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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徐公子胜治     灵山txt下载     灵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61回、方正峰上谈大梦,忽如脱枷好轻松

    知焰问中了梅振衣的要害。在花魁宴之后白牡丹面前,梅振衣曾说过自己十二岁之前患失魂症长睡不醒,却做了一个传穿千年的大梦,梦中认识了付小青。但这不能完全解释他为什么要这般对待白牡丹,与白牡丹可以这么说,与知焰却不能交代的这么含糊。

    梅振衣沉吟良久才道:“知焰,我早想告诉你一件事,身为道侣也不该瞒你,但不知从何说起。不仅想告诉你,也有问题想向师父求教,这是我此生以来最大的困惑。我们先去芜州见师父,我会把这一切都解说清楚。”

    他想说什么,就是想交代自己身为“穿越”这个事实,这的确是他此生以来最大的困惑,很多问题在心中萦绕无法求解,到了该真正了断的时候了。此刻就能看出修行上师的重要,梅振衣自己解脱不了时,可以去向师父钟离权求教。这一颗隐瞒身份的独窃之心,终于要打开了。

    知焰见他说的郑重,语气微变道:“你此生以来最大的困惑?若是真不能说的话,我也不再追问。”

    梅振衣摇头:“不是不能说,而是不好说,今天你一问,缘法该到了。”

    两人回到芜州,没有回齐云直奔青漪三山,提溜转已不在,钟离权独坐于承枢锋顶提着葫芦饮酒,见梅振衣与知焰落下云头并不意外,只是点头道:“你们回来了,白牡丹如何?”

    知焰答道:“白牡丹藏身于南鲁公府后院的清静小园中,困守三丈花丛不得脱身,也无法再修行。振衣欲练九转紫金丹助她移换炉鼎,我们将去昆仑仙境采药,特来禀报师父。……振衣有一件大事要说,还有疑惑要请教您老人家。”

    钟离权:“这件大事有关白牡丹的来历吗?臭小子是应该说清楚,我正等着他回来解释呢,那就说吧。”

    梅振衣上前行了一礼,一指远处的方正锋顶道:“此事不是白牡丹的来历。而是我的来历,请师父移仙驾到三山最高峰。”

    “你的来历?呵呵呵,看来事情不小啊!还要专门挑个地方告诉我,走吧。”钟离权闻言先是怔了怔,随即呵呵一笑,挥起仙风扇向方正峰上飞去,梅振衣与知焰紧随其后。

    方正峰绝顶是九连山的最高峰。已在飘渺云端之间,也是这条地脉的*灵根所在,地气非常特殊宛如一个小小结界,飞鸟都会避开,就连提溜转也上不来。站在此地,视线穿过薄雾状的烟云,九连山以及整个芜州都能尽收眼底,有览尽人烟之感。

    钟离权坐在山巅挥扇道:“你还真会挑地方。在这里说话,谈地仿佛谈的不是此生此世啊。”

    梅振衣:“是此生此世,却又不似此生似世,师父,您老人家是否听说过穿越二字?”

    他此刻再无顾忌,交代了自己特殊的来历,从穿越前记事开始??如何在梅家原长大,如果考取大学去了北京,又如何在街头遇到了风先生与观小妹。莫名其妙的穿越,一睁眼却看见了孙思邈,现自己是躺在床上十二年的梅家大少爷梅振衣。

    其中当然免不了要解释一些现代术语与社会变迁的现象。钟离权是汉代出生的人,对世事变迁也很理解,至于结识付小青地过程,已经无需特意交代了。

    他是用无语观音术讲述的,世上也只有钟离权与知焰能听闻。虽然不像清风等三位高人讲一千八百年故事那么神妙,但神念出也是极快,尽量以简练的方式只讲其大略。

    听完之后,知焰神色惊讶半天没有说话。而钟离权脸色凝重。捻须沉吟道:“我倒没有听见什么穿越,只是听闻一场大梦。你曾对白牡丹说在十二岁前有一场大梦,直至孙真人将你唤醒,看来此言不虚。”

    梅振衣:“若真是大梦,梦中所见千年之后的往事皆不虚妄,此生我也见到了那位关小姐与付小青。”

    钟离权:“自言千年之后,你却称为往事,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吗?那只是你所历,就算去问白牡丹与观自在菩萨本人,也不会有结果。我且问你,此刻你是梅溪还是振衣?”

    梅振衣答道:“自从破妄之后,无分振衣与梅溪,我就是我。”

    钟离权:“既然如此,你有什么问题要请教为师呢?”

    梅振衣双膝落地,恭恭敬敬的在钟离权面前跪下道:“当年没有对孙思邈真人明言,事后回想,引以为平生遗憾,后来有幸又拜您老人家为师,终于下定决心请教。”

    梅振衣要请教的事情很简单但也很玄妙,几乎是每个“穿越”心中都可能存在的困惑。有一段千年之后的经历,好似已经知道了历史地走向,那么此生所做的一切,对这个世界的意义何在?

    如果不去改变或推动历史,却又“明知”以后的世间会生很多让自己觉得遗憾或不愿意看到的事,心里总会觉得不舒服。

    如果想去改变或推动历史,又真的能够做到,就等于后来的历史与穿越前所见不同,那么自己穿越前所知岂不变成了虚妄。以虚妄去推测未知然后去改变未知,本身就很可笑。

    就像随先生所言,梅振衣明知武后会称帝,假如不愿意看见去阻止她地所为,武后称帝没有成功,后世没有武则天。那么历史走向就完全变了,穿越前的经历真真正正成了一场大梦!

    所谓历史,其实并未生,他要改变的,只是一场梦而已。但世上地人们,真的都生活在梅振衣的梦中吗?

    面对这一切,梅振衣该怎么做?此刻地他最关心的不是改变世界或是那一场大梦,而是寻求真正的解脱,从这一场奇异的、莫名其妙的穿越经历地缠绕中解脱出来。x君x子x堂xxx这就是他向钟离权求教的问题。

    钟离权听完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头道:“知焰,你是苦海已历之人,自有所悟。且向他解说吧。”

    知焰欠身道:“我尚未脱生死成仙道,若有解说不明白之处,还请师父指点。”她对梅振衣讲了一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是引用佛家的“慧而不用”地经义,是关于慧眼神通地。据说慧眼神通能见未来,有人定境中见明日出门邻家楼上抛物砸中了自己的脑门,于是第二天没出门,脑门没被砸中。请问慧眼神通何用?慧眼所见根本没有生。不成其为神通。

    但假如此人出门硬着头皮挨砸了,果然有神通慧眼,但此时又有何用?脑袋还是挨砸了。这是一个居士反诘一名高僧地话,自以为问地很刁。

    但高僧答的却很简单:“请问邻家是否抛物?若有,则神通有。莫从楼下走,莫在抛物下留,若果见邻家抛物,上楼劝他莫再行此举。”

    梅振衣听了之后若有所思。而钟离权呵呵一笑,问他道:“小子,听明白了吗?孙真人当年对你说的一句话,与此有关,你还记得吗?”

    梅振衣:“你莫管他是人是仙,只看他如何与人打交道。”

    钟离权:“这句话你记得倒挺紧,但却没有更进一步。孙真人说的那个他,未必是人是仙,也可以是天地。是世间,是古往今来事。”

    他回答的很简单,直指要害。也就是说仙人有推演神通,凡人也可预测未来,或像梅振衣这样以一种很特殊的方式有了一段千年以后的“经历”,是梦幻也好是真实也罢,但毕竟此时并未生。

    你能预料也好,不知所以也罢,并不因此刻意改变你自己的追求,拥护你所向往地。避免你所遗憾的。这就足够了。不是在改变历史,也不是在维护历史。实际上每一个人走过的历程都是在创造自己的历史,不论在那个年代。

    对于梅振衣来说,假如他救了白牡丹,甚至帮助她修成仙道,那么后世可能根本就没有付小青这个人,他所做的一切是虚妄吗?不,因为他毕竟做过那个“梦”,那就当个梦好了,而此时救了白牡丹,也是他所愿,与天下无伤又于己有得。

    见梅振衣在苦苦思索,半天没能答话,钟离权又问道:“孔圣人曾说过六个字,也与此有关,你能想到是哪六个字吗?”

    梅振衣的沉思被打断,听见师父问话下意识的答道:“不怨天,不尤人。”答出这六个字他突然间反应过来,犹如混沌中重归清明,有豁然开朗之感。

    世上有人就喜欢怨天指地,却忘了自己身处天地轮回之中,一身精血与此生所有都来自于天地,自己只欠天地,天地却不欠他。世间众生皆有遗憾,那么自己地所作所为,就不要重复这些遗憾,这是修行的端。

    从端到极致,世上有圣人大德,诸如佛陀太上,会点化众生之憾,但却不能代替众生脱。再往下之,诸如地藏王菩萨,大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但他也只能渡世人了悟,却不能替世人解脱,地狱毕竟未空。

    当一个真正的修行人看待历史、现实与未来时,就要有这种心境,这才是修仙之人应有地觉悟。

    想到这里,梅振衣终于露出了笑容,今年他已经二十岁了,恰恰就是穿越前的年纪,此刻的笑容带着一种无形地亲和力,宛如当年的梅溪。

    见他笑了,钟离权也笑道:“历来高人也有梦中开悟神通福报一说,你这一场大梦虽然离奇,但也并非不可能,今日能解开心结是好事。幸亏你说了出来,否则苦海劫恐怕过不去。”

    听见笑语梅振衣一颗心彻底放下来了,仙家高人的见识果然与一般人不同,既没把他当怪物,也没稀奇的不得了。既然他在十二岁前有这段奇异的“梦境”,钟离权与知焰知道了,仍以平和然的心态去看待。

    梅振衣就这样把埋藏在心中这些年的大秘密说出来,钟离权没把他咋地,甚至没有刨根问底,看那表情仿佛在说:“我不管你是从哪儿来的,反正是我徒弟。好好修行就是了。”而知焰还在一旁抿嘴笑,那表情仿佛在说:“原来如此啊?你终于老实交代了!”

    这一切出乎他原先地意料之外,事情就这么简单!但看看面前地师傅和道侣,又觉得在清理之中。此刻的他,身心内外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地轻松。

    梅振衣下拜连磕几个响头,起身道:“不论身处何时何地,只论一身之行。今天总算彻底明白了。……师父,我还有一个问题。”

    钟离权挥起扇子敲在他的脑袋上:“有话就问,难为你憋了这么多年!挑今天问出口,也恰好是时机。”

    梅振衣:“今天我所悟,是师父教我,还是天下修行同道都如此?”

    钟离权道:“是你自己所悟,来源于孙思邈真人为你打下的根基,也是我的顺势点化。天下修士不可能人人与你一样。就算神通修为差不多,人有不同,所学所修有不同,行事也会有不同。”

    梅振衣又问:“我在入境观中曾听清风所言,世间破妄之法种种,我学的又是哪一种呢?”

    钟离权:“孙真人所教也是太上之道,所谓种种实则殊途同归。若不同归,那就非太上之道。”

    梅振衣:“多往师父点化,此刻明白了道理。还是要去昆仑仙境采药寻人,炼制九转紫金丹。”

    钟离权:“我知道你一定会去,那就去吧。我也正想去昆仑仙境走动走动。”

    知焰惊喜道:“师父也要一起去?”

    钟离权:“倒不是一起去采药寻人,只想去昆仑仙境游历一番,寻访仙家故友,正好结伴走一段。”

    梅振衣与知焰要去昆仑仙境,钟离权也与他们同行,这一去不知多长时间,家中事当然要再次交代明白。一连三年未回,这才回来几天又要远行。梅振衣这才明白为什么很多修行人要“出家”。像他这样在俗世间拖家带口确实是个麻烦事。

    和家里人一说。果然有人不乐意,谁呀?几乎所有的人!

    谷儿、穗儿三年不见郎君。这才相聚几日自不愿分别,但他们也不敢阻止大少爷要做自己的事。在玉真公主地攒动下,她们提了个建议——要一起去。

    这个提议一出,就连张果、梅毅、曲振声、提溜转等人也纷纷附和,要一同前去。搞得梅振衣不忍拒绝但又不好答应,最后还是知焰仙子出来解围。

    知焰提了个大家都能接受的、更好的建议:梅振衣定坐三年刚刚回家,这一去又不知要多长时日,确实不太合适。反正采药寻人不是一时一日之功,莫不如带上家人跟随东华上仙远游,让大家都能相伴领略芜州之外的山川风光。

    但是不能带着大家一起去昆仑仙境,那里有瑶池结界,修为不到也去不了。众人从芜州出,行至高原上的西海岸边为止。然后在西海岸边分手,梅毅、张果护送众人回芜州,东华上仙带着梅振衣与知焰去昆仑仙境。所谓西海,就是现代所称的青海湖。

    知焰仙子的提议用现代的话来讲就是要组团旅游啊,而且这一路至少要走几个月,还能结伴玩赏四处前所未见风光,这才是真正地仙家乐趣。玉真公主等人原先的提议倒不是真想阻止梅振衣去昆仑仙境,无非找个借口想让他在家中多留一段时间,如今有了更好的安排,自是欣然赞同。

    梅振衣觉得自己这么一去又是很长时间,对不住玉真等人,本想多留些时日再走,但知焰仙子这个提议更好,以前总是自己离家远行,这回与其多留,不如带着家人一起出去行游。

    这个“旅行团”的阵容可够强大的,名誉团长是东华上仙钟离权,团长是梅振衣,路线总策划兼导游是知焰仙子。成员包括:张果、梅毅、曲振声、玉真、提溜转、谷儿、穗儿、立岚。

162回、新宅碧瓦门庭换,幼姑犹待故人回

    积海真人也想凑热闹,可钟离权命他留守齐云观,不能人全部跑光了,有什么事却无人处置。梅氏六兄弟当然也想去,但家事还得有人打理,大少爷虽不在,菁芜山庄还有二少爷振庭与大小姐素节呢。原先做主的这回全走了,可算轮到他们几个出面管事了,也是一件高兴的事。

    家中商议完毕之后,人人满意,都忙着收拾打理行装去了,这一去几个月,是得好好准备一番。张果却没着急离开,凑到梅振衣面前磨磨叽叽的说:“少爷,既然这么多人都一起行游,连曲观主与立岚道友都请了,是不是再请些别的人?”

    梅振衣笑着瞪了他一眼:“什么别的人,你不如直说星云师太。我们这一行人中有三位道士,再请一位尼姑同路,你不觉得别扭吗?”

    张果摇头道:“我不觉得别扭,大家都是修行人,路上可以互相交流印证心得嘛,再说了师太是出家人,云游天下有没什么。”

    梅振衣微微点头道:“星云师太是我读书时的启蒙业师,如今住持的翠亭庵,历来也受我梅家供奉,请她一起云游西海倒是在情理之中。”

    张果:“那少爷就去请她呗。”

    梅振衣:“张老开口相求,我哪能不答应?但若我去请,那是我的面子,如果你亲自去请,那是你的交情。”

    张果直挠头:“我去?我怕请不来。”

    梅振衣笑道:“张老,你在人间经历这么久,就连大管家都做了几十年了,这点人情世故不会看不透。你无非是想与星云师太一道行游,师太若愿意,你自能请来。如果她不愿意,让我为你去请也无趣。”

    张果老脸微红道:“少爷说的也是。我这就进城去翠亭庵一趟。”

    梅振衣一招手:“且慢。我还有话要交代。你去翠亭庵请星云师太,只要一说,我估计肯定能请来。我建议你再问一句话,问师太愿不愿意戴上纱冠换上便装出游?这样路上也方便。”

    张果:“少爷想的真周到,只是师太能答应吗?”

    梅振衣笑得有些神秘:“可能会答应,也可能不会答应。但如果她答应了,就说明你心里那些鬼算盘,此生不是没有得逞的可能。”

    张果直摇头道:“少爷切莫这么说。我对星云师太绝无一丝非份之想。”

    梅振衣笑容不改:“但你还总想看见她,是不是?我虽然年纪小,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一点点的,吾观星云师太,不是真正的佛门僧侣性情。”

    张果脸色一变:“少爷这是什么意思?星云师太冰清玉洁,平日行止无一丝越礼违戒之处!”

    梅振衣一摆手:“张老先别激动,听我把话说完。$$星云师太地修养自然没话说,但她在翠亭庵栖身。无非是因为身世流离,感叹世事无常,并不是为了出家修行而出家,而是因为无家可恋而出家。”

    张果摸了摸脑门:“少爷说地太对了。确实是这么回事。但求你不要在星云师太面前乱说,人家可是真有佛门修行。”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道:“真有佛门修行怎么了?也可以做在家居士嘛,这在你我眼中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顺其自然而已!就看自己所愿了,勉强不得。……这话说的有点早了,如果你不爱听就当我没说,快去请师太吧。”

    张果去翠亭庵请星云师太,果不出梅振衣所料,师太欣然答应,而且还答应了换上便装出游。张果心中高兴自不必提,喜滋滋的回去准备车马。众人约定好是三日后出。

    梅振衣也没闲着。他与知焰仙子一起去了敬亭山,这一次离家远游。也应该和山中的仙童清风打声招呼。清风听说之后淡淡道:“早知你会去,此去可能会有些波折,你想救治白牡丹尽力则可,若实在不行也不要太过失望。此事我也插手了,还是帮个忙吧,这个葫芦你拿去。”清风拿出来一个二尺长雪白晶莹的葫芦,就是当初他在闻醉山药田培植一千八百年的盘古藤上所结。梅振衣正要伸手去接,清风却摇了摇头将葫芦扔给了知焰道:“你的修行尚未出神出入化,虽然勉强能用这个葫芦,但挂在身上太显眼,还是交给知焰保管吧。”

    知焰一挥手,葫芦在空中化作拇指肚大小被收于袖中,她施了一礼道:“多谢仙童,这葫芦里装地是什么?”

    清风:“就是我要给梅振衣的灵药,都在这里面了,只要都不浪费,恰好是练制一枚九转紫金丹之数,所缺的几味你们自己去找。这葫芦也是我的信物,如果你们在昆仑仙境有什么难处,可以找三个人帮忙,只要亮出葫芦就行。”

    清风说的这三个人,第一个就是万寿宗掌门乔散人。但他特意叮嘱梅振衣与知焰,如果要找乔散人帮忙应该私下亮出葫芦,乔散人自然会明白,不要在闻醉山弟子面前说出自己的身份,更不要说是清风让他们来的。

    至于另外两个人,是太乙门乾元山道场的清风与明月,梅振衣曾在那一千八百年地定境往事中见过。清风又告诉他们,当年那两位药园童子如今可能已经不再叫清风、明月,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见面可以直接说明来意,就说是当年的闻醉山清风请他们帮忙。

    从敬亭山下来,知焰仙子叹道:“听昆仑仙境传言,清风童子当年是踏过乔散人的身躯离开闻醉山的,万寿宗引以为奇耻大辱。然而外人恐怕不会知道,昆仑仙境中若有事找人帮忙,清风第一个想到地就是乔散人。”

    梅振衣:“内情只有当事人自己心里明白,清风曾对我讲了那一段故事,若不得允许我也不好转述他人私事,既然他今天提到了可以找乔散人。||??-?||我就把这段故事告诉你。”他告诉了知焰关于乔散人与清风、明月之间的往事。最后又问道:“那位乔散人,后来怎么样了?”

    清风出走闻醉山已经过去快六十年了,后来的事情梅振衣不清楚但知焰却是知情地。当年乔散人当众受辱,万寿宗弟子一度颇有微词,认为他的修行不足为门中表率,还有人说他已失掌门威仪。但这种议论不久后就自然平息了,因为乔散人历天刑雷劫成仙。

    事实胜于雄辩,没有什么多余地话好说。因为人家成仙了!这说明乔散人当日所行自有他地道理,也有他的感悟,随后很快就能修行破关,而那些议论的弟子也在长辈们的训斥下开始有所反思。乔散人成仙却没有飞升去万寿山,仍留在昆仑仙境为万寿宗掌门。

    昆仑仙境中不是没有仙家驻足,但大多都是一些成道的妖王,在仙界有祖师洞府地仙人,当然都愿意去仙界。妙法门掌门天意仙子是真仙。那是西王母命她留在昆仑仙境地,至于乔散人的情况有些特殊,是他自己要求留下地。

    听完之后梅振衣笑道:“假如被清风踩一脚就能成仙,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来求清风踩上几脚。队伍能从这里一直排到昆仑仙境去。”

    知焰掩嘴而笑:“怎么话一到你嘴里,就变成了这样?清风当年在昆仑仙境揍的人可多了,也只成就了一位乔仙人。你如果这么说。就第一个去求清风踩吧,踩死你也成不了仙!”

    两人说说笑笑,又谈起了正事——怎么找波若罗摩花神?这位花神去没去昆仑仙境,去了多久有没有上别处?这些都不清楚。就算她在昆仑仙境中,那么大的地方也不是说找就能找到的,这是眼下最头痛的问题。

    梅振衣脑筋一转,又想了个主意——张榜悬赏!就像当年张榜重金悬赏寻找“紫纹白鳞波罗蜜”一样,这次换成了寻人。榜上要寻的人却不是波若罗摩。而是那位名叫韦昙的居士。

    梅振衣见过韦昙,可以请人画出肖像。刻版印制四处分。榜上说此人叫韦昙,曾在濠水落欢桥边为船夫,后来不知所踪。若有人知其下落,能帮助梅家找到韦昙,愿以黄金三百两相谢,这可是一笔极重的赏金啊!

    知焰皱眉道:“如此重赏,若是换一个人很可能找得到,但那韦昙居士不是普通人,这一招未必有效。”

    梅振衣点头:“是啊,未必能找到韦昙,但是另一个人若在人间听说消息,一定会自动上门。我们若在昆仑仙境未回,可以交待积海真人留意。”

    知焰转念一想立刻就明白了,附和道:“对呀,波若罗摩就在找韦昙,听闻梅家大张旗鼓地寻此人,一定会来问消息的。……但你的重金悬赏,未必能传到昆仑仙境,我倒还有个建议。”

    知焰的建议是托乔散人帮忙,放出消息就说万寿宗要寻找一名叫韦昙地修士,也不必提什么赏格。只要波若罗摩在昆仑仙境听说这个消息,一定会去万寿宗找乔散人打听的。

    梅振衣连连叫好,轻拍着知焰的香肩道:“我地道侣好生聪明,清风刚说可以找乔散人帮忙,你就想到了找他能帮什么忙。”

    知焰挥粉拳打了他腰间一记:“这些鬼心眼,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说话间已路过庙门山下,道旁就是梅家在养贤乡的田庄,知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不动声色的提醒梅振衣道:“你已经三年没去何家了,这一趟远行之前,是不是该去看看何家父母与那一对兄妹?”

    梅振衣有些惭愧的说:“真不知道该怎样谢你,还会提醒我这件事。我是打算回齐云观换身道装,这就去何家一趟。”

    梅振衣上敬亭山入坐三年之前,当然也去何家打过招呼,就说自己要跟着齐云观中的仙长出去云游,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何家夫妇还特意杀鸡做鱼,给他来了一顿送行饭,何火根与何幼姑兄妹很是恋恋不舍。

    这两年何火根带着妹妹过去齐云观好几次,打听小吕道长何时会回来。每一次都是失望而归。这几天梅振衣把菁芜山庄的管事赵启明与梅大东叫来问过何家的情况。知道那一家人过地很好,何木生与何火根父子分别做了养贤乡田庄与玉真观皇田地庄户头,在何家村的日子也算拔尖了。

    三年后再进何家村没什么太大地变化,然而到了何家门前梅振衣却几乎不敢认了,这还是当年地何木生家吗?

    只见面前是一座府宅,崭新的青瓦粉壁,院落很大,从旁边看去。原先梅振衣从天空掉落的那口水溏,已经被院墙圈到后院中。这样的府宅在梅振衣眼中自然不算什么,但出现在何家村实在很是“气派”。

    梅振衣记得何家原本是没有前院的,堂屋的大门就对着路边,现在新盖的房子向后退了一截,原先的墙基就成了前院,还有一道上漆地正门,门前虽然没有石狮子。但也放置了一对稍嫌粗糙雕花石鼓,门槛前铺着青石板。

    梅振衣正在愣,那边大门一开走出一条魁梧的汉子,留着浓密的短须。汉子见门前站着个道士在张望。神情一愣接着突然变得很激动,一跃上前当胸给了道士一拳,把他打了个趔趄。紧接着一把抱住道士惊喜道:“兄弟,你可算回来了!”

