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回、遮眼红尘身何处,诞言无栗食肉糜
程玄鹄这是在提醒梅振衣,不要让裴玉娥抓住把柄给收拾了。前文提到,唐律规定:“尊长既在,子孙无所自专。若卑幼不由尊长,私辄用当家财物,十匹笞十,十匹加一等,罪止杖一百。”此人和一般的书生还不一样,既精通财务帐目,也精通刑名律法,他以为梅振衣的钱是找舅舅柳直借的。
梅振衣擅自举借巨债,将来还是需要梅家还。裴玉娥真要追究起来这也是违反律令的,她如果将钱还给柳直逼着他收下,然后把梅振衣送到官府告一个儿孙不孝,按照梅振衣的举债金额,绝对够得上“杖一百”的标准。
打一百杖可轻可重,轻的上点药擦擦**就没事了,重的是可以打死人的,谁又能保证裴玉娥不借机对梅振衣下狠手呢?反正如今梅孝朗不在家,而梅振衣自己又犯了错。程玄鹄在菁芜山庄待的时间不短了,当然清楚一些梅家的内部矛盾,此时提醒梅振衣也是冲星云师太的面子。
梅振衣闻言答道:“程先生误会了,我不是和舅舅借的钱,实际上这钱不是我出的,而是齐云观上任观主纯阳子吕仙人出的。纯阳子的事迹想必你也听过了,他临去之时曾留下一笔钱财,托后来人造福世间百姓。”
张果也在一旁解释道:“是的是的,少爷说的没错,确实是吕仙人留下的财钱,我可以做证。”
这时星云师太问道:“程先生。你掌管菁芜山庄地帐务,钱财出入谨慎也是应该。但你知道小公子为孙真人所造的经石幢究竟是何物吗?”
程玄鹄:“所知不详,只知是一座经石幢,公子欲为其师立碑。”
星云师太摇了摇头,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来几张纸。递到程玄鹄手中道:“你误会了,非为某人树碑立传,而是造福世间万民之举,你看看石幢上所刻就明白了。”
这几张纸上写的便是孙思邈交给梅振衣,要他刻在“石太医”上的文字。程玄鹄接过来看了几眼,立刻也明白了,他放下纸张道:“小公子,是我误会了,如此功德之举。怎样隆重其事都是应该地。我本以为你就是要为孙真人立碑,下人们借机聚敛私财。……此石幢当立,菁芜山庄立刻调拨银钱,我会向长安侯府解说清楚的。”
梅振衣摆手:“先生,这就不必了。孙真人是我师父,也是我的恩人,立石幢之事不必麻烦菁芜山庄。至于绿雪神祠。是我父的吩咐,也是梅家的事情,这笔支出由菁芜山庄来给是应该的,现在不着急,等你回报长安侯府之后再算帐吧。”
见程玄鹄表态立刻就要拨钱。梅振衣摆手道:“先生。这就不必了,孙真人是我师父。也是我的恩人,立石幢之事不必麻烦菁芜山庄。至于绿雪神祠,是我父的吩咐,也是梅家的事情,这笔支出由菁芜山庄来给是应该地,现在不着急,等你回报长安侯府之后再算帐吧。”
这一次见面地结果非常好,看来人是需要打交道才能互相了解的,程玄鹄这个人并不坏,他既然是裴玉娥请来的,难免对梅振衣有偏见,等了解情况之后事情就有了转机,尤其还有星云师太这层关系。
程玄鹄告辞的时候,梅振衣亲自把他与星云师太一起送到了山下,两人分别上船回程。上船之前程玄鹄把梅振衣拉到一旁私下里问道:“梅公子,先前听侯爷夫人言语,对你有些误会,今日见面现你并非顽劣不堪,但昨日有下人说你在菁芜山庄门前抡砖大喝,究竟是怎么回事?”
梅振衣笑了:“先生又误会了,昨天我在山中被一名道士骗到菁芜山庄门前,和他生了一点口角,并不是冲着您的。”
程玄鹄:“哦,那我就放心了!但我还是有话要提醒你。”
梅振衣:“先生请讲。”
程玄鹄:“侯爷夫人说你在芜州用度过于奢靡,也不是没有道理。今天你开席请我,席上那几道菜,你知道要费多少人工吗?别地不说,就说那蒸蟹粉与野鲫籽,席间听说是你平常爱吃之物。你生在大富之家,如此佳肴偶尔品尝倒也没什么,但成为经常日用,恐非持家修身之道,也不要怪长安有人非议
今天梅振衣请程玄鹄吃饭,准备的当然丰盛,席间有两道菜是当地水产,梅振衣告诉程玄鹄是自己平常最爱吃的,请程先生也多尝尝。程玄鹄见多识广,一眼就看出这两道菜看似普通实则不寻常,回头又特意问了一下做饭地厨师。
那蒸蟹粉是用青漪湖特产的金鳌蟹,蒸熟之后,专门剔出蟹黄蟹膏,按比例配合蟹足肉一起绞碎成羹,一小盘菜需要七、八只四两重的金鳌蟹,还需要四、五个下人专门忙乎一上午。更有讲究的是那道野鲫籽,说起来材料不复杂,就是红烧野鲫鱼的籽,但复杂就复杂在这盘菜专门吃籽,配上其它地新鲜茎叶菜看不见鱼。
那个年代还没有什么水产养殖,鲫鱼都是在江湖里打上来地。野生鲫鱼的生长度极慢,半斤重地鲫鱼要好几年才能长成,一网打上来的鱼中合适的极少,但只有这种鱼的籽才适合做菜,而且需要鲜活的。做菜的时候不是专门做籽,而是连着整条鲫鱼一起红烧,做熟之后单独把籽取出来,再与别的配菜一起加工好端到桌上。你想想这盘菜需要多少功夫?又需要现打多少条鱼?
梅振衣穿越之前是个苦孩子,他并不了解世间大富大贵的生活,穿越之后成了小侯爷。莫名就享受了这一切并没有考虑太多,只是在努力适合这个角色而已。像这样地菜品逢年过节偶尔尝尝也没什么,梅家吃得起,但是当日常菜肴经常食用,那的确是过于奢靡了。如果小小年纪就养成了这么奢靡的习惯。长大之后恐怕不是好事,这正是程玄鹄提醒他的原因。
听程玄鹄这么一解释,梅振衣打了个激灵,突然有如梦初醒的感觉——这段时间以来他真没有意识到自己地生活是多么的奢靡!这并不是他本人的习惯,却在无意之中习以为常,如果程玄鹄不提醒,他恐怕还会继续这么过下去。
有多少下人每天在厨房剔蟹壳,还有多少佃户冒寒暑在青漪湖中撒网打鱼,就是为了他的一盘菜。为了少爷吃菜时感觉还不错的那一丝口味。这些人都是伺候梅振衣的下人。他们本来可以去做更有意义或更实用的事情,而现在却只能天天做这些。想到这里梅振衣深施一礼道:“多谢先生点醒,就今日这一席话,足以为腾儿之师!”
程玄鹄又问道:“请问孙思邈真人与你一起用餐吗?”
梅振衣摇头道:“不,师父从不与我一起用餐。因此也没有指责过我。”他说的是实话,刚醒来的时候孙思邈会开每天地食谱,那是梅振衣单独吃。后来他地身体恢复了。孙思邈不再开食谱,一日三餐就由菁芜山庄的厨师负责,孙思邈也从不与他同席吃饭。
梅振衣吃饭的时候觉得厨师做的几品菜肴味道很好,就经常吩咐厨房做,他心里考虑的事情多。于是在生活方面就没怎么操心。而包括张果在内地下人们谁会说少爷这些事呢?
程玄鹄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是所有的事。都要让师长教你,人长大了要求学。先就要学会如何自省。至于长安侯府之事,至少冲云行小姐面上,我不会为难与你,但你自己也要谨于言行。”
与程玄鹄第一次见面,梅振衣很有收获。至少他想明白了一件事,史书记载古时晋惠帝听说民间饥荒百姓无栗米充饥,竟然反问了一句“何不食肉糜?”听上去荒诞但也完全有可能。假如梅振衣就是个从小在菁芜山庄长大地小侯爷,每天这种生活习以为常,甚至连他都可能会问出一句——“何不食蟹粉?”
回去的路上,梅振衣对张果叹道:“张老,这位程先生是个人材啊。”
张果笑道:“当然是有些手段,否则长安侯府为何会派他来?今日的事情也是巧了,他竟然是褚遂良门生,而星云师太是褚公之女,想必他日后不会太过为难少爷。”
梅振衣:“我是另有所指,此人不仅读诗书,而且精通钱粮帐目与刑名律法,这就不简单了。自古饱学之士并不少见,但是像他这样精通实用俗务的读书人就太少了。如论如何,今后一定要重视这个人,要与他善加交往。”
张果点头道:“既然少爷吩咐,老奴一定照做就是了,只要他不为难少爷你,我往后就对他客客气气恭敬有加。”
梅振衣叹道:“不能总怪别人为难,也要想自己是否有毛病。”
张果望着青漪江上渐渐远去的两条船,若有所思道:“其实更让我惊讶地是星云师太,今日方知她竟有那种身世,因何故出家,又怎会流落至此呢?”
梅振衣:“既然想知道,你刚才为何不问?”
张果:“我不想勾起她地伤心往事,自然不便问,只是心中感叹。”
梅振衣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容有些调皮:“张老,我听谷儿说你最近有空就练书法,把星云师太留下的墨迹拿去临摹。这么大年纪地人了,才想起来练字吗?”
张果咳嗽一声:“在人间修行很多年啦,也读过不少圣贤书,但我没有少爷这种福气,能请名家为师,连正经的书法都没有学过。我见星云师太书法精妙不俗,心中好生羡慕,故此私下临摹习练,今日听闻师太身世,果然出自名门世家。”他这张老脸竟然有些烫,微微低头扭脸。
梅振衣:“我就是问一问。您老不需解释这么多,你心中究竟是羡慕啊,还是仰慕啊?据我观察,你看师太的眼神可有些不对劲!”
张果接连干咳几声,就像嗓子眼卡了鸡骨头:“咳、咳。少爷年纪还小,不懂地事不要乱说,星云师太可是位出家人。”
梅振衣却不放过他,继续纠缠这个话题:“我虽然年纪小,可您老年纪不小啊,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人家师太了?出家人又有什么关系,又不是不可以还俗。”从他嘴里说出这种话完全正常,穿越前的六婶在农闲时就经常到风景区的寺庙中客串尼姑。这份工作还是大伯给介绍的。
张果的老脸终于红了。就像听见什么大逆不道地话,压低声音道:“少爷切莫如此信口开河,师太可是供奉观音菩萨的佛门修行人,不要亵渎了她。”在唐代,出家人的地位很特殊。僧尼取得正式的度牒条件非常严格,很少听说有还俗结婚的。
梅振衣开玩笑表情却很正经,收起笑容道:“仰慕应是一种赞美。怎能说是亵渎?话又说回来了,当朝武皇后如今母仪天下,不也曾经出家为尼吗?”他说的倒是实话,武后原是侍奉李世民的嫔妃,和当时的太子李治搞上了。李世民死后她出家为尼使了个暗度陈仓之计。后来又还俗回到宫中嫁给新皇。
这话张果还真不好反驳,凑到梅振衣耳边道:“少爷快别说了。师太可能会听见的,往后见面就尴尬了!”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半山腰,梅振衣回身一指青漪江上扬帆远去地那艘船:“这么远,师太也能听见?张老你也太小心了吧!”
张果:“少爷有所不知,师太是个有修行地人,而且修为不低。”
“嗯?你怎么看出来的?”这回轮到梅振衣吃惊了,他只知道星云师太才学不俗,还真没看出她也是一位修行高人。
张果:“少爷修为尚浅,没有现也正常,等你将来境界到了,对身边很多事都会无意中留心,老奴已经修行百年,自然有所查觉。师太下山时的步法你注意了吗?落地悄声,如云烟拂过。”
梅振衣:“这我还真没注意,以前也没有送师太下过山,这到底有什么讲究,你仔细说说好吗?”
张果:“其实也没太大神奇,只要少爷的修行到了,也是会的,无非是缩地神行之术,但师太是佛门中人,施展起来自有特异之处,而我就不会像她那样走路……”这缩地神行之术,梅振衣还不会,但他所遇到地高手,比如张果、梅毅、孙思邈甚至包括那位吕纯阳都是会的。
有人可能误会这是武侠小说中所描述的轻功,说起来也类似。修行人地神通有“御物”一说,就是指具备能感应外物的法力,这种法力可能是心念力、定力、摄力等等,都以“法力”二字统称。御物神通是修行人使用各种专门法器的基础,再进一步称为“御器”,感应外物使之与身心一体,得心应手运用自如。
此境界再往上,称为“御形”,御天下大块之形,法力所能感应的不再是具体的一件东西,而是周围地天地山川。此时人地行止可有飘然之趣,有人称之为缩地术,有人称之为神行术,有人称之为御形术,总之都是一种类似的神通。
佛门有偈“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星云师太走在山路上步履轻悄而过,脚下蝼蚁无伤,是佛门修行人地一种步法。
张果不是佛门弟子,虽然也会类似的御形术,但也不会像星云师太那样行走中随时施展,所以他才会说自己不会那样走路。梅振衣听明白之后点头笑道:“御物、御器之说我听师父讲过,御形之说还未得传授,师父只告诉我不必深究,功夫到时自然有成,所以我才没有注意到师太的步法。……张老,你既然能看出她有修为,那么相比你又如何?”
张果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道:“师太是名门之后,年岁也不大,可能修行佛法时日不长,若论法力,还比不过我这样的老妖精。但是她——精纯、脱俗!”
梅振衣笑嘻嘻的接口道:“张老一直在夸师太,又何必害怕让她听见呢?我问你一句,师太正坐船远去,此时她如在船上说话,你能听见吗?”
张果摇摇头:“已经太远了,我听不见。”
梅振衣一跺脚:“她说话你听不见,而她的法力还不如你,你竟然担心我们说话她能听见?这就是关心则乱啊,你都糊涂了!……张老,假如你真的对她有意思,我找机会探探师太的口风?”
张果一把拉住梅振衣,央求道:“少爷啊,求求你,就饶了老奴吧!可千万不要对师太说那样的话,否则往后还怎好意思见面?”他心里确实对星云师太有几分仰慕之情,但并不敢有非份之想,却被梅振衣三言两语把话都套了出来。
梅振衣:“哦?是不好意思说,还是你不想让她知道?”
张果:“断不敢想!”
梅振衣:“那好吧,暂时我就配合你,不向师太揭,等你敢想的时候再说吧。”
张果又让梅振衣抓住一条小辫子,往后对这位少爷更是服服贴贴,此话暂且不提。自从与程玄鹄见面之后,梅振衣也开始注意自己日常生活的很多细节,一点点的在改变。前段时间的困惑感渐渐淡去,他也在逐渐找回自我,经历了这么多事,他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不论在什么环境下,最重要的还是要保持清醒的自我不致迷失。
很多生活习惯的改变是在不知不觉中生的,他也并没有立刻打算要过什么艰苦朴素的生活,身为梅府公子没必要那么做作,那样也是为难身边人。身边的下人包括谷儿、穗儿甚至都没有现梅振衣刻意在做什么,因为小公子每天都在长大,人长大了总会懂事的——连张果都是这么想的。
别人没有注意到,可孙思邈现了梅振衣这种自觉的转变。有一天教完当日所学之后,孙思邈要留梅振衣一起吃饭,虽然只是不经意间自然而然的一件事,但这还是第一次。
这顿饭既不太丰盛但也不能算寒酸,芜州特产的紫米加了小米熬的杂米粥,就着馒头,桌上放了一盘青漪湖打上来的鲢鱼,还有一盘山中采的鸡茸菜,也是有荤有素。孙思邈虽是道士,但是当时的道士也不是完全吃素的。
吃饭的时候,孙思邈特意亲自盛了一碗粥递到梅振衣手上,梅振衣赶紧躬身上前伸手接了过来:“师父,哪能让您老为我盛饭,真是折杀弟子了。”
孙思邈坐下答道:“说的好,那你也为我盛一碗吧。”
梅振衣盛了一碗粥,恭恭敬敬的放在孙思邈面前。老人家微笑道:“腾儿,这是你有生以来亲手盛的第一碗饭吧?为师谢谢了!”
042回、心头照见幡影动,世事总如往来风
孙思邈说的还真没说错,这的确是梅振衣醒来之后亲手盛的第一碗饭,以前这些事自己从来没动过手。梅振衣面带愧色道:“腾儿自知有失检点,往日过于奢靡铺张,在师父面前很惭愧。”
孙思邈看着他点了点头:“身处人间烟华之中,如不能看透,修行也无法更进,所以世上高人大多会出世清修。”
梅振衣问道:“师父这是建议我出世清修吗,去山中远离富贵奢华?”
孙思邈又摇了摇头:“出世清修这一步,在修行中不可免,但入世历练这一步,在修行中更不可免。贫也罢、奢也罢,不曾迷,又如何去悟?不曾梦,又谈何知醒?不是一味避世就可得脱之境的。”
梅振衣一皱眉:“那师父是什么意思?”
孙思邈:“你的日常言行,为师一直看在眼中,有些事情不点破,就是看你能否有自省之心。如果我早些年遇到你,可能会带你去世间游历,如今则不必了。能教你的东西,我都会教给你,但师父不会永远在你身边时时提点,你的自省之心很重要。你没有让我失望,而那长安来的程玄鹄先生,也没有让你失望吧?”
孙思邈从来不主动干涉梅振衣的私事,但是梅振衣的一举一动老人家都看在眼里,他对这弟子下的心血很大。孙思邈说如果早些年碰着梅振衣这样的传人,会带他到世间去游历试练,而如今只能教导梅振衣一年时间,剩下的很多事需要他自己去解决感悟了。而巧合的是,梅振衣在穿越前早已有过二十年的人世间历练,非常清楚老人家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段时间,梅振衣也经常去菁芜山庄向程玄鹄请教。虽未正式拜师,但也恭恭敬敬以师礼待之。至少在下人们眼里,程先生确实将少爷“教导”的很服帖。至于具体怎么回事恐怕只有程玄鹄与梅振衣自己心里清楚了,程玄鹄对梅振衣地印象很不错,至少这位少爷明知他的来意却不再为难。让他落了个两头都能讨好。
平静地日子总是过不了多久,很快又出变化了,事情来自长安那边。转眼到了秋天,有两件大事生。其一是边关传来捷报,裴行俭讨伐突厥大获全胜,其二昆仑仙境中的妙法门派弟子找上门来了。
南鲁侯梅孝朗离开长安时的推测一点不错,此次贬出京师是福非祸,而且是个以退为进的机会,用不了多久就会打胜仗,他也能立功而还。现在时间还不到一年,大军虽未回师,但战报传来凯旋指日可待,此次立军功甚众。甚至与远在芜州地程玄鹄都能扯上点关系。
其时东突厥作乱早已被灭,西突厥残部阿史那与阿史德氏二部归唐,按番俗封可汗。改云中府为单于大都护府。朝廷安抚甚厚,而二部反复无常屡生叛乱,一有机会就兴兵劫掠,这一年裴行俭领军深入突厥腹地征讨,以梅孝朗为副使。裴行俭与梅孝朗分兵两路。左路先锋曹怀舜。右路先锋程务挺,而程务挺就是程玄鹄的远房堂叔。
曹怀舜率先遭遇战阵。被突厥可汗、阿史那部领伏念用诈降计所败,弃军逃走后方敌军滚滚追来。此时裴行俭率中军赶到长城口,闻前方军败,于是固军自守,并遣使送金帛给伏念,与他罢兵结盟,并劝伏念一起攻打阿史德部。伏念见裴行俭大军据守无机可乘,收了金帛回军,而裴行俭密令梅孝朗的右路军轻骑绕道出击,断了伏念与阿史德部的联系后路,先锋程务挺将伏念后方地粮草辎重以及妻子一并虏获。
前有守军、后路被断、粮草妻子被虏,伏念只得派使再向裴行俭乞和,裴行俭依结盟之言,让他拿下阿史德部领温傅再说。而此时梅孝朗率军从侧后急攻,裴行俭也拨营追击,把伏念逼得走投无路,又派使表示愿意限期执献温傅到军前。阿史德部被梅孝朗大军所阻,尚未得到伏念消息,落入反间计中,伏念突然率军杀来猝不及防,领温傅被擒,被伏念绑到裴行俭军中投诚。
这一战大获全胜,除了左路先锋曹怀舜败阵,其余战役唐军损失极小,主要是设计逼突厥两部自攻,目前两部领被擒,大军正在清剿流串残敌。听到边关的消息,裴玉娥是既高兴又郁闷,高兴的是丈夫即将立功归来,郁闷的是归来之后梅家必受封赏,连梅孝朗的儿子也很可能会赐爵,又是梅振衣那个小崽子白白占便宜。
程玄鹄派到芜州的日子已经不短了,不断有书信回报,梅家在芜州的田产、仆役、帐目收支等情况也查点的差不多了。那位大少爷确实奢侈糜费,被一干下人惯坏了,但在程玄鹄的调教下已经变的服服帖帖。不过就是个十三岁地孩子嘛,好收拾,裴玉娥在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就在此时,她娘家裴府来人了,询问梅家在芜州的状况,重点竟是齐云观与梅家大少爷梅振衣地关系。这是怎么回事?说来就复杂了——
前文已经提到,那个年代人世间龙蛇错杂,人妖混居,神仙隐现。修行高人并不刻意隐匿,各显神通插手人间争斗,甚至朝堂之上的一些高官名将,本身都是修行有成的高手。在人间声名显赫的各大世家,多少都与各修行门派有点关系,或家中就供养修行高人,其关系盘根错节一直能牵连到昆仑仙境中那些不问世事的仙家高人。
昆仑仙境是一处传说中地所在,据说是人间修士道法大成之后地飞升之所,那里广袤无边,是天成的福地洞天。各门各派地尊长修为达到飞天之境时,往往会远去昆仑,挥手向弟子告别,飞升仙境。也有人修为不足飞升失败,当场陨落。世人称之为渡劫。
昆仑仙境与世间不可同日而语,其仙灵之气充盈。不需凿建随处都相当于世间的仙家洞天。况且无凡尘俗事所累,琼花异草遍地、天材地宝漫野、珍奇瑞兽广布,地域辽阔,且有历朝历代飞升的前辈高人在此散居。是脱之后的另一番新天地。修行高人飞升至此,自然会潜心修炼,以求证得终究大道,大多无心再回人世间。
这些高人是不是真地飞升成仙了?其实也没有。但是至少要在修成大成真人之后,再往上达到脱胎换骨的境界,可以御器飞天,才能来到昆仑仙境。自古以来,这里是各派高人修炼出神入化大神通时,最佳地出世清修场所。世间俗人说他们飞升成仙了也未尝不可,能够去往昆仑仙境的高人,在凡人眼中也和仙人差不多了。
修行人来到昆仑仙境,潜心修炼只为真正的飞升前往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也就是俗称的仙界。在昆仑仙境中也有真正地仙人。有的是已经达到了仙人修为,却因为种种原因并未飞升仙界,也有的是已经达到更高的金仙境界。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下凡而回地,因为种种原因留驻此地。总之在这个地方与人间不同,来的人也很少会回去插手凡尘俗事。
但是这种状况在五胡乱华时生了改变,当时天下大乱,而且那一场动荡很特殊。牵涉到九州各族各部。不同信仰传承的许多群体之间都有争斗,各修行门派大多卷入到纷争当中。各派以往的尊长虽已飞升到昆仑仙境不问世事。但在人间还留下了亲友弟子,这些传人卷入纷争,也派高人飞到昆仑仙境去请以往的师长回世间帮忙。
有第一个回来的就有第二个,昆仑仙境渐渐不再仅是出世清修的洞天福地,简直成了来回穿梭的高人大本营,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天下生灵涂炭很是乱了一阵。直到隋、唐两朝立国,天下一统,这种乱相才渐渐止住。李唐自称老子后人,信奉道家为尊,开国过程中也曾经得到了昆仑仙境中很大一批势力的支持。
到唐太宗贞观年间,天下安定,此时观自在菩萨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来到人间,点化圣僧玄奘西行求法,为大唐开国征战杀戮中的亡魂渡,了结了唐太宗地一场心病。由此佛门道统在人间复兴,与道家并尊,这一点看当时的唐律也很清楚。
那时在人间立道统的可不止佛道两家,拜火教、摩尼教、景教、回教、萨满教等等凡是现代社会能看见地当时都有,现代社会中已经消失的在当时长安也能见到,各立道场招聚信徒。时至唐高宗年间,各大显赫世家往往都与昆仑仙境中的某些势力多少有牵连。
比如宰相裴炎家,祖上就曾经是昆仑仙境中妙法门留在人间的弟子,时至今日裴氏子弟仍然供祭妙法门祖师。妙法门的祖师是谁?就是传说中地西王母!西王母早已飞升仙界,但其道统仍留在昆仑仙境与俗世间。那位骗子道士吕纯阳曾经使用地法器飞云岫,就是妙法门流落世间之物。
前文提到,吕纯阳曾经救过一个重伤垂死的修士,得传法器飞云岫和一卷道法秘籍。此修士并非妙法门弟子,这两件东西也是无意中得到地,是一位妙法门高人在斗法中殒身而遗落。后来妙法门弟子查到线索,向这个修士追索两样东西,修士不愿交出起了冲突,带伤逃到人间遇到了吕纯阳。
去年梅振衣废了吕纯阳的修为,又夺了他的书,把他赶下齐云峰不得再叫原先名号,从此这位吕道长就失踪了,世间再也找不到。芜州百姓只知道吕纯阳做了一场大功德,离开此地云游天下去了,四处传扬称颂。
那卷秘籍自然是落到了梅振衣手中,上面讲述的并不是根基道法修行,而是如何炼化与使用无形之器,梅振衣暂时用不上,很大方的连着飞云岫一起给了张果,这位老妖精倒是得了一个大便宜。
而妙法门传人一直没有放弃对门中秘典以及法器的追索,前不久查到了线索,是一名叫纯阳子的道士救了那名修士,估计要找的东西落到了纯阳子手中。自从天下安定之后,妙法门的正传弟子很久没有走出昆仑仙境来到人间了。这一次为了寻找师门遗物,派了一名法号知焰的女弟子出山。
知焰来到人间。先招集了留在太行山中妙法门世间传人寻问消息。其时纯阳子受芜州万民称颂,已经离开齐云观下落不明,但是齐云观是梅家供奉地道场,梅府大少爷梅振衣自从纯阳子走后就一直住在齐云观。妙法门众弟子怀疑本门典籍以及法器飞云岫落入梅氏之手。
知焰当即就要赶往芜州去找梅振衣,被其它人劝阻,有人建议去洛阳一趟,向裴家问问情况。众所周知宰相裴炎与南鲁侯梅孝朗是联姻,也许事情很好解决。于是知焰就带着妙法门世间掌门鸣琴与护法彩琴、素琴,四名高手一起来到裴府。裴炎一见昆仑仙境中的仙长下凡,又带着妙法门世间掌门一起来到,当然小心接待,问明情况之后立刻派侄子裴冲赶到长安梅府。
裴玉娥见到堂兄问明情况之后也很是意外,也没想到梅振衣在芜州竟会卷进这样地事情中。
她想了半天对裴冲说:“我家确实供奉过一位仙长号纯阳子,此人已经离开齐云观。据芜州来信,这位吕仙人留下的东西都在腾儿手里,不知妙法门仙长要找的物件是否也在其中?这样吧。我写一封书信,交待腾儿如果东西确实在他手中,就让他还给知焰仙子。这封信你带到洛阳给妙法门高人。让她们拿去芜州当面交给腾儿便是。”
这番话毫无破绽,也看不出有什么险恶用心来,就算传到了梅孝朗耳中也挑不出大毛病。裴冲满意而去,裴玉娥却在心中暗道:“梅振衣呀梅振衣,这回是你自己惹的麻烦怪不得别人!”她早就听说仙家高人喜怒无常凡人难测。假如梅振衣拿不出东西或东西在手中却舍不得拿出来。那知焰仙子一旦动怒后果就难说了,她甚至隐约期待着这样地结果。
人心一旦险恶走偏。到底会滑落到什么程度,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在平常情况下,裴玉娥顶多是看梅振衣不顺眼,想维护自己亲儿子在梅府中的地位,这多少也是人之常情。裴玉娥还不至于亲自下手去谋害梅振衣,梅孝朗对于这一点看的也很清楚。
但是情况出了意外地变化呢?比如有人可能会伤害到梅振衣,此时裴玉娥先想到的却不是去帮助他与保护他,这就是一念之差。很多人对于自己平时看不顺眼的人,通常并不会主动去害对方,但是看见对方出了事往往第一念是幸灾乐祸,而不是去拉一把。
那封信倒没什么,可裴玉娥没有派人先给梅振衣报信,而是交给了知焰仙子本人,也就是说她没打算提前通知梅振衣出了这件事。
非常巧合的是,恰恰在这个节骨眼,梅孝朗从前线派人传信,招远在芜州的梅毅与程玄鹄赶到塞外军营。信使来到芜州,梅毅也非常不解,他刚刚把家眷接来不久,已经准备在芜州好好过一段时间了,侯爷之前派他来的意思就是让他在芜州长住保护小少爷,怎么突然又要把他调到前线军营去?难道是战事吃紧?此时芜州还没有听说边关大捷的消息。
梅毅心中疑惑,就去问少爷,梅振衣想了想笑着说:“毅叔不必担忧,我看不是边关战事吃紧,而是即将告捷。假如作战不利,几十万大军,单单缺你一人之力吗?正因为凯旋在望,我父才会调你入军营,好在军功簿上留一笔,谋一场现成的功劳。这是体恤你在芜州辛苦,特意照顾你。……那位程玄鹄先生也被招为行军书记,恐怕也是这个原因。”
梅振衣猜的一点都不错,梅孝朗此时招梅毅从军就是这个目的,梅毅忠心耿耿为他办事,他也要为梅毅着想,这才是御人之道。至于招走程玄鹄,原因类似,但还有另外一层用意。
043回、道心应住如神在,分别歧路问灵台
梅孝朗身在军营,对家中的事也一直很关心,裴玉娥经常派人报信,信中提到从长安请的饱学之士程玄鹄协助菁芜山庄打理产业并教导梅振衣课业,芜州上下都很满意、小少爷也很听话云
梅孝朗不笨,当然猜到夫人特意派人去芜州恐怕就是为了管教大公子,同时对家中的财务收支不放心。既然表面上看起来未伤和气,不如再做个顺水人情,将程玄鹄也调到军营中得一场军功,一方面给裴玉娥面子,另一方面也还梅振衣一个清静。
程玄鹄的远房堂叔程务挺将军此次出征军功显赫,回师之后在军中朝中都将成为重要人物,送给他同宗侄子一份人情,也是结交之意。梅孝朗这么做称得上老谋深算八面玲珑了,就是没想到有妙法门的高人恰在此时去了芜州。
梅孝朗不担忧儿子的安全吗?也不是这样,经过上次明崇俨的事情,梅孝朗知道菁芜山庄的管家张果也是一位高人,而且自己的儿子为人机灵的很,在芜州恐怕没人能欺负到,所以此次也放心的暂时把梅毅调走一段时间。
程玄鹄接信后当然也来向梅振衣告别,梅振衣还特意陪着他到翠亭庵向星云师太辞行,在下山后的十里桃花道上,这两人有一番长谈。梅振衣在马上问道:“程先生,你不是那种死读书的学士,精通世间俗务。我的家事您想必也了解,我不欲做个不孝之人,又想安享自在,希望先生有以教我。”
程玄鹄与他并马而行,感叹一声道:“昔年刘表之子刘琦,恐惧后母之害,上楼抽梯问计于诸葛孔明。孔明教他自请远守江夏以避祸。……今日公子不必上楼抽梯,你不是已经远避芜州了吗?”
