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6回、法身不登神坛上,人间香火谢如常
梅振衣面朝着钟离权飞去的方向,低行礼,默默的站了很久。
他心中如何感慨暂且不提,只说钟离权飞到天际梅振衣看不见的地方停了下来,伸手掏出了那个装着压岁钱的红包,打开,把那五文钱收到怀中,又用包钱的纸叠成了一只纸鹤,朝天一扔。只见纸鹤似乎活了一般,扇了扇翅膀,朝北飞去。
施法送出纸鹤,钟离权身形如电,向西一闪而没,头也未回赶往昆仑仙境了。而那只纸鹤有仙法护身,不畏风雨、不分日夜,一路向北飞去,一天后已经来到终南山脉的上空,直奔太牢峰方向。
离太牢峰百里之外,一片不知名的清幽山谷中,有一个粉雕玉琢般可爱的小女娃朝天一指,喊道:“清风哥哥,你看天上飞的那是什么?”
在她身后不远一名羽衣童子抬头道:“那是世间仙人传信的纸鹤,看去向是飞往太牢峰的。”
这两人就是前文提到的仙童清风与明月,明月眨了眨眼睛挥着小手道:“好有意思呀,我想看看。”
清风不说话朝天一挥衣袖,一缕仙风出现空中,似乎带着回卷的风尾,摄向那只纸鹤。那纸鹤有仙法护体,在空中灵活的一闪一折,竟然没有被抓住。
“咦,有些门道。”清风微微吃了一惊,袖中出指朝天连弹,空中疾风乱舞,打得那只纸鹤啪啪啪连声作响,终于挣扎不脱飘然落了下来,被清风一手接住,递给明月道:“喜欢看,就慢慢看吧,看完了再给人送回去。”
明月凑上前来正要去接。却突然一皱可爱的小鼻子缩回了手:“这上面的气息,我不喜欢!”
清风淡淡道:“似乎是凡尘中的铜臭味,这虽是仙法叠成的纸鹤,但叠鹤用的纸却是俗尘之物,你不喜欢这种气息也正常。”说着话一挥手,纸鹤扑了扑翅膀又重新飞上天空,向太牢峰飞去了。
看着纸鹤飞走,清风转身又问道:“明月。从我在闻醉山药田见到你,到现在有多少年了?”
明月伸手摸了摸耳朵,边想边说道:“记不清了,有一千多年了吧。”
清风:“是啊,有一千多年了,你丝毫未变,我很了解你,这凡尘人烟中不是你待的地方,所以我一直在等有缘人来。为你我寻一处仙家修行之所。”
明月:“一年多之前,你遥望南方云气耸动,不是说那里出世地有缘人会路过此地。你将谋他一处仙家洞天吗,那人什么时候来呀?”
清风:“今日这只纸鹤,就是从那个地方飞来,到太牢峰报信。送信的人是东华先生,他吩咐太牢峰中的世间传人,照顾好芜州的一个叫梅振衣的人,而这个人,可能就是我所说的有缘人。”
明月:“你推算的那么准吗?”
清风摇了摇头:“不是很准确,就是朦胧有所感应而已。”
“你怎么知道那纸鹤是东华先生送来的?”小小地女娃似乎对什么问题都好奇。
对她的连番问,清风没有一丝不耐烦的神色。仍是淡淡道:“那上面有东华先生的神识印记,否则怎么传信?这位东华先生其实你也见过的,他复姓钟离,二百年前到闻醉山拜见镇元大仙,还到我们的药田采过药。他头上插根簪子。腰里挂了个酒葫芦。”
明月拍着小手道:“想起来了,他来求药,你说他可以自己去采,但要喝他葫芦里一口酒,结果一口把葫芦给喝干了!后来你中了酒毒。红着脸打了一个时辰的瞌睡。当时我好担心啊,后来你自己施法解毒了。”
清风摇了摇头:“我没有施法解毒。那不是酒毒,是喝醉了,传说酒喝多了,就是会醉的。”
明月:“纸鹤从南方来,你说的那个人也要从南方来吗?”
清风闭上眼睛,不知在心中默算什么,片刻之后才睁眼答道:“这人就快来了,纸鹤从南来,他却自北往。”说着话向北一指,是长安地方向明月:“他要从北边来?人不是在南边吗?”
清风:“世上又不止这么一条路,画个圈而已。今日这纸鹤飞临太牢峰,一场大纷争初露端倪,隐约有天下大劫之相。”
明月不解道:“天下大劫?就太牢峰那一群世间修行人,有那么大本事吗?”
清风:“他们当然没有,但事情由此端,仅仅是一个开始。”
明月望着太牢峰的方向,皱了皱眉头:“清风哥哥,那你为什么把纸鹤放走呢?”
清风:“这是我也看不透彻的事情,若天下真有大劫,仅仅留下那纸鹤有用吗?再说这些人地恩怨纷争,与我们有关系吗?”
明月想了想,摇头道:“没关系,那我们就不管闲事了,在这里等就是了。”
清风明月在山中对问,此时钟离权已经达到遥远的西海上空,心念忽动,感应到自己放出的纸鹤似乎被什么人截住了,面露惊讶之色停下了身形。然而片刻之后又感应到那纸鹤挣脱了束缚已经飞进了太牢峰,他驻足空中皱了皱眉,一晃身形仍然往昆仑仙境的门户瑶池飞去。
远在芜州的梅振衣并不知道钟离权离去后还生了这样一幕插曲,他新得了昆吾剑、护腕、拜神鞭三件宝贝,平时带在身上一点也看不出来,自己却有一种武装到牙齿的感觉。钟离权说的对,在芜州地界上,恐怕没有谁能欺负他,他不欺负别人就谢天谢地了。
师父走后,除了每日修行不辍,日子过的也不算太寂寞,他又交了两个新朋友——何家兄妹。上次登门梅振衣答应传他们医家五禽戏功夫,何火根少年人心性。没有耐住性子,正月十五趁着乡下赶集闹灯会的空子,就跑到齐云观来找小道长“吕岩”了。
有提溜转提前报信,齐云观上下早就得到少爷的吩咐,谁也没有向何火根点破,梅振衣还是换上道童地服装与他见面。这一来二去也就混熟了,由于这里离何家村的路有点远,梅振衣干脆自己经常下山去找他们兄妹。花了几个月的功夫教会他们医家五禽戏。不论习练地效果如何,总有强身的作用。
自始至终,何家兄妹也不知道梅振衣地真正身份,一直以为他姓吕名岩,是齐云观中还未受的小道童。相处熟了,兄妹俩也经常从家里拿一些好吃好玩的东西给他,成了很亲密的玩伴。
在何家人眼里,这位小道长也是有修行的人,因为从何家村到齐云观。骑驴地话也要走半天,而这位小道长天亮从齐云观出门步行赶来,只用半个时辰就到了何家村。此时梅振衣已经开始习练神行之法。虽然功夫还不够精深,但在普通人眼里也非常高明了。这一年何火根十四岁,梅振衣十三岁,何幼姑只有七岁。
春暖花开地时候,绿雪神祠终于落成,一般祠堂落成都要有特殊的仪式,祭祖地祠堂是请历祖历宗入位,而敬神的祠堂就是要请神安座了。这个仪式没有让外人参加,只有梅振衣、张果、梅毅三人,焚香之后。梅振衣施展唤鬼神之术,招绿雪现形来见。
只见神祠外树影摇曳,祠堂后泉流有声,眼前一花,有一绿衣女子出现在面前。浅浅施了一礼道:“多谢梅公子为我立祠,并以香火供奉,其实不必如此。”
这是梅振衣第一次亲眼见到绿雪本人,她站在面前,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感觉。既清雅动人又神韵天成。神坛上的塑像有真人大小。雕塑的栩栩如生,请的就是曾在翠亭庵给观自在塑像的老工匠地儿子。由张果亲手画出图样,手艺是一流的。但是造像再精妙,也无法传达绿雪本人出现时那种灵动感。
“我知绿雪道友扎根山中,天地间万物的润化滋养便是修行,本不必借此神祠。但你地传信之恩,曾救我梅氏满门,这是我梅家应该做的。”梅振衣彬彬有礼的答道。
绿雪看了一眼神坛上的塑像,淡淡一笑:“梅家欲谢我,立此神祠,我也不推辞,那就立在这里好了。……若无他事,绿雪告辞了!”说完话一挥衣袖,飘然而去没入山林中。
她来的快去的也快,既不矫情也没有什么废话,再看那座神像并无任何变化,绿雪并未以神识附于其上受人间香火。神祠是立了,绿雪也现身见面了,但是请神却没有成功,绿雪没有受此地的香火供奉,按通俗的说法就是神像没有开光。
张果说了一句:“少爷,绿雪未受香火,要不然老奴去劝劝她?”
梅振衣摇了摇头:“她不愿依附此神祠,自有她的想法,但立神祠是梅家的谢意,只做我们该做地事就可以了,她既然不愿,就不必再去劝她。……往后照常供奉香火,她在与不在,我等所为并无分别。”
自从梅振衣自行领悟“唤鬼神”的神通之后,也能感应到神像是否“开光”,所以才会有这一说。但话又说回来,假如张果与梅振衣并无神通,那么绿雪受不受香火供奉,对他们来说确实没区别。绿雪神像没有开光,但敬亭山中却有两尊开光的神像,或说是佛像,都在翠亭庵。
一尊当然是观自在菩萨像,而另一尊竟然是一位虎背熊腰的黑大汉塑像。翠亭庵的山门殿里,面对大雄宝殿方向,按后代佛寺中地传统立的应该是韦陀菩萨,然而梅振衣所见却不是。这里的塑像是一位大汉,眼如铜铃一张大嘴面色黝黑,手提一杆威风凛凛的黑缨枪,也不知是哪路菩萨?反正梅振衣不认识!
一座庙里当然不止两尊造像,然而以梅振衣的神通,却能感觉到翠亭庵中除了观自在菩萨像之外,还有这位黑大汉地像也是开光地。所谓开光,就是指菩萨的化身曾经依附过,留下神识印记,用神念能感应地到。如果有大神通。甚至可以直接与菩萨交流沟通,那又是一种更玄妙的境界了,远远出梅振衣所学灵山心法地“如神在”境界。
梅振衣对此也十分不解,特意询问过星云师太这黑大汉的来历,星云师太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据张果回忆,想当初建造翠亭庵时,所有的塑像都是一位芜州最有名的老工匠所造,这位老工匠曾经做过一个梦。梦中见到观自在菩萨与这样一位黑大汉,这两尊塑像都是按梦中所见雕塑的。
梅振衣一直想与传说中的观自在菩萨见一面,问问她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穿越?学会“唤鬼神”之后,也经常跑到翠亭庵来,对着观自在菩萨像施展法术,企图能唤出菩萨问两句。有没有效果呢?有倒是有,但是没用,他出的神念就像往大海里扔了一块小石子,掀不起一点浪花。
看来他的修为还差得很远。不是施个法术就能把观自在菩萨请来地,如果那样的话,菩萨不是成天满世界乱跑赶场了?梅振衣请不动菩萨。倒也不灰心,仍然经常来,以上香的名义在菩萨像前打坐。实际上是修行灵山心法,然后再施展一遍“唤鬼神”法术。
因为梅振衣现这样修炼效果很好,神识延伸的范围、元神呈现时的法力增长很快。对着菩萨像施展唤鬼神,锻炼神识,就相当于拿白菜帮子练剑,倒也有另一层用处。幸亏他年纪小,星云师太又是他的课业老师,敬亭山是他家的地盘。否则一个男人经常跑到尼姑庵里打坐,确实不太方便。
他经常一个人去敬亭山,张果梅毅等人也放心,敬亭山不比一般的地方,可以说是芜州最安全的所在之一了。少爷在那里自然不用太操心。
钟离权走了三个多月后地某天,梅振衣又在翠亭庵观音殿中修炼灵山心法,刚刚收功完毕,又对着佛像招唤鬼神。此时他觉得神识忽动,感应到有人就在附近看着他。他却查觉不出这人究竟在何处。他的心念一转。难道是菩萨要显灵了?
他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尼姑们自然都退入禅房不在此处。他先对着观自在菩萨像施法,毫无反应。又走出观音殿来到山门殿,对着黑大汉的塑像施法,还是毫无反应。看来不是菩萨在**他,而是另有高人。
心下疑惑,走出翠亭庵,顺着山路往下,来到一处竹林旁,见四下无人,梅振衣抱拳道:“哪位高人路过,请现身一见。”
脑海中听见嘿嘿一笑,又是神念传音他人不可闻,是个陌生地声音:“小子,你就是梅孝朗之子梅振衣吗?真有种啊,穿着道袍天天在尼姑庵里鬼混。”
梅振衣咳嗽一声答道:“我就是梅振衣,孙思邈真人之徒,穿道袍并不稀奇,在翠亭庵向主持师太请教文牍课业,同时礼拜观自在菩萨,也没什么不可!您既然开口说话,为何不现身呢?”
他话刚一说完,异变陡生,平地里卷起狂风,宛如半空升出一只怪手将他凭空摄去。与此同时翠亭庵方向传来星云师太的一声惊呼,一串念珠疾射而来,散射着金光打向半空。此时星云师太也被惊动了,现有人对梅振衣不利,立刻出手相护。
空中一只衣袖翻卷而出,一片灰雾打灭了念珠上的光芒,也将这串念珠扫落,半空里出一连串的怪笑。等星云师太的身形飞落到竹林边的时候,只有一串断线的念珠散落于地,天空早已没了人影。星云师太脸色煞白,梅公子在敬亭山中被掳走,那人的修为深不可测连面目都没露,这可如何是好?——赶紧向齐云观报信。
这下齐云观以及菁芜山庄可就炸了锅喽!光天化日之下,少爷被人抓走了,谁干的被劫持到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被派出去寻找,连芜州官府都惊动了,派出了三班衙役。
然而让他们上哪里去找?张果梅毅等人急地像热锅上的蚂蚁,一面派人向洛阳报信,一面仍在四下搜寻,搜索的范围越来越大。张果又去找了绿雪,绿雪通知满城鬼神,方圆几百里连一寸地皮一草一木都没放过,还是毫无线索。
057回、风锦云袍谁披发,当年乱臣左游仙
梅府家人、芜州衙役、满城鬼神寻查数日,最终还是从鬼神那里得到了一个线索,送来消息的就是那位提溜转,此时距梅振衣被掳失踪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提溜转来见张果的时候,形神涣散,飘在那里打旋也显得软绵绵的,仿佛一口气就能把它吹散。张果当然认识它,前一段时间提溜转也经常来齐云观,一见面就吃了一惊道:“提溜转,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你有少爷的消息吗?是不是那人伤的你?”
提溜转有气无力的说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与梅公子失踪有关,我这个样子纯粹是自己倒霉。你知道我这人有点小毛病,喜欢四处乱转关心张家长李家短,梅公子还说我是个包打听……”
张果一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别罗嗦,拣要紧的说!”
提溜转有个毛病,或说有一种爱好,就喜欢在乡村里乱转,打听各种轶事传闻,也是在山中久了闲的。要不然,梅振衣与它第一次见面,那韦从善、董小贞、张巧儿家中的事情它怎么能一清二楚?那一天,它又转到三江口一带,没偷听到什么新奇事,正觉得无聊准备回山。
提溜转像一阵风般打着旋,飘过宽阔无人的青漪江,迎面有一片浩荡的法力袭来,它当时正对着水面照影子臭美,有些走神,感觉到了已来不及完全躲开,因为对方的度太快了。应该是高人施法掠过,同时还施展了护身之术,一路鬼神难挡。倒霉的提溜转被扫了半下,阴神之身险些被打散,差点没当场交代了!
勉强飘回到妙门山中,以钟离权所授安定形神之法修养了五、六天。这才能出山。一出山就听说了梅公子莫名其妙被高人抓走的消息,时间恰恰就是自己在青漪江上遇险之前。它本能地就想到,芜州突然出现那种高人不太寻常,而梅公子很可能就是被那人掳走的,正好被自己半路撞见了。
张果闻言非常重视,立刻找来了梅毅商量。按提溜转所述,那人施法掠过青漪江,往北偏东方向而去,此时应该早已出了芜州地界,会不会就是他抓着小少爷走了呢?非常有可能!留下张果继续在芜州查找其它线索。脚程快的梅毅立刻出,按照此线索追了过去。
时间已经过去七天了,世界之大人海茫茫。少爷还能找到吗?就算找到了,梅毅能是那位高人的对手吗?但这些问题并不重要,梅毅地使命在身,只要有一丝线索他就必须去找,不管对方是谁他也要尽全力救回梅振衣。
不提梅府家人如何焦急,只说那梅振衣,猝不及防在山中被凭空摄去,一身功夫未及施展人就已经被制服。飞在空中朦朦胧胧看不清四周景像,只听耳边风声呼啸,不知时间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向下便落,眼中突然能够视物,就看见一条宽阔的大河离自己越来越近。
他这是从天上往下看的,原来是抓他的那人突然收了法术,他从半空掉了下来。下面是一条大河。从天上突然掉下来,他已经有过一次经验了,这次总算没太狼狈,半空中拜神鞭出手抽中水面,激起一线丈余高的浪花。借力翻了个跟头双脚落在河岸上。还好没有再成落汤鸡。
站定之后才现不远处有一名男子。这人身穿紫色锦绣袍,看上去大约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和手上肌肤细嫩而有光泽,留着三缕长髯,披散着长没戴帽子,五官很是俊朗,就是一双眼睛不经意间向外射着寒光。他个头接近一米八,站在河边衣袂于风中飞扬,身姿很是潇洒,有点飘飘欲仙的架式。
“小子,你的身手不错,反应更快,我突然撤法,你竟然没有落入这长江之中,我还本打算把你从水中捞出来救你一命,结果没救成。”那人见梅振衣没有落水,也微微有些吃惊,眯着眼睛说了一句不阴不阳的话。
梅振衣整了整衣衫,退后一步道:“道友,你的修为高在下十分佩服,但你我素不相识,如果是开玩笑地话,未免有些出格。你将我**芜州,来到这长江岸边,究竟有何玄机要指点?”说话时也心惊不已,原来此地已出了芜州,到长江边上了。
那人似笑非笑道:“小公爷,你误会了,我不是和你开玩笑,也不是有话要对你说,就是来抓你的。”
“抓我?你是什么人,无缘无故为何要抓我?”梅振衣又退后一步,暗扣拜神鞭凝神戒备。
那人把手一背,看着宽阔的江面悠然道:“我姓左,你祖父梅知岩称我左将军,吴王杜伏威称我左太师,我是个左撇子,曾出家为道士,因而也曾有很多人叫我左撇子道长。小公爷,知道我是谁了吗?”
“左游仙!”梅振衣闻言情不自禁说出了这三个字。
那人似乎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小小年纪,竟然也知道本山人的名号,我就是左游仙。”
这人是谁?梅振衣穿越前并不知道左游仙这个名字,是穿越后听说的,说起来他也曾经鼎鼎大名。莫名其妙的突然穿越,梅振衣才现自己以前的那些历史知识,在真实的古代社会中显得相当可怜,曾搜集当时的史料研究学习了一番,尤其是与他梅家有关的本朝历史。
左游仙,曾经是隋末江淮义军中的重要人物,辅公手下的头号谋士与左膀右臂。江淮军地领就是杜伏威与辅公,这两人自幼交好,联袂起事,并称江淮双雄。江淮军曾在丹阳一带居地称国,国号为吴。杜伏威称帝。辅公是吴国的二号人物,官封仆射。
不久后杜伏威看清了天下大势,在好友大唐南鲁王梅知岩的劝说下,率部降唐。杜伏威临去长安拜见唐皇李渊之前。曾对留守丹阳的辅公说:“我到长安,若加官进爵平安无事,你们可同去,否则地话,就不要放下刀枪,我此去,是为了大家探路。”
杜伏威到了长安被封吴王,接着圣旨下达辅公被封舒国公,一切妥当,辅公也应该依前约放下刀枪真心归降。
恰在此时左游仙私下对辅公说道:“公随吴王起事。一直为其副,然而江淮军征战之功,三分有之二。将士皆愿效忠相随,公之威望更胜吴王。今吴国兵多将广独霸一方,足以争天下。杜伏威欲弃之,公何不取之?”
这一番话把辅公说动心了——是啊!他跟着杜伏威造反这么多年,征战无数打下了这么一片江山,却一直只能做二把手。现在杜伏威要归顺大唐已去长安,这江淮军地兵和地盘都在他辅公手中,既然如此,自己做皇帝好了!
辅公本就不想降唐,自从杜伏威立国之后。他被加封仆射,虽然官职显赫但权力却被渐渐架空,心中早有不满。这次杜伏威降唐去了长安,辅公认为终于是轮到自己出头的时候了。左游仙正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才会说那样一番话。辅公动了心,就开始与他密谋。
杜伏威离开丹阳之时对辅公地野心也有防备,暗中嘱咐右将军王雄诞监视辅公。辅公决定先下手为强,夺兵权杀了王雄诞,并伪造杜伏威从长安送来的密信。率江淮军再度兴军反叛。
唐高祖武德六年。辅公在丹阳称帝,国号宋。协助他反叛地左游仙被封为宋国地兵部尚书、东南道大使、越州总管兼会稽太守。辅公造反的消息传到长安。杜伏威闻讯散尽身边亲随郁郁而终,病故前将最亲卫中年轻地一对兄弟托付给梅知岩,也就是后来的梅刚、梅毅。
作为曾同时在南方一带起事的义军领,梅知岩与辅公关系也不错,特意写了一封信去劝阻。信中说道乱世将尽,天下形势已日趋明朗,江淮军占据东南一隅不可能与唐军对抗,何必让这鱼米富庶之乡生灵涂炭呢?不管是为了辅公自己,还是为了东南百姓,于公于私都应赶紧停手,只有罢兵来降才是自保及保民之道。
左游仙拿着这封信,在丹阳朝堂上大骂梅知岩当年恋富贵贪生怕死降唐,现在又来动摇江淮军心,把这封信当场撕毁,辅公终究还是造反了。第二年,唐高祖派李靖率四路大军进攻江淮,辅公授,左游仙也不知所踪。这一段历史与梅家有很深的渊源,梅振衣当然清楚。
“左游仙?不是早有传闻,五十多年前你已经死于乱军之中了吗?”见那人自称左游仙,梅振衣惊讶不已的问。
左游仙傲然道:“我当年就有剑仙修为,在乱军中走脱又有什么好奇怪地?而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抓你一个小娃娃,还有什么问题吗?”前文提到隋末乱世曾有各派修行高人插手世间争斗,这位左撇子道长也是其中之一。
“以左前辈的修为,我当然不是对手。我只是不明白,江淮军往事早已烟消云散,你这么多年后来抓我干什么?不会是想杀我泄愤吧,以前辈出神入化的境界,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梅振衣半问半夸地说道,心里一直在打鼓。
左游仙在风中一个潇洒的转身,面对他道:“你说的对,我与你本人无怨无仇,以我的境界,不可能因那些往事来找你的麻烦。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来带你走的,至于为什么,你现在还不必知道。”
梅振衣苦着脸问:“前辈,你抓的人就是我,我为什么不必知道?有什么事你总得说一声吧!”同时悄悄往四下张望,很失望的现这里是荒郊野外,目力所及的范围内看不见一个人影。
左游仙冷笑一声:“小子,不告诉你是为你好,省得你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人生苦短。何必自寻烦恼呢?”
梅振衣听得一头雾水,摸着后脑勺道:“前辈真是好心啊,那你想让我做什么呢?总不能平白无故抓我来此吧?”
左游仙:“你不需要做什么,跟着我走就行。算一算还有点时间,不必着急赶路。听说你自出生以来还没走出过芜州,实在有些可怜啊,我就善心,暂且带你各处游历一番。”
莫名其妙出现了几十年前的传说人物左游仙,此人又莫名其妙把他掳出芜州,还莫名其妙地说要带他去旅游,梅振衣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甩了甩脑袋,尽量理清思路道:“前辈,就算你修为高。也不能如此行事啊?我听说修行境界越高,遇事越应尊缘法而行,你说要带我走。也不问我愿不愿意?”
左游仙看着他笑了:“小子,你在我面前谈缘法?我带你走,必有原因,将来你若要怪,也不要怪我。”
梅振衣眼珠子转了转:“前辈,这么说你是不会伤害我喽?”
左游仙很干脆的点头:“不会,我不会出手伤你!……眼珠子别乱转,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逃是不是?只要你自认为能逃得掉,尽管试试。现在就可以撒腿跑了,我看你能跑多快!”
梅振衣还真想逃跑,他可不愿意落在这个莫名其妙地左游仙手中。先拿话试探了一下,左游仙说不会出手伤人,他就放心了。修为到了大成真人境界之后。说话就是算数的。怎么逃呢?撒腿跑想都别想,再快也快不过人家,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还可以勉强一试。
梅振衣不跑反而微笑着走上前去,一脸讨好的表情说道:“左前辈,你既然神通广大。我恐怕是逃不掉地。不如这样。你放了我好吗,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能办到地帮你办就是了。”
左游仙淡淡道:“好啊,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跟我走,去一个地方,你能办到,现在就这么办吧。”
梅振衣:“你这就是不讲道理了,晚辈虽然修为低微,但也会尽力反抗的,我出手你不介意吧?”
左游仙一挥袖:“不介意,你想对我出手就尽管出手,我不伤你便是。”
话音未落,梅振衣已走到近前,神色不变手也没什么大动作,右袖中突然飞出一道白光,去势如电直抽左游仙的脑后。这么近的距离这么快地出手,左游仙也躲不开,假如他未及防备被抽中了,结果会怎么样?