    这人正是何火根,三年不见,梅振衣的相貌没什么变化,但何火根壮实了不少,也留起了胡须。他的激动绝对是真情流露,在他看来,小吕道长就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兄弟。

    梅振衣也很感慨。拍着何火根的肩胛道:“是啊。我回来了,三年不见。哥哥家的变化太大了。……你且松手,想把我勒断气吗?快让我进去拜见叔叔与婶子。”

    何火根松了手却没有领他进大门,而是一把扯住道袍,绕过宅子将他拉到了自家地后院墙下。梅振衣不解的问:“火根哥,干嘛把我带到这里说话?”

    何火根搂着他的肩膀低头小声道:“道士兄弟,你一去三年都没消息,不清楚我家的事。这一年来,给我妹妹提亲地人都快把门槛踏断了,前两天州城的王老爷还派人来说要纳幼姑为妾,我娘坚决没同意。”

    梅振衣讶道:“哪位王老爷?”

    何火根:“就是那位承奉员外郎王元方,老色鬼一个。”

    一提这个名字梅振衣想起来了,他有印像,七年前曾经在齐云观见过一面,就是那位带着小妾上门看病,见梅振衣把脉颇有微词,却被曲振名开玩笑吓唬了一顿,吓的差点要把小妾送给梅振衣地员外郎王老爷。

    梅振衣皱眉道:“我听说过这个人,怎能将幼姑许给那样的人家,当然不行!火根哥你放心,我会帮你家摆平这件事的。”

    何火根一跺脚:“你怎么没听明白我的话呢?姓王的用不着你摆平,我们何家也不会理会他。但如今我家的日子过的很不错,我妹妹也快到出嫁的年纪了,提亲地人当然不少,我娘地眼光现在高的很,挑来挑去还没有中意地亲家。”

    梅振衣:“火根哥究竟是什么意思?”

    何火根:“和你明说了吧,不论谁来提亲,我妹妹根本就不愿意嫁人。但我娘万一相中了谁家女婿点了头,有父母之命,妹妹不嫁也得嫁。现在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原来如此!何幼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到了该定亲的年纪,家中殷富人长得也标致,来提亲的人自然很多,然而她却不愿意嫁。

    听说这些梅振衣心情很复杂,他对这一家人很好,开始仅仅是觉得何幼姑神似曲怡敏,但后来的交往确实有亲人的感觉,但他却从未认真想过何幼姑将来该怎样?三年一晃小姑娘快长大了,但也命不久矣!

    就算有九转紫金丹,也不一定能救的了何幼姑的命,不是灵丹无效,而是药效过于猛烈,何幼姑的身体炉鼎十有*承受不了。尽管是这样,梅振衣也想一试,就像当年太乙天尊救徒弟灵珠子一般。这就是他当年炼制九转紫金丹的初衷,那时还没有白牡丹的事。

    “幼姑为什么不愿嫁人呢?”梅振衣问了一句,语气微有叹息。

163回、彭泽水边多淫祠,沿路不遇五通神

    何火根表情很着急:“谁不希望嫁给两小无猜、情投意合的郎君?难道幼姑想嫁给上门提亲的陌生人吗,那都是父母之命没有办法。兄弟,你说句实话,对我妹子究竟有无情意?”

    他突然问了这一句,然而还没等梅振衣回答,又一跺脚道:“唉,就算你去提亲也悬,我娘已经不是当初了,这几年眼光与心气越来越高,只怕看不上道士兄弟你了,我们得想个办法才行!”

    这人性情憨厚说话耿直,有什么说什么也不怕伤小吕道长的自尊,但他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希望小吕道长能做自己的妹夫,还且想当然的认为对方一定会答应。

    听见这些,梅振衣既感慨又惭愧。感慨的是那个年代,女人不能为自己的婚姻做主,真的说不定会嫁给谁,哪怕贵为玉真公主也一样。惭愧的是自己与何家兄妹算不上真正的“两小无猜”,到现在这一家人也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此时又想起了来意,自己是来辞行的,拉住何火根道:“何家哥哥,带我去见你父母,我有话要说,不要让幼姑和家中其他人听见。”

    “你这就要去提亲吗?三年不见,想好怎么说了吗?千万莫要把自己说的太寒酸,先让爹娘答应下来,其他的事哥哥再设法为你安排。……哎呀,忘了告诉你了,哥哥如今已经娶亲了,一会儿进去就能见到你嫂子。”何火根是个直心肠,一门心思只想着吕道士做妹夫。根本不知梅振衣此时在想什么。们照顾,请二位受我一拜!今天来有件事要告诉你们,我是神医孙思邈的弟子,精通医道,你们还记得吗?”这是在何家新宅的偏厅,梅振衣拜见二位长辈时说地话。

    何木生赶紧把他扶了起来:“小道长是我家的恩人,是你给火根谋的营生,也是你治好了幼姑的病。我们是看着你长大的。就如一家人,怎么三年不见,变得这么客气了?”

    梅振衣接下来的话却让何家夫妇与何火根目瞪口呆:“其实我没有治好幼姑的病,只是尽量让她在有生之年过得好受一些,她有先天不足之症,天年不过三七之数。”

    何火根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说:“兄弟,你,你,你不是开玩笑吧?”

    梅振衣:“我能开这种玩笑吗?请问婶婶。你怀着幼姑的时候,是不是经常开坛做法请仙姑上身?病根就是那时落下地。你若不信,现在就按一按自己身上的这个位置,有什么感觉?”他说着话抬手指向何仙姑的身侧软肋下某个**位。

    何仙姑伸手按了一下,旁边的何木生与何火根也下意识的按了自己身上同样的地方,齐声道:“没什么感觉呀?”

    梅振衣:“你们没什么感觉,但婶婶现在就可以去试一下幼姑,问她有什么感觉?不要告诉她真相,也不要告诉我答案,看我说的对不对?”

    何幼姑与何火根媳妇姑嫂二人此刻正在后堂说话。火根媳妇道:“那吕道士一去三年不回,也忒狠心了!如果这次是上门提亲的,你可别给他什么好脸色。”

    幼姑的脸臊红了,低下头道:“嫂子别拿我开玩笑,你怎知人家就是来提亲的?……他是个道士,跟随仙长云游。一去三年也怨不得他。”

    火根媳妇:“哟。小姑子还没出嫁,就学会维护郎君了?我上次偷听爹娘谈话,爹爹说小吕道长这人不错,娘说除非他愿意脱下道装,进何家做个上门女婿,才能把你嫁给他。他们在厅里是不是正谈这件事呢,小吕道长能答应做何家地上门女婿吗?”

    幼姑一听这话就着急了,情不自禁抬起头很紧张的问道:“娘真是这么讲的?嫂子你说。道士哥哥能答应吗?

    火根媳妇:“这我可说不好。吕道士的面子上定是有些磨不开,但做何家的上门女婿。总比在道观里修行强多了!……家里明明有大哥,还要招上门女婿,看来爹娘真的把那道士当成半个儿了!”说到这里,她的话不由自主有些泛酸了。

    幼姑有些不高兴了:“嫂子你放心好了,道士哥哥才不会与大哥争家产呢!”她这句话下意识间想的就更远了。

    姑嫂正在拌嘴闲聊,何仙姑进来道:“幼姑,跟我去你房间。”

    何幼姑不知生了什么事,忐忑不安的跟着跟着母亲去了自己的闺房。何仙姑关上门要女儿站好,伸手在她左肋下按了一下。幼姑出哎呦一声痛呼,不解地问道:“娘,这是做什么?你们与道士哥哥在前面说话,怎么突然又来找我?”

    何仙姑脸色一变:“小吕道长看出你有病在身,放心,也没什么大问题,快告诉我刚才是什么感觉?”她震惊之下差点说漏了嘴,好在平时口齿伶俐,立刻圆了过去。心、脚心、头顶麻,还有针刺的痛感?”何仙姑回到前面偏厅,梅振衣先问道。

    何仙姑不说话,神色阴郁的点了点了头,梅振衣长叹道:“算算时日,这种症状也该出现了,今后几年会越来越明显。其实七年前你第一次带着幼姑来到齐云观,孙老神仙就已经做出了诊断。”

    这番话一出口,何家人也不得不信,立刻围上来道:“道长,你有没有办法治幼姑的病?求求你了!”

    梅振衣老老实实的答道:“实不相瞒,这次来也是为了再一次辞行,我将远游昆仑采药。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这次采药是为了炼制仙家灵丹,却不敢保证能治得了幼姑的病症,总之我尽力便是。……不要把真相告诉她,我只希望她在有生之年能过地舒心,不要总有太多烦恼。”

    这一次梅振衣连饭都没吃就告辞离开了何家,终于把幼姑地病症告诉何家父母,也说不清心情是更轻松还是更沉重。刚刚走出村外,就听见后面有脚步声一路追来,梅振衣回身望去。来是何幼姑,而何火根也远远的站在村口看着妹妹的背影。

    何幼姑微微有些气喘,粉脸上有汗珠与红晕,跑到梅振衣面前站定,抬起脸道:“道士哥哥,你这一次又要走了吗?”

    梅振衣歉然道:“是的,我将远游昆仑采药,这一去不知要多长时间。”

    何幼姑:“我哥哥告诉我,你看出我有病症在身,要去采药给我治病。是这样吗?”何火根没有完全隐瞒妹妹,但也没对妹妹说出全部的真相,所以幼姑有此一问。

    梅振衣尽量温和轻松的答道:“这病症没什么大碍,你平日做什么也不会有特别的影响,妹妹不要放在心上,好好过日子就是了。我去昆仑如果能采到合适的药,会回来治你地病症。”

    何幼姑咬了咬嘴唇,又问了一句:“假如等你回来,我已经嫁人了呢?”

    梅振衣:“那你还是何家妹妹呀,我一样要给你治疗病症。”

    何幼姑粉脸一沉。似有委屈之色,过了好半天才鼓足勇气道:“能不能给我一个准信,你要用多长时间?”

    梅振衣无奈地答道:“我也说不好,但在你年满三七之前,我一定会回来看你。”

    何幼姑低下头,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就是当初装生元丹的那个。小声问道:“你还认得此物吗?”

    梅振衣:“这是我当初装药地瓶子,你要还给我吗?”

    “不,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一直都留着它!”说完这句话,何幼姑一扭身子,头也不回的跑回了何家村。

    梅振衣怅然而立,良久之后才转身继续前行,前走不远来到左右无人之处。挥手施法从天上摄下一个半透明恍惚的身影。喝问道:“提溜转,你不去忙自己的事。还有闲工夫跑到这里偷听我说话?”

    提溜转见行藏已露,辩解道:“大家都在收拾行装,我没什么行装好收拾,就沿九连山巡视,恰好路过何家村。”

    梅振衣:“你路过的可真巧!提溜转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知道你来何家村,我也想来看一眼嘛。其实前几天玉真公主还和穗儿打赌,赌你什么时候将何家姑娘接进梅家呢。”

    梅振衣有些疑惑的问:“她们为什么会打这样地赌?”

    提溜转:“梅公子与何氏一家人的交往,齐云观上下没有不知道的,从你小时候就清楚,既然大少爷爱演戏,大家就陪你一起演戏喽,都这么多年了,早就是意料之中的事。……这与白牡丹的情况可不一样,这次幸亏知焰仙子不生气,下次可不好再有白牡丹那种事情了……”

    提溜转一开口就喋喋不休,说着说着突然现梅公子的脸色很不好看,第一次知趣的主动住嘴。

    回到齐云观之后,梅振衣分别给芜州刺史程玄鹄与自己的父亲写了一封信,求了一件私事——设法给何木生谋一个散官出身,品阶不用太大,从八品承务郎就够了,应该不难办到。次日,一行人从齐云观出,开始了行游之旅。

    星云师太师太戴上纱冠换了便装,与玉真、谷儿、穗儿等女眷坐车,玉真公主也换上了便装,不时挑侧帘观赏外面的风景。张果在前面赶车,后面还有一辆大车没坐人只装着不少物件,架车人是梅毅。

    马车前曲振声与立岚身着道装骑马并辔而行,队伍最前面三人却没有骑马坐车,钟离权大袖飘飘走在最前面,梅振衣与知焰一左一右跟随其后。为了行路方便还不想暴露身份惊动地方,梅振衣也换上了道装。带着吕岩的书。

    他们没有带一个多余地仆从,这些人中除了玉真公主,也没人需要别人特意照顾。至于保镖护卫也不需要,假如有什么不开眼地小毛贼敢打他们的主意,那就只能怪自己上辈子没积德了。

    从芜州北上来到浩州,玩赏彭泽风光品尝当地水产,梅振衣向众人讲述了当初被左游仙挟持之事,大家听得津津有,还一起进了彭泽县城去了那家望湖楼。如今的望湖楼也有老春黄出售。众人饮酒聊天很是惬意。

    星云师太食素,张果特意吩咐酒家另上素食味,说自己也好这口,配着师太一起吃素。

    从彭泽县出来,穿行于乡间西行,其时恰逢芸苔花开,道边大片的田野就象铺上了连绵不断的金毯,风中传来清新地气息,好一派春日乡情美景!玉真等人赞叹不已,不时下车步行流连观望。

    四处风景很好。但梅振衣却现当地地民风除了淳朴还有些蒙昧,拿今天的话说就是很迷信。此地自古流行巫祝,民间有不少淫祠。

    所谓“淫祠”也不完全是*之意,而是说供的神乱七八糟五花八门,甚至说不清是什么来历,是妖精还是鬼怪?往往是有什么东西显灵卖弄过神通,震慑当地百姓提过什么要求,那一片乡间有人立祠供奉,然后有更多地百姓去拜神求神。

    这一带淫祠中所供奉,最常见的的是五通神。民间所谓五通神指的是成精的蛇、鼠、猪、猴、蛙之类,也泛指各种草木禽兽精怪。

    这些个东西自感成灵,有了些许神通法力,却无上师指点受戒约束,有不少人就会自行其事。比如在乡村中卖弄神通,号称神仙显灵。要求乡民供奉。还话说供奉他就得护佑,不供他就遭祸害云云。有地乡民见了精怪地神通手段,或有畏惧或有贪求,会立祠供奉,精怪也可借香火修行。

    这些所谓的神灵,有地还真会为周围供奉他的乡民做点事情,诸如防火防盗、在民间械斗时吓唬对方之类。有地平时也不做什么,就是骗吃骗喝骗些钱财。倒也相安无事。更有甚还会滋扰乡里。盗人财宝、淫人妻女。

    对于那些滋扰乡里的精怪,老百姓的第一选择是请高人来捉妖。有些路过的修行高手也会主动出手降妖除魔,有时候地方官府接到士绅求助,也会请高人来收服作乱一方的妖孽。但在很多偏远之地,官府也不能全然照顾到,老百姓会去“迎请”别的“神灵”来帮忙,实在治不了,恐其所害,又会转而主动供奉答应种种要求,以好处换取平安。

    总之淫祠在此地的存在由来已久,各处都有不少乡民供奉五通神,还不时有百姓集资请高人降妖,这是一种比较怪异的局面。当年有个披道人刘海,就曾在彭泽一带专事收钱捉妖,生意也很不错,但后来却被妖物戏耍了一番。

    程玄鹄就任浩州刺史时,对当地此种民风颇为不满,曾下令境内官吏不得参与和支持与淫祠有关的活动,但是对于民间自古流传的巫风,在他地任内也无力禁绝。

    梅振衣沿彭泽湖这一路看见了不少乡间淫祠,越看越觉得不是滋味,终于忍不住问师父:“此地巫风之盛让人惊讶,有这么多淫祠,哪来这些无人约束的修行精怪?”

    钟离权答道:“禽兽自感成灵,却大多无上师指点也无师门戒律约束,修行要艰难的多,行事也各随天性与世间所遇,自古以来如此。此地风俗也是自古流传,我记得东汉时,彭泽一代就有不少淫祠了,历代所积累而成今日规模,并非因为此地自产的精怪比别处多。我们这一路所见到的一些淫祠,早已无当初的精怪依附,但乡民地供奉传统却保留了下来。”

    梅振衣:“可是这样一来,别处地精怪也会被吸引到彭泽一代驻留,以致越聚越多,这种巫风,也是自招其害呀!世间修行各派高人,难道就不理会吗?”

    钟离权:“有些修行高人遇见精怪作乱自然会管,但也有人不去主动理会,就算想理会,世间之大,只能遇事而为,不可收服世上所有的作乱精怪。”

    梅振衣叹道:“难道降妖除魔只是一句空话吗?象师父这种仙人,也不能制止此地的巫风吗?”

    钟离权眉头一皱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师父说话呢?除魔应当,但妖有何罪?你的管家张果不也是树精吗,你梅家不也在山中立了绿雪神祠吗?成仙之人跳出轮回,本就无偏视物类之

    梅振衣解释道:“师父的意思我理解,罪在行不在人,张果也是精怪,我梅家也曾为报恩立神祠。但此地精怪惑弄乡民,显弄神通威逼利诱,如此行事自然当禁。”

    钟离权:“你说得对,世人当禁此风,但责不在仙家啊?责在那些威逼利诱乡民的作乱精怪,我若遇到了,出手惩治妖孽点化愚民也在情理之中,但这一路并未碰见妖孽作乱,难道你想责怪师父我没有平白无故拆人家祠堂吗?你认为这是仙人该做的事吗?”

    知焰见钟离权有训斥之意,赶紧在一旁打圆场道:“我们没有遇到作乱的妖孽,如果遇到,哪需师父出手,我与振衣动手就足够了。……说实话,成仙之后确实很难遇到人间这些事,如果这次不是振衣要带家人行游,我们也只会飞天而过。”

    然后她又对梅振衣说道:“世间修行或求神通或求脱,不是所有人都象振衣你这样从小就有济世之心。我当年初来人间时,如果遇到妖孽作乱,不关我地事恐怕也不会主动去管。……世间高人遇到妖孽可能会点化惩治,但也有很多晚辈弟子心性洗炼不足,就算是他们主动来管,你又怎能保证他们不会与妖孽合谋求私利呢?这可比铲除妖孽容易多了!”

    知焰这番话说地梅振衣直眨眼,莫名想起了当年手持炼魂幡的明崇俨,过了半天才道:“你说地是实话,我等遇事做事,不强求苛责。但天下修行界不仅只有修行各派,还应包括这些自感成灵的精怪,总要有个办法约束才对。”

    知焰笑了:“修行事,自有种种劫数,最终还有天刑雷劫,而世间事,只能是世间人自规自取,修士入人世间也身在其中。振衣,你一向手段百出很有办法,这次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吗?”

    梅振衣:“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容我慢慢思忖,暂且遇事而为罢。对了,我们这一路经过这些淫祠,为什么没有遇见一位作乱的妖孽?”

    知焰拍了他一下:“你这个聪明人也有糊涂的时候!师父在此,沿路妖孽早已望风而避。”

    梅振衣一拍脑袋:“对呀!师父,我能不能和您老商量点事?大家都收敛神气莫露底细,也委屈您暂且象个凡人好不好?”

164回、山湖妖孽色心起,强下聘书索玉真

    钟离权说了一句“你就好没事找事!”但也按徒弟的要求收敛仙家气息,虽然外貌没什么变化,但以神识感应变得与常人无异。

    梅振衣又交代其他人,梅毅、张果、星云、立岚等也收敛神气,一行人中只有曲振声、谷儿、穗儿等三位修为最低没有刻意如此——他们的修为还不到这般地步。

    彭泽北境就是长江,渡江没有找船,而是来到无人之处,直接如行走平地一般骑马驾车而过。要说凌波而行,知焰、梅振衣、梅毅、张果、星云师太都有这等本事,但要让这些人连同车马如履平地般过长江,还只有钟离权这等仙人才能办到。

    马车行走在江面波涛之上,有一群白鹤飞来左右盘旋起舞,玉真等人在车中挑帘观看,神情如痴如醉。真不枉这一趟行游,如此仙家妙趣,世间有几位凡人能亲身经历?

    江北有山,山不高却起伏连绵成片,春日杂花漫野,山间还有星罗棋布的大小湖泊,此地仍处彭泽水系的范围。第二天他们路过一个镇子,名叫双峰集。

    这里的地理位置很特殊,两面有山,另外两面环绕着湖泊与河流,百里方圆宛如一个世外桃园,分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双峰集足有八百余户人家,是附近一带最大的乡间集镇,镇上有酒肆与客栈,可供来往客商歇脚。客栈名江卢客栈。而酒肆却叫卢江酒家。

    梅振衣等人无所谓投不投宿,但玉真与谷儿、穗儿还是在客栈中梳洗休息比较方便,于是众人暂时住进了江卢客栈,打算歇一天再走。客栈掌柜姓江,见到几名道士带着女眷出游有些惊讶,但这么多人可是一笔大生意,笑脸相迎跟着忙前忙后。

    这行人出手十分大方,将客栈中地五间上房全部包下来了。女眷所用的寝居器具竟然是随行马车中自备,不用客栈之物。

    住下之后稍事梳洗休息,穗儿在客栈楼上推窗观望,现镇外有一处地方人流汇聚很是热闹,像是在开庙会。找伙计一打听还真是在开庙会——此地每三个月一次的湖神庙会。玉真等人听说也来了兴致,非要去看看不可。

    梅振衣这趟出门就是带着家人行游,领略各地风光与人情,他对当地供奉的那位“湖神”也很好奇,看来又遇到了一处淫祠。于是众人一道出门去看热闹。

    双峰集外的湖神祠前面聚集了上千人,除了镇上居民还有附近村庄中赶来乡民。祭拜活动除了供奉三牲之外还供奉银钱,仪式有些象点名签到,有人抬来贡品递上礼帖,掌管湖神祠的庙祝大声当众宣读,某某村、某某庄、某某人家供奉湖神何物、多少钱等等。

    祠堂中的火烛乌烟瘴气。祠堂外人头攒动,有不少人还在空地上摆摊叫卖各种物件,乡下的庙会向来也是集会。玉真、谷儿、穗儿、星云几位女子自处看稀奇,还挤到人群最前面看供奉湖神地仪式,张果与梅毅不远不近的跟随。

    祠堂中供奉的“湖神”塑像是一名留着短须的白面男子,细脖子、小眼睛,身材欣长样子有些怪异。知焰与梅振衣站在远处观望,以神念悄然道:“神像上有神识依附,这妖物应该就在左近,一路行来。终于碰见了淫祠中供奉的精怪,却不知是什么来历?”

    梅振衣:“看这庙会的架势,分明就是在敛财勒索。附近村庄都得将财物按期送到才行。”

    就在这时,隐藏行迹的提溜转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表功似的说道:“梅公子,我打听出来了!”

    原来此处淫祠是近年新立的。这一带地村民除了耕作山田之外,大多以打鱼与生计,十年前有一位“异人”出现在附近的大官湖边,脚踏波涛掀起巨浪,向岸边的渔民道:“我为此地湖神。尔等当立祠供奉。方可保入水平安!”

    当地的两大望族之一卢氏就在双峰镇外立了这一座湖神祠,庙祝以及祭拜仪式也被卢氏族人把持。附近渔民多有供奉。接下来几年倒也平安无事,可是三年前情况又有变化,庙祝转告湖神之语,说附近有的村庄与家族多年不敬湖神,神灵将会降下惩罚。

    果然过了没几天,被湖神点名的那几个村庄与家族有人下湖打鱼就出了事,分明无风却连连起浪翻船。这样一来四野震服,不得不赶来供奉财物,这三月一次地庙会已经持续三年了。

    听完之后梅振衣赞道:“提溜转,真有你的,转一圈就打听到这么多事情。”

    提溜转都乐开了花,还故作谦虚道:“不必夸我,这就是我最拿手的本事!”

    知焰指着湖神祠中悬挂的条幅道:“这等妖孽,竟然还打出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字号?”

    梅振衣冷笑道:“那是欺人之语,区区妖孽不过有兴风作浪的神通。既然让我碰见了,定然要还此地一个清静。”

    知焰:“此处人多,乡民也大多无知,不便公然动手,等到半夜再出手拿妖仔细讯问,料想他也跑不了。”

    梅振衣:“虽有师父在万无一失,但有事也不好意思让他老人家亲自动手,等到夜间你守住客栈,我带着张果、梅毅动手就足够了。”

    提溜转着急叫道:“梅公子要捉妖吗?还有我呢!”