梅振衣:“我到芜州养病。是师父孙真人的建议,如今我病已痊愈,恐怕也没有借口留驻芜州,一纸书信便能将我招还。其实我也想见父亲,此时就想随您一起到边关军营,但若在长安侯府中起什么冲突闹的家中不和,甚至导致我父与裴相不和,也是不孝啊。”
程玄鹄看着他笑了:“我此去见到侯爷,会与他私下体积这些事情。你就放心好了。至于你,我有一个建议。”
梅振衣在马上拱手道:“请先生指教!”
程玄鹄转头看向远方:“在你未成年自立门户之前,就留在芜州吧,不要回侯府也不要远去他处。他人若闻听或误会此是教人不孝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则可。”
梅毅和程玄鹄要走,恰巧也有另一个人要离开芜州,就是孙思邈。此时已到十月初,自梅振衣醒来一年之期将满,石太医也建造完成,孙思邈该告辞回乡了。梅振衣尽管心中有一万分不舍,也知道挽留不住,只有挥泪而别。
孙思邈来时带了两个药童,走时却留下了一个,就是老大曲振声。这一年梅振衣还做了很多事。书中无法一一细述,他与曲家兄弟关系好,也为这对好兄弟考虑前程。在芜州期间。他帮助曲振声拿到了道士的书,并让他在孙思邈走后正式住持齐云观。
获得书是凭曲振声自己的本事,他跟随孙思邈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学会了不少真东西。但曲振声毕竟只有十八岁,住持一家道观还显得太年轻。这就要靠梅家的关系与举荐了。前文说过在唐代佛道出家人地位特殊。能取得这样地身份,也算是谋了一份安稳营生。而且唐代的道士是可以娶妻生子地。
孙思邈对梅振衣的这个安排很满意,他心中清楚自己将不久于人世,见梅振衣为“师兄”的将来考虑也很赞赏。另一方面,他在齐云观行医,芜州百姓受惠,这一走难免遗憾,留下一名徒弟继续行医仍是一方之福,梅振衣是南鲁侯嫡长子,不可能是久居山中之人,将曲振声留下是最合适不过了。
齐云观香火绵延千年,后代弟子谈及道观历史,前三任观主分别是吕纯阳、孙思邈、曲振声,而梅振衣曾住过的东跨院在现代成为了祭拜八仙的东游殿,这些都是后话了。
孙思邈还给梅振衣这个关门弟子留下了很多东西,那就是他身边携带的所有书,包括医书与丹书,有很多是他自己的著作。前文也说过,“传书”在古代是最隆重的一种传承方式,梅振衣自是感激不已。
送别那一天是十月初九,江上西风微寒,梅振衣早已为三位长辈准备好车船,过黄河之前正好一路同行互相照应,石太医的石料也已装好可以运到关中完成最后建造,需要地工匠都请好了一起出。曲氏兄弟也在告别,曲振声拍着弟弟的肩膀说:“二弟,一路照顾好老神仙,回家好好奉养父母。如果家中有什么事,立刻通知我,哥哥如今已正式受为观主,应该能帮得上很多忙,千万要记住啊!”
这句话如果翻译成现代的语言就是——我现在参加工作了,收入还不错,家里有困难一定要找我,不要委屈了爹娘。虽然很平常,但也让人很有感触。
而孙思邈则把梅振衣叫到一旁,此时他的个子已经有一米四左右了,虽然还不算太高但比一年前已经长出了一大截,身材在当时十三岁地孩子中算是健壮的了,可见这一年的调养修行非常之成功。
孙思邈仍然以习惯的动作手抚他的脑袋道:“腾儿,临别莫伤感,你既是修行人,凡事要看的透彻,为师人虽离去,但师道传承仍在你心,师父在与不在,并无分别!临别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梅振衣:“在与不在,并无分别!……弟子想问的就是这句话,往后心中有困惑,又如何请教师父?请问此句心法。”这一问比较有意思,上师不在了。弟子又如何请教?一般人可能不太明白,但修行人确有此种心法。而且不仅是佛道两家,别的门派也有。
孙思邈答道:“想当初入门之时,你开口问的是鬼神,我当日所答便是心法。修行上师传授弟子,要把心印留下,弟子能否得到真传有关资质悟性,但师父做的是否合格,就在于这在与不在,并无分别八个字。莫说是师父我。就算漫天神佛,在传人心中也要做到在与不在,并无分别。你将来若传授弟子,也要检验自己是否做到了这一点。”
孙真人这席话什么意思?比较难解。可以借助一个心理学实验来说明。当代西方有个非常著名地心理学实验叫“不存在的人”:有一组心理学家虚拟了一个人,虚拟信息包括这个人生活地时代,姓名、出身、经历,生卒期等,事实上这个人是不存在地,就似一部架空小说地主角然后他们开始通过冥想、催眠等方式与这个“不存在的人”沟通,经过了一系列的失败后,终于有一个自称是这个人的鬼魂开始和他们交谈,告诉他们关于自己地一切。这还不够奇妙,当谈到那个人生活地时代。那人竟能纠正心理学家们对历史了解的误差。到最后沟通给弄糊涂了,开始怀疑这子虚乌有地人物真的存在过。人神秘莫测地心境是一座可开启的灵山,现实甚至比任何科幻小说更离奇怪诞。
这个著名的实验已经非常接近于古代修行人的鬼神之说了。只差一层窗户纸没捅破。一个合格地修行上师会给弟子留下真正的“心印”,包括日常言传身教所含有的一切信息,当师父不在时,弟子还可以在一种特别的入静或冥想状态中“见”到他,与之交流。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也许并不是很神秘。比如张三留给你的印象很深刻。遇到什么事你会思考“假如张三在这里,他会怎么说。又会让我怎么办?”然后会得出一个结论。而修行高人能把这个过程直观化、具体化,可以在神识中招唤出师父或某些鬼神的形像,和他直接交流。
有些东西师父教徒弟了,徒弟也听懂了记住了,但修行不是在学校上课,具体的境界和各种法术神通是要一步步实证的。有时候师父传完法就走了,弟子在漫长的岁月中逐渐修炼,所依靠的重要途径之一就是这种心法。
那么在神识中招唤出来地师父,是否就是师父本人呢?是也不是!说他是,是因为与之交流所说的话,回答的问题,与师父在时不会有什么两样,因为这个形像本身就是上师传道时留下地一切信息。说他不是,因为那只是神识中的一道心印,他不会再告诉弟子以前没有传授过的东西。如果弟子有什么新的收获或突破,那也是在这种交流点拨下自己求证的,只不过通过这种方式感悟。
为什么修行人自古以来要修到大成真人之后,才可以正式为传法上师收弟子入门呢?就因为如果不到大成真人境界,就不能给弟子留下心印,师父一旦因故离开,弟子修行就无所适从了。弟子要使用这种心法也是有条件地,比如有地门派先要修成“回魂仙梦”能够巨细无遗回忆起此生一切往事,然后才能运用此种心法,丹道弟子至少要有“灵丹”境界,佛门弟子至少要能入“三禅”定境。
再比如说密宗有一种“本尊上师法”,修行中可以与上师交流,而那位“本尊上师”在现实中或当时的年代中,对于其它人是根本不存在地。甚至有人悟性极佳只看道藏典籍,突然开悟也能修行有成,他甚至能与留下法门的“上师”进行神识中的交流。这种情况看上去很神奇,但交流的范围不会出他所悟的内容,弄不好也会入魔,也算是一种类似的心法吧。
孙思邈当然不会教梅振衣密宗本尊上师一类的心法,他是行医的道士,而且梅振衣拜师问道时开口谈的是鬼神之说,临别之前孙思邈秘传心法叫作“灵山心法”,入门第一步称为“如神在”,孙思邈只教了这第一步的口诀,更高的境界需要梅振衣自己去探索。
孙思邈教授梅振衣的东西很多。包括医道与外丹饵药,还有内养功夫与导引之术。除此之外他有三句话让梅振衣获益终生。这三句话也是梅振衣一生修行地心性根基——
第一句话是评价吕纯阳时说的“你莫管他是仙是凡,就看他如何行事而已。”
第二句话是在梅振衣路遇钟离权之后说地“你已在悟道中途,那就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见怪莫怪便是。”
第三句话就是临别时传灵山心法之前说的“莫说是师父我,就算漫天神佛,在传人心中也要做到在与不在,并无分别。”
孙思邈、梅毅、程玄鹄都走了,梅振衣一时之间怅然若失。他仍住在齐云观,除了习武读书之外每日修行内养功夫。还是当初卧床不起时孙思邈教他的那一套,如今他已经达到“移经动气”的境界。
一年前孙思邈为梅振衣巡经点**,以内劲按摩他的周身十二正经,让当时身体虚弱的梅振衣感觉非常舒适如沐春风。而如今不需他人之手。静坐时内劲动,又自然而然的进入到当初那种状态,不仅是舒适,气机鼓动游走全身,按少阴、厥阴、太阴、少阳、阳明、太阳的顺序每巡行一周天,好像全身都已经被净化洗炼了一番。
就在这一夜,梅振衣终于又一次修证了“五气朝元”的境界。定坐中仍可内视全身,而且这一次与穿越前在北京中医药大学地小山上感觉不同,不仅仅是一种精微的感知能查觉到经络腑脏的运行,而且神识中仿佛有一双眼睛能够“看见”。所见并不是解剖中那种血肉。而是各种气机运行下清晰的轮廓光影。
梅振衣用了一年时间,将一副最弱地身体,又重新修炼到最完美的境界。突破五气朝元。修行弟子入门炼形退病达到初步圆满,仅仅用这么短的时间应该说是相当神了,况且梅振衣只有十三岁。然而转念一想,这也不算奇迹,因为他穿越前活了二十年。早已达到这个境界。如今这一年时间不过是把失去的修为重新找回。修行入门的标志,一般都有两个:一是能够“内视”。不论是用哪一种方式应该能感觉到自身内部状态;二是通过这种炼形术退病,使身体达到一种健康无病的状态。为什么这样才能入门?因为修炼更高深的道法,不能凭借残缺的炉鼎,如果身体上有缺陷可能会出问题,另一方面修行人要随时感知自身出现的变化。
孙思邈所传的这套内养功夫,名叫“省身之术”,相比其它修行门派地道法,另有一种妙用,那就是修炼到高深境界时,不仅可以内观自身,还可以延伸神识观测他人,辅助诊病之用。那么神识如何在诊脉时延伸观测他人呢?这就需要锻炼了,锻炼的功夫就是孙思邈临别时所授的“灵山心法”。
除了饵药、导引、辟谷等辅助修炼法门之外,孙思邈教梅振衣最根基地道法就是“省身之术”与“灵山心法”。省身术是感知与锻炼自身炉鼎的,还可以惠及他人用以医道治疗,而灵山心法往玄妙里说是一种与神灵沟通的方法,简单的说就是一种锻炼神识的法门。而所谓神识,前文已经介绍,那是修行入门后一种奇异地感知,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是各种神通法术地基础。
神识重新清明之后,感觉要比一年前穿越前的那一次修为突破更加精深敏锐,他不用看也不用听,似乎就能感知到静室中一切物体地存在,甚至窗外小虫爬过那细微的震动。这种感觉一开始非常好,你几乎觉得自己无所不知,但时间稍长便是一种困扰,比如一只蚂蚁在地上爬,都可以吵得你睡不着觉,在夜间体会的尤其明显。
梅振衣并没有什么困扰,孙思邈早就教过他收敛神气之法,达到一种既能敏锐感知又不受纷扰的状态。此时就能看出来修行人有上师与无上师的区别,假如有人无师自通突破门径唤醒神识,会被这种奇异的感觉困扰很长时间,有的妖精自感成灵,不走运的甚至会被困扰多年,直到悟性修为更进一步才能解决,于是干脆躲在深山洞府中不出来。
044回、月夜轻浮王孙笑,断折金鞭惩疏狂
孙思邈所教安稳神识之法,在修行高人眼里只是最简单的法门,可是有妖精为什么会被困扰多年呢?比如爱因斯坦的质能方程,在课本中看到当然简单,但假如这个方程没有出现之前,你自己去推导试试,就是大麻烦了!这就是师道传承的积累。梅振衣刚刚收回神识达到心境不动的状态,突然感觉室中阴风四起,耳边有哭喊声与厉啸声传来,似极远又极近。
他睁眼一看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床上蹦起来,哇靠,闹鬼了!
梅振衣猛一睁眼就看见屋子里飘忽着十几道人形的虚影,或披头散、或残足断臂、或满身血污,都不落地悬于半空,一见他睁眼就尖叫着扑了过来,纷纷喊道:“还我命来——!”这声音不大却很刺耳,像无数细针扎进脑海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梅振衣袖中飞出一条半透明的细长鞭子,啪、啪、啪,空气中出一连串脆响,鞭梢在第一时间接连抽中这些虚影的脑后。奇怪的事情生了,打猴鞭出手毫无效果,就像从空气中划过一样,那些鬼影仍然扑上近前,伸手就来拉梅振衣。
梅振衣下意识的就要去拿炼魂幡,就是明崇俨留下来的那件歹毒法器,是专门对付这种东西的,藏在一个寒玉匣中就放在床头的暗格里。然而手刚伸出去他就顿住了,没有把暗格打开,而是突然一挥鞭。打猴鞭的鞭梢抽在了自己地脑后,内劲催动啪、啪两下。他把自己打晕了吗?没有,随着鞭声连响,眼前的鬼影刹那间全部消失。
怎么回事?梅振衣心念转的很快。刚开始他也吓了一跳同时也很疑惑,自从杀了明崇俨之后,满城鬼神皆感其恩,谁会来找他的麻烦?他第一念想到地是被梅毅杀掉的齐云观的那十二个道士,难道那些人阴魂不散找自己报仇来了?
打猴鞭出手没有抽灭,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些东西不是鬼神,而是有高人施法术在作弄他。不知用什么方法侵入了他的神识。否则就算有鬼神来扰,齐云观中还有张果这种高手,这些东西怎么会轻而易举跑进自己的修行静室中?
下一转念他本能的想起了一个人,谁呀?就是东华先生钟离权!钟离权作弄他已经两次了,而且都与传说中“钟离十试吕洞宾”的手段一样。
在那个传说中。其中有一次,吕洞宾坐在家中,突然有很多奇形怪状的鬼神跑来抓他,吕洞宾毫不畏惧,又有个血淋淋地人被一伙小鬼押着进门喊道:“我被你的前世所杀,快还命来!”
吕洞宾答道:“杀人偿命,有什么好推辞的。”立刻就去取刀子和绳子准备自杀抵命。就在此时有一人鼓掌飘然而下,口中赞道:“尘心难灭,仙材难得!”此人正是钟离权,而屋中鬼怪都消失不见了。
当初梅溪听到这个传说时的评价只有三个字——神经病!此时他想透了关节。立刻挥鞭抽中自己,将神识打散又重回清明,脑袋一迷糊又恢复正常。眼前的鬼怪自然也不见了。这时空中传来笑声:“好小子,有两下子,就这样破了外魔入心,简直让我喜出望外!哈哈哈哈,徒儿啊。为师等着。看你还能过几关!”笑声越来越远终于不可闻,正是东华先生钟离权。
梅振衣气不打一处来。朝空中大喝一声:“你烦不烦,还有完没完!”
这一声喝不要紧,把外间暖阁中睡地谷儿、穗儿吵醒了,赶紧披衣在门前问道:“少爷怎么了?”
接着就听见院中嗖嗖几声响,梅氏六兄弟都提着家伙蹦到了大门外:“出什么事了,少爷在叫什么?”然后就听见张果的声音:“少爷,为何半夜呼喊?”总之把齐云观东院闹了个鸡飞狗跳,一大半的人都被吵醒了。
梅振衣在屋中大声道:“没事没事,我做了个梦而已,梦中和人吵架。大半夜的别折腾了,都回去睡觉去。”连说几声众人这才散去。
钟离权在空中哈哈大笑只有梅振衣一人能听见,而梅振衣这一声大喝把齐云观许多人都吵醒了,这就是功夫境界不同。梅振衣要想做到同样的事情,先要在神识中感知钟离权的存在,还要修炼神识达到元神呈现的境界,化神识为神念,他现在的境界还差的远,还需要修炼啊。别的不说,“灵山心法”第一步“如神在”还没有炼成呢。
经过钟离权地三番试探,梅振衣心中清楚了,传说中的钟离十试吕洞宾恐怕是个误会,传言也多有不实之处,其实钟离权试的是自己。难道自己把吕纯阳赶走之后,恰好碰见了钟离权,事情阴差阳错变成了这样?是自己地穿越改变了历史,还是历史原本就是如此?他也有些想不明白了。
想不明白怎么办?那就不想。他有预感,钟离权还会再出手试探他的,有了传说故事垫底,甚至钟离权还会使出哪些花样来,他都心中有数。从这一天之后,梅振衣仍然坚持修炼不断,夜间主要修习“灵山心法”。他有个愿望,希望早日进入“如神在”的境界,然后更进一步,才能与真正的神仙菩萨沟通。
到那时,他要去翠亭庵拜见观自在菩萨,希望借助佛像能与观自在菩萨沟通,但愿那是一尊开光的佛像。因为穿越前他见到地那位关小妹,很可能就是观自在菩萨,他很想找观自在菩萨问清楚,在自己身上到底生了什么事?而这种事无法对别人说。
想见菩萨不是那么容易地,虽然那个时代神仙妖怪与世俗凡人杂处。但并不是你在大街上叫一声观自在,菩萨就能出来。菩萨想找你聊你事先不知道也躲不了,但你想找菩萨聊一聊那也是得有大神通地,尤其对于非佛门弟子来说。要求地神通更高。
为了防止再生那天夜里惊动其它人的意外,梅振衣每日夜间修行心法都在齐云观后的齐云台上,与以前地纯阳子一样。而钟离权“果然”又来捣乱了,时间就在三天后。
三天后是个月圆之夜,月华满天如匹练般照在齐云台上,以梅振衣的眼力四下山川景物看的是清清楚楚。入坐后以导引炼形术,凝聚月华入体,巡行一周天。此时他的境界已突破五气朝元,进入易筋洗髓的阶段,仍然是“省身之术”的法门,但妙用有了不同,可以借助天地间的灵气洗炼经髓。
运行神气、导引月华。洗炼一周天已毕,觉得神清气爽,连身体仿佛都轻盈了不少。此时凝神内守、垂帘逆听,开始修炼“灵山心法”,然而刚一入定就觉得神识被扰动,感觉有人走到了近前,紧接着他就听见了妙曼的琴声,飘飘渺渺如闻仙乐。他吐气收功睁开了眼睛,在月光下看见了四位女子。
只见当中一位散肩长双高髻,红裙绿丝绦。肌肤如玉一双杏眼如有星芒闪烁,亭亭而立正在好奇地看着他。此时皓月正圆清辉满山,更显伊人花容明媚、玉骨轻柔。红衣女子旁边站着另一名女子装束颇为——性感开放。没错,梅溪一眼看见心中就是这个感觉,只见她身披粉色纱裙,抹胸低勒露出半双丰满圆润的胸房,云鬓半卷淡妆浅束。恰如出水柔媚芙蓉。
大唐年间民风甚为开放。尤其是武后掌权期间雌风大盛,名流贵妇在内宅如此着衣也不罕见。但夜半山中见到这样的女子,简直就和见鬼差不多!而在她们身后,一左一右还站着两名女子,左着彩衣右着素衣,皆是人间秀色。更奇怪的是这几人手中并无丝竹,而那如仙乐般的琴声就是从她们身边出来地。
见梅振衣睁开眼睛,身着粉色纱裙的女子上前一步问道:“你就是梅振衣吗?”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嘻嘻一笑:“不错,我就是梅振衣,但是我的外公姓柳,柳下惠听说过吧?那就是我的祖先!你们如果寒夜无所奔,想在我怀中栖身,自然欢迎,但你们有四个人,我也抱不过来呀?”