左游仙真地没躲开,但在梅振衣挥鞭之时侧身竖起一只手,拦在自己的耳侧。拜神鞭变化由心,鞭梢一转仍然是抽向后脑,却被一股力量阻隔,长鞭末段突然飘散,恰恰绕过左游仙地身形。理论上来讲是抽中了,但是被左游仙的法力所化解。
钟离权所赐的这支长鞭很特殊,不会轻易被打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如果对手反击地法力太强,鞭身会飘散,然后在法力内劲的催动下可以重新凝聚成形,虚实之间变幻非常诡异。梅振衣第一次祭出拜神鞭与人斗法,就碰到了这种情况。
一旦出手,就不必再客气了,第一鞭没奏效,梅振衣旋身形舞动长鞭,漫天都是银色半透明的鞭影,如潮水般接二连三地向左游仙抽去。左游仙的动作并不多,只是在原地轻轻的侧身转步,伸出一只手左挥右点,拜神鞭一旦接近,总是飘散而过。
梅振衣绕着他团团转,鞭子舞成了一片银光,鞭身连续被法力逼散只留下一缕白烟,一会功夫看上去就像笼罩了一团白云,将左游仙上半身都包裹了进去。鞭身在空气中出奇异的锐响,还有接连不断啪啪啪突然爆开飘散的声音。
这套鞭法,本是用来耍猴的,但看现在这个场面,挥鞭的梅振衣却更象一支猴,围着左游仙团团转。大约过了一柱香的功夫,梅振衣突然一个跟头翻了出去,漫天的银光收回,锐利的风响也在刹那间消失。
“你地鞭法不错,只可惜法力太差,我甚至不用躲闪就能挡住。小子,你怎么不动手了,继续啊?”左游仙伸手理了理稍微有些凌乱的几根丝,淡淡的问道。
梅振衣喘着气答道:“累死我了,反正没用,就不白费力气了。”
058回、千般机巧皆小技,真人随遇而行游
左游仙嘲弄的一笑:“你还知道好歹,这根鞭子是很不错的法器,谁给你的?”
梅振衣:“我师父。”
左游仙:“孙思邈?他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也舍得给你,看来对你这个徒弟很不错呀?”
梅振衣刚想说不是孙思邈而是东华先生钟离权,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没有告诉左游仙自己还有一位师父是大名鼎鼎的东华上仙。穿越前他就了解,走江湖的有一条讲究叫作“落难莫报家门”,指的就是他现在这种情况。
虽然左游仙没说抓他的目的,但梅振衣也了解自己的处境——他是被绑架了!至于绑架他的原因,梅振衣现在也猜不透,其中肯定有阴谋。既然对方敢绑架南鲁公的长子,恐怕也不会忌惮他是东华先生的传人,在人世间,南鲁公比东华先生更难惹,因为梅孝朗的身份代表的不是某一个人的力量与修为。
听左游仙的语气,他还不知道梅振衣与东华先生的关系,那还是不说出来为好。说出来左游仙未必会放了他,反而另有忌惮变的更加小心谨慎,有人想找他、救他难度也会更大。钟离权已经去了昆仑仙境闭关,恐怕不会知道这里生的事,就算知道了想来救徒弟,左游仙事先不知情也更方便。
所以梅振衣没有傻乎乎的开口就说:“左游仙,东华先生钟离权也是我师父,他老人家本事可大了,快把我放了,否则将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而是转念说道:“左前辈,您是神通广大的前辈高人,想办什么事自己办不到。何必与我一个小孩为难呢?”
左游仙:“有很多事,以我一人之力是办不到的,比如当年,我就没有阻止李唐得天下。至于你,我不想为难,但你的身份既是梅孝朗的儿子,就也由不得你自己了。……咦,你这对护腕我很眼熟。让我看看。”
梅振衣收鞭的时候袖中露出半截护腕,左游仙一眼看见面露惊讶之色,梅振衣想缩袖已经晚了。左游仙身形一晃就来到面前,拉住他的手撸起袖子道:“原来是吴王杜伏威地袖里乾坤腕,落到了你小子手里?”
听见这话,梅振衣心念又是一动,这左游仙虽然修为高有出神入化境界,但却不如钟离权,至少眼界差了许多。他能认出这件东西曾经是杜伏威之物。估计以前也见过,却不清楚它与太乙真人以及九灵元圣的关系,估计根本就不知道这段传说吧?
梅振衣露出担心的表情。缩了缩手道:“原来它叫袖里乾坤腕?你认识它吗?不会想问我要吧?”
左游仙:“我与杜伏威相交多年,怎会不认识袖里乾坤腕,当年就见过多次。这件东西不仅可以护身,还可以飞出伤人,可惜以你的修为派不了大用场。你放心,以我的身份,怎么会贪图你的宝贝?鞭子和护腕都留着吧,但是你藏在靴子里的那把昆吾剑我要没收了,它本就不该是你的东西,我认识失主。”
他一招手。取走了梅振衣靴筒里地昆吾剑,原来早已知道梅振衣身上有这件东西。梅振衣又惊又疑,左游仙认识昆吾剑的失主?是那个已经死掉的萨满大巫还是那位逃走的突厥人领?听刚才的话,左游仙绑架自己是冲着父亲梅孝朗去的,难道是因为战场上或两国间的恩怨纠缠。把他也卷进去了?
想到这里,梅振衣故意很不满的嚷道:“您是有道高人,不稀罕我的法器,为什么取走昆吾剑?这把剑不是丢失地,而是战场上的战利品。战利品归属于胜方自古如此。你没有理由把它拿走,它现在就是我的!”反正左游仙说过不会出手伤自己。梅振衣也敢嚷嚷。
左游仙哼笑一声:“小小年纪,哪来这么多道理?等你见到失主本人再谈这些吧!”
一试之下,果然把左游仙地话套了出来,原来他所认识的“失主”还活着,那就应该是在战场上逃走的神秘突厥部落领。
左游仙还说梅振衣会见到那个人,如此说来事情就复杂了,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突厥人的部落,南鲁公的儿子成了那个部落的人质!至于左游仙为什么会插手这样的事?梅振衣就想不通了。
突厥残部抓自己当人质干什么?有很多种可能,但无论对方是什么目的,对他以及整个梅家,都大大的不妙!想到这里梅振衣不觉间出了一身冷汗。
左游仙再大地本事,也想不到这个少年不仅功夫不错,而且心机如此的深沉,通过简单的三言两语,已经隐约猜出了一系列重大的关节。见这孩子低不语,还以为他被自己的高人风范所折服,左游仙一挥手:“鞭子也耍了,话也问了,现在跟我走吧。”
梅振衣一皱眉,苦着脸道:“前辈,我渴了。”
左游仙:“长江里有地是水,喝完了快上路。”
梅振衣:“我也饿了!”
左游仙:“那正好,跟我去找个市镇,好酒好菜好好吃一顿。”
梅振衣又摇头:“我还累了,实在走不动。”他不想跟左游仙走,又没有办法逃,干脆像小孩一样耍起了无赖。
左游仙却误会了,嘴角微撇笑道:“你年纪不大心眼挺多啊,想骗我施法带你飞天?一旦施法飞天无所遮蔽,容易被世间高人查觉行迹,你父亲就可以请大批高手来救你,对不对?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嗯?他还有这个顾忌,梅振衣事先倒没想到,因他还不会飞。既然这样就更好办了,他干脆一**坐了下来:“那怎么办?我真的累了,一步都走不动了!”
左游仙好气又好笑:“你还想让我背你走吗?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就在这里坐着赖上一个月,到时候你就算已经饿死了。我也会把你带到该去的地方。要么趁着这一个月的大好时光,跟我去游山玩水。你自己选吧!”
梅振衣拍了拍**站起来道:“那好吧,我跟你走!但是你说话要算数,这一个月就去游山玩水!”
赖在这里不走只是气话,只要左游仙说话算数,还有一个月时间去各处游历,总可以想别的办法脱身。程玄鹄和钟离权都告诉梅振衣,老老实实待在芜州。但这次一眨眼就离开了,话又说回来,穿越到大唐这么久,梅振衣也很想到四处去看看,只是没想到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
左游仙这个人很有特点,从某些方面来讲他也很有意思,并不完全讨厌。他带着梅振衣游山玩水穿州过县,住客栈最好地房间,吃当地最好地酒菜。去最有名地风景古迹,日子过地很享受似乎有花不完的金银。看不出他要去哪里,就是漫无目的四处赏玩。
梅振衣没受什么罪。左游仙不打他也不骂他,好吃好喝好玩,都随他的便,走在一起也是经常有说有笑,就算走在集市中,旁人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日子过的看似舒服,但也有一点例外,那就是梅振衣企图耍花样的时候。有好几次梅振衣找机会想逃走,都没有成功,脚下刚想摸油就被抓回来了。左游仙也没修理他,反倒是好一顿嘲笑,听语气似乎认为梅振衣想逃又逃不走是多么丢脸的事。五、六天后,梅振衣彻底没了脾气,也就放弃了逃跑地打算。
既然跑不掉。那就想办法向外传信,等着别人找到行踪来救他。但很快梅振衣就现,左游仙看似漫不经心,其实盯的很紧,根本不给他这种机会。有一次经过常州城。恰好碰见一队巡城的士兵。衣甲鲜明从面前走过,梅振衣多看了几眼。耳中就听见左游仙的声音不紧不慢的提醒道——
“梅家小子,想向军士求助吗?你可想清楚一点,万一这些人知道你我是谁,真敢向我出手,会是什么后果?我虽答应不出手伤你,却没有答应不向别人出手,这士兵也有父母家人,你可别害了他们。”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走路。左游仙见他没什么举动,反而又嘲笑道:“小子,真的心软了?就算这些士兵不是我的对手,你也可以呼救,制造一场混乱,留下线索引人来救你,管他们的死活干什么?我看你也就是个自缚手脚的俗人,没什么大出息!”
梅振衣站住,学着他嘲笑地语气反问道:“左前辈,你也太小看人了,难道你当年修炼未大成之时被高手抓了,在心里就琢磨这些事吗?”
左游仙愣了愣:“那你在想什么?”
梅振衣扭了扭脖子道:“我根本就没想向他们求助,就是看两眼而已,看把你紧张的,说话都颠三倒四了!”
左游仙:“哦,你为什么没想呢?”
梅振衣:“他们救不了我,退一万步说,就算能在此地引起一场混乱传出风声,再等救我的人赶到,你早就带着我走地没影子了,白白闹一场乱子,我才没这么无聊呢。”
左游仙笑了笑:“明白就好!那就再提醒你一声,我既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别想着向外送什么口信,只要你跟谁提起你的身份,说不定我会杀了那人灭口哦。”
梅振衣哼了一声道:“我这种人,不会随便害人,以你的修为,应该也不会随便杀人。我落在你手里跑不掉,听天由命吧,就别扯那些没用的了。”
左游仙看着他眼神中似乎很有兴趣:“孙思邈真的很了不起,能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我却有些不信,你小小年纪遇事真能如此从容吗,不会就是嘴硬吧?”
梅振衣硬着头皮道:“是不是嘴硬,走着瞧,不就是游山玩水吗,玩呗!”
左游仙却有意拿话继续逗他:“小子,过了这个月,你就没想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吗?”
梅振衣索性和他斗起了嘴皮子:“想也没用,反正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何必自寻烦恼呢?无为之道,难得逍遥,修行人遇事则为,无事不自扰心境。就算下场难免,到时也是行当为之事,天下人都免不了一死,也没见谁不想好好活了。看透这一点,才是修行人应有的性情。”
左游仙不禁点了点头:“那我问你一句话。你怕不怕死?”
梅振衣答道:“我不怕死,但也不会无端寻险,有求生之道不会自弃,遇当为之事也不会贪生。不要忘了我拜师学的是医家之道,就是为了救助这人间疾苦,让世人在有生之年活的更好。所学如此,所行当然如此。”
左游仙鼻孔出气,仍然嘲弄道:“开口很有悟性,就不知所言能否与行止相印了。我等着瞧。”
他们顺长江一路东行,到吴淞口一带向南,在会稽附近转了一圈。又折返北上渡江,在丹阳流连几日,继续北行来到了浩州府彭泽县。左游仙要等着瞧梅振衣地表现,而梅振衣果然说话算数,接下来的日子既不逃跑也不耍花样,就跟着左游仙四处游历,表现的很是坦然。
梅振衣真能这样沉得住气吗?就算加上他穿越前地年纪,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既然猜到左游仙很可能要抓他到突厥部落那里做人质,不焦急惊慌是不可能的。他那天所说地那番话。以及后来的表现,却一直得自另一个人的指点,就是他的师父孙思邈。
自从逃跑失败之后,梅振衣又暂时静下心来于夜间打坐,修行灵山心法。在灵台中向师父孙思邈请教。那天他对左游仙说的话,也是孙思邈对他说地,正是因为与孙思邈留下地心印每夜交流,才让梅振衣消去了烦躁,行止变得坦然起来。
这确实是一种很奇妙的心法。孙思邈留下心印之时不可能已知道梅振衣会被左游仙抓走。却能教他遇事自处之道,这既是孙思邈地往日教导。也是梅振衣遇事之后的自我思考。在这一路上,梅振衣不仅坚持每夜静坐修行,白天也开始找机会练习内外家功夫,昆吾剑让左游仙拿走了,他就练习打猴鞭法。
梅振衣很干脆的对左游仙说:“左前辈,跟着你游玩很好,但我是个修行人,师父有过交代,用功不可间断,每到一处我都要找地方练功。”
左游仙倒也不为难他,每到一处还真会找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让梅振衣练功,自己不仅施法隔断外界的声息打扰,还站在旁边看,一点也不讲究江湖规矩,假如他不是出神入化的高人,旁人简直会怀疑他是想偷师学法。
左游仙要看梅振衣也没有办法,只有当着他的面练习打猴鞭,练着练着鞭梢一转冲着左游仙就去了。左游仙也不躲避,仍然像那天在长江边上一样,挥手施法化解,让梅振衣围着他乱打一通,反正也抽不着。
这样一来梅振衣地收获可就大了,拜神鞭这件法器的妙用,掌握的越来越纯熟,施展开地变化也越来越诡异难防,对付左游仙这种高手当然没什么用,可是拿来对付其它人却比以前强太多了。为什么,就因为有左游仙这样一位世间难得的陪练。
有人说中国乒乓球水平高,其它国家比不了,是因为整体的训练水平,包括给尖子运动员陪练的人水平都高,其它国家的运动员就算个人底子好,也没有这个好条件。梅振衣今天练习鞭法的条件,恐怕世间没有几个人能享受到。
拜神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凝聚法力可以变化成坚韧的实质,以内劲挥出即可当长鞭使。假如对手反击的法力太强,会把鞭身打散成无形,抽击也就没有了效果,但可以重新凝聚再来。这种妙用说起来简单,但怎么练习呢?
平常情况下不太可能找到那样一位高手,一次次施法将攻来的长鞭震散,却又不还手伤你,还能够毫不费力的陪着你将一整套鞭法练完。钟离权应该有这个本事,但是梅振衣不可能无礼到天天拿鞭子去抽师父,况且东华先生也不可能天天给他当陪练。现在好了,白拣一个左游仙。
059回、袖里银光随聚散,闲看刘海戏金蟾
左游仙天天就站在旁边看他练功,梅振衣索性拿他练手,反正左游仙既不闪避又不会出手伤他。有这么好的机会,梅振衣岂能错过,短短时间内御器挥鞭之法大有长进,大半个月过去之后,竟然掌握了拜神鞭最神奇的一种妙用。
原来拜神鞭能被法力震散,主要的妙处却不是被对方震散,而是挥鞭人自己用神识法力去控制。你可以自行用法力震散鞭身,瞬间又将之重新凝聚,可虚可实变化由心,动起手来让人防不胜防。以前梅振衣不会这一招,因为没有这种习练的经历,也没有那么强的法力。
日日练功,抽了左游仙大半个月,鞭身被对方的法力震散过无数次,梅振衣先是熟练掌握了重新凝聚鞭身的技巧,后来又突然间意识到自行散聚的鞭法妙用。这时他恍然大悟,原来他的法力已经大有增长,终于有了真正的御器之能,能挥拜神鞭的妙用威力。
而左游仙也挺有意思,梅振衣练功他就瞪着眼睛在旁边看,也不嫌自己碍眼,梅振衣拿鞭子抽过来他也不生气,而是面带嘲弄之色信手破法,不时还嘲笑两句。
左游仙看似毫不在意,其实也暗暗心惊——这孩子的资质太好了,练习长鞭十几天,比初见时大有长进,小小年纪竟然能掌握纯熟御器之术,他的弟子当中,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苗子。有一天,左游仙终于不再开口嘲笑,而是问了一句:“小子。你的鞭法跟谁学地?”
梅振衣笑着道:“其实是我在乡下跟耍猴的艺人学的,这套鞭法叫打猴鞭,浅俗的很,恐怕不入高人法眼。”
左游仙啐了一口道:“打猴鞭?你是想骂我吗,讨这种口舌便宜甚为无趣!我经历过各种战阵,十八般武艺什么没见过?你这套鞭法还算不错,但也不是什么顶尖的武功,在我眼中没什么稀奇。我问的鞭法不是你谈的鞭法,而是指你这两日所施展的御器变化之道,前几天没见你试过。”
梅振衣收鞭行了一礼:“实话告诉前辈。两天前我也不会,这段日子来一直向前辈请教。修行有所进益,是刚刚掌握纯熟的。其实我要谢谢你,若非你日日在身边让我试鞭,此番法器妙用不知何时才能练成。”
左游仙说的对,这套打猴鞭法本身并不算什么顶尖地武功,一套耍猴的鞭术而已。至于那一手绝技昏厥鞭,却十分奇妙,如果没有抽中打出效果。谁也查觉不到什么特殊之处。那一手绝技在穿越前地威力并不大,连曲正波教授都可以用针灸破解。
当时据曲正波分析,那一鞭带着内劲打在人的脑侧经络纠结之处,可以让人暂时失去意识。穿越后他修练灵山心法突破如神在的境界,可以用神识控制法力,齐云台下打中彩琴那一鞭自己也有感觉,是将法力透过鞭身切入对手的体内,暂时封闭经络神气运行致人昏厥。
此时的昏厥鞭已经不是当初梅太公教他的功夫了。而是由孙思邈传授心法,结合他自己修行所悟而新创。左游仙今天说了一句“我问的鞭法不是你谈的鞭法。”无意中提醒了梅振衣一件事,那就是若灵山心法境界再上一层楼,昏厥鞭绝技还可能另有奥妙。但它怎么就能打世间人鬼神呢?梅振衣还不是很明白。
这么多天来,左游仙见梅振衣第一次向他行礼,微微有些诧异道:“小子,怎么变得这么客气了?”
梅振衣:“多谢前辈指点,今日方明白御器之妙。礼谢是应该地。”
左游仙轻叹了一口气:“你也不必谢我,就算你这几天修行有长进,也没什么大用处,一个月的时间就快过去了。”这是梅振衣第一次听他叹气,语气很有点惋惜之意。
听见这声叹。梅振衣心里有点凉。分明是对他这个“可造之材”感到可惜,看来不久之后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一场灾难。梅振衣放弃了逃跑的念头。并不是说他不想逃走,而是一直在想别的办法,已经琢磨了很多天了。
到达彭泽县城南门外,时间是下午,老远就看见一群人从城门内走了出来,当中簇拥着一个手拿木剑的道士。左游仙一挥袖,带着梅振衣迅闪到路旁的树丛中,没有和那些人打照面。梅振衣耳尖,断断续续听到了风中传来的一些交谈声。
“刘道长真地能找到金蟾吗?我怎么从没听过这种东西!”、“当然了,这几天南门外夜间金光冲天,还有牛吼声,刘道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金蟾。”、“老哥,咱们俩是衙门的捕快,职务是保境安民,怎么跟着道士来捉蛤蟆?”、“小声点,县令王大人要抓住金蟾,向朝廷献祥瑞,一旦升了官,连我们兄弟都能沾光了!”
金蟾?听见这两个字梅振衣心中一动。金蟾是什么东西?传说中它是一种三足蟾蜍,能口吐金钱,是旺财之物。现在也有很多人将金蟾雕饰放在室中,做为招财进宝的象征。而孙思邈也曾讲过这种东西,是一种异兽,可以入药,以它为主药可以炼成外丹饵药蟾光散,同时它也是传说中九转紫金丹中的一味药。
说金蟾能够招财进宝,也并非完全误传。这种异兽比普通的蟾蜍小多了,只有成年人的拇指盖大小,平时居住在水中,成了气候之后,却非常善于钻土,喜居于金玉之间。地下有宝藏的地方,金蟾往往有感应,会在那里构筑巢**。
什么叫成气候?异兽之所以称为异兽,是因为它和普通地兽类不一样,有天生的特异神通。当它在漫长地月岁中逐渐生长成熟,掌握了这种神通,就叫作成气候。这种情况可以打个不恰当的比方,鹰的视力非常好而犬地嗅觉非常好,这些都是天生地。但鹰犬之类的能力只能称之为常,不能称之为特异。
异兽生长成熟不仅漫长,而且需要特殊地环境与条件,遇到一只成气候的异兽非常难。那么异兽是怎么来的呢?有一种说法叫作“化生”——得天地造化而生,有可能千百万只蟾蜍中碰巧有那么一只,因为种种原因感受天地灵气或有其它的机缘。自行脱胎换骨生了特异地变化,成为异兽金蟾。如果碰到合适的条件与环境,这只异兽会逐渐成气候。
异兽,勉强相当于生而特异之人吧,人生而特异,也需要在合适地环境中生长育,逐渐稳定的掌握自己的特异能力。它和那种因机缘顿悟、自感成灵的妖怪不一样,神通不是修行来的,而是出于天成造化。当然。各种异兽也有可能修行成妖。
也曾有仙家高人,寻得天成异兽带到洞府中自幼驯养,一点点开启慧根,机缘到时异兽感悟成灵甚至化身人形,可从仙师学习种种修行法门,比如太乙真人的座骑那只九头狮子就是这个来历。由于环境与条件的限制,异兽在人世间非常少见,大多出没于人迹罕至的深山大泽中。
昆仑仙境中仙灵之气充盈。奇花异草遍野,异兽较多,甚至还出现了异兽聚居繁衍地地方,其中有不少修炼成妖。当然,这种多是相对人世间而言,异兽本身就是非常少见的物种,它们在昆仑仙境中出现、聚居、繁衍也是经历了漫长的岁月。
但是今天,居然在彭泽县城外听说有异兽金蟾的踪迹。确实很意外。那群人有拿着锄头铁锹的乡民、有拿着锁链铁尺的捕快、甚至还有抗着糖葫芦串的小贩,真是各式各样什么人都有。他们并没有走远,出城之后都围在南门外的大泽旁。彭泽城地南门楼上,还一些人围着几位穿官服的也在远远观望。
彭泽县,当然因为彭泽湖而得名。城外不远西侧就是一望无际的彭泽湖。这个大湖的水系很达,有一个狭长的湾荡一直延伸到离县城南门外不远的地方。这个湖湾的水面不宽,但却非常深。
那些人三面围住了水湾,而当中的那名道士,则走到很远地水湾与大湖交界处,一手挥木剑,另一手捏法诀,口中念念有词竟然举步踏上了水面如履平地。他走到水湾入口的中央位置转过身来,等于把这一片水域迎面拦住了,看样子是要施展什么法术。
这名道士的装束也很有意思,身穿青灰色的道袍,却披散着头没有挽道士髻。
这型和左游仙有点像啊,唐代成年男子披头散的可真不多,梅振衣好奇地看了一眼左游仙问道:“前辈,你听见了吗?他们要捕金蟾哎,我们不过去看看吗?反正这里人多眼杂,也没人会注意到我们,我还第一次见你遇人躲躲闪闪。”
左游仙一指远方那名道士:“我这个人不愿藏头露尾,但也不想客套麻烦,那名道士是我地弟子,名叫刘海,我懒得过去让他认出来,又是磕头行礼,又是恳求仙法的。”
“你徒弟啊?功夫不错呀,站在水上跟平地似地。徒弟拜师父当然要磕头行礼,师父收徒弟当然要传法,看你的样子好像嫌麻烦啊?”梅振衣不解的问道。
左游仙一皱眉:“你知道什么,当日我传法也是希望他能有所大成,可惜他终究不是那块料,学了几手功夫就四处招摇,不去正经修行,我不喜欢,也就不想教了。”
梅振衣笑了:“徒弟不成器,还是你这个师父点化不够啊。”
左游仙鼻孔出气:“弟子自己不争气,还要师父替他成仙吗?天下那么多人,各有各的福缘,要自己学会珍重。”
梅振衣:“也有道理啊,自古得闻仙法众,能出神入化又有几人?听前辈的口气,你有很多弟子喽?”
左游仙:“我的传人遍布天下,只可惜有成就不多。小子。你没听说过我真正的名号,我号称天下左道至尊。”
这人真够狂地,自号至尊,竟然又自称“左道”至尊,这可是个贬义词啊。不过联想起他姓左,当过道士,还是个左撇子,真有点搞笑。梅振衣忍住了没敢笑,又问道:“那么左至尊,你的弟子中名头最响的是谁?”
左游仙想了想:“我的门下传人。名声最大的叫明崇俨,他的悟性很好。我曾对他寄予厚望,可惜心性终究太下乘,成就不了大神通境界。后来他入朝为官,做官倒是很有一套,一直做到正谏大夫,至于最后在洛阳城外死的不明不白,他有这个下场我也不意外。……估计你一个小孩子家没听说过这些。”
怎么可能没听说过?明崇俨就是梅振衣设计杀的,抛尸洛阳城外也是他策划的!看来左游仙还不知道这些。否则的话会怎么对付梅振衣呢,会不会给明崇俨报仇?想到这里梅振衣暗中打了个哆嗦,住口不敢再多说什么。
梅振衣不敢多嘴了,远处那名道士一直没闲着。他在水面上站定,从怀中掏出一个圆盘状地东西,比巴掌稍大一些,托在手心念念有词,半天没有别的动静。梅振衣半天没说话终于忍不住又问道:“左至尊。你那徒弟手里拿地是什么,罗盘吗?他到底是捉异兽还是看风水?”
左游仙一撇嘴:“那不是罗盘,是我早年看他最顺眼的时候,赐给他的一件法器,名叫指妖针。”
“指妖针?用来指妖怪的吗?”