    梅振衣:“别叫了,小心暴露行藏,算上你一个。”

    又逛了一会庙会,天色渐晚众人散去。梅振衣招呼众人集合,回到镇中去卢江酒家吃饭。这家酒店地掌柜姓卢,店中有七、八张桌子还算干净亮堂,梅振衣等人坐了满满两桌,点些当地特产下酒。

    正在说笑间,酒店门外走进来一个人,带着高帽子披着彩带,就是方才庙会上主持仪式的庙祝。他身后还跟着两个随从。此人一进门就满脸奸笑,走到梅振衣等人的近前抱拳道:“我是本镇湖神祠庙祝,姓卢,请问众位官人与道长来自何方啊?”

    无人起身回礼,梅振衣坐在那里答道:“我们是行游的道士,带着仆从家眷路过此地而已,请问庙祝大人有何贵干?”

    卢庙祝:“我是来贺喜地,本地湖神看中了这位小娘子,欲结秦晋之好。命我送来聘书,聘礼已送到诸位落脚的客栈。”他说着话走到玉真公主面前,递过来一张大红帖子。

    假如不是梅振衣暗中以神念喝止众人,这位卢庙祝恐怕早就飞出门外了。梅振衣还没动手捉妖,那“湖神”竟然找上门来了,要强娶玉真公主。真是不知死活。梅振衣吩咐众人莫要露出异常,且看他们怎么耍。

    两桌客人都露出“惊骇”之色,张果一闪身拦在卢庙祝面前将帖子接了过去,教给了玉真身边的梅振衣。梅振衣看也没看,站起身来很气愤地说道:“我们只是过路地游人,素不相识,凭什么强娶我的家眷?来来来,找官府说理去!”

    卢庙祝满不在乎的摇头道:“小道长此言差矣,怎么能说是强娶呢?请你仔细,湖神大人以纹银百两为聘礼。足够你再多置几位如花美眷,湖神只要这位小娘子。”

    一百两银子聘玉真公主?众人故意绷着脸差点没笑出来。梅振衣打开聘书看了一眼,神色狐疑的摇头道:“我非贪财之辈。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卢庙祝:“官府可管不了湖神,神灵看中这位小娘子,是尔等的福气,哪里还有推三阻四的道理?湖神特意重金下聘,那是给诸位面子以示诚意。”然后又腆着脸对玉真道:“小娘子,得神灵垂青,那是你的仙缘啊!”

    梅振衣将聘书摔了回去:“湖神真地不怕惹来官府吗?拿这份聘书来,无非怕走漏消息今后有人告。我要是收了。官司也就打不成了。号称神灵还玩这种伎俩,我偏不收。难道你们还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抢人不成?”

    聘书被摔回怀中,卢庙祝地脸色很难看,那边酒肆地掌柜也很紧张,凑过来对庙祝小声道:“三哥,你今天唱地是哪一出啊?他们不是本地人,湖神可从来不动过往客商啊?”

    卢庙祝悄声道:“我也不明白,这回可是湖神大人亲自话,想来是真的看上这位小娘子了。”又转身冲梅振衣等人恶狠狠道:“尔等敬酒不吃,开罪神灵,等着瞧吧!”然后带着两名随从匆匆走了。

    众人皆不说话,只有无形无影的提溜转冒出来一句:“湖神一定是个男的,他怎么没看中别人呢,我们这里美女很多呀?”

    等他们用完酒菜走出酒肆,现门外围了不少人在指指点点的议论,见他们出门又纷纷低下头避开视线。钟离权走在最前面,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甩大袖走回客栈,众人紧随其后,心中是好气又好笑。

    回到客栈,院子里放着八抬彩礼,想必也是“湖神”命人送来。江掌柜迎上前来悄声道:“众位客官,你们怎么还像没事人一般?小娘子既然不嫁,你们应该赶紧快马离去才对!”看来湖神要娶亲地消息已经在镇子里都传开了。

    梅振衣:“房钱还没付呢,怎能就这样走了?”

    江掌柜一拍大腿:“这种时候还谈房钱,你们就是不告而别我也不会责怪,那湖妖神通广大,你们就算有道术在身,恐怕也惹不起。”

    江掌柜称湖神为“湖妖”,还说他神通广大,看来话中有话,梅振衣也小声道:“不满您说,我等确实学过降妖道法,不怕寻常妖孽。此地人所称的湖神究竟是何物,掌柜的能私下指教一二吗?”

    江掌柜来到梅振衣地房间。关上门讲了一段往事,有些是提溜转仓促间没有打听清楚的——

    此地有两大望族分别姓江姓卢,历来明争暗斗互相不服。十年前湖神出现,卢家抢先设立了湖神祠并派族人把持,借神灵名义压江家一头。江氏家族暗地里吃了不少亏,募集重资设法降妖,可是一直没成功。

    三年前有一位云游道人号凌虚子路过此地,自称来自崂山有仙家法力。被江家人请去当众表演飞剑神术,亲眼所见果然神乎其技。于是江氏族人许以重金纹银百两,请他去斩除湖妖。结果凌虚子一去不回,连尸都没找着。

    随后不久,就生了湖神再度显灵,给不敬神的村庄与家族降下惩罚之事。江山家人无奈,只能向“湖神”低头,按月向湖神祠供奉财物,也不知这些财物是落到湖神手中还是把持淫祠的卢家族长手中?

    湖神只要当地乡民的供奉。却从来不惊动过往客商,可能是不想在外界造成太大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过路人的底细不清,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不好得罪地人物。这一次要强娶过路地美人实在出乎意料,但他也没有公然乱来,至少表面上送了聘书许以重金。

    梅振衣这才清楚。原来这座淫祠还牵涉到当地的宗族之争。话刚说到这里,门外有伙计禀报——卢家族长卢来福求见。江掌柜脸色一变道:“那老东西来,准没好事!”

    梅振衣淡然一摆手:“无妨,你且去,我见他便是。”

    卢来福六十出头,身子骨还算硬朗,就是门牙已落三枚,以金牙镶补。见面说话还算客气,互道姓名时梅振衣自称道号纯阳子。卢来福道:“本地湖神看中了纯阳道长身边地美人,听闻道长不肯割爱。恐湖神怒百姓遭殃,特代表方圆百里众乡亲请求,并奉送纹银二百两。”

    他说的话客气。可言下之意却不好听,神色仿佛在说:“这么多银子还嫌不够吗,别给脸不要脸,拿客气当福气!要是惹恼了湖神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梅振衣见这架势,摇头道:“湖神要娶的不是我,卢老先生既然要为地方百姓请命,我把美人叫来,问问她本人的意见如何?”

    把玉真公主请来。梅振衣转告了卢来福的话。最后道:“这位卢老先生自称代表方圆百里的众乡亲请命,还送来二百两银子。请你嫁给湖神,以便他造福一方,美人意下如何?”

    他有些调侃的称呼玉真为美人,玉真走到身边悄然掐了他一把,冲着卢来福冷笑道:“为民请命、造福一方?真难为你了,见不得人地龌龊事,竟能说地这么冠冕堂皇!”

    卢来福被一个女子毫不客气地训斥,也面现怒色道:“如今之计,你不随湖神也得随,湖神法力无边自会来娶。老夫分明是一番好意,既然不领情,就告辞了!”

    此时提溜转溜进屋子暗中道:“这老头带的手下看住了客栈地前后门,好像是怕我们逃跑。”

    一听这话,玉真叫住了正准备出去卢来福:“且慢,不就是想要我嫁给湖神吗?不需要聘书也不需要银子,你要湖神先送来一份聘礼。”

    卢来福转身问道:“小娘子想要什么聘礼?这事可以商量。”

    “你,还有今日送聘书的那位庙祝,我要你们二人满嘴地牙,少一颗都不行!不是要为民请命吗?那就从你自己开始吧!我不问你,只问湖神,看他送不送这份聘礼?”玉真公主生气了,她看似柔弱,却相当不好惹。

    还没等卢来福反应过来,梅振衣已经命人送客了。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客栈中又来了一人,手里托着一个盘子,自称是湖神派来送聘礼的。盘子里装的是数十枚牙齿,还带着模糊的血迹。

    这种肮脏东西不好让公主过目,梅振衣在院子里扫了一眼道:“怎么缺了三颗,拿三枚碎金充数?”

    那人答道:“卢来福有三颗牙几年前就掉了,这是后来镶上的金牙。”

    梅振衣挥手把盘子打翻在地,呵斥道:“说好是满嘴的牙就得足数,少一颗也不行!送个聘礼都这么拖泥带水,此事再也休想!……梅毅,关门送客!”

    梅振衣很清楚,这样会将那位妖孽彻底的激怒,接下来就会直接抢人了。他让掌柜和伙计在房中关上门不要出来,其他人自在客栈休息,只等“湖神”大驾光临。

    夜半时分,提溜转飘进梅振衣的房间,语气居然有几分似高兴的欢呼:“湖神妖怪来啦,已到客栈外面——!”

165回、人面妖心称异类,阴邪却号湖中仙

    胡龙腾很郁闷,他原本只是附近大官湖中的妖类,仗着有些神通法力恐吓乡民,谋一处香火供奉之地,并不想把动静闹的太大,免得引来世外高人。所以他一般是不会惊扰过往客商的,就算是不起眼的过路游人,谁知道三姑六姨会不会牵扯出什么大人物呢?

    这一次几名道士带着家眷仆从路过,他以神灵的名义下聘书还许以重金,应该是够客气了,但那位美人不答应也就算了,居然还提出先要一份聘礼。他将这些年来供奉他最热心的胡家族长以及湖神祠庙祝满口的牙亲手敲了下来,那两人已经痛的晕死过去,结果却遭了一通戏耍。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以法力半夜将美人摄走,神不知鬼不觉岂不更好?那几名道士看上去并不足虑,只有一位道长与一对双胞胎女子好似有几份修行,但也不是他的对手。一边这样恨恨的想,胡龙腾趁着夜色潜入了双峰集来到江卢客栈。

    玉真公主正在灯下卸去髻上的钗环,她已准备休息,房内没有别人,灯光将她的侧影投射在窗户上。外面静悄悄的,此时窗户无声无息的开了,一道灰雾悄然出现在墙角,雾中露出一个男子的身形,小眼睛、细脖子、身材修长,模样有些妖异。

    玉真直觉中感到身后有异,突然回头正看见了胡龙腾,刚想开口惊叫,胡龙腾伸手一指,一片灰色的雾气逼到近前,玉真全身一凉说不出话来。

    “小娘子,湖中神仙看中了你,欲结仙缘,你就随我去吧!”胡龙腾出低声的尖笑,刚想施法将面前的美人摄走,却突然脸色一变。这美人明明被他的妖雾笼罩逃脱不得。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难道是高人施法搞出来的幻影,真正的美人不在这所房中?

    然而已不容他多想,就听身后有人骂道:“找死的东西。你还真敢来?”墙根边的地板忽然裂开,几条带刺的树腾如怪手般卷出,一把就将他地身形攥在其中。

    不好,有高手埋伏!胡龙腾怪叫一声。收回那团灰雾挡住树藤,他本人如水中游鱼一般窜出了窗外。树藤将灰雾碾散随即追出窗外在半空中捞住了胡龙腾的身形,他再次怪叫身体奇异的一缩一窜,灵活油滑远胜于常人,居然从树藤缠绕中钻脱出去,又出一片带着冰晶地寒雾回袭而来。

    树藤一卷,上面无数的细刺化作毫光将这片寒雾驱散,胡龙腾已经消失在夜色中。张果出现在窗前骂了一句:“好个滑不溜手的妖孽!”

    胡龙腾逃离江卢客栈。借着夜色与妖雾的掩护,如惊弓之鸟窜出镇子来到湖神祠。还没等他靠近祠堂,远远就见祠堂中自己地神像突然炸裂。一道剑光冲天而起,把祠堂的屋顶也从中劈开两半。直向他斩来。

    胡龙腾惊呼一声,张嘴吐出一道带着妖雾如幕,灰幕中又射出数道锋利的水箭。然而那祭剑之人却毫不理会,一剑劈开妖雾,剑光将水箭击的粉碎化成片片白汽。胡龙腾趁此机会冲天而起翻了七丈多高的一个跟头,越过湖神祠落入草丛中,吸溜吸溜几声微响就没有了踪影。

    梅毅提剑走了出来,他身后的湖神祠轰然倒塌。望着胡龙腾逃去的方向骂道:“溜得倒挺快。是个软不流叽的玩意!”

    胡龙腾钻在草丛中贴地飞游而去,身形快地像一道虚影。刚才连番遇险,幸亏他反应快尽全力施展神通这才逃脱,别看就那么两次出手,这一路逃窜已经快耗尽他的力气。前面就是大官湖,只要一入水就安全了。

    他却不知道,空中始终有一道透明看不见的鬼影打着无风之旋跟着他,远远地就以神念喊道:“梅公子,湖妖往水边去了!”

    胡龙腾转眼间已经窜出七、八里地,来到大官湖边,一脑袋扎向水中,刚刚松了一口气就陡然觉得身形一紧,被一股大力抛了起来。

    就在他上半身刚刚入水,半个**蛋子还在水面上的那一瞬间,水面上地雾气突然凝结成一条半透明银龙状的长鞭,把他捆了个结结实实扔回岸边。胡龙腾从几丈高的地方被砸到岸上,摔得他脸前金星乱冒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大口喘气就像脱水的鱼,再也没有力气挣脱。

    梅振衣从一棵树下背着手走到湖岸边,喝骂道:“你这妖孽,跑什么跑!跑的越远挨的揍越多,老老实实束手就擒多好。”

    这时一道剑光从天而降,一柄镂金剑擦着胡龙腾的耳朵钉在地上,把他吓的是肝胆欲裂,然后身下又凭空升出几根树腾,将他悬空缠绕托起。梅振衣收回了拜神鞭,张果与梅毅也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一阵阴风刮过,提溜转也落到了梅振衣身边。

    “这位仙长,饶命啊!小地只是这湖中水妖,一向安分守己,可从来不敢得罪过仙家高人啊。”胡龙腾一见面前三人都是自己招惹不起地高手,赶紧开口求饶。

    张果走上前去冷笑道:“就你也安分守己?显形神通威逼乡民勒索财物,竟然还敢强抢过路客商的女眷,也不找条阴沟照照自己地德行!”

    “不是我干的呀!我可没想惹你们!——哎呦!”胡龙腾刚说了两句就出一声惨叫,原来缠绕他的树藤上生出了很多尖刺,都扎进了他的皮肉中,这是张果擅用的一招。张果喝道:“不是你干的?我可是亲眼看见你溜进江卢客栈,鬼鬼祟祟施法摄人。”

    “是湖中仙看中了那位小娘子,要我想办法把人弄来,我先要卢家人下聘书你们不答应,我没办法只好去摄人,真不是我的主意,冤枉啊,请仙长饶命。”胡龙腾忍疼喊道。

    刚刚抓住一位“湖神”,怎么又扯出来一位湖中仙?几人对望一眼,难道其中另有文章?张果施法收去了树藤上的尖刺,恶狠狠的说:“谁是湖中仙?难道你还有同党?仔细给我交代清楚。小心我将你剁碎了炖汤。”

    梅毅在一旁劝道:“张老最近不是一直吃素吗?炖什么汤啊,我看直接喂狗得了。”这两句话把胡龙腾吓得是魂飞魄散,老老实实交代了其中的曲折——

    他是修行二百年的湖中妖类。本无名无姓,十年前修行有小成,学会吐雾射水、兴风作浪。觉得在湖中修行艰苦,于是显弄神通恐吓乡民为他立祠供奉。无非是谋一处香火道场,顺便受些三牲祭礼等好处。

    镇上的卢氏族长卢来福等人,见以神灵之名可以震慑乡里,也对他曲意迎奉,一面派人打理湖神祠,同时也借机敛财中饱私囊。

    三年前有一名叫凌虚子的道士路过,施法将他拿住,询问事情的经过。他全部交代了。并向凌虚子求饶,表示只要能放过他,愿意答应任何条件。凌虚子问他能答应什么条件?他跑到卢家那里要好处。一次就拿来三百两白银还有卢家奉送给湖神的两个婢女。

    凌虚子一见如此情景,觉得这么干比辛辛苦苦降妖除魔既轻松且好处更多。就饶了他地命,还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胡龙腾,命他以后为自己效力。

    凌虚子所作所为还不止如此,见有这种便宜事,就仗着修行神通收服了附近方圆百里之内另外四座淫祠中的精怪,命他们都听自己的约束。

    凌虚子也给了这些精怪一些好处,传了他们一些世间修行道法关窍,正是这些山野修行地无师精怪最需要的指点。同时还许以诺言——等将来修行有成。带着他们一起飞升昆仑仙境。精怪们无不俯贴耳。全部听从凌虚子的号令。

    凌虚子当然不会只给好处不要好处,附近乡民供奉给淫祠的财物。都要供奉一部分给他享用。三年前收服胡龙腾之后,湖神显灵惩罚那些不敬地家族与村庄,就是凌虚子的主意,每三月一次的湖神庙会也是凌虚子授意。

    凌虚子在大官湖中占据了一座小岛,号称湖中仙,用方圆百里内精怪们供奉的财物,再加上妖物效力,将他的修行之所建造的十分舒适美妙。还有卢家三年前奉送的两名婢女伺候,他的小日子过地很滋润,真如世外神仙。

    凌虚子还经常乔装改扮在附近巡视,昨日双峰集外的湖神法会他也到场了,想看看各村各家都供奉了什么东西,有哪些都是他想要的。偏偏看见了人群中地玉真公主,那婉转婀娜的风流体态令他身子都酥了半边,一见之下念念难忘。

    这三年来他控制当地淫祠中地精妖行事一直都没失过手,胆子也越来越大,此时色心一起,终于决定让胡龙腾把那小娘子弄来,却偏偏招惹到梅振衣一行人的头上。

    胡龙腾终于结结巴巴把事情的经过交代完了,张果骂道:“那凌虚子倒也会算计,在这里做起妖王来,世人只知精怪做乱,却不知还有幕后主使。”

    梅毅道:“假如精怪犯事失手,那凌虚子还可以杀妖灭口,既谋个好名声又掩盖了自己的恶行,真是好心机啊,可惜偏偏遇到了我等,也该他倒霉了。”

    梅振衣叹息一声:“堂堂崂山上清宫弟子,也会出这种败类吗?”又上前一步问道:“胡龙腾,那凌虚子现在何处?”

    胡龙腾答道:“启禀仙长,就在湖中岛上,正等着我把小娘子送过去呢。那岛有法阵掩护,不容易现,若不得他允许,我也上不去。”

    梅振衣:“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领我们前去,就说事情办完回来复命,让他主动现身。你若敢耍花样,立时碎尸万段!”

    大官湖比青漪湖小不了多少,在这样一座大湖中找一个隐藏痕迹的小岛还真不容易,张果捆好胡龙腾在前面带路,梅振衣等人凌波微步紧随其后。大约行了小半个时辰,胡龙腾悄声指着前面星光下一片雾蒙蒙的湖面道:“前方一里多远,就是湖中仙的道场。”

    梅振衣以神识小心感应,现前方不远有一片地方神气波动有异,眼睛看不见却似在神识中凭空出现。他再掏出指妖针暗中施法,清楚地感应到一里外有百丈方圆地气空悬与外界相隔。

    看来那凌虚子还有些手段,但也不过如此。就算没有胡龙腾带路,梅振衣仔细搜索也可现破绽。这里只是一个以法阵守护地修行之地,并不算真正的仙家洞天。

    张果小声冲胡龙腾道:“前走百步。叫凌虚子打开门户。”

    众人收敛神气又前行百步,胡龙腾放声叫道:“仙长,美女来了!”

    只见前方薄雾散开,恍然间一座岛屿地轮廓露了出来。岸边站着一名高簪道士朗声道:“龙腾,你干的漂亮,本仙尊必定重赏!……那是什么人?”

    说话间凌虚子也突然现了不对,看见前面来的不是胡龙腾和美人儿,而是一伙凌波而立地修士,脸色大变一柄宝剑从袖中飞出,直取胡龙腾的前胸。

    胡龙腾身后一道凌厉的剑光斩来,将他地飞剑劈了回去。紧接着梅毅持剑飞身形已落到岛上。凌虚子收回宝剑,旋身后退道道剑芒出企图挡住来敌,却突然觉得双脚一陷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刚想挣脱时梅毅已劈开剑芒欺近,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

    暗算出手缠住凌虚子双脚的人当然是张果。这一手“落地生根术”是他的拿手好戏。梅毅最后一拳没有用什么法术神通,但这位将军地拳头可够沉的,一下就把人打晕了。等梅振衣登上这座岛,已经无需动手。

    这座岛屿有数十丈方圆,沿岸种着垂柳还有几树桃花,岛上一小片药田和练习剑法的空地,中央高处有一处宅院,青砖绿瓦树篱竹亭。看上去倒也清新雅致。并无什么阴邪气息。却偏偏是这样一个人的居所。

    张果将捆绑好的胡龙腾扔在柳树下,梅毅提着昏迷的凌虚子走进宅院。只见厅堂中点着红烛还挂着喜帘。看来那凌虚子刚才正在做美梦想娶美人呢,连喜堂都布置好了,却没想到来的是一伙丧门星喜堂内有两名十*岁的婢女,身段模样倒也干净标致,就是神情憔悴有忧郁之色。她们听见动静强露笑容站了起来迎向大门,等看清来人又出一声惊呼。梅振衣摆手道:“二位姑娘不必害怕,我们今日是来捉拿这作乱地妖人的!”然后施法把她们弄晕了。

    凌虚子醒来,先看见的是面前梅振衣那似笑非笑地脸,旁边的梅毅无形中带着一股杀气,张果也在笑,但那笑容令他觉得心里直毛。

    “诸位是何方高人?在下是崂山上清宫弟子凌虚,都是修行同道,有什么误会开罪之处,还请恕罪!有话可以好好说吗?”凌虚子也明白今天是碰见修行高手了,战战兢兢地开口。

    梅振衣挥手就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暴栗,喝问道:“当今天下以肥为美,可那位小娘子也不胖啊,你怎么就看中她了?老实回答,否则饶不了你。”梅振衣没审过犯人,开口问了一句出乎所有人意料的话。

    凌虚子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梅振衣在问什么,下意识的答道:“那小娘子窈窕艳丽,如风扶弱柳惹人生怜。……哦不,我错了,我不该动此邪念,得罪诸位高人。”

    话音未落,张果挥手也给他脑门上也来了一记暴栗,瞪圆了眼珠子喝道:“你什么眼神,那小娘子身边还有一位头戴纱冠的女子,难道她就不美吗?”

    凌虚子一缩脖子叫道:“我确实没注意呀,只顾着看那小娘子了,都是我的错,不该……”

    提溜转此时也凑上前去,施法凝聚实形挥出一道虚影也在他脑门上敲了一记,很不满的问:“你算什么修行人,号称湖中仙却有眼无珠,难道只能看见凡人之美吗?有些鬼也是很美的!”

    凌虚子已经被敲懵了,张口结舌不知如何作答。梅毅见他们三人如此问话,憋了半天,也挥手敲了凌虚子一记暴栗,喝道:“本将军虽未携女眷,看见你也一样生气!”

    梅毅的手重,这一下就把凌虚子给敲趴下了。凌虚子今天算是倒血霉了,一句正事还没交代,先被敲了满脑门地包。

166回、钟离立约五湖岛,凌虚挂榜双峰集

    等一口恶气出的差不多了,这才让梅毅仔细讯问凌虚子。原来这位“湖中仙”确是崂山上清宫弟子,资质不错却好逞强卖弄,曾在门中切磋时以一道威力巨大的灵符伤了同门,然而这种灵符是不准在同道切磋时动用的,因此被逐出了师门。

    上清宫的修行以养气为主,斗法多用符辅之以其它法器。凌虚子被逐出上清宫,符之道不可再修,但练气之道的根基已有,坚持习练也有所成就。他仗着有些神通法力行走四方,企图自寻一处修行道场。

    三年前路过双峰镇时,他在江卢客栈听见江掌柜谈湖妖之事,上前套话,得知江氏家族欲寻高人捉妖,于是开口自夸有仙家神通,并表演了飞剑之术,江家人许以百金请他去收服湖妖。至于后来的事,胡龙腾已经都交代了。

    但凌虚子另有一套说法,自称是好心收服附近的精怪,约束他们不再做大乱,至于精怪主动送给他那些财物,都是为了欲求人间道法而讨好云云。

    梅毅斥道:“这么说你倒成了好人了?难道那小娘子不是你看中的,让那胡龙腾去夺人的吗?”

    凌虚子辩解道:“我是一念之差,起了爱欲之心,命他以湖神之名下聘娶人,但没让他抢人啊!诸位都是修行同道,难道不相信我一个修士的话,反而要相信一个妖怪吗?”

