回家,按照行内的规矩,能不能退呢?不一定,得看具体的情况。

    卖古董的没有不往外放赝品的,这东西真假难辨要求的专业知识也非常复杂,因此不是一、两句话能够说清的,哪怕纠纷闹到现代法庭上连法官都头痛。卖古董有一条约定俗成的行规,简单的概括起来就一句话:假如你的货中间有赝品的话,你可以不说东西是假的,但你不能保证东西是真的,让顾客自己去挑,真假自辨,走了眼后果自负。

    假如你拿着一件去年刚烧出来的瓷器,可以对顾客说:“这可能是弘治青花,我要价挺便宜的,您买回去碰碰运气!”这样没有问题。但如果你对顾客说:“这就是弘治青花!”那多半要承担责任,顾客找回来你得吃回去,除非你想做完一票买卖就溜。

    当然了,古董行的具体情况很复杂,卖赝品也可能并不知情,比如老板被赝品打了眼收了假货以为真的,就当真货开价往外卖,只要他不违反规矩,钱货两讫之后顾客也得自辨真伪。只有一种情况最恶劣,那就是自己造假,然后承诺它是真的,直接明骗。按照现在法律,这就是诈骗了,按照传统的行规,被拆穿了需要退钱、赔礼、砸货、拆招牌。当然了,外行人不了解这些,因此一般都是对不懂行的冤大头才使用如此行骗的手段。

    张小宁的那位朋友所为就是这种情况,他通过张小宁了解到曲教授的爱好与家底,刻意设局做了这么一件伪器,性质和一般意义上的卖赝品不一样。

    说完这些之后,梅溪向曲教授道:“你现在可以打电话把张小宁叫过来了,把鉴定证书和这件东西都还给他,他如果不明白的话,我对他讲清楚。他是要用法律手段还是按行规办,自己选好了。……曲老师,你也别骂他,我想他也是上当受骗了。”

    梅溪劝曲怡敏别骂张小宁,可曲怡敏那张嘴还是没有饶了姓张的。等张小宁赶来之后,劈头盖脸先挨了一顿数落,如果不是梅溪和曲教授在一旁劝说,还不知道会被骂成什么样呢!张小宁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当时羞愧难当,脸紫的就像猪腰子,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拿起那个丹鼎就想摔。

    梅溪赶紧阻止了他,提醒道:“必须原样还回去,要砸也让卖货的人自己砸。”

    张小宁红着脸说了声谢谢,低头一溜烟的带着东西就走了。曲教授看着他离去有点无奈的叹道:“吃一堑长一智,有了这个教训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这件事也太离奇了,就和小说中写的一样。”

    梅溪淡淡一笑:“现实可能比艺术更离奇,小说中的故事也来源于现实。”

    曲怡敏拍着梅溪的后肩道:“多亏你了,否则爷爷被人骗了都不知道,养老的本钱都搭进去了。”

    曲教授:“我的工资够养老了,那些钱可不是我的养老钱,是给你的嫁妆钱,本来想买个传家宝,将来留给你做陪嫁。……你是得谢谢梅溪啊,多亏他,你的嫁妆才没被人骗走。嫁妆被骗了不要紧,人可别被骗了!”

    曲怡敏被爷爷说的很不好意思,脸颊绯红不由自主又瞄了梅溪一眼。

    ……

    原本梅溪已经察觉到曲怡敏看他的眼神起了微妙的变化,正在思考是否该适当保持距离,可经过假古董这一场闹剧,无形中他和曲怡敏的关系又亲近了不少。曲怡敏看他时眼神中的温柔之色越来越明显,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也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吧。从年龄看,曲怡敏比梅溪大了几岁,但是论社会阅历和经验,梅溪却比这位姐姐要成熟。

    对于梅溪这些心思曲怡敏浑然不知,仍然经常来找他,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大大方方的以辅导员的身份,梅溪躲都没办法躲。他总不能直截了当的说:“姐姐,我们的关系过于亲近了,这样下去会有问题的。”

    这天曲怡敏又来找梅溪,非要请他吃饭不可,在饭桌上拿出来一个小瓷瓶神秘兮兮的问道:“你猜,这是什么东西?”