左游仙:“用御器之法引导神识,可以现周围天地灵气的异常,有妖怪当然也可以指出来,比平常时无意中被动感应方便多了。他拿到这个东西之后。就四处跑去降妖捉鬼不务正业。”
天下还有这么奇妙的法器,看来除了修行心法之外,这炼器之道也是大有文章啊。梅振衣在这里琢磨,那边刘海可有了动作,似乎是指妖针有了感应。他突然大喝一声。把远处围观的乡民都吓了一跳,只见他手中的木剑脱手射出。没入水下不见。
围观地众人看不清水底深处的情况,只听见水下突然传来如牛吼之声闷如雷鸣,水面上开始出现翻卷的漩涡,一个接着一个的漩涡越来越大,本来清澈的水面也变得越来越浑浊。刘海站在水面上身形起伏不定,一手托指妖针,另一手指着前方不断的挥动,应该是在水下御器与那金蟾缠斗。
听说金蟾的身形只有指甲盖大小,水下传出那么大的吼声真地令人不敢置信,连远处的梅振衣都觉得耳膜被震的嗡嗡响,站在水边的人就更别提了。众人不由自主的感到有些惊恐,都远远的退出了一大截距离,那些拿着锁链的捕快不是来帮忙捉妖的,而是来维持秩序地,现在也拉开锁链拦住众人往后退。
刘海与异兽斗法,搞得动静很大,为什么招呼这么多人来围观,就不怕波及无辜吗?梅振衣看了一眼城楼上,当中穿官服的人应该是彭泽县令,周围还围了不少满身绫罗的体面人,心里突然明白原因了。
这刘海纯粹是为了显摆,在县太爷与众乡亲面前大展神威,那才是倍有面子!假如一个人跑来斗法没有人看,那多没意思呀?刚想到这里,那边场面又有了变化,就听水中一声爆响,一道金光追着一道乌光射出,带起冲天的浪花。金光射中乌光,啪的一声,原来是刘海那柄木剑被一折两断。
“没用地东西,竟然先弃了法器!”左游仙在身边冷冷地骂了一句。
“不是没用,是聪明,既然挡不住金蟾的法力,还不如先弃器,否则法器被毁,人也会跟着受伤地。”梅振衣还有闲心替刘海解释一句。
左游仙仍然很不高兴的说:“没出息就是没出息,他的法力分明不足,就仗着投机取巧,一次两次可以说他聪明,从来总是如此,那就是不成器!”
这时刘海已经把金蟾逼出水面,众人看见的就是一线耀眼的金光,此时虽然木剑被毁,刘海似乎早有准备,又大喝一声挥手打出一团东西,在空中张开像一片血雾,原来是一面极细的红色丝网,恰好罩住金光。
060回、城门一把冲天火,谁将池鱼浑水摸
刘海这些年降妖捉鬼也没白忙乎,炼成了一件法器血煞天罗,刚才那柄木剑本就是个诱饵,而他对血煞天罗似乎很有信心。被丝网罩住之后,那一线金光左冲右突出阵阵吼声,却总也冲不出丝网的包围。
刘海面露得意之色,故意大声念了个含糊不清的咒语,那空中的丝网越缩越小。金光四下乱窜的空间被压缩,就像被红雾罩住的一团金芒,挣扎越来越无力,吼叫声也渐渐弱了下去。这时城楼上传来鼓掌喝彩之声,远远的县令大人带头喊道:“刘道长神通广大,下官真是开眼了!”
县令见刘海收服金蟾,为什么这么高兴,难道他也会炼外丹饵药吗?当然不是,而是要往洛阳送祥瑞。彭泽县有金蟾出世,那可是大大的吉兆啊,——朝堂彰显圣明因此天生祥瑞。当朝皇后武氏最喜欢这一套,皇后一高兴,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县太爷带头喝彩,城楼上其它人也纷纷鼓掌称赞,接着围观的乡民轰的一声都开始大声喝起彩来,一时之间热闹非凡。刘海脸上得意之色更浓,很潇洒的一挥衣袖,伸手往回凌空一勾,就要收回血煞天罗。
就在这时出了意外的变化,那本以无力挣扎的金蟾突然又出一阵沉闷的牛吼,这吼声不算大却滚滚不断,血煞天罗中金光爆射耀眼非常。刘海听见喝彩正在得意。难免有些分心,而那金蟾也很狡狯,刚才只是暂时示弱迷惑对手,此时终于有了机会突然力挣脱。
只见一线金光冲破丝网激射而去,去地方向非常不巧,正对着城楼中央县令站的位置。
“聪明!”左游仙开口夸了一句,显然不是夸他的弟子刘海而是夸那只逃脱的金蟾。
金蟾冲破红网,那刘海身形一晃险些没失足落水,他花了无数心血炼制的血煞天罗被损毁一角。也不知再用多少精力才能修复。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余暇去心疼,因为金蟾射向城楼。假如伤到县太爷那可一切都砸了!
血网一收刘海哑声大喝,挥手打出几乎一样的金光,这道金光去势更急,将将在城楼前射中金蟾。一声痛苦的嘶鸣震耳欲聋,空中两道金光相击同时落地,正好落在城门前的空地上。光芒一散,那两个小点都非常小。视线被众人挡住,梅振衣也看不见了。
“那是落宝金钱,没想到刘海手中有这种东西,不是我给他的,应该是他这些年自己搜刮来地。”身边的左游仙很有意思,不等梅振衣开口问,主动介绍了。
眼看事情已经收场了,可左游仙地话音未落,就听城楼上传来一声爆炸,箭楼上的牌匾突然砸了下来。正落在县令大人的脚边,紧接着火光冲天,熊熊大火瞬间就烧了起来。梅振衣吓了一跳,这分明是有人暗中放火,就赶在刘海收金蟾得手之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刘海手中有指妖针,却没现有妖物在暗中埋伏,只顾着自己卖弄。活该!”左游仙冷冷的说了一句,看他的神色丝毫未变,连眼皮都没眨一下,仿佛早就料到会有意外的变化出现。
有妖怪埋伏?听口气左游仙早就现了,梅振衣可什么都没现!城楼上突然爆炸起火。众人的喝彩声转瞬变成了尖叫。紧接着有人喊道:“着火啦,快去救王大人!”呼拉一下城上城下乱作一团。
刘海也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突然脚下波浪涌起,一个浪头就把他卷了进去。只听一声怪叫,刘海祭出一片红光冲开大浪跳到了岸边,身上已经湿透了,走路也一瘸一拐应该是受了伤。他只看了一眼乱糟糟地城门,头也不回的向荒野中逃去,瘸了一条腿跑的还挺快,眨眼就没影了。
刚才的爆炸虽然声势猛烈但威力不是很大,县太爷的官服烧焦了一块,人已经在衙役的搀扶下逃到了安全地带。城里响起了密集的梆子声,那是救火的信号,不少人提着水桶冲上城墙,而箭楼仍在劈里啪啦的燃烧中。
“老天,这都出什么事了!”梅振衣目瞪口呆看着城门方向,今天路遇刘海捉金蟾,真是一波三折充满意外,完全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左游仙像是看完一场好戏,点点头微微一笑:“想知道出什么事了吗?跟我走,带你见识见识,我也很好奇。”
离彭泽县城外三十里,湖边有山,丘陵中有一条狭长的小道,远远地有两名女子婷婷袅袅而来,看身姿似乎走的不快,度却不慢,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话。
“姐姐,那人世间的道士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下迷仙散,还偷走了我们的落宝金钱。今天可是出了一口恶气,你看他那狼狈样,真是笑死人了!”
“妹妹,你为什么放他走,那种人,干脆杀了得了!”
“杀他干什么啊,不过就是个小偷。”
“从昆仑仙境来到人世间,这世上的男人都是色迷迷的,女人都是恶狠狠的,没什么好货色,人间果然与仙境不同。就碰着那么一个彬彬有礼的人,看似不讨厌,结果却是要偷我们地宝贝,实在太可恶!妹妹,对这世上凡人,没必要太客气。”
“我觉得不是这样啊,这人世间挺好玩的!你看看现在,不仅落宝金钱找回来了,还得了一只金蟾和另一件法宝,假如不是那个小偷,我们哪来这两件宝贝?嘻嘻……”她一边说还一边掩口而笑。
远远地看过去。这一对姐妹异常秀美,瓜子脸,细长的弯眉大大的眼睛,鼻尖有些微翘,肤色白里透红。她们身穿束身长裙,裙裾呈杂彩,是很多彩绸长条竖着缝接而成,走起路来就像一朵盛开地五颜六色地花,每片花瓣颜色都不一样。
而她们走路的姿势也很特别。如风拂垂柳扭来扭去,愈显得身段柔美。这姿势稍微有些放荡。也很有些勾人,但又不得不承认——扭地真好看。姐姐身姿稍显丰腴、乳波臀浪凹凸有致,妹妹身形窈窕、修腿蛮腰婉转动人,走在一起真是一对靓丽的姐妹花。
她们正在边说话边往前走呢,迎面突然有人开口问道:“谁说这世上男人都是色迷迷的呀?本少侠就不是!你们刚才出言无礼,现在向我道歉。”
姐妹俩闻言吃了一惊,抬头向前看去。就见两座小山间地谷道中央,有人搬了一块大石头放在那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带着一脸坏坏地笑坐在石头上看着她俩。
这人当然就是梅振衣,他开口自称少侠却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在现代电影电视中,“少侠”出场往往都是所谓行侠仗义的青春偶像,是个令人羡慕的正面形像。但是在唐代,少侠这两个字可不是褒义词,有人自称少侠不仅是在说自己风流狂放。而且有目无法纪肆意妄为的意思。
一个半大孩子如此说话,着实有点搞笑,但见这荒野之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拦住去路,姐妹俩也不禁暗暗心惊。姐姐微微一怔,随即笑颜如花,扭着腰肢走上前道:“这位小哥,你是在说我们吗?男人好色有什么稀奇的?你小小年纪,也会在我们姐妹前自称少侠。奴家着实喜欢呢。”
她边说边往前走,离着还有一丈开外,梅振衣突然脸色一变,挥手打出一团白雾状的东西,在面前一卷凝聚成一根半透明地长鞭。这支长鞭本是银白色。此时半透明的鞭身中却隐隐透出粉红色的光芒。
“软魂散?就算你不想道歉。也不至于一见面就把我迷倒吧?这是什么意思,想劫财的话。我兜里没钱,想劫色的话,不觉得我年纪有点小吗?”
梅振衣仍然笑眯眯的说话,不动声色的露了一手,先是用法力震散拜神鞭出,凝聚鞭身之时,也将那女子悄悄施放出的迷药软魂散收聚在鞭身之内。拜神鞭的妙用还可以有这种效果,此时他施展这根长鞭,已经是相当纯熟了,而且这种虚实变幻的功夫相当能唬人。
那位姐姐看见他出手不凡,不仅识破了自己施放地软魂散,还信手施法就收去了,一时也看不清他的底细,退后一步变色道:“这位道友,你我素不相识,何故拦住我们姐妹的去路?”
梅振衣晃了晃脑袋:“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你骂世间男子,而我也是其中之一,好端端的被你指责实在无辜,你要向我道歉!”
那位姐姐看了他半天,有点哭笑不得:“是我出言不谨,说错话了,少侠你不好色,你年纪还小怎么会好色呢?奴家在此道歉,可以放我们过去了吧?”她一副娇滴滴的样子,看上去似乎人畜无害。
梅振衣大大方方的一挥手:“好吧,你既然道歉,我就不怪你了,人哪有不犯错误的呢?但是我还是不能放你过去。”
后面的那位妹妹粉脸一沉:“小道友,你这是何意,难道真以为我们姐妹怕你吗?”
梅振衣晃了晃手中地鞭子:“说错话的事情就算了,但你刚才是怎么回事?一见面就给我下迷药,难道我就不该追究吗?”
姐姐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在观察着什么,仍然露出笑容道:“荒郊野外的,突然看见少侠拦路,我们姐妹心里怕受欺负呀。既然少侠是个好人,我也就放心了。”
这时妹妹忍不住了,一个垫步蹦到前面,指着梅振衣道:“你快让开,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再拦在这里笑迷迷的,小心我姐姐吸干你地精血。”这话说地可够吓人的,但看她明眸皓齿地样子却一点也不可怕。
梅振衣笑着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我好怕呀,这样吧,你们把从那位道士手里得来的法器留下,再乖乖的让我把把脉,我就放你们走。”
那位妹妹不解的问道:“把脉?为什么让你把脉?”
梅振衣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看你们有什么病啊,我是个医生。”
那位姐姐闻言却神色大变,拉着妹妹退后几步,一招手祭出一根五颜六色的像鸡毛掸子般的长幡,收起笑容脸色凝重的问道:“你怎知我们刚才得了一件法器?”
“因为刚才我们也在彭泽城外。你们一个人放火趁乱收走金蟾,另一个人暗算那道士刘海。还拿走了他失落水中的指妖针,本山人看地清清楚楚。”这话不是梅振衣说的,而是从那一对姐妹后面传来,随着话音能感觉到那人已贴近了两人身后。
“不好!”姐姐一个急转身,手中彩幡挥出,五色烟云翻滚。这人刚才竟然没有被现,突然间无声无息地就来到身后。她惊骇之下立刻出手。
五色烟云卷向一个身穿紫色锦袍的散男子,正是左游仙,只见他一挥衣袖,在袖中弹指射出一道劲风,不仅驱散了烟云,而且将对手震退了好几步。紧接着又听见“啪”的一声锐响,那位姐姐应声倒地,原来是梅振衣趁机出手,一鞭正抽中她的脑后。
妹妹刚想动手,突然觉得周身一紧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此时梅振衣的鞭梢一转突然散开,一阵淡淡的粉雾罩住了她地口鼻。这本就是她们姐妹擅使的迷雾,平常情况下能够自我抵御,可是此时迷雾被浓缩直接送到口鼻,妹妹被左游仙的法力束缚无法躲闪,来不及运功化解,深深吸入了一口,也全身酥软绵绵的坐倒在地。
妹妹动不了。但是眼睛能看见也能说话,声音有点打颤的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梅振衣却没有顾得上理会她,收鞭站起身来对左游仙道:“左至尊。我们配合的还不错嘛?”
左游仙冷哼一声道:“仗着我在一旁出手。你也学会了狐假虎威?刚才你抢先出手放倒这两个人,是不是怕我一不小心把她们给杀了?”
梅振衣陪着笑道:“我是怕她们太弱。经受不了左至尊那么高强的法力,我看也没必要杀了她们吧?这俩人虽然戏弄了您的徒弟刘海,但刚才的话你也听见了,是刘海先偷了她们的落宝金钱,也怪不得别人。”
左游仙皱眉道:“你说地什么话,什么叫经受不了我的高强法力?算了,既然你要留下她们,这两个女妖就随你处置吧,我倒想看看你会怎么办?不会借机偷香窃玉吧?”说完话一转身走了,身影在山林中消失不见,路上只有梅振衣与一坐一卧的两名女子。
“你,你,你,想干什么?我可警告你,我们可不是好欺负的!”那妹妹见梅振衣冲她走了过来,吓得有些瑟瑟抖。
梅振衣却没说话,径直坐到她的身前,拉过一只凝脂般的小手,挽起她的袖子就开始把脉,闭着眼睛睫毛微微颤动,似乎一边把脉一边在思考。妹妹愣住了,定定的看着他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大约过了一柱香地功夫,梅振衣睁眼站了起来长出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随即看见妹妹傻的样子,微微一笑道:“别害怕,我是个说话算数的人,就是给你们把把脉,然后留下指妖针,就会放你们走。”
那妹妹似乎涉世不深,看见梅振衣这个样子,身子不再抖,小心翼翼的问道:“你说话算数吗?真的就是把把脉,我得了什么病?”
梅振衣:“你没什么病,修为到你这个程度,已过了易筋洗髓地境界,离大成真人只差一步,怎么会有病呢?我有个老朋友是草木之精,我经常给他把脉,看看草木之精与人有什么不同?以前还没有给禽兽之妖把过脉,所以今天研究研究。……好了,我研究完了,指妖针在哪里?就是那道士落入水中地小圆盘。”
“在我怀里,但我的手软抬不起来,没法拿出来。”
“无妨,我自取。”梅振衣伸手到妹妹地衣襟中取出了一个圆盘状的东西。手伸到人家衣服里去了,当然在胸前擦过,感觉很不错,她的胸房柔软温暖还充满弹性。手背隔着一层薄薄的肚兜从*上扫过,那女妖身体过电般的一颤,还软软的哼了一声……。
指妖针与想像的不太一样,并不是一个带指针的罗盘状,而就像一块扁圆形的玛瑙石,表面很光滑,还有螺旋状的纹路。握在手中以御器之法连为身心一体,神识借法器延伸而出,可以感觉到周围神气波动很微妙的变化。
梅振衣现左游仙并没走远,就在旁边小山上的林中看着这边。这指妖针真是好用,不仅能指妖,连左游仙那等高人都能现。当然了,左游仙此时并没有刻意收敛神气,否则就算梅振衣有指妖针,这么远的距离也难以察觉。
收起指妖针,梅振衣又走到了姐姐旁边,坐下身来拉起她的一只手放在自己腿上,闭目把脉大约也是一盏茶的时间。完事之后退到两丈开外,一鞭挥出抽在她的脑后,只见她惊呼一声突然跳了起来,转身看着梅振衣,却没敢再上前动手。
“你妹妹中了软魂散,你自知解救之法,救了她,你们就可以走了,我说话算数。”梅振衣退到道旁让开了去路。
姐姐被他弄的莫名其妙,一看妹妹软倒在路旁,不及多想赶紧上前问道:“妹妹,他们刚才都做了些什么?”一边伸手在她的口鼻前拂过,一道淡淡的光芒出。
妹妹打了个喷嚏站了起来,虽然身子还有些软,但已经可以走路了。她一起身就拉着姐姐的衣袖道:“这位少侠说的是真的耶,就是给我们把脉,还取走了那个道士的法器,没有抢我们的落宝金钱和金蟾。”
姐姐神色一变,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这妹妹说话真是毫无心机,这不是在提醒别人自己身上还有宝贝吗?果然,梅振衣闻言又道:“你们不提我倒忘了,异兽金蟾我以前还从未见过,今日既然有缘,能不能拿出来给我观赏一番?”
姐姐一转身拦在妹妹身前,沉声道:“道友,你们神通广大,我们姐妹今天认栽了,想要什么不妨都说出来,但请留我们一条生路。”
梅振衣摇头道:“你又误会了,我认真说的话你总是不认真听!如果我想要你们什么东西,包括你们这两个人,刚才就已经自己动手了,何必现在向你请求?你们两人又是放火又是偷袭,费那么大劲好不容易得来的东西,就留着吧。我就是看一眼金蟾,没别的意思。”
姐姐无奈,从怀中取出一金光闪闪的东西,捧在手心递到梅振衣眼前。梅振衣没有伸手去接,就是站在一旁皱着眉头仔细观看。这金蟾大约有一分钱硬币那么大小,传说中它是三条腿的,打眼一看还真是三条腿,两前一后。但仔细观瞧又现后面那一条不是腿,而是没有完全退化的尾巴。
061回、玄鹄车马自城东,府台设宴望江楼
蝌蚪成长为蟾蜍,一开始只有尾巴没有腿,先长出两条前腿,再长出两条后腿,尾巴渐渐没有了。大约就是长到拇指盖这么大小的时候,有两条前腿和一条粗短的尾巴,金蟾与普通的蟾蜍不一样,体形到这么大、这种形状就不变了,因此看上去似乎是三条腿。
这只金蟾半闭着蛤蟆眼,神态十分萎顿,还在微微的喘气,随着气喘身上出淡淡的金色光芒,与在城外斗法时所见,这光芒暗淡了不少。它还是活的,但已经被折腾的够呛。
“你们取走金蟾,是要炼制蟾光散吗?易筋洗髓之后,须洗炼元神,蟾光散也正好可以辅助,难怪你们见到金蟾会设法收去。”梅振衣突然问了一句话。
若论修为,他现在还不如这两个妖精,但谈到外丹饵药的见识,可是比世上大多数修行人都强多了,比那左游仙都要高出一大截。梅振衣是孙思邈的衣钵传人,而孙思邈可是连观自在菩萨也曾夸过的世间第一神医。梅振衣刚才给她们把过脉,知道这一对姐妹的修为差不多到了什么境界,当然能猜到她们劫走金蟾的原因。
那一对姐妹不明白梅振衣有这种来历,听他不仅精通世间罕见的灵药用处,且一开口就说出了她们的修行境界与下一步面临的关口,还以为他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人,要指点些什么,神色不觉间变得小心恭谨了许多。
姐姐手捧金蟾浅浅鞠了一个躬,请教道:“您果然是前辈高人,我们今日走眼,开罪了前辈,刚才受些教训也是应该的。请前辈海涵。说实话,我对蟾光散的炼制也不是很清楚,既然今日前辈现身点化,就恳请指点一二,我们姐妹二人感激不尽!”
一眨眼功夫,梅振衣成了现身“点化”她们的“前辈”,这误会可够大的。娇滴滴的妙龄女子称一个半大小子为前辈。看上去有点别扭,但修行高人地年纪、辈分本就不能以外貌论。
梅振衣刚想说话。就看见那金蟾突然睁开了眼睛,碧绿色的眸子可怜巴巴的看着他,还出一声低低的,如小狗叫般的哀鸣。梅振衣神识一动,突然感应到金蟾出的信息,它是在求自己救命!
原来这一只金蟾不仅仅是成了气候的异兽,而且已经自感成灵。但修行尚浅还不能变化形状,也不会说话,只能以天生地神通法力传达简单的神念。而梅振衣在修炼灵山心法掌握“唤鬼神”术后,也能在神识中感应到这种信息,不禁对这小东西动了恻隐之心。
幸亏它今天遇到地是梅振衣,换个人还真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梅振衣看着小金蟾答道:“用金蟾炼制蟾光散最常规的方法,就是焙干之后整只入炉,那样虽然简便却只能得一次之用,可惜了这只异兽。我教你们一个法子吧,不仅可以将它留在身边豢养。还可以炼成更多的蟾光散。”
蟾光散究竟是什么呢?普通人听说药性可能误会它是一种强效迷幻剂,只要闻上一小下,眼前就会出现各式各样的光影幻境,都是平时心灵深处的*呈现。一不小心被幻境所惑,人就会不由自主的进入到幻境中去亲身经历,如痴如狂,弄不好会疯掉。
修行人使用蟾光散,是用法力催动。现眼前圆光,凝神而入。这是一种出入妄境之法,以此修磨心性。如果师父有大神通引导,或弟子别有机缘,另有办法出入妄境。但若利用外丹饵药地帮助。最简便的途径就是用蟾光散。
假如心性穿凿的境界未到,这也是比较危险的。外丹饵药辅助修行向来有这个特点,需要有人在一旁护法。蟾光散还有很多别的用处,比如可以入药,甚至可以用来攻击敌人,总之也是难得的修行异宝。
梅振衣教了她们豢养金蟾的方法,这些都是孙思邈留给他的那些典籍中记载的,每过一段时间,可以用特殊的方法催金蟾吐涎,此涎就能够炼制蟾光散,虽然每次得到地数量很少,但是长年累月加起来比一次性炼药所获当然更多,而且可以留住金蟾的性命。
梅振衣并无保留,将自己所知的豢养金蟾、催蟾吐涎、以涎炼药的方法都告诉了这对姐妹,妖精妹妹闻言笑道:“谢谢前辈,太好了,我们也可以养一只异兽了,还不耽误炼制蟾光散,姐姐,把金蟾给我吧,以后我来喂它。”
姐姐把金蟾交给妹妹,端正身形拱手行礼:“多谢前辈指点!既然前辈知道吐涎炼药之法,那么更简便的蟾光散直接炼制之法又如何呢?”
梅振衣一摆手:“教你这些,难道还不够吗?其余的,不必再问!你们可以走了。”既然被误会成高人前辈,他就端起了前辈的架子。这时妹妹手中的金蟾出一声低鸣,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之意。
姐妹两人正要告辞,远处传来左游仙地声音:“慢着,我还有几句话要问,你们是谁,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
妖精妹妹抢前答道:“我叫韦九真,我姐姐叫韦九蓝,我们来自昆仑仙境青丘山。”
左游仙:“哦,原来是两只成了妖的九尾狐,有意思,异兽刚刚成妖,又养了一只将成妖的异兽。……以你们的修为,走不出昆仑仙境,谁送你们出来的?到人间又为何事?”
据《山海经-南山经》所记传说:“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能食人,食不蛊。”世间没有人见过这座山,没想到它在昆仑仙境中,此山乃是异兽九尾狐聚居之地,左游仙一听来处,就猜出了她们地身份。
韦九真毫无心机地答道:“我们是觉得山中无趣溜出来的,恰好在瑶池岸边碰见了佛门妙音伽蓝。是她帮我们出了昆仑仙境,说是到人世间游历一番也有好处,只是祸福难料,要我们好自为之。”
左游仙又问道:“那么落宝金钱呢?谁给你地?”
“我离开青丘山之后,在山涧中拣的。”这小狐狸精答地很干脆。
左游仙的语气微微有点意外:“山涧中竟然能拣到这种东西?有机会我还真想再去一趟昆仑仙境。好了,我的话问完了,你们可以走了。”
韦九蓝与妹妹又齐身施礼道:“多谢二位前辈。请问高人名号,来日有缘也好拜谢。”
梅振衣看了左游仙所在的方向一眼。转头苦笑道:“那位高人,刚才我称他为左至尊,你们也听见了,至于我的名号,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们。……记住一件事,既然来到人世间就要守人世间的规矩,凡事不可肆意妄为。否则对人对己都没好处,比如那吸人精血之事,不论是说还是做,都是万万不可的!”
韦九真吐了吐粉红色地小舌头:“前辈,我刚才是吓唬你呢,其实我和姐姐还没吃过人。”
梅振衣:“没有就好,以后也不要,快走吧!”
一对九尾狐妖走了,左游仙的身形从山林中飘然而出,似笑非笑地看着梅振衣道:“你很会做好人啊。就这么放她们走了?”