红衣绿绦女子愣了愣,不解的问道:“我堂堂知焰仙子,为何要在你一个俗人怀中栖身?柳下惠又是谁?”听这位说话,好像不是很懂人间事故。
粉色纱裙女子脸色却变了,伸素手一指梅振衣道:“你这孩子,小小年纪和谁学成这样?我们好意来访,仙人面前你竟不知深浅随口戏言。”
梅振衣依然在笑:“良家女子谁半夜跑这来?我曾听说红拂女夜奔李卫公往事,今日红拂女居然买一送三,只可惜我非李卫公。”
红衣绿绦女子表情仍然十分疑惑,开口问道:“谁是红拂女,谁又是李卫公?”
梅振衣:“你连红拂夜奔的典故都不知道?想勾引我戏演的也不像啊。这一招不好使,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纪,惭愧呀,还没长大呢,你们过几年再来吧,到时候我一定能够以一敌四。至于现在嘛,请回吧!”说着话他还大大方方的一摆手。
说到这里,这四个女子是谁啊?就是昆仑仙境来的知焰仙子与妙法门世间掌门鸣琴以及彩琴、素琴两位护法,她们恰在此时赶到了芜州齐云观。梅振衣为什么会那么说话,吃错药了吗?误会,这误会可就大了!他以为又是钟离权在捣鬼。
在钟离十试吕洞宾的传说中,还有一则:某夜吕洞宾独居山中,突有一美女来投,自称行路错过了日头,想投宿一夜。吕洞宾让她留下了,不料美女百般纠缠,就是要勾引吕洞宾同床共枕,而吕洞宾始终不为所惑。
既然早就知道这个传说,梅振衣也能猜到钟离权可能会幻化美女来试探他,搞什么*勾牵地把戏。今天一眼看见几位美丽妖娆地女子夜半来访,怎能不误会?
也不能全怪梅振衣想歪了,齐云观是什么地方?在半山绝壁旁!古时没有路灯,那几个女子手中也没有打灯笼。半夜怎么可能上山到这里?再看那妙法门掌门鸣琴等人,打扮的性感妖娆,不是钟离权变化出来勾引他地,又能是什么人呢?他一眼看见就认定了。
知焰仙子第一次走出昆仑仙境,对人间事所知甚少,梅振衣说的话她没听太懂,但后面彩琴、素琴两位护法面皮可绷不住了。素琴道:“知焰上仙,莫要和他嗦。这小子是在口吐秽言轻薄我等。”
彩琴地性子更烈,不等尊长话,飘身形上前喝道:“小狂徒,在仙长面前休得无礼,你找打!”
她在空中一挥袖。一股奇异的力量席卷而去,梅振衣身形定不住一个跟头就摔下了齐云台,大叫一声当场跌了个嘴啃泥。而同时空气中啪的一声响,一根金黄色地鞭子扫过,彩琴地身形也应声而倒。
怎么回事?梅振衣的打猴鞭在这一刹那也出手了。彩琴一动手他就觉得不对,对方地法术是真的,而且很厉害!身形被掀下齐云台地瞬间立刻出手还击。
若论道法修为彩琴比他高的太多了,但还是着了他的道,一来两人的距离太近,二来她根本没想到梅振衣会还手。而且打猴鞭如此精妙。修行人斗法先要护身,如果不施法护身单凭近身肉搏,恐怕还不如一位武道高手。
打猴鞭的绝技昏厥鞭能打世间人鬼神。而那彩琴地修为离大成真人境界还差点,离出神入化可以移形的境界差的更远,一不小心被抽中自然也是昏厥于地。两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梅振衣落地脑门摔了个大包砸得生痛,不及多想立刻弹地而起再欲挥鞭。耳中听见一声脆生生的娇斥“米粒之珠。也放光华!”然后他就动不了了。
就在梅振衣弹地而起的那一瞬间,知焰仙子一抬手。梅振衣的身形被定住了,打猴鞭也奇异的在空中展开一动不动。知焰仙子能出入昆仑仙境,早已突破脱胎换骨的境界有飞天之能,以她的修为对付梅振衣,就和老虎碰上刚出生的小兔子没什么区别。
知焰仙子出手,她身边鸣琴掌门刚想动,脚下土地突然裂开,几根带刺地树藤伸出,来势要把她卷入其中,地底传来一声闷喝:“何方妖孽,休伤我主!”是张果的声音。
梅振衣刚才那一声大叫把齐云观中的人也惊动了,第一个赶到地是张果,他见少爷已经被知焰仙子施法制服,投鼠忌器不敢直接向她攻击,一出手就想拿下知焰仙子身边的鸣琴,好要挟交换。
鸣琴身为妙法门世间掌门,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脚下有异她已有警觉,张果一出手她的身形就飘了起来,袖中飘出一道青烟状的东西向外扫开,青烟扫中树藤噼啪有声,还升起一团团浓烟和火光,七、八根树藤被扫断了五、六根,地底传来一声闷哼,张果偷袭未得手还吃了个暗亏。
鸣琴动手素琴也没闲着,她在同一时间挥出一条白色地长丝带,抖出一个大圆弧扫向夜空,只听扑扑几声连响,将空中飞来地六支乌溜溜肉眼不易查觉的短棍全部挡飞。短棍飞了回去被六个疾奔而来地人接在手中,正是梅大东、梅二南等六兄弟,他们赶来比张果稍慢了一步。
从梅振衣摔下齐云台出一声大喝,到梅氏六兄弟赶来所有人全部动手,也不过是打了几个喷嚏的功夫。而那知焰仙子根本就没回头,也没看其它人,皱着眉头低喝一句:“不知死活,还有妖孽相助!”
知焰仙子说着话轻轻一弹指,梅振衣觉得全身就像被一把大铁锤撞击了一般,一声惨叫张牙舞爪的飞了起来,悬在空中的打猴鞭节节寸断。这根鞭子虽不如穿越前那一支,但也不普通啊,一般人拿斧子都劈不断,现在却碎的满天都是。
而梅氏六兄弟更惨,被一股无形之力分别击中,短棍全部脱手飞出,齐声闷哼倒地。地上的树藤突然收回,远处有一人现出身形飞退,出一声惨叫,正是偷袭的张果。
045回、弹冠振衣重揖客,悔负聪明摆乌龙
知焰仙子一出手,就把梅振衣这一方所有人都击倒击退,紧接着衣袖一卷,一股狂风骤起就要把梅振衣的身形摄去。就在此时绝壁对面山崖上有一人朗声道:“小娃娃,休伤我徒!”随着声音传来,那节节寸断的打猴鞭在空中突然出金光,如一团团耀眼的金星疾射而出,全部打向知焰仙子。
“不好,有高手,走!”知焰仙子惊呼一声,祭出的狂风转向卷过身体周边,陡然一片飞沙走石。等一切平静下来,只见梅氏六兄弟躺在远处生死不明,张果披头散,身上的衣服还带着烧焦的痕迹,已经抢到齐云台下扶起了梅振衣。而知焰仙子等人,连着昏厥在地的护法彩琴都不知去向。
月光下,齐云台上,却多了一个人。这是一名面容古朴的高簪道士,腰间还挂着个酒葫芦,手持一把芭蕉扇,正是东华先生钟离权。
“少爷,你没事吧?伤到了哪里?”张果焦急的喊道。
“我没事,张老,你快去看看他们几个。”梅振衣晃了晃生疼的脑袋,站了起来,刚才这里一瞬间天昏地暗,他却没有受什么伤,就是脑门上留了个大包。
“他们六个伤得不轻,闭息昏厥,但无性命之忧,先躺着没关系。……小树精,你也受内伤了,赶紧坐下调息吧。”东华先生不紧不慢的说话了。
梅振衣这才看清楚齐云台上站的钟离权,回想起刚才那声喝,也反应过来是钟离权救了自己,赶紧上前施礼道:“原来是东华前辈。多谢你相救之恩!请问刚才那几位女子都是什么人?”说话的同时心里也犯嘀咕:“今天真是倒血霉了,以为是钟离权用女色相惑来试探,结果来的是真正地高手。”
钟离权看着他,表情有点古怪,似乎很想笑,摇着芭蕉扇道:“我不认识,但看他们出手应该是妙法门传人,尤其那红衣女子。修为离出神入化也相去不远。……小子,你是哪根筋不对,莫名其妙调戏轻薄,是好色不要命了吗?佩服,我真佩服!”
梅振衣是有苦说不出。他这哪是好色啊,分明是误会钟离权捣乱,现在又不能朝人家撒气,只有摇头道:“这是一场误会,我认错人了,以为是来骚扰我的山精鬼怪。今日幸亏前辈出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要说佩服,前辈的身手令人叹为观止!”
钟离权呵呵一笑:“现在知道夸我了?小子。既然你已经见过我的厉害,最好客气点!”
梅振衣:“我何尝对前辈不客气?只是前辈前次几番开玩笑,闹得我有些不适应而已。,您老人家怎会在此时赶来,恰好救了我?钟离权:“我就住这里,你不知道吗?”
梅振衣:“神龙见不见尾,晚辈修行低微毫无查觉。既然您就在此间居住。不妨现身到观中做客,在下自会恭谨相待。请稍后片刻,晚辈要查看他们的伤势。”
钟离权:“不需要我帮忙吗?”
梅振衣:“在下曾学过医术,自会调治。如果实在治不了,再劳请东华前辈指点。”
钟离权拿扇子拍了拍脑门:“哦,我差点忘了,你是神医孙思邈的弟子,说到救死扶伤。我不如你那位师父。就不跟你去了。反正就住在附近,有事自会现身。你小心点,那些人还会再来的。”言毕一挥芭蕉扇,随风飘到对面山崖,身形没入青漪三山幽谷中。
钟离权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此时齐云观中亮起了***,有不少人打着灯笼火把走出了后院,连观主曲振声也出来了,看见梅氏六兄弟倒地不起,而梅振衣与张果一副惨相,都吃了一惊纷纷上前询问。
梅振衣摆手道:“方才有高人到访起了冲突,幸亏有东华上仙现身相助才躲过一劫,快把他们六个抬回去医治,齐云观上下做好戒备。明日有女客来访,大家都仔细点,不要得罪。”
张果伤的不重,服药调养自然无恙,只是十天半月之内无法运用法力。梅氏六兄弟伤地不轻,虽然性命无忧,但是腑脏经络都受损,幸亏齐云观中有曲振声与梅振衣这两个好医生,每天施针调养数月应该就能恢复如初。
但是偌大一座齐云观,除了梅振衣本人之外,其余的人再无动手斗法之能,寻常家丁遇到修行高手也不管用。而昨夜来的四个女子个个修为不俗,如果不是钟离权就在左近,而且放话会帮梅振衣,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有生以来,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亏,没办法,是他自己先得罪了人家,而实力又相差太远。目前还不知道对方的来意如何,就算梅振衣有一肚子主意,现在也只能等着。他有预感,那些人很快就会再找上门地,因为他的打猴鞭抽倒了一个,别人不是那么容易救醒的,只要救不醒就会来找他,事情还有缓解商量的余地。
在穿越前他用打猴鞭鞭法抽倒过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在三天内让曲正波教授施针救醒了,可见世上万法同源,那昏厥鞭绝技也不是只有他独家能解。但是此次出手不一样,那一次他的修为还没有到五气朝元的境界,更没有拜孙思邈为师学习省身之术和灵山心法,挥鞭用的还是内家武功的劲力。
昨夜就不同了,鞭梢出的不仅是内家劲力,还带着他地独门法力,修行省身之术那么久,又以灵山心法锻炼神识,到底有多大的进步他自己还不完全清楚,但情急之下全力出手挥鞭抽中那名女子时他就明白了,当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当鞭梢抽中的那一瞬间,他地神识能够顺着长鞭延伸出去。切入对方的全身经络,就像在自己身中运转内劲一样,封住了对方的神识感知,让她倒地不起。一个人与外物对抗地时候力量可能很强大,但是有什么伤害侵入到身体内部,人的抵抗能力会变得很脆弱,这就是打猴鞭绝技挥效用的神奇之处。
连梅振衣自己都没想到,穿越前学的这套鞭法还有这一层境界。这可不是梅太公教他地,而是他学了孙思邈地道法之后,无意中自感自悟有所突破。昏厥鞭打中后的效果,不是伤也不是病,很难医治。
梅振衣是个内行。明白此时的症状恐怕当年的曲正波是治不了地,就算要孙思邈亲自动手也要费一番功夫。那几人就算修为高,治疗病症地手段不可能过孙思邈,救不醒同伴又不敢拖延,所以肯定要来找自己。
梅振衣猜的没错,知焰仙子等人第二天就上门了,不是拿着法器打上山来,而是按规矩递上了拜帖,同时还携带着昏迷不醒地护法彩琴。鸣琴等人的脸色非常不好看。就像挂了一层寒霜。
她们远道而来,赶到齐云观恰巧见到梅振衣在齐云台上打坐修行,上前一问果然是要找的人,结果却莫名被人调戏了一番。一怒出手结果还被人放倒一个,这位梅公子的手下们虽然不是对手,却有一位仙家高人突然出现。知焰仙子是高手,一看钟离权出手就知道来人很不简单不在自己之下。自己这边有人受伤,还不知道对方有多少后援,当机立断离开了齐云观。
知焰仙子本没把彩琴的伤势当回事,不料用尽手段。就是救不醒她,心里也很疑惑。与彩琴情同姐妹的素琴当即就想上齐云观找梅振衣算帐,却被掌门拦住了,掌门鸣琴请示知焰仙子该怎么办?
知焰仙子皱着眉头道:“这伤势好生诡异,我们解救不了。恐怕还需要去找施法之人。那齐云观中的树精还有些修行。但也已受伤不足惧,梅振衣虽鞭法诡异。可修为低微不难对付。只是后来出现地那位高手,修为还在我之上,再上门引起冲突恐不好办,也救不了彩琴。我只是有点不明白,无冤无仇,那姓梅的小子为什么会那么说话,连我们是谁都没问就起了冲突,实在不解!”
知焰仙子在昆仑仙境妙法门中长大,以前还从来没涉足过人世间,对凡间很多俗事甚至俗语都不了解,包括梅振衣调笑的那番话当时都没听太懂。她以为自己上门现身,对方见到仙子下凡,那还不得说什么听什么,却没想到三言两语起了冲突搞成这样一个局面。
鸣琴了解她的心性,想了想答道:“仙子,人间与仙境不同啊。那小子见到我等言语轻薄,确实该打。但是深山之中我们几人在夜间突然出现,谁见到了都不会以为是良家女子,生误会也有可能。此事失于检点了,应该正式上门亮出身份,料想那梅家小子也不敢无礼。”
知焰仙子:“良家女子?这人间女子还有良家、歹家之分吗?”
鸣琴苦笑道:“这些三言两语说不清,仙子在人间经历一段时间就明白了,当下还是救人要紧,顺便取回妙法门失落之物。”
知焰仙子点点头:“既然你懂,就按你说的办,明天上门找他就是了。我们救不醒彩琴,但他有六个手下被我的无形之器法力所伤,也不是那么好治的,他治彩琴,我给他丹药,两不相欠。至于取回门中器物理所应当,就算对方有仙家高人相助,我们也不必畏惧。”
一行四人,次日登山,来到齐云观门前,却看见观门大开,一名青衣道士领着两名小道童早已在此守候。见到知焰仙子等人,这道士大老远上前稽:“诸位道友,贫道齐云观主曲振声,在此恭候,梅公子正在观中,料到诸位今日会来,特请我门前迎接。”他身后地两名小道童也恭恭敬敬唱了个诺。
知焰仙子很意外,昨天三言两语说不到一起去就来了一番混战,今日登门,没想到对方是笑脸相迎。还是身侧的鸣琴掌门知晓世俗间规矩。上前递上拜帖道:“曲观主,我乃妙法门掌门,法号鸣琴,这位是昆仑仙境来的知焰仙长,有事要见梅公子,烦劳通报一声。”
曲振声:“仙长来访无须通报,请随我来便是。”一面命小道童飞奔入观送拜帖给梅振衣。
曲观主领着知焰、鸣琴走进观中,素琴抱着昏迷不醒的彩琴跟在后面。刚刚走到东跨院门口,就见一个穿着长衫地半大孩子快步迎了出来,站在门槛内长揖及地:“原来是妙法门的仙长与诸位道友来访,梅某深感荣幸。昨夜相见有所误会,以至冲撞了诸位。在此深表歉意,请诸位道友恕梅某不敬之罪。”
知焰直截了当的问道:“昨天夜里,你究竟误会什么了?”
梅振衣陪笑道:“最近此山中有一位仙家高人常与我开玩笑,驱使山精鬼怪在我修行时来扰,你们昨夜出现时,我又误会是来扰的鬼怪精灵,想开几句玩笑。不料有眼不识真仙,冲撞了诸位道友,实在不好意思。”
知焰点了点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你说地那位仙家高人,就是昨夜最后出手地那位吗?好高深的修为,请问是何方高人?”
梅振衣:“这位前辈地名号,未经他允许,我不敢妄言,若有机会见面。知焰仙子自己问他好了。我们不要站在门前说话,来来来,我已经备好赔罪的酒席,请诸位赏脸。”
他刚说完这番话。耳中突然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小子,你用不着那么客气,又是赔罪又是摆酒,有我在,不用怕这几个女娃娃。”这是钟离权的声音。梅振衣听见只能在心中苦笑。他这可不仅仅是客气。照说昨夜的事情,确实是他失礼在先。道歉是应该地。
况且张果与梅氏兄弟都带了伤,对方修为十分高,他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没法不客气。他在穿越前从小是走江湖的人,走江湖的讲究之一就是不要无谓去得罪那些惹不起的高手,不必做意气之争。钟离权自从昨夜走后一直没有出现过,梅振衣也心中忐忑,不敢把希望都寄托在钟离权帮忙撑腰上,而且还不知这几个女子的来意,自然是笑脸相迎。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鸣琴掌门见梅公子这么谦恭有礼,而且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板着的脸色也缓和下来:“不必急于置酒,我门下彩琴护法被你所伤,我不知你施了什么诡异法术,至今未醒,你若真想赔罪,先把她救醒再说。”
“应该的,应该的,请诸位随我来,我这就施法解救。”梅振衣把她们领到一间专门安排地静室中,让下人们都退下,取出一根鞭子,信手一挥,啪的一声正抽在彩琴的后脑一侧。
素琴上前一步怒斥道:“小子,你竟敢用马鞭抽打我妙法门人!”
梅振衣赶紧解释道:“这便是解救之法,本应用我独门法器,可是我的长鞭昨夜已被这位知焰仙长的大神通毁去,不得已只好临时找了一支马鞭,望诸位不要见怪。”
知焰很好奇的问道:“你的修为一般,但鞭法很奇妙,这是什么功夫?”
梅振衣:“这叫拜神鞭。”本来“打猴鞭”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念头一转又咽了下去,改成了“拜神鞭”,这样要好听多了。
此时耳边钟离权地声音又传来:“小子,你这么轻易就解了法术吗?别忘了你的手下也受伤了,那知焰来自昆仑仙境,身边说不定有灵丹妙药,你怎么不趁机问她要啊?”
钟离权挺有意思,一直躲在暗中不露面,觉得梅振衣有什么地方做的让他不满意,就忍不住说两句,反正别人也听不见。
梅振衣心中暗道:“老前辈呀,你就别出馊点子了,一见面就要挟人家交换灵丹妙药,不成打劫的了吗?我本来就不想结仇,何苦把关系闹僵呢!这彩琴伤势别人不清楚我自己明白,根本不需要我治过两天就会醒,而那梅氏六兄弟地伤势虽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自己就能治。……不过真要有什么灵丹妙药嘛,有机会我会开口的,但事情不能像你那么办,先把关系处到位再说。”
046回、相逢信手赠灵药,缘来仙子下昆仑
这时彩琴哎呦一声,睁眼坐了起来,茫然道:“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儿?”
素琴扶起她:“这是齐云观,你昨夜被梅公子施法所伤,今日我们送你来让梅公子把你救醒。……梅公子,我师兄的伤势还需注意什么?”
梅振衣:“不必了,只要人醒来,并无其它任何伤势遗留,如果不信,请彩琴护法内视炉鼎一周天。”
知焰仙子也道:“醒来就好,昨夜我也检查过,彩琴并无其它伤势。……梅公子,你有六个手下被我穿云梭出的无形法力所伤,无形之力切入经脉元气大损难以调治恢复,既然你救醒了彩琴,那这一瓶生元丹就拿去吧,正好可治那六人之伤。”
生元丹?乖乖,高人一出手就是不凡呐!这东西梅振衣知道,说起来他自己也清楚炼制之法,但要他去炼生元丹现在几乎不可能。一来修为功力还不够,二来药材不知何处去寻,据说那生元丹的主药生元杏只生长在仙家洞天最高绝的仙云飘渺之处。
这生元丹的药效就是补益元气,而且最特殊的地方就是没有任何副作用,普通人哪怕是身体很虚弱的人都可以服用,这在外丹饵药中是非常难得的奇药。
梅氏六兄弟的伤势的确很重,世间一般的医生用一般的药都很难把他们完全治好,知焰仙子的穿云梭出的法力她自己心里清楚。但是她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梅振衣可不是一般的医生,尤其对于补益调养的医道比知焰仙子要高明得多,他完全能治得好梅氏六兄弟的伤势,不需要生元丹的帮助。
刚才钟离权还暗中提醒他趁机索取灵丹妙药,没等他开口知焰仙子先给了,看那表情没当一回事,就像送人一袋糖豆般寻常。鸣琴掌门本想开口阻止。但见知焰已经把药送出去了也不好再说什么,那边彩琴、素琴看着玉瓶都露出了一脸惋惜之色。她们也没想到知焰仙子出手这么大方,一送就是一整瓶生元丹!就连那装药的瓶子在人世间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梅振衣也吃惊啊,这位知焰仙子似乎不懂人情世故,做事简单而直接,修为虽然很高,但却没有什么多余地心机杂念。这生元丹拿来给梅氏六兄弟治伤吧。太奢侈太浪费了!梅振衣莫名在心中想起了一个人,就是何仙姑的女儿何幼姑,这瓶灵丹简直就是为何幼姑准备地,用来固本培元的效果比服用普通的汤药强太多了。
他接过生元丹小心收入怀中,诚心诚意谢道:“多谢知焰仙子赐药!既然彩琴道友无恙。诸位远道而来,也让梅某略尽地主之谊,酒席已经准备好了。……知焰仙子,您来自仙家福地,恐很少品尝这人世间的美酒佳肴,今日就请移驾赐福吧。”
鸣琴掌门比知焰懂事多了,她知道梅振衣是南鲁侯长子,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在此地起了冲突伤到梅振衣。事后知焰仙子拍拍**回昆仑仙境了,将来南鲁侯问罪要找的可是她在人世间地妙法门,能不伤和气达成目的最好。
听梅振衣这么说,鸣琴也笑了笑答道:“既然小侯爷如此盛情。修行同道之间就不必太做作客气了,知焰上仙,有什么话到席间再谈吧,想必小侯爷不会为难于我们。”
那边彩琴醒来,也听素琴介绍了事情的经过。昨夜莫名被梅振衣言语轻薄一番。她率先出手。结果在尊长眼前被梅振衣一鞭子放倒,今日又当着上仙以及掌门的面。被抽了一马鞭,这脸丢的够大地。别人心中还能消气,可彩琴这口气咽不下去,看着梅振衣目中欲喷火,但知焰与鸣琴都不再追究,她也没有办法,只能一起入席。
自从与程玄鹄见面之后,梅振衣的生活习惯改了不少,去了那些无意中的奢靡习性。但今日特意准备酒宴是破例,什么菜精致味美就上什么,酒也是最好的,鸣琴等修行人口味清淡却也非完全食素,像蒸蟹粉、野鲫籽、雪松茸、银丝羹等等山野美味与人间佳肴搭配,入口也是津津有味。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走遍芜州,在别人家也很难见到这样一桌酒菜。
知焰仙子吃的不快,樱桃小口只是一点一点的细细品尝,对每一道菜都很感兴趣,甚至对坐的桌子都很好奇。她们坐的不是八仙桌,而是一张带着玉石转盘地圆桌,有点像现代酒店包房里的那种桌子,是梅振衣自己设计的,叫木匠特意打造。
现把菜放在玉石盘上转着吃很有趣,知焰仙子干脆施了个法术,让玉石盘自己缓缓转动,不需旁人伸手去推,每一道菜到面前都要尝上一小口。梅振衣投其所好,特意在一旁介绍这些山野特产的出处与做法,知焰仙子听地很认真。
和这一桌高人在一起吃饭感觉很特别,甚至不需要下人伺候,她们想倒酒的时候一挥衣袖,酒壶嘴里自然射出一道酒箭落于杯中,一滴都不会洒落。席间梅振衣特意向彩琴敬酒赔罪,彩琴浅浅的喝了一口,仍然是冷冷的神色。
他们这正吃着呢,钟离权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小子,准备了这么多好吃好喝地,只请美色同席,想馋我老人家吗?”
梅振衣闻言心中暗笑——你想喝酒就出来呗!想了想站起身来端杯向空中道:“钟离前辈,昨夜多谢你援手相助!今日与妙法门众道友误会已消,也请您老人家现身一见,这里还空了一张主座,就是为您准备地,给个面子吧。”
只听门外呵呵一笑,有一高簪道人不知从何处现身,迈步走了进来,把门外站着伺候的下人们都吓了一跳,鸣琴等人也都站了起来,齐声问道:“何方高人到此?”