    张果上前踹了他一脚:“妖怪又怎么了?管他是人是妖,就看是谁作恶!”

    梅振衣吩咐道:“张老别跟他置气了,把胡龙腾押来,与凌虚子当面对质。”

    张果出门去提胡龙腾,刚出门就惊呼一声进来道:“我明明把那厮捆在树根下,怎么又不见了?”

    “那胡龙腾是湖中水族精怪,此湖半夜有潮。浪打在他身上,化形借水遁走了。”屋子里突然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众人回头看去,只见钟离权摇着芭蕉扇不知何时已站在一旁。

    梅振衣赶紧上前施礼道:“师父,你怎么来了?区区小事,本不想惊动您老人家。”

    “你倒是好心不想烦我,但我看看热闹不行吗?”他拿扇子在梅振衣头上轻轻敲了一记,又转身冲凌虚子道:“我且问你,附近淫祠中的精怪已被你收服。对吗?”

    凌虚子头点的如小鸡啄米:“对对对,我收服妖物,就是不想让他们闹出更大的乱子。看前辈仙风道骨。应是世外高人,您老人家应明事理,应该知道我的苦心。”

    钟离权又问:“被你收服之后,这些精怪勒索乡民财物,然后供你享用。对吗?”

    凌虚子:“我是收了这些精怪的好处,指点他们一些修行之道,但是我本人从未做过什么坏事啊!”

    钟离权不再理会他。冲梅振衣道:“此人系恶,附近淫祠中地精怪是从恶,为师倒要看看你想怎么处置?”

    梅振衣想了想,皱眉道:“胡龙腾逃脱了。应该抓回来一并处置更好。”

    钟离权淡淡一笑:“无妨,他跑不远!”话音未落,只听门外有破空之声,然后有一物飞了进来,吧唧摔在地上,竟是一条五尺长的大鲵。

    好大一条娃娃鱼呀!钟离权挥起扇子扇了一下,这条大倪又变成了胡龙腾的模样。已经是鼻青脸肿狼狈不堪。只有趴在地上喘粗气的份。梅振衣惊叹道:“师父,你好大的神通。一句话就把他抓回来了?”

    钟离权笑道:“不是我干的,想来是他闯错了地界,或是有高人路过,恰好伸手帮我们一个忙。……凌虚子,你还收服了另外四位精怪,都是什么人啊?”

    凌虚子错愕不能言,胡龙腾在地上喘气道:“上仙,我知道。”

    梅振衣:“知道就快说,还等我师父一个一个问吗?”

    胡龙腾:“胡鱼跃。”

    这三个字刚说完,破空之声又从门外传来,飞进来一条四尺多长的鲶须黑鱼,吧唧摔在地上似是昏死过去。钟离权又是一记仙风扇,黑鱼化成了一位黑衣女子苏醒过来。

    她睁眼就道:“这是怎么回事?胡龙腾,上仙!”她看见了趴在地上的胡龙腾与满头包的凌虚子,惊讶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张果喝斥道:“今日我等随东华上仙拿下作乱的凌虚子,你老实趴着不要多嘴。胡龙腾,你继续点名!”

    胡龙腾又说道:“胡双全。”

    这回大家有了心理准备,都不说话在等着,果然过了没一会,外面又飞进来一个菜盆大小的螃蟹,肚皮朝天地摔在地上翻不过身来。钟离权扇子一挥,螃蟹变成一个手臂上长满黑毛的大汉。

    胡龙腾哆嗦了一下,又叫道:“胡冲天。”话音未落,门外飞进来一个磨盘大的蛤蟆,钟离权挥扇,蛤蟆便化作一个光头少年。

    “胡秋水。”胡龙腾叫出了最后一个名字,出人意料的是,门外半天没有动静。众人都用寻问的眼光看着钟离权,钟离权捻着胡须笑了笑:“这一个可能比较远,抓起来比较麻烦。”

    果然,大约等了一盏茶地时间,门外又有破空之声,飞进来一个活物摔在地上。此物乍看上去像是一只狐狸,仔细看是一只全身毛色鲜亮着彩光的大水貂。钟离权仙风扇一挥,彩貂化成一名锦衣少女。

    梅振衣问道:“师父,外面是哪位高人在帮忙?”

    钟离权:“这么快就把人给凑齐了送来,看样子不是过路的,应该就住在不远之处,既然不愿意现身,我等就不要追究了。凌虚子和这五个妖物已经齐了,你们审吧。”说完话他又走出门向半空抱拳道:“在下东华先生钟离权,携门下弟子梅振衣路过。多谢仙友援手!”

    继续讯问这方圆百里淫祠内地精怪,后来那四位原先也未见有太大的劣迹,无非显弄神通震慑乡民,骗吃骗喝谋一处香火道场。这三年间他们被凌虚子收服之后,胁迫之下勒索乡民财物,也算是作恶帮凶。

    话都问清楚了,钟离权又进门对梅振衣道:“因果已明了,你想怎么处置凌虚子?”

    梅振衣对梅毅吩咐了一番,梅毅连连点头。钟离权指着那两个昏迷不醒的婢女又问:“如此处置凌虚子甚好。只是这两个女子又该如何?你不能只抓人不救人。”

    梅振衣想了想:“她们应该就是三年前卢家送给湖神的,先带回江卢客栈,等醒来后再问一问她们自己地意思。还是让玉真去处理吧。……只是这五名精怪不太好处置,杀了他们似乎太重,可不可以废去修为打回原形?请师父指点。”

    一听这话,地上趴地五名精怪一起求饶,身子抖的如寒风中的蓑叶。可怜巴巴的看着东华上仙。

    钟离权一挥袖道:“我不想废你们的修为,也不想把你们打回原形,先在旁边老实待着吧。我和徒儿有话要说。……梅毅,张果,你们把凌虚子还有这两名婢女带走,就按刚才所说处置。”

    梅毅等人走了。胡龙腾、胡鱼跃、胡双全、胡冲天、胡秋水五名妖怪眼珠子乱转却不敢说话。梅振衣问道:“师父单独把我下来,有什么话要说?”

    “徒儿啊,你见过世上各种人,有善有恶,也有左道妖人,但名门大派出的这种败类,还是第一次遇到吧?可能会有不解之处。为师正想与你分说。”钟离权讲了一番话。既是对徒弟说地,也是对在场地五个妖怪说的。

    梅振衣曾堪破妄境。领悟身心内外真如不二之道,是当年孙思邈下地心印,同时也有钟离权所传授的金丹大道心法。但世间修行各派法门,并非全然如他一样。理论上修行需要经历妄境考验,能在妄境中不迷失定念才能修练更高境界的法门,但破妄之法种种,并非都如孙思邈与钟离权所教。

    比如清风借机缘点化梅毅破妄境历真空,与梅振衣地修行就大不一样,这位将军还是一身杀气,只不过能将锋芒收敛。现在的梅毅可称梅剑仙,却不能称作梅真人。

    从心法口诀的角度说,只要求修行人能在妄境中不迷失自我,本心坚忍清明而回,本身却不问弟子如何堪破妄境。有些高手,经过种种劫数的考验可以修炼更高境界的道法,拥有强大地法力,但不一定心性无偏,也可能早已走入歧途。

    就拿那凌虚子来说,修为已经不低,可是为人行事并不一定就是世间之福。虽然修行劫数无偏无私,误入歧途对自己今后的修行最终没好处,但受其所害的人却很无辜。

    这五个妖怪是自感成灵,没有上师指点更没有师门戒律约束,山野之中也不知人间教化,偏偏落到了凌虚子手中,就算梅振衣没有路过,将来也没有什么好下场。但他们将来地下场是咎由自取,可附近百里的乡民这段时间还不知道要受多少害,所以高人路过会出手。

    讲完这些,钟离权又对五个妖怪道:“你们所行,必须受罚,我想削去你们的法力,却不废了你们的修为,你们仍可修行,但是做不得乱。”

    胡龙腾赶紧道:“上仙削了我们地法力,我们哪能活得成啊?”

    钟离权挥袖一指外面道:“此地乡民也无法力,人家是怎么活的?你们的修为境界仍在,仍可变化人身,就算是原形也是同类中的强,有什么不能活的?”

    胡秋水央求道:“如今凌虚子被你们抓走了,我等一身法力也被削去的话,人不人妖不妖,真不知怎么办!”

    钟离权笑了笑:“不削去法力也可以,但你们得做到一件事。”

    五人齐声道:“上仙请讲!”

    钟离权一指脚下:“这座岛很好,正可做你们五人藏身修行之地,我看就叫五湖岛好了,而你们五位则是五湖散人。你们祸害了此地乡民十年,那就保护此地乡民入水平安十年,不期望什么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有多大力尽多大力而已。”

    五人一起答道:“一定一定!”

    钟离权:“慢着,我还有个条件,对你们的修行有好处。”

    钟离权地条件比较特别,这五人只在暗中守护大官湖一带乡民入水行舟平安,不能公然露面显弄神通法力,也不能再以神灵地身份出现,至于以神通法力敲诈乡民好处之事就更别想了。

    钟离权在他们身上下了神识灵引,如果他们违反了,立刻打回原形削去所有修为。如果他们做到了。十年之后,钟离权答应让梅振衣传授他们金丹大道口诀心法,受戒拜师修行。

    说完这些。钟离权让他们自行入水养伤去了,梅振衣小声问道:“师父,你也不商量一声,就帮我收了这五个徒弟?我现在一个人间弟子还没有呢,先弄了五个妖怪来!”

    钟离权呵呵笑道:“急什么。都是十年之后的事了,如果他们真能做到我地要求,倒也是可教之才。你如果能把这五个摆弄明白了。将来指教世间其它弟子不是更轻松?何况你要在青漪三山凿建洞天,那可是在青漪湖里面,有水族能帮忙岂不更好?”满头是包的道士。被挂在双峰集外地一株大树上,树上还贴了一张黄榜。榜上写着这名道士自供法号凌虚子,是被逐出师门的修行人,三年前路过此地答应江家人捉拿湖妖,结果收服湖妖之后,自己却做了号令湖妖的幕后之人。

    凌虚子驱使方圆百里五座淫祠内的精怪,恐吓勒索乡民财物为己享用。双峰集外所谓的湖神不过是一条大鲵成精。已被过路高人镇压。而镇上卢来福等人与湖妖勾结敲诈财物中饱私囊,现已查明。

    至于附近淫祠中所供神灵。无非是螃蟹、蛤蟆、黑鱼、水貂成精而已,依仗些许幻术骗吃骗喝骗些供奉,现已被一并镇压。至于凌虚子已被削去修行法力,交给乡民自行落。

    黄榜最后的署名是纯阳子,大树下还扔着一堆从湖神祠中搜出来的帐册,上面列明附近各乡各家历年供奉银两多少,妖怪拿了多少去供奉凌虚子,剩下的显然是卢来福与庙祝私吞了。

    昨日夜间这一带五间淫祠已全部被火烧毁,而江卢客栈中梅振衣等人已不知去向,只在大堂中留下了这两天的房钱。

    凌虚子指使胡龙腾强娶美人未遂,梅振衣等人走时该多带了两人,就是胡家供奉湖神地两名婢女,名叫卢红与卢翠。

    梅毅把她们带到客栈,唤醒之后交给玉真公主问话。玉真告诉她们事情的经过,问她俩打算怎么办?两人只是哭泣,断不肯再回卢家也无家可归。玉真被她们哭的心软了,见梅毅站在一旁,于是对他说道:“人既然是梅将军救出,将军府上添两个婢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收留了吧。”

    两名女子倒也乖巧,一听这话立刻跪到梅毅面前道:“奴婢被奸人霸占,忍辱偷生至今,将军若不收留,我等将死无葬身之地。……针线女红、洒扫浆洗、厨下饭菜,一应粗细活计我们都会做。”

    梅毅问公主:“我们这是往西海行游,怎么带上她们?”

    玉真公主:“有什么不能带地?你赶的那辆车还空着呢,就让她们坐着吧,一路也可帮着收拾行装器物、伺候饮食茶水。”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来时未带仆从,去时却多了两个婢女。

    出双峰集行游山水之间,第二天又来到一座大湖之畔,名为弄龙感湖。此湖周围地势不高,生长着不少茂密的翠竹林,湖岸边还有点点细碎黄花,尽处湖水清澈见底,远望湖光碧如翠玉。

    梅振衣赞道:“好清爽灵秀的气象,此地与前日所见的大官湖风貌不同啊。”

    钟离权笑道:“风貌当然不同,那里有一个败类役使一窝水妖搞得乌烟瘴气,而这里有真正地仙家隐居。”

167回、访仙友路遇不认,龙隐姑结缘胡春

    “有真正的仙家隐居?难道是前夜出手帮忙捉住五妖的那位高人?”梅振衣惊讶的问道。龙感湖离大官湖不太远也就百里左右,如果说附近有什么仙家高人那夜出手帮忙,很可能就住在此处。

    “师父难道认识这位仙家?我也觉得此地不寻常,但没有察觉仙人踪迹。”知焰也在一旁道。

    “不欲叫人察觉,自然不露踪迹。振衣、知焰,既然路过此地,人家又可能帮过我们的忙,想不想去结一番仙缘?”钟离权摇着扇子问道。

    梅振衣与知焰齐声道:“当然想了,还正想说声谢谢呢,就不知如何结此仙缘?”

    钟离权笑了笑:“这种事勉强不得,就看看人家愿不愿意露面了,我们就去湖中逛逛吧。”

    命张果等人赶着车马沿湖自行游玩,到龙感湖北边的官道旁等着,钟离权领着梅振衣与知焰沿另一个方向走,在几里路外看见了一个渔村。

    村子建在高地上,湖滩上支着不少竹竿晒着很多张网,湖旁有十几艘船,搭着跳板有人上上下下。钟离权走过去问道:“船家,贫道云游至此,能否行个方便,搭你们的船进湖游玩一趟?”

    一连问了几家,船家都说这是渔船,要进湖打鱼的,不能带闲人玩赏。一直到最后,有个二十多岁的后生穿着带补丁的粗布衣裳,正在往船上搬鱼网,见钟离权问话回礼道:“道长,带你们几个上船也无妨,只要不妨碍我打鱼就行,但我的船既破也小,行到湖心若有大浪,恐怕不安全。”

    梅振衣:“没事,我们几位水性都很好。只怕在船上有些碍手碍脚耽误你打鱼,你载我们出湖一趟,我给你二十斤鱼钱算是补偿。”

    小伙看了他们一眼,想了想道:“你们是路过的游客?这湖风景确实不错,用不着二十斤。十斤鱼的钱就够了。”

    商量好了正要登船,小伙子又拦住他们递过来几样东西道:“把这个绑在身上,万一起浪落水也能保个平安。”

    梅振衣一看,这小伙子递过来的竟然是三件“救生衣”。不要以为救生衣是近代才有的,古代的渔民就有这种东西。有一种葫芦科植物叫条瓠,如黄瓜似的长条状,却比黄瓜要长多了,长成之后就如葫芦一般外面结一层硬壳,里面地瓤干透了很轻。

    一左一右挂两根瓠子在肩前,用细麻绳系好。就是一件古老的救生衣。一般水性好的渔民自己不用,但船上有小孩帮忙时。父母一般会在孩子身上绑两根瓠子防止万一落水。

    梅振衣也不推辞,接过栓着细麻绳的瓠子先给知焰系好,再给师父也细上,三人的样子颇有些怪怪地,对望一眼都在暗中偷笑。给那小伙十文钱,三人登上了小船往湖心划去。

    在船上闲谈得知,这小伙子名叫胡春。父母早亡家中就他一人,平时以打鱼为生.胡春收了钱把船上的鱼网麻绳搬开,让三位游客有个干净的落脚地方。先撑槁镐离岸再摇橹前行,并不打鱼。直接往大湖深处而去,一边还讲解此湖的各处的风景与民间传说。

    梅振衣劝道:“我们只是随船到湖中看风景,你不用刻意招呼我们,该打鱼就打鱼,不要耽误了营生。”

    胡春摇头道:“我收了你们的鱼钱,就得陪你们游玩,鱼打上来水花四溅,莫要弄脏了三位的衣衫。”

    知焰也问:“我们从双峰集那边来。还见到了湖神庙会。此地神祠众多,你们这龙感湖中有神仙吗?”

    胡春又老老实实的摇头:“没有。至少我没听说过。”

    胡春做为一个乡下渔民,说话办事还挺机灵,谈吐举止也很得体。他从未见过知焰这般仙子般的人物,不时悄悄偷看几眼。梅振衣暗中在笑,对知焰眨眨眼,那意思仿佛在说:“知焰,那小伙偷看你,你很美啊?”再看知焰仙子肩上搭着麻绳挂着两根瓠子的样子,着实也很好笑。

    渐渐地船已经驶入湖中,岸上的渔村远望过去成了地平线上地一个小点,胡春又问道:“三位客官,你们想要我把船摇到哪里?附近有几个岛,花鸟风景不错。”

    钟离权摆手道:“不用了,就穿湖而过,我们在对岸下船便是了。”

    胡春:“这湖很大,到那边恐怕天就快黑了。”

    梅振衣:“怎么,你不方便回去吗?我再给你加钱。”

    胡春赶紧摆手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好办,停船歇一夜就行了,我是怕你们错过了宿头。”

    梅振衣:“不用管我们,湖那边走不远就是官道,你尽管慢慢摇吧,我们只想看风景不着急赶路。”

    眼见已到中午,船至湖心停下来稍事休息,凉爽的清风吹来感觉很是舒适。梅振衣与知焰都用询问的眼神看了钟离权一眼——怎么没有察觉到有仙家想露面的痕迹?”

    钟离权摸着胡须想了想,冲胡春道:“小伙子,既然不着急,你就撒一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知焰一听这话也劝道:“胡春,我还从来没见过渔夫撒网呢,难得上了渔船游湖,你就撒一网让我开开眼界。”

    胡春站起身来拍拍手道:“这里的水深又太清,未必能打上来鱼,既然道长和姑娘想看撒网,我就撒一回。……三位站稳了,撒网的时候船会晃一下。”

    胡春一脚站定,一脚踏上船帮,左手牵好绳结,右手托住鱼网,一个扭腰转身很漂亮舒展的动作,鱼网飞了出去在半空散开成圆形罩在水面上,非常干净利索。小船微微晃了一下,梅振衣看见师父也举起仙风扇朝湖中挥了一下,不知捣了什么鬼。

    胡春小心翼翼地收网,尽量不让水珠溅到知焰等人的身上。这一网没有打上来一条鱼,鱼网中却有一件东西。

    这是一个沉香木匣子,上面雕饰的花纹非常精美,尽管是从水里打上来的,但匣子上却丝毫没有沾湿。一网打上来这么个古怪地东西。胡春也愣住了,钟离权在一旁道:“小伙子,这可能比鱼值钱啊,快打开看看。”

    胡春打开木匣,阳光下立时耀眼生辉,只见里面是满满的一匣龙眼大小的明珠。梅振衣生在巨富之家,也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这么漂亮地明珠!

    胡春张大嘴傻眼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梅振衣也很意外,难道又是师父搞的“点石成金”的把戏?他仔细以神识感应,却没有现任何破绽。这时知焰以神念悄然道:“这不是幻像,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匣明珠。不知师父在搞什么文章?”

    钟离权用扇子拍了拍胡春的肩膀道:“小伙子,别愣,真是好运气,你今天财了!”

    胡春过了好半天才长出一口气道:“掐我一下,这是在做梦吗?”

    梅振衣上前掐得他哎呦叫了一声,笑道:“光天化日,真真切切。”一面又以神念对师父道:“该不会是您老偷那位仙家地东西吧?假如人家找上门。看你怎么办?”

    钟离权回神念开了个玩笑:“不是想看看此地隐居地仙人会不会现身吗?结个仙缘也不错,假如赔不起明珠,就把你小子赔给人家,南鲁公的大少爷。可比一匣明珠值钱多了。”

    梅振衣与知焰心知这匣明珠来历不正常,一直等着有仙人现身,然而一直等到黄昏渔船靠岸,什么都没生!这一下午胡春地神情都有些恍恍惚惚,很是心不在焉的样子,直到船靠岸这才清醒过来道:“几位,地方到了,请下船吧。……前面有条小路通向官道。我送你们一程。正好也到附近的镇子买些油盐,顺便办点事情。”

    梅振衣等人解下“救生衣”下了船。胡春将那匣明珠放入怀中,在岸边找了块大石头将船一系,也跟着他们走上了岸。钟离权笑道:“小伙子,就把船这么一扔也不怕被人偷了?了财不在乎了?”

    胡春答道:“我平常就这么停船的,这里不会有人偷。”

    湖岸边花草齐膝,前面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条弯曲小径通向北边的官道,众人随着胡春走入竹林,就听前面传来女子的哭泣声。胡春脸色一变道:“此处是荒郊野外,怎会有女子在哭,难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加快脚步跑了过去。

    前面拐了个弯,路边坐着一名的女子,头戴荆钗身穿湖蓝色地衣裙,以手掩面正在那里嘤嘤哭泣。胡春上前道:“小娘子,这荒郊野外怎么只有你一人,请问生了什么事?”

    女子放下了手抬起眼来,脸上泪痕未干,然而众人却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她明眸皓齿容颜秀美脱俗,大约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梅振衣不是没见过美女,但突然在这荒郊野外见着这一样位女子也挺吃惊地。

    更特别的是,以神识感应竟无法察觉她周身上下的神气波动,那只有一个解释——此人不是凡人!他现了异常,钟离权与知焰当然也现了,都站住脚步不再说话只是看着。

    女子答道:“我姓龙,小字隐姑,就住在龙感湖边。今天上午在湖边游玩时不慎将一匣明珠落于水中,被浪花冲走。我在湖边转了大半天了,不知怎么去找,眼见天色已晚又迷了路,心里又急又怕。”

    梅振衣闻言已明白是怎么回事,钟离权搞鬼让胡春撒网收走了人家的东西,现在这龙隐姑现身拦路了。三人都将目光望向胡春,看他如何回答?

    胡春愣了愣,欠身问了一句:“姑娘丢的匣子是什么模样?”

    “一尺长,六寸多宽,一寸厚,沉香木雕花。……难道这位大哥看见了?”龙隐姑站起身来,紧张的抓住了胡春的衣袖。

    胡春:“我今日在湖中撒网,确实打上来一个匣子,再多问姑娘一句,匣子里装了多少枚明珠?”

    龙隐姑:“不多不少,正好九九八十一枚!你既然找到了。求求你还给我。”

    “慢着,我要点清楚。……三位,请你们来做个见证,匣中明珠我未取一枚。”胡春掏出木匣放到路旁一块石头上打开,一五一十地清点。不多不少正好八十一枚明珠。然后合上匣子递给龙隐姑:“姑娘拿回去,都在这里了,千万别再弄丢了。”

    梅振衣等人暗暗惊讶也连连点头,没想到这山野渔夫毫无贪占之心,这么痛快就把一匣明珠还给了龙隐姑,而且事情做的一点都不含糊。龙隐姑接过木匣倒身下拜道:“请问恩公名号,来日也好相谢。”

    胡春赶紧伸手搀扶:“我姓胡,叫胡春,是胡家村的渔民。姑娘不必多礼,谁没有落难遇事的时候。只是碰巧帮上了你地忙而已。天已经快黑了,你快回家吧。”

    龙隐姑一看天色表情又快哭了:“我迷路了。不知道怎么回家。”

    胡春问道:“龙感湖周边一带我都熟,你家住在什么地方?”

    龙隐姑:“我也说不清,只记得湖岸边有三株很大地香樟树,从那里上岸走不远就是了。”

    胡春想了想,哦了一声道:“我有印像,在湖中打鱼时远远看见过三棵大香樟,那地方可不近啊。要绕过大半个湖呢,走路过去今天是来不及了。”

    龙隐姑着急了,打开匣子取出一枚明珠道:“恳请胡大哥送我一趟,这是小女子的一点谢意。”

    胡春看了看天色道:“是大晴天。天黑了也可以看星光行船,不往湖中走就沿岸边也无妨。姑娘不必给我这枚明珠,五文船钱就足够了,如果今天没带钱不方便的话,以后见面再付也不迟。”然后又转身对钟离权等人道:“诸位,我就不陪你们往前走了,要送这位姑娘回家,不能让她露宿荒郊野外。你们顺这条路前走不远就是官道。”

    钟离权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哥了!”又上前一步向龙隐姑行礼道:“在下钟离权。人称东华先生,今日有缘得见姑娘。真是幸会!”梅振衣与知焰也一起行礼道:“龙姑娘,幸会!”