梅振衣:“不然怎么办?换个情况还有机会多打点交道,但我现在落在你手里也是身不由己,还不如做个好人算了。……这是你给刘海的指妖针,我要回来了,还给你。”
“谢谢你了!”左游仙微微一笑,接过指妖针在手中抚摩,这是他第一次对梅振衣说谢谢。
梅振衣眼珠子一转,笑着又说道:“前辈。我帮你把法器拿回来,能不能商量点事?”
左游仙:“什么事你就说,但要我放了你是不可能的。”
梅振衣:“不是不是,能不能把这指妖针借我玩几天?”
“可以啊,拿去吧!”左游仙很干脆的把指妖针扔还给他。又问道:“你拿指妖针干什么。找妖精吗?世间最难遇的九尾狐妖已经让你放走了,异兽金蟾也让她们带走了。还想找什么?”
梅振衣脖子一仰微微得意道:“看风水呀!”
左游仙斜了他一眼:“这又不是罗盘,看什么风水?”
梅振衣:“此物能够感应四周山川灵气变化,配合堪舆之术,当然可以看风水了。”
左游仙:“那你就拿着慢慢看吧。小子,你刚才那一招鞭法很奇妙啊,有什么关窍讲究吗?”
梅振衣:“一鞭子把人抽晕,有什么好奇妙的?”
左游仙:“这当然没什么,可你后来又抽了一鞭,能让那妖精毫无伤的醒来,就有点门道了。”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其实说穿了也简单,我第一鞭打在脑后经络汇聚之处,阻滞她地神气运行以致昏厥,第二鞭再把经络神气阻滞之处疏通,不就行了吗?别忘了我的师父是神医孙思邈,最擅长的就是这些,如果你也想学我可以教你啊,但是……”
左游仙打断他的话:“但是要我放了你?想都别想,你那一手绝活就自己留着吧!……哎,小子,路在这边,你往哪走?”
梅振衣端着指妖针就往林子里钻:“看风水,找个好地方,练鞭法。”
第二天上午,左游仙和梅振衣两人又一次来到彭泽县城,仍然从南门而入。城门上的大火早已被扑灭,箭楼的屋顶塌了半边,一地的断瓦残骸,有不少人正在收拾灰烬中的余物。守门的士兵也显得没精打采的,站在那里唉声叹气。
进城当然先吃饭,找个路人打听当地最好地酒楼在哪里?当地人都说是望湖楼。这座酒楼座落在城西一块小高地上,地基就与远处的城墙平齐,酒楼有上下两层,打开窗户,无论楼上楼下都可以看见城西外烟波浩渺的彭泽湖,景致非常不错。这里是彭泽县最大的、最有名的也是饭菜最贵的酒楼。
两人找到地方径直走入大堂。伙计见他们衣着光鲜仪态不凡,赶紧唱了个诺将他们引上二楼,找了一张靠西窗地桌子坐下。左游仙对伙计道:“听说你们这是彭泽最好的酒楼,有什么拿手菜尽管端上来。”
伙计陪着笑道:“瞧您说地,不是我夸口,我们家的厨师要在彭泽县称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这彭泽湖中的水产。不论鱼虾,我们这里做的都是最拿手的!”
梅振衣看了看周围。现在时间还早,客人并不是很多,他问了一句:“店家,我见此时客人不多,但刚才上楼时,见楼中伙计出出进进忙个不停,忙什么呢?”
伙计叹了一口气。有点幸灾乐祸地小声道:“二位刚到彭泽吧?你们不知道昨天这里出了一件大事,我们王县令受了一位道士地蛊惑到南城外去捉异兽,结果异兽没抓着,一把火反倒把城楼给烧了,那道士也不见了。这事传到州府,司马大人今天要来调查问责,今晚王县令要在我们酒楼给司马大人接风。县令大人早就派人吩咐了,上上下下都在做准备呢。”
左游仙笑了:“你们这位县令可真够倒霉地!”
伙计:“谁说不是呢,等司马大人一到,县衙里地官老爷都别想有好日子过。这可是个敲竹杠的好机会呀。”
梅振衣也笑了:“大人敲大人的竹杠,我们点我们的酒菜,你刚才说这家酒楼的彭泽水产做的最好,请问有蟹和鲫鱼吗?”
伙计用略带夸张地语气道:“这位小哥,您可真是问对了,如果再往北上过了淮河,可就吃不到金鳌蟹了,我们这里当然有最好的。”
梅振衣:“有就好。我最喜欢吃两道菜,野鲫籽和蒸蟹粉,你们都端上来吧。”
伙计愣住了,不好意思的问道:“客官说的这两道菜,小的没有听说过。”
梅振衣:“没听过没关系。你把厨师叫来。我教他怎么做。”
伙计还在愣,左游仙挥手扔给他一块碎银子:“还不快去叫厨师。怕我们付不起酒钱吗?”伙计接过银子连连点头而去。
过了不久酒楼的厨师来了,梅振衣一五一十吩咐他如何加工那两道菜,厨师听的有些皱眉,弱弱的问道:“这位小公子,这得备多少材料啊?”那一边的左游仙却很感兴趣,挥手道:“不要嫌麻烦,就按他说的做,我们有地是时间,等着就是了。只要菜做的好,重重打赏!”
厨师领命下楼,先告诉掌柜的一声,有客人点了这样两道菜,太费人工与材料,做还是不做?掌柜的闻言眼神一亮:“好菜式呀,做,当然要做!多叫几个伙计打下手,不要怕浪费材料,这就叫人再到鱼市上去买,另外准备双份出来,留着晚上的宴席用。县令大人有吩咐,今晚一定要招待好。”
临时点这样的菜,等起来就费功夫了,这两盘菜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才端上来,左游仙吃的是津津有味,拿着筷子指指点点道:“小子,你挺会享受的嘛,不愧生在王侯之家。”
这顿饭吃地时间不短,从酒楼里出来日头已经偏西了,两人没有在城中过夜,而是出城向北而去。左游仙道:“夕阳下湖光山色甚是不错,我们就且行且赏,在山间看湖光,听那渔歌晚唱。”说话时已微有醉意。
他们出北门之时,县城的东门外来了一行人马,当中是一顶轿子。彭泽王县令早就带着县丞、主薄、仓督等一众官员在城门外迎接,人马来到近前落轿,有一中年男子挑帘走了出来,正是新上任的浩州司马程玄鹄。
王县令赶紧迎了上去:“程大人,您调任浩州以来,还是第一次驾临彭泽,下官早就盼望着为大人接风洗尘。来来来,给您介绍一下,这些都是彭泽县属员,他们早已恭候多时了。……望湖楼中宴席已经摆好,属下们都等着敬大人几杯薄酒,以谢您不辞劳苦来此地视察。”
程玄鹄被一众官员簇拥着进了城,那边梅振衣也恰好随左游仙出了城,一个走东门一个走北门,没有碰上面。
062回、虚实变幻捆仙索,拦关打灭六根贼
在湖边游玩了一天,又继续北上往淮河渡口而去,看似漫不经心毫无目的,但梅振衣心中知道目的地应该是西北方向,算算一个月的日子也就剩下十来天了,左游仙要加快脚程北上了。
有意思的是,左游仙虽有出神入化之能,但在这一路上几乎不用任何神通。乘船、雇车、骑马、步行,与正常的行游之人没有任何区别。一连这么多天梅振衣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为什么还没有人现他的踪迹?
原因很简单,因为左游仙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只要不在人前用神通,被其它高人察觉,就很难引起特别的注意。唐代没有电视、报纸、互联网,不像现在,一个三流名星戴着墨镜上街都可能被人认出来,当时就算皇帝微服出巡,换上百姓的衣服也没人知道你是谁,何况是左游仙与梅振衣?
梅家一定在找,但是他们不知道梅振衣是被谁抓走了,这找起来与大海捞针差不多,就算有人帮忙,假如以前没见过梅振衣,在大街上碰见也不一定会怀疑。况且这么多天过去了,大家一定以为他可能被人关在什么秘密的地方,谁能想到左游仙会带着他四处游山玩水?
前两天在彭泽城中吃饭的时候,偶尔听说浩州司马晚上要来,梅振衣心念一动点了两道菜,但愿那位司马大人能有机会现自己留下的线索,他早就知道程玄鹄就是新任浩州司马。左游仙很精明而且有大神通,梅振衣无法瞒着他做任何事,这是唯一一次在他的眼皮底下留下线索,还让他没有查觉。
接下来的日子梅振衣只能听天由命了,因为他已经离开了浩州境内。左游仙的脚程明显加快了。虽然不用神通赶路,但开始取捷径而行不再四处兜圈。离开彭泽湖后往北偏西方向进,直接穿越山林野地也不管有路没路,以梅振衣的身手,登山越岭劈荆斩棘也不算为难。
这两天梅振衣经常拿着指妖针把玩,每到一处只要停下休息就开始“看风水”,说是寻找灵气充盈之处修炼。天天把指妖针捧在手里当个宝贝。不知不觉已经离开彭泽县两天后,穿行在荒郊野岭中,已离淮河渡口不远。梅振衣突然道:“咦,前面有个好地方,灵气充盈汇聚,正适合修炼拜神鞭。”
左游仙往前望了望,皱眉嘲笑道:“你就知道玩一个破法器,那边哪是什么灵气充盈,而是幽怨之气不散!”
指妖针有个特点。借助它,神识能够感应到周围环境中更细微地神气波动变化,因而能够现一些特殊的异常之物。但是指妖针本身分辨不出是妖怪还是神仙,如果用来看地气,也分辨不出吉凶,只能查觉分布的异常,具体的分别还是要依靠施法本身,法器只是死物,人的作用是不可替代的。
再往前走。离前面的山谷近了,梅振衣才反应过来刚才左游仙为什么会嘲笑他。前方山深林密,可是那一片密林上空却布满阴森之气,梅振衣能感应得到。这里可不是什么灵气充盈之所,而是怨恨残念堆积不散地地方,看来有不少人曾在此意外遭难。
“这深山密林之中,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怨念呢?咦,林中还有活物!”梅振衣仍然在把玩指妖针,奇怪的自言自语。
左游仙淡淡道:“怎么回事,去看一眼不就知道了?”
密林之中有一块空地。厚厚的落叶堆积散着腐臭的气味,然而空地上却躺着七、八个人,被捆住手脚嘴也被堵上,出呜呜之声在那里不住的挣扎,眼神都看着一个方向。只见空地边上蹲着一只体形肥硕的金钱豹,正伏低上身,前爪下按腰背弓起,以一种将要动攻击的姿态。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看着他们。
那些人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还有人闭上眼睛流出了泪水,就在这时豹子突然警觉地原地跳起回头看向林间,与此同时听见啪的一声锐响,一道银光飞出在空中灵活的一转。正抽在金钱豹的脑后。豹子的吼声刚出一半就扑通倒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似乎是死了。
接着树丛中有响动,草叶拨开走出两个人来。一位身穿紫袍的中年男子和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那些落难的人看见他们,脸上都露出狂喜之色。
出手救人的当然是梅振衣,被救地一共是八个人,五名客商和三名护送的镖师。他们在从浩州往淮河渡口的路上遇到了拦路的劫匪,货物和身上的金银都被抢去,人被绑住手脚堵上嘴,就随手往这深山密林中一扔。古时深山中都有猛兽,假如不是左游仙行路进入深山恰好碰到他们,这几人必死无疑。
这些人当然对梅振衣和左游仙千恩万谢,梅振衣问那位领头的镖师道:“你既然带徒弟出来走镖,就应该有点本事,能保护雇主安全,怎么自己都被人扔到山里喂虎豹了?”
那镖师面红耳赤,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抓耳挠腮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我们所走的不是官道,却是一条往长安的捷径,以往听说山中有虎豹伤人,所以东家请我等护送。没成想遇到的却是一伙强人,他们武艺高强且有一身修行法力,我与两名弟子不敌被擒,真是惭愧呀!”
梅振衣:“强盗有修行法力?你们走的那条路在什么地方?”
镖师:“就在前方不远,转过这个山口就是了。”
梅振衣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们走吧,按原路返回。”
一群人互相搀扶着离开了密林,有两个镖师看见那头金钱豹不知死活躺在一旁,还想过去剥皮割肉做顿吃地,梅振衣阻拦道:“别动那只豹。就放在这里,我还有用处。”
转过一片山谷,山中出现了一条道路,虽然不是官道但比普通的小道宽多了,勉强可容两车错行。梅振衣与这群人在路边分了手,指着浩州的方向道:“你们回去吧,虽然损失了金银货物。但愿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那领头的镖师提醒他们道:“二位恩公也要往渡口去吗?我们遭遇强人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转过山地峡口,那伙人恐怕还在。不如随我们一起回浩州报告官府,派捕快缉拿,你们就不要冒险前行了。”
左游仙淡淡道:“我们走我们的路,用不着诸位操心,捡了一条命,还不快回家!”
梅振衣:“我们也是这世上修行之人。今日到山中采药偶遇诸位落难,也算是有缘。自信还有些神通足已自保,不惧那剪径小贼,诸位不必为我们担心,快回吧。”
五名商人与三名镖师告辞前请教两位恩公名号,梅振衣自然不便相告,他们又各自报出了姓名与家住何方,叮嘱两位恩公将来如果有缘路过,一定要到家中来做客云云。这才称谢离去。左游仙与梅振衣沿这条野道继续前行,梅振衣心中好奇前面会不会遇到歹徒拦路?拿着指妖针不断向四面搜索。
“使用灵觉一类的神通,不是你这种玩法!转瞬有所感应即可,像你这样当游戏,也不怕头晕眼花,徒耗元气!”左游仙终于没忍住,开口又嘲笑了他一句。
梅振衣讪讪地答道:“你说的对,其实我也不是无时无刻都在催动指妖针感应灵机,一瞬接一瞬而已,看看自己的神气够不够绵长耐久。闲的没事锻炼锻炼嘛。……嗯,前面有人,一共六个。”
说着话道路转弯变窄,两边地山势也越来越陡峭,迎面是一个峡谷。刚刚走到谷口,就见路旁树丛中嗖嗖嗖蹦出来几个人,前面三个后面三个,各拿兵器围住了他们。
前面当中一位大汉晃手中一把明晃晃地九环大砍刀。出一声大喝:“站住!二位,今天算你们走运,碰见我们夹桃山六兄弟,身上有什么值钱地,就赶紧掏出来孝敬吧。你们放心。我们一般不杀生。只要钱!”
梅振衣微微一笑,转头对左游仙道:“怎么样。我没搞错吧?果然是六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左游仙一撇嘴:“这算什么能耐?随便牵条狗都能闻出来!”
他们在这里一问一答,倒把那伙劫匪给搞蒙了。他们在这里拦路抢劫,碰见过跪下哀求的,碰见过吓地屁滚尿流的,还有拔刀上来就拼命的,可这两位倒好,站在那里自己拌起嘴来,把拿刀的强盗当空气。
那劫匪领见自己被如此轻视,显然很不高兴,把手中的大环刀晃地叮当乱响,高声喝道:“说什么废话,没看见大爷手中的刀吗,快乖乖的掏钱!”
听见这句,想起穿越前的电影中的某句台词,梅振衣不禁扑哧一笑,转头问道:“打劫的,我们方才在林间遇到八个人,被捆的像粽子一样丢在那里,是你们干的吗?”
那劫匪愣了愣,不由自主的把刀提了起来做势对准梅振衣,仍然恶狠狠地道:“不错,就是你家六位大爷干的,事到如今,你们还是求大爷给个痛快的吧!”
左游仙突然淡淡的说了一句:“这六个蟊贼有些修行,你小心点,别伤着自己。接下来还要赶路呢,我可没功夫让你养伤。”听他的口气,是叫梅振衣一个人动手,自己不打算帮忙。左游仙心高气傲,连自己教的徒弟刘海都看不上,怎会轻易与这些剪径小贼动手。他的话音未落,那边的贼还在做凶恶状,梅振衣突然一猴身,身体缩成一团从地上弹了出去,就像一柄大锤撞向为劫匪的怀中。他是说打就打,动手前没有一点迹象,穿越前走江湖从小也没少打架,真正会打架的人下手时是不会和对方打招呼地。
事出意外,那大汉也没有想到这个小孩找死一般撞向自己的刀锋,下意识的挥刀向前劈去。就听震耳的一声响,梅振衣横手臂格挡在刀锋上。一股巨大地撞击力震得他手臂有些麻,但也仅仅是麻了麻而已。
那袖里乾坤腕真是有门道,撞在手臂上的力量瞬间一散布满全身,梅振衣等于用全身承受这一点,这护腕的妙用已经相当于武功中很高明的卸劲之法了。那大汉可就没这么走运了,他手中地九环大砍刀刀背很厚,分量很沉。挥动起来才能挥威力。然而还没等他挥刀,梅振衣就迎面重重撞在了刀锋上。
刀还没挥起来就被撞回去了,刀背反撞在那大汉的胸口与脑门上,连人带刀一起飞了出去。旁边的两名劫匪才来得及半转身,就见一道银光从脑后卷来,啪啪两声锐响二人应声倒地。原来是梅振衣在空中撞飞匪,顺势向回祭出了拜神鞭。
后面三人这才刚刚反应过来,连声怪叫一起挥刀砍向身前地左游仙。前面的梅振衣已经落地转身,拜神鞭银光如电也卷向左游仙。前面有鞭后面有刀。左游仙站在那里动都没动就像没看见。
这根银鞭也真是奇妙,竟然在空中散开毫无阻碍地穿过左游仙地身形,也穿过了那三人挡在身前的刀,瞬间凝聚成实质,空中一卷又是密集地三声脆响,那三名劫匪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向前栽倒在地。
“小心后面。”左游仙面不改色的提醒了一句。
刚才被撞飞的大汉,落地之后又爬了起来,不顾满身的疼痛,大吼一声挥刀凌空劈来。刀背上地九个环叮当乱响。带着一种夺人心魄的力量,刀尖出淡淡的青色光芒——他果然有些修行,刚才没来得及施展而已。
看他来势凶悍已极,似乎锐不可挡要把梅振衣劈成两半,然而在空中跃起到一半就哎呦一声落地,重重的砸在道路中央尘土四起,大砍刀也脱手落地,在碎石上溅起一溜火星。原来是梅振衣的拜神鞭突然脱手飞了出去,化成一团雾气迎向他的身形,随即又凝结成一根坚韧的长鞭。像一条长长的绳索结结实实的把他凌空捆住了。
“好小子,这一手捆仙绳地法术,也是这几天刚刚学会的吧?”左游仙问了一句,目中露出赞许之意。
“捆仙绳?我不知道啊,那不是传说中一件法宝的名字吗?”梅振衣拍了拍手,很好奇的问道。他刚才第一次使用了拜神鞭的另一种妙用,左游仙却说这是一种叫“捆仙绳”的法术,在《西游记》中可是一件法宝的名字。
左游仙破例很耐心的答道:“你这根长鞭在有形与无形之间。凡是这种法器,都可以祭出凌空束缚对手,能不能捆住就看你的修为如何了,这种妙用法术通常称之为捆仙绳。……至于你说的法宝,传说中确实有。但我没见过。捆仙绳既是一件法宝地名字。也是这种法术的统称,此法术就因为那件法宝而得名。”
梅振衣:“原来如此。多谢前辈指点。其实这种法术我也是前两天刚刚领悟的,今天第一次在斗法中使出,果然很厉害。”
左游仙点了点头:“这六个人,领头的功夫最高,虽然一对一谁也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以一敌六也不是那么容易,我本以为你还要费一番手脚,没想到一眨眼就搞定了,出乎我的意料啊,这一次我走眼了!以前还是小看你的潜力了。”
梅振衣笑了笑:“其实没什么,打架嘛,自有打架的讲究,我从小打架习惯了,知道动手怎么占便宜,出奇不意而已。”左游仙有些不解:“你从小?我可听说你从小得病,能起床还不到两年,现在也不大呀,跟谁打架?”
梅振衣挠了挠头掩饰道:“我说地就是这两年,我家有六个下人与我一起习武,我经常拿他们练手,一对六是最熟悉不过的。”
他们在这里自顾说话,旁边还躺了六个劫匪,其中五个昏厥不醒,那个被拜神鞭捆住的头目摔的七荤八素,此时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在地上惊恐地嚷道:“二位高人,小地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们,希望二位高抬贵手,饶了小的一命吧,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063回、遇事心慈是为善,亦知杀伐道有端
听见匪求饶,左游仙对梅振衣道:“小子,人是你拿下的,就由你看着办吧,快点把他们处置了,我们还要赶路呢。”
梅振衣回头问那大汉:“你真的知道错了吗?”
那大汉在地上竭力的点头,脑门上有个撞破的大包,鲜血不断滴落:“是的,知错了,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以后真的再也不敢了。”
梅振衣面沉似水,缓缓道:“知错能改,很好,我会给你们一个改错的机会。”
大汉眼中露出一丝希望之光:“多谢高人宽恕!”
梅振衣面无表情:“别着急谢,你还不知道我要怎样处置呢。”
与野道隔着一片山谷,远远的密林中有一块空地,厚厚的落叶散着腐臭的气息,空地旁还躺着一只体形肥硕的金钱豹,正是梅振衣刚才救客商与镖师的地方。那六名劫匪现在被扔到了这里,五人昏迷不醒,只有头领已被散去修为捆的结结实实,并没有昏过去。
梅振衣正在说话:“那五个人,三天后会醒来,如果他们真的能安然无恙的醒来,会解开绳子救你,这就是我给你们的机会。”
那大汉抖的如筛糠一般,牙齿打着战说道:“高人,饶命啊,在这荒山密林中常有猛兽出没,躺上三天,我们还哪有活命?”
梅振衣冷冷一笑:“三天?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旁边这只豹子没死,两个时辰之后就会醒来。你就老老实实躺着感受一下这里积年的阴森怨气,好自为之吧!”
大汉脸都成猪肝色了。涕泪齐流道:“高人,我真的知道错了。一定洗心革面改恶向善,原谅我们好不好?”
梅振衣:“错误可以原谅,但罪责不可逃避,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地事承担后果,道歉可以获得原谅,但并不能指望因此而免受惩罚。既然知错,那就去面对吧,这才叫真正的知错。”
大汉哑声道:“高人,您刚才不是说要给我们一个改错地机会吗?”
梅振衣:“是啊,我说的是下辈子。假如你们还有机会投胎为人地话,切莫再如此。”说完这句不再嗦,转身向林中走去。
大汉声嘶力竭的喊道:“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没有杀过人!”
“我也没有杀你们!”声音从密林中传来,梅振衣的身形已消失不见。
处置完这六个人,他们没有再入山林,而是顺大道前行,往淮河渡口的方向。左游仙却不着急赶路了,走的并不快,也不怎么说话显得很是沉默。还不时看着前面梅振衣的背影,眼中有思索之意,也不知在盘算些什么。
“左前辈,为什么一直盯着我,难道我刚才处置的不对吗?”梅振衣走在前面也有感觉,停下脚步回头问道。
左游仙目光直视着他:“那五个人昏迷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可你偏偏让另外一个人清醒着躺在那里。又是为什么?”
梅振衣:“他是恶,罪加一等,责也重一等。”
左游仙:“小子,你够狠的呀!以前没看出来。”
梅振衣:“从小我就明白一个道理,遇事心慈是善。但做事手软就是蠢了。”
左游仙:“从小。又是从小,你才多大呀?你心软的时候我看见了。在彭泽城外那只金蟾求你救命,你救了它;至于今天,也见识了你地手狠。林雷……你是个读书人,而且随一个尼姑读书,就没听说过那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为什么不给那些人一个改错的机会呢?”
梅振衣:“我在林中说的话你又不是没听见,不需要我再讲一遍了吧?”
左游仙非常难得的竖起大拇指:“行,你小子真行!你在谈杀伐之道,很难想像从你这个孩子口中说出来,你不会是个普通的修行人,如果将来有了大神通成就,不知你能干出什么样的大事情来。”
梅振衣:“我不太懂前辈说的杀伐之道指什么?”
左游仙并没有解释,微微摇了摇头道:“你不懂没关系,反正我是看出来了。……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那六个蟊贼不全是人,领头的那个是个妖怪。”
梅振衣:“我管他是人还是妖,哪怕是神仙也一样。”
左游仙闻言莫名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声音中充满感慨,看着梅振衣的神色也颇为复杂,站在那里良久不语。梅振衣很奇怪地问道:“前辈何故叹息,这么奇怪的看着我?”
“唉,你小子太对我的脾气了!梅振衣,我和你商量一件事好不好?”左游仙不知为何越看梅振衣越顺眼,竟然开口要和他商量事情,说话的语气也缓和了许多。
梅振衣皱眉答道:“我落到你手里,逃都逃不掉,有什么事你还用跟我商量吗?”
左游仙:“这事还非得和你商量不可。你知道吗,用不了多久你将面临一场生死大劫,但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尽力保你有惊无险渡过此劫!”
左游仙想要梅振衣答应什么事?其实和当初钟离权遇到这孩子的想法差不多,希望收服他为门下弟子传人,但是目的又不太一样。钟离权是一位游戏人间的散仙,他来到人世间的目地就是为了点化有仙缘的传人,并没有任何野心。而左游仙不同,这些年他念念不忘的是壮大自己创立的左道门,跟李唐作对。
左游仙此人心高气傲,犹胜他的修为高,在这世间他能看得上地人可真不多。他和大唐皇室李家有世仇。他地父兄本是隋朝长安代王臣属,当年在乱世中都死于唐军之手。左游仙本在山中修行。出山之后闻此噩耗,立刻投身江淮军麾下。他只有一个目的——推翻李唐天下。所以当年杜伏威欲降唐,左游仙仍然煽动辅公反叛。
待到太宗李世民即位之后,大唐江山日益稳固,左游仙也无计可施。李家自称是道祖老聃后人,并追封老子为玄元皇帝,左游仙恨屋及乌,连太上老君与后世道家都恨上了。可他偏偏出家当过道士,修得一身道法神通,于是做出一件让人哭笑不得又目瞪口呆地事情——另立道统!