钟离权走到桌前径自坐了下来,解下腰间地酒葫芦放在桌上,捻须笑道:“贫道复姓钟离。号东华先生。”
知焰闻言吃了一惊,浅浅施了一礼道:“原来是东华前辈。我在昆仑仙境就已听说过前辈大名,昨夜见您出手,果有大神通成就。”
鸣琴等人也隐约听说过东华大名,一见知焰施礼,就知道此人来头不小,也一起行礼。钟离权大大方方一摆手:“酒桌上不必多礼。都坐下吧,我就是来喝酒吃菜的。……小子,我就等着看你究竟请不请我呢,还算你有点良心,特意给我留了个座。……来来来。别客气,吃菜吃菜,我在人间这么久,这样的一桌酒席可是见的不多。”
说完话钟离权提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起来,一边拿起葫芦对嘴喝酒,看他吃菜喝酒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这一桌菜肴恐怕还不够他一人扫荡地,梅振衣赶紧叫下人进来。吩咐厨房再加菜。见钟离权现身,梅振衣的心里也有了底,放下酒杯向鸣琴等人问道:“诸位道友远来芜州,找梅某究竟有什么事情?说来惭愧。无意起了一场冲突,还不知几位来意呢。”
他直到此时才问,中国人有很多传统非常有意思,不论在官方还是民间,初次打交道沟通往往是在酒桌上开始。而且是气氛到了之后才会谈正经事。梅振衣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当然精通这一手,今天特意做了一番准备。和神仙打交道也这么办。
鸣琴看了知焰一眼答道:“小侯爷,这里有长安侯府你母亲大人亲口所述地一封家信,你看了之后就明白了。”说着话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
母亲大人?他的亲娘早已过世,但按当时的规矩,裴玉娥为梅府主母,自然也是梅振衣的母亲大人,这是孝道的讲究。梅振衣接信看罢,第一感觉是惊,第二感觉是怒,第三感觉是暗自叹息。
他没想到驱逐一个吕纯阳,却把昆仑仙境中的仙家高人给招惹来了,而那卷秘籍与法器飞云岫确实落在了他手中,已经赏给张果,妙法门能找到这里确实够意外地。
令他生气的是裴玉娥的做法,既然早知道这件事,还写了这样一封信,为什么不派人先通知自己?也不派人陪知焰她们一起来。如果心中有数,也不至于出昨夜那种意外了,还连累张果与梅氏六兄弟都受了伤。
最后在心中只有一声叹息,这恐怕也不能怪裴玉娥,从旁人眼里挑不出她什么错来,还是自己言行不小心,否则也不至于让人给揍了。唉,有苦说不出啊,总不能去责怪钟离权吧?他心念急转面色上却没有一点流露,放下书信道:“诸位怎么不早说,否则也不至于误会了。”
彩琴冷冷的回了一句:“早说?昨夜梅公子出口便是轻薄调笑,给人说话的机会了吗?也就是我们,倘若真是世间弱女子,撞在你手里恐怕真要不妙了!”
这句话说地梅振衣脸皮有点烫,转过头去朝门外喊道:“把张管家请来。”
张果虽然受了伤,但经过一夜调治之后并无大碍,只是暂时不能运用法力而已。今天听说昨夜捣乱的四位女子上门,他也不放心,一直就在隔壁守着,听见少爷叫他立刻过去问道:“少爷叫老奴有何吩咐?”
梅振衣叹了一口气:“原先住在齐云观的那位道长,走后留下了一卷道法秘籍和一件法器。如今长安家母有命,要我们送给这几位妙法门的道友。”他说这番话也很无奈,语气中特意强调了“长安家母”这四个字,而且说的是“送”,而不是“还”。
张果噢了一声,也面露惊讶与不悦之色,但少爷有吩咐他没法说什么,转身去了。鸣琴掌门闻言暗中松了一口气,这两件东西妙法门流落已久,几经转手,实在很难再说清楚是谁的东西了。
况且梅振衣并非强夺,据说是纯阳子留给他的,如果真要追究,恐怕只能追究纯阳子或那名已死的修士,不好直接追究梅振衣。假如梅振衣就是不给,又仗着有钟离权撑腰,那事情还真地很难办。
鸣琴这么想。梅振衣何尝想不到这些?但是他根本没想得罪妙法门与知焰。虽然法器交出去有点可惜,但那毕竟是死物也并非是自己家东西。而道法秘籍张果已经背熟,也没必要留着。他还是想借这个机会与修行高人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结交知焰仙子,那可能比留着飞云岫的好处大多了。
他对知焰的印象很不错,能看出来这女子修为高而心性单纯,一见面就给了他一瓶那么珍贵的生元丹。当然不是什么小器吝啬地人。他也清楚知焰本人没什么恶意,不过是奉师门之命,虽然昨天被她揍了,但再见面对她还是很有好感的。何苦为难这女子呢?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张果领命转身正要出门,一直吃菜喝酒没说话地钟离权突然放下筷子道:“张果。等一等!”
张果回头道:“上仙叫我,有何吩咐?”
钟离权:“那卷道法秘籍你自去取来,至于法器,则不必现在拿来。……梅振衣,你不要着急,先让张果把秘籍取来便是,贫道自有话说。”
梅振衣不知钟离权葫芦里卖什么药,也对张果道:“那你就按钟离前辈的吩咐。先把秘籍取来吧。……钟离前辈,您究竟想说什么?”
张果闻言面露喜色,转身就出去了。他和梅振衣的想法可不一样,昨天少爷让人上门给欺负了。自己与梅氏兄弟还受了伤,幸亏有高人钟离权插手帮忙。今天一看这些人竟然是拿着侯爷夫人地书信来地,开口就要飞云岫与道法秘籍,这不是摆明欺负人吗?一见钟离权出头节外生枝,张果巴不得他多找点麻烦。
座上众人都看着钟离权。只见他不紧不慢的问道:“知焰小道友。你到齐云观来索取地这两样东西,究竟是怎样失去的呢?”其它众人都尊称知焰为仙长。独独钟离权称她为小道友,没办法,他确实辈分更高,年纪也大了好几百岁。
知焰答道:“飞云岫与飞云秘籍,本是昆仑仙境妙法门长老天象掌管之物,三十年前天象长老与一散修高人斗法双双陨身,有一过路修士得到了遗落的法器秘籍。后来我妙法门找到此人索回,他竟然不给,反而出手挑衅以致身受重伤。”
钟离权插话道:“天象长老我听说过,修为还不错,苦修百年难得大成,没事打什么架?斗法也没必要见生死啊!……此物并非那修士强夺,落入他手也是缘法,上门索取打伤人却没有道理了。”
知焰:“前辈的话是不错,但天象长老与那散修在未飞升昆仑仙境之前就是死敌,私仇不可解,我也没法说什么。飞云岫与飞云秘籍并非天象长老之物,而是她替妙法门掌管,殒身失去我等自然要收回。那修士修我妙法门典籍,用我妙法门法器,至少应该有尊法之心,当时我们让他拜入妙法门为弟子,交还器物则可。这对他来说也是有益无损,不料此人却暴走伤人。”
钟离权:“那确实是此人不该,今天你们来到齐云观,打算怎么办呢?”
知焰:“收回秘籍以及法器而已,前辈,这事情并不复杂。”
知焰说的简单,钟离权笑着又问了一句:“先不谈飞云岫了,飞云秘籍是你门中典藏,收回是应该地,不论在哪里都是这个道理。但是它流落已久,假如有人已经修练了其中法术,
你又打算怎么办呢?”
知焰看了梅振衣一眼,淡淡道:“假如有人已经修炼飞云秘籍,如果他愿意,可拜在妙法门下,如果他不愿,则请散去修为。梅公子今日既然盛情款待,我等也不想为难。”
知焰以为是梅振衣修炼了飞云秘籍,张果恰在此时进门,听见这话吓得一哆嗦,没敢多说什么将飞云秘籍递给了钟离权:“上仙,秘籍在此。”然后一转身躲在了钟离权身后。
钟离权仍然不紧不慢的问道:“梅振衣,请问你身边有谁修炼了飞云秘籍?”
047回、起舞随影霓裳曲,人间难得几回闻
还没等梅振衣答话,张果战战兢兢的说道:“少爷得到秘籍和法器,转手就交给了老奴,齐云观上下只有我一人读过这本秘籍,只可惜修为低微亦无名师指点,修炼尚未有成。”他一开口梅振衣就有些着急,心中暗道:“张老,你糊涂了,为什么要承认?说秘籍没有一个人看得懂不就完了!”
他一着急神色有异,钟离权笑着扫了他一眼,转头问张果:“小树精,你为何如此坦诚?”
张果低道:“在真仙面前,说不得假话。”
钟离权:“你愿拜入妙法门下吗?”
张果摇了摇头:“我是梅氏家奴,秘籍也是少爷所赐,与妙法门无关。”
钟离权又问梅振衣:“小子,你愿意看着张管家被散修为吗?”
“不,不愿意,草木通灵修行百年何等艰难?就因为看了一眼秘籍就要被废修行吗?太荒谬了!秘籍是我给他的,有什么事冲我来!”梅振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钟离权一摆手:“别激动,坐下慢慢说。……你说的对,不应该怪张果,应该冲你来。但也不应该怪你,秘籍是纯阳子留下的,如果去怪纯阳子也冤枉,是那受伤的修士留给他的,他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说来说去还是要怪那名修士,可是修士重伤已死,赔了一条性命还不够吗?妙法门诸位道友,你们还想追究什么?秘籍该还,但与今人已无关!”
知焰一皱眉:“那钟离前辈认为该怎么办?他学妙法门秘籍。却未受妙法门之戒,万万不可!”
钟离权笑道:“我有一个办法,你把妙法门的戒律传给他,如果他用妙法门的法术,则受妙法门地戒律,但不可强逼他拜入妙法门为弟子,只要他不破戒,也不能因此废了他的修为。”
“受法受戒而不入门。这样也行吗?”知焰仙子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有点没想明白。
钟离权:“有何不可,张果得传飞云秘籍是缘法错综,并非你等所授。”
鸣琴掌门赶紧出来和稀泥:“这样也可以,虽然没有先例,但未尝没有道理,就按钟离前辈说的办吧。……秘籍之事已了。还请梅公子赐还法器。”她眼见事情解决的很顺利,也不想节外生枝把冲突再度闹大。
钟离权摇头道:“秘籍应还,法器不可!”然后顺手将飞云秘籍扔给了知焰。
知焰仙子收起秘籍道:“这又是为什么?飞云岫本就是妙法门之物。”
钟离权:“错了,是妙法门失落之物,几经辗转落入梅公子之手。此物本是妙法门前辈辛苦炼制。他若归还也是应当,但你们也应该有所答谢才对。”
听他的语气好像是替梅振衣要点好处,知焰想了想道:“也有道理,妙法门自会答谢。”梅振衣一听这话心中暗喜,刚才为梅氏六兄弟治伤一出手就是一整瓶生元丹,现在特意答谢好处一定不能少了。
不料钟离权却摇头道:“事情本可如此解决,但现在不行了,飞云岫必须得留下。”
知焰、鸣琴、彩琴、素琴齐声道:“这是为何?飞云岫必须得归还!”
梅振衣也赶紧起身向钟离权作揖道:“多谢前辈现身说法为我开解。晚辈感激不尽,但那飞云岫还是还了吧,我并不想强留。”有好处就行了,何必留着麻烦呢?就算有钟离权撑腰。梅振衣也不想得罪知焰仙子等人,他们如果打起来,倒霉的可是梅振衣与整座齐云观。
钟离权一瞪眼:“我等修行之人,遇事尊缘法而行。我问一句,昨天夜间知焰出手。是否毁了梅振衣一件法器?就是那支长鞭!前来求人还器。却毁人之器,这是哪家的道理?长鞭已毁。飞云岫留下相抵,此事扯平两不相欠。知焰仙子,你家地法器是法器,别人的法器就不是东西了吗?”
梅振衣那根鞭子远不能与飞云岫相比,但也不是普通的长鞭,勉强算是一件法器吧,而且是他最顺手的独门法器。彩琴闻言变色道:“昨夜冲突是因梅公子言语轻薄而起,怎能责怪我等?”
钟离权:“大半夜的扰人修行,不过就是说了两句,而且是你先动手。梅公子今日已专程置酒赔罪,还不够吗?毁器之事另当别论,无论如何,飞云岫不可归还,就算梅振衣想还,我老人家也不让!”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在梅振衣看来却很有些横插一手的意思。
知焰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如果是我自行炼制地私人器物,钟离前辈话,不要也就算了。但此次出山就是为了收回飞云岫,师门之命不敢违,请恕晚辈不能从命了。”
梅振衣见钟离权虽然护着自己,但未免管的太宽了,又一次起身劝道:“钟离前辈,晚辈确实不贪图妙法门器物,我看还是还了吧。”
“仙人说话,还没到你小子插嘴的时候!”钟离权不知从哪取出一把芭蕉扇,冲梅振衣一扇,把他扇回到椅子上坐住动弹不得,然后转头对知焰道:“我知道你奉师门之命而来,也无法不出手。但我今日出头就要依缘法行事,这样吧,按规矩办,只要你能在此破我的法术,只管取走飞云岫。”
“钟离前辈,知焰仙子,你们不要在这里打架好不好?其实我那根长鞭,真不用赔!”梅振衣几乎用哀求的腔调开口了。
知焰仙子退后几步,朝梅振衣道:“梅公子请放心,我与钟离前辈斗法,绝不会波及他人。”然后又向钟离权道:“前辈小心。我要出手请教了!”
呼啦一下,在座地所有人都起身退到了旁边,把屋子中间空了出来,只有钟离权和梅振衣还坐在那里,不是梅振衣不想躲开,而是被钟离权施了法术动不了。张果想抱少爷离开,钟离权大袖一挥,他就被逼到了墙角也过不来了。知焰仙子做事很干脆。说出手立刻就出手了!
她站在屋子中央,衣袂与长飘起,妙曼的身形以一种优美地节奏起舞,四周响起了淙淙琴声,隐约带着几分杀伐之意。随着她的起舞,看不清祭出了何种法器,梅振衣坐的离钟离权最近。隐约只觉得钟离权身边的光线不断的折射扭曲,似乎有无形透明之物破空而来将他包围,带着各种奇异的力量起了攻击。
打架也能打地这么赏心悦目,还真是从未见过!
梅振衣看不清楚,其实知焰仙子已经祭出法器。那是一件无形之器叫穿云梭,无形无质只能以神念感应,却能扭转虚空出各种力量进行攻击,昨夜梅氏六兄弟就是这么被伤的。穿云梭破空而出地时候,震动出的琴声一样能够伤人魂魄。
知焰仙子有言在先不会波及旁人,其它人感受不到这种攻击,梅振衣只相当于看了一场美女起舞,也算是饱了眼福。只有钟离权本人才能感受到所有地压力。知焰一出手就使出了看家绝技,而且尽全力攻击。
钟离权那把芭蕉扇昨夜梅振衣没看的太清楚,今天一见也太破了!龇牙咧嘴边缘也参差不齐,和电影里济公拿的那把扇子差不多。扇子虽破威力可不小。只见钟离权坐在那里身形不动,信手挥扇上下翻飞,穿云梭的法力全部被挡回,扇面上出密密麻麻如雨打芭蕉之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钟离权坐在那里始终没有离开椅子。知焰仙子神色一紧。躯肢开始奇异地扭曲。她地动作似一种柔术,显得柔媚无骨。将美妙的曲线以各种不可思议地角度展现,把梅振衣看的目瞪口呆不由得怦然心跳。
知焰地动作一变,紧接着起舞飞旋的度越来越快,渐渐连身影都看不太清,那淙淙的琴声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接连响成一片听不清音节,屋子里所有人都皱起了眉头感到莫名的紧张。
钟离权也皱起了眉头,身形晃了晃,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开口低喝一声挥扇扫出。只听扑哧一下,如锦帛撕裂,梅振衣差点以为是知焰的衣服撕开了,结果却不是,而是钟离权的蒲扇上又爆出了一条裂口。
随着这声响,知焰仙子飞舞的身形与那密集的琴声都在一瞬间静止,她站在那里脸色微红,胸脯不断起伏,腰间半截丝绦断落飘然于地。默然片刻,知焰颔道:“前辈,知焰不能破法,飞云岫便不再取回,梅公子,告辞了!”
彩琴等人面面相觑,但见知焰已走只得举步跟随,梅振衣现身形一轻自己能动了,赶紧站起身来叫道:“诸位道友,请留步!”
知焰回头道:“梅公子还有何事?”
梅振衣:“非是我不欲归还器物,而是钟离权前辈欲如此,既然钟离前辈留下飞云岫,那此物已归钟离前辈所有。”刚才他在近处观看知焰与钟离权斗法,无形中那是惊心动魄,不论是谁他也得罪不起。他本欲归还飞云岫,可钟离权偏偏拦住不让,干脆表个态两不得罪算了。
知焰冷冷道:“这是你们地事,与我无关,我们走!”言毕头也不回径直离开齐云观下了齐云峰。
她这一走,齐云观这场乱子总算是收场了。知焰一直来到山下青漪湖边才站定脚步,望着碧波荡漾的湖水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鸣琴小心翼翼的上前问道:“仙长,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知焰:“缘法如此,飞云岫不能取回。我见你等修为低微,可见妙法门在人世间传承凋零,这卷飞云秘籍所载道法,本是待弟子飞升昆仑仙境后,修炼无形之器时传授,门中自有法典不必将此卷取回。既然人世间所得道法传承有限,就留给你们吧。也不算白白随我来此一场。”说着话把飞云秘籍交给了鸣琴。
鸣琴:“弟子惭愧,修为低微不能相助仙长,但仙长没有取回飞云岫,如何回昆仑仙境复命?”
知焰淡淡答道:“我无法回师门复命,只得流落在外为一介散修,这是我的事,与尔等无关。你们该做地已经做了,带着飞云秘籍回山吧。”
彩琴、素琴对望一眼。一齐上前道:“既然如此,仙长不如随我等去世间妙法门道场修行,也好指点晚辈道法,来日待修为大进,约集众弟子再上此地夺回飞云岫便是。”
知焰一愣:“你们说什么?夺回?我几时说过要夺回飞云岫?斗法已毕此事已了,真正地修行高人是不会那么做的,算了。你们的境界未到自然不懂其中玄妙。……这是我的一场劫数也是缘法,想我早已突破脱胎换骨之境,却迟迟领悟不了出神入化大神通,这一场经历也是修行中难免。不必管我,你们自行回山吧。”彩琴、素琴还想说话。鸣琴掌门做了个手势要她们勿再多言,几人向知焰施了一礼飘然离去。彩琴、素琴修为境界不到,对知焰地话不是很理解,那鸣琴已有大成真人修为,多少还是能明白一些,知道这件事已经告一段落,自己地任务完成了,不禁暗中松了一口气。
鸣琴本来就不想起大冲突。万一梅家大公子有个三长两短,后面的事情很麻烦。而且见那钟离先生出手,修为明显在知焰仙子之上,如果硬来也讨不了便宜。况且飞云岫流落已久,上门强索也不是很有理,总之左右讨不了好。
现在事情已毕,世间妙法门还得到了更高深地道法秘籍,是最好不过地结果。鸣琴掌门带着两位护法离开了。青漪湖边只有知焰一人还在沉思。
知焰无法回昆仑仙境妙法门复命。流落人间何去何从暂且不提。只说齐云观中,知焰走后钟离先生就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依然坐在那里喝酒吃菜。梅振衣命张果取来飞云岫,恭恭敬敬递上前去道:“前辈,今天多谢你出手维护,这飞云岫我本就没有贪占之意,既然前辈执意要将它留下,那就请前辈留下吧。”
钟离权白了他一眼,把飞云岫收入怀中道:“你小子倒是看得开,也能放得下,她一开口要,你就双手还。”
梅振衣苦笑道:“别的不说,就是那长安家母之命,也不好不从啊,只要张果以及庄中其余人无恙,再为一件法器争执,不值得。”
钟离权在桌上一顿葫芦:“我费这么大劲帮你,反倒不对喽?”
梅振衣:“岂敢说您不对,昨夜相救,今日相护,梅氏上下都要感谢大恩。”那边张果也双膝跪地:“若非上仙维护,张果今日恐难逃大劫了。”
钟离权呵呵一笑,指着张果对梅振衣道:“小子,他是你的家奴,我是为了帮你才护着他的。其实我也无意贪占这法器,之所以节外生枝,完全是为了点化你,你还不明白我的用心吗?”
点化?“钟离十试吕洞宾”中可没有今天这一出啊,看样子在民间流传千年的神话故事很有些不靠谱!如果不信吧,亲身经历还真有这些事,但如果真拿它太当回事,昨夜就吃了一个大大的哑巴亏。
“晚辈糊涂地很,实在有些不明白,请上仙指点。”梅振衣早就能猜到钟离权想收自己为徒,也不知道他看上自己哪一点好了?昨夜听见那一声“休伤我徒”心中就更加确定了,只是今天他老人家唱的是哪一出,梅振衣实在不是很明白。
钟离权哼了一声:“你不糊涂,你是我见过的孩子中最精明的了,但是你不懂的事情还是需要有人教啊。我自己不贪图飞云岫,为什么要把它留下?那女娃知焰明知不是我地对手,为什么一定要相斗?你都不明白吧?”
梅振衣:“那位知焰仙子奉师门之命,明知不可为也无可奈何,这我能想通。但您老人家为什么要留下法器?既然您不贪占,我也愿意给,何苦为难她呢?”
048回、此道可传不可受,先有真人后真知
钟离权喝了一口酒,晃了晃脑袋,表情有些高深莫测:“她一瓶生元丹就把你买通了?看来你对她的印象不错啊!……修行求长生脱,但此生非彼生,但求此身究竟何存于世。修为到她那种境界,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说来也好笑,长生自脱胎换骨始,但若心中有一丝贪生畏惧之念,也修不成脱胎换骨神通。”
说到这里又喝了一口酒,接着道:“小子,你究竟是不是贪生怕死之人呢?说你是吧,你曾经连我都敢抽,说你不是吧,假如今日我不在场,你就算心中不愿,恐怕也要忍气吞声把东西给她们,不论给的有没有道理?”
“我当然不想无谓死伤,假如真的有事必须取舍,我也不会退缩。但今日在此,我还要顾忌到整个齐云观和我梅家所有的下人,不想也不能意气用事。至于当日向你老人家挥鞭,那是我明知你有仙人胸襟与修为,我不可能打中你,你也不可能与我这个孩子计较。”梅振衣开口解释,还不动声色送了钟离权一顶高帽子。
钟离权笑了:“你是尚未出世之人,在世间有牵挂,也能为这份牵挂负起自己的责任,这很好!今天有我撑腰,你也没有仗我之势欺人的打算,也很好!你现在的能力有限,等将来有了大成就,又会怎样呢?”梅振衣:“将来的事,等将来再说。”
钟离权笑着连连点头:“好好好,我想找的就是你这样一个人。总算没看走眼!……张果,你就别跪着了,快去厨房叫下人再弄两个菜,我要多喝几杯与你家少爷好好聊聊。……梅振衣,贫道今天心情好,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你只管开口。”看他地样子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菜对胃口,坐在这里来了兴致。
张果起身出去了,不大一会厨房又做好了几个拿手菜端上,屋子里只剩下钟离权与梅振衣两人。既然让他尽管开口。梅振衣想了想问道:“不知那知焰仙子未能取回飞云岫,如何回师门复命?”
钟离权头也不抬的答道:“西王母规矩大,她留下的道统门规森严,知焰没法回昆仑仙境妙法门复命,恐怕只能流落在外为一散修了。怎么,你心痛了?此人在山中修行已久,但缺真正的历练。这也是她的机缘造化,再过几天你说不定还能见到她。”
“她还会再来,找我吗?不至于吧。”
知焰已经说过不再索取飞云岫,自然说话算数。只要有大成真人境界,就是内外真如不二。不论是善是恶是佛是魔,那都是言出不悔之人,这与通常所指一个人的“好坏”无关,你如果喜欢背信弃义,也不可能有这种修为。
修为修为,“修”与“为”是一体的,梅振衣的师父孙思邈已有大成真人境界,他很了解这种人的行事。从这个意义上讲。与“真人”打交道比与凡人打交道要简单的多。
钟离权摇了摇头道:“她不是来找你地,是来找张果的,你忘了吗,商量好的事她还没办。就是传张果妙法门戒律,估计过几天她就会来。知焰只知修行不懂其余,那鸣琴又怀私心,倒让你我二人开了修行界古往今来的一条先例,如果事情传开。未尝不会成为将来的一条惯例呀。”他向梅振衣详细解释了一番——
自古各门各派的道法传承。不仅有心法口诀,还有相应的戒律。“持戒”本身与“修行”就是一体地。各门各派都各有讲究,如果只知心法不知戒律,修行神通不仅可能对他人有害也可能伤及自身。
打个类似的比方,开一剂药方可以治病,但同时也要列明服药的禁忌,否则不仅有可能治不了病,还可能一不小心把良药变成毒药。所以知焰给张果两条选择,要么拜入妙法门门下,要么散去修为,也不是完全不讲道理,至少在她那么单纯直接的心思中视为理所当然。
事情经过钟离权与梅振衣一搅和,鸣琴怀着私心再一劝,变成了张果只受戒而不必入门拜师。在梅振衣看来这么做是最讲道理的,张果只是无意中得到了飞云秘籍,你不能逼着他拜入门下,也不能自作主张散去他地修为。
修行传承往往都是师父收弟子,先入门后受戒。像张果这种情况是特例,非常少见,如果不是飞云秘籍和飞云岫流落在外,就算他悄悄学了妙法门道术,恐怕也没人会找他。张果之事看似解决的很简单,却开了自古以来修行界的两条先例。
先就是只受戒而不正式拜入师门。针对张果这种特例,自己得到了传世道法却并非上师所授,应该怎么办?学哪家的法术就守哪家的戒律,不能强迫他拜在门下,也不能让他妄自而为。
其次是推而广之,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件事,假如将来有些传世门派的道统在人间不存在了,但其修行的心法口诀因为种种原因仍然流传世间,此时已无师门受戒之说,那学习这些心法口诀的修行人该怎么办,岂不是没人管随便玩了?
这种情况在大唐年间还没出现,但在梅振衣穿越前地二十一世纪,道藏典籍与种种不知真假的神功*,都是放在舒坦上随便卖的。那么今天张果的事如果推而广之,可能形成一种参照地规矩,假如修行无师,得神通之时,也应守传世戒律,有传世之法,就应有传世之戒。
钟离权解释了一下张果之事为何开了修行界先河,别的修行弟子恐怕听不太懂,但做为后世穿越而来的梅振衣是完全听明白了。他眨了眨眼睛想了半天,觉得很有道理。但也有问题,皱着眉头道:“钟离前辈,你说的话,我隐约觉得含有重大玄机,却又参不太透。天下各门各派戒律各不相同,或修行人并不知自己所学传承何处,又应当如何自守?”