    龙隐姑看了胡春一眼弱弱的问道:“胡大哥,这三位是……”

    胡春:“这三位是过路的游人,都是好人。……龙姑娘,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快走吧。”

    龙隐姑欠身回了一礼,随着胡春去了,两人地身形消失在小路的转弯处。三人就站在那里看着,大约过了一盏茶地功夫,梅振衣呵呵笑出了声:“师父啊,人家现身了,你也报出了名号,那龙隐姑却没理会你!”

    钟离权敲了徒弟一记仙风扇:“你笑什么,人家不也没理会你吗?”

    知焰在一旁抿嘴道:“我们游湖是想寻访仙家道友,而龙隐姑现身,看样子却不是来见我们地。”

    梅振衣:“今日不是我们的仙缘,而是那胡春有仙缘。”

    知焰轻轻给了他一拳,戏谑道:“怎么,你失望了?”

    梅振衣:“不不不,我只是替胡春高兴,那人很不错。”

    钟离权:“岂止是不错!见他谈吐举止并不是憨厚无知之辈,人聪明做事也仔细妥当,还有如此心性就更难得了。难怪龙隐姑收回明珠还要让他送一程,就是想借此机会结识。”

    知焰:“师父你报出名号,那龙隐姑也应该能看出我们地身份,却不多理会,连暗中的神念都不回一道,这就有些奇怪了。”

    钟离权沉吟道:“也许有她自己的原因吧,前天夜里出手帮忙拿妖的应该就是这位龙隐姑,当时没有现身,今日也不说破仙家身份。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强人所难了。”

    梅振衣笑嘻嘻的说:“我们今天也不算白来,师父挥了一扇子,帮胡春打上那一匣明珠,也是他结识龙隐姑地机缘。”

    话还没说话脑门上又挨了一记扇子,只听钟离权道:“那龙隐姑就在龙感湖隐居,以她的神通想找个机会结识胡春还不容易,有没有我们都能有这一出,我们只是顺道遇见了而已,算不得帮忙。……胡春有没有仙缘,全在他自己地行止!”排名很悬啊。求诸位路过本书的仙家道友,多留几张月票,在此大礼相谢!

168回、人间沧海千年路,秀色江山万里游

    出浩州境往西北而行,未过终南山,沿山脉脚下穿过山南道,途径安、梁、秦诸府入黄土高原。这里的地貌与江南一带大不相同,平坡山地交错,巨大的沟壑纵横分布。当地的百姓住的房子多以泥胚打垒为墙,是最古老的板筑之法,还有人在陡土坡上掘窑洞居住。

    车马未过黄河,又折转向西南进入吐谷浑属地境内,地势渐行渐高,沿途都是绵延的大山。他们路过的很多地方都能看见陡峭的红砂岩山壁,上面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孔洞,偶尔飘过的云层仿佛很低,常遮挡住山顶,有时马车甚至就在云雾中穿行。

    玉真公主与谷儿、穗儿等人从未来过这种地方,指着山壁上的孔洞问梅振衣那里面有什么?梅振衣笑着说是老鹰的巢**,玉真不信,然而转眼就看见一只苍鹰从远处飞来,落在山崖上钻入洞中不见。连梅振衣自己都吃了一惊,梅毅笑着说那就是海冬青。

    梅振衣也曾随左游仙行游万里,那时离开彭泽之后就被左游仙飞天带到北方大漠草原中。如今这一路所遇,有很多是他有生以来前所未见。

    从黄土高原再往西偏南而行,走的是当年文成公主进吐蕃的路线,穿过日月山口,前面豁然开朗,竟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极目看去只在地平线上有连绵起伏的险峻群山。梅振衣知道此时已经进入青藏高原的范围,却没想到过了日月山是这样一番千里平原景像。

    他们走的这条路,左边是山峦,断续的山峰像元宝、坐椅、虎豹、卧佛、笔架,千奇百怪但都是雄伟至极,右边是大草原,一望无际的牧草大约有两尺长,如一张巨毯铺开十分整齐。时间已入初夏。草原上点缀着各种花,红的、蓝的、粉的、紫地、黄的。花朵都不大,有地贴地而生近处才能看见,有的有一人多高远望一丛秀色。就像草毯上装饰的刺绣。

    高原上罕见人迹,往往走出很远才能看见牧民地帐篷,周围散放着牛羊。偶尔也能看见野生的飞禽走兽,在一处山脚下他们甚至还看见了几只纯白的牦牛,长长的白毛如云如雪,弯曲而漂亮的长犄角,长着双眼皮眸子是粉色的,就站在道边看车马经过也不避人。

    “好漂亮啊!”知焰、立岚、玉真包括星云师太等一众女子看见白牦牛都拍手惊呼。人们在看牦牛,牦牛也瞪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一群人经过。

    风景之悠远开阔自不必多言,行游至此仿佛也觉得胸臆开舒无限。但感觉也并非全然是美妙,别人倒没什么,在双峰集带走的那一对婢女卢红、卢翠,未到日月山口就觉得身体不适,胸闷气短头疼不已。

    这种症状按现在地话说就是典型的高原反应,车马上高原度并不算快但也不慢,体质一般的人有这种反应也正常。别说这两个婢女,就连拉车的四匹骏马也连呼白气度比往日慢了不少。

    一行人中有当世的两位名医,梅振衣随手就在路过的山野中采药,过了日月山后又在草原里寻了几味花花草草。炼成了数十枚红色的丹丸,让这两人服下,每日一丸身体自然无恙。

    玉真见两名婢女服了药之后又变得活蹦乱跳的,就问梅振衣:“你练的是什么灵药,我这几日也觉得身子有些软,让我服几枚好不好?”

    梅振衣笑道:“这药没有名字,是我对症所炼,功效无非是补血益气。你用不着。三年前我教你辟谷餐霞术。又给了你一匣黄芽丹,每十二日一枚应该还没用完吧?你虽未练成神通法力。但也有养生驻颜之效,此番上高原你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就是有效啊。”

    曲振声也笑道:“梅师弟所炼补血益气丹,是对症之猛药,卢红、卢翠不服此地水土风气,用此药正好,却不是无症之人随时随地能乱服地。”

    曲振声见梅振衣炼药,他也没闲着,与立岚一起沿路采药,炼成了一种红色的散剂,人已经让梅振衣给治了,他就拿此散剂喂马,张果等人笑称他为曲大兽医。

    这一路他们不仅仅练制了一丹一散,行走万里山川是难得的机会,梅振衣、曲振声、立岚都在搜集沿途灵药,天下灵药可不仅仅只是九转紫金丹所需的三百六十五种。曲振声随身还带了个小药鼎,将所采集地灵药简单炼化收集保存,有很多都是寻常药材铺中买不到或很难见到的。

    清风给知焰的那个葫芦也派上了用场,梅振衣搜集了不少灵药种苗保存其中,等回去之后可在青漪三山中凿建地气合适之处栽植。

    要说炼药之道,如今天下少有人能得过梅振衣,但立岚在东华门太牢灵境专管药田,说起山野中采药要比梅振衣熟络多了。她帮着曲振声和梅振衣比赛采集灵药,却现总是输,梅振衣找药采药总是更快更好,也觉得很奇怪。

    后来还是知焰戳穿了梅振衣的底细——他有法器指妖针之助擅寻地气。曲振声想借用指妖针,但此器经过明月的炼化,动用时需要的法力以及神识境界太高,他暂时还用不了,只能等以后修为到了再说。

    钟离权一路上还不断指点徒弟,讲解世间修行之道种种,借着各种机缘由头。比如借着练药他就提到了世间修行各派的传承,外丹饵药之术辅助内养练气修行,到了孙思邈手中已经展到极致。丹霞派擅长此道,以辅助他们传承绝壁丹霞术,已是世间第一大派。

    钟离权传承金丹大道,专修内丹炉鼎,偶尔用之饵药,却是另一种修行流派。当年东华帝君传钟离权金丹大道,只有简简单单几卷口诀心法,但钟离权结合自己的修行感悟,在传东华门弟子时,成了体系完整地“九转金丹直指”。

    道家内丹法在世间大行。应该说始于钟离权,不是说在钟离权之前修道人不修炉鼎神气。但钟离权将这门道法整理成完整地门派传承体系,师徒传法时中的印证参照比较方便。而且有了这个体系为根基,就算后面几代弟子都没钟离权地成就。也不至于道法传承随人凋零。

    梅振衣既是孙思邈的弟子也是钟离权的弟子,钟离权希望他将来在道法传承上,能成为承上启下地一代开创之人——这是东华先生第一次在某些方面对弟子提出自己的期望。

    除了梅振衣之外,这一路上其它人向钟离权请教修行中地种种问题,东华先生也结合自己所悟一一给予点拨。这和教亲传弟子不太一样,钟离权不会主动传授什么心法口诀,但可以回答一些问题,让众人自己去印证。有仙人随身指点。张果、梅毅等人收获也自然极大。

    总之这万里路途,不仅玩赏各地风貌,采集天下灵药,经历种种奇趣轶事,还听闻仙家妙法指点。进入高原后张果叹道:“古人云行千里路读万卷书,诚不我欺也!”

    梅毅在后面说:“如果说行千里路,我也走过很多次,但那都是行军征战,不如今日万里行游这般有诸多妙趣。”

    星云师太也问道:“知焰仙子。也亏你能想出这么一个巧妙的法子来,有此游历,真无憾此生了。”

    张果赶紧插嘴道:“师太何必称无憾呢,你若喜欢行游之趣。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我倒很乐意为你驾车。”

    知焰仙子答道:“我在昆仑仙境中清修百年,来到人世间遇见振衣,才领略世间很多未知地妙趣,所以才会有此建议。”

    梅振衣笑着说:“清修、行游,各有奇妙,诸般妙法境界需要在定境中得,但也有很多世间事枯坐中是领略不到的。甚至包括神通妙法。我的神农百草鞭术。就是被左游仙胁迫时自悟自成,若没有那段经历。我自己在家里是想不出来的。”

    钟离权不轻不重的给了他一扇子道:“臭小子,你也别太得意。如果没有孙思邈的传授,没有我给你炼化的那支拜神鞭,你就是被人抓去一万次在天下溜个够,也没神农百草鞭什么事!”

    众人说说笑笑而行,前面出现了一条河。高原大草甸中的河流与中原见到地大不一样,没有河堤,河床宽达数十丈,不少地方露出水面还生长着杂树野花,河水很浅将将没过马蹄,最深处也不过没膝。

    这条河当地人称为倒淌河,之所以有这么个奇怪的名字,一方面是因为它自东向西流入西海的,与此地大部分自西向东流下高原的河流相反。另一方面这一带的地势是西高东低,恰恰倒淌河河谷一带西面略低,从远处看去有一种河水倒流的错觉。

    过了倒淌河,沿河谷前走不远,就是烟波浩渺的西海了。

    古时西海比现代的青海湖水域更广,这是一个地处高原内6的咸水湖,但湖水咸度要比海水淡多了,唐时则更淡,可供飞禽走兽饮用。尤其是有河流汇入地岸边,也是草原中各种动物经常的饮水之地。

    西海甚至比中原一带某些小州县都大,因此称之为海,高原气候变幻莫测,常常风高浪急。这么大的湖却看不见地平线,因为四周全是高原群山。当地牧民自古的风俗不吃鱼,因此这一座大湖中并无渔民,湖中特产一种湟鱼,也称裸鲤,周身上下只在胸鳍附近有不多地几片细鳞。

    形容山湖风景,人们常用“湖光山色”四个字,然而什么才是真正的湖光山色,到西海岸边看一眼最有体会。

    西海的水面颜色是会随时变幻的,时青时蓝,时深时淡,时明时暗,明时如镜映群山,暗时如翡翠凝华。水色随天光阴晴而变,远处群山倒影也在湖中变幻,一湖之中左右不同,一日之间早晚不同。

    梅振衣等人从芜州出,这一路到西海岸边为止,一共走了三个月。到了该分手的时候了,梅振衣与知焰将随钟离权飞往昆仑仙境。而张果与梅毅带着众人返回芜州,临别之时自然不舍。梅振衣决定就留在西海岸边玩赏三日湖光山色再分手。

    梅毅在湖边搭起了两座行军大帐,卢红、卢翠帮忙将马车中的寝具器具取出来安置好,在大帐前还燃起了篝火。当晚休息。次日清晨一起看西海日出,取出携带的美食果品,在湖边饮酒,采些野花野果玩的很是尽兴。

    第二天梅振衣教玉真公主在湖边骑马,这个地方地好处就是视野开阔无遮,可以撒欢地跑,有这么多高人看着也不怕摔下来。玉真正在骑马,远处突然传来低沉如滚雷之声。虽然非常微弱,但一众高人都听见了。

    梅振衣叫道:“玉真,快回来!”

    梅毅眉头一皱道:“这是马群奔过的声音,想必是草原上地野马。”

    星云师太问:“这片草原与漠北塞外不同,所产的是什么马?”

    梅毅:“此地产马名为青海骢,个头没有西域马那么大,但却善于长途奔袭,军中也常用之轻骑追击。”

    时间没过多久,只见远处奔来了一大群马。果如梅毅所说,看个头不及仪仗所用地那种高头大马,但奔跑的姿势也相当骏逸。这一群马有上千匹,从草原上跑过声势不小。却没有冲着梅振衣等人的帐篷来,而是在离倒淌河口不远地湖边饮水。

    梅毅指着马群向众人介绍军中的一些见闻:这一群马应该是草原上的野马,被牧民抛绳套捉住可以驯服饲养,此地与汉地之间经常交易,用驯服的青海骢交换他们所需的铁器、茶饼、盐巴等。最后说道:“这种马不经驯服是不好骑的,你们看,它跑起来非常颠,往往会把骑手颠下去。”

    张果在一旁笑道:“以梅将军的骑术。什么马对付不了?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弄一头青海骢来骑骑了。”话刚说到这里突然脸色一变道:“湖中有好凶险的妖气!”

    这时钟离权一挥仙风扇,施法将众人立足之处以及两座大帐笼罩其中。朗声喝道:“湖中有妖物出没,护好公主等人!话音刚落就有一片凌厉地阴风从湖面上卷来,四周野草乱飞,如果不是钟离权施法,连两顶大帐都会被吹倒。这风来的好生怪异险恶,梅振衣带来的四匹骏马出一阵如悲鸣般的长嘶,不由自主的连连后退前蹄一软竟跪下了。

    阴风是向着那马群去的,梅振衣等人所在之处仅仅是被余势波及,那锋芒所向的正面可想而知。马群受到了惊吓,齐声出长嘶转身就跑。梅振衣等人修为高虽然不惧寻常妖物,但见此情景也暗暗心惊。

    就在此时岸边的水突然退了下去,露出了十几丈潮湿的淤泥,紧接着远处出现了一个巨大地漩涡,一道水墙涌起扑向岸边,有一匹马来不及跑远被浪花扑中,紧接着就似被什么东西咬住,在浪头上挣扎嘶鸣,转眼不见!

    “水中是什么东西?”梅振衣问道。

    钟离权眯着眼睛说:“应该是某条湟鱼成了气候,是相当凶恶的异类,与寻常精怪不同。”

    巨浪卷走一匹马还没完,这怪异的浪竟然还能冲上岸,如一条水线长龙,接连卷中了两匹四处乱跑的惊马。这时有一声宏亮地马嘶传来,一匹体形最高大的公马在远处高坡上站定,四下乱跑的惊马都向它靠拢过去,那应该是这群马的领。

    湖水泛上来,水线长龙绕着那处高坡转了一圈,草原上莫名泛起了处处浪花,群马齐声长嘶一起奋蹄冲下了高坡。水中传来一声怪异的长啸,浪花里腾空现出一物,梅振衣眼尖,看清那是一条足有四丈长怪异的大湟鱼考察唐风古迹,然后又去了西宁,上高原一路观览直到青海湖边。于是书中所写梅振衣此番行游,也到西海为止:)

169回、张果相救青骢马,道侣双战西海湟

    由于气候和食物的限制,西海中的湟鱼生长度极慢,十几年才能长到一斤左右,这四丈长的湟鱼简直出了想像。它的体形也生了变化,两只胸鳍很长,像两只锋利的怪爪伸出,而背鳍就像立着的一排短梭,身体细长如龙,嘴边挂着长须,血盆大口中露出成排的利齿。

    它的腹部是黄褐色的,比一般的湟鱼颜色要深的多,而背后是墨绿色接近于黑,布满了圆点状的斑纹,也不知在西海中修炼了多少年!

    眼看它带着浪花就要冲入马群中,有一匹小马突然止住脚步脱离大队转身站住,朝天出一声嘶叫。这长嘶不像马叫而是一声巨吼,带着震撼的力量,竟然也有法力散而出。巨吼之声将眼前的浪花全部震散了,翻涌的潮水全部退回了湖边。

    梅振衣又吃了一惊,揉了揉眼睛下意识的说道:“马群里怎么蹦出来一头驴?”

    只见那匹小马身形较瘦小,腿不长,脑袋大,脖子粗,浑身青色,活脱脱就是一头小毛驴模样,前额正中还有一丛螺旋状的黄色杂毛斑纹。它站在那里四蹄如桩,鼓着眼珠子,张着大嘴岔出巨吼,吼声中有蓬勃怒意。

    湖中的西海湟成精,草原上的青海骢也成精,那匹毛驴似的小马驹看上去是那么弱小,面对巨大的怪物却全无惧意,破空吼声还有一丝悲壮。潮水刚刚退回。紧接着一声怪叫,西海湟又带着浪花朝青海骢扑击而来。

    那条西海湟竟然能从水里跳出来,张开胸鳍四丈身体直立而起。尾巴拖着浪花,水线从西海一直冲出百丈之远直达它地身下,看样子湖水也是被它以法力引上岸。它眨眼间就扑到“小毛驴”身前,胸鳍一展,身下的浪花凝结如一双冰晶状的怪手左右合拢抓去。

    “小毛驴”一跺蹄腾空而起三丈多高,避开浪花地袭击,飞身就向怪鱼的脑门踢去。西海湟一甩脑袋,仗着强悍的肉身与坚硬的头部骨甲硬撞了上去。将青海骢砸飞出十丈多远摔落在潮湿的草地上。紧接着带着浪花一旋身,背鳍上飞出十几只长梭,如标枪般射向青海骢。

    青海骢落地打滚还没站起来,眼看就要遭到毒手,这时有一片带着青光的黑雾卷来,迎向那西海湟射出的飞鳍梭。空气中出一连串如炒豆子般的爆裂声,黑雾散尽,飞鳍梭也倒射而回,同时有一条乌梅杖打着旋飞向半空被一个人接住。

    原来是张果见那头小毛驴似地青海骢不顾凶险冲出马群,孤身截住了西海湟的追击。也动了恻隐之心,飞天而来刚好救了它一命。张果在空中接住飞旋而回的乌梅杖,一股大力传来竟然稳不住身形,翻了个跟头落地才站稳。

    梅振衣吃了一惊,张果是突然偷袭出手,刚才这一下居然也吃亏了!

    说时迟那时快,西海湟被突出现的搅局激怒了,不再顾那头青海骢与马群,怪叫一声扑向张果,妖异的阴风卷起身下朵朵浪花如锋利的水箭齐射。^^几十只飞鳍梭再度盘旋而出,四面八方袭击齐至。

    空中传来一声清越的长啸,万千道银丝舒卷而下,将朵朵浪花水箭击散。星云师太挥舞拂尘落在了张果身边。她见张果刚才吃了亏,也第一时间上前援手。

    张果一见星云师太来到身边,立时精神大振,大叫一声将乌梅杖抛向空中,化作一条七丈长的树藤盘旋飞舞,上面的尖刺也化作道道白芒,尽数迎住飞鳍梭的攻击。他这手法术有天生地根基,同时也有梅振衣打猴鞭法的痕迹。还有妙法门运用无形之器的巧妙。

    西海湟一击未能得手。连连舞动身形,带着浪花在他们周围数丈外盘旋。水箭飞梭一波接着一波。张果与星云师太背靠背而立,催动拂尘与乌梅杖相斗,就像白浪包围中的一座小岛,竟然只有招架自保之功没有反击克敌之力。

    好厉害的妖物,张果与星云师太联手都斗不过它!梅振衣紧皱眉头自言自语道:“那怪鱼以浪花托身,张果最擅长的落地生根术不好用,这么斗难免吃亏。”

    钟离权在一旁道:“你可别忘了,那是一条鱼,现在它上岸了。”

    这一句话提醒了梅振衣,湖中的鱼妖上岸,就算能施法带一线浪花随身,神通手段也减弱了大半。就这样也如此厉害,要是在湖中得有多难斗?梅毅闻言也激起了斗志,大喝一声御剑腾空而起喊道:“星云、张果,让本将军来试试身手!”

    随着话音,一道凌厉的剑光从天斩落,劈开飞舞的漫天水箭直向怪鱼的头颅。见此情景梅振衣也在心中暗自思量,假如是自己在与人相斗时,梅毅突然在旁边来了这么一剑,他也未必能接住,那西海湟能接住吗?

    眨眼就有了答案,西海湟感应到危险,带着翻卷地浪花后退,口中吐出一道寒光,正好接住了梅毅飞斩过来的缕金剑。空中传来震耳的金铁交鸣声,寒光竟然把缕金剑击回!梅振衣的眼神很好但也没完全看清,只在朦胧间看见那道寒光仿佛一把白色半透明地剑。

    梅毅出手将西海湟逼退,张果与星云师太终于松了一口气,他们两人联手竟被那条怪鱼围住攻击脱不得身,此刻才觉得刚才的凶险。

    怪鱼虽退却没有败走,它就退到了湖边,尾巴立在水线上如一条恶龙挺直了身体,左摇右摆祭起腥风,以一道寒光相斗梅毅的缕金剑,仍然丝毫不落下风。$梅毅手中剑气如虹。飞舞盘旋驱散腥风,挡住那一道寒光地从天飞击,身体如巨浪中的一块礁石纹丝不动。但也奈何不了那条西海湟。

    梅毅见这样无法取胜,又大喝一声缕金剑脱手飞出,带着风雷之声,散出片片如雪花般的剑芒策应,主攻那条怪鱼胸鳍之间最柔软之处。他很有冲杀地经验,已经看出那里是西海湟全身最薄弱的破绽所在。

    西海湟地胸鳍挥舞,岸边地浪花卷到胸前,被法力凝聚仿佛流动的坚冰。梅毅地剑光被击偏总是攻不中方向。偶尔有几片剑芒透过水幕斩中怪鱼的身体,但那怪鱼肉身强悍竟然硬生生的顶住了,只在鱼皮上划过一道道地水纹。与此同时,怪鱼口中吐出的四寸飞剑攻势凌厉无比,梅毅也不得不回剑自保。

    两人就在湖岸边相斗互有攻守,千军万马中冲杀过无数次生死来回的梅大将军,竟然与一条鱼斗了个平分秋色。不要忘了,梅毅是站在岸上,而西海湟已经出水现身在湖边,如此情形梅毅算是占了大便宜。

    “老天爷。什么东西这么厉害呀?”梅振衣看着湖边白浪滔天的激斗,自然自语道钟离权又开口了:“这条西海湟,至少已修练上千年,周身溜滑无比刀枪不入强悍已极,甚至能挡住梅毅的剑芒。这种成精的异类是最难对付的,遇上了一定要小心。”

    “水族自感成灵我们也见过,大官湖中五位水妖就是,这条西海湟为什么没有化作人形?”梅振衣不解的问道。

    钟离权:“人身之形对于修炼炉鼎更加有利,也有助开启灵智领悟道法之妙。但此处罕见人烟,西海广漠。周围的牧民从来也不入湖,湖中鱼上千年都见不到一个人,它自感成灵有了修行,也不会化作人形。这种妖物只凭天然修炼掌握种种神通。法力不能小视,它有灵智却并未全开,往往为害人畜祸乱一方。”

    梅振衣又问:“那这种东西修炼到尽头又如何?”