    梅溪:“这还用猜吗?一个小瓷瓶。”

    曲怡敏忍不住扑哧一笑:“你可真逗,我问的当然是瓶子里装的是什么?”

    梅溪摇头:“猜不出来,我又没有特异功能。”

    曲怡敏:“你还没有特异功能啊?会那么神奇的鞭法!”

    梅溪:“打猴鞭是打猴鞭,特异功能是特异功能,两码事。”

    曲怡敏:“你挺低调的,我以前还以为民间现了你这种奇人,早就上新闻联播了呢!……猜不出来?我告诉你吧,就是五石散。”

    梅溪一惊:“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哪弄的?”

013上、此生亦有痴于我,不独伤心是小青

    曲怡敏哼了一声:“这次我和张小宁彻底翻脸了,他上次让我偷拿爷爷的赤石脂,前天我去找他还回来。结果他已经配成了五石散,赤石脂是没法还了,我就拿了这瓶。……我留着这东西没用,爷爷研究五石散是为了帮助炼功修身,你也是有功夫的人,送给你了。”

    梅溪身子往后靠,连连摆手道:“这么珍贵的奇药,怎么能给我,既然是还你爷爷的东西,交给曲教授吧。”

    曲怡敏一皱鼻子,佯怒道:“给你就是给你,这一次你帮了我爷爷大忙,他才没有被人骗了,一瓶五石散算什么?你要是不收,姐姐可要生气了。”

    这哪里是生气,分明是女孩子撒娇,梅溪心里有点苦赶紧点头:“我收我收,谢谢你了!”伸手把瓷瓶接了过来。

    曲怡敏满意的笑了,还不忘追问一句:“你什么时候服用了五石散,把药效和反应告诉我一声。你上次说的五气朝元的境界,你自己什么时候能达到呀?”

    梅溪苦笑摇头:“五气朝元指的不是功夫有多好,而是一种身体状态,我也不太清楚。”心中暗道:“修身境界不到,这东西就是春药,久服还可能中丹毒,我怎么把药效和反应告诉你?”

    ……

    所谓五气朝元境界前文已有介绍,是医家的说法,指的是人的身体达到最佳的、最自然的完美状态。五石散这味药,是在一个人自身“五气冲和”之后,接近五气朝元的境界时,内养调息时服用以助调散五气。五气冲和,指的是五脏六腑身体机能修炼的已经十分强健,此时可服用五石散使内在气机运转协调,达到完美的状态。此是这一剂神仙方的真正用处。

    梅溪从小不仅练过武,梅太公也教过他内养功夫,这是学习打猴鞭所必须的,他学的内养功夫有站桩和打坐两套,叫什么名字梅溪也不清楚,反正就是太公要他这么做。五气冲和的状态梅溪差不多已经达到。理论上讲,现在的梅溪可以服用五石散。

    五石散,吃还是不吃?这是个问题!在金庸的小说《笑傲江湖》中,岳不群面对辟邪剑谱上所载武功秘籍时,是否考虑过自宫还是不自宫的问题?也许局外人很难理解那种诱惑。

    孙思邈曾经在书中写到“宁食野葛,不服五石,明其大猛毒,不可不慎也”,还劝诫“有识者遇此方即须焚之,勿为含生之害。”但是他身边药童的后世传人曲正波,却保留了这一古方,甚至还复原了五石散,这又是什么道理?不是曲正波不尊药王遗训,而是他了解前人为什么会这么说,研究起来反而更加感兴趣。

    ……

    几乎每一所大学都有一个被称之为“山上”的地方,就像校园中总会有一条路被称为“情人路”一样,这个地方要么在校园中要么在学校附近,往往是一座绿化比较好植被茂盛的丘陵,面积可能不是很大、高度也可能不是很高,但就算只有那么一块坡地,也会被学生们称为“山上”。

    这不是巧合,从传统风水学的角度,“书院”应依山而建,此山不在高,而在于“灵气”冲盈。“书院”选址的时候就要注意这个问题,不能一马平川,自然条件实在满足不了,也要通过人工的设计,建造出特有的地势起伏。江湖八大门中的“风门”,就有这方面的研究,也有人说其中的道理和教育心理学有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当代中国许多大学当初在选址与建造时,虽然嘴上不公开说风水,但实际上都有意无意在遵循这一条原则。至于今天各地流行的“大学城”等开项目,还有没有注意这个讲究,那就不好说了。而梅溪当然知道这些。