钟离权:“一时参不透没关系,其实我也没参透,你有这个疑问在心就行,欲行之事。请从我始,推己方可及人。……小子,张果地事说完了,现在轮到你了。昨天夜里是怎么回事,是修行入魔还是吃错药了,居然对知焰仙子那样说话,你是找揍吗?”
梅振衣闻言只能苦笑。低头呐呐道:“既然前辈问起,我也不好不说实话,其实我是认错人了,之所以那样,说起来还与前辈你有关呢。”他将昨夜见到鸣琴等人地打扮。误以为是钟离权变化而出色诱,一时戏言结果惹了麻烦地内情都说了出来。
钟离权哈哈大笑,笑的桌上杯盘乱颤,笑着笑着突然顿住了,瞪眼道:“小子,你才多大年纪呀,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事先想到我会用*勾牵之法来试探你。这是怎么回事。给我解释清楚!”
这下坏菜了,眼看要穿帮,十三岁地孩子怎么能事先想到这一出呢?梅振衣眨了眨眼道:“是这样的,我平时看古人神仙传记。仙人行事曾有这一说,当时脑袋一糊涂,就误会了。”
钟离权:“我看你不是糊涂了,而是聪明过头了!你是孙思邈的弟子,师父不可能没有教导过你。想想看。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这句话的语气与刚才不同,不再是谈笑而是显得相当凝重。随着话音似乎有一股神念直接逼入到脑海中,如深深一击。
钟离权提起了孙思邈,梅振衣脑海中灵光一闪,如梦中被点醒——他的错不在于认错了人,也不在于误会成了钟离权的试探,而在于违背了孙思邈曾教导他地三句话!
第一句话是“你莫管他是仙是凡,就看他如何与你打交道。”那么昨夜的几位女子,是修行高人也好,是山精鬼怪也好,是钟离权变化出来的幻象也好,来到面前与他打招呼,并没有什么其它的出格举止,梅振衣开口轻浮隐念不堪,先就是错了,违背了师父的教导。
第二句话是“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见怪莫怪便是。”那么他昨夜一见鸣琴等人打扮妖娆,第一念就想岔了,对方还没怎么样他先耍怪了,哪里像个修行悟道之人?就算是钟离权的试探,他也是见怪已怪,已失坚守自我之心。
第三句话是“上师在与不在,并无分别。”假如孙思邈在当场,梅振衣能那样吗?当然不会!这句话换个角度来理解,假如不是钟离权的试探,而就是有女子路过询问,梅振衣能那样吗,也不会!如此说来孙思邈地三句教导,梅振衣一句都没做到。
有时候一句话的道理你能完全明白,但不一定随时随地都能做到,都能在无意中自觉遵守。师父把道理交给你,并不意味你已经“得道”,普通人的毛病常常就是如此,修行人修行的是什么,就是这个。有一个术语叫作“知常”,假如你做不到,那就是修行境界未到!
这一点也能印证庄子所言的“夫道,有情有信,无为无形;可传而不可受,可得而不可见。”
此时距离孙思邈离去已经两个月了,梅振衣修炼灵山心法迟迟突破不了“如神在”地境界,原因也是如此。
梅振衣为什么会错,是因为太聪明了,或说太卖弄聪明了。他仗着穿越前所闻传说中的经验,一连破了钟离权三次试探法术,到第四次的时候还这么干,结果玩大了也玩栽了。其实他并没有预见未来的能力,只是仗着穿越前对传说的记忆而已,却无形中真的自以为能先知先觉了。
在他初遇钟离权之后,孙思邈就曾说过:“你不受他的神通所惑,并不是因为你如今的修为已能破妄不迷,而是你早有察觉,所以根本没进去!”当时他老人家说地很透彻,但梅振衣并没有立时醒悟,此时经钟离权喝破。这才如梦初醒。
一念闪过想到了这么多,灵台一片清明,梅振衣上前以师礼下拜:“多谢前辈点醒,否则晚辈身在梦中还不自知,请受我一拜。”
钟离权看着他面露欣慰之色:“很好,这一念之间,你的修行已有进益,既然以师礼拜我,想必已早知我地来意,为何称前辈而不称我为师父呢?”他终于绷不住。主动把收徒的话说了出来。
梅振衣:“古人云一字可以成师,前辈地教导,我自当以师礼拜谢。但正式拜师,我心中还有两点疑虑。”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梅振衣心中确实还有疙瘩没解。想当初孙思邈开口收徒,他想都没想就拜倒了,今天在钟离权前面却不是这样。
钟离权似笑非笑:“噢。你倒把架子端起来了,说吧,还有什么疑虑?难道你认为我修为低微,不够资格做你的修行上师吗?”
“不是不是,晚辈心中还有一事不解。第一次路遇前辈是在万家酒店门外。说实话,前辈在万家酒店所行之事,弟子心中十分不喜。”他终于当着钟离权的面把实话说了出来,而且把后来自己对孙思邈说的那番话也讲述了一番。
钟离权轻轻叹了一口气:“徒弟还没入门,先教训起师父来了,少见啊!我当日所行之事,你心中别有感悟,也不算我白干了。世人若闻纪家之事。而有所悟,也不枉我一番点化。”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惊:“前辈,你也知道把纪家折腾的够呛吗?您原来是想借此点化世人其中道理,但以那纪家为棋子。他们母子可没有得罪您老人家。”
钟离权微微一笑:“他们倒霉了吗?没有啊!你出现了,这便是收获。你有你地收获,我有我地收获,世人有世人的收获,只有执迷不悟例外。纪家也没倒霉。你还想责怪我吗?”
梅振衣:“前辈所言所行,暗合玄机大道。我既然明白了,自然不会有怨念。但若世上其它有神通地高人不知,见前辈如此行事若竞相模仿,恐非世间之福。”
钟离权点点头:“你讲的也有道理,但其它人的事我管不着,自古以来仙人行走世间皆是如此。这样吧,你拜我为师,学习金丹大道,等将来有大成就之后再求你心中所悟之道。还有什么疑虑吗?”
梅振衣:“我已有修行上师孙思邈真人,若另尊上师,应向孙真人请示。”
钟离权:“这是对的,你尊师,我也喜欢,谁都喜欢收这样的弟子。可孙真人不在这里,你要去关中见他吗?”
梅振衣:“不必远行,我自有办法拜见师父询问。”
钟离权看着他面露疑问之色,似乎不太相信又有些期待的说道:“哦,你有这个修为吗?如果有就试试,等你请示了孙真人,我自会来找你的。今天地菜不错,谢谢了!”言毕提起酒葫芦飘然出门,等梅振衣再回头时已踪影不见。
钟离权说知焰过几天还会再来找张果,梅振衣特意交代张果,一见到知焰立刻通知自己。他不好责怪钟离权多事,但对知焰的遭遇总有些过意不去,想找她谈谈。然而梅振衣先等来的不是知焰仙子,而是朝廷的封赏。
洛阳传旨,南鲁侯梅孝朗征战有功,被加封为右仆射,进爵南鲁公,不仅复居相位,而且权势更胜从前。其嫡长子梅振衣受荫,赐勋云骑尉,小小年纪就有了七品勋官身份,也算是朝廷格外加恩。
此番受封赏的当然不止南鲁公梅孝朗一人,程务挺被加封为平原郡公,裴行俭被加封为闻喜县公。一战封三公,看似皆大欢喜,可明白人都觉得不太寻常。裴行俭可是主帅啊,为何封赏明显偏薄?这多少是宰相裴炎捣地鬼。
大军还朝到洛阳面圣,前缘殿之上先就是廷议军功,按说功劳最大的应该是主帅裴行俭,可是裴炎奏道:“裴将军率左路军马战失利,次战又固守长城不出以金帛与敌结盟,而梅孝朗率右路军奇袭断突厥后路,先锋程务挺劫获敌方辎重,方奠定全胜之功。”
他这番话分明是在打压裴行俭,力捧梅孝朗与程务挺,特别是提携程务挺。裴行俭这个人立身清正,不好结党营私,与裴炎一直保持着距离,凡事都是公事公办的态度,如今立大功还朝,假如不设法排挤的话,裴炎辅之位可能不保。
049回、痴儿加封云骑尉,孝朗进爵南鲁公
熟悉征战的人都应该清楚,做为主帅要掌握全局,不能以局部之胜负来评判,没有裴行俭设计稳住阿史那伏念,哪有程务挺奇袭之功?况且现在廷议封赏,裴炎却开口诉说主帅过失,连梅孝朗都觉得奇怪。令他更奇怪的是,皇上并没有贬斥裴炎,下旨只封裴行俭为闻喜县公。
听封之后梅孝朗看了裴炎一眼,心里突然明白了一些,恐怕裴炎早已得到过皇后的暗示,所以才会那样说话。裴行俭在军中影响太大了,有很多手握军权的大将都出自他的门下,这次出征获胜如果再加厚赏,威望无以复加,有功高震主之嫌。
目前皇上年高体弱,朝堂大位即将更迭,裴行俭如手握兵权,届时拥立新皇也需要得到他的支持。皇后不希望看见这样的局面,现在就想削裴行俭的权,只能让裴炎蹦出来,找一个不是借口的借口。议完军功之后,又开始商议如何处置俘虏,果不出梅孝朗所料,裴行俭的意见被驳回。
这次征战大胜,主要是因为裴行俭设计让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两部自攻,伏念被逼无奈听从裴行俭的命令,突然倒戈将温傅擒获,一起到军中献降。如果不是这样,就算大军能获胜,那也至少要多付出上万将士伤亡。在回朝的路上裴行俭就已向伏念保证,届时留他一命,自大唐开国以来,还没有杀戴罪立功降将地历史。
裴行俭请皇上留伏念一命。结果裴炎又奏道:“伏念本无降意,只是被程务挺劫走妻子辎重。穷途末路无计可施。况且他是反复无常小人,先前已用诈降之计败曹怀舜大军,今日不杀终为后患。那突厥作乱已久,正应斩其酋以震慑,扬我天朝国威。”
皇上从裴炎计,将伏念与温傅一并处斩,这一番朝堂争斗裴炎占尽上风。伏念死了,裴行俭失信于人,对他的威望也是个很大地打击。事后据说他私下里叹道:“我欠伏念一条命。边关恐怕还有祸事。”裴行俭退朝之后就上表交出军权,称病不出,而程务挺被任命为右卫将军,与裴炎的关系变得十分亲近。
梅孝朗也觉得暗暗心惊,裴氏同宗尚且不能相容。这位岳父裴炎够狠的!如今联姻共进退,还不至于有大冲突,但同朝为相,将来如果有什么利益分歧威胁到对方的地位,恐怕裴炎也不会顾忌翁婿之情。从这时起,他对裴炎也起了疑忌之心。
退朝之后,梅孝朗还未及出殿,宫中传旨皇后召见。皇后擅招大臣于礼法有些不合。但近年来这对于武后却很常见,梅孝朗只得随着太监去了。
在凤仪阁中见到了武后,一番行礼已毕,武后摆手道:“南鲁公。请坐吧。”需要解释一下,在宋代以前,宰相与皇上议事是平起平坐的,在皇后面前自然也有座位,不像后来的辫子戏中那样跪着或站着。直到宋太祖赵匡胤有一次趁着宰相起身。突然命人撤走了宰相的座位。从此之后臣面君就只能站着说话了。
梅孝朗抬眼看清了武后,许久未见。现这位皇后出落的更加妖娆明媚了,只见她眉含秋水,面若朝霞,宝簪高挑云鬓照人,身段婀娜容颜绝艳。论年纪,武后也是年近六旬之人了,比皇上还要大四岁,看上去却姿容不让盛年,而刚才在朝堂上见到皇上李治,五十出头就已面色晦暗老态龙钟。
宫里宫外早有传言,说这位武皇后是吸人元气精髓的妖魅,梅孝朗当然不会听信这种荒诞之说,但心中也暗自猜测皇后武氏是一位修行高人,而且修为深不可测。坐下后问道:“皇后特召微臣,有何懿旨?”
武后:“本宫并无特旨,南鲁公征战而回,为国立下大功,特当面慰问聊表心意。去年太子谋乱,公亦因此贬出长安,我知你无辜,心中可曾有怨念?”
梅孝朗在座上躬身答道:“不敢!太子坐罪,臣为长安留守亦有失察之责,此番戴罪立功,要感谢皇上与皇后地信任。”
武后笑了,笑声如少女般轻柔悦耳:“你这么想就好,没有让本宫失望。”笑声刚起转眼又成一声叹息:“自古帝王家事总多纠葛,比之世间百姓,父母忧心更甚啊。”
这句话让梅孝朗不好答,只能接着听她说,只见武后话风一转又问道:“我听说你有一子卧病多年,最近怎样了?”
梅孝朗:“那是亡妻柳氏之子振衣,患失魂症十二年,去年被神医孙思邈救醒,日前已无大碍了,多谢皇后挂念臣的家事。”
武后面带微笑,轻起贝齿:“那我要恭喜你了!听说你前妻亡故,又续娶了裴家小娘子,有几个儿子?”
皇后竟然和他拉起了家常,而且特意提到了他与裴炎联姻之事,梅孝朗心中疑惑但也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我有三子二女,长子振衣远在芜州养病,次子振庭为裴氏所生,三子振冠为侧室所生。”
武后:“多子多福也多操心啊,此次南鲁公功勋甚重,应荫及子孙,三子之中,你希望本宫封赏何人?”
“当然是嫡长子振衣。”话一出口梅孝朗突然觉得不对,因为皇后问了一句废话,按唐律自然是嫡长子受荫,还需要问吗?而且皇后刚刚废兄立弟为太子,自己来一句“当然是嫡长子”,岂不是当面暗示难堪?
而且刚才那句话还有文章,皇后问他“希望本宫封赏何人?”这不是皇后该管的事,至少表面上不是。委婉一点应该说:“希望本宫建议皇上封赏何人?”皇后倒好,把建议两个字都省掉了。直接明示梅孝朗宫中地事都是她说了算。
一念及此梅孝朗赶紧转口道:“吾其余两子年纪尚幼,而长子振衣生母早亡又病弱多年,因而心中难免怜惜更甚。皇后欲加恩,但听圣裁,臣不敢多言。”
武后坐在那里换了个姿势,一手托香腮道:“南鲁公多心了,本宫只是随口一问,因为我知道你地次子是裴炎外孙。”
这话什么意思?肯定有所指,梅孝朗端正身姿答道:“我与裴炎皆为人臣。朝廷加恩福及子孙,无论是谁,只有称谢。”
武后点了点头:“好,南鲁公有正气,你与裴炎同朝为相。公私分明为国尽忠,也是天朝之福。”
梅孝朗告退时,武后赏赐十三节白玉带一条,次日接到宫中传旨,加封长子梅振衣为云骑尉。武后召见他唠地都是家常嗑,而在那种场合每一句话都不是随便说的,拿梅振衣的话题做幌子,至少明明白白的告诉了梅孝朗两件事。
第一就是朝廷的事现在完全由她说了算。第二是她知道梅孝朗与裴炎关系密切。如今又同为宰辅,所以特意提醒,不管到什么时候,梅孝朗最好还是听她的。结党营私的嫌疑武后可以不管。她只管梅孝朗地队伍往哪边站。
此时南鲁公府已从长安迁来洛阳,梅孝朗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提醒妻子裴氏,往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尽量少与娘家来往,以免给人私下交往过密地感觉。他本来对裴炎就有了疑忌之心,又经皇后提醒。这么做是理所当然的。但是他夫人裴玉娥心中就有些不乐意了。
搬到洛阳离娘家近了,可丈夫却要有意疏远裴府。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官做大了,用不着像以前那样借助她娘家势力了吗?她一直以为自己对梅府地贡献大、功劳多、跟着吃的苦受的累也更多,如今那个小白痴梅振衣受封,而自己母子什么都没捞着,让她尤其不是滋味。
偶尔有娘家人来访,裴玉娥也有怨言不经意中流露,也传到了裴府人地耳中,无意间给梅振衣又带来一场大麻烦,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只说梅孝朗回府之后,裴玉娥告诉了他妙法门弟子前往芜州之事,还说自己写了一封家信给梅振衣,料想不会有什么问题。她就当一件小事轻描淡写的说出,梅孝朗闻言却有些担心,同时心中也有些生气——就算裴玉娥一个妇道人家不明白事情,那裴府没有明白人吗?竟然没有提醒裴玉娥事先派人告诉梅振衣,仅仅是写了一封家信交给知焰仙子。
那已经是两个多月之前地事情,现在再派人去已经来不及了,梅振衣聪明伶俐,自己应该能处理好。梅孝朗却没料到知焰仙子第一次见识人烟繁华,一路走走停停,此时刚刚赶到芜州。
安顿好府中杂务,梅孝朗又命梅毅赶回芜州。此时地梅毅也立了军功,加封游击将军,有衔无职仍在南鲁公府中听命。倒是那位程玄鹄最走运,裴家、梅家、程务挺三方面都能讨好,不仅加官而且补了个实缺,被任命为浩州司马,已经启程上任去了。
梅毅还没有赶到芜州,妙法门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而且朝廷加封地诏令也到了,梅振衣正式受封就在知焰仙子等人离开齐云观的第二天。
这天晚上,我们的小侯爷,不,现在是小公爷、云骑尉梅振衣正舒舒服服地靠在卧室的大床上,身后的谷儿将他半抱在怀中,而穗儿用一个煮熟了去壳的鸭蛋,轻轻敷揉他脑门上地包,一边敷一边还鼓着樱桃小口吹气。
这个包是前天夜里从齐云台上跌落时砸的,脑门着地摔的可不轻,要不是他身子骨结实说不定当场摔出个好歹来。已经两天了,还没有完全消下去,昨天也是顶着包请人喝酒。
“少爷,还痛吗?那几个妙法门的修行人,也是女的,怎么就那么凶,一点都不像妇道人家!”穗儿心疼地问道。
“本来还有些疼。但被你们地小手一摸,就一点都不疼了。不仅不疼而且还**。早知道这么舒服,我以前就应该多摔几下,让你们好好揉揉!……那些女人凶不要紧,只要我的谷儿、穗儿温柔可人就行。”靠在美少女怀中,幽香诱人享受温柔呵护,委实舒服啊。
谷儿扑哧一声笑了:“少爷千金之躯,可不能再摔着了,如果你喜欢,让我们揉就是了。喜欢揉哪就揉哪。”说完这话觉得语意暧昧,自己地脸先红了。
穗儿道:“今天听说有圣旨传来,老爷立了功,少爷也当官了,云骑尉是多大的官呀?”
梅振衣:“七品而已。芝麻大。”
谷儿低声惊呼:“七品还不大呀,柳老爷在宁国县当仓督,才只有八品呢!”
梅振衣:“无职的虚衔而已,我一个小孩子,算什么官?”
穗儿嗲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少爷虽然年纪小,可是身份尊贵呀。想当初柳老爷把我们姐妹送到梅府,真是这一辈子的福份。就不知道将来少爷的官越做越大,还能不能喜欢我们姐妹的伺候了?”
梅振衣伸手,将两个小丫鬟一人一只柔荑都握住按在怀中,笑道:“假如没有你们俩在身边。我做再大的官,也觉得没什么意思。”两个少女相对一视,红着脸嗤嗤浅笑,少爷快长大了,真的就快长大了!
在屋内与贴身丫鬟调笑一番。倒也没干别的。仗着年纪小,满足了一回愣充柳下惠地恶趣味。入夜时分仍然独自来到齐云台上修行。在孙思邈的调教下,梅振衣的各种修炼与学习是日日不辍,自从能够打坐之后,这夜间静坐只中断过一天,就是昨天。
梅振衣天资聪慧悟性极佳,就算他自己不这么认为,孙思邈与钟离权等高人都是这么评价的。另一方面,他学习任何东西时用功之勤苦、韧劲之绵长,都是非常少见的,一点都不像个养尊处优地大少爷,这一点也曾让梅毅感到吃惊。
这些与他穿越前的二十年经历有关,从小可是尝遍苦难,在苦中长大已经不以为苦,自己过的还很有趣。更有意思的是,穿越后享受富贵奢华,无意中也不以为异,直到程玄鹄一言点醒。
任何一种修行,如果你有那个资质,也需要把日常的修炼功夫下足,这才是最终能够突破境界更上一层楼的根基,至于是否能够突破,最终还有一层窗户纸,就是心性上自觉的净化。钟离权问他前夜错在何处,梅振衣回想起孙思邈教导之言,突然醒悟,这就是修行中所谓的机缘到了。
这夜在齐云台上静坐,依然是引月华入体,省身一周天,锻炼医家易筋洗髓之法,随着内劲法力运转,周身神气相合,他脑门上那个淤青地包包也渐渐消去——神功妙法还是比丫鬟的温柔小手好用。行功至此,自然而然动灵山心法。
神气相合,身意无别,身即意,意即身,此时元神呈现。如何形容这种元神呈现的感觉?梅振衣是第一次达到这种状态,但孙思邈早就说清楚了,一入境界他就能明白。寻常五官退位,神识清明呈现,呈现的是一种非常纯净且绝对清醒地自我意识。
眼前有光,定境精微再度深入,灵台豁然开朗,有一位须浩然的长面容和蔼就出现在神识所见的这一片灵台中,正是孙思邈。
“师父,我终于见到你了!”这是定境中以神念的对话。
孙思邈面带微笑:“腾儿,你的灵山心法终于突破了如神在地境界,为师虽离去,但也放心了。”
梅振衣:“弟子惭愧,师父地教导时常在耳边,所行却不能持之以恒,若非钟离前辈点醒,我还见不到师父。”孙思邈:“你今日所悟,谓之知常。以一贯之行而知常,这是修行必须达到的。往后不论你修炼任何法门,入门之后都要经历这知常一步。太上有云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今日你能悟透了吗?”
梅振衣:“有所感悟,再不能忘!……师父,今日见您老人家还有一事请示。”
孙思邈微微一笑:“是钟离权欲收你为徒之事吗?我早已说过,前日眼中之怪,后日未尝不能见其中真趣,你今日能突破如神在境界,也是东华先生点化之功,师徒之缘已有。”
050回、妙法因人而用器,截取飞云好裁衣
这番话是孙思邈主动说出来的,看似老人家能未卜先知料到梅振衣会问什么,但眼前所见的孙思邈只是梅振衣灵台中的一道心印,与真人无二但也有所区别。梅振衣心里想的什么事情,灵台中显现的“孙思邈”自然知道,这就是此种沟通的神奇之处。
待梅振衣收功睁开眼睛的时候,神识忽动感觉到附近有人,转身望去只见月光下站着一位红衣绿丝绦的女子。她微尖的下巴,鼻梁很直稍微有点高,弯弯的细眉眉梢微微上挑,一双俏眼在月光下如辰星闪烁,表情淡淡的,窈窕而秀丽。梅振衣没回头时以为是钟离权来了,转眼一见竟是知焰仙子。
“知焰道友,你怎么又在深夜来此,在这里很长时间了吧,为什么不叫我呢?”梅振衣跳下齐云台拱手打了个招呼。
知焰:“你行功正在紧要关头,我不想惊扰你。人世间的修士真是奇怪,你就在这种地方修炼吗?也不避入洞天之中,不怕被过路鬼神惊扰吗?”
梅振衣笑了:“人世间不比昆仑仙境,不是处处都可凿建仙家洞天,就算有合适的地方,人力物力也很难一时建成洞天。这齐云台,已经是整座齐云峰上最合适的修行之所,齐云观在山中很清静,夜间从来无人打扰,芜州满城鬼神也不会来骚扰我。知焰仙子点了点头:“你说的有道理,昆仑仙境随处都是仙家宝地,而且天材地宝很容易寻找,各大仙府大多是积千年历代弟子之功完成,弟子修行要比俗世间普通人方便多了。”
梅振衣:“那真是个好地方,有机会我也想去看看。但人世间也有人世间的好处。比如修丹道求长生,不知众生百态,又怎知如何从此生得脱?”
知焰仙子问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梅振衣:“是我师父。”
知焰仙子叹了一口气:“昆仑仙境中也有众生百态。但不像人世间这么玄妙纷繁。在那里修行,精进很快可得高强法力,但是修行境界到高深之时,越往上突破就越难。我已经脱胎换骨近百年了,至今未能领悟出神入化大神通,非道法不妙戒律不严,所缺就是一番历练——那天钟离前辈在神念中也是这么告诉我的,你的师父就是他吗?”
梅振衣:“不。我说地是我的传法上师孙思邈真人,至于钟离前辈,我尚未拜师。”
“哦?那他应该想收你做徒弟。”知焰思想虽然简单但也不笨,一下就猜出来了。
梅振衣:“知焰道友,昨天的事非常抱歉,你没有取回飞云岫无法回师门复命。钟离前辈执意那样,我也没有办法,过几天等有机会。我会请求他把飞云岫还给你。”
知焰:“修行如他如我,言出机缘已定,钟离前辈是不可能把飞云岫还给我地,我也不可能再找他索取。你可曾见过世上仙人为一件事反复纠缠不休地?如果那样,哪还能谈什么修为境界?”
梅振衣:“我若真有心归还。还有一个办法。”
知焰诧异道:“什么办法?”
梅振衣歪着脑袋,表情显得有几分可爱:“我若拜钟离前辈为师,依修行传法的规矩,入门时他会赐我一件法器,我可以请求他把飞云岫赐给我。如果是东华先生的宗门器物。弟子须守护不可随意处置。但飞云岫不是钟离前辈的宗门器物,我是可以送人的。到那时与今日的纷争就无关了。我再把飞云岫还给你便是。”
梅振衣虽然修为不高,但修行界的规矩也是很了解的,竟然想出这么一个巧妙地点子,要是换作知焰,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些的。她闻言眨了眨眼睛:“你说的很有道理,假如真有这一天,无论你有什么要求,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能答应。”
梅振衣笑了:“好的,一言为定,如果有这一天,我们就这么办!你还有什么事吗?”