    钟离权:“若不悟长生之道,寿数也有尽时。像一些水族妖类,往往化龙入海道场广阔,灵智渐开,修为到了也可飞升成仙。”

    梅振衣:“这里不就是西海吗?道场也够广阔的。”

    钟离权以仙风扇一指:“此物强悍至极,所造杀业无数。我看它地修行也快到尽头了。百年之后或可化龙飞天,但届时定将被天刑砺雷所灭。”

    梅振衣:“但百年之内此地人畜不得安宁。除了岸边牲畜,恐怕湖中的鱼也没有好日子。”

    钟离权点了点头:“这就是修行高人有时会降妖除魔的原因之一,幸亏此地人烟稀少,不太容易碰上它。”

    他们在这里说话,梅毅与西海湟斗的正紧,剑气冲天浪花四溅。西海湟见这个从未遇到过的“怪物”如此难斗,也在悄悄的后退,它也是有灵智的,想把对手引到湖岸边。

    梅毅挥剑不知不觉的跟着上前,刚刚迈出三步就警醒过来站定,他与人斗剑的经验那是相当丰富了,对于各种有利与不利的局面都有直觉般地反应。西海湟已经退入湖中三尺,卷起的巨浪更加凌厉,梅毅不再进但也不退,奋然挥剑相击。

    知焰在钟离权身边说了一句:“梅毅的剑术坚韧强悍,但这么斗下去也不是怪鱼的对手,怪鱼想走就能走,退入湖中地话,梅毅也没办法。”

    钟离权突然一拍扇子:“振衣,知焰,你们去湖中试一试!记住,只能飞天缠斗,切莫失足落水,互相掩护好身形。”他老人家也来了兴致,想看看弟子究竟有多大能耐。

    梅振衣飞天而起,却不大喊,悄然在神念中叫道:“梅毅且退后,让我与知焰仙子来对付它!”而梅毅眼角的余光已经看见少爷飞天而起绕到湖中,从西海湟的后面来了。

    从小看着他长大,梅毅知道少爷想干什么,立刻出一声大喝如雷,手中剑芒暴涨突然全力攻出吸引西海湟的注意,脚下却连退数丈。西海湟被激怒全力反扑。卷起巨浪冲上岸边数丈远,这时梅振衣也到了战场。

    一条银龙般地半透明长鞭,无声无息从天抽来直冲怪鱼的头颅一侧。度之快将经过的浪花都擦成白烟。这种偷袭很有打闷棍地风格,而且他想截断西海湟回湖中地后路。

    但梅振衣忘了一件事,这条大鱼长身直立,鱼眼是可以看见背后地。就算看不清,西海湟的神识灵觉也异常敏锐,他一动手就被现了。西海湟尾巴一扫,离着几丈远地湖岸边巨浪涌起形成一道五丈高的水墙。

    这种法力凝聚的水墙,梅振衣不能散开拜神鞭绕过去。挥鞭劈开如漫天乱琼碎玉。这一鞭法力将尽但还是抽过去了,鞭梢抽在西海湟的头上往旁边一滑散开。梅振衣地神识顺着鞭梢切入,现这怪物的肉身很强悍,浑身上下被护身法力包裹,他的神识切不进去,昏厥鞭法抽中了却第一次没有起到效果。

    与此同时,西海湟的反击也到了,它吐出寒光飞剑攻击梅毅,飞鳍梭穿过漫天的乱琼碎玉尽数射向梅振衣。梅振衣撒手,拜神鞭节节断裂。化成无数条银丝缠阻飞来的鳍梭,身形一震往后飞出很远眼瞅就要落水。

    但他却丝毫没有担心,空中一条绿丝绦卷来稳住了他的身形,梅振衣同时挥手收回了拜神鞭。这就是道侣之间的信任,梅振衣知道知焰仙子一定会护住他的。

    西海湟见对手接连出现,每一个都不好对付,借此机会身形一低钻入浪花之中——它想溜了。

    西海湟钻入湖中,然而它却没溜远。半空中传来奇异的声响,似丝竹弹奏之音,如碧海潮声之曲。随着乐声湖面上波涛涌现出现了巨大地起伏,西海湟墨绿色的后背露了出来。知焰早就以神识锁定它的去向,无形之器穿云梭出手纠缠,逼着西海湟不能向深湖中远走。

    此时他们已离开了岸边。西海湟出没于西海波涛中,梅振衣与知焰飞天而行。无形之器穿云梭带着杀伐之音,卷起湖面的波涛隔空缠绕相斗,同时也抑制了西海湟卷起巨浪水箭的神通。

    知焰用的是无形之器,可以隔空入水纠缠,梅振衣祭出了昆吾剑,如闪电流星盘旋,道道剑芒如雨而落。两人虚实相映配合的天衣无缝。

    西海湟出没于波涛之中。以浪破浪对付穿云梭,偌大的湖面起伏不定时而有巨大的漩涡出现。却看不见一朵浪花翻起,出阵阵压抑低沉的轰鸣,其中还有妙曼地琴声。飞鳍梭在水面上穿行,与昆吾剑芒相斗,还有片片飞鳞射出水面攻向两人,都被梅振衣祭剑挡下。

    西海湟在水里可比岸上厉害多了,但偏偏遇到了知焰与梅振衣联手,仍然斗了个旗鼓相当,它没法把天上的两个人击退,天上两人也无法把水中的怪鱼收服。这一斗就是一柱香的时间,离湖岸越来越远,梅毅等人站在岸边看得是惊心动魄,钟离权摇着扇子一言不,眉头也是微微皱起。

    梅毅刚才独力在岸边斗西海湟,虽然时间不长但也神气疲惫,此时歇了片刻豪情不减,持剑道:“我再去助他们一阵,定斩了这妖孽!”

    钟离权扇子一挥阻止道:“若在岸上,你与星云、张果联手足以击退这只鱼精,但假如让它入了水,你们全去也没用,万一不小心落水还有危险。”

    谷儿、穗儿、玉真也站到了钟离权身后,紧张地互相握住手,谷儿道:“我看郎君与知焰也不落下风啊,多几个帮手不就拿下妖怪了吗?”

    钟离权摇头道:“那也未必,这种天生妖孽一定还有最后的看家绝技,你们看一看天色。”

    刚才众人一直没有注意天色变化,时间是中午,不久前湖面上还是一片晴空,可是高原的天气说变就变,远处湖面上不断有厚厚的云层卷起,已经完全挡住了阳光,战场上空的天色越来越暗,左右聚合的云层也越来越厚,越垂越低眼看就要逼近湖面。

    灰暗的天色中突然出现一道刺眼的亮光,伴随着雷声炸响,一道闪电从天而落。

170回、寻访花神求灵药,携手仙子上昆仑

    梅振衣与知焰早有警觉,避开了闪电劈击的范围,仍在与西海湟缠斗。昆吾剑在空中盘旋寻了个破绽正伺机飞射西海湟的眼睛,出片片剑芒作掩护。西海湟张嘴吐出飞剑,恰好此时不远处天空有闪电劈下。怪异的是这飞剑不是冲梅振衣去的,而是冲着闪电射去。

    闪电劈在飞剑上爆出一个耀眼的光团突然改变方向,一道电光如金蛇直冲梅振衣击来。就算有飞天之能身形再快,想躲闪电也躲不过,但修行高人有别的办法护身,梅振衣祭出的昆吾剑光芒大盛,以法力激引,金蛇电光空中折转劈在了昆吾剑上。

    梅振衣只觉得浑身一麻,头和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似有道道电流经过,再也控制不了身形像块石头似的直坠下去。知焰收回穿云梭,也顾不得与西海湟缠斗,以无形隔空之力卷住梅振衣向上就走。

    她这一走,西海湟没有了压制,立刻就掀起了风浪,涛天巨浪足有十余丈高就像深水中爆了一颗巨大的炸弹。西海湟越出水面一口就咬住了昆吾剑,同时天空接连有几道闪电劈下,都被那柄飞剑激引改变方向,向梅振衣与知焰两人接连劈击而去。

    知焰护住梅振衣凌空飞舞盘旋,穿云梭出的琴声如雨点般密集,似乎空气也生了阵阵扭曲,闪电改变方向折射擦身而过。丝丝电光分岔如细长游蛇般慢慢消失。见此情景,远处地钟离权一挥仙风扇,从空中将两人摄走。远远的落回到湖岸上众人的立足之处。

    被雷劈是什么滋味?可以去问梅振衣。饶是他修行了得,以昆吾剑硬挡下一记惊雷,也全身酸麻如有无数电蛇在体内乱窜,提不起一丝力气连身体都失去了控制。落地之后钟离权仙风扇接连几挥,他这才勉强能动,赶紧闭目静坐调息,良久之后才能开口说话。

    张果与星云、梅毅、知焰与梅振衣,三番出手。从岸上一直斗在西海中,始终没有降伏那一只大鱼精,梅振衣地昆吾剑还被怪鱼吞去,众人无不骇然。

    西海湟早已没入滚滚波涛中不见踪影,那头小毛驴似的青海骢与马群也跑的不知去向,刚才湖岸边的那一片战场已面目全非,大面牧草被连根卷起,翠毯般的大草甸一片稀烂泥泞。湖岸边浪花一卷,冲上来半具马尸,连头带前腿都被咬去。只有后腿以及下半身残躯,血污已被湖水冲刷干净。

    一阵风吹来,星云师太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紧靠张果站住,脸色白道:“那怪物就算有四丈身躯,一次又能有多大食量,吃一、两匹马还不够吗?竟然要冲入马群肆意杀戮,山野中的豺狼虎豹虽以牛羊果腹,但饱食之后也不会无端滥捕,更不会如此凶残!”

    张果细心答道:“我也是妖类。但已不能与寻常乌梅相比,那只西海妖湟显然也不能与寻常畜生相提并论。=它灵智已开,有所思所想所为,就如世间有百态之人。修行界也有奸恶之徒,有人以凶残杀戮为乐,譬如此西海妖湟。”

    梅振衣此时已经恢复一些气力,问钟离权道:“师父,您老人家是不是早就料到我与知焰也不是那妖怪的对手?”

    钟离权:“你们两人斗法输了,并非一定是修为不如,而是对手修行日久法力更强,且占据了天时地利并善加运用。我让你们去湖中动手。就是要给你们一个教训。这种斗法经验只有在此经历下才能积累,往后再遇到此种凶险。应知如何小心趋避。唯一没想到的是,你小子竟然把昆吾剑给丢了!”

    知焰插话问道:“若是师父这般仙家高人出手,会怎样对付此妖?”

    钟离权:“所谓仙家高人,修行经历不同,心性行止也有不同。若说相同之处,眼界脱于世人之上,历天刑有所真敬畏,虽神通广大,却不像愚俗之人那般无知而空狂。就不说仅说仙人了,遇到这种妖物,不同地修行人对不同的情况往往有四种做法……”

    他介绍了修行高人遇到这种西海妖湟一般会怎么办?一是收服,二是镇压,三是斩杀,四是不管。

    所谓收服很好理解,在大官湖遇五妖作乱,钟离权的处置就是收服,龙隐姑也暗中帮忙了,这也是一种点化的方式。当然了,也有人收服妖物会继续作恶,譬如那位凌虚子。

    有些作乱的妖物罪大恶极难以轻饶,可以镇压,让它们不能再作乱,钟离权在五湖岛上一开始也说要镇压,把那五个水怪吓得够呛。天刑无仁也无私,仙家高人知道厉害,往往不愿意亲身多造杀业,对于那些不想饶恕的妖物或是修行败类,通常会先选择镇压。

    有些作乱的妖物神通广大,不容易镇压,或遇到的高人脾气不好、不在意这番杀业等原因,也会将之斩杀。斩杀还有一种情况,譬如这条西海妖湟虽然难斗,但浑身的筋骨血鳞都是天材地宝。

    修行高人遇见了这种东西,也可能会主动斩杀采取天材地宝,如世人之渔猎,但这样做自身也是在冒险。怪物吞噬人畜,修士也会斩杀怪物,各取所用而已,这种情况在昆仑仙境比较多。至于杀业,有人不在乎,这一世修成仙道的希望本身就渺茫,也不是人人在未成仙之前都像梅振衣这样知道天刑为何物,连知焰都不清楚。

    至于不管,也很好理解。如果妖物过于厉害不是对手,想管也管不了,只能避开不管了。或有修士一向独善其身。不主动招惹争端,事不关已也不刻意理会。钟离权经过西海多次,每一次都是飞天而过。就算察觉到湖中有妖气也不会刻意落下云头看究竟。^这一次是行游到西海岸边,恰好遇到了这件事,才叫弟子出手试试。

    听完之后,知焰又问道:“师父能出手镇压此妖,帮振衣拿回昆吾剑吗?”

    钟离权苦笑着摇头道:“你们斗法时我一直在看,心中推演数番,非不能也,实不可轻为也。”

    以钟离权之能。自然不会怕那只西海湟,但是不怕不等于可以轻松镇压。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假如钟离权一意孤行要以大神通下湖降妖,以刚才那妖物显露地法力与种种手段来看,将是一番惊天动地的恶斗。

    到最后就算钟离权能够镇压妖物成功,这高原上的西海也会面目全非,湖中以及可能波及到地岸边一带,恐有无数生灵遭殃,这对钟离权自己同样也不是好事。拍死脸上的一个蚊子,却要打掉嘴里的牙。这不是明智的做法。有时候很多事不是因为做不到而不去做,而是代价太大不可轻为。

    西海上空的云层渐渐散去,阳光重新照在水面上,碧波荡漾仍是一片美景。梅振衣看着西海长叹一口气,钟离权反常的没有用扇子敲他的脑袋,还是拍了拍徒弟地肩膀道:“有了这一番教训,去昆仑仙境蛮荒中行走时就知道小心了。这一去将是你修行破关地机缘,昆吾剑是你自己丢的,等回来后,再与知焰一起取回就是了。”

    梅振衣反问道:“回来后?连师父你都不可轻为镇压之事。我怎么能斩杀此妖呢?”

    钟离权以神念悄然道:“你既知天刑雷劫为何物,自然要避免把事情搞得惊天动地。你今天刚出手时与梅毅的配合就很不错,只可惜妖物太强没有得手。可智取则不必力斗,只要手段巧妙。无非就是在湖边打一条鱼而已。你小子地鬼心眼比师父我多,到时候自己去想办法。”

    知焰虽然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也能猜到钟离权私下有话交代梅振衣,笑了笑问道:“钟离师父,你要振衣与我将来取回昆仑剑,又在私下吩咐他什么呢?”

    梅振衣答道:“师父说我的鬼心眼多。”

    钟离权笑道:“昆仑仙境连绵荒野之中,也有厉害的妖异之类,那恨贤夫妇的修为未必比得上此时的你们。他们怎敢行走其间呢?”

    “紫青双剑!”知焰突然反应过来。恨贤夫妇行走昆仑仙境的荒野。依仗的就是手中紫电、青霜两柄宝剑地配合,如今剑在知焰这里。一样可以与梅振衣配合使用。只是这种神器不能拿来就用,两人还要试炼纯熟才行。

    “我们去了昆仑仙境之后,抽时间好好练习紫青双剑地妙用配合,未尝不可设法斩杀这西海妖湟。”知焰冲梅振衣道。

    钟离权又提醒道:“你们也要注意,恨贤夫人受伤,未尝不是因为太过依仗紫青双剑地威力,以至于行事无忌自陷险地。……此事就说到这里吧,今天休息一夜,明日就该出去昆仑仙境了。”

    知焰却没止住话题,又多问了一句:“师父,那怪鱼吐出的短剑似地东西是什么?我不信这种山野异类也会炼制法器吗?”

    钟离权:“有修为怎么不能炼器,只是有所不同,那飞鳍、飞鳞不就是天成法器吗?也是天材地宝。至于那柄剑是什么东西,你问我不如问鱼,师父我又不是湟鱼!”

    梅振衣一拍脑袋,拉住知焰道:“走,我们去打几条湟鱼,今天晚上炖鱼汤喝。”

    草原上夜幕低垂,晚风中有花草的清香,众人在远离湖边的山脚下扎下营帐,帐前燃起了篝火。梅振衣在火上支了口大祸炖鱼汤,娴熟的放着各种佐料,热腾腾的香气四溢。卢红卢翠帮着梅毅摆放坐垫、矮几、杯盘,就等着开祸了。

    这两名婢女曾在大官湖岛上三年,与湖中水妖打过不少交道,也算是有见识,心里承受能力不错。此时已恢复了平静。换成一般人,看见今天地场面不被吓晕才怪。她们俩没事,其他人就更没事了。明天就要分别,众人都很不舍。

    提溜转缠着知焰,说自己也想去昆仑仙境。知焰当然不允,劝说它身为九连山巡山护法,守护青漪三山责任重大云云,好歹把它劝住了。

    张果闻见鱼汤地香气,皱了皱了眉头说:“阿弥陀佛,我吃素!师太。我给你炖蘑菇素鱼汤好不好?今天喝几杯酒,为少爷送行。”

    星愿师太微微一笑:“多谢了!不必总叫我师太,直呼法号星云即可。”

    等到用餐的时候,玉真打趣道:“梅郎亲手烹鱼羹,不是那条大鱼地对手,就拿小鱼出气吗?……这汤真好喝,太鲜美了!”

    西海特产的湟鱼肉质鲜嫩味美,梅振衣地做鱼的手艺也相当不错,这道鱼汤自然不会差了。梅毅正在吃鱼肉,突然说了一句:“少爷。你看这是什么!”

    梅振衣打的这几条湟鱼都在一尺左右,炖熟之后拆食,会现鱼头中间有一根骨刺,接近一寸长,形状酷似一把宝剑。梅振衣这才清楚那鱼精吐出的四尺宝剑是什么东西?原来就是一根剑形骨刺,可能经过千年来西海上天然雷电的淬炼,威力不亚于昆吾剑这等法宝。

    当晚无话,梅振衣在大帐中交代玉真回到芜州多多保重,谷儿、穗儿不要耽误了修行同时照顾家中诸事,自己去昆仑仙境寻人采药。尽量快去快回等等,临别叙话不必多提。

    次日天明后,钟离权带着知焰、梅振衣在西海边与众人挥手告别,飞上云端而去。这飞天一去度就快了。不消半日功夫已飞过玉柱峰,又西行千里,来到常年积雪不化的皑皑群山上空。

    梅振衣虽然从未去过昆仑仙境,但却是认识路地,因为在那一千八百年“入境观法”中经历过。在一处连绵雪峰与庞然冰川环抱之地,三人身形停在一座不知名的巨大雪山上空。钟离权望着群峰之间一望无际地冰封雪谷问道:“梅振衣,你看见瑶池了吗?这里就是人世间出入昆仑仙境地门户。”

    梅振衣默运神念极目望去,神识中“看见”了千里天池波光浩淼。在这群峰环绕之间的巨大冰川上方。居然有一湖天池荡漾。水面有千里广阔恰恰与周围雪山地最高峰平齐。不是群峰之间真有这么一池湖水虚悬,也不是虚无幻象——它是另一处天成洞天结界的景物。恰恰在此重叠。

    梅振衣点头道:“弟子知道瑶池门户在此,也看见了。”

    钟离权:“此结界门户要以神念穿透,以法力护身才可进入。自古修行人有飞升昆仑之说,虽不是真正的飞升成仙,但穿越门户遭遇罡风猛烈,修为不足也会殒身而落。故此人间修士就算有飞天之能,法力不足也不敢轻易尝试,你有把握吗?”

    梅振衣淡淡一笑:“没问题,我们走吧。”

    昆仑仙境绵延数万里,瑶池碧波千里广阔。湖光荡漾四野无人,正中的天空忽然光影恍惚扭曲,透过这团光影可以看见连绵雪山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幻影。紧接着三道人影从朦胧光团中飞出,一位高簪道士、一位红衣绿绦女子,还有一位穿着道装地年轻男子。

    梅振衣横空出现时,周身上下环绕着灿烂耀眼的霞光,直到落于岸边才将霞光收起,看看了周围赞道:“好个灵气充盈之地,只要稍加营造,随处可比青漪三山啊,难怪成为自古出世清修福地。”

    钟离权:“此处地并不适合凡人留居,山野洞府中大多是清修之辈。在此行走如无必要,莫以侵切神念触动山野,飞天之时也不要全力疾行散布法力扰动四方,以免惊扰了清修定坐的道友。……很多人间散修无上师指点,初来昆仑仙境不知此种讲究,引起了不少不必要的争执冲突,你一定要注意。”

    知焰微笑道:“就算师父不说,我也会提醒振衣的。”

    梅振衣愣了愣道:“多谢提醒!但我曾观清风、明月行走昆仑仙境,好像没有注意这些。”

    钟离权终于又是一扇子敲过来道:“明月过境不染,清风有金仙修为神念收自然,你能和他们比吗?再说了,为师虽然与清风交好,欣赏其修为心境,但也不希望你学他的脾气与行事之风!”

171回、故人重逢藏神谷,婉劝仙子再回山

    听见师父的训斥,梅振衣赶紧点头:“知道了,知道了,弟子谨从师父教诲!……您怎么又拿扇子敲徒弟的脑袋了,这个习惯弟子应不应该学?”

    钟离权一瞪眼:“碰到你这样的徒弟,就该多敲打!”

    知焰掩嘴扑哧一笑:“我与振衣打算先去闻醉山找乔散人,然后直奔龙空山采药,师父,您老人家要去哪里?”

    钟离权:“你们不用去闻醉山了,那乔散人也是我的故交,多年不见想去看看,顺便对他说明原委,托万寿宗传信寻找韦昙的下落,若是般若罗摩闻讯去了闻醉山,乔散人自会与她说清楚。”

    梅振衣:“师父肯帮忙真是太好了!那我与知焰就直奔龙空山了。”

    钟离权:“还可结伴走一程,三千里之外分手,我去闻醉山,你们去龙空山。”

    三人飘然贴地神行,度并不是很快,梅振衣是第一次来昆仑仙境,对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很好奇。这里有大半的花草都是人世间很难见到的,就算是同一类的物种也有微妙的区别,呈现出一种更加久远的原生状态。

    经过一片谷地河流时,梅振衣随手在溪水中拣了几块石头,以神识切入竟然是可以练制法器的材料,以武火炼去表面一层,现这是一种青白色带着微黄光泽的玉石,仔细感应体会其物性。竟然有吸收冲和神气波动地效果。

    这种材料可以炼制法阵所用的玉符,能用在隐迹、迷踪一类的法阵中;也可以炼制随身地玉佩,定坐时有助安稳形神。并收敛神气不被外界察觉。所谓法器并不都是用来御器斗法的,日常修行中也有很多辅助性的法宝,各有其妙用,比如梅振衣编制的吉祥软草蒲团。

    这几块石头踩在脚下也没现什么异常,顺手拣起来把玩才现也是一种“天材地宝”。虽然成色与品相都很一般,杂质太多,耗费的法力与精力拿来炼器没有多大的价值,但随手就能拣起这种石头。也让梅振衣很是惊喜。

    有了这个现,梅振衣就要求顺着这个河谷走,一边走一边捡石头,就像一个馋嘴的乡下孩子,第一次进城来到一条美食街。钟离权与知焰也就随着他了。

    小溪中这种石头不少,每走十几丈远就能现散布的几块,他左手拿着指妖针,右手拿着一块刚拣地石头,施了一种法术,以手里的石头激引指妖针。再去感应周围一片河谷,总能快找到同样物性的东西。

    一连走了十多里,找到的石头虽多,但是成色与品相都不足,没有太大的炼制价值,一路走一路丢,就似熊瞎子掰苞米,石头也找了上百块了,可手里留下的总是相对最好的那一块,到最后他只找到一枚勉强可以炼制法器的石头。x知焰很奇怪的问道:“振衣。这条小溪名叫藏神河,绵延一千二里,源于八百里外的藏神谷,你拣地石头叫藏神石。河中虽然有不少,但别人也不可能象你拣的这么快!”

    梅振衣刚要说话,忽然觉得天旋地转头晕目眩,身子一软就向水中栽倒,知焰惊呼一声一把抱住他扶到岸边坐下。原来刚才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法力耗尽,神气完全衰竭,状况比那天在西海恶斗之后还要严重,差一点就要元神退守完全失去知觉了。

    修为到了梅振衣这种境界。平时行走坐卧内息自然运转吐纳。只要不是刻意主动施法,不会觉得累也不会觉得困倦。如果是与人斗法耗神过度自然知道警惕。可此时并无外来凶险,动用指妖针寻找藏神石极耗神念与元气,却生在无声无息之间,梅振衣一时不察差点没受内伤。

    等调息良久他才能开口说话,仍是软软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更别提有什么法力了。他会省身之术,有一丝元气就可以运转周身缓慢恢复,但此时就像抽干了水源的泉眼,想复元可就慢了。

    钟离权的仙风扇挥了几下,散去梅振衣周身疲惫,恢复了常人体力,但他还是法力全无。钟离权皱眉问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刚刚还好好的,拣了几块石头,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梅振衣一五一十交代了刚才动用指妖针寻找藏神石的经过。知焰张着嘴很惊讶,过了半天才问道:“我知道这指妖针可以延伸神识勘察地气,你以前就是用它这么找药的,但以一物为引,感应相通物性,如此运用是师父教的吗?”