左游仙不能否弃自己所修之道,可天下道家皆奉老聃为教祖。不论东汉张道陵是否创教,道家一直都是如此。好个狂傲的左游仙,自立“左道门”,自号“天下左道至尊”,既然天下奉老聃为正道,那他就干脆竖起“左道”大旗以示区别。
别人可以说他是歪门邪道,但左游仙不在乎,他收弟子入门“问道”时,第一句话就是:“太上之上,可有道乎?”弟子当然只能答“有道”。因为老聃自己都说“有物混成,先天地生”。
老聃所言,是先天地、法自然之道,而不是他老聃之道,左游仙立“左道门”其实就是这个意思,而不是通常人们所理解地“旁门左道”。
可惜的是,左游仙本人虽然有出神入化的境界,他的弟子们却大多不成器。比如明崇俨资质不错但心性下乘,而刘海悟性虽好但好耍聪明机巧。这和左游仙本人也有关系,他眼高于顶总好冷嘲热讽,很难培养出满意的传人,本人修为随高却不擅长教徒弟。
以左游仙修为。有这种狂放的脾性倒无所谓。可是对弟子就不同了,道法境界未成先领教的是师父的轻狂与任意。如果弟子本身性情悟性不是一流,受此影响修行很难突破大成境界。左游仙心里也明白,但是他改不了,也不想改,只是希望能找到真正的可造之才。
左游仙修行突破出神入化境界之后,所追求的并不是飞升成仙,而是与李唐作对,可惜他地左道门人才凋零,有大神通的只是他这一个光杆“至尊”,成不了大气候。但他可以去帮助别人反唐,这些年左游仙四处奔走,哪里有造反哪有他。
这一次前往芜州掳走梅振衣,是受突厥各部贵族的精神领袖阿史那车簿所托,而阿史那车簿,就是当初在梅毅兄弟面前逃脱的神秘突厥残部领。车簿虽逃走,但跟随他多年的萨满大巫,也是他的义子阿骨都断后身亡,车簿赐给阿骨都的法器昆吾剑也落入梅孝朗之手,车簿深恨梅孝朗。
车簿逃走之后,在西北边境安西、热海一代聚集突厥残部,准备造反报仇,这种事左游仙怎会袖手旁观,也到西北协助。车簿托左高人办一件事,就是把梅孝朗的儿子抓来,届时押到两军阵前,左游仙答应了。
好端端的抓梅振衣干什么?车簿听闻裴行俭受排挤,已多日称病不朝,是真的病重,这一次朝廷会派谁来平叛?历数唐廷重臣,梅孝朗为主帅地可能性极大。届时梅振衣即可作为秘密谈判的人质,也可推到两军阵前斩祭旗,既报了阿骨都之仇也能鼓舞己方士气。
就算大唐不派梅孝朗领军,到时候把梅振衣推到两军阵前当挡箭牌死于对方之手,也可能引起大唐朝廷中将相不和。假如梅孝朗之子在阵前被唐军所杀的消息传了出去,弄不好还有没事找事的谏官参梅孝朗一本,说他遣子通敌,这就更合车簿的心意了。抓梅振衣怎么算对车簿都没坏处,就是远在芜州的梅振衣莫名遭受了无妄之灾。
深入江南绑架南鲁公之子,还要穿州过县万里迢迢把人活着带到西北,绝非易事,车簿是在宴席上当酒话说的,结果左游仙当即表态没问题,足见此人的狂傲。左游仙临行前知道车簿正式起事地时间,抓到梅振衣之后并不着急,算一算朝廷大军开到西北对阵至少还有一个多月,于是干脆带着梅振衣游山玩水。
左游仙这种我行我素的做法,出乎所有追查的意料。谁都以为梅公子被绑架后会被秘密关押在某处,谁能想到他们就在各地乱溜达呢?左游仙与梅振衣没仇。与车簿也没交情,他这么做完全是因为自己地“爱好”——谁造李唐的反。他就帮谁一把,反正就是和李家作对。
但是这一路上,梅振衣地表现左游仙看在眼里,是越来越吃惊。梅振衣拿他当靶子修炼拜神鞭,一开始他只当小孩子地游戏之举没有太在意,可是渐渐就现不对了。梅振衣地精进神,短短半个多月时间,不仅法力有进步掌握了御器之法,而且接连领悟各种妙用,到最后连“捆仙绳”都施展出来了。
左游仙清楚。梅振衣能进步这么快,当然与自己这样一位世间一流高手随时陪练是分不开地,但也足以表明此子能随时随地善用机缘。梅振衣用功之勤苦、韧劲之绵长、生性之聪慧、资质之优异,都是一流之选,这么好的苗子太少见了!
左游仙一直只是冷嘲热讽并没有给梅振衣任何指点,等到梅振衣自行使出“捆仙绳”法术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第一次主动开口点拨。凡是眼界高的人,也很爱才。再等到梅振衣处置六个强盗,并且说出那样一番见解的时候。左游仙这才真正动了心思。
一个修行好苗子本已难得,更为难得的是梅振衣小小年纪行事隐然有杀伐之风,明白“心慈为善”却不迂腐,并不一味追求然或悲悯,做事该下狠手时很干脆!这太对左游仙的脾气了,他的左道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啊,这孩子如果好好调教,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左道门也不至于是如今这般不成气候地光景。
修为如左游仙,轻易不起念,一旦动念那就真的要去做,所以开口试探梅振衣,告诉他只要答应一件事。自己可以帮他度过眼前的劫数。
“前辈。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您应该是受人所托来抓我的。到时候要把我送到主使的手中。像你这种人说话算数,又怎能反悔,我又怎么能逃脱呢?”梅振衣闻言心念急转,先不问左游仙要他答应何事,而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试探左游仙的口风。
左游仙闻言也吃惊不小,讶道:“小子,这事你是怎么猜中的?我可什么都没提过!实情大概如此,但我只答应把你抓走送到一个地方,只要做到了,就算我事后把你活着带走,也不违反承诺。”同时在心中思忖——原来这小子早就猜到了,现在才问,真能沉住气啊!
梅振衣正要说话,突然现左游仙神色不对,转身向峡谷出口方向望去,紧接着他也有所感应——杀气,好重地杀气!
远远只见峡谷的出口处孤零零站着一个人,一袭轻衫按剑而立,看见他的身影,仿佛天地间都充满了肃杀之意,浓浓的杀机已经弥漫到顶点,锁定了左游仙。虽然还有十余丈距离,但却给人一种感觉,不能乱动,只要一动对方手中的剑就会呼啸而来。这种气势梅振衣是再熟悉不过的,甚至不用看,也知道来是梅毅。
左游仙却并没有受到这澎湃杀意的影响,一挥衣袖飘身形已经到了离梅毅只有三丈远的距离,梅振衣见此情形是拔腿就跑,身形如剑一溜烟就拦在了左游仙身前,冲梅毅喝了一句:“慢着,不要动手!”
“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梅毅并没有着急动手,先对梅振衣说了一句话,然后抱拳行礼却是冲着左游仙道:“左将军,原来虏走我家少爷地人是你,真没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左游仙看见他,也微微动容道:“原来是你,你现在叫梅毅了吧?想当初我指点过你剑术,那时候你还是刚入伍的少年,而如今已经是一位威风凛凛的将军了。”
梅毅行完礼站直身体,缓缓拔出镂金剑,青色的剑芒竟然隐隐出紫金色的光环,刺地梅振衣地眼睛都微微有些疼痛,看来梅毅已经将一身功力运用到极致。剑已出鞘,梅毅缓缓道:“少年时曾受左将军点拨,刚才见面以礼相谢,可是当年左将军煽动辅公反叛,连累吴王在长安郁郁而终,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064回、慧根缘起菩提树,映照往来明镜台
听见恩断义绝这四个字,左游仙没有动怒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真没想到,你专心练剑,如今竟有此成就,几乎可以与我一战。”
梅毅面容冷峻,持剑道:“非为战而来,请左将军放了梅公子,我不留你。”
左游仙淡淡道:“你的剑术可以,但不是我的对手。”
梅毅面不改色的答道:“我自知不是左将军对手,但只要缠住你即可,拼了这条性命不要,不信伤不到你。浩州府已调集地方守备军马,邀集当地高手,分两路赶来前后夹击,左将军自信能够带伤全身而退吗?还是留下梅公子,离去吧。”
左游仙笑了:“你的剑术远胜当年,我的修为岂无精进?如今我已有出神入化神通,岂受你的威胁?……我只是有些奇怪,你怎么来的这么巧算的这么准,还能调集浩州兵马前后夹击?”
梅毅:“若要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我自有办法知道你的行踪,以你一人之力,要与军阵对抗吗?逃走自无问题,想要破阵退敌恐怕代价不小。”
左游仙:“你就不要虚张声势了,我能察知周围动静,浩州兵马至少还在百里之外呢,拦我去路只有你一个,你来的太急了!……就算兵马赶来,混战之中你就不怕投鼠忌器,伤了梅公子性命吗?你到底是杀人来的还是救人来的?”
梅毅:“我当然是为了救人而来,只要你放了梅公子自行离去,今日的事便算了。否则以你一个多年叛贼地身份。已然暴露行藏,还想安然逍遥吗?你有大神通,难道天下就没有高人了?”
梅毅一直蓄势待没动手,倒不是因为怕死,一方面是在拖时间,另一方面确实有些投鼠忌器。害怕混战中伤了梅振衣。梅振衣在一旁不禁有些着急了,他一方面遗憾浩州的兵马怎么来的这么慢。另一方面又觉得梅毅来的太着急了,竟然是孤身拦路。
梅毅是怎么来的?当然是得到了程玄鹄的消息。浩州司马程玄鹄两天前在彭泽县望湖楼吃到了那两道菜就非常意外,那是芜州梅家地菜式,在别的地方从未见过。因为这两道菜他还特意提醒过梅振衣日用不要太过奢靡。今天怎么会在望湖楼尝到呢?
程玄鹄在席间问了王县令,这两道菜是不是在当地也经常吃?王县令也说是第一次吃到,想来是酒家为招待司马大人而特意准备地。程玄鹄立刻就把掌柜的和厨师叫来询问,这才得知是中午两个客人点的菜式,他又仔细追问了那两个客人的形容面貌,越听越是心惊,其中有一个分明就是失踪多日地梅振衣!
南鲁公地长公子在芜州被人掳走的消息,早已传到了附近的各州县,芜州府甚至专门公文希望附近各地帮忙查找。别人可能不留意。程玄鹄怎能不关心?得到这个消息晚饭都没吃好,立刻责令彭泽县派人到城里城外查找那两名客人的下落,同时派人向芜州以及洛阳南鲁公府报信。
报信的人刚走,第二天梅毅就到了,他就是来找程玄鹄的。这段时间梅毅四处追查毫无线索。恰好路过此地。听说程玄鹄就任浩州司马来到彭泽,也来找程玄鹄帮忙查查浩州一带的线索。他和程玄鹄一见面。听说此事立刻在彭泽一带追查,而此时左游仙已经领着梅振衣离开了。
知道线索就好问,这两个人其实很显眼,一个散紫袍的男子带着个十几岁的孩子。最后一次有人看见他们是在彭泽湖岸边,按一路留下地踪迹来看应该往北向淮河方向去了,走的并不快。林雷梅毅知道掳走小公子的人修为深不可测,求陈玄鹄调集兵马追击,却遇到了一点小小的难题。
像人口失踪这种治安案件,是由官府衙役负责的,不必也不能调动当地守备军马。私自调军那可是大事,弄不好就有谋反地嫌疑,程玄鹄也不好办,无奈想到了一招,他私下告诉梅毅,让梅毅声称掳走梅振衣地很可能是朝廷反贼,以捉拿叛贼的名义是可以调动军马地,但需要办手续。
也算是给南鲁公面子,浩州府还真的调集了两路军兵,集合不少高手向北追击,但是办公文手续又耽误了一天。从浩州向淮河方向有两条路,一条是官道,另一条就是梅振衣遇六贼拦路的野道,军马两路齐各有数百人,各携强弓硬驽。
梅毅心急,不等兵马动身,他先起程顺官道赶往淮河渡口,结果到了渡口一问,根本没人见到那两人渡河。于是在渡口留下口讯,让后面军马到来后向西包抄与另一路汇合,他本人沿河西上赶到野道尽头的另一处渡口,一打听也没见到两人渡河,于是他顺野道返回,恰好在峡谷中拦住两人去路。
梅毅的脚程很快,等他遇到梅振衣的时候,两路军马都还在百里之外,他也没想到掳走梅振衣的人会是左游仙,但此时已离淮河不远,万万不能放这两人远去,就算明知不是对手,硬着头皮也只有上前拦住了。
梅毅与左游仙各有问答,气氛十分紧张,梅振衣见梅毅认识左游仙,终于忍不住又说道:“毅叔,这位左前辈就是带我游山玩水,尚无恶意。……你离去,通知我的家人,好要他们安心。……左前辈,你不要为难我家中下人,我乖乖跟你走就是。”
梅振衣为什么要这么说,因为看目前的形势梅毅不可能拦住左游仙,就算硬要上前阻拦很可能要白送一条性命。事情跟他设想的最佳情况不一样,假如是两路大军突然赶到,趁乱他还可能逃走。现在这种局面,让梅毅一个人拼命拖延时间,不是他所愿见。
退一步说,左游仙有多大能耐梅振衣是清楚的,假如真是一场混战,寻常官兵很难留住他。最可能殃及地恰恰是自己。唉!怎么不是一群修行高人赶来呢?他现在希望梅毅走,告诉洛阳南鲁公府是什么人劫走了自己。有了线索就好办,让真正的修行高人来,最好是请师父东华上仙哪种人来,这样才有万全的把握。
梅毅答道:“少爷莫要担心。只要这位姓左的敢动你。不论天涯海角,他也难以逃脱。”
梅振衣只有一板脸:“梅毅,无论怎么说你是梅府的下人,我以少主的身份命你离开,向我地家人报平安,你还不走!”
左游仙看了看梅振衣,又看了看梅毅,突然笑了:“梅毅,你白活这么大岁数了。竟然还没有你家少爷机灵,他是为你好也是为自己好。真要打起来,你不仅救不了人,恐怕徒添死伤。”
梅振衣又转身对左游仙道:“左至尊,我答应跟你走。你能不能让梅毅走?”出人意料的。左游仙很痛快地就答应了,朝梅毅道:“听见你家少爷的话了吗?我不为难你。你火向梅孝朗报信,就说梅振衣落入我手,不久后将在西北两军阵前相见。你记住了,想救梅振衣性命,此话要秘密传达,不可公开消息,否则就算梅孝朗有心救儿子,恐怕也救不成了。”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指的是梅振衣被掳到突厥军中,这件事只能秘密谈判,不能公开。否则到了两军阵前,大家都知道南鲁公的儿子在对方军中,梅孝朗只能挥刀杀过去不可能留情,最有可能地是第一箭就把梅振衣射死,以表明不受叛贼要挟忠于朝廷与国家地态度。而左游仙的言下之意,他完全有把握把梅振衣带走,不论梅毅动不动手。
梅毅愣住了,以剑指着左游仙道:“你此话何意?”
左游仙:“等你见到梅孝朗,他自会明白,去洛阳,否则就来不及了。”
梅振衣可听明白了,一着急干脆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梅毅,西北的突厥人要造反,想拿我当人质报私仇,你现在去密告我父,我还有生机,但你若动手送命于此无人传信,那就真没有人能救我了。左前辈让你走,你还不快去报信!”
他的话刚说完,平地里卷起狂风,左游仙化已带着他冲天而起,一手挥出昆吾剑,剑芒四射如漫天落雪卷向梅毅。梅毅大喝一声不躲不闪,一道紫青色的剑光直射天空追击左游仙的身形。
只听见一声霹雳般的爆响,剑光劈中昆吾剑像烟花般的散开,左游仙的身形晃了晃,仍然朝北疾飞而去。地上地梅毅没有继续追击,而是望着天空收起了剑,倒吸了一口冷气,他身上有好几道伤痕,正在缓缓的渗出血迹。他不是没有继续飞剑缠斗之力,但刚才这一交手,已经明白自己无法在大军赶到之前缠住左游仙。
梅毅也是个果断的人,当即北上赶到淮河渡口留下口讯,就说现掳走梅振衣之人是当年叛臣左游仙,自己等不及军马来到已经追过淮河去了。至于左游仙为什么要掳走梅振衣,又会将他抓到什么地方,梅毅是一个字也没提,带着伤日夜兼程赶往洛阳向梅孝朗报信。
左游仙这一次是露出了真功夫,带着梅振衣飞过淮河径直向北,在野外贴着山林树梢飞行,绕开人烟之处,也避开可能有修行高人隐居的场所,一直到天黑才落到一处荒野中,此时连黄河都过了。
落地之后悄无生息收敛神气,观察周围许久,这才对梅振衣道:“小子,差点就让你找机会跑了,我还真有些佩服你了!现在想问你两件事,第一,梅毅是怎么找到我们的?第二,你怎么能猜到我要把你抓到突厥人那里?”
梅振衣喘着气道:“左前辈,你飞地太快,我有些头晕,能不能找家客栈先歇会儿,我慢慢再告诉你。”
左游仙摇头:“不行啊,怪你太机灵了。剩下来这七、八天地路程,我们恐怕只能行走荒郊野外了。就别磨蹭了,这里没有人会来救你,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吧。”
梅振衣:“左前辈,遇到梅毅之前,你说要和我商量一件事。弄不好能保我性命,究竟什么事啊?”
左游仙:“你先告诉我。我再告诉你。”
逃跑失败,梅振衣无奈,干脆都告诉了左游仙:自己在彭泽县点地那两道菜有问题,把追兵给引来了;至于猜到左游仙抓自己的用意。是因为那把昆吾剑。
梅振衣说完后左游仙在心中暗叹:“小小年纪。不动声色间竟有如此急智,真是非常人也!我只是顺嘴提到了昆吾剑的失主,他竟能推算出这么多,不仅是聪明,乃有慧眼之根啊。那两道菜的文章,连我也给蒙了过去,想不到啊想不到。”
想到这里他开口问道:“我能料到今日情形,却想不透它具体是如何生。小子,你可知道修行高人能感应过去未来。以此推演世事,其中玄妙何在?”
梅振衣摇头:“不知道啊,我又没这么大本事,你有吗?”
左游仙却没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所谓大神通,能见过去未来。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因机缘而有所感。那昆吾剑便是机缘,你一念而生可推演世事。便是佛家所言慧眼之根。这尚非慧眼,而仅是慧眼之根,你的修为未到当然还无此神通,但凡人若无此慧根,将来也修不成。”
梅振衣苦笑道:“左前辈,你自称天下左道至尊,怎么莫名开口与我谈起佛法来了?”
左游仙就像没听见一样,仍然在那里自说自话,讲解推演世事之道。修行高人历苦海天劫,达出神入化境界,可感应世上生地很多事,这在民间传说中往往被夸张的形容为“上知五百年,下推五百载”。而实际上这不过是因机缘而有所感,并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比如可以在灵台中去模拟推演。修行高人以化身出入特殊地幻境,这种幻境可以与现实中的某个环境完全相同,以某个事件为*,在幻境中经历过去未来的事情,这叫作“缘起”。
假如你身心内外真如不二,前尘往事的磨砺早已定心不动,很多经历即使再来一次行事取舍也不会改变,那么在这样地幻境中,能以某种机缘为出点,去推演世事变化。修行高人化身出入灵台幻境,外人看来往往只是弹指一瞬,却可以经历很多场景,这便是神通推演之道,相当于对世事真实地模拟。缘起缘灭,一念之间。
神通慧眼看得准不准呢?往往很准确,但这种神通并非万能,只与机缘有关,也受本人眼界所限。其慧根无非是人人本就有推演之能,但普通人只能在心中盘算无法身临其境,且心念很杂不可能设想的巨细无遗。
以神通推演并非是在心中空想,而是在定境里构建出与现实重合的一个场景,以不变的态度去实证经历,能做到这一步,就相当于佛门中所说的慧眼神通了。
左游仙讲解推演神通的玄妙,梅振衣突然反应过来——左游仙这是在点拨他修行心法!于是他不再插话,眯着眼睛仔细听,越听越觉得有收获,自己所修的灵山心法,将来到了高深境界,也可以运用此推演神通啊?
梅振衣修为有限,念力和定力都不足,一念之间远远达不到这种境界,灵台心境中也构建不了一个真实如常的世界,能以化身随时出入。但是将来呢?左游仙的话打开了一扇窗,解答了他以前看神话故事时地一个疑问——神仙是怎么知道过去未来的,他们都知道什么样的过去未来?
梅振衣还没有这种神通,左游仙也没有告诉他怎样去修证这种神通,只是向他描述了一种境界,梅振衣闻言却有豁然开朗的感觉。等左游仙说完话,转脸去看梅振衣,现这小子一脸入定状正在沉思。
左游仙很满意的点了点头:“小子,呆了?那就慢慢想吧,不要打扰我,也不要企图逃跑。”说完话在那里盘腿而坐闭目垂帘。
这么多天以来,这是梅振衣第一次看见他入坐静养,这才想起,左游仙还没说要和自己商量什么事呢?
065回、郁郁离离原上草,年年岁岁祝新荣
梅毅赶到洛阳的时候,梅孝朗领军出征前一天刚刚离开。车簿猜的不错,这一次大唐果然以梅孝朗为西征主帅,同时调庭州刺史王方翼为安西都护,自碎叶出征与梅孝朗合兵一处共同征讨突厥叛军,其中还有一段小插曲。
突厥残部再度集结图谋叛乱,这一次与以往不同,朝廷十分重视,因为流散在各地的各姓氏的突厥部落突然间异常团结,短期内纠集了十数万大军,这是近年以来边境生的最大规模的一次叛乱。本来在朝廷的历年打击与安抚之下,散居草原大漠的突厥部落早已如一盘散沙,大多无心也无力与中央政府对抗,怎么突然就抱成团了呢?
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在于叛军领的号召力,阿史那车簿并不是最强大的突厥部落领,却是所有突厥贵族中的精神领袖,一种图腾的象征,或说是一个“人瑞”。他是突厥最强盛时期的统一大领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在草原人眼中,他就代表了突厥最尊贵的血脉。
毕始可汗,说起来与大唐帝国颇有渊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大唐的“国父”。想当年唐高祖李渊自太原起兵时,并没有举起反旗,而是尊隋炀帝为太上皇,打出了进军长安拥立代王杨侑为帝的旗号,企图效仿曹操事,挟天子以令诸侯。起兵时担忧北方边境不稳特意向突厥上表称臣。并尊毕始可汗为义父,毕始可汗一高兴,还送给了李渊千匹良马相助。
唐高祖李渊曾自认是毕始可汗地外臣,尽管后来大唐开疆万里,蛮夷各部俯称臣,但这个历史污点是永远洗不掉的。唐朝兴盛之后,强大的突厥分裂成东西。东突厥被灭,西突厥被打残。但在突厥各部的心目中,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仍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阿史那伏念与阿史德温傅掌权之时,既猜忌车簿但又不敢杀了车簿,只有将他专门保护与供养起来。以他的名义号召突厥各部。表面上恭恭敬敬,实际上也是派重兵把车簿软禁了。后来伏念与温傅叛乱,被裴行俭大军剿灭,也等于把车簿放了出来,梅氏兄弟在草原上遇到地那神秘而又精锐的残部,就是车簿与他地近卫。
在伏念被诛之前,唐朝没有杀立功降将的先例,伏念阵前投诚协助裴行俭大军平乱,到了洛阳却被杀。突厥诸残部多有不服,此次车簿脱困登高一呼,应云集。消息传到洛阳,偏偏李治病重,武后招诸臣廷议。需要派一领军的主帅。
程务挺不建议在朝中派人。理由是西北一带地域辽阔气候复杂,各部落的分布与迁徙情况也非常复杂。需要一名熟悉当地形况地将领来指挥大军才能取得战略地主动,而裴行俭恰恰病故,无人熟悉西北的地理与军务。他推荐庭州刺史王方翼为主帅,此人在西北经营多年,不仅熟悉情况而且在当地百姓中威望很高。
武后的原先的当算,西征主帅应在梅孝朗与程务挺两人当中选一个,程务挺却推荐了王方翼。凭心而论,如果从军事角度王方翼确实是最合适的主帅,但程务挺是一名纯粹的武将,脑袋里没有考虑其它复杂的事。
那王方翼是已故王皇后远房堂兄,武氏是扳倒了王皇后才坐到皇后的位子上,逐渐掌握朝廷大权,对王氏一族多有疑忌,不陷害就不错了,怎可能重用?武后没有采纳这个建议,任命梅孝朗为主帅率军二十万开往西北,王方翼为副帅,率领十万西北镇守军马与梅孝朗大军汇合,军中事务一切由梅孝朗节制,既用王方翼打仗又不想让他立头功。
其时梅孝朗已知道长子在芜州被掳的消息,派人四下寻找,也向江南附近一带地各州府打了招呼,心中很是忧虑,但国事为重,也不得不领军离开洛阳。林雷
梅孝朗心里清楚,自己虽然是主帅,但在西北的行军韬略还要听从王方翼的,几十万人马的生死,西部边境的安危可不是开玩笑地。这一仗必须全胜,彻底打垮突厥,否则让车簿等人再流窜坐大,将后患无穷,今日这一场叛乱裴行俭将军早已有过预言。
梅孝朗离开洛阳地第二天,风尘仆仆的梅毅就从后面追到了,一见梅毅带伤而来脸色苍白,梅孝朗惊问:“梅毅,什么人伤地你?难道我儿出了什么意外吗?”