    “山上”往往是大学情侣们谈情说爱幽会的好去处,在过去,也是夜晚成双结对钻草丛的好地方。至于现在,夜里的“山上”要清静多了,因为大学生在外租房越来越普遍,学校周围的钟点房也是既安全又方便,于是不再流行野合。

    在得到五石散后的第三天深夜,梅溪端坐在“山上”的一片开阔地带,周围没有人,他静静的就像夜风中的一道影子。他坐的地方就是这整片校园地势灵气汇聚的“地眼”之处,手中拿着一个玻璃杯,杯中所盛的半杯水正在无声的旋转,还隐约出淡淡的五色毫光。

    这一杯便是神仙方剂五石散,它的服用方法是用净露调匀冲服,以静坐内养调息的方法化解药力,不仅服药人自身要达到五气冲和的状态,还要借助地利与天时。所谓地利,梅溪已经选了附近一带最合适的地方;所谓天时,按药性应在寅时(凌晨三点至五点)服用,调息至卯时(凌晨五点至七点)化尽药力。

    之所以如此服用五石散,是遵照中医十二时养生的理论:寅时肺经当令,主一日之始、周身气血重分;卯时大肠经当令,天门地户开、周身表里呼应。提到“天人感应十二时”理论,这里再多说两句――

    现代人喜欢熬夜,比如通宵上网打游戏看书之类,不论此人的生活习惯怎样,一般熬夜到寅时是最难受的,因为此时周身气血重新分配,要求人处于休眠的相对静态中。如果不睡觉继续熬下去,一直熬到卯时,这时你可能会现想睡都睡不着了,进入感觉有些疲倦闭眼又睡不踏实的状态。这是天人之间颠倒阴阳的症状。

    还有,男女之间什么时候**效果最好?应该是戌时(19点-21点),此时心包经当令,主喜乐情动。而到了亥时(21点-23点),三焦经当令,主阴阳交泰,所以亥时是**的最佳时间。

    那么情侣之间约会,在戌时进行一些调动彼此情绪的活动,到了亥时就应该考虑上床**了,这样从生理到心理的上感觉可能都是最佳的。你可以不相信,但如果你的人生经历足够丰富的话,自己回忆一下情况是不是这样?这里也给女孩子提个建议,如果你和男朋友约会,又不想生过于亲密的关系,那么最好在亥时就考虑回家。

    梅溪午夜静坐,杯子里的五石散冲剂在无声旋转,渐渐有点热,那是他在以内劲调匀杯中水,这也是服用前的一个步骤。梅溪这一手功夫,当然是和梅太公学的。

    梅溪小时候梅太公过八十大寿,晚辈都要敬酒,轮到小梅溪敬酒,梅太公却说自己不能再多喝了,只喝一口意思一下。梅溪当时就说:“好啊,太爷就喝杯子里最下面的那一口酒吧。”他本来只是和太爷开个玩笑,没想到梅太公二话不说举杯就喝了一口,等杯子再放到梅溪眼前,他就看见玻璃杯中的酒在旋转,而杯底那一小块地方变成了空的,没有酒!

    梅溪惊奇佩服的不得了,后来缠着太爷要学这一手戏法,太爷就顺水推舟教了他内养功夫,并要他去和三叔学打猴鞭。习武很苦,而少年人不知苦之为苦,在长辈的督促下倒也能坚持下来。但是练内功就不一样了,过程十分枯燥不适合少年人的心性,所以梅太公耍了个手段,让梅溪自己求着学。

    以梅溪今天的功力,还不能以内劲转动杯中水使之凌空倒悬,但是调匀五石散是绰绰有余。已经到了寅时,梅溪望着杯中的五石散却没有立刻服用,他的表情有些奇怪,视线散似乎在看向很远的地方,若有所思的出神了。他在想什么?五石散也是一味“春药”,男人看见春药的时候,第一个闪念想起的当然是女人,梅溪不由自主又想起了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她名叫付小青,比梅溪大三岁,梅溪叫她“小阿姨”,但两人之间其实没有任何亲戚与血缘关系。付小青是邻村人,她的父亲与梅溪的三叔公情同兄弟,三叔一家经常走江湖卖艺,这种卖艺班子以家族为单位但不局限于一家,往往还包括几家合作的乡邻。付家父女也跟随梅家三叔的班子出外走江湖卖艺,小青的父亲在她七岁那年染病客死他乡。