    钟离权摇了摇头,看着梅振衣,目光中有考问之色,沉声问道:“小子,你是跟谁学的?”

    梅振衣见他们语气都很严重,有些意外地摇头道:“不是跟谁学的,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今天第一次尝试,竟然很顺利,有什么不对吗?”

    钟离权:“要不是我与知焰在身边,今天你就凶险了!先别说有什么不对,告诉我,你是怎么琢磨出来的?”

    梅振衣:“那天我与西海湟相斗,它吐出地那柄骨剑激引天雷击中了我的法器,有一瞬间我觉得神识与满天雷云相通,紧接着神识被击散昆吾剑也失去控制,时间虽短却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就想到了指妖针,第一次用它时曾有神识不受控制差点被吞没的感觉,虽是两回事,但感应是类似的。今天拣石头时我又想到了,不用指妖针勘察周围所有的地气,只勘察一种物性,在神识中相互激引,竟然成功了。”

    钟离权长叹一声:“人太聪明。====悟性太好,是好事也是坏事,弄不好还是祸事!”

    梅振衣不解道:“那我这么做是好事还是坏事?”

    钟离权:“不算是坏事。但如果没有为师与知焰在一旁,你就是祸事了。”

    知焰也道:“你不知不觉中耗尽法力、元气一空,在此野外毫无自保之力,随便一只猛兽经过都能要了你地命,也有可能困死荒野。如今你的状况不是调息能复,至少需要调养好几天才能开始慢慢恢复神通法力,这是修行人离开洞府行游时的大忌。”

    梅振衣笑道:“不是有你和师父在嘛,我没想到会有什么凶险。就大意了。”

    知焰:“这不是大意不大意地问题,你自悟一种新地法术,玄妙未能悟透,后果连自己都不清楚,就这样随意施用,不是好习惯。……你这门法术非常奇怪,那西海湟激引的是天雷之力,天雷耗不耗尽与西海湟本身无关,而你激引地是自己的法力,以至于油尽灯枯尚无察觉。你能与天雷比吗?”

    钟离权笑骂道:“所以说他聪明过头了,神龙百草鞭是他自悟,绝壁丹霞数术也能偷师,这回倒好,自悟的法门竟然与张天师所传的五雷天心正法同源。”“五雷天心正法是什么?”这回轮到知焰不解了。

    钟离权:“不提修行只说运用,它是一种符之术,没想到这小子竟然以御器之法使了出来,算是自成一格了。虽说世间诸法同源,境界到了也可相互借鉴,但符之术有自己的修行根基。体系完整严密不是能随意乱来地。而这小子只是灵光一现,又有指妖针这种祸福难料的法器,无意间施展出来。”

    钟离权解释了一番何谓道家符之术。不是按样子画一道符就会有种种妙用,每一种符都有特殊的图案。下笔的顺序也一丝不能错,不同的符需要按不同的心法以法力画成,其过程有点类似于梅振衣编制吉祥软草垫。

    画制符类似于炼制法器,上面凝聚着画符人耗费的法力,但符是一种很特殊的“法器”,因为它是一次性的,使用之后就没有了。比如一种威力巨大的“紫府天雷符”,有激引天雷之功。祭出之后可以化作紫府天雷劈击。

    符地使用也受天时、地利的限制。比如大晴天在屋子里使用紫府天雷符。可能就是使用自己与符上所携的法力,威力并不是很大。但如果在雷雨天的山顶上使用。符上凝聚的法力可以引来威力巨大的紫府天雷。

    使用符还受到两方面的限制:一是画符人的修为,制成一道威力巨大的灵符不是那么容易的,有时候比炼制一件法宝都难。二是使用地修为,使用灵符一样需要施法,有些灵符的修为不到用不了,就算能用也有法力消耗的限制。

    使用符,相当于将法器的妙用“画”在符上,不必御器相斗,直接将符祭出也有同样地效果。看似差不多,但有两点好处:一是使用符的人不必是画符的人,只要修为到了能用就行,符自有种种妙用,弟子出山时,门中长辈往往都会赐几道灵符防身。二是可利用天时地利,不同的符可以激引外界不同的力量,譬如紫府天雷符。

    凡事有利就有弊,修行弟子本身修为不足,过于倚仗符也有坏处。比如师传灵符非自己所能炼制,用完就没有了,或以自身的修为一次用不了几道。假如用符降妖,几张灵符出去妖物没降住,自身修为又不能与妖物相斗,那就得求老天保佑自己运气好能跑掉了。

    倚仗符还有个最大的坏处,那就是灵符只能应急防身,对修行本身没有什么帮助。比如龙虎山一派真正的师传道法是“五雷天心正法”,它是修为地根本,修成各种境界也是炼制、使用各类灵符地基础。假如弟子只沉迷于使用符的威力,会有碍自身真正地修行,这是往往是晚辈弟子中很常见的情况。

    东华门弟子修炼的是金丹大道,辅以炼器、御器之法,并不修符之术。而知焰原先所在地妙法门也不修符之术,所以她并不了解。钟离权见多识广,却是知道的。

    “五雷天心正法”是张天师门中秘传。钟离权也不可能很清楚,怎么又与梅振衣今天用的法术扯上关系呢?因为其运用地方式有同源之处,梅振衣不可能学过专门寻找藏神石的法术,但却能借助指妖针的妙用,以一物为引,以神识感应周边相通的物性。

    理论上这种法术不仅可以用来寻找藏神石,只要能够控制神识激引各种物性,可以有种种不同的用处。接近于符之术的根本了,却是用御器之法施展。但梅振衣还没完全掌握激引外物的妙用,全凭自身法力,用的又是指妖针这种非常难控制地法器,贸然而行当然凶险。

    钟离权说完了,梅振衣听得直眨眼,回味了好半天才说道:“原来是什么回事啊?我还得好好研究一番,这几天趁着师父在身边护法,我得把这门法术琢磨出一些门道来。”

    知焰劝道:“你学的是金丹大道,去研究这些对你修为并无太大用处。可能还途耗精力。”梅振衣点头笑道:“我明白,但是它的确很有用,比如刚才找藏神石,不能做什么事情都要想着修为法力,领悟各种玄机妙处也是修行乐趣所在。”

    钟离权哭笑不得,语气既像是赞赏又像是指责:“你就找乐子吧!但至少要等你调养恢复之后,现在我们还是找个地方先歇着罢。”

    梅振衣:“其实我没有受伤,就是体内元气生需要时日,此刻就看出外丹饵药的好处了,想来想去。假如有三枚生元丹,我一夜之间就可恢复。”

    知焰拍了他一下,语气微嗔道:“我离开妙法门已经八年了,当初随身带的生元丹早给你拿去送人。现在上哪里去弄?”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巧,刚提到生元丹,就有人就送上门来了。

    几人正在说话间,远处沿着河边走来一位女子,身披粉色纱裙,抹胸低勒露出半双丰满圆润的胸房,云鬓半卷淡妆浅束,恰如出水柔媚芙蓉。正是好久不见的世间妙法门掌门鸣琴。

    鸣琴看见这几人吃了一惊。赶紧上前一一打招呼,最后问道:“知焰仙子。你们怎会来到昆仑仙境?”

    知焰:“我陪振衣来此采药,你呢,怎么会在此处现身?”

    鸣琴:“不久前我已将世间妙法门的掌门之位托付给彩琴,飞升昆仑仙境来到妙法群山道场。天意掌门告诉我,要为妙法门做一件事,才能正式入道场得授仙境师传妙法。”

    知焰点头道:“仙境妙法门确实有这个规矩,以提示弟子莫忘闻道之缘,这种事情一般不会太难,天意掌门要你做什么?”

    鸣琴:“她让我在藏神河中找一块可以炼制阵符的藏神石,此河中藏神石虽多,但可用太少,我都在河边找了好几天了,还没有找到合适地。”

    她找了几天都没收获,梅振衣只走了十里路就找到一枚可用的,也难怪,谁能有他那种变态的找法呢?知焰闻言笑道:“这么巧?振衣正好找到了一枚可用的。……振衣,你把那块藏神石给鸣琴好吗?”

    道侣已经话了,梅振衣笑着上前将那块藏神石递过去道:“不好意思,这一块成色不是太好,勉强可用而已,不知能不能帮上鸣琴道友的忙?”

    鸣琴接过藏神石赶忙回礼:“可用就行,昆仑仙境天材地宝虽多,也不是随手可用,能找到这样一块就很不错了!真不知该怎么谢你?”

    知焰趁机道:“不必刻意相谢,振衣为寻找藏神石元气耗尽一时难以恢复,你随身若带有妙法门灵药生元丹,请赠三枚。”

    鸣琴有些奇怪的看了梅振衣一眼,她想不通找一块石头又不是与妖魔生死斗法,怎么会搞得元气耗尽?但她并未多问,取出一个小瓷瓶道:“我身上恰好有十二枚,全都给你吧,以防不够。”

    知焰也不推辞,说了声谢就接了过来。鸣琴告辞离去,似乎欲言又止,走出几步终于忍不住回头道:“知焰仙子,你已回到昆仑仙境,若不去妙法门有个交代,恐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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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回、十妖王围幻法寺,守望僧捧金瓶梅

    知焰轻叹一声:“当年天意掌门告诉我,寻回飞云岫再到师门复命,我无法寻回,自不能主动再上妙法群山。”

    鸣琴摇了摇头:“事到如今,就算你寻不回飞云岫,只要回去好好解释,天意掌门也未必能逐你出师门。但你以此为借口不回山,此刻又来到昆仑仙境,恐怕天意掌门真的会来找你问罪。”

    知焰:“我奉她当年之命,自是不能回去,她若来找我,我只能禀明实情。我知道你回去之后定会告诉天意掌门在此遇见了我,她若来就来吧,我也不能回避。”

    梅振衣听见这番话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师父钟离权为什么到现在还不走,一直陪着自己与知焰?恐怕就是因为昆仑仙境妙法门!

    知焰当年奉命出山寻回飞云岫,不仅法器没有拿回来,连人都被梅振衣“拐”走了。如今又他们来到昆仑仙境,假如师门派人命知焰回山,自己还真没办法阻止。现在这种事真的要生了,天意掌门很快就会来找知焰,而钟离权一直没走,应该就是在等天意做个了断,虽然他老人家没有明说。

    想到这里,梅振衣很感激的看了师父一眼,而钟离权冲他眨眨眼没说话。

    得到生元丹之助,梅振衣定坐调息一夜就恢复如常,外丹饵药只能辅助修行不能代替修行。但在这种特殊地情况下就能看出其重要性,遇到意外有没有灵药,结果真的很不同。

    接下来几天。三人似有默契,不约而同放慢了前行的脚步,而且也没有去别处,只沿藏神河前行了八百里,以他们地脚程,这其实等于在原地未动。

    有了生元丹,又有师父在身边护法,梅振衣这几天一直在琢磨新悟的法术。但是他小心许多,没有再搞出那天差点一头栽倒河中失去知觉的状况。从小到大,梅振衣学的、悟的各种法门已经很多了,内、外丹术以及各种道法涉猎之庞杂,甚至不亚于深山中清修的大派长老。

    但他从小就有一个很好的习惯,并不是那种贪多嚼不烂的人,接触一样东西就力求先将自己所知地领域研究透了,并不好高骛远。比如他就曾用十万多只吉祥软草茎编制了一百零八扇蒲团,直至纯熟无比,如果没有这个习惯。他也不可能自悟神农百草鞭。

    这几天梅振衣并没有做种种别的尝试,仍然在做一件事——拣石头。力求精妙的控制神识激引,准确、精微、谨慎,自如,等这些做到之后再去考虑更深奥的玄机。

    这一路走走停停,梅振衣并非无时无刻都在施法拣石头,尽量避免出现神气衰竭的迹象。而钟离权也没闲着,一路指点梅振衣。炼器之道是梅振衣随鞭练药时自悟,钟离权并没有系统的教过他,因为传授这种法术必须要有演示才行。空传口诀的用处不大,如今有了很好的演示机会。

    梅振衣拣的那些藏神石,有不少都让钟离权拿去,演示讲解练器之道——如何以武火提纯。以文火凝结物性,以神念勾通感应妙用,最后以身心合器成形。这些藏神石都不是可用之材,但用来演示练器过程是最适合不过了,损毁浪费也不可惜。

    虽然损耗了几十枚藏神石,到最后一件法器都没炼成,但梅振衣与知焰基本学会了钟离权的练器之道,至于自己地练器功夫如何。需要日后去慢慢修行历练了。钟离权只能把道法玄妙教给他们。钟离权不仅教梅振衣,同时也毫无保留的传授知焰。知焰那一声师父也不是白叫的。=

    三天后来到河流的源地藏神谷,梅振衣终于找到了一块成色纯正、品相珍稀的藏神石,是他掘地三尺好不容易挖出来的,有一个香瓜大小。小心去掉外面的一层砂皮,这块藏神石晶莹剔透毫无一丝杂质,淡青色带着柔和的浅黄光芒,握在手中自然而然就有一种形神安定的感应。

    这样一块难寻的天材地宝,钟离权也不敢轻意随手练化了,吩咐梅振衣与知焰道:“藏神河已到尽头,这几天寻找藏神石学习练器,消耗法力也不少,就在此调息休息一夜。”

    钟离权用了一夜时间,将那块藏神石完全练制提纯,凝结天然物性不散,却没有把它练化成一件成形法器。他将这块练化后地天材地宝交给梅振衣道:“此物很珍贵,师父打了个基础,你就按我所教最后完成它,至于炼化成何种器物,按此物之用与你自己所愿,小心些,浪费了很难再找到同样的。”

    三天只走八百里,最后还要在藏神谷中歇一夜,很显然是在等妙法门的天意掌门前来。这几天知焰心事重重,不自觉间总有些忧郁之色,钟离权看在眼里并不说破。

    这日天明之后,三人在藏神谷中回望蜿蜒而去的那条清溪,天空忽然传来仙音之声,很快由极远到极近,有一名锦衣仙子在数十名妙曼女子地簇拥下,衣袂飘扬从天而降,出场方式很是华美飘逸。

    等她们落到近前,知焰早已双膝及地跪了下去,恭恭敬敬道:“妙法门弟子知焰,拜见掌门以及诸位前辈。”

    梅振衣见知焰如此,也与她并肩跪了下去,钟离权则闪身站到了一旁。天意掌门的形容是一位妙龄女子,面色淡然轻启朱唇道:“知焰,你还记得自己是妙法门弟子?”

    知焰:“弟子一身修行得自妙法门所传,无论身处何地,当然仍是妙法门弟子出身。”

    天意:“既然如此。你已回到昆仑仙境,为何不来见我呢?”

    知焰:“弟子不能取回飞云岫,按师门之命无法回山。已托鸣琴传话,掌门不招,弟子不敢擅入妙法群山。”

    天意:“事情地经过鸣琴已经向我说清,取不回飞云岫,不是你的责任,但回赠拜神鞭,就是你有意不完成师门之命了。而此事做的也不能说不对,今日我前来收回当日之命。招你回山,这就随我去吧。”

    梅振衣闻言有些着急却不好说话,而知焰地声音有些颤,语气仍然很坚定的说道:“弟子请求离山!”

    离山是什么意思?比较复杂,不是叛出师门,总之是入门弟子离开根本道场到外界立足,有很多种情况。有时候是师门派出山的,比如像丹霞派命弟子离开丹霞峰来到市井间开个药铺。有地是弟子学道不成,自己请求下山地。还有的是弟子学道有成,但在人世间还有别地事情牵绊。主动请求离山。

    主动主请求离山是有条件的,修行门派虽然不能限制弟子地人身自由,但道法不可轻传,也不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离山之后仍要守师门戒律,奉门中师长,待其它弟子以同门之礼,师门有事也要尽力协助,自己收弟子传授原师门道法,一定要交代清楚传承关系。

    假如弟子不遵守这些条件擅自离山,等同于叛出师门。

    还有一种情况。如果弟子请求离山也愿意遵守这些条件,但师父不答应,他也可离去。$$但这就相当于被逐出师门了,未来不可再回山。也没有机会再学本门更高深的道法。如果此人没有犯别的错误,一般是不能废去修为的,但如果在外用本门法术犯了戒律,原师门还可以出手惩处。

    知焰请求离山,就看天意掌门答不答应?如果天意答应,那么知焰随梅振衣而去,将来仍守妙法门的戒律,待天意以师长之礼。遇事奉妙法门号令而行。假如天意不答应。知焰又要坚持的话,那么就等于当场将知焰逐出师门了。知焰的性情遇事能决。从她当初归还拜神鞭的决定就能看出来。

    天意的脸色沉了下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知焰,你身边是何人,为何也向本掌门下跪?”

    没等知焰回答,梅振衣抢先说道:“我叫梅振衣,是东华先生钟离权之徒,也是知焰仙子的道侣。道侣之师如同己师,所以我也向您跪拜。”

    天意掌门噢了一声,又冲知焰道:“你请求离山,原来是因为他?你如今历苦海已有地仙修为,应该到妙法群山潜心修行莫惹尘世业,回山也对你自己好。”

    这时钟离权摇着扇子走了过来,挡在了天意身前,呵呵笑道:“天意掌门,两百多年不见了,贫道不主动向你行礼,你就不和我打招呼吗?”一边说话一边拱手施礼。

    妙法门是昆仑仙境最悠久地大派之一,祖师西王母在天庭也有的仙境洞府,妙法门掌门的地位自然很尊崇,非钟离权这种游神散仙能比。但从个人的角度,钟离权成道已久,远在天意之前,天意对他也不能不给面子,也抱拳还礼道:“钟离先生,我先处理门中事务,再与您叙旧,若有怠慢之处请海涵。”

    钟离权笑着摇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徒弟还在你眼前跪着呢,我怎好不出来说句话?实不相瞒,这两孩子是我撮合的,真是很般配啊,你说是不是?”

    天意似笑非笑道:“原来是钟离先生插手,遣弟子与我妙法门结缘,知焰欲离山,也是钟离先生的意思吗?”

    天意明显有挤兑钟离权拐人的意思,跪在那里的知焰开口道:“启禀掌门,非东华上仙之意,是弟子自愿与梅振衣结为道侣。”

    她这么一说话,气氛就有点僵了,天意身后有不少人面露不悦之色。钟离权不说话,摇着扇子面带微笑,却以无语观音术悄然道:“天意,你我都是明白人,修行传承的规矩,假如上师有不可回之命,弟子可自行离山,仍待师长以礼守师门之戒而已。”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上师有不可回之命。指地是师门派弟子去做一件做不到或不愿做地事情,并且有办不成就不许回来的交代。那么弟子做不到地话,就可以自行离山。至于师门是什么态度是另外一回事了。

    比如师父对徒弟说:“你去杀了某个人,提着人头才能来见我。”徒弟杀不了,或不愿意杀,就可以不去见师父自行离山。假如他没有犯别的戒律,师门也不能追究他地其它责任,最多下令把他逐出师门,或主动叫他会来。

    古代还有一种说法叫“小受大走”,有些小事尊长做的过分。弟子也应该体谅或主动去承担。但有些事明显不该做,不能陷自己与父母尊长于不义,不服从尊长之命又不好交代,就只能避而不见了。

    弟子完不成师命通常很难受,无法回山,也无法再学习高深的道法。假如这是师门的历练考验,见弟子实在完不成任务也可收回师命,大多数情况下弟子都会几高兴又遗憾的回来。高兴的是又可以会师门学道,遗憾地是没有完成师命。

    但情况也有例外,有可能极个别弟子不愿意回去了。则等于自行离山。从另一方面来讲,这往往也是大派之中变相清理弟子的一种方式,找个借口把某些人驱逐出去。

    知焰地情况就属于师门已收回成命,但她自己还是要求离山。钟离权这番话是以无语观音术讲地,只有他、梅振衣、天意掌门三个人能听见,他不想公然把话说的太直白,免地大家尴尬。知焰有离山之意,又跪在那里恭恭敬敬的请求,离山之后还是妙法门弟子的身份,既守戒又奉礼。钟离权劝天意就此机会下台阶算了。

    天意的脸色几变,终于叹了一口气开口对知焰道:“人各有志,不可勉强,那你就离山去吧!”她的语气有斥责之意。却没有明说将知焰逐出师门,然后带着门下众弟子飞天而去,转眼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知焰朝着天空叩道:“多谢掌门成全!”

    梅振衣也紧跟着叩道:“多谢天意仙人成全!”然后又对钟离权邦邦邦磕了三个响头。

    钟离权笑眯眯的把他拉起来问道:“不过年不过节的,你怎么把头磕的这么响?”

    梅振衣:“徒弟给师父磕头,不是应该的吗?”

    钟离权轻轻敲了他一下:“行了,快去把你的道侣扶起来。”

    梅振衣扶起知焰歉然道:“我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觉得对不住你。”

    知焰淡淡一笑:“不要再说这种话,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地方。其实是我自己真的不想回山了。但妙法门对我有养育与传法之恩。我应该守妙法门弟子之礼。”

    梅振衣:“我说句心里话你别生气,其实我对那天意掌门的印象不怎么好。你不回去就不回去吧,将来有什么事,你还是守妙法门弟子的规矩就是了。”他以前虽然没见过天意掌门,但是当年清风、明月路过妙法群山时,天意掌门拦清风却欲留明月,事情做地实在不够漂亮。

    知焰微嗔道:“我的修行传自妙法门,不因人而废法,不因人而废礼。就算你对天意掌门印象不好,也不要在我面前议论师门。”

    钟离权呵呵笑道:“知焰说的对,臭小子,你是不是在背后说过我坏话来着?……行了,你们俩有话慢慢聊吧,前面也该分手了,我去闻醉山找乔散人,你们去龙空山采药。”

    果不出梅振衣先前所料,把知焰离山的事情搞定了,钟离权也要走了。拜别师父,知焰与梅振衣赶往龙空山。

    龙空山在昆仑仙境少有人涉足地广漠山野之中,连昆仑仙境中长大的知焰仙子也不知道它具体在何处。清风只告诉了梅振衣方位,却没告诉他应该走哪条路,因为根本就没有现成的路。

    前去龙空山,要走八千里蛮荒野岭,比当年恨闲夫妇深入荒野的路程还要远。理论上飞天而行要简便的多,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昆仑仙境荒野中还有各种灵禽异兽、成道妖王。一样有飞天之能甚至有出神入化地修为,飞天而过更容易惊扰遭遇。

    所以梅振衣与知焰并不是一味飞天而行,多数时候穿行荒野尽量不惊扰四方。偶尔飞上云端,其间还时常停下来休息,采集一些灵药与天材地宝。他们的度也挺快的,十余天后就来到了龙空山外围。

    师父不在身边,梅振衣也知道轻重,这一路上不再动用指妖针去试验新悟地法术。进入荒野之前以及一路到达相对开阔安全地所在时,他与知焰一起合练紫电、青霜剑。

    这两柄剑的威力极大,没有飞天之能根本就无法控制。尤其是两人神念相通配合使用时威力更加惊人,妙用通玄几乎天衣无缝。直到此时,梅振衣才明白以丹霞三子之能,为什么当初也留不住恨闲夫妇。

    除了练剑之外梅振衣私下里也没闲着,他一直在练制那块藏神石,希望把它练成一件成形法器,如果成功了,这应该是他有生以来所练制地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法宝。

    这一天,他们飞越过一道深涧,手持宝剑站在一道山梁上。远远的看见地平线上有一座高峰,一眼就认出那就是传说中的龙空山主峰毒舌岭,因为那座山峰实在太特殊了!

    它的形状就像一根舌头竖起直刺天空,有数千丈之高,上面却寸草不生。在阳光下望去,你可以说它多姿多彩,也可以说它恶心怪异,这是一座钟乳石山,这种钟乳石通常在阴暗潮湿地下溶洞中才能见到,不知为何出现在此还是一座巨大高峰。

    阳光照在钟乳石上。折射出各种色,黑地、白的、紫的、红的、黄的、绿的,显得多姿多彩。钟乳石的表面并不光滑,凸出的岩石分布呈现出各种流淌的形状。就像一根巨大的舌头上各形各色地粘液,走近一些、看清楚一点就显得恶心怪异。

    假如再走近一些,清晰的去看每一片局部山壁,可能视角又会有所不同。山壁上钟乳石的形状有的像人,有的像狗,有的像龙,有的像蛇,有的像仙女。有的像怪物。千奇百怪如世间众生百态,都争相折射出各色光芒。

    知焰手指前方道:“看见毒舌岭了。我们已经进入龙空山,就在此好好休息一夜,那座山不是好上的,甚至不容易走到山下。”

    梅振衣问道:“这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凶险,这座山又有什么讲究?”