知焰一回身面朝齐云观后门方向喊道:“张果,你出来吧!……梅公子,我要传此人妙法门戒律,请你回避。”
张果咳嗽一声从一片阴影中走了出来,其实他早就在附近了,见到知焰仙子与梅振衣说话,他没有打扰也没有现身,此时被喝破行藏,表情很有几分不好意思。知焰言而有信,今天就是来找张果的,碰巧看见梅振衣在齐云台上修炼,暂时没有惊扰齐云观,商定归还飞云岫之事是意外所得。
知焰要传张果妙法门的戒律,梅振衣知趣的回避。各修行门派地核心戒律,一般是不外传的,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你去寺庙中也有一类典籍是“在家人”不能翻看不能请走的,就是讲戒律的。
知焰和梅振衣的交谈,张果当然也听见了,第二天张果找了个机会私下里问道:“少爷,你打算拜钟离先生为师,又打算在拜师时请求钟离前辈把飞云岫赐给你,却是要还给知焰仙子地,你就不怕钟离前辈生气?”
梅振衣:“当然不怕,他若真能把飞云岫赐给我,就能想到我要干什么,不会生气。”
张果:“老奴觉得少爷有点吃亏啊,上师收弟子入门传法器,都是修行人的大福缘,而你却打算把它送人。”
梅振衣:“张老啊,斗法打架,我还不行,和人打交道,她不行,假如真的把飞云岫还给知焰,你认为我会吃亏吗?”
张果嘿嘿笑道:“那也是,我还没见过少爷和人打交道吃过亏呢!照说我也欠知焰仙子一个人情,少爷还她人情,老奴也谢谢了!”
知焰走后,梅振衣就在等钟离权来找他,可没事总出现的钟离权这回却玩起了失踪,许久没有露面。眼看年关将近。菁芜山庄上下忙起了过年,少爷住在齐云观,于是这家道观的东跨院也热闹了不少。
古时地新年格外有气氛。操劳忙碌了一年地人们这个时间闲了下来。用各种方式享受辞旧迎新的时光,少爷年前得了朝廷封赏,下人们今年也得了不少赏钱,按现在地说法就是年终奖的都挺多,个个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现代都市中,很多传统习俗已经被人们渐渐淡忘了,年过的越来越没有年味,于是也少了很多乐趣。在传统中。无论大户还是小户人家,过年都有很多事。比如芜州人家,都要腌腊肉、灌香肠、做熏鱼,腊月二十三掸尘祭灶,大年夜炸圆子做蛋饺。家家户户都要在门前挂上新灯笼,大人小孩做身新衣服。
过去地针线活称为女工或女红,那时候没有大商场和服装专卖店,人们穿地衣服大多数都是家里的婆娘做的。男人出门衣冠合不合体,一眼就能看出家里的女人手艺怎样。大户人家有专门做针线活的丫鬟媳妇,梅振衣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是谷儿、穗儿两个丫鬟亲手缝制的,针角细密而均匀,裁剪的非常考究。
过年前这些天梅振衣也跟着下人一起忙。忙着做一种特产地腌菜。当地有一种特产蔬菜叫高杆白,看上去有点像普通的小油菜长得却要高大很多,绿叶下面的茎有一尺长,一寸宽,嫩白如玉。是制作一种腌菜的主要材料。
将叶子掰下来扎在一起。挂在杆子上晾的半干,最复杂的一道工序就是用小刀将长茎从中剖开成筷子那么细的一条条。然后再横切成两寸左右的细段。加上各种调料放入陶罐中腌制,吃地时候用香油拌一拌,微脆而香辛可口,是非常下饭的小菜,在当地被称为香菜。
梅振衣这段时间,白天没干别的,就忙着切丝呢。一尺长一寸宽的白菜茎,从中剖开成筷子细地长条,要用铅笔刀那么大的小刀在砧板上划三刀切成四缕。这是非常枯燥的慢活,普通人家腌十来斤香菜,需要干好几天,但在齐云观却整整切了一个多月,原因无它,因为是大少爷亲自主刀。
梅振衣用的是一把比匕稍长的短刃,这把短刃也是一件法宝,名叫昆吾剑,是梅毅从战场上给他捎回地战利品。
梅毅是知焰走后第三天才赶回芜州地,等他到的时候,齐云观地一切麻烦都已经结束了。梅毅听说生的事,立刻就要派人向洛阳南鲁公府回报,被梅振衣劝阻。大少爷说道:“事情已经结束了,何必再节外生枝?报个平安就得了,让那边也清清静静过个年,出了什么事我们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梅毅还是觉得后怕,给了梅振衣两样东西,一副护腕和一把短刃,护腕是他自己送的,短刃是梅孝朗托他捎回来交给儿子防身的,这两样东西皆非凡品。
护腕呈淡金色黝黑的光泽,表面镂刻着火焰状花纹,就像一个弧形的合叶,左右两片正好扣在小臂上。
梅毅特意告诉他:“这是一件法器,戴在手臂上觉得很硬是不是?如果你的法力够强大的话,运转内劲布满全身,它可以化刚为柔,随着手臂改变形状,对动作不会有任何妨碍。它是早年吴王杜伏威赐给我的,在吴王的贴身亲兵中我的年纪最幼,有一次受伤后王爷特意赐给我防身,就是遇剑仙行刺的那次。”
梅振衣推辞道:“吴王赐给你的宝贝,我怎么好意思收?”
梅毅:“送你就是送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有镂金剑,这护腕对我的用处不大,但是少爷你不同,你擅使长鞭,可鞭法及远不及近,遇到近身缠斗的时候就很凶险,而这双护腕近身格挡时非常有用,以我的功力,全力一剑也劈不开。我到芜州就是来保护少爷的,不能时刻跟随身边,这双护腕给少爷防身最合适不过。”
梅振衣还要推辞,梅毅又道:“这是一件法器,有很多妙用需要有大神通境界才能施展,当年吴王偶尔得到也没有琢磨的太清楚。放在我手里就更可惜了。既然少爷要拜东华上仙为师,将来此物有大用,给你就对了。怎么。本将军第一次送礼。小公爷就要驳我的面子吗?”
梅振衣只能笑道:“差点忘了你升官的事了,你是游击将军,我是小小云骑尉,官小四级啊,听你的,多谢毅叔了!”
收下护腕,梅毅又拿出一把壮如雁翎地短刃,说是南鲁公交给儿子防身的东西。只有一尺多长,刃身锋利而坚韧,拿在手里轻飘飘的没什么份量。梅振衣很好奇地问这是什么东西,梅毅告诉了他一段在战场上地厮杀经历。
梅毅赶到军中的时候,匈奴两部主力已经溃败,大军正在清剿流窜残敌。梅毅不好意思白领一场军功,于是主动请命率一路人马搜寻突厥残部,梅孝朗便命梅毅随他的兄长梅刚一起率领一队千骑左右的人马。在草原上收拢未及投降的残敌。
大草原一望无际往往根本看不见人影,突厥人追逐水草居无定所,如果分散逃窜还真不好找,只能根据马蹄、残草、灰烬等痕迹搜寻敌踪,率军转了三、四天。运气不错,还真碰到了一伙百余人的残部。
这伙人和普通的小部落不同,一看马匹、服饰、兵器,居然全是精锐的战士,似乎是保护着什么重要人物向西北逃离。梅刚见状立刻下令展开队形包抄而去。那伙战士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骁勇善战。分出大部分队人马回冲,竟然死死纠缠了很久。最后全部阵亡。
梅刚一看就知道这是断尾求生之计,分明是丢车保帅地做法,于是留出大部人马与对方断后的死士做战,自己和梅毅两名高手各率百名骑兵从左右包抄绕过战场,仍然直追逃走的敌方领。眼看就要追上了,对方的队伍中突然飞出一人从空中扑击而来,是一名萨满大巫。
前文提到,大唐年间世间立道统的可不止佛道两家,在草原一带萨满教十分流行,也有特殊的修行人,据说他们膜拜天地万物并与之沟通,得到越常人的神灵法力,修行有成称为大巫。这位大巫法力强悍,一挥手在空中就是一片刀光劈下,竟然一刀斩落五骑,连头盔带铠甲都一劈为二。
遇到修行高手了,这就不是普通人之间的战斗了,梅刚梅毅拔剑双双而起迎了上去,与这位大巫斗在了一处。前文说过,以梅毅地修行还未达飞天之境,但他拔剑在手一身杀气,并不畏惧这世上剑仙,况且还有兄长梅刚在侧,兄弟两人剑气纵横配合的十分默契,也将将敌住这位飞天大巫。
斗法前梅刚下令手下骑士散开,轮番以强弓射利箭辅助攻敌。普通的箭无法威胁到修行高人,但是梅刚训练出的亲兵可不一样,大多也是学过粗浅的御剑术,射出地箭时带着些许御物神通可以划出弧形微微转向,破空而来转找敌手的身形。
两百多人分批轮番箭,空中飞蝗如雨,就算一时射不中大巫,等他神气衰竭法力耗尽之后,也一样会被射成刺猬。而梅刚、梅毅持剑占住方位,剑芒四射缠住大巫,让他无暇冲出战阵去杀伤射箭的军士。这一斗就是一个多时辰,军士们几乎都射不动箭了,大巫也终于力竭,被梅毅一剑斩杀。
这位大巫有飞天之能,本来还有机会逃命的,但是为了断后掩护,不得不与梅氏兄弟的纠缠,最后落了个殒身而亡地下场。等杀了这位大巫整军再去追击剩下地十余骑的残敌,对方已不知去向。梅毅到现在也不知道逃走地究竟是什么重要人物?因为突厥两部领伏念、温傅都已被擒,梅孝朗事后听到报告也没有再去深究。
这把短刃就是那大巫手中的法器,后来作为一件战利品落到了梅孝朗手里。梅孝朗听说了当时斗法的经过也觉得心惊,对梅毅道:“此件法器看似普通毫不起眼,在高人手中却是那般厉害。你把它带到芜州交给我儿,腾儿年幼不便佩剑,跟你学御剑术,用这把短刃正好防身。”
051回、周王西征昆吾剑,梅府门前切菜刀
短刃的手柄上有两个古怪的文字,梅毅不认识,等到星云师太来授课,梅振衣请她辨认。师太仔细研究了半天,推断是上古金文“昆吾”二字。在道家《清虚经》中有这样一段话“周穆王大征西戎,西戎献昆吾之剑、火烷之布。其剑长尺有咫,练钢赤刃,用之切玉如切泥焉。”
星云师太猜测它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昆吾剑,这个结论可够惊人的!
传说中昆吾剑能切玉如泥,是不是真的验证一下便知,梅振衣现它确实锋利,但要看怎么去用。这把剑太轻不受力,用来切豆腐自然锋利,切木头就勉强了,但如果运用御物法力并以内劲催动,可以直接插进岩石中还不伤剑刃,果然是宝刃!
梅振衣调皮,用昆吾剑试过梅毅送他的那对护腕,现以昆吾剑之利也伤不了护腕,可能是他的法力不足,另一方面也足见这对护腕确非凡品。传说中的昆吾剑怎么会落到一位萨满大巫手里?而且那位大巫带着这把剑断后牺牲,可见他要保护的逃走之人地位绝不一般。
梅毅听说星云师太猜测这把短刃来历非凡,心中也觉得很诧异,隐约觉得当时没有追上所有残敌是错过了一场大功劳,偶尔有一次对梅振衣叹道:“少爷啊,那天我们兄弟没有追上那最后的逃敌,现在想来有些遗憾,当日万一追上的话,我现在可能就不仅仅是游击将军了。”
梅振衣笑着劝慰道:“毅叔啊,立功劳也要有命去享啊!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那天你们幸亏没追上,如果最后真追上的话,说不定今天我就没法陪游击将军过年了。”
梅振衣和他分析了一番,那天敌人残部还剩下十余骑,除了领之外应该还有精锐手下,飞出一个大巫就如此凶悍难斗,假如再有高手呢?不需要太多。再来一个与那位大巫相当地高手。梅刚梅毅兄弟恐怕就危险了。
那些人可能并不惧怕梅氏兄弟的这支队伍,但不想过于暴露实力纠缠太久,万一惊动附近的大军主力前来包抄,那可真就跑不掉了,他们当时可能只想逃走不想力斗,所以才让梅氏兄弟拣了个便宜。
梅孝朗事后曾说了一句话“草原广袤,逃走数骑也属平常,你们兄弟也立了一场军功。人能平安回来就好!”这最后一句说的有些突兀,似乎是为梅氏兄弟松了一口气,可能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听了梅振衣的解释梅毅也回过味来,想起了梅孝朗说的话,拍了拍胸口道:“我就是个武夫,在战场上想不了那么多,听少爷这么一说,还真是有点走运了。回家搂婆娘好好过年罢。可怜的婆娘们,差一点就没见着男人回来。”
梅振衣笑嘻嘻地问:“毅叔,是不是从战场上回来地人都想婆娘啊?别着那个急,天还没黑呢,你先告诉我。那大巫怎么能一剑斩落五骑呢?”
梅毅:“我看的清楚,那人挥手出的七道剑芒,我与哥哥挡住了,旁边的五骑可没那么走运。这把剑不简单,我给你试试。”他从梅振衣手中接过昆吾剑。低喝一声挥出。只见剑身出七片飞羽似的寒光,切在地上留下七道深深的裂隙。
梅振衣鼓掌道:“毅叔好厉害。原来你也会这手。”
梅毅:“这不算什么,我已用御剑术全力动了,在三丈内击杀几个蟊贼还可以,但在五丈外斩落带甲骑兵,还是做不到的。你说的对,假如当日再来一位高手夹击,我和兄长两人可能都交代了。”
梅振衣:“毅叔也不必太谦虚,剑术如你,已经相当高明了,离世上御剑飞仙只差一线,我好生羡慕啊。”
梅毅一笑:“羡慕吗,那就好好去练,以你今日地修为,已经可以修练御剑术。”
梅振衣:“好啊,我们什么时候开始练?”
梅毅的笑容有些难得的调侃味道:“就现在,从切菜开始!”
说从切菜开始不是开玩笑,真的从切菜开始,切的就是高杆白菜。梅振衣如今的修为刚刚能够掌握最基本的御器法术,持昆吾剑在手,按梅毅所教的御剑术,可以出微弱地剑芒。这剑芒是他的神识通过法器延伸而出,以法力凝聚而成,假如没有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假如没有在修炼易筋洗髓的途中,还真掌握不了。
梅毅的第一步要求,并不是让他在短期内拥有多强大地法力,先是要学会以神识去精确的控制法器,达到与身心一体的精妙状态,这是能量与精神的同步训练。梅毅恰好看见齐云观的后院里有仆人们在用小刀切白菜茎,灵机一动想到了锻炼梅振衣地方法。
第一次切菜茎地时候是放在砧板上,一不小心剑芒一吐,连砧板带桌子都给切开了三条缝。用了三天,梅振衣才学会将剑芒精确的控制在剑尖外一小截地空间内。梅毅的要求并不高,就是要他随意挥手能出三道剑芒,准确的将白菜茎切成做腌香菜需要的形状。
看似简单,而且没什么大威力,却要比战场上杀敌时对兵器的控制精妙多了,修行人在神识感应方面有更玄妙的境界。前三天梅振衣切的是一塌糊涂,几百斤好白菜都没法用了,只能剁碎了去喂猪。
练习御剑术的同时,梅振衣每天还坚持打坐修练灵山心法,感应元神呈现时那种清明的状态,渐渐的,白天切菜的时候越来越纯熟。用法力催动昆吾剑,精确的出三道剑芒,就像轻轻的伸出自己三根手指。在菜茎上扫过,切成如筷子般地四缕长条,而且不伤下面的砧板。
一开始下人们看见少爷亲自做这种粗活都吓了一跳,自然纷纷劝阻,可梅毅说少爷这是在练习剑术,仆人们也就都帮着少爷给白菜排队了。张果见状下了一道命令:梅家在芜州的所有仆人与佃户,今年过年都不用做腌香菜了。少爷要亲自加工。齐云观中做好送给各家当年货。
梅家在芜州的佃户有上千户,过年腌香菜要有几万斤,这还是晒干了腌好的分量,新鲜高杆白的用量过十万斤。这下齐云观可就热闹了,每天都有仆人往山上一捆捆的挑白菜,齐云观门外地空地上架起了一排排地长竹竿,上面挂的都是掰好了倒系在一起的白菜茎。
道场净地简直就成了菜市场,而且只有一种菜。原因无它。梅家大少爷要练剑。
在砧板上切的熟练之后,花样换了,又把十几根菜茎一头扎好,倒挂在竹竿上,让少爷站在不远处放出剑芒凌空去切。先用隔空御物之力将一捆菜茎都荡开,剑芒飞至将它们一根根切好,这比在砧板上切难度大了不止十倍,梅振衣又不知道切废了多少捆白菜。这才掌握纯熟。
幸亏这种高杆白在芜州不贵,是秋收后至严冬前间种的蔬菜,产量高价格很贱,主要就是腌香菜所用。附近的佃户几乎把自己家种的高杆白全都送到了齐云观,张果也一律打赏。
把菜叶扎成束挂在杆子上切。也习练纯熟之后,又换了一种花样。将掰好的菜叶一堆堆地放在扫干净的地上,张果施妖法卷起一阵风,卷得漫天菜叶乱飞。梅振衣威风凛凛站在空地中央,手拎一把小剑上下翻飞。空中剑芒四射。然后留下一地烂菜帮子——唉!又得把这些菜送去喂猪了。
总之过年前的腊月间,梅振衣几乎没干别的。就是晚上打坐白天切菜。练习到最后,漫天菜叶落地,长长的白茎被整整齐齐的从中切开成四条。梅毅终于说道:“少爷,你不需要练了,技艺已经纯熟,现在所缺的就是法力的强大与神识感应延伸地程度,这不是切菜能够锻炼的了。”
梅振衣也有同感,现在运用昆吾剑,他不需要去看,只要神识能够感应,在法力可控制的范围内,信手一挥,剑芒比自己的手还要灵活,不论在什么方位都能随意盘旋飞舞收自如。
据说很久以后,有人问梅氏兄弟:“你们的梅家剑法当初是怎么练地?”梅大南答道:“就是切菜,芜州特产的腌香菜。”梅氏还在芜州开了大唐第一家专业腌制品加工厂,掌柜的就是那位万家酒店的老板纪山城,将芜州特产腌香菜卖到江南各地,这些都是后话了。
梅毅要少爷不必再切菜了,梅振衣却摇头道:“不行啊,张果已经说过年要给各家佃户送腌香菜,这么多菜要下人们去切,不得把他们累死啊,还是我来吧。”
接下来几天,大少爷以“神”亲手切好了所有的菜,完成了腌香菜中最复杂地切丝工艺,下人们可忙坏了,忙着加调料腌制装坛,再送到各家各户。于是这一年在芜州曾流行一句话——今年过年不收礼,收礼就收腌香菜。
闲话少叙,梅振衣剑法初成,热热闹闹地新年也终于到了。这是他穿越后过的第二个新年,大年三十这一天特意回到了久未居住地菁芜山庄,山庄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热烈。这种感觉很好,但也有一点淡淡的遗憾。
穿越前他是一个孤儿,但是梅家园几乎全是他的亲人。现在有张果以及梅氏兄弟等人众星捧月般陪着,可感觉仍然与一个孤儿差不多,没有见面的父亲远在洛阳事务繁忙,而那位后母显然不愿意看见自己。唉,世事总难十全十美,自古如此啊!
他又莫名的想起了梅太公、曲教授、曲怡敏等等熟悉的面孔,念头一转,又想起来一个人,那就是酷似曲怡敏的何幼姑。也不知道这先天体弱的小姑娘身体怎么样了?那一瓶生元丹虽然对修行大有助益,可以帮助法力增长,但他自己一枚也舍不得用。是时候给何幼姑送去了。
大年初三这天他回到了齐云观,照往年常例给观主曲振声送去纹银一百两,曲振声拍了拍他的肩膀开了两句玩笑,笑呵呵的收下了。随后他换了一身道童地衣服,怀里揣了些碎银子,与张果一起离开,准备前往妙门山下养贤乡何家村。去看望何幼姑。
刚走出齐云观没多远。就看远处山路旁一棵大树下,坐着一名高簪道士,手摇一把破蒲扇,正是钟离权。梅振衣与张果赶紧上前施礼道:“钟离前辈,好久不见,一直在观中恭候,直到过年也没见你来。”
钟离权把眼一瞪:“怎么,我老人家就应该一直守在这里吗?”
张果连连摇手:“我家少爷不是这个意思。他以为前辈你还在山中,所以过年前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希望请前辈一起热闹热闹,也不至冷清寂寞。”
钟离权:“哦,这倒是一番好心,不过我老人家不会寂寞,你们过年我也过年,我去终南山看东华门下的徒子徒孙去了。今天才回来。正好看见你们一老一小出门,这是要去哪里啊?”
梅振衣:“我们打算去养贤乡何家村办点事,但在此见到前辈就不必着急了,这就恭请前辈到齐云观做客,晚辈一直有事想请教。”
钟离权拍拍**站了起来:“办你的事。不要因为我而耽误,今天你也穿道服了?我们俩走在一起正好!何家村我也认识,这样吧,让张果回去,我陪你一起走。正好有事也想问你。”
他劝退了张果。一挥蒲扇,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住了梅振衣。眨眼间两人就并肩飘飞到天上了。这次飞天与上次不同,不再是一片朦胧什么都看不见,身边白云飘过,低头望去远近江水田舍清清朗朗。梅振衣感觉很玄妙,动了动身子就似脚踏实地一般,然而身形却随着钟离权在空中缓缓向前飘飞。
梅振衣躬身问道:“钟离师父,把我带到天上说有事要问,究竟有什么吩咐?”
钟离权:“小子,终于肯叫我师父了?这可不是天上,不过是半空云端,我问你,这段时间都在干什么?”
梅振衣:“夜间行功,白日练剑。”
钟离权嗯了一声,淡淡道:“剑法练的还不错,就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梅振衣:“弟子惭愧,原来我的一举一动,您老都看在眼中。”
钟离权:“除了过年那几天,其它时日我都在山中观察你呢,听说你得了两件宝贝,拿出来让我瞅瞅。”
梅振衣从靴筒中取出短刃递了过去:“这把剑是大唐将士在战场上从突厥大巫手中所夺,有人猜测这就是传说中的昆吾剑,师父您看看是不是?”
钟离权接过剑看了看,又还给他道:“不错,就是昆吾剑,天下至利之器,果然是好宝贝,而且不拿在手中连我也不能现它地妙用,你收好了。”
梅振衣又挽起衣袖道:“还有这双护腕,是梅府家将梅毅将军送我地,据说曾是吴王杜伏威之物,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钟离权一看见护腕就愣住了,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伸手摸了半天,突然哈哈大笑,笑的身边的云彩都被震散了。梅振衣被他笑的莫名其妙,好不容易等钟离权止住笑声才问道:“师父何故笑,一双护腕能把您老笑成这样?”
钟离权:“你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好半天我才认出来,它的来历可不简单啊,原来是戴在畜生蹄子上的。”
那护腕是什么来历?梅毅不知道钟离权可认识,此物原本是太乙真人所有,戴在他的坐骑九头狮子地两只前蹄上,防止它乱跑践踏洞府中的花草。后来九头狮子溜出洞府下界为妖,这一对蹄环也失落人间,不想落在了吴王杜伏威手中,还被当成了一对护腕。
说完之后钟离权又笑道:“小子,你也拿自己当畜生吗?把这一对东西戴在自己的前蹄上?”
梅振衣也觉得既惊讶又想笑,却没有把护腕摘下来,想了想又问道:“狮子戴在前蹄上,不就是护腕吗?请问师父,这东西有什么用,能不能当作护腕防身?”
052回、太乙曾锁妖王扣,今朝结腕护法身
钟离权指着那对护腕道:“这东西用处大着呢,等你有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后就能渐渐明白,至于现在,当然能作护腕用。好,你很好。”
梅振衣不解道:“师父刚刚笑,怎么突然又夸我?”
钟离权:“听我笑话你,你并没有立刻把护腕摘下来,而是转念问其用,这很好。其实那九头狮子神通广大,修行人不应有歧视物类之心。”
钟离权讲了一段故事,那只九头狮子下界之后,成了一方妖王,号称九灵元圣,还收了不少徒子徒孙。他手下有个黄狮精,曾在圣僧玄奘西行取经的路上,顺手偷走了玄奘随从的几件法器,被心猿孙悟空找上门来打死了满山的狮子。此事惹怒了九灵元圣,施法掳走了玄奘。
九灵元圣神通广大,孙悟空也奈何他不得,最后还是请来太乙真人收回坐骑,这才化险为夷。这对东西能锁住九灵元圣,可见也是仙家法宝。在太乙真人手中,它可以当一对锁用,但是在梅振衣手中,也可以当一对护腕用。梅振衣并没有执着于物类高下,只问器用,所以钟离权会夸他。
这不是《西游记》里的故事吗?在钟离权口中说出就是真有这么回事,而且细节与书中故事又有些不同。有意思啊有意思,穿越后先是碰到了八仙中的几位,现在又听说西游往事,但梅振衣已经不像当初那么惊异了。此时的他不也是正在前往“何仙姑”家地路上吗?
听完后梅振衣有些担忧的问道:“既然是一对锁,会不会不小心把我自己锁住?”
钟离哼了一声:“那昆吾剑,也能把你自己捅死。看在谁手中怎么用了。你现在操心这个还为时过早,它是锁化身用的。同时也可以护法身,你会化身变幻吗?”
梅振衣:“原来如此,多谢师父指点。但我还有些担忧,无意中得到飞云岫就惹了一场麻烦,现在这东西又落到我手中,那太乙真人或九头狮子不会来找我吗?”
钟离权摇了摇扇子:“九灵元圣你不必担忧,他巴不得这对护腕丢了再也找不回来,太乙真人就更不必担忧了。他早有金仙境界,怎么可能计较这种事情?假如往后你有机会见到太乙真人,就实话禀告他这护腕在你手中,至于现在还不用操那份
梅振衣点点头:“明白了,不防神仙就防小人,我还是担心这世上地宵小之徒吧。”
钟离权:“小心点是应该的,宝贝不能随便炫耀,但这东西也不是一般人能识货地。连师父我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你平时只管戴着防身。……刚才提起飞云岫,我倒听闻知焰又来找过你,你和她商量打算在拜师之时求我赐器,再把法器还她是不是?”