    梅溪的三叔一家对旧友留下的孤女寡母多有照顾,小青的母亲后来改嫁了,小青仍然跟随梅家班走江湖,她能歌善舞还精通箜篌与绳技。梅溪小时候经常跟着三叔一家混,与付小青算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小孩子在一起玩游戏,付小青在梅溪面前装小大人,非要他叫自己“小阿姨”,梅溪投其所好就这么叫了,反正没什么损失还能哄两块糖吃。

    这一叫就顺嘴了没改过来,从小一直叫到长大,也许是因为梅溪的嘴甜,小阿姨对梅溪格外的好。乡下的孩子没有什么奢侈嗜好就是嘴有点馋,从小有什么好吃的,付小青总会悄悄给梅溪留一份,哪怕梅溪也有,她也会把自己那一份再分给梅溪一半。

    梅溪上高中之后没有再随三叔一家跑江湖,付小青也离开梅家班独自出外闯荡,两人见面的机会不多,但付小青每次回乡都会来找梅溪,从外地捎回不少礼物给他。那时的付小青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人长得既白净又水灵,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美人儿,身上总带着一种形容不出特别好闻的气息,胸衣下那一对充满弹性的高耸之处总让梅溪不好意思直视。但梅溪从未想到,自己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竟会是她。

    那件事,生在一年零两个月之前的九月初,也就是梅溪准备离开梅家园上大学的前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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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完这段有个有趣的问题,诸位那里的大学有“山上”与“情人路”吗?

    呵呵,新的一周开始了,继续冲榜求票,谢谢!

013下、此生亦有痴于我,不独伤心是小青

    那天晚上乡亲们给梅溪送行,各家携酒端菜,在梅太公的院子里摆了几桌。等到众人散去,桌椅杯盘收拾好已经是夜里,梅太公先睡了。梅溪喝的酒不少而且很参杂,就算他是海量此时也有些晕乎了,觉得脚下轻飘飘且浑身燥热。

    在水井边冲个了冷水澡,将一身的汗水与酒气洗净,在自己住的偏屋刚刚躺下,就听见有人敲窗户小声叫他:“梅溪,梅溪,你睡了吗?”

    是付小青的声音,梅溪坐起身来问道:“小阿姨,怎么是你?我还没睡,这么晚找我有事吗?”

    付小青:“你能出来吗?……小点声,别把老太爷吵醒了。”

    梅溪换了身干净衣服走出房门。这一个晴夜,一轮弯弯的下弦月将院子里照的很清楚,付小青站在那里,上身穿一件浅色短袖真丝衬衫,下身是一条深色齐膝短裙,衣料的质地很柔顺,将她的娇美身材显露无遗。当时的天气还很热,付小青应该洗过澡不久,乌发披在肩上还微微有些湿漉,最特别的是她肩上还挎了个不大不小的包。

    “夜里睡觉怎么连院门也不关好?家里也没养条狗,不怕小偷吗?”看见梅溪出门,首先开口的是付小青。

    梅溪笑了笑:“没什么东西好偷的,要有小偷摸到这里来真是不开眼了。……你找我有事?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来的?”

    付小青:“前天就回来了,听说你要去北京上学了,想来看看你,还有一件东西要送给你。……我们不要站在院子里说话,出去好吗?”她说话时语气有些吞吐,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夜色中虽然不能完全看清脸色,但梅溪总感觉她的脸颊似乎红红的有些烫。

    两人并肩走出院子,穿过乌梅林走下山坡,付小青不说话梅溪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氛有些暧mei与尴尬。他想打破沉默,憋了半天却才说出一句:“今晚有点热。”

    付小青扑哧一声笑了:“是有点热,陪我去河边走走好吗?”他们去了河边,微微的夜风很是凉爽,月光下的初溪河水声潺潺,沿着河边走了很久,已经远离了村子来到一处僻静的河湾,远处是山丘起伏的魅影,近处河滩旁是一片芳草茵茵的坡地。

    梅溪终于忍不住又一次打破沉默开口道:“小阿姨,你不是有东西要送给我吗?究竟是什么东西,大半夜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跟我来,到这边来——我们坐会儿好不好?”付小青拉住他的手将他拉到草坡上,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条薄毯还有一瓶酒,将毯子展平铺好,示意梅溪一起坐下,将酒递给他道:“今天梅家园的乡亲们给你置酒送行,我一个外村女人不好去凑热闹,所以等到现在才请你喝酒,你给面子的话,就喝吧!”