梅毅跪倒在地:“属下无能啊,少爷被强人掳走,我却无力营救。”他本对梅振衣临去前说的那番话不是太明白,等到了洛阳听说西北突厥叛乱,南鲁公已领军出征,心里就咯噔一下全想通了,出了一身冷汗。
屏退左右,梅毅向梅孝朗密报了遭遇左游仙的经历,并转达了梅振衣说的那番话。梅孝朗是半晌无言,脸色阴沉看不出什么表情,然而下意识端杯喝茶的时候,手中的茶碗却啪的一声碎了。梅毅单腿跪在那里半天没敢说话。
“你起来罢,这不是你的错,无论斗智斗力,你都不是左游仙的对手,能把消息送来,就已经尽责了。”梅孝朗终于不再沉默,伸手扶起了梅毅。
“你知道左游仙为什么会放你来见我吗?”梅孝朗又问了一句话。
梅毅:“惭愧,我拦不住左游仙,而少爷自己承诺乖乖跟他走,求左游仙放我来报信,左游仙竟然答应了。”
梅孝朗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你还是没有看透啊,左游仙是故意放你来报信。他们在江南盘桓多日游走州县,估计就是在等这个机会。遇到你恐怕也在左游仙地算计之中。”
梅毅一愣:“属下不明白。”
梅孝朗:“掳走我儿,送到两军阵前,我若不知情又有何用?他放你来见我,无非是让我确定两件事,一是我儿没死,二是我儿确实在左游仙手中将被带到西北。此事必须由我的心腹之人私下里当面确认,你是最适合不过的。”
梅毅:“突厥与朝廷开战。派高手抓我家少爷干什么?”
梅孝朗:“我与车簿有仇,又是此次西征主帅。抓我儿子为人质,无论有什么目的对他们都没有坏处,对我都不是好事。”
梅毅:“那我们怎么救少爷?此时左游仙恐怕还没有到达西北,路上派人拦截吗?”
梅孝朗又摇了摇头:“那种人。你知道他会走哪条路吗?很难再截住。恐怕要到了西北才能想办法了。你记住了,此事一定要保密千万不能泄露出去,这样我才能遣心腹与对方密谈,看看私下里开什么条件能把腾儿救出来,一旦走露风声,我就无计可施了。”
梅毅不无担忧的问道:“万一对方逼你退兵,或要你战败呢?”
梅孝朗一拍桌案,就听唏哩哗啦一片声响,木头碎了一地。他咬牙道:“真要如此,我怎会为一个儿子,拿几十万大军和国家百姓的安危开玩笑!”
梅毅一脸敬意的看着南鲁公,同时想到了梅振衣地处境,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这时帐外有亲兵禀报——世间修行门派东华门掌门积渊真人率门中众弟子求见。梅孝朗吃了一惊。站起身道:“这些高人怎会来到军营?”
梅毅在一旁解释道:“少爷在芜州。曾拜东华上仙钟离权为师,而东华上仙与世间东华门颇有渊源。他们很可能是为少爷地事来的。”
梅孝朗大喜过望:“快有请!——不,我亲自出去迎接!”
左游仙盘腿而坐,这一坐就是一夜,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闻到了一股烤肉的香气。只见梅振衣在不远处架了个火堆,用一根树枝插着一只拨了皮洗干净地野兔正在烤,油滴在火上滋滋作响,飘起一阵阵青烟。
见左游仙睁开眼睛,梅振衣问道:“左前辈,要不要尝尝我地手艺?可惜没有油盐酱醋等作料,我采了几味野果汁涂抹,口味应该还过得去,您要是不怕我乱采的野果有毒的话,就尝一尝吧。”说着话撕开一条兔腿扔了过来。
下毒?开玩笑!假如这么简单就能放倒左游仙的话,身为孙思邈弟子的梅振衣早就给他下药了。左游仙笑了笑,接过兔腿尝了一口,外焦里嫩还有点淡淡的辣味,不禁夸道:“味道真不错,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怎会有在荒郊野外不借油盐烤肉的手艺?”
梅振衣:“不要忘了我可是一直住在山上的,我师父孙思邈在地时候,常有猎人送野味当看病的诊金,我会烤兔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如果您吃的满意,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你究竟想和我商量什么事?”
左游仙看着他,面容变得严肃起来,不紧不慢的说了一句:“如果你答应拜在我左道门下,奉我为师,将来追随我将左道门扬光大,这次我就会在两军阵前尽量保你性命,不仅把你活着带走,而且还传你神通大道。”
左游仙说出“左道门”这三个字时,不是平常简单地语句,而是带着一种奇异地神念出直接印在梅振衣的神识中,包含了很多种信息,用地是妙语殊胜”神通法术。这些信息包括了自己的身世,左道门的由来等等。和这样的高人打交道也方便,复杂难言的事情不用开口去细细解释了。
梅振衣愣住了,有点傻,张着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不仅是因为左游仙想收他为徒而感到意外,而是这种妙语殊胜术对他的冲击太大了,这么多信息一次送到神识中,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消化,这也是他第一次见识这种神通。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梅振衣才长出一口气,抖了抖肩膀仿佛是“醒”了过来。苦笑着对左游仙道:“左前辈,您修为高神通广大,我十分佩服。但是徒弟不应该是你这种收法吧,哪有先绑架,再强逼地道理?”
左游仙摇头:“绑架你是受人所托,与收徒之事无关。我是真想把你从两军阵前活着带走,并传你一身神通*。但前题是,你必须真心拜在我左道门下。”
梅振衣:“您刚才给我送来的神念。已经把左道门的由来说清楚了,说实话,我同情前辈的遭遇,但并不赞赏你的做法。”
左游仙面色一寒:“同情?世事无常。不需同情!我只问你。愿不愿拜师?”
梅振衣的表情有点滑稽,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左前辈,我也反问你一句,我父亲是当朝宰相,平叛的大将,我能跟着你四处去造反吗?”
左游仙淡淡地答道:“在敬亭山中教你课业的师父,就是那位星云师太,她地父亲也曾经是唐朝宰相,赫赫有名的托孤重臣。她不也是落魄流离出家为尼了吗?南鲁公的儿子,相比褚河南公的女儿又如何?你若放不下,终究得不了真修行,将来说不定下场比那褚云行更惨,还不如趁早随我去呢!”
梅振衣一皱眉:“我不是放不下功名富贵。这与拜入左道门不可相提并论。”
左游仙冷冷道:“你若不加入左道门。此去九死一生,这是趋吉避凶之道。你不会不明白!你肯拜我为师,我便就你一命。”
梅振衣边想边说:“左前辈,我若因贪生怕死而拜你为师,会是真心地吗?你若想收我为徒,也不会是希望我是矫意之举吧?”
左游仙笑了:“你问地好,这确实两难。背信弃义贪生怕死之徒,还谈什么修行大道?你若因此而拜我为师,我也不能答应。但此时我欲收你为徒,又以你的性命相威胁,是无法真心收服你的——这怎么办呢?”
梅振衣眼睛眨了眨:“好办,到时你先救了我,然后再问我愿不愿拜你为师,不就没问题了?”
左游仙的笑容越来越盛:“臭小子,还想赚我上当?先来个缓兵之计,逃过此劫再说?你错了,只要你拜我为师,等你修行突破大成真人境界之后,我就有办法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归顺左道门,倘若你有欺师叛门之嫌,我第一个杀了你清理门户!”
梅振衣轻轻一哆嗦:“左前辈,您别吓唬我,我还没拜你为师呢。这么大的事情,让我考虑清楚不行吗?再说我已有修行上师,我总得请教上师吧。”
左游仙一挥袖:“你以前是谁的徒弟我不管,只要你真心拜到我的门下就行,要考虑就尽管考虑吧,但我要告诉你,时间可不多了,你要尽早决定。”
梅振衣直摇头:“左前辈,以你的修为,不会不明白,这种事情只在真心与假意,我空想再久,恐怕也没什么用处。”
左游仙直点头:“臭小子,你说的不错,有些事你自己是想不通地,我既然要收你为徒,自然会设法点化你。”
点化?不会又要象钟离权那样搞出很多事情来试探吧!左游仙会怎么干呢,梅振衣心里直打鼓,可是接下来一连过了几天,左游仙并无任何异常举止。
左游仙想怎么样他管不了,梅振衣并未将脱困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一直在策划着再次逃跑,实际上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准备了很多天。这一次没有人能帮他,一切只能靠自己。
自从路遇梅毅之后,左游仙的行程变了,过了黄河后一路都很小心,在山野中穿行避开有人迹的地方,径直向北来到关外,又折转西行。这里是一望无际地大草原与断断续续地丘陵,更是看不见一个人了,就算有牧民在这一带活动,左游仙也远远避开了。梅振衣穿越前不是见过草原,但是这种草原真没见过。季节已是晚春初夏,草原上刚刚经过雨季,牧草十分茂盛,高度过了梅振衣的肩膀,四处生长着不知名地野花,姹紫嫣红十分鲜艳。偶尔经过几座小山,山上的树木都不高大,生长得奇形怪状又郁郁葱葱。
站在高坡上远望,很自然就能联想起那句诗歌——“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这才是真正充满生机的草原,而不是穿越前所见的那种低秃秃、被过度采用后一片贫瘠的样子!梅振衣一边在心中感慨,手上也没闲着,仍然每天捧着指妖针寻找“灵气充盈”之地。
066回、眼前童子抽身术,上古神农百草鞭
这一路西行,度当然很快,但相对于左游仙的修为,还是显得慢多了。往往是左游仙带着梅振衣走,感觉就像“草上飞”,贴着草尖飘然滑行姿态十分潇洒,每日风餐露宿领略塞外风光,中午和夜间则停下来休息。
梅振衣并没有流露出任何异常的迹象,每到一处仍然择地修行,夜间静坐修练灵山心法,午间则继续练习拜神鞭,还是拿左游仙当陪练。左游仙的态度也有所改变,不再总是冷嘲热讽,一边施法化解他的攻击,不时还指点两句和人斗法应该注意什么。有时候他也会还击,并不伤梅振衣,只是告诉他出手时还有什么破绽。
这样一来梅振衣的收获就更大了,一支拜神鞭自手中祭出,时聚时散、可虚可实,就像一条若隐若现的银龙围着左游仙盘旋。梅振衣习练最多的是捆仙绳术,左游仙并不躲闪,就站在那里让他凝聚长鞭来捆,可是拜神鞭捆不住左游仙,一绕上他的身体就会被震散。看来法术玄妙是一回事,施法人的修为高下又是另一回事。
一连七天,他们已经走出了绵绵无际的大草原,进入一片茫茫的戈壁滩,这里满地碎石很是荒凉,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绿州与胡杨林。偶尔经过一片貌似城堡的地方,走近了才现那是在长年风沙剥蚀下天然形成的地貌。离西北边境越来越近了,时间不容再拖延,梅振衣决定就在今天实施逃跑计划。
这一天中午,戈壁上空的日头很是毒辣,他们在一片胡杨林中的泉眼旁边休息,梅振衣又要练习鞭法了。但是他今天换了个花样,解下手臂上的袖里乾坤腕递给左游仙道:“前辈,这些日子我一直在习练手中这支拜神鞭,可还有一件护身法器并不清楚它的妙用。就是吴王当年留下来的这对袖里乾坤腕。您曾说它不仅能够防身,还可以飞出伤人,能够指点一二吗?”
左游仙笑了:“那天你在山中面对劫匪,用护腕卸掉他的刀劈之力,不是已经会用了吗?”
梅振衣:“我就掌握了那么一点点,其它的奥妙还不是很清楚,看来修为还是不够啊,左前辈就给我演示演示吧。”
左游仙把护腕接了过来,扣在自己的双臂上。站起身来道:“当年杜伏威用这双护腕,挡住了一位飞仙地御剑一击,其实也是一种御器之法。现在你来向我攻击试试。”
“左前辈,我要出手了。”梅振衣挥鞭抽向左游仙,左游仙这回干脆不动了,抬起一只手放在胸前,也不知用了什么门道,拜神鞭抽到他身上被一股力量阻挡,啪啪啪声音连响。却在左游仙身边三尺之外传出“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梅振衣叫了一声,紧接着又喊道:“捆仙绳!”
长鞭脱手而出盘旋飞去,就像一条银蛇缠绕几圈突然收紧,凌空去捆左游仙。左游仙手腕一震,长鞭离他三尺就突然散开了,化作了一片云烟,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就在这个时候却出现了意料不到的变化,长鞭散成的云烟突然出七彩光芒,这七彩光芒一下子就笼罩住左游仙的身体。
再看左游仙的身形。从头到脚连五官面目在内,都沾染了一层七彩毫光,看上去十分威武神奇,却不是他自己弄出来的,而是梅振衣不知用什么法子“镀”上去的。
“臭小子。哪来的迷仙散!”左游仙断喝一声。
梅振衣却没跟他废话。身形原地腾空翻转,尽全力挥出了拜神鞭。原来刚才他施展的根本不是捆仙绳术。长鞭散开之际施放了迷仙散,随即一招手又重新凝聚鞭身挥出。林雷
左游仙身形刚想动却突然变色,万分惊讶地看向自己的手腕,这时就听一声脆响宛如金铁交鸣,拜神鞭结结实实的抽在他地脑侧——竟然打中了!
左游仙并没有倒下,他周身环绕的七彩毫光刚刚散开一半,双手张开,看姿势右手正要去抓左手的手腕,动作却被奇异的定格,就似瞬间化作了一尊石像。
成功了,终于成功了!梅振衣心头狂喜,但并没有傻乎乎的站在那里欣赏杰作,而是一收鞭转身撒腿向南就跑,动作快的像一溜青烟,眨眼间在左游仙的面前消失不见。
迷仙散是什么东西?也是修行人炼制地一种外丹饵药,同时也是一种迷药,它既是一种迷药也是一种施药地法术,作用就是麻痹人的寻常五官。只要中了迷仙散法术,不论是什么人,在一瞬间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声光味触等五官感觉统统断绝,哪怕是神仙也一样,所以叫作迷仙散。
听上去这东西似乎很好用,但对于真正的修行高人来说却没有太大用处,因为它断绝的仅仅是人们的平常五官。假如修为到了元神清明的境界,神识外感可以不借寻常五官,就算中了迷仙散也很快就可以施法驱除,同时也不为所迷。
至于左游仙这种有出神入化神通的高人,那就更无所谓了,所以左游仙一开始现梅振衣施放迷仙散,只是奇怪并未惊慌。但梅振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就是要让左游仙这个身体躲不开他的昏厥鞭。左游仙有出神入化之能,以化身移位自然不会被抽中,但他还中了另一个埋伏,就是那双护腕。
那双护腕恰恰是锁化身变幻地,对梅振衣没什么作用,但是对左游仙这种修为就有用了。梅振衣原来并不知道这项妙用,他是听东华上仙说的,而左游仙也不知道,突然间现化身无法运转已经迟了。
左游仙当年见过吴王的这双护腕,但那时他的修为还没有达到出神入化境界,自然感受不到护腕的这种妙用,多年之后再见到此护腕戴在梅振衣手上也没怎么留意,结果恰恰栽在这上面。
护腕是他自己戴上去地,并非太乙真人这种高人施法将他锁住,理论上左游仙可以自己摘下来,但梅振衣地鞭子可没给他这个时间。就算左游仙有再大的本事。刚刚中了迷仙散,又突然现化身被锁,肯定也是反应不过来地。
迷仙散是哪来的?梅振衣身上有这种东西左游仙竟会不知道?说来话长——
左游仙刚刚掳走梅振衣之时,他身上自然不会有迷仙散,而左游仙也不会给他机会采药、安放炉鼎、炼制成迷仙散。梅振衣什么时候采地药?拿到指妖针之后就开始了。他一天到晚捧着指妖针在各处乱窜,说是要找灵气汇聚之地修炼,实际上是以此为借口寻找山野中生长的各种灵药。
每一次练习拜神鞭时,长鞭聚散飞舞,旁边有花草无意间被打落也很正常。他通过拜神鞭的聚散。将采到的药石打散,将药力凝聚到鞭身的最末端手持之处。这个工作不是一天完成的,药也不是一次采齐的。他进行的非常小心,左游仙也没注意。
左游仙万万没想到,梅振衣会以拜神鞭为炉鼎,在各处无意中打碎花草凝聚药力,一点一点的配齐药方,在练鞭时运转法力,用这种方式去炼制迷仙散。简直是匪夷所思。左游仙虽有出神入化大神通。但在某些方面地功夫是远远不如梅振衣的,比如外丹饵药的炼制。
迷仙散一共需要配齐十三味药才能炼制,九种花草四种矿石,梅振衣拿着指妖针装模作样四处寻找,不知用了多少心力,这才于三天前刚刚炼制成功。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地,就是在彭泽城外遇到那一对九尾狐姐妹时,已经盘算好了这个计划,尚在望湖楼点那两道菜引来追兵之前。
当时那一对妖精姐妹的谈话梅振衣听见了。听说刘海施放迷仙散,趁机偷走了她们的落宝金钱,他心中就一动。后来拦路动手时,梅振衣尝试了拜神鞭的一种妙用,既能散聚鞭身收走那狐狸姐姐韦九蓝施放的迷药。又能将凝聚的迷药再出。成功之后觉得也可以如此炼制与使用迷仙散。
接下来他向左游仙要走了指妖针,找了个借口做掩护。就开始暗中采药炼药,如此炼药之法前所未闻,左游仙也完全没想到。万里迢迢走了一路,他也炼了一路的迷仙散,终于找了个机会骗左游仙戴上护腕锁住化身,趁着突然施放迷仙散地功夫,一鞭抽中了他。
梅振衣没有时间得意,他也知道以左游仙地神通,自己拖延不了多久,机会稍纵即逝。他用最快的度施展神行之法向南狂奔,渐渐到了戈壁滩与草原交界的地方,也看见了几处牧民的帐篷,但是他不敢停留,向这些普通人求助是没有用的。
梅振衣只想远远离开,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收敛神气静静不动,左游仙再大的能耐也不一定能追到他。戈壁草原一马平川没有好地方躲藏,梅振衣一路神行,时间已经接近一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条溪流和绵延的群山。
这里的山与江南一带不一样,草木不高,裸露地岩石斑驳错乱,有大大小小的洞**和孔隙,只要过河进了山,就等于安全了。梅振衣心头一喜加快脚步飞驰,就在此时空中飕飕两声响,有两块东西飞来,一块打中他的肩膀上,另一块打在他的腿肚子上,把飞奔中的梅振衣打地从地上飞起翻了几个跟头落入河中。
还没等他从水里冒头,天空落下一个紫色地身影挥袖一招,把满身湿漉漉的梅振衣摄了出来扔在河岸上。梅振衣哎呦一声摔了个**敦,左肩和右小腿火辣辣地痛,抬头看去,左游仙正站在不远处,脸上没有怒意,而是又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在微微点头,地上落着那一对护腕。
“左前辈,你怎么这么快就追来了?出乎我的意料。”梅振衣一见又落到左游仙手中,暗叹一声运气太差,一边揉着肩膀一边说话,现在的形势已是无计可施,干脆硬着头皮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左游仙瞪了他一眼:“出乎你的意料?你才是真正出乎我的意料,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能从我手里逃脱了。真没想到,一举一动都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竟能玩出这么多花样来,真是惊喜不断啊!”
梅振衣站起身来甩了甩头,腆着脸道:“前辈真是神通广大,我的筋斗云是翻不出你的五指山啊,刚才抽中你一鞭,不会和我计较吧?”
左游仙:“什么筋斗云和五指山?那可是是仙家法术,你太抬举自己了!……计较?当然要和你计较!这是几十年来,我第一次被法器直接打中,出手的却是你这个小娃娃。真是了不得啊。……刚才在天空将你砸落水中,已经报了那一鞭之仇,你就偷着乐吧。”
梅振衣又蹲下身来揉小腿肚子:“多谢前辈手下留情。能不能请教一件事,我那些小手段困不住你太长时间,但是我已经跑地这么远,你怎能这么快就能找到?按当时的情景,是不可能立刻追踪我的。”
左游仙:“你跟我玩花样,我就不能在你身上做文章了吗?那护腕有门道我事先不知,可迷仙散是怎么回事?你先告诉我哪来的迷仙散。我再说我的手段。”
梅振衣这个老江湖。这回是彻底没戏唱了,叹息一声取出拜神鞭,告诉了左游仙自己如何炼制的迷仙散,从彭泽城外一直到塞外草原,他这些天一直在炼药。左游仙听完之后有些愣,对着梅振衣左看看右看看,就像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前辈,为何这样打量我?”梅振衣被他看的心里有点毛。
左游仙若有所思的说道:“如此炼制灵药,我倒是曾有所闻。但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你曾有所闻,谁还这么干过?我还以为是我自己突奇想呢。”梅振衣也好奇了。
左游仙抬头望天:“上古传说,炎帝神农氏曾有一支神农百草鞭,抽百草而知药性,并可随鞭炼药。我本以为只是传说。世间不可能遇见。没想到你在我眼前办到了,真是让我开了眼界。”
梅振衣:“神农百草鞭?这个传说我以前好像也听过。但不知有随鞭炼药的典故。我修为低微,哪能与上古炎帝相提并论呢?”
左游仙摇了摇头:“你没必要这么说,上古之人也是人,在我等修行人眼中,不必视传说神迹为不可测,修行悟道,解其玄妙而已。我虽没见过上古传说中地神农百草鞭,但今日见你施展,玄妙类似,无非境界不同,所以说你也让我开了眼界。”
梅振衣:“左前辈,也别光说我,你是怎么追来的?”
左游仙白了他一眼:“你用迷仙散断绝了我的寻常五官,那一对护腕竟然能锁化身变换,我一时不察被你地鞭梢打中,你的鞭法能封法身炉鼎的神气运行。……我运转法力驱散迷仙散,化身与炉鼎相合使神气畅行,再摘下护腕,你小子早跑的无影无踪,在我的神识感应之外了,好手段啊!”
梅振衣直摇手:“别夸我了,拣要紧的说,您是怎么找来的?”
左游仙:“戈壁茫茫,我又不知你地去向,还真不好找。可还有一件事你不知道,你为逃走留下了护腕,却带走了另一样不属于你地东西。你能耍花样,我也可以做手脚。”
“指妖针!”梅振衣突然反应过来。
左游仙点头道:“不错,就是指妖针,当初交给你的时候,我就在上面下了灵引。假如你逃到三百年之外,潜伏水中或在深洞躲藏,我也没有办法,但只要你还在三百里之内没有避入结界洞天,我一念之间即可追索。”
梅振衣回头望着河流对岸的山地,喘了口气问道:“我逃了多远?”
左游仙微微一笑:“二百八十里,你差一点就走脱了,可惜啊,还是功亏一篑!”
梅振衣一**坐在地上,觉得全身酸软再也提不起一丝力气,朝天长叹:“就差二十里啊!早知道该把指妖针给扔了!”
左游仙哼笑一声:“哪有那么多早知道?什么都早知道,你也不会落入我手!其实你已经很不简单了,要是真能逃走我只会夸你。……多说无益,我们今日就要赶到突厥军营,眼前这一劫你已是躲不过了。”
067回、铁骑十万拥可汗,怎堪上位是昏才
突厥人的军营比较简陋,设在热海岸边水草丰盛之处的一片很大的山谷中,四面制高点上都有望哨,周围依地势布置了寨栏,还有侦骑在附近游弋。谷中安扎着大大小小的帐篷,四处都是马匹与火堆,来来往往带刀武士的服色与打的旗号都略有区别,应该是来自不同的部落。
突厥战士清一色都是骑兵,每人都备了不止一匹战马,军营中的人们看似有些散乱随意,但只要号角声一响,他们在很短时间内就可上马集结,列队冲杀而出,机动作战能力很强。这样各部落聚集的军队,需要有人统一调度指挥才能与大军作战,突厥人的领军主帅是其中最大部族的领阿史德元珍。
车簿是突厥人的精神领袖,威望很高,但他本人只是一位迷恋于酒色享受的贵族,没有领军作战与治理草原众部的韬略才干,否则也不至于被伏念与温傅软禁多年不能脱身。他有号召力让突厥各部听命,但指挥调度大军还是要靠主帅元珍。
但车簿身边也有高人,草原上的第一大祭司,萨满大巫骨笃禄是他的席护法与最重要的谋士,如今在突厥军中俨然就是军师的角色。骨笃禄作为大祭司,与草原精神领袖车簿的利益是捆绑在一起的,多年来一直守护毕始可汗的嫡传后人,也是车簿最信任的心腹,凡事言听计从。
骨笃禄最得意的弟子,也是他从小培养的助手、将来的继承人阿骨都,认车簿为义父,可见两人关系之亲近,简直就是穿一条裤子的。阿骨都为掩护车簿突围,命丧梅家部将之手,骨笃禄与车簿要抓梅振衣出气,在这种时候请左游仙这种高人行险做此泄私愤之举,也可见两人都没什么大胸襟。
这一天下午日头偏西,热海岸边凉风习习。天上白云淡淡霞光微吐倒映于湖中,景致十分悠远。就在这时。军营上方传来一身长啸,如鹤唳长空,引起一片马嘶之声。一道身影带着灰色云气飞起直射天空,正是萨满大巫骨笃禄。
骨笃禄向远方问道:“何方高人,窥探我突厥军营?……哦,左至尊回来了?辛苦辛苦!……梅家小儿也带来了?果然神通广大,佩服佩服!”