梅振衣嘿嘿干笑两声:“既然师父都已经知道了。弟子就在此求您老人家成全了。”
钟离权也嘿嘿笑道:“好啊,还没正式拜师,就为了讨好仙侣算计起师父来了。既然你已经开口了,师父也不好不答应,这样吧。等我收徒赐器之时。一定会把飞云岫给你,至于你和知焰之间怎么办。那我就管不着了。”
梅振衣赶紧拱手作揖:“多谢师父!”
钟离权一摆手:“别着急谢我,我是要赐器,但那要等到正式传法之时,你我暂且定下师徒名分,而传法仪式还要再等三年。”这个徒弟已经收下,钟离权反倒不着急传法。
梅振衣问:“为何要等三年?”
钟离权:“我所传是金丹大道,你既然拜孙思邈为师学过内经,就应该明白以你现在的年纪根器未足,那内外二药的火候、龙虎交媾的妙趣,不好传授,要等年满十六之后。但你也不必着急,孙思邈给你打下的根基非常好,就算我来教你筑基,恐怕也不如他,我真的很有些佩服孙真人。”
梅振衣也叹道:“对弟子而言,岂止是佩服,而是感铭终身。就算钟离师父不传我法术,孙真人所教,我也将终身受益不尽。”
钟离权直点头,看着他捻须道:“行,你小子真有种,当着我这个新师父的面,夸孙思邈夸的这么起劲,我喜欢!……暂不传法,但也不能不管你,先受一戒吧。”
梅振衣:“师父要我受何戒?”
钟离权一拍蒲扇:“色戒!”
梅振衣哭笑不得:“钟离师父,你有没有搞错啊?刚刚说我年纪尚幼根器不足,转眼又叫我戒色,不是多此一举吗?”
钟离权一板脸:“现在不行,过两年还不行吗?天天搂着两个小丫鬟调笑,你不想出事别人还想呢!”
梅振衣瞪眼道:“师父,这些你都瞧见啦?子曰非礼勿视,您老是世上真仙,不带这样玩地吧?”
钟离权晃了晃脑袋:“非礼勿视嘛,你又没做什么非礼的事情,如果你非礼,我肯定勿视。……别光顾着闲聊了,前面已经是何家村,你要找谁呀?”
梅振衣:“我要找一个人,师父,麻烦你在村外把我放下去好吗?我去打听打听。……哎,我看见了,就是那户人家,我要找的就是后院里的那个小姑娘。”
说话间钟离权带着他越飞越低,就在村外离树梢高一点的位置,梅振衣远远看见一个水塘前面一户人家的后院里,站着个小姑娘,拎着个大木桶正在喂猪。她身形消瘦头枯黄,正是何仙姑的女儿何幼姑。
“你找她干什么?”钟离权有些不解的问。
梅振衣:“送药啊,知焰仙子给我地生元丹。师父。您不会看不出这小姑娘有什么问题吧?”
钟离权白了他一眼,随即又笑了:“知焰给你生元丹,你却一枚都不拿出来给仆人疗伤。我还以为你小子贪心独私,本想找个机会再点化你一番。后来现你自己也不用,原来却是留给这个小姑娘的,她和你是什么关系?”
梅振衣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那六名家人所受地伤,我用巡经补益之法可以治疗,恢复的效果比服用生元丹更好,还可以锻炼我地内养功夫,所以我就自己辛苦点了。我服用生元丹,不过是锦上添花。送给她,却是雪中送炭,其实这小姑娘与我没什么关系,只是在齐云观中曾经偶遇。”
钟离权摇了摇头:“我并不太赞成你的做法,虽然你是好心。其实你救不了她,这小姑娘没什么病,就是先天生机不足天年短寿,生元丹能补元气。但却改变不了根本。”
梅振衣:“这我明白,但生元丹能让她活的更好,我也算尽了一份心力。师父,您老神通广大,天上地下的事情知道的那么多。就没有听说过什么办法能救她吗?”
钟离权反问道:“救她?你懂不懂救这一字地含义?她没病,就是天年如此,一眼望去,这满世众生都有天年之限,无非长短不同。在我眼中并无区别。不独独是她可怜当救。世上芸芸众生皆有生死枯荣,这是天道循环。哪怕是太上、佛陀。点化世人普渡众生,也不是你这种做法。”
梅振衣陪笑道:“师父说地话我都明白,但我心里就是放不下她,方才不是向您老人家问道,就是问您是否听说什么类似的办法?”
钟离权叹了一口气:“你明明清楚天道如何,却想强为,其实所谓办法你自己心里也清楚。比如修长生之道以求脱,但不是人人都有这个福缘资质,而以那小姑娘地先天炉鼎想都别想。最好的办法是顺其自然,尽天年重入轮回早日解脱此生,却又不是你所愿。……让我想想,上古之时,还真有个类似的例子,有个人这么被救过,古往今来只有这么一例。”
梅振衣眼神一亮:“什么人,怎么救的,告诉我好吗?”
钟离权:“太乙真人的弟子哪吒。”
哪吒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座下的护法天王、天兵统帅李靖的第三子。在李靖未肉身成圣之前,有个儿子叫哪吒,生而特异有神通,拜太乙真人为师。哪吒顽劣在外面闯了大祸,被苦主逼上门来,李靖要杀子谢罪。
哪吒性情刚烈,不等父亲动手,自行拆骨肉还父母,一生命数已绝。幸亏他的师父太乙真人,以大神通法力护住哪吒元神,以自己地精血与一枚九转紫金丹为引,用座下九色莲台为哪吒重塑了一副仙人炉鼎。哪吒不仅未死,反而因祸得福肉身成圣。
这不是《封神演义》里面的故事吗?刚刚听说西游往事,又来了封神中的一段,虽然具体细节与神话小说中有所不同,但人物事件大体差不多。梅振衣弹了弹自己的护腕问道:“那位太乙真人,就是九头狮子的主人吗?这件法器曾经就是他地?”
钟离权:“不错,就是他,赫赫有名的金仙,如果不是刚刚提到,我还想不起这一出,太久远的事情了。”
梅振衣抬头望天:“有机会我真想拜见那位太乙真人。”
钟离权一撇嘴:“太乙真人是说见就能见的吗?连师父我想上门拜见都不容易,以你现在的修为还早得很呢,就算能有这一天,这小姑娘能等得起吗?她最多再活十几年,而十几年光阴对于太乙金仙不过是一弹指而已。”
梅振衣:“无论如何,还有十几年时间不是吗?只要我心中有这个念想,总有一线希望。”
钟离权仍然劝阻道:“就算你能见到太乙真人也没用,她和哪吒不一样,各人有各人地缘法。哪吒是太乙真人地衣钵传人,且当时已有脱胎换骨地境界。所以太乙真人才能以法力护住元神不散,这小姑娘能行吗?太乙真人也帮不了她,真地没这个缘法。”
梅振衣自言自语道:“能不能成。也要尽我所能。她与太乙真人之间自然没那个缘法,但是我想帮她。我与她之间算不算有缘法呢?”
劝了半天没效果,钟离权的表情有些不高兴了:“废话,当然有了!你既然遇到了她,又想改她地天年,这就是缘法!至于能否成功都在其中。我就是不明白了,你看她可怜尽量帮她也就罢了,竟然还想做那不可为之事,不是白日做梦吗?”
梅振衣:“师父。弟子有些事情您老人家恐怕不明白,我来到这世间就像一场大梦,为何不再做一梦呢?”
钟离权语气一沉:“你的心念既然如此坚定,为师就无法再多说了,随你去吧!”
钟离权话一出口,梅振衣就觉得脚下一空,猝不及防张牙舞爪就摔了下去,原来是钟离权收了法术不再携他飞天。只听扑通一声水花溅起多高。梅振衣正落在何仙姑家后面地水塘中。他把整个水塘上薄薄的冰面全部给砸裂了,不小心喝了两口冰冷的水这才冒上头来。以梅振衣的修为虽然不至于受伤或淹死,但也够狼狈的。
梅振衣先后拜了两位师父,孙思邈与钟离权,这两位师父的脾气秉性可太不一样了!孙思邈温厚和蔼。一言一行皆有长风范,在梅振衣面前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而梅振衣在孙思邈面前却是服服帖帖,一点都不敢调皮捣蛋,从来都是恭恭敬敬。
钟离权论修为境界比孙思邈高多了,但他和梅振衣碰到一起。经常就像一对捣蛋鬼互相在耍怪。
孙思邈是绝对不会抽冷子把梅振衣扔进水塘里。这种事想都没法想,然而钟离权这么作弄梅振衣。却一点都不让人意外。幸亏梅振衣醒来所拜的第一位人生导师是孙思邈,假如先碰到钟离权,还真不知会被教成什么样子。
梅振衣七手八脚的爬上岸,站起身来像个落汤鸡似地抖了抖,正准备抬头数落钟离权两句,天上早不见人影了。只听前面吱呀一声,那户人家后院的门开了,何幼姑探出脑袋来一眼看见了梅振衣,惊讶的问道:“你是谁,怎么从水塘里爬出来?”
梅振衣苦笑道:“我不是从水塘里爬上来的,是走路不小心,掉到水塘里的。何幼姑疑惑不解:“大白天的,这么宽的路,你怎么会走到水塘里?”
梅振衣一指上方:“有只好大好大的老乌鸦在天上飞,我抬头看着看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
何幼姑也抬头:“大乌鸦,哪有啊?……你身上都湿了,会冻病地,快进来烤火。”
梅振衣:“乌鸦飞走了,看不见了!我没关系,还受得了。”
这时有个男孩闻声也走到门外,看见梅振衣的样子赶紧道:“哎呀,这位小哥,大冬天的掉进水塘里,会落下病的。快快快,赶紧来脱了衣服,喝碗热汤捂一捂。”这男孩年纪和梅振衣差不多,长的浓眉大眼,看样子应该是何幼姑地哥哥。
大冷天掉进水里面,如果送命的话,人往往都是冻死的不是淹死的,就算救上来也可能要大病一场。以梅振衣的身子骨自然没什么大碍,但也觉得衣服贴在身上凉飕飕地非常不舒服,跟着何家兄妹进了门。
何幼姑地父亲何木生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话不多举止很憨厚,与他老婆何仙姑地脾气完全相反。当时民风淳朴,何家夫妇见一位小道童在自家门外不慎落水,被儿女扶进家门,也赶紧帮他解了外衣拿去烘干,弄床被子让他裹住身体,何仙姑还熬了一碗热姜汤端给他。喝汤的时候何仙姑问道:“看打扮,你是个小道长,叫什么名字,是哪家道观的呀?”而何幼姑站在一旁一直以好奇的眼神看着梅振衣,不时还偷偷笑。
梅振衣裹着被答道:“仙姑,你不认识我啦?我是齐云观的小道童,叫吕岩,我们还见过一面呢。”他不想说出梅振衣这三个字,怕吓到这户乡下人家,随口编了一个道童的名字,无心中说的竟然是那位纯阳子的本名。
053回、仙姑乱请四方朔,过路阴神好显灵
何仙姑的记性还真不错,仔细看了他两眼一拍大腿道:“噢,原来是你呀,想起来了,还真见过一面,当时你就在孙思邈老神仙身边。小道长,大过年的怎么到我们何家村来了,走亲戚吗?”
梅振衣:“不是不是,我就是来找你们家的,可真巧了。”
“找我们家?难道我婆娘做的事,得罪观里的仙长了?”何木生有些不安的问道。
梅振衣:“不是这么回事,还记得仙姑曾带着令爱到齐云观看病吗?当时孙真人开了个方子,你们用了没有?”
何仙姑:“一直在用啊,难道药方有问题?”
梅振衣:“药方没什么问题,但药效有限,孙真人后来又炼了一炉丹药,效果比原先的汤剂好用多了。老神仙临走的时候吩咐把丹药给您家送来,前段时间观里事情忙就耽误了,现在才想起来。”说着话取出一个小玉瓶,掀开被子的一角伸出手,递到了何仙姑手中。
“是送给小女的丹药吗?难为老神仙还能记住这种事,多少钱啊?”何木生问道。
梅振衣笑着说:“不要钱,就是送的,炼丹药所费都是孙真人的弟子梅家大少爷孝敬,所以就不收你们家钱了。”
“白送啊?那太谢谢了,这个瓶子也是送的吗?”何仙姑的眼神亮了,她没有看见药却看见了装药的玉瓶,这可是昆仑仙境妙法门用来盛丹药的净玉瓶,就算何仙姑不识货,也能看出这东西很值钱。
梅振衣怔了怔:“这个,这个瓶子是装药的。丹药放在瓶子里才能保持最好的药性,里面一共有二十四枚药,大约每十五天服一枚,按照黄历上二十四节气地日期。正好可以服用一年,就不用再服原先的汤药了。至于瓶子,等丹药服完了再说。喜欢的话就留着吧。”
何幼姑的哥哥何火根瓮声瓮气地插了一句嘴:“梅家过年送东西,我知道,我们村就有梅府的佃户,年前还有人从齐云观送香菜来呢,连菜坛子都是送的。”
何仙姑闻言是眉开眼笑,笑地脸上的粉都掉下来少许,收起玉瓶起身道:“吕道长大老远来送药,正赶上大年初三。怎么也得好好谢谢人家!当家的,你带火根去找套干净的衣服给小道长暂时换上,我去杀只鸡做饭。……小道长啊,就在这里吃顿饭,别着急走,待会给你包压岁钱。”
梅振衣想走也走不了啊,衣服没烤干,身上还裹着人家的一床被呢。其余的人都去忙了。屋子里只剩下何幼姑,她眨了眨大眼睛弱弱的说道:“原来你是来给我送药的,谢谢了!”
梅振衣看着她,心中莫名有几分怜惜之意,柔声道:“不必谢我。要谢就谢那炼制丹药地人吧。”
何幼姑:“当然要谢你,药是你大老远送来的,我知道齐云观很远的。还要谢谢孙真人与梅家大少爷,如果你见到他们替我谢一声,好吗?”
梅振衣直点头:“好的。好的。我一定把话带到,你小小年纪可真懂事。”
何幼姑:“你年纪也不大呀。和我哥哥差不多,却出家做道士了。孙真人不是已经走了吗,你怎么还在齐云观?”
梅振衣:“孙真人走了,我跟着曲观主留下来了,就一直住在芜州,说不定往后还有机会常见面呢。你一定要按二十四节气按时吃药,记住了吗?”
何幼姑:“我会记住的,有你送来的的药就好,不用再总喝苦汤,吕道长,我究竟得地什么病啊?”
梅振衣尽量轻松的说道:“也没什么,你是不是一到阴天就觉得胸口闷、喘气难,早上起来手指麻、心乱跳,这样很不舒服对不对?只要按时吃了丹药,就会好了。”
何幼姑开心的笑了:“真的呀,那太好了!”
梅振衣又问:“幼姑,你的名字叫幼姑对吧?刚才为什么看着我偷偷笑?”
何幼姑:“我觉得你笨笨地好有意思,白天走路都能掉进水里。齐云观我去过一次,在山上,你以后一定要注意,走路不要老看天,要看脚下的路,否则在山上摔一跤可不得了。”
梅振衣:“多谢你提醒,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
这时何木生领着儿子进来了:“小道长,找了几件衣服大概合你的身,你先换上吧,一会吃完饭道袍就干了。……幼姑,你先出去,道长要穿衣服。”
梅振衣也没有矫情客气,换好衣服坐了一会,堂屋里的饭菜就摆好了,过年地菜都是现成地,又杀了一只鸡,招待也算丰盛。何仙姑领着女儿在后厨没有上桌,何木生和儿子陪梅振衣吃饭,不住的劝他夹菜招待地很热情。
席间火根好奇的问了一句:“小道长,齐云观里有高人,你随高人学过功夫吗?”听见这句话梅振衣就心念一动。
梅振衣不是太乙真人何幼姑也不是哪吒,他想帮她,只能做自己能办到的事情。自己擅长内养补益的导引法门,为什么不教给何幼姑呢?就算练不出什么大成就,能强健筋骨也是好的。教什么呢?还真有一套功夫,不仅可以教给何火根,连先天体弱的何幼姑都可以学。
这套功夫在穿越前他就见识过,就是曲正波教授所练的医家古传五禽戏。曲教授能修成五气朝元的境界,出手有内家形意拳的威力,根基就是这套习练多年的内家五禽戏,但说起来它并不是一种武术或法术,就是一种锻炼身体的导引之法。虽然练到高深的境界非常困难,但是入门的基础却并不难学。
想到这里他放下筷子道:“我和孙真人也学过一些内家功夫,其中有一套导引五禽戏,一般人都可以练。不仅能锻炼筋骨气血,用处非常玄妙。何家小哥如果感兴趣,有机会我会再来,到时候教给你。连你妹妹都可以学呢。”
火根的兴趣立刻就给勾起来了,在那个年代普通百姓地心目中,修行高人习练的任何一种法门。都是可遇不可求,何况是孙思邈真人所传?当时就点头说定了,火根对梅振衣是再三感谢,并请求他一定要找机会经常来。
何木生是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何火根年纪又太小,并没有意识到梅振衣答应上门传法很有些不寻常,只是心中既感激又高
饭刚刚吃完,正在收拾碗筷。何家来客人了,只听大门外有人喊道:“仙姑在家吗?大过年的打扰了,有人撞邪了,作地很厉害,人已经送来了,麻烦仙姑千万给治一治。”
附近庄上的韦老爷了急症,大夫瞧不了说是中邪了,有热心人就建议来找何仙姑。看来这位神婆在十里八乡的知名度还不低。大年初三就有人上门。而何仙姑也很敬业,虽然是过年也照样“出马”,当即走出来迎到门前问明了情况,回头向梅振衣道歉,说要收拾桌子在堂屋里“请仙姑”。
梅振衣道:“何夫人请便。这是你自己家,我来做客也不能耽误你做生意,再说,我也想见识见识何夫人请仙姑呢。”
何木生领着儿子一起动手收拾,不大一会请神地“道场”就布置好了。何仙姑坐的“神坛”就是刚才吃饭的桌子。现在擦干净了铺上一块黄幔,她穿上自制的“法衣”盘腿坐在上面倒也像模像样。面前还放着一个小香炉。
病人抬进门被放在一张竹榻上哼哼叽叽的,意识还算清醒,梅振衣一眼看见他的脸还以为是人身子上长了个猪头。只见此人面目浮肿,就像被吹气球般的涨的老大,听说是今天早起还没吃饭,就突然病了。
以现在地医学常识,大夫看见这种症状第一判断往往是中毒或急性肾炎,梅振衣暗中观察此人气色,在不远处以神识感应他的心跳脉搏,暗自退在病因却没有说话。传统的中医看见浮肿症状,往往都会想起《内经-素问》中的“气交变大论”,切脉考察虚实。何仙姑一个不识字的乡下女人,不太可能会懂这些。梅振衣没有具体问诊,一时间对病情也无法下准确的结论,但他并不着急上前伸手,在一旁观察何仙姑这一位唐代的神婆是怎么给人看病的?他穿越前当然见过偏僻乡村里地那些巫婆神汉,甚至跳大神的那套把戏他自己都会耍,其中还是有一些门道的。
巫婆神汉给人做法事大多连哄带骗。有少数人也会在符水、香灰里暗夹单方、偏方,也可以治疗一些常见病症,借鬼神而行医,这样有时会显得神奇,但往往也会出乱子,甚至会耽误人命。
还有一些人,用的手段看似与现代的精神疗法类似,实则是从中医原理地“调理情志”入手,以鬼神之名连哄带吓,告诉患回家之后应该怎么怎么做,就会有效云云。这样有时候还真有效,前文说过,古时大多数病症都可归结为“情志”一类,其病根就是平时的生活环境与习惯所导致。上古之时,医、巫不分,也不是没有原因。
孙思邈就很擅长调理情志而治症,再配合汤药效果非常好,但是他老人家不会故意装神弄鬼,而是从五行虚实角度详解病因,这就是后世医与巫的区别。这样也不能治好所有的病,常常也只是辅助养生手段。
而今天何仙姑做法,梅振衣还是第一次遇到,或穿越前他可能见过,但当时看不出蹊跷来。何仙姑坐在神坛上,微闭双目口中念念有词,开始念起请仙姑的咒语。她音含糊不清,一般人听不清在念什么,但梅振衣听觉十分敏锐,竟然连听带猜搞清楚了。
只听她念道:“仙姑教我传法令,过路神仙快显灵,东请东方朔,南请南方朔。西请西方朔,北请……”
这咒语是哪门子地嗑?梅振衣忍不住想笑,然而接下来地一幕就让他笑不出来了。随着何仙姑“咒语”念出,梅振衣感应到她似乎进入了一种特殊的定境。同时神坛上点燃地香烟突然变成了螺旋状冉冉上飘。
屋子里并没有风,梅振衣地神识一动,感应到有什么“东西”打着旋进来了。真有阴神白日现形。先在香炉上盘旋几圈,然后托舍于何仙姑的神识中。神识有感则目中能见,然而梅振衣却没有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因为阴神之形本就飘渺,而且那东西一直在打转,很快消失于何仙姑的身形中。
看来这何仙姑倒是真有门道,属于天生灵觉特别敏锐的那种人,思虑清静自我放松之后能与鬼神沟通。甚至神识空灵能引阴神暂时托舍。她可能不是与师父学地,而是天生有些特异,通过模仿无意中学会了这样做。
随着香烟变成盘旋状,屋子里的人都莫名有些紧张屏住了呼吸,说来也怪,那位躺在竹榻上的病人不再哼哼叽叽,眼神直傻傻地看着何仙姑。梅振衣一直在注意观察周围,现何幼姑的反应与其他人不同。自从那东西一出现,她的视线就跟着走,仿佛也感觉到了什么。
“幼姑,你看见什么东西进来了吗?”梅振衣正巧就站在她身边,俯下身悄悄问道。
何幼姑瞪大眼睛点了点头。小声答道:“是的,有一个提溜转的东西进来了,每次妈妈请仙姑我都能感觉到,就是看不太清。……吕道长,你也能看见?”
梅振衣闻言心中微微一惊。看来这小姑娘和她母亲一样是天生灵觉特别敏锐的人。很可能是遗传的,这对她来说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只能导致神气更虚。这时坐在神坛上的何仙姑说话了,声音并没有变还是她,就是显得怪怪地有几分飘忽。
“韦从善,你还记得董小贞吗?她伺候了你十年,你从一个穷书生成了韦老爷,可你怎么对的她?你喜欢张家姑娘,纳妾就是,何必休妻?她被你赶出家门,死的好惨啊!”何仙姑开口说话了。
那个叫韦从善的人神情一震,睁大了眼睛,肿的和猪头一般的脸上瞪圆一双小眼睛,显得说不出的滑稽怪异,他颤声答道:“仙姑,您知道董小贞的事?是她阴魂不散在作祟吗?冤枉啊,我休妻是因为她无子、好妒、染恶疾,七出有其三。她早知我与张巧儿有情,一直坚决不让我纳她进门,我与张巧儿自幼交好,如今休妻,自然要明媒正娶。”
围观地旁人听见这一问一答,不禁窃窃私语议论纷纷,梅振衣从这些零星碎语中也听出了一个大概。这病人叫韦从善,幼时家境不错也曾读过诗书,后来他父亲早亡,寡妇母亲做点小生意把他带大,家道渐衰日子过得非常艰苦。
韦从善从小与邻居张家的女儿情投意合,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韦母却给他相中了另外一门亲事,当地富绅董家的女儿董小贞,也是穷日子过怕了有攀附之意。而那位董老爷也相中了韦从善这个女婿,毕竟他一表人才而且读过书,在当时当地也算是很出色的后生了。
韦从善无奈,从母命娶了董小贞,而张家之女巧儿后来也嫁给他人。现代人地文学影视作品中常常嘲笑古时书生落魄无用,其实在梅振衣所处那个年代,只要能识文断字,谋生基本不成问题,如果为人再机灵点,就算没什么太大的出息,在小地方出人头地并不难。
韦从善成年娶了董小贞,再加上有董家的帮助,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近十年过去了,韦家也成了养贤镇上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只有一点不好,就是婚后一直无子,韦从善也曾起过纳妾的念头,但是董氏脾气比较蛮横坚决不许,韦从善一直有点怕她,也就算了。
事情在一年前又有了变化,那位张巧儿出嫁后遇人不淑,与夫家“和离”,回到了养贤镇地娘家,按现在地话说就是离婚了。韦从善不忘旧情,又见巧儿可怜,与董氏商量想纳她为妾。不料董氏撒泼哭闹,搞得家中鸡犬不宁,还派人到张家骂门,骂的张巧儿闭门数日只在家中垂泪。韦从善因此非常窝火。
054回、昆仑仙境生元药,换得何家五文钱
说来也巧了,不久之后董小贞的父亲染疾身亡,而董氏探望父病时也不慎身染恶疾,回家后生起病来。恶疾,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传染性疾病。董氏娘家出事,她自己又染恶疾,韦从善多年忍气一朝作,竟然趁此机会以“犯七出”之名,一纸休书将董小贞赶出家门。
所谓“七出”源自《礼记》,指的是女子所犯的七种过失:不顾父母、无子、淫、妒、恶疾、哆言、窃盗。在唐代的律法中,也是男子可以休妻的七个理由。所谓无子当然就是婚后多年没有儿子了,其实这不一定要休妻,纳妾也可以,就看各家的情况了。假如正妻无子又阻止丈夫纳妾,在当时绝对会背上一个好妒的名声。
所谓妒妇,未必是无子,而是无礼好吃醋,史上最有名的妒妇恐怕就是大唐开国名臣魏征他老婆了,为了阻止魏征纳妾,竟敢抗旨喝“毒药”,留下了吃醋的典故。但是“妒”也不一定要休妻,魏征也没有休妻,这说明夫妻之间还是有感情的,古人也是人。
所谓恶疾,就是传染性疾病,这在当时情况下是比较可怕的一种事情,那时都是大家族共居,弄的不好会传染给全家人,尤其是老人小孩。因恶疾被赶出家门,有时显的很残忍又无奈,然而有条件的人家也可以不休妻,专门安排别院养病,让患与其它家人隔离。但从律法上来讲。这也是可以休妻地一条理由。
韦从善以无子、好妒、染恶疾三个理由,一纸休书将董小贞赶出家门。俗话说蔫人出豹子,韦从善从前在家中凡事都听董小贞的安排,唯唯诺诺过了十年,一旦翻脸心肠也够狠的,在岳父刚刚去世不久,趁着董小贞染病,一脚把她给踢了出去。回头韦从善就迎娶张巧儿,这回不是纳妾了。而是明媒正娶。
董小贞哪能咽得下这口气,回到娘家心中凄苦可想而知。就在韦从善娶张巧儿那天夜里,她一个人悄悄投青漪江自尽。她不是病死的。而是自杀。这就是过年前不久的事情,没想到大年初三韦从善就撞邪了,一觉起来刚走到院子里,一阵阴风拂过,脸就肿的跟猪头一样,大夫治不了人被送到何仙姑这里来了。
何仙姑登坛做法,果然有两下子,一问一答,就找到了撞邪的根源。旁观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有人对韦从善表示同情。也有人认为韦从善活该,还有人说那董小贞自己也有过失。
听见这些议论梅振衣也在心中感慨,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确实是一笔糊涂恩怨帐。在当时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宗族社会,很难用二十一世纪地婚姻法制观念去衡量这样的事件。如果凭良心而论,韦从善确实太狠了,而董小贞也不是善茬。
韦从善答仙姑地话,抬出了“七出犯其三”这个正当的休妻理由,可见是个懂律法地读书人。“仙姑”闻言愣了片刻。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时梅振衣感应到一阵常人查觉不出的阴风。打着转绕到了自己身边,正是刚才进门的那位阴神。然后脑海中就听见一个细细的声音:“梅公子,小神不知道您在这里,贸然就闯进来了,请您莫怪!……那个韦从善说的话好像也有道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作答,梅公子也是读书人有学问,这事怎么处置,请您给出个主意。”
梅振衣有点想笑,这里的乡亲见何家婆娘能请仙姑,以为是神灵下凡无所不知。其实来的就是一只有修为的老鬼,孤魂野鬼就算有些神通法力,也不一定精通唐时律法,跑来向自己讨主意了。
他通过望诊观察韦从善许久,大概断定此人的病症,是阴寒侵入少阴肾经与太阳膀胱经引急症,按现代医学的说法很可能就是急性肾小球肾炎,而且症状作地异常猛烈。从病症角度是可以开药去调治的,但这病人病的原因太特殊了。
况且此人心虚气弱,原因是成亲后第二天韦从善听说董小贞投水自尽,也吓了一大跳,一直坐卧不宁,因此也更容易受外邪入侵。这种状况就算用汤药也很难去掉病根,如果转成慢性症状,他恐怕活不了多久。该怎么处置呢?总不能不闻不问,也不能让何仙姑下不了神坛吧?