    没有杯子,梅溪打开瓶盖,举起这个很精美的玻璃瓶直接对嘴喝了一口,感觉是一种从未尝过的奇妙滋味,他好奇的问:“这是什么酒?我以前没喝过。”

    付小青:“这是洋酒,很贵的,我特意从城里给你带的,怎么样,喜欢我的酒吗?”

    梅溪点头:“喜欢,当然喜欢!小阿姨特意准备的好酒,我怎么会不喜欢?”其实说实话,这酒感觉不错,但是不太对梅溪的胃口。

    付小青:“你喜欢,我就放心了!我陪你一起喝行不行?”

    梅溪:“当然好了,有什么不行的?”

    他把瓶子递给了她,付小青轻抿了一口,又把瓶子还给梅溪,映着波光的眼眸静静的看着他。梅溪被她看得有些心慌,又低头喝酒,却发现今晚付小青抹唇膏了,尽管在月光下看不出来,但是瓶口上残留了一抹浅浅的颜色。他的脸有些发热,却装作没什么的样子又喝了一口。

    勾引,绝对是勾引!——如果这是小说中的情节,肯定会有读者大声这样说。在《水浒传》中,潘金莲勾引武松,用的就是杯沿上带着唇红的半杯残酒,而付小青更绝,连杯子都不拿直接用瓶整。如果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武松愤然起身义正词严的训斥了对方,而梅溪装作没看见继续喝酒。

    酒瓶在两人之间交替,酒渐渐已经下去一半,这两人酒量都很不错,尤其是梅溪,但他今天晚上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些酒下再去,被压下的醉意又泛了上来。夜风将付小青发丝带着迷醉的气息送到他的鼻尖,撩拨的他心里有点痒痒的,空气中有一种萌动的情愫开始弥漫,让人有莫名的冲动。

    梅溪心中有些警醒,甩了甩头想甩去心中的胡思乱想,这感觉让他有些羞愧,大半夜稀里糊涂的跟着小阿姨来到这个地方本身就不太对劲,这酒不能再喝了。他刚想开口说话,付小青却转脸看着河水幽幽道:“你明天就要走了,我明天也要走了,我们去的是不一样的江湖。……你知道吗?其实我前天夜里就来了,但是没有进院子叫你。”

    “不就是找我喝酒吗,什么时候不行,来了为什么不进去呢?”梅溪说话有些喘,仿佛在下意识的回避什么。

    付小青的回答像是自言自语:“从小我就认为自己的生活不应该只属于这片山村,很早就出去闯世界,我说不清自己究竟得到了什么,却很清楚将失去什么。……你也不属于这里,在我眼中,你和其他所有人是不一样的,我也说不清你应该属于哪里?……梅溪,我只有一个希望——你能记住今夜,也让我记住今夜。”

    “小阿姨,你,你有什么心事吗?”

    “先别说话,我说有东西要送你,不是这瓶酒。……你闭上眼睛……好了,现在回答一个问题,答案一定不要让我伤心。你——喜欢我吗?”

    梅溪闭上眼睛,听见她问出这样一句话,他能说不吗?只有点头道:“当然喜欢了,没有理由不喜欢?”说话间猛然感觉到不对,温暖的幽香已经袭到近前。

    梅溪睁眼,月光下看见付小青已经跪立在身前除去了衬衫,胸衣也落在地上,一片雪白的肌肤让他目眩,尤其是那挺立的胸房上跳动的一对嫣红。梅溪的身体想往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几乎窒息了,因为付小青伸手揽住了他,将他的头埋在自己柔软的胸膛上。

    梅溪脑海里嗡的一声,所有的酒劲都在全身的毛孔中散去,而醉意却全部涌上了脑门。如果要拒绝的话,梅溪一开始就不应该半夜随她出来,突然遭遇此情此景……说实话,当时的梅溪也没想到怎样去拒绝。——逆推,绝对是逆推!