来正是左游仙与梅振衣。今天中午逃跑失败后,梅振衣垂头丧气收起护腕,紧接着就被左游仙飞天带走。这次一刻也没有耽误,直接来到突厥军营。
梅振衣并没有受到什么虐待,本来骨笃禄想把他用铁链栓到马棚里,可是左游仙说:“我只答应将此子带来,送到两军阵前,至于其余的事,由我自行处置。”于是梅振衣被送到了左游仙居住的大帐中。既没有戴锁也没有被其他任何法术禁锢,一切行动自如。
但左游仙离开时冷笑着对他说:“小子,你也许想逃跑,但我建议你不要试,这是在军营中,外面有军队专门看守,就算你能打倒几个人,但绝对逃不走,弄不好还白送一条小命。”
以左游仙的身份修为,是地位然的贵宾。他要把梅振衣留在自己的营帐中,骨笃禄也不便阻止。但骨笃禄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有军队看守,他又叫来自己手下几名萨满巫师,在周围好好盯着。
车簿特意为左游仙准备地帐篷很大也很精致,挑帘进去,里面有帷幔隔成前后两间,后面是休息的卧室,前面是起居待客地场所。地上铺着干净的毛毡,帐篷内桌案床几一应俱全。这在中原腹地当然不算什么,但在突厥军帐中已经是极高的接待规格了。
更有意思的是,帐内前间中还有两名少女,年纪大约十七、八岁,身材健美而匀称。光滑细腻的肌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带着半透明的面纱,穿的衣服非常“短小精致”。连肚脐和光溜溜的小腿都露在外面。她们正坐在毛毡上休息,看见梅振衣左游仙进来,赶紧站起身来怯生生地鞠躬行礼
她们是从龟兹买来的女奴,是车簿送来“侍候”左至尊的。左游仙并没有“享用”这一对女奴,也没有赶她们走,留在前帐端茶倒水。这一段时间左游仙去江南带来梅振衣,这一对女奴也一直守候在空帐中打扫收拾不敢离开。
左游仙把梅振衣丢在大帐里就径自离去了,只有一对龟兹女奴瞪着深眼窝里的一双眸子,好奇的看着这个大男孩。梅振衣现在是又累又饿,他还没有辟谷不食的境界,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就没有吃过东西,逃跑时一口气狂奔二百八十里,已经到了神气衰竭的边缘。
除了身体地疲劳之外更重要的是精神上疲惫,自从被左游仙抓走后,梅振衣一刻都没有放弃逃脱的希望。哪怕引来梅毅也没有脱身成功,他也没有绝望,一直在努力想办法。今天机关算尽几乎就成功了,最后却功亏一篑,他真的感到累了倦了,一进帐篷什么话也没说就走进里间栽倒在床上,脑袋昏昏的却怎么也睡不着。
人们常说“一切都要靠自己,要自己把握命运!”这不过是一句励志的豪言,实际上一个人的力量再大、头脑再聪明,也无法掌握这世上的一切变数。到了军营中,梅振衣自己已经无能为力了,只有靠别人来救他。
身心疲惫中,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就是尚未见过面的父亲——梅孝朗。穿越前他是一个孤儿,穿越后虽然锦衣玉食但和孤儿也差不多,“父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象征与概念。虽然梅孝朗很关心他,甚至特意派梅毅到芜州,但是他却很难体会到那种寻常人的父子之情,毕竟连面都没有见过。而这一刻,他却无比强烈地想念起“父亲”来,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这么热切的盼望。
梅毅叔叔一定早已将口信送到父亲那里,父亲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的,身为当朝宰相南鲁公,也一定有办法救他脱困。此时的梅振衣真的象一个孩子,是那么的无助。心中也充满了期盼。父亲,这是一个多么温情、神圣、值得信赖与依靠的形象。
想到这里。梅振衣的精神稍感振作,突然觉得很饿。他站起身来走到外间,很乖巧地对那两名女奴作揖道:“二位姐姐,能不能帮我弄点吃的喝地?我实在太饿了,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
那两名女郎见梅振衣这么客气的和她们说话,神情有点慌乱的赶紧行礼答话。她们的声音清脆悦耳,说话象唱歌一样很是好听,然而梅振衣是一句也没听懂,不知是哪一国的鸟语?她俩也没听懂梅振衣说什么。
梅振衣无奈。只有打手势比划,其中一个女郎很机灵,好像懂了,在帐篷地支架上摘下一个大皮囊,另一名女郎取来一个纯银地酒尊,从皮囊中接了满满一尊气息辛辣的烈酒,恭恭敬敬双手奉到眼前。梅振衣苦笑摇头。他要地不是这个,语言不通真是麻烦!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有人说话:“梅公子休息了吗?您远道而来可能尚未用餐,我家元珍大将军命小人送来烤羊与煮茶,请梅公子享用。”
真是好事,刚犯困就有人送枕头!元珍大将军又是谁?两位女郎听见声音赶紧挑开了门帘,只见一名穿着皮甲,腰悬弯刀地大汉手捧一个桌面大小的托盘站在门前。梅振衣上前道:“你进来说话,元珍大将军是谁,为什么给我送吃的?”
大汉答道:“元珍大将军就是此次我突厥各部的军马主帅。他要小人转告梅公子,暂且在此安心做客,有什么要求就在帐门前吩咐一声,自会有人关照。……话已带到,左至尊的帐房,小人就不敢进去了。”
有意思,突厥主帅派人来安抚他,也不知有什么用意?管他呢,先填饱肚子再说,药王孙思邈的弟子。还怕别人下毒暗害不成?一整只烤羊羔,火候正好还在冒着热气,真香啊!
梅振衣在帐篷内享用着烤全羊,一边还有两名妙龄女奴主动端杯小心伺候。左游仙此刻正穿过军营前往山谷最中央的一座金顶大帐,走到一群帐篷中间时。迎面走来一群队列齐整地突厥武士。个个身材魁梧衣甲鲜明。
这行人当中是一名帽插野鸡毛的大将军,老远就迎上前施礼道:“左至尊。元珍给你行礼了!……听说您从江南带来了唐军主帅的儿子,劳苦功高一路辛苦了,这是要去车簿大人那里复命吗?”
左游仙轻轻一挥袖算是还礼,淡淡道:“元珍将军,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是特意在此等我吧,有什么话要说?”
元珍做了个手势,手下人散开不见,左游仙经过的这一带恰恰是元珍部落驻扎的地盘,见周围没有旁人,元珍才凑近了说道:“大战在即,骨笃禄那个巫师煽动车簿大人请左至尊深入险地,只为报他一己意气之私,窃以为不值。”
左游仙淡淡一笑:“值不值,我愿意,当初在酒席上定下此事,将军也在场,并没有反对,现在是要指教我吗?”
元珍连忙摆手:“在左至尊面前哪敢提指教二字,放眼这片军营十数万众,左至尊是我最最敬佩的世外高人,与我等庸才有云泥之别。当初未反对,是因为倘若计划成功,朝廷又真的派梅孝朗为主帅,那梅家公子将有大用,左至尊已为我突厥立下头功。……但我所谓的大用,与骨笃禄的想法不同,恐怕只有左至尊才能明白。”
左游仙微微一怔,看着他悠悠问道:“你对那孩子有想法?”
元珍上前一步:“不是对那孩子有想法,而是要为我十万突厥健儿的安危、各部地存亡谋划。……左至尊也曾经历过千军万马征杀,您认为凭着这十万精骑,真能永远击败大唐朝廷吗?”
嗯?这话有问题啊!尤其从元珍这位突厥兵马主帅口中说出,更加耐人寻味。左游仙看着他没有说话,表情不置可否很是高深。元珍被他看得头皮麻,既然话已出口,干脆把心里的想法都说了出来——
这次突厥各部响应车簿的号召,已是精锐尽出,能上马作战的男儿都来了,留在各部落里的只剩下老弱妇孺。如此有利也有弊。一方面突厥各部达成了近年来前所未有的团结局面,凝聚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另一方面如果一不小心全军覆没。那么突厥人将永远失去翻身的本钱与苟延残喘地底气。
梅孝朗的大军不过是大唐帝国伸出地一个拳头,而突厥大军已经赌上全部身家,就算一战能胜也将元气大伤,还会引来朝廷更大规模的征剿,从长远来看不可能一味力战下去。
长期以来突厥虽衰落但气数一直未尽,其原因很大程度在于各部散落在草原大漠中居无定所,大唐劳师远袭代价太大也难尽全功,所以只能对叛乱分子以征剿威慑,对其余各部以安抚为主。但这次情况不一样了。等于包好饺子等着对方来端锅。
这次能聚集起强大的力量,不应该用它去扬威赌气,而是要借此为突厥各部争取更多的长远利益。不久前大军攻占与洗劫了要塞黑沙城,显示了突厥人的力量,也抢夺了不少金银、奴隶和作战物资,第一步地目地已经达到。接下来要做的,不应该是一味劫掠厮杀。而是以手中地力量讨价还价,等待朝廷地安抚。
元珍的心目中最佳的结果,是希望唐朝划边境热海之地为突厥王庭建帐所在,册封车簿为可汗,车簿则统率突厥各部向大唐纳贡称臣以为外属,仿新罗或吐蕃前例。这样可以让突厥各部休养生息,慢慢图谋展,等将来未尝不可恢复毕始可汗时代的辉煌。
兴兵叛乱的目的应该是为了统一突厥各部,同时向朝廷争取更好的安抚政策。一方面陈兵示威,另一方面提出和谈条件。中间需要一个牵线人,唐军主帅梅孝朗最合适!
假如梅孝朗不战而屈人之兵,扬大唐国威,车簿率突厥各部拜服称臣,说出去也是大功一件,朝廷脸上也有光。梅孝朗只是行军主帅,他自己做不了这么大地主,但可以上表朝廷建议此事,甚至转交突厥称臣的文书。依照大唐开国以来的政策,向来怀柔致远恩威并用。“恩”尚在“威”前,这一计很可能会成功。
实现这一计划需要两个前提条件:其一是梅孝朗给突厥人这个面子,愿意用外交手段而不是军事手段平息叛乱。其二是车簿愿意向唐朝中央政府称臣。
第一个条件现在有希望,梅孝朗的长子秘密落到突厥手中,于公于私他都有以外交手段解决的必要。一方面可以不战而扬国威。另一方面也可以趁机私下里救回儿子。但另一个条件很麻烦,车簿是个酒色庸才。没什么韬略远见,被软禁这些年心态也有些扭曲,如今聚集了前所未有的十万大军,一心只想扬威泄愤。
偏偏只有车簿才有凝聚突厥各部的号召力,别人暂时取代不了他的地位,元珍劝了他几次都无效果,车簿在大巫骨笃禄的煽动下决心要与梅孝朗大军顽抗。今天左游仙抓回了梅孝朗的儿子,本是好事,可元珍听说在骨笃禄地蛊惑下,车簿打算下令将梅振衣推到两军阵前斩祭旗。
如果真是那样,元珍的一切打算都泡汤了,梅孝朗定会决一死战毫不留情,局面再无回旋余地。听说左游仙把梅公子留在自己的营帐中,并未交给骨笃禄受虐待,看来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元珍赶紧找左游仙来商量。
人是左游仙抓来的,而且这位左至尊神通广大犹在骨笃禄之上,是突厥人的贵宾,在车簿面前,他说的话很有分量。元珍希望左游仙能够劝说车簿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回心转意勿再一意孤行。当然也不能让左游仙白劝,元珍还拍着胸口许下了一大堆诺言。
068回、匹夫空凭凌云志,万马齐喑一时休
元珍许诺,只要朝廷安抚之计能够成功,突厥可以重新在热海一代立帐建国,那么突厥各部将世代尊左游仙为“至尊大国师”,他在突厥国内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拥有然的尊贵地位。元珍凭什么许下这种诺言?他也在暗示——
如果车簿受封为可汗,突厥各部重新聚集建国,以车簿的才干恐怕只能做个象征,真正大权将会落到他元珍手中,国中事务也将由他说了算,时间一长足以取而代之。但现在谈这些还为时尚早,也不能明说,要任务还是如何打压骨笃禄那个巫师,利用梅振衣的关系和梅孝朗秘密谈判,这一切都需要拉拢左游仙这位高人。
其实现在要元珍杀了骨笃禄,直接架空车簿自己作主,他都万分乐意,但是他没这个本事也不敢贸然这么做,只有来向左游仙示好,并陈说利害。左游仙不仅是个修行高人,当年也是辅公麾下文武双全的重臣,应该清楚他说的都在理。
元珍讲完后向左游仙深施一礼,很郑重的说:“左至尊,我们草原人向来一诺千金,话已出口再无悔改,希望您能明白我的苦心!”
左游仙心中暗道:“一诺千金?开什么玩笑!这些年降了又叛、叛了又降多少次了?看似性情直爽,实则反复无常,贪心一起就杀人放火敲诈勒索。”但同时也觉得元珍此人不简单。至少是个有眼光地明白人,比车簿之流强多了。
左游仙并不关心突厥人的“大计”,他的兴趣只是和大唐李家作对而已,这边造反他就来帮忙。听完元珍的话,他面无表情显得高深莫测,微微沉吟道:“将军所言很有见地,待我见到车簿大人,自会相劝。无端将那梅家小儿斩祭旗,确属不智。”
元珍赶紧道:“您这么说。小人就放心了,有劳至尊大国师费心!”事情八字还没一撇呢,“至尊大国师”的帽子先送了出去。
大业未成先把大帽子戴上的人可不止左游仙一个。区别只是被动与主动而已,那位车簿大人,此刻已自封“金帐天可汗”。憋屈多少年了,车簿从来没有这么威风得意过。登高一呼十万铁骑云集。旌麾所指无往不利,他飘飘然已经自比当年的祖先始毕可汗了。
元珍找左游仙商议的时候,这位天可汗正在金顶大帐中饮酒,一手端着镶金犀角杯,另一只手在一位妖娆女子的短皮裙下揉捏,一圈仅着寸缕突厥艳女环伺,就像围着一扇美肉屏风。享受着美酒,听着怀中美女略带痛楚地喘息声,车簿有一种掌握一切的征服感与满足感。已经微微有些醉意。
此时内帐外有人禀报:“启禀天可汗,骨笃禄大师求见,有紧急军情商议。”
听见紧急军情四个字,车簿的酒意清醒了不少,请骨笃禄进帐。骨笃禄看上去四十多岁地样子。面容削瘦肤色微黑。鹰钩鼻深眼窝,一双不大的小眼睛闪烁着寒光。他进帐后右手放在左胸前。欠了欠身给车簿行了一礼。
车簿招手道:“大师不必向我行礼,快坐下。……你等还不伺候大师宽衣饮酒!”
骨笃禄坐下后却没有让美女伺酒,摇了摇头道:“天可汗,请退左右,我有秘事禀报。”
车簿见他语气郑重,也挥手让身边众人退下,放下酒杯问道:“又出什么大事了?唐军不是还在百里之外吗?”
骨笃禄:“不是唐军有变,恐是我军中有人怀有异心。左至尊抓来梅家小子,囚禁在自己的帐房中,我派手下巫师监视,现阿史德元珍也命手下送去美食以示好。s刚刚又得到消息,左至尊在来见天可汗的途中,被元珍拦住,不知与他商议何事。”
车簿:“你说元珍有异心!不会吧?他地想法我清楚,就是劝我趁机与唐军议和,率突厥各部称臣,受唐廷地正式册封。”
骨笃禄冷笑一声:“受封之事,迟早要议,但不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击败梅孝朗大军,占据北庭与安西全境,让梅孝朗获罪报你我之仇,让大唐也知道我突厥人的厉害。到那时再向朝廷提出和亲,美女金帛与牧场封地不是任由天可汗而取。”
车簿笑了:“大师所言极是!元珍进言也有道理,只是目光过于短浅,不知你我心中的大志向。大战在即,还要靠元珍指挥调度各部军马,不必过于猜忌,我想他路遇左至尊,也是为了询问梅家小子之事。”
骨笃禄眼珠子一转:“天可汗用人不疑,但我们也不可无防备之心,如今元珍兵权在握,以天可汗的名义调动各部军马。若此战大胜,他的威望也将大增,假以时日,未尝不会成为第二个伏念、温傅啊!”
一听这话车簿的脸色沉了下来,紧锁眉头想了半天:“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派人盯紧些就是,另外传令调黑沙城的咽面将军率军开拔,从侧翼接应,这一战必破梅孝朗,届时封赏咽面节制元珍,你我在上位则可无忧。”
原来突厥人攻占要塞黑沙城后,城中驻扎不下十几万大军,于是在热海岸边扎营,另派三姓贵族的领咽面率三万人马驻守黑沙城。
骨笃禄点头道:“此计甚好,只是眼前不知元珍找左至尊商议何事?如果他……”
车簿打断他的话道:“不必怀疑左至尊,我在酒桌上一句戏言,他就远行万里带来梅家小子,真乃一诺千金之人。况且他神通广大。得此人相助真是我突厥之福。”说道这里又觉得有些不对,咳嗽一声又道:“但不论他有何等神通,终究是个外人,值得尊敬贵客而已。骨笃禄大师是草原大祭司,我地心腹臂助情同兄弟,我们对客人有些雅量也无妨。”
骨笃禄嘿嘿笑了两声:“大汗,我可不是怀疑左至尊,也是想提醒您善待此人,不要让他被元珍拉拢去。能得此人之助,确实是我等之幸。”
车簿:“要是元珍三言两语就能蛊惑,那他是算不上世外高人。他不是要来见我吗?如果见面主动提及元珍找他之事,我们就不必猜疑了。”
就在此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启禀天可汗,左先生求见。”
车簿与骨笃禄对望一眼。高声道:“快有请!”
左游仙挑帘而入。对着车簿稽算是行礼,而车簿早已离座而起走上前去,把臂笑道:“左至尊劳苦功高,真不知该怎样谢你?……来来来,快请坐!”他亲自送左游仙入座,并亲手斟了一杯酒放在案上。
左游仙从怀中取出昆吾剑道:“区区小事而已,大汗不必夸奖,此去取回了失落的昆吾剑,物归原主请大汗收回。车簿直摇手:“昆吾剑虽贵。怎比左至尊相助之情,区区小物,既是您所追回,理应归左至尊所有。”
那边骨笃禄也道:“左至尊太客气了,我等还不知如何相谢。怎敢收下您夺回的昆吾剑?你快把剑收起来罢。”嘴上这么说。可眼神中还是有一丝惋惜之意。
左游仙也不客气,收起昆吾剑。直截了当的说:“来的路上,碰见元珍大将军,他告诉我大汗欲将梅家小子推到阵前斩祭旗,请问可有此事?若真地如此,我以为不是上上之策。”
见他开门见山提起此事,车簿与骨笃禄脸上都露出释然之色,骨笃禄笑了:“左至尊多虑了,我本有此打算,但是黑沙城地咽面将军听闻此事,献上一条妙计,大汗已经改变注意了。”
左游仙:“噢,咽面将军有何妙计?”
车簿答道:“与其阵前祭旗,不如乱对方军心!”
咽面出了个主意,让潜伏在王方翼军中的奸细们散布消息,主要有两条:一是梅孝朗遣子通敌,不欲作战,已经私下里向突厥大军求和。二是梅孝朗地公子被突厥虏获,他已经胆寒无心恋战。这样不仅可以打击唐军士气,还能引起王方翼与梅孝朗之间将帅猜疑,咽面这个算盘打得不错。
这次唐朝动三十万军马,其中二十万是梅孝朗从关中调来,自然没有突厥奸细。但是王方翼手下地十万人是当地各族守备军马,此地各族杂居已久,难免有奸细混入。可以让这些奸细在对方军中四散谣言,就是要扰乱大唐
到了两军对阵之时,再将梅振衣向前一推,铁证如山,梅孝朗是百口莫辩,将来战事失利,梅孝朗非得被大唐治罪不可。这一计深得骨笃禄之心,他就是要对付梅孝朗报私仇,如此又能乱对手军心,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立刻鼓动车簿下了命令。
左游仙闻言摇头不已,脱口道:“愚蠢,咽面此计甚蠢!”
车簿不解道:“左至尊何出此言?”
左游仙:“兵,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岂能因一小儿而动大军之心?梅振衣是孝朗之子,不是大唐太子!……如果秘而不宣,还可能借此与梅孝朗私下商谈接触,为招抚之事争得些许希望,而如今传扬的人尽皆知,这就逼梅孝朗弃子不顾了!”
骨笃禄道:“那又怎样?对我军又没坏处!”
左游仙:“怎么没有坏处?军营不比市井,突然冒出流言,很容易按营追查,到时候突厥埋伏在大唐军中的细作,都会因此事而暴露。”
车簿这才回过神来惊讶道:“我不该下令让所有人都散布谣言,此刻再派人密令阻止,恐怕也来不及了。”
骨笃禄:“也许是左先生多虑了,就算如此,我突厥各部也早已做好为天可汗牺牲地准备。汉人不也常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吗?”
左游仙暗叹一声无话可说,看着面前这两人,心中已经料到这一战突厥是非败不可,十万铁骑落到他们手中真是冤啊!那元珍是个明白人,可惜做不了主,能做主的车簿,论文韬武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唉,不管了。想管也管不了,这一仗爱打成啥样就啥样罢!他自己还是想办法去“点化”梅振衣,让那小子拜倒在左道门下。才是眼前的正经事。
左游仙面见车簿地时候,百里之外,大唐军营地中军大帐中,梅孝朗也在与副帅王方翼商议军情。周围没有旁人。两人中间的桌案上放着一封密信。
梅孝朗指着书信道:“这是阿史德元珍遣人送来的密信。信中提到,如果朝廷肯册封车簿为突厥可汗,划热海之地供突厥各部放牧乞食,封他元珍为热海大都护。他愿意劝说元珍率突厥各部臣服,永为大唐子民,年年纳贡岁岁来朝。……王将军怎么看?”
王方翼冷笑一声:“想得美!此次突厥各部精锐齐聚,是千载难逢的战机,正应一举剿灭,哪里还能给机会让他们修行生息。将来做大岂不是养虎为患?”
梅孝朗点点头:“将军所言极是,但如今武后掌权,好扬万国来朝之威,此事我等不上报朝廷吗?”
王方翼断然道:“不能报,也不必报。突厥以车簿为。不是以元珍为,他遣使来谈是没有用地。……退一步说。就算车簿也有此意,梅公也断不能接受。突厥人反复无常多少年了,时而兴兵劫掠,时而求天朝财帛安抚,我天朝岂能取子民之地产财帛,抚杀掠之外贼!……朝中有人好如此,难道梅公也欲如此?”
梅孝朗有些无语,王方翼说的话都在理,他默然片刻才说:“我与将军意见一致,但行军作战应尽量克敌利己,代价越小越好,未战先屈人最上。实不相瞒,我已派使与元珍假意商谈,以动摇他的死战之心。”
王方翼:“兵诡道,能使突厥君臣疑忌,对我们当然有利,怎么和他谈都无妨。但是到了战阵之前,定以雷霆之势一举歼灭,让突厥各部再无反复作乱地机会。”
就在这时,帐外亲兵大声禀报:“凌姿将军有紧接军情要求见王大人。”
凌姿是王方翼手下副将,行营总管,梅孝朗当即传令让他进来。凌姿身披甲胄不便行礼,在帐中抱拳道:“王大人,营中有紧急军务,请大人回营处理。”说话时低着头,没有敢看梅孝朗。
王方翼皱眉道:“出什么事了?难道是突厥人有异动?我与梅公议事时也来打扰?”
梅孝朗见凌姿神色有异,只说请王方翼回营去不说生何事,也问道:“你营中何事,需要王大人亲自处理,又不便当我面回报吗?”
听梅孝朗这么问,王方翼眼珠子一瞪喝道:“凌姿,你怎么回事?我营中出了什么事,还不向梅公禀报清楚!”
凌姿的神情有些尴尬,上前一步低声道:“西北镇守军所属营中,今日突起谣言,有士卒议论,胡说南鲁公之子现已在突厥,有人诬陷南鲁公遣子通敌,还有人妄言突厥已俘虏我主帅之子为人质。……我已闻讯之后立即下令不得散布妖言,并追查造谣之人,但今天下午各营谣言四起,竟传遍西北军中。末将觉得好生奇怪,特意前来禀报。”
王方翼闻言也吃了一惊,看着梅孝朗一时没有说话。梅孝朗心里咯噔一声,一颗心直往下沉,表面上却面不改色,微一思忖便问道:“西北镇守军营中有谣传,那么关中部卒地营中又如何?”
凌姿:“两处军马分开驻扎,关中军马营中并无流言散布。”梅孝朗强自镇定,捻须而笑:“我长子振衣年仅十三,自幼体弱远在江南养病,其余二子不过六、七岁,就在洛阳家中,突厥营中哪来的儿子?就算车簿胆颤欲降,要认我为父,我也不能收这个忤逆义子啊!……呵呵呵,定是细作散布谣言欲乱我军心,此举实属不智。……凌将军,传我号令,火命人在各营严查,凡在营中率先造谣一律拿下,分别严刑拷问,勾拿同党勿使漏网,不得有误!”
069回、愣将军挥拳击案,南鲁公阵前射子
凌姿领命而去,王方翼站起身来,很惭愧的说:“梅公,西北一代龙蛇混杂,我军中有突厥奸细,其实我早已知道,并在暗中搜集名录,释放虚假军情以为疑兵之计。粮草辎重、弓弩战马都有可靠之人看守,裹挟在大军之中他们也起不了太大作用。……不成想今日突厥将谣言造到南鲁公头上,是属下的过失,在此向您请罪。”
梅孝朗一摆手:“兵不厌诈,虚虚实实乃兵家常事,将军何过之有?只是决战在即,这些人用不着了,正好借此机会一举擒拿,届时推到两军阵前列队斩,寒敌之胆振我军士气。”
他听说“谣言”已传遍军中,心里就是一阵恻然,看来私下里假意商谈招抚,借机救回儿子是不可能了!他本人必须率军决战,而且一战必须获胜,以明忠君报国之心。是什么人和他有这样的私仇呢?肯定不是元珍,而是车簿与骨笃禄。梅孝朗深恨散布传言的细作,要将他们推到阵前一起枭。
这么做看似太狠,但自古义不掌财、慈不掌兵,刀枪战阵之前容不得一丝手软。王方翼闻言大喜:“梅公此举大快我心!对待突厥匪类,正应行此雷霆手段。”
梅孝朗却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王将军,还有一事我要与你明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即可。我长子梅振衣一月前在江南被人掳走下落不明,掳走他的人是当年江淮军中左道高人左游仙。如果我儿确在突厥人手中,那么左游仙也应在突厥军中。”
梅孝朗为什么要对王方翼说实话,因为自己儿子被左游仙所掳,这件事浩州府已经知情,迟早是瞒不住的。如果人悄悄救回来,平息叛乱之后一切好说,但此刻传言已起,假如真在两军阵前相见。他就很难解释了。
王方翼倒吸一口冷气:“梅公,此事当真?”
梅孝朗不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王方翼愣了半天,突然间握拳击案,重重的打在元珍的那封密信上,沉声道:“梅孝朗,你身为大唐南鲁公,家国大义孰轻孰重,应该想明白!”