梅振衣想了想在神念中回道:“他讲唐律,你也和他讲唐律,病人上门,不能不治,但这个人也不能不惩罚,而且要让他自己受罚,你可以这样……”他交代了一番,那阴神答应一声,旋起一阵阴风又回到了神坛上。
阴神领命回去了,梅振衣却突然愣住了,他此时才反应过来一件事,就是刚才与那只老鬼的交流,并没有开口说话只在神识中以神念对答,这在以前是从未有过的神通!钟离权可以直接与他说话,不用现身别人也听不见,但钟离先生地神通广大自不必提,看来这世间鬼神虽然修行低微,但也有特异之处。
然而自己又是怎么回事呢?没人教过他啊,突然间就无师自通有了这种神通?转念一想忽然有一种顿悟的感觉,原来还是因为自己修炼的灵山心法,到“如神在”境界后更上一层楼,元神呈现灵台清明,也可以凝神施法与鬼神沟通,只要神识能够感应到对方。
如果说孙思邈当日所传授的是一种“道”,那么灵山心法所修炼的种种境界,就是各种“法”,而今日直接能与鬼神交流,就是一种具体运用地“术”。世人修行,道、法、术一体,等梅振衣有了这个修为境界。自然而然就掌握了这种神通术,孙思邈没有告诉他这种法术叫什么名字,梅振衣自己起了个很通俗地名字叫作——唤鬼神。
从“如神在”到“唤鬼神”,梅振衣无意之间对灵山心法的掌握运用更进一层,有意思地是这并不是出自钟离权、孙思邈等高人的直接点拨,而是看一个乡下神婆做法时无意中巧合自悟,是修为境界有了,神通水到渠成。
这“唤鬼神”不仅仅能够等着鬼神上门与他沟通,只要神识能感应。一施法术就可招唤附近的鬼神。这与明崇俨使用炼魂幡驱役鬼神不同,但也有类似之处。理论上来讲他也可以招唤鬼神听命,但鬼神接不接受他的招唤、招唤来了听不听命。那要看他的法力大小或鬼神给不给他面子了。
至少在芜州地界上,大凡有点修行的鬼神都是挺给他面子的,包括刚才那只老鬼还主动来征求他地意见。一念及此,梅振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和一种奇妙地感悟状态,站在那里不知不觉入定了。
他入定了,桌上的何仙姑可没有,只见何仙姑抬起了眼皮,眼神亮喝问了一句:“韦从善,你谈七出,那也应该知道除七出之外。律法中还有三不去妻之说吧?董小贞嫁入你家这十年,你从苦寒书生成为一方富绅,就凭这一点,你也不该把她赶出家门。另寻别院让她居住养病就是,你又不是养不起!”
那老鬼得了梅振衣地指点。也开口谈律法,讲出了“三不去妻”。这也是唐代的规定,指的是女子在三种情况下男子不可休妻,这三种情况分别是:曾为舅姑服丧三年不得去,娶时贫贱后来富贵不得去。现在无家可归不得去。
这三不去中的第二条。按现代的话说就是家致富之后不得休糟糠之妻,因为古人大多是女子持家。这么考虑也有道理,韦从善休妻犯的就是这一条。这不仅仅是当时的社会道德标准,还是一条明文规定的法律。韦从善抬出律法来,何仙姑反问也引用律法,当然是梅振衣教那老鬼的,而这些,又是梅振衣和陈玄鹄学的。
韦从善闻言露出恐惧之色,挣扎着想抬起身子却又坐不起来,哀求道:“我知道错了,我确实有对不住小贞地地方,但我也没想到她会投水啊!仙姑,求您救救我!”
神坛上的何仙姑面无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微微有些得意:“医父母心,病人上门能治则治,我会给你治病驱邪。但你病好之后请自到官府领罪,按唐律,杖二十、徙一年,诸位乡亲都做个见证。还有,那董小贞的遗体你要以妻礼收敛厚葬,给她做一场渡法事,每年不忘祭祀。……若非如此,恐怕你性命难保!”
听见最后一句话,韦从善使出全身的力气在竹榻上连连点头:“我会地,我会的,一切都听仙姑的安排,请仙姑给我治病驱邪。”
一阵常人难以感知的旋风从神坛上飘下,在韦从善的身上扫过,驱除了逼入他身体经脉中地阴寒之气,何仙姑又开口说了一张药方,让韦从善回去按方服用自然无事。这一次“何仙姑”可露脸了,不仅能请神还会开药了,这方子当然是梅振衣开地,暗中告诉了老鬼。
让韦从善自己去官府认罪,领二十板子与一年有期徒刑,还做了很多其它的安排,这么处置到底是不是最合适?其实很难说出个道理来,要么梅振衣干脆别管闲事,要让他在这种场合拿主意地话只能这样了。何仙姑如此处置,韦家人无话可说,抬着老爷回去了,临走前自然是千恩万谢,给的钱也不能少了。
梅振衣一直站在那里“呆”,直到何木生拍他的肩膀才反应过来,抬眼一看人已经全走了,堂屋也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何木生带着歉意说道:“小道长,你第一次来做客,饭还没吃完就被打扰了,真不好意思。”
梅振衣摇了摇头:“刚才是你们家的正经事,来打扰的人反倒是我,多谢今天的款待,我的道袍干了吗?也该告辞了!”
何幼姑拽了拽他地袖子问道:“道士哥哥。你刚才什么呆呀?”
梅振衣解释道:“我第一次见仙姑下凡,当然有些惊讶,所以一时失神了。”
何仙姑笑呵呵的问:“齐云观的小道长见着我们乡下请仙姑也会吃惊吗?那可是吕仙人待过的地方,不会没做过*事吧?”
梅振衣:“不一样的,巧妙各有不同。”
何仙姑:“小道长这是夸我吗?道袍已经干了,快去换上吧,来来来,既然是过年,给你包一份压岁钱。千万不要推辞,一定要收下!”
等换好道袍告辞出门前。梅振衣特意对何仙姑说:“多谢你的压岁钱,我还有话要提醒。我从孙思邈老神仙学过医道。你往后再做法请仙姑,最好让你的女儿幼姑回避,在场旁观对她的身体不好。”
等走出村外,梅振衣迫不及待的打开了手中地红纸包,里面放的是五文钱。那何家对他还算大方,五文钱当然不算多,但对一个小孩来说也不少了,可以买一斗米,或到小馆子里要一个炒菜再点一壶浊酒。
他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看何仙姑给了多少钱?当然不是贪心,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迄今为止收到地第一份也是唯一一份红包。这两年都是他给别人打赏。每年都赏不少,还是第一次有人给他打赏!昆仑仙境妙法门一瓶灵药生元丹,换回何家五文钱,梅振衣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笑着摇了摇头,将红包仔细叠好又揣入怀中。抬头一掐法诀低喝道:“那位提溜转的朋友,你出来!”
原来刚才何仙姑请来地老鬼并没有走远,还在村外,梅振衣的神识感应到了,于是试了试新领悟的法术。将它招唤前来。一试果然成功。路边野地里一阵阴风打着旋升起飘到面前,仍在不停的旋转。朦朦胧胧可以看见一个人形的影子飘忽转动。
“梅公子施法唤我来,有什么吩咐?”那老鬼问道。
梅振衣:“你的道行不错啊,竟然能够白日现形,叫什么名字,修行多少年了?”
老鬼答道:“时间太长了,我原来做人的名字已经记不清了,至于现在的名字梅公子刚才已经叫破,我就叫提溜转,平时栖身在妙门山中,修行两百余年了,有点小小的神通,还不能入梅公子的法眼。”它地声音细细的,听上去是个女声。
梅振衣笑道:“你叫提溜转?这名字可真绝了,我说提溜转,你就不能停一会吗,我看着都眼晕。”
提溜转:“对不起,这样习惯了,不转我都不会走路。”
梅振衣好奇道:“你这习惯从哪来的?”
提溜转叹了一口气:“唉,别提了!二百多年前我在妙门山中采药,一个不小心摔下山崖殒命,阴神离窍之时恰好一阵山风打着旋吹来,我从此就只会提溜转了。”
梅振衣:“采药?你是个医生吗?”
提溜转:“我不是医生,让我想一想,当时采药,当然是晒干了送到药铺里换钱。”
梅振衣:“叫你出来,想问一些事,那何家婆娘所请的仙姑,一直就是你吗?”
提溜转:“近百年来一直就是我,何仙姑她妈就是个仙姑,她妈妈的妈妈也是个仙姑,我都跟了她们三代了。”
听到这句话,再联想到何幼姑也有那种天生地敏锐灵觉,看来这一家子仙姑还真就是遗传的,而且是在女性后代中的显性遗传。他又问:“提溜转,你为什么一直帮她们呢?她们一请,你就到,近百年一直跟着。”
提溜转有点不好意思的答道:“其实这是帮我自己,孤魂野鬼没有道场修行艰难,借神坛上一点香火,受众人敬拜的心愿力,可以增长修行。”
梅振衣点点头:“原来如此,你是在利用何家,但你只是个有修行地老鬼,并不是能治百病地医生,这样做也有可能会误人害人,明白吗?”
提溜转有些担忧的问道:“梅公子这么说,是想惩处我吗?”
梅振衣摇了摇头:“我只是告诉你道理,并不想惩罚你,你以后要注意了不能乱来,以你地神通处理不了或不应插手的事情,请上门的人自己去找官府或医生解决。”
提溜转旋转着身子在风中点头:“对对对,梅公子说的对,我以后一定这么办。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梅振衣:“吩咐倒没有,就是想问几件事。请问那何仙姑当年怀女儿有身孕的时候,是否也经常登坛做法?”
055回、红尘迷乱提溜转,脚下无根几时安
提溜转想了想:“是的,本来按乡下的习俗与民间古训,怀孕与月事期间,是不能升坛请仙姑的,可是她怀何幼姑那一年,上门请仙姑的人特别多,还都挺有来头,推脱不过就登坛做了几次法,有第一次其它的也不好拒绝了,直到临盆前不久还请过仙姑呢。”
梅振衣暗叹一声,何幼姑的病因找到了,想当年何仙姑怀女儿的时候还经常登坛做法请阴神附身,那腹中的胚胎怎能不受影响?他脸色一沉道:“提溜转,你不会不知道当时附身对她腹中胎儿有侵害吧?如今何幼姑有先天不足之症,都是拜你所赐!”
听他语气不善,提溜转打着旋退后三步道:“梅公子勿动怒,那也是何仙姑自己不尊习俗,怀着孩子还要登坛做法,我当时也真没想到那么多。”
梅振衣:“她当然有错,而且已自食其果,女儿从小体弱让她操了不少的心。但那幼姑又何其无辜?你既利用她们家受香火修行,就应该善护这一家人,怎能只顾自己那一点好处不想其它人呢?况且那何幼姑要是夭折了,你这百年修行依仗的香火就断了!”
提溜转:“对对对,梅公子说的对,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梅振衣:“我若是你,当年何仙姑怀孕请神之时,就不会附身,不仅不附身,还会看护在周围,阻止其它阴神可能来附身。请神不灵,何仙姑那个乡下婆娘自然会想起习俗古训,不会再登坛做法。……唉,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那小姑娘就是被你害的!”
提溜转在旋风中连连点头:“听梅公子这么一说,我错了,真的错了!难怪修行了这么多年,只得了些许法力,修为根本无法再更进一层,还是因为大道关窍无人指点啊。梅公子。你说我该怎么办?现在又能做些什么呢?”
梅振衣瞪着它,想了片刻才说道:“太多的事情你也做不了,但是你欠何家的,应该补偿。这样吧,往后你要善护这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能暗中帮忙的就帮忙,何仙姑不是给人治病吗,你就帮她治好了。碰着治不了的,来找我!”
提溜转有些没反应过来:“找你?齐云观那种地方我可不敢靠近!”
梅振衣:“我叫你来,你自然能来,我会吩咐所有人给你这个阴神放行的,只要你报出提溜转的名号,其实你这样子太好认了,一打招呼别人都能知道。……不要惊扰我府中其它人。也不要在我修行时打扰,其它时间有事都可以来找我。”
提溜转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诊病。然后找你开方,让那何仙姑给人治病,她虽然不是医生,但梅公子是孙神医的传人,你是想帮何仙姑行医。”
梅振衣:“是啊,阴神托舍入体感应腑脏经脉,是最准确地诊断,你诊断我开方,正好合适,你也顺便随我学学医道。”
提溜转闻言拜倒在地。身子伏在地上仍然打旋,颤声感激道:“多谢梅公子赐我福缘,您这么帮我弥补罪业,还指点我医家正道,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才好。”
梅振衣一摆手:“不必谢我。医家正道是世间功德,至于你这种阴神的修行我所知不多,将来有机会请教我的上师,会帮你问一问。”这话说的提溜转满心欢喜,梅振衣话锋一转又很严肃的说:“先别忙着高兴。我要你好好看护那一家人。尤其是何家小女幼姑,如果她有个三长两短出了什么意外。别怪我不客气!”
提溜转连连点头,如小鸡转圈啄米:“好地好的,这些本就是我该做的,我一定会看护好那一家人,有什么事就到齐云观求见梅公子。……梅公子若要见我,到妙门山中招唤即可。”
就在此时,对面路旁有一人喝道:“定!”
只见提溜转突然不转了,身形被定在那里,影影绰绰是一妙龄女子的体态,朦朦胧胧半透明状看的不是很真切。再看声音来处,有一高簪道人一手提酒葫芦,一手指着提溜转,正是钟离权。
“师父,您老人家一直没走啊?”梅振衣上前拱手。
钟离权:“我等你呢,等着看你在那何家究竟会干些什么。”说着话一挥衣袖,提溜转被定住的身形突然又能动了。
这回提溜转不转了,飘身形向前施礼:“多谢上仙,您这一指,我终于学会走路了,请问上仙法号?”
梅振衣在一旁介绍:“提溜转,这是我的修行上师东华先生钟离权。”
提溜转闻言赶紧拜倒:“多谢东华先生仙法成全。”
钟离权瞄了它一眼:“你这哪叫会走啊,脚下无根,是在飘!……一天到晚转来转去形神散乱定不下来,苦苦修行的一点法力让你转散了大半,刚才我给你下了心印,教你安稳形神之法,回去好好练吧,什么时候能够脚下生根,才能真正的现形。”
提溜转:“我转了两百多年了,按上仙地意思,以后都不能再转了?”
钟离权:“你有点悟性好不好?既然转习惯了那就接着转好了,能转出花样来更好,我只是教你该怎么转!从飘忽不定中安稳形神,感悟定心定力,这样修为才能有所突破。你是阴神之身,我能指点你的修行法门不多,就从定力开始吧。”
提溜转不住称谢,钟离权摇头道:“你不必谢我,梅振衣是我的弟子,他刚才指点你世间之道,我才会现身指点你修行法门,你只是跟着沾光而已,要谢就谢梅振衣吧。”
提溜转又向梅振衣道谢,喜不自禁道:“今日得遇仙缘,回山一定勤加修行,来日得道飞升,永不忘两位恩德。”
钟离权哂笑道:“刚学会怎么转,就想翻筋斗云?你还早得很呢,这个念头不是好事,先学会脚踏实地!……好了。你先去吧,我和徒儿还有话要说。”
提溜转施了一礼,身形飘起,仍然是打着旋飘往妙门山中去了。钟离权和梅振衣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话,最后还是钟离权绷不住了。喝问道:“小子,你瞪着为师干什么?”
梅振衣:“大冬天地被你扔到水塘里,你是我师父,我不敢责怪,瞪两眼还不行吗?”
钟离权嘿嘿笑道:“我扔的不对吗?至少你因此受了那何家的衣被姜汤之恩吧,你要结缘,我就送你去结缘,我就是想告诉你,修行如我等。在世间应该如何与人结缘。”
梅振衣好气又好笑:“师父,为什么您总是有道理?”
钟离权得意洋洋的一捻胡须:“因为我是你师父嘛,要不。你凭什么拜我?”
梅振衣一挑大拇指:“行,您老高明!还真别说,您没白扔,去何家这一趟机遇不少,正好碰见何夫人请仙姑,所学心法忽有所悟更进一层,还遇到了一位阴神,了解了何幼姑的病根。”
钟离权:“现在知道夸为师了?刚掉下水的时候,说不定在心里怎么骂我呢。”
梅振衣:“不敢不敢,我绝对没有骂您老人家。就是有些意外而已,瞪您是开个玩笑。”
钟离权拿起葫芦喝了一口酒,抹了抹嘴道:“就别开玩笑了,我刚才指点那阴神修行,也是在点化你。请问你有什么感悟没有?”
梅振衣端正身体抱拳施礼道:“多谢师父点化,方才您所言并非专指阴神修行,世间弟子的心性都应如此打磨。人烟繁杂红尘迷乱,世人奔波一生,犹如那提溜转转来转去不知安稳形神。心中无根则无境。亦无法安住。不论此世前生,不论千年轮回。先要寻定心,方能得解脱智慧。……星云师太曾告诉我定中能生慧,而师父今日点透了。”
钟离权微笑颔:“不错不错,你是真有所得,比我初见你在山中叹息的时候,境界高多了。我见你今日神通有成能招唤鬼神,怕你沉迷于此技,所以才会点拨你,而你没让我失望。只是你一杆子支到此世前生、千年轮回,还有点太早,并非是你此时所应想。”若以修为论,此时的梅振衣恐怕还感悟不到此世前生与千年轮回,他是别有所叹,因为穿越地这一段特殊经历。钟离权又从怀中取出一物:“徒儿,你近日得了两件宝贝,今天叫我一声师父,为师也不能小气了。你地长鞭被知焰所毁,我再送你一根鞭子,可比你原先那根好多了。”
钟离权给的这根鞭子,形状跟原先那支几乎一样,通体银白半透明,拿在手中如一缕风般毫无分量,似在有形与无形之间。而一旦运转内劲注入鞭身,就变得如有实质般坚韧,与原先的长鞭使起来一样顺手。
“好东西啊,哪来的?”梅振衣既惊且叹。
钟离权:“当然是好东西,我东华门下最擅炼器,这一次过年回终南山,招集徒子徒孙开大会,集合众人之力专门给你炼制了这根鞭子。它有一样好处,如果你功力不足鞭子可能被打散,却很难被打断,而且平时可缩在你地护腕中不易被人察觉。”
梅振衣施法收鞭,这支长鞭化做半无形缩入右臂地护腕之中,藏的十分隐蔽,不论是携带还是出鞭都非常方便。梅振衣惊喜道:“师父,您老人家送的这件法器,简直是送到我心里面去了,那昆吾剑和护腕再好也比不上这支长鞭,它是我最顺手的东西,请问此器叫什么名字?”“至于叫什么名字我没起,你以前那根鞭子不是叫拜神鞭吗,有点名不符实,这支长鞭就叫拜神鞭吧。”那拜神鞭只是梅振衣随口一说,没想到今日成了新法器的名字。
拜神鞭是钟离先生集合东华门下世间弟子特意炼制,照说已经是难得地宝物了,梅振衣试了试确实很好用,应该还有妙用此时无法得知,但总觉得这鞭子在自己手中不是最好地,不是和原先张果给的那支长鞭比,而是和穿越前那支打猴鞭比。
他总感觉穿越前那支打猴鞭不论怎么使都得心应手,那时他地修为境界不到,也体会不出还有什么其它的妙用来。但就是觉得那根鞭子好,甚至比钟离权给他的这支拜神鞭都顺手,好在哪里现在也说不清了。这些话自然不能在钟离权面前说,只有笑着称谢。
钟离权微微得意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别地功夫为师不敢自夸,但这炼器之道,是我东华门下自古擅长。这拜神鞭虽不算世间神器,但也独一无二,只要你亮出这件法器就能代表身份,世间东华门下弟子都会认出你来。……小子,也别空口谢我,拿来!”
钟离权冲着梅振衣伸出一只手,梅振衣不解道:“什么拿来?”
钟离权一瞪眼:“白给你这么好的法器啦?当然是拿钱来!”
他居然伸手要钱。梅振衣哭笑不得:“此物非黄白之物所能换,师父想要我孝敬多少钱?”
钟离权:“为师岂是贪心之人,这样吧。你现在有多少钱,我就要多少钱。”
梅振衣把兜里带地碎银子全掏出来了,双手奉上道:“我现在只有这么多,全部孝敬您老人家。”
钟离权直摇头,没有伸手去接:“这不是你的钱。”
梅振衣反问:“不是我的,难道是您的?”
钟离权:“这是梅家的钱,下人挣地你来花,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自己可曾挣过一分钱?”
梅振衣苦笑:“师父要是这么说,我还真的身无分文。”
钟离权:“身无分文?你还一丝不挂呢!小子。我可是听说你今天去何家一趟,运气不错呀。”
梅振衣:“运气不错?未进门先落水,一出门碰到鬼,说出去谁会以为我运气好?”
钟离权一瞪眼:“别跟我扯没用地,有人给你包压岁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拜神鞭你拿去,压岁钱我没收,正好去打酒。快点拿来!”
“第一次有人给我打赏,真有些舍不得呢。”梅振衣从里怀里拿出那刚捂热的红包,递给了钟离权。
“不舍哪有得?为师拿走你的压岁钱。也是为你好。我也算收了何家的钱了。你非要插手那不可为之事,为师也没办法。到头来恐怕也不能袖手旁观。”
“师父,难道您想出了解救何幼姑的办法?”听钟离权话中有话,梅振衣又惊又喜地问道。
钟离权摇头:“没有,我没办法,我只是怕将来你闯了乱子,我得帮着你收拾。这几年我不在人世间,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芜州,有事当学会自处。”
“什么,您老要离开人世间?”梅振衣吃惊不小,他跟这个好调皮捣蛋地老神仙刚刚相处的有了感情,却听见他要走,未免有些错愕与怅然。
钟离权:“你修行,为师也要修行,这就准备返回昆仑仙境闭关。此番行走人间与你结缘,目的已经达到,传法还未到时机。你也不必着急,孙思邈所授道法十分精深,你地根基非常好,这几年依法修行就是了,到时我自会来找你。”
梅振衣倒身跪拜道:“我差点忘了师父您也要修行,为了点化弟子地事,已经费了您老太多心力与时日,弟子感愧无已。在此恭祝您老人家早日得证混元金丹大道!”
钟离权:“行了行了,别跪着了,我临走时你才学乖了。我要提醒你,知焰流落人间,你地麻烦可能还没了结。梅振衣起身道:“我与知焰打过交道,她不会找我麻烦的。”
钟离权:“她自然不会找你麻烦,但别人就说不定了,世间妙法门下未必人人都能心服口服。”
说着话钟离权地身形随风而起,飘然向上,梅振衣喊了一句:“师父,你是说有人要欺负我吗?”
钟离权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带着一声叹息:“唉,其中究竟为师也不能参透,若将来有纷争不能免,那就从容面对吧。……你小子我还不知道吗,不是那么容易被人欺负的,我更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去欺负别人!……为师走了,你好自为之吧!”随着最后一句话,钟离权的身形已在风云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