    梅溪是个完全没有经验的雏,但付小青显然很有经验,完全是她在引导着梅溪健壮的身体去获得更多的欢愉,甚至可以说她在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尽量让他索取最大程度的快感与满足。……这一夜的经历与经验都是无法言述的,梅溪有海量,从小至今只醉过一次,但仅这一次就让他“shi身”了。

    那一夜温柔缠mian之后,“小阿姨”第二天就走了,甚至没有来给他送行。梅溪仿佛是做了一个回味悠长的chun梦,直到坐上火车时鼻端似乎还能闻见那女体的幽香,指尖还残留着那肌肤滑腻的感觉。梅溪后来给“小阿姨”打过不少次电话,但她的手机号换了,再也没有联系上也没有见过她。

    听在南方跑江湖的同乡讲,在广深一带偶尔见过付小青,据说她做的不算是皮肉生意,但也与色诱有关。付小青曾经在广州与多家婚姻介绍所以及茶座有合作,主要工作是把她的相片与不知真假的个人资料登在婚介所的求偶名册上,在不同的地点和不同的男方求偶人见面。见面的对方都是交了婚介费的,见面也是需要在茶座消费的,每次付小青都有提成拿,她的生意一直很好。至于付小青的“工作”范围是否只有这些,遇到大方又顺眼的客户提不提供陪聊、陪游等流行服务,梅溪就不得而知了,再后来就断了消息。

    听了同乡带回的传闻,梅溪有点明白了“小阿姨”临别时最后说的话:“说不定有一天,我突然就嫁了,也说不定再见时,我早已堕落不堪,你就当作不认识我。……我的名字叫小青,不叫小阿姨!只希望你能记住现在的我,这一夜回忆中留给你的那些美好的感觉。”她说的也是,常在河边走,说不定就会打湿脚,或者就下了水,谁又敢肯定自己一定能始终把持住呢?这就是人在江湖。

    梅溪常常回想起那个晨光微吐的黎明,在微曦中看着付小青从怀中起身时赤裸的剪影,像一幅美妙绝伦的画,他冲口而出说道:“不要走了,你等着,我养活你!”以及“小阿姨”略带叹息的回眸一笑。梅溪记得自己当时说的是“我养活你”,而不是“我娶你”,不知道付小青那复杂的一笑是否与此有关?

    那一夜事后的回忆感觉复杂而美妙,少年shi身的经历,大多就是这么意外。付小青比他大三岁,当时却显得成熟很多,清纯少年爱御姐,这种情况大概也不是偶然,也许情窦初开时更容易受到那种成熟魅力的吸引。有意思的是,上了大学梅溪又遇见了曲怡敏这位“姐姐”,很显然如今曲怡敏看梅溪的眼神不自觉有了别样的情愫。

    回忆付小青突然又想到了曲怡敏,梅溪只能暗自苦笑,今天的他不会轻易再让那样的意外发生了。如果真的发生,也不可能像当初那样让付小青就那么轻轻的远去,尽管是人在江湖,也必须要有自己能把持的东西。思绪及此,梅溪的心神终于能够安定下来。

    修炼有成的高手在静坐行功之前,如果思绪杂乱不能勉强压服,不妨定下心来在杂念中抽出思绪真正的源头冷静的去想一想,然后做到神不随意走,此时方可收心养气,这与初学静坐时的“心斋”那种不管不想的情况是不一样的。当梅溪终于能够调息入静之时,杯中的五石散也调匀的刚刚好,他举杯缓缓饮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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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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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介绍:
北京中医药大学本科生梅溪,自幼漂泊江湖,艰难的上了大学读到二年级,却在一场意外的奇遇中穿越了,来到盛唐年间。
他却惊讶的现,自己来到的是与历史书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样的世界,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事物,竟在身边真实的呈现。他该如何自处?是历史记载错了吗,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创造了后世所见的历史?
人们总是忍不住去幻想穿越与重生,能将心中一切遗憾从头补偿,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的世界构建成一座完美的灵山,究竟之处,还是那一句古语――灵山只在汝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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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梅振衣灵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