身为副将与下属。有这么跟主帅说话的吗?这位王方翼还就是这种人,他有个外号就叫“王愣子”。到底有多愣?想当年他的一位结义好友犯法被斩暴尸,王方翼不怕株连前往法场。为朋友收敛了尸体并依礼埋葬。长安金吾尉弹劫他渺视国法,王方翼也自愿受罚,还是唐高宗下诏宽免这才没有追究。
这样一个耿直的人,又是前王皇后地亲戚。如果不是裴行俭大将军的庇护。他恐怕早就倒霉了。王方翼是裴行俭麾下一员猛将,立下战功无数,所得封赏却不多,裴行俭也一直有意让他戍守边关远离京城,这才安安稳稳的做官到现在。如今裴行俭已病故,朝廷在陈务挺的举荐下启用王方翼,王愣子的脾气还是一点未变。
听见王方翼的喝问,梅孝朗突然拨出配剑,转身朝桌案就斩了下去。王方翼惊得一缩手。只听稀里哗啦一阵响,连桌案带那封密信都被一剑斩为两段。
梅孝朗以剑指残桌决然道:“王将军说这种话,太小看我梅某了!我岂能为一子而不顾家国大义?方才告诉你实情,是因不想有私可能致你我疑忌,将军请放心。临阵破敌之时。我绝不会有半点犹豫。如违此言,誓同此案!”
王方翼见梅孝朗如此态度。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过分了,不仅无礼且有猜疑之心,脸涨的通红,长揖道:“梅公襟怀坦荡,属下敬佩不已!我是个武夫,说话口无遮拦请您不要介意。……令公子万一不幸,也是为国而捐身,无所憾矣。s……梅公仍壮硕,回头多娶几房姬妾,儿子,还会有许多的。”
梅孝朗收起剑不想再继续说儿子地事,指着大帐中央的军阵操演盘道:“你回去后督促凌姿按营拷问奸细,一个也别放过,今夜起全军任何人只入不出,勿再使一丝消息外泄,违令斩!”
王方翼面容一肃:“得令!”
梅孝朗:“明晨你拆营整军,与我合兵一处,我留五万人守此大营,调集粮草辎重为后军接应。其余大军火推进,直逼热海,让车簿措手不及。”
王方翼:“梅公要突然挥军急进?此举甚妙,我本为大军对阵要在两日后呢!”
梅孝朗:“关中军马一时不适此地水土气候,一入北庭我缓缓进军养精蓄锐,一面与元珍佯谈招抚。今士气已足,正应控弦疾进一举破敌。……破阵之时以西北精骑为先锋,王将军勇武之名我已久闻,没什么放心不下,但是对方军中若有左游仙那等高人,将军要小心。”
王方翼:“再大神通,一个人在如潮军马面前也是无能为力,若裹挟入冲阵之中也是九死一生,怕他什么?”
梅孝朗:“自不怕他能阻大军,只防他阵前偷袭伤我将领。”
王方翼:“梅公不必为我担心,裴相与平原公请妙法门的高人来营中助我,竟是一群娇滴滴地小娘们,架子倒是不小。……梅公自己也要小
裴炎最近与程务挺关系亲密,这一文一武在朝中结党,好的就差穿一条裤子了。程务挺举荐王方翼,裴炎竟然请来世间妙法门的高人到军中助阵。梅孝朗微微一怔随即释然道:“我营中也有世间东华门的高人,你回去告诉妙门众高人一声,阵前不要起了误会。”
王方翼领命回营,梅孝朗站在那里看着断为两截地桌案,面色深沉良久无言。这时帐外梅刚地声音禀报:“主公,积渊真人回来了!”
“快请!”梅孝朗从沉思中被惊醒,快步迎到帐门前。
积渊真人年纪不详,看上去只象三十许人,面色温润如玉,双目清澈如水。他没有穿道袍,而是草原上常见的牧民打扮。他这是乔装坐信使,代表梅孝朗去见元珍刚回来。两军之间密送消息十分危险,积渊这种高人肯帮忙是最适合不过的。
积渊是世间东华派掌门人,长年在终南山太牢峰清修。东华先生钟离权年初曾驾临太牢峰,招集山中弟子开法会,开讲金丹大道玄机,并顺便为梅振衣炼制了一支拜神鞭。当时积渊就得知钟离权在芜州新收了一名亲传弟子,是南鲁公之子梅振衣。若论辈分,梅振衣至少也是积渊的师叔。
修行高人“飞升”昆仑仙境之后。尘缘大多了尽,要么寻找昆仑仙境中的同门立派之地,要么做个游神散仙。总之是择地清修很少问世间事。昆仑仙境中清修无岁月之牵,只恐天劫难历、道果难求。象东华先生这样返回太牢峰开*会的事,几十年也难遇到一次。
钟离权返回昆仑仙境前,曾用纸鹤向太牢峰传信。假如梅振衣遇到意外变故。托世间东华门照护。结果没过多久,梅振衣真出事了,被高人掳走下落不明。东华门得信也在寻找,但左游仙修为高且行踪诡秘,只让梅毅撞见过一次便再无踪影,东华门弟子也没找到。
积渊觉得事态严重,恐负钟离权所托,亲自带领积海、积潭两位护法,以及门中十二名出色的晚辈弟子去拜访梅孝朗。却听说梅振衣可能被左游仙掳到突厥军中。沿途都没消息,他们也跟随大军来到西北,这一次积渊亲自乔装秘使去见元珍,就是想探听梅振衣消息,好设法救人。
梅孝朗见积渊进帐赶紧赐座命人献茶。慰问辛苦之后先第一句话问地是军情:“积渊真人。突厥战备如何?”
积渊:“虽是各部杂合,但人人上马即可战。只不过元珍与骨笃禄互相猜忌。军心不稳,士气也非最旺,梅公此时挥军疾进正是战机。”
梅孝朗又问:“我儿如何?”虽然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可嗓音竟有些涩。
积渊叹了一口气:“本想探明关押所在,可以趁黑夜飞天劫营救人,但左游仙把梅公子留在自己地帐篷中,周围不仅有数百强弓手,还有一群萨满巫师警戒,飞天劫营是不可能了。我等修行人自有行事缘法,知不可为不会强行。如果实在救不得梅公子性命,只有请东华上仙将来去寻梅公子之阴灵或转世之身,再结师徒之缘了。”
听见他的最后一句话,梅孝朗眼睛闭上身体轻轻晃了晃,这位泰山崩于前也能面不改色的南鲁公,此刻脸上现出一片苍凉之意,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积渊又说道:“梅毅将军让我打探公子是否戴着护腕,据元珍派去送饮食的手下所见,梅公子接东西的时候,袖中确实戴着一副火焰纹护腕。至于他问我公子地修为如何,我就知之不详了。”
积渊与梅孝朗说话地时候,远在突厥军营地大帐中,左游仙也正在对梅振衣说话:“小子,你地时间不多了,还没想好吗,拜不拜我为师?”
梅振衣苦笑:“我是否真心拜入左道门下,与时间多少有关吗?要是愿意的话,一念之间而已,要是不愿意,你天天问也没用。”
左游仙:“你若不拜我为师,到了两军阵前,还想活命吗?”
梅振衣:“我也没说不愿意啊,就是没想好,真地没想好,左至尊,你说这怎么办?”
左游仙冷冷一笑:“还在希望你父亲会设法救你?告诉你,别做梦了!在两军阵前,他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若不信,我们就一起等着看,尘缘俗情虚伪矫诡,届时希望你看穿顿悟,随我去罢!”
梅振衣:“你说什么?我父亲真的杀了我,我又怎么随你去?”
左游仙还是在笑:“他若不杀你,你又如何肯随我去?若想活命要靠自己,如果你真的死了,只能说命弱福薄,没资格做我地弟子。”
梅振衣皱了皱眉:“左前辈,你怎么神神叨叨地?我没听懂!”
左游仙收起笑容道:“到时候把护腕戴好!你曾赚我戴上护腕,我演示了护身之法,这万里路上又陪你修炼。如果你不能领悟其中妙用。或法力不足护身自保,也枉费我一番苦心了。如果你能活下来,不要忘了,这条命也算是我给你的!到那时很多事你可能就会想通,我也在等。”
唐朝大军来的突然,让车簿、骨笃禄、元珍等人有些措手不及,前一段时间接到探马与奸细回报,梅孝朗行军谨慎,一直在缓缓推进。而元珍还在秘派使与梅孝朗商谈招抚之事。梅孝朗派来的回使昨天刚走,怎么今天对方大军就毫无征兆的扑向热海而来?
突厥兵不善据营防守,利用度与冲击力野战骑射才是强项。闻唐军突然到来,营中号角连催,健儿上马列阵冲向草原大漠——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只能在马上带着行军干粮。
双方在通古河边遭遇。前头小股部队一番弓箭互射之后。随后大军都没立刻起冲锋,而是在两岸高坡上约束军马整顿好作战队形。
与大漠中许多条河流一样,通古河是一条季节河,水很浅河道很宽且只在雨季成流,一年中其他大部分时间河床裸露在外,生长着丛丛野草。现在沿河床两岸地高地上,军阵森然肃杀之气弥漫,几十万大军对峙,竟然静悄悄听不见一点声音。不仅战马不鸣。而且连一丝风都没有,似乎连老天爷都屏住了呼吸。
军阵前锋不是象平原列队那样整齐笔直,而是依地势展开。通古河在这里拐了个大约六十度的湾,这一侧高地上突厥骑兵了列成一个三角契形,最前尖端向外伸出。这是他们最擅长的冲锋阵势。
对岸唐军前锋是个两翼伸出的阵型。就像一把张开地剪刀口,仔细看是两路军相对展开包夹的态势。黑压压一眼看不到尽头。更特别的是左右各有一杆中军旗,左王右梅。双方距离在一箭开外,也就是平常弓弩的射程之外。
梅振衣站在一辆推车上十分醒目,这辆车是特意为他准备的,就是一个带轮子地木台,中间立着一根齐肩高地木桩,梅振衣被几根牛筋反绑在木桩上,身后站着一名持刀的彪形大汉,一看这架势就让人联想起刑场与刽子手。
大汉手中地刀有一米长,细细的但刀背很厚,刀刃呈月牙状弧形,与周围的突厥骑士的战刀是一样地。这种刀最适合在快马冲锋时使用,依靠度劈砍,错马而过时弧形地刀锋还能起到顺势切割的效果。在这个大汉手中,当然也可一刀斩落梅振衣的人头。
梅振衣的车在一群萨满巫师的簇拥下被推向战阵前,此时正听见两军主帅的喝问。古时没有喊话的高音大喇叭,但是中气十足的大嗓门喊起来,动静也够惊人的。只听元珍喊道:“……兴兵犯我草原、杀我兄弟、掠我牛羊,我突厥男儿怎能忍辱!天可汗麾下铁骑所向披靡,儿等火退去莫要自寻死路。”
那边地大嗓门应该是王愣子的声音:“反复无常的匪类,还敢自称男儿!今日不下马受降,这般同党便是榜样!”
梅振衣被推倒阵前,恰好看见远处唐军阵外也推出一列被绑的人,长长的排开人数足有三百左右,他们身后各有一人挥刀,整齐地刀光如一条银线只闪了一下,三百头颅一齐落地!梅振衣是第一次亲眼看见杀人,眨眼地功夫就是数百人身异处,喷血头颅排着队滚向河谷。
他不禁有点晕眩,眼前的一幕太残酷了!这时小车边有个细细地声音说道:“对面的唐军看好了,你家主帅梅孝朗的公子梅振衣就绑在这里,连自己的儿子都做了突厥俘虏,还想保住属下将士的性命吗?”
这是骨笃禄的声音,传的很远,细细的就像钻入耳膜中令人说不出的难受。对面中军旗下有人突然大喝一声如晴天霹雳,震散了骨笃禄的声音,只见一人跃马而出,他一动两侧的亲卫与身后的大旗都跟着往外跃出十步。
此人身披大红战袍,骑乌骓骏马,高声大骂道:“无耻匪类,战阵之前竟寻奸党自认我儿,受死吧!”抬手就是一箭射来。
隔河两军的距离在弓弩的射程之外,但是这一箭带着尖锐破空之声,远远过了一般弓手射出的度与射程,甚至在空气中激起一线高摩擦产生的烟光!话音未落箭已射到。
070回、列杀阵刀锋如雪,漫野川胡骑扑厥
梅振衣的眼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对面那人他看的清清楚楚,虽然有生以来只是第一只见面,但是一眼就能认出来,不会是别人,就是自己的“父亲”梅孝朗。南鲁公年近四十,骑在马上腰杆挺的笔直,相貌堂堂,威严中还有几分儒雅,正是自己想像中父亲的形像。
自己的父亲果然是文武双全,就看这射来的一箭,内家劲力已达巅峰,带着尖锐的破空哨音有一种无坚不摧的气势,功夫绝不在梅毅之下。只可惜这一箭射向的竟是自己。
梅振衣曾经无数次设想与父亲见面的场景,会在什么情况下,第一句话该说什么,他能很自然的叫出父亲两个字吗?当这一刻真的到来,他却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嗓子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也是湿润的。而梅孝朗也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仿佛不想听见对面这个孩子喊出父亲这两个字来。
梅振衣当然不想死,他希望父亲能救他,但他也不怕死,如果父亲救不了他也不会怨恨。在穿越前看见的电影中,就有英雄就义时高呼“向我开炮”的场景,可是梅振衣连这种机会都没有,梅孝朗在阵前大骂“无耻匪类”,一箭就射了过来。
这一箭来的太快,太凌厉,太出人意料,推车两边的萨满巫师举起骨杖还没来得及施法,箭已经射到了。能有反应也能有本事挡住这一箭的,只有站在推车后不远的左游仙,他看着梅孝朗在冷笑,箭射来的时候他看向梅振衣的眼神又有些担忧,但并没有打算出手。
梅振衣能活下来吗?
唯一能够救梅振衣的就是他自己,弓箭射来时,梅振衣不由自主以御器之法将那双护腕与身心连为一体。运转周身法力。在这一瞬间,能感觉到周围三尺以内空气中所有的能量波动都停滞下来,仿佛一切都接近于凝固,他就似披上了一件无形地厚茧状铠甲。绑在身上的牛筋断了,梅振衣双腕交叠挡在胸前。
银灰色的箭簇闪着锋利的寒光。箭杆的前端三分之一是金黄色地,后面三分之二是火红色的,尾端是黑色的雁翎翅。它轻松就穿透了环绕在梅振衣周身那无形的茧状铠甲,奇异的是,一进入这个范围,箭没有减,但箭身上的凝聚的劲力迅荡漾而开,冲击向他周身三尺的之外。
这便是袖里乾坤腕的护身妙用,左游仙演示了一次,并且告诉梅振衣如果他学不会。也就没命去想别的了。
说时迟那时快,这一箭呼啸而来正射在梅振衣地护腕上,感觉到的冲击力不是来自手腕,而是来自周边全身上下,因为护腕的妙用,这一箭的劲力是四处爆的。就听一声巨大的震响,像两辆奔驰中的铁甲战车相撞。一股烟尘四射带着碎裂地木屑与横飞的血肉。
在旁观的眼中,梅孝朗这一箭之威,不仅射杀了冒认他儿子的奸徒,竟然也射碎了这一辆推车,声势无比惊人!
实际上这种效果是箭上的劲力与梅振衣的护身之法共同导致的,这一箭破了梅振衣的护身法术,强劲无比的劲力击碎了梅振衣周身三尺内无形的铠甲,产生地冲击波将这辆木质推车打的粉碎。那横飞的血肉并非来自梅振衣,而是站在梅振衣身后那位拿刀的大汉,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彪形大汉一瞬间连全尸都没留下。
梅振衣并没有死。他的护身法术被破了,身下的这辆车也碎了,全身如遭雷击,所有的法力已在刚才那一瞬间耗尽,跌坐在尘埃中一丝力气都没有了,连手都抬不起来。就差一点点他就没命了!假如是一个月前刚刚被左游仙掳走的他,以那时的修为就算带着护腕,也绝对活不下来。
他落在在血肉、碎木、尘土四射地最中心,绝大多数人察觉不到梅振衣跌落未死,哪能想到在这个场景下还能留下活人呢?本来静悄悄的大唐战阵出一声轰鸣。为主帅的这一箭之威喝彩,几十万人一齐大喝,天边涌来的滚雷,连大地都似在颤抖。
紧接着,大地真的颤抖了。梅孝朗一箭之威不仅射碎了一辆车。而且也射动了几十万大军。这也是一个信号,王方翼在阵中将大旗一挥。无数面战鼓擂响,唐军在这一刻突然起了冲锋。唐军地布阵像剪刀口一样张开,此刻中军未动,冲击从两翼起,各有一列铁甲重骑奔腾而出,插向突厥契型阵式地两肋。
唐军的人数多于突厥,但骑兵也只有八万人,从整体士兵地骑术来看,不如从小就在马背上长大的突厥勇士。这一次梅孝朗特地挑选了一万六千名精锐骑士,编成左右两队,装备成重骑军。这些骑士人人手持长槊身披重铠,连马匹的正面都包着能档流矢的软甲,这种重骑的度不如轻骑军快,但是对战阵的冲击力是无以伦比的。
两列重骑排成整齐的箭头形,左右包夹插进突厥军阵的两翼,撞了个人仰马翻,刀枪碰撞与震耳的喊杀声随即响起,战斗就是这样突然打响了。左面王方翼领着亲兵挥舞长槊冲杀在最前,右翼重骑最前端是梅孝朗的亲卫领梅刚,而梅毅此刻也手持长槊紧跟在梅刚马后。梅毅的神情有些狰狞,眼珠子瞪圆了只盯着前方的突厥骑士,紧咬牙关不去看梅振衣所在的中央方向。
左右两翼重骑随着梅孝朗这一箭射出而冲出,就在同一时间推车刚刚碎裂,就听对面一声女子的惊呼,有一个妙曼的红色身影冲天飞来,竟然是流落人间好久不见的知焰仙子。在她身后,紧跟着飞起另一名纱裙女子,正是世间妙法门的掌门鸣琴。
知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自从与梅振衣告别之后,她在人间游荡,后来还是去了妙法门看看,鸣琴掌门自然率众弟子恭敬接待。那鸣琴的修为本就不低。得到飞云秘籍之后又有知焰这种高手指点,境界有所突破更上一层,如今也有飞天之能。这一次到王方翼军中助阵,不仅带上了七名晚辈弟子,知焰也跟着来了。
知焰在阵前看见了梅振衣。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梅孝朗已经一箭射过去了,梅振衣中箭之后她才飞身而出。知焰与鸣琴飞出战阵,唐军的另一侧也嗖嗖嗖飞出三条穿着道袍的身影,正是东华派掌门积渊与护法积海、积潭。
知焰的身形最快,比两翼冲出地铁甲骑兵要快多了,连弓箭手都来不及张弓她就已经到了梅振衣所在的上空。她可是看的清清楚楚,梅振衣没死,跌坐在一片烟尘狼藉之中。
此时就听见一声长啸,左游仙宽袍大袖飞天而起。在空中迎住了知焰,同时骨笃禄出连声奇异的怪叫,挥舞白骨法杖也冲天而起迎了过去。七名妙法门弟子与十二名东华派弟子,各持法器腾空而来,围在车边的一群萨满巫师咿呀怪叫着迎住,一瞬间战阵最前端法宝横飞光华四射,已经斗成一团。
战斗在战阵地最中心和两翼最边缘率先打响。突厥骑兵立刻催动战马也起了冲锋,如潮水一般涌下河谷,挥舞弯刀向唐军扑去。
在战争史上的各种战例中,步兵阵对抗大股骑兵的冲击,往往处于绝对的劣势,但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唐代的很多战役,也包括这一场大战。突厥骑兵往往是在百步以内骑马射箭,三十步内收弓拔刀,冲击力非常惊人。但唐军战阵前的士兵各各站的笔直面不改色。似乎就像没有看见这些气势汹汹的敌人。
突厥骑兵冲下河谷,天空突然传来连成片的嗡嗡之声,抬头看去,下雨了——箭雨!唐兵并没有在运动战中对射,而是按照多兵种操演地战术,距敌一百六十步,后排弩军齐射。强弩的射程比弓箭远了近一倍,但射出一箭后上弦较慢,连续射有限,因此需要事先准备好。看旗语下令动齐射。
弓箭与子弹不一样,正面射来是可以看见的,训练有素的士兵有很大概率能格挡或躲闪。但是裹挟在大军中,面对覆盖性的射击,中不中箭只能看运气了。强弩齐射。突厥骑兵倒下了一大片。其余的骑士仍然怪叫着向前冲锋。
一百步,弓手齐射!一般弓箭手能够射穿皮甲的有效射程大约是六十步。百步内张弦射出,到对方冲锋迎上,正好是六十步左右距离,突厥军人仰马翻倒了一片。在这么紧张地气氛下还能计算的如此精准,号令下达的如此沉稳,士兵一丝不差的齐射完成,要经过长期的操演。裴行俭治军之严是有名的,梅孝朗也受其余荫。
弩兵出两轮齐射,弓箭手射出了六箭,河滩之上落箭如雨,密密麻麻到处插满了箭杆和倒下的人马,突厥付出数千骑的代价终于冲到了对岸。这是一段上坡,受到箭雨以及前方倒下人马的阻档,冲锋的度明显慢了下来。
距敌二十步,弓手撤弓加入战锋队,一片震天地鼓响,随即十几万人齐声大喝,就见刷的一下,唐军阵中突然伸出了一片整齐的獠牙,原来是所有的人一齐拔出了刀。这刀按唐代的度量衡有五尺长,笔直的刀身,刀尖是斜的,刀背两侧都开有血槽,刀柄很长,挥刀时可以贴到肘部,精钢反复锻造,并用包模技术局部淬火,韧性和锋利程度都极佳。
冷兵器时代的绝唱——大唐陌刀!在世界冷兵器战争史上,这种刀大规模的装备战阵成为制式武器,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刀光如浪如雪,就像一堵刺眼地无边刀墙,唐军动了,不是冲锋,而是随着战鼓声整齐的向前推进,每一步落下都有山摇地动之感。
想当年吴王杜伏威在江淮军中善用刀阵,今日梅孝朗也用刀阵,规模和威力要比当初的江淮军强大多了。一堵锋利的刀墙迎上了冲在最前面的突厥骑兵,惨叫声、马嘶声、金碰撞声、利器切入骨肉地摩擦声在每一个人地耳边响起。
唐军的每一名战士都毫无惧色,目不斜视只看前方,随着战鼓声整齐地向前推进,甚至挥刀劈刺的动作都带着整齐的节奏。哪怕被对方的兵器刺中了身体,也一样的挥刀向前刺杀保持着阵形不乱。有人倒下了,后排士兵立刻补上,这堵刀墙始终毫无缝隙,以不可阻档地气势压了过来。
人们谈到作战。都说士气很重要,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士气究竟是什么?尤其在冷兵器时代,它直接决定了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举个最简单的例子,曾经有一个经常被流氓欺负的瘦弱小贩,有一天终于忍无可忍,挥舞着一把菜刀把十几个地痞赶出了好几条街,接连砍倒了七、八个拿匕的壮小伙。这种爆也可以形容为一种士气。在战场上,士气就是一种舍生忘死,激出全部潜能的精神力量,它有很强的感染力。类似一种群体无意识的催眠。在某种气氛下,哪怕一个平时胆小如鼠的人,也可能会变得杀人不眨眼。成功地将领都很善于调动属下的士气,大战前的心理战也非常重要,临阵斩杀突厥奸细,梅孝朗一箭之威,铁骑冲阵震动天地的气势。也引爆了唐军漫天的杀意。
刀光如雪,刀阵像一堵度不快但又不可阻挡的海啸卷过,锋芒所向别说是人,连战马都没有活的。这种阵式地可怕或说残忍之处,就是推过之处没有活口,有人想投降都来不及。通谷河滩被鲜血浸满,唐军已经过了河,左右斜对挤压向突厥军阵的中央。
骑兵做战,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度和冲击力,假如失去了度和冲击空间。骑兵的优势也就失去了一大半。骑兵还有一个劣势,就是只能向前,在马上是无法转身做战的,冲破敌阵后,可以绕圈再来回绞杀起到最大的战果。如果冲不破敌阵,失去了度,又被压缩在一个拥挤的空间内,对骑兵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处境。突厥骑兵目前就面临这种处境。
很难用语言描述这么一大片战场,假如有人从高空向下俯视也许能看得更清楚。唐军呈剪刀口形的阵式排开,铁甲重骑**突厥人的两翼。并不能取得决定性地战果,但却成功的压缩了战场空间。
突厥骑兵的反冲锋在河谷中受到了密集箭雨的阻档,冲上高地时度已经慢了下来,这时唐兵的刀锋阵向下推进。突厥骑兵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开刀墙,唐军左右两堵刀墙斜对着压了下来。战场空间越来越小。突厥战马展不开冲锋,在河谷中拥挤成一堆。而刀锋阵的后面。弩手上弦,仍在按号令整齐的出箭雨。
唐军的刀阵左右两面斜对着向里压,两翼是铁甲重骑的包夹,突厥军队也是朝左右两个方向,向外起反冲锋,战场的最核心恰恰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而此时在这个真空地带上也是打地混天黑地飞沙走石,一群修行人以及萨满巫师在斗法。
知焰、积渊、积潭三个人飞在空中围住了左游仙。积渊祭两仪钩,空中黑白二气盘旋呈现涌动的太极图案;积潭挥舞点金笔,一片星星点点的金光如云如幔;知焰在三人中修为最高,无形之器穿云梭出手时还带着动人心魄的杀伐琴音。
再看左游仙,已经化成三头六臂,一手持昆吾剑,剑芒四射抵住穿云梭;一手持混元幡,扫向点金笔出的如幔金光;一手持子午盘;变幻阴阳打乱积渊祭出地黑白二气,以一敌三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梅振衣在哪里?梅振衣就在左游仙下方,一脸木然地坐在地上,周围是天昏地暗,方圆一丈之外连一块碎石头都找不着,一切都化为齑粉。而他竟然安然无恙,打斗中的四名飞天高手都非常小心,法力地余波都远在梅振衣的一丈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