    知焰反问道:“清风仙童没有告诉你龙空山地传说吗?”

    梅振衣摇头:“他只说到毒舌岭下可以采到千年夜明砂,并告诉我方位,并没有说别的。”

    知焰:“我以前虽不知龙空山在何处,却听过此地的传说,这里曾经很有名……”

    传说在昆仑仙境蛮荒深处,有一座山叫做龙空山,山上有座庙叫做幻法寺,庙里有个和尚法号守望。这个和尚经常坐在幻法寺的门槛上,手捧一个金瓶,金瓶里插着一枝梅花,面对着进山地那条路做守望之状,也以“守望”为号,也不知道他在等谁。

    千年之前这里曾经有很多修行人来过,其中不少人如今已是佛国与天庭中的菩萨、金仙。但千年以下此地逐渐荒凉,极少有人涉足,知焰这种修行弟子甚至都不知龙空山的所在,它渐渐的只成为一个传说。

    据三百多年前最后去过龙空山的前辈仙家转述,龙空山已被十大妖王占据,这十大妖王个个都有出神入化之能,有的可能已经修成真仙,带领无数妖蛾子、妖崽子将毒舌岭围住,他们地盘外人不能擅入。

    出入幻法寺只有毒舌岭正面的一条狭长谷道,这条路有个名字,叫奈何渊。

173回、奈何渊穿音波障,苦海劫无前世身

    奈何渊前后只有一十八里,最窄处不到一丈宽,两边都是陡峭怪异的黑色山崖,山崖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孔洞,洞口大多有一丈方圆,面黑漆漆幽深无比。奈何渊放眼望去是一片泥泞的沼泽,泥沼的表面还在微微的蠕动,不断有气泡冒出来。

    站在奈何渊的入口处,风中传来狭长幽谷沼泽中的各种气息,时而是一阵浓香,时而是一阵恶臭,各种气息交错参杂怪异莫测,让人不由自主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好怪异的地方,看来真的不好通过呢!”梅振衣皱着眉头道。

    知焰:“知道师父为什么说你历苦海的机缘到了吗?就因为你要来这里采药,过奈何渊如同渡苦海。”

    千年之前,奈何渊曾吸引许多修行高人来此,原因无他,就是为了试炼修为,能走过奈何渊,就等同历尽苦海劫,成就地仙境界或悟缘觉乘。这比定坐中历苦海直接明了,只要走过这十八里峡谷就可以了,有很多人为试其修为来此寻机缘,企图走过奈何渊。

    当年走过奈何渊的很多前辈高人,如今早已是佛国、天庭的菩萨、金仙,但也有无数修行人在此陨落,陷入泥沼之中重入轮回。原因很简单,修行神通没到地步、没那种修为心境,你就走不过去。

    千年以下,来的人就越来越少了。因为前辈高人创立了各门各派地传承,各有其历劫心法,修行到了机缘也到了。自可在定坐中历苦海,没有必要去走奈何渊,师父也不鼓励弟子这么做,于是龙空山逐渐荒凉。

    前辈高人不鼓励弟子走奈何渊还有一个原因,这片烂泥沼泽给人的感觉实在不是很舒服,走过之后没有人愿意再走一遍。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为什么会这样呢?走过了才知道!知焰就是这么告诉梅振衣的,最后说道:“振衣。你必须得过去,且只有历苦海劫圆满,才能走到奈何渊地另一端。”

    梅振衣苦笑:“假如我过不去呢?是否就陷入泥沼重入轮回了?”

    知焰摇头:“不会的,如果那样,我一定会尽全力把你救出来,但你就等于历劫失败了,一身修行恐怕要重头再来。”

    梅振衣:“这是强历苦海啊,你已有地仙修为,应该能过得去。”

    知焰:“可惜我不精采药、炼药,只有你才能采到千年夜明砂。我过去了没用。”

    梅振衣又望了望狭长的奈何渊:“你也是刚历苦海不久,修为还有不足,如果我走不过去,你能救则救,假如救不了,也别把自己陷进去。”

    知焰淡淡一笑:“你何必这么想呢?师父说你修为已到,又有法宝护身,应该能走过去。**

    梅振衣也笑了:“是啊,不就是一条路吗?多远、多凶险的路我也走过了,又何惧这十八里奈何渊?看这样子你也不愿意走这条路。就站在此地等我,如果我能安然通过你就不用进去了,我采回千年夜明砂再来找你。”

    知焰点头:“如此甚好,我就站在这里看着你走过去。”

    梅振衣屏息凝神正要举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回头从怀中掏出一件东西道:“知焰,临行之前,我要送你一件礼物,谢你在丹霞峰上回赠拜神鞭之情。”

    知焰有些好奇的问:“你又要送我什么?我记得你送过我的两个坐垫。”

    “那不算数,只是道友之间的往来,而这块藏神真如佩,是我送给道侣的信物。”他递过来一块玉佩,就是那块藏神石所炼制。反复炼化最终成器之后只有两寸大小。薄薄地一片。玉佩呈现温润柔和的清白之色,形状像一朵卷起之后瞬间定格的浪花。又像天空随风舒卷的一片流云,造形精美自然宛若天成。

    玉佩上有一个小孔,用一根浅紫色的细绳系着,这根细绳是梅振衣在路上随手采了一根百年紫藤,以其芽茎炼化而成,与玉佩合为一体。知焰接过来惊叹道:“好漂亮的玉佩!它叫藏神真如佩?”

    梅振衣:“是的,你喜欢这个名字吗?它有一种妙用很特别,只要贴身佩戴,在你收敛神气不动时,此玉佩可以隐去各种气息波动,让你难以被查觉,也可帮助安稳形神。……来,我给你戴上。”

    贴身佩戴怎么戴?梅振衣将藏神真如佩挂在了知焰胸前,看了看,又将它放入衣襟之内,就贴在知焰的*之间。知焰脸红了,低着头轻声道:“如此法宝,何不先拿去佩在自己身上?回头再送我也不迟。”

    梅振衣微笑道:“你戴着它用处更大,有没有此物对我能否走过奈何渊帮助不大,你不是准备救我吗?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要进入奈何渊,它可以让你感情更轻松。”说话间趁势将知焰搂在怀中,拍了拍她的后背,就这样静静的站了良久,这才转身走向奈何渊。

    泥沼之中无法立足,梅振衣运转内息施展神行之法,足不沾尘飘然前行。有人闯入奈何渊,两边岩洞中立刻就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传来扑动翅膀地声音,一开始只有轻微的几处,渐渐越来越多成千上万密密麻麻,两侧整片山壁以及奈何渊中都出嗡嗡的共鸣之声。

    如果定心不坚、炉鼎不强,这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嗡嗡共鸣声,就能将人的神识振散、五脏六腑震伤。听得见的声音已是如此厉害,还有听不见的声音。

    在这嗡嗡的共鸣声中。a还夹杂着一种奇异地尖锐冲击,一般人的耳朵听不见,可修行人地神识中能够感应到。这种冲击能够穿透厚厚地山壁岩石。更别提凡人的血肉之躯体。更特别的是,它厉害之处不是针对身体,而是侵入神识无所不在。

    一道奇异地尖锐音波攻击,就能在神识中激起一念,千万道尖锐的冲击侵入神识,能激起万千之念,初如涟漪不断,渐成惊涛骇浪。这听不见的音波所激起的各种神念。是唤醒一个人脑海深处的种种记忆,折射放大成世间众生地各种心念。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没有经历过很难形容,勉强打几种比方吧——

    你曾在马路边拣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面,此时这一幕重现。有个声音告诉你,这是无聊找事,另一个声音告诉你,这是欺世盗名,再有个声音告诉你。这是伪善之极。还有不同的声音在夸奖你,这是拾金不昧,这是伟大情怀,这是圣人之举。另有声音提醒你,为什么不去验证警察地身份?为什么不去寻找失主?你犯下了种种大错!

    就是简简单单地一幕经历,在这些穿透神识的无数冲击下,扭曲延伸无限放大到荒诞地程度,成为种种神念冲击。平常情况下人们可能根本就不会想这些,但此时却是灵台受冲击激荡,不论你想不想。它就这样强行切入神识。

    你曾在落欢桥边泼了一瓢水。这是如何自惹因果、如何坏人好事、如何罪大恶极。又有声音告诉你这是多么善良、多么无私、多么有悲悯情怀。还有不少声音在质问你,为什么不这么做,为什么不那么做,你有多少种不堪!

    你曾在湖边打了一条鱼。是如何多管闲事,如何泯灭天性,如何残害生灵,是如何虚伪罪恶违背天道。又有声夸你是如何心灵手巧、如何手段高、如何维护人道尊严。各种神念纠扯,仿佛要将平常心智冲击的面目全非

    你三岁时曾在街边的电线杆下撒了一泡尿,有声音指出这一生是多么的没有教养,是多么地无耻**,是多么的毫无顾忌。又有声音夸赞是多么的天性率真、多么的自然潇洒、多么的谐趣脱。还有声音说*太小丢人现眼。有声音说这是人间万恶之源。接着有声音质问你为何身怀世间万恶之源?

    你曾静坐山中数年不问世事,有声音斥责你冷血无情。是古往今来历史的罪人,世间有那么多血泪之事,都是你的责任!又有声音夸你清静无谓,是真正高高在上的神仙。你曾行出手惩治恶人妖魔,有声音夸奖你行侠仗义,有声音咒骂你显弄强权欺凌世间。

    总之前尘往事林林总总、巨细无遗,被万千道奇异的尖锐冲击唤醒回忆,在灵台中不断闪现,伴随的各种侵扰还能叠加放大,将千奇百怪、乱七八糟地神念强行印入脑海之中。万千执念放大到极至,接连不断在神识中纠缠,绝对不好受!

    梅振衣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走过奈何渊等同历苦海劫,他一生的经历包括穿越前的记忆,全部被唤醒了,所经历各种事情都在奇异的尖锐冲击下激起种种神念,交缠激荡心神。然而奇怪地是,走过奈何渊时并没有种种前世的记忆,据梅振衣所知,这与一般人的苦海劫经历不一样,难道自己是没有前世之人?

    这一路上不仅有山谷中的嗡鸣与尖锐的冲击包围,走入峡谷没多远就出现了传说中的白蝙蝠。

    白蝙蝠并不是纯白色的,身体漆黑,长着尖利的牙齿和暗红色细长地舌头,脑袋顶到后背一线以及两边地翅膀上,共有三道醒目的白色条纹,扑扇着翅膀从岩洞中飞出,体形有野鸡般大小。这是奈何渊中独有地一种异兽,嗡鸣声与尖锐冲击的源头都来自于它。

    开始只出现了一两只,越往前走白蝙蝠越来越多,铺天盖地在峡谷中纷飞,梅振衣宛如走入到一片嗡鸣颤动的黑云之中。最大的侵扰还是来自于那无数冲击神念,梅振衣却不能收敛元神断绝外缘,因为他正在沼泽上行走,还要施法前行才能不陷入其中。

    他成了白蝙蝠地目标。有无数白蝙蝠绕着他盘旋煽动翅膀,听不见的神念冲击几乎是贴着身体出。梅振衣既要保持定心不乱,在不断的前尘往事涌现中化解种种神念冲击。一边施法神行之法在沼泽上行走,同时以妖王扣施展护身之术,避免被无数白蝙蝠地利爪獠牙所伤。

    这也许是有史以来度最慢的“神行”,梅振衣不可能走的很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长时间又走了多远,已经进入了一种奇异的似定非定的状态——既像入境观法回望自己的前生,同时也在斗法相抗。梅振衣自己不知道但知焰看的清楚,十八里路。他走了整整七天。

    突然间纠缠的万千神念一空,嗡鸣声也消失在身后,梅振衣这才现已经走出了奈何渊。他地感觉并不是走完了一条路,而是走完了几生几世,人世间能遇到的、能想到的各种心念纠缠他都领教了,差一点被剥蚀的体无完肤,最终却没有将他的灵台淹没。

    有何得失,有何领悟?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当一切都过去之后,灵台中前所未有的爽朗清明。似乎从奈何渊中走出的是一个无比清晰的“我”。如果说破妄成真是身心内外真如不二、修为境界不失,那么历尽苦海之后,身心已经经过了一番彻底的洗炼,心境不失神识不灭。

    奈何渊是一条上山的路,越往前走地势渐高,穿过之后就等于走出了峡谷,来到毒舌岭地山下。巨大的毒舌岭如一根舌头刺向天空,山腰下却有一片平缓的坡地,坡地上有一座庙,庙不大。门却不小,大门几乎占了整个正面山墙的一半。门槛有一尺多高,门楣上挂着一块匾上面写着三个大字——幻法寺。

    门槛上坐着个小和尚,长的圆头圆脑。脸蛋嫩白里透着粉红,只有五、六岁的年纪,手捧一个一尺高金灿灿的花瓶,花瓶里插着一支绽放的红梅花。他正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带着好奇之色,笑眯眯的看着走上山来地梅振衣。

    虽然从未见过这个小和尚,但看他的神情姿态,梅振衣总觉得有些面熟。想起了另一个小和尚。在洛阳城外遇到的法舟。但这个和尚也太小了,竟然只有五六岁样子。出现在这里既可爱又古怪。

    梅振衣可不敢有丝毫轻视,整了整衣襟上前行礼道:“请问,你就是守望大师吗?“不必叫我大师,我就是守望和尚。”小和尚听见梅振衣开口,答应一声放下金瓶梅。高兴一蹦多高,哈哈大笑道:“太好了,太好了,你终于来了!”他跳到身前,向上伸直手使劲的拍着梅振衣地肩膀,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

    梅振衣吓了一跳,赶紧一侧身问道:“守望,你认识我吗?”

    守望一晃圆圆的小光头:“不认识!请问你是哪位?”

    梅振衣哭笑不得:“我是人间修士梅振衣,前来龙空山采药。您既然不认识我,见到我为何那么高兴?”

    守望一拉他的袖子,一股无形的力量包容,梅振衣不由自主就被守望拉了过去,在幻法寺门槛上坐下,只听守望很兴奋的说道:“我在这里守望了一千六百多年了,这三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走过奈何渊历尽苦海的修士。”

    梅振衣不解的问:“既然三百多年没人来,你又何必在此苦等呢?我也没看出此地有什么好。”

    刚才还兴高采烈地小和尚突然象小大人似地叹了一口气:“唉,梅施主有所不知,我在一千六百三十八年前下宏愿,要在此地渡万人历尽苦海,这条奈何渊就是我开辟的。刚开始来地人真挺多的,有不少人走过奈何渊历尽苦海,可是后来的人越来越少,这三百多年一个人都没过来。今天太好了!你走过了奈何渊。”

    梅振衣怔了怔问道:“请问,我是第几个?”

    守望又笑了:“走不过来重入轮回的太多了就不算了,只说走过来的,已经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人,而你恰好是第一万个!”

    梅振衣又吃了一惊,拱手道:“那真是巧了,祝贺大师!……但是我有个问题,这一万人包括我在内,并非是你所渡化,就算过来十万人,貌似与你也没什么关系啊?”

174回、精诚心证四念处,回头路忆奈何桥

    梅振衣的话无疑给兴奋的守望浇了一瓢凉水,守望却没有失望之色,反而笑着道:“世间有佛法,悟缘觉乘可渡苦海彼岸,奈何渊乃试炼之地,过奈何渊如渡苦海。如声闻佛法悟觉缘乘境界,可来此历苦海以求证果位。人非守望渡,乃佛法所渡。”

    梅振衣:“过不去的终究过不去,葬身泥沼中的人何止上万?”

    守望:“本就在轮回中,入奈何渊,又入轮回去。”

    梅振衣摇了摇头:“守望大师,你知道为什么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吗?比如我,不是为了试炼苦海,仅仅是为了来此采药。若修为不到,师父也不会让弟子来,若修为已到,也不必特意来此。”

    守望的表情像个孩子似的,既认真又天真,点头道:“你讲的道理我都明白,如今已不比当初鸿蒙之时众修士行游四方俯仰天地而自悟大道,世间已有各种修行传承,不必借此有形之奈何渊印证。……我当初的宏愿如今已成一种执念,但是你终于来了,我宏愿已满执念已消,谢谢!”

    梅振衣起身道:“大师有何谢于我?无论如何,我应该谢你才对!是你开辟了奈何渊,这确是我的历劫机缘、前尘洗炼之渊。”

    守望眨了眨眼睛道:“你说来采药,龙空山上有什么药啊?”梅振衣:“千年夜明砂。”

    守望摸了摸光脑袋:“这是什么东西?我在龙空山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过。”

    梅振衣:“你不要笑话。所谓夜明砂,就是蝙蝠地粪便,而千年夜明砂。是白蝙蝠的粪便在岩洞中堆积千年后砂化的结晶。”

    守望瞪圆了眼睛:“原来是这种东西,真难以想像!你不仅要过奈何渊,还要回去,不仅回去,还要往蝙蝠洞里钻。来到我面前地万人当中,也只有你一个!”

    梅振衣:“我并非为历苦海而来,只是为采药而来,如果灵药在苦海中。那就入苦海去采。没有人进洞并不奇怪,但你说没有人回头,难道走过奈何渊的人都不回去吗?”

    守望反问道:“假如不是为了采药,你愿意再走一遍吗?”

    梅振衣:“我当然不愿,走过来是历炼,再回头走就是自惹不痛快了,但这里还有别的路吗?”

    守望一指四周与山顶:“到处都是路,十妖王盘居龙空山也就是近三百多年的事,除此之外,还有一条路在山顶上。只要你能登上毒舌岭巅峰。站在舌尖上就会引来天刑砺雷,历天刑可入西天佛国灵山净土。”

    梅振衣一耸肩:“说来说去,还是没有别的路,无论如何我也要去采药,然后原路走出奈何渊,我的道侣还在那一边等我。……多谢大师的指点,在下告辞了。”

    守望站起来一把拦住他道:“别着急走啊,你能过得了奈何渊未必进得了蝙蝠洞,就这样往里闯,能有一万只白蝙蝠把你哄出来。xx法力再强你能斗得过万只异兽吗?你刚刚劫尽苦海,且在此调息修养,待到黄昏时神气完足,白蝙蝠已出洞。你再进去偷那……呵呵呵,那千年夜明砂。”

    梅振衣:“大师说的对,我有些莽撞了,多谢您提醒!”

    守望呵呵笑个不停:“跑到那里面去挖坑,滋味可是相当不好受,见面就是有缘,你先坐下,我给你讲一讲佛门四念处心法。也许对你能有用。”他连招呼都不打就给梅振衣来一道神念。包含种种玄妙,梅振衣只得定坐闻法。

    传法完毕后。守望笑道:“你先歇着吧,我一千六百三十八年没合眼,正想大睡十天十夜,等睡醒后也该离去了。”

    梅振衣在幻法寺前静坐调息,黄昏时山中传来铺天盖地地嗡嗡之声,他睁眼看去,奈何渊里飞出了黑压压一片白蝙蝠,将前方整个天空都遮住了,数量只怕不下几十万只。他暗暗咋舌,还好没有直接往蝙蝠洞里乱闯,否则惊动了洞中的那么多的白蝙蝠,只怕还没等进去,就被上万只翅膀一起卷出来了。

    再看守望和尚已经靠在门框上睡着了,怀抱着金瓶梅出阵阵鼾声,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流下了一丝口水。梅振衣向他行了一礼,退后,转身,再度走入了奈何渊。

    第二次来到奈何渊,梅振衣忽然想起了穿越前听过的民间传说,据说人死了到阴间,黄泉路上有座奈何桥,站在桥上能回望自己的一生,过桥之后就将再入轮回。这奈何渊的名字起真有趣,能走过去则成就地仙神识不灭,走不过去的话这里还就成了奈何桥。

    能走过去的人自然不会愿意再来一遍,就算不怕,也不会给自己找罪受,除了梅振衣这种不得不回头的人。奈何渊中地感受不必再多说,他走到峡谷中央,找了一个最大的山洞钻了进去,初入洞口时有三丈多高,越往里走越狭窄,渐渐的就只有一丈方圆。

    不时有白蝙蝠扑扇着翅膀飞过,偶尔被惊动向他起攻击,梅振衣小心翼翼施展护身之法,以妖王扣护住周身,并不还击以免引起更大的联锁反应,就这样硬着头皮往里走。大约走了百丈之远,眼前豁然开朗,走入一个巨大的山腹溶洞中。

    此溶洞之大,在黑暗中几乎一眼望不到尽头,百丈高的顶端挂着密密麻麻的白蝙蝠,刚才已经飞出去那么多了,洞中竟然还有不少。靠近他的这一面洞壁上,除了他进来的这个入口之外。还有许多大大小小地孔隙,看样子都与外面地奈何渊相通。

    这里本应该是完全黑暗的世界,但溶洞地地面上却有星星点点的暗红色微弱光芒。====借着这些光芒,勉强能够看清洞顶上垂下地钟乳石以及地上伸出的根根石笋,梅振衣尽量不用神识去窥探周围,以免惊动洞顶上栖息的白蝙蝠。

    那红色的微弱光芒就是白蝙蝠的粪便出来的,这么多白蝙蝠在此栖息千余年,大量粪便堆积在溶洞地地面上,也不知积了多厚。地面上不仅有粪便,还有白蝙蝠的尸骨。历年来因为各种原因死亡地白蝙蝠从洞顶上落下,留下无数地尸体。

    溶洞内阴暗湿热,气息出令人作呕。尽管梅振衣断绝了外息,以妖王扣护身什么都沾不上,但感觉也太恶心了,如果不是为了采药,他绝对不会愿意来。

    悄然潜行来到溶洞中一片相对开阔的地方,无声无息地拔出紫电剑开始挖坑,有地仙修为的堂堂高人,竟然偷偷摸摸在尸骨堆上挖粪坑。白蝙蝠的粪便下面也混杂着历年的尸骨。有的已经完全腐化,有地变成了一堆枯白的骨头出点点磷光,还有的因为埋藏较深变成了一具具干尸。就算曾行走江湖云游万里,梅振衣哪经历过这种场面?这时他才彻底明白守望和尚为什么要传授佛门“四念处”心法。所谓四念处指的是身念处、受念处、心念处、法念处,具体的法门是观身不净、观受是苦、观心无常、观法无我,心法的要诀先在于一个“观”字。

    要入这种观境,凭空想像很难,必须要寻找各种特殊的机缘,而梅振衣不需刻意去寻找,他已经在蝙蝠粪与尸骨当中挖坑了。眼前所见就是不净之观。

    梅振衣刚刚走过奈何渊,身心经过彻底的洗炼,印证一个灵台清晰的“我”,达到神识不灭的境界。转眼间守望传了他一种心法。从观身不净到观法无我,又要他达到无垢无净、无我无别地状态,能够心境如常的把这个坑挖下去,直至找到他想要的千年夜明砂。

    所行便是所愿——这是梅振衣的修行所追求地心境,但在此刻的环境下,他很难做到“愿为”,只是“不得不为”,一动念即自损心境。

    那守望的修为深不可测。弹指间推演已料到了这个局面。传了他化解的心法,却是佛门的一种修行。但是梅振衣挖坑的时候却想到了另一个人。就是他的启蒙上师孙思邈,孙思邈一生曾多次进入疫病流行之地,亲手治疗污秽腐臭,耐心细致毫无厌弃之色。

    但孙思邈并不是在“观”污秽,只是与平常情况下一样诊病疗伤,面色如常心境也如常,这是医家的修行,也是他所传灵山心法“心如印”后更上一层地境界——精诚心。

    四念处一类地心法,入“观”境之后必须还要“堪破”,守望未言传,只看梅振衣自己如何去破。梅振衣还真的给破了,堪破观境地机缘还是在于挖坑。

    层层尸骨和粪便挖开,这坑越来越深,越来越恶心难忍,但挖到七、八迟深之后,下面变得渐渐干燥与坚硬,白蝙蝠的粪便多年堆积在湿热的环境中,又在隔绝于地底深处,渐渐成为一种暗红色的结晶体,这就是夜明砂。

    越往下挖夜明砂层越是坚硬,普通刀剑器具恐早已磨损,幸亏梅振衣法力高深用的又是紫电剑这种神器,还能继续挖下去。夜明砂的堆积也是分层的,一年就是一层,梅振衣一直挖到五丈多深,一共挖开了一千一百零二层。

    当挖到三丈深之后,梅振衣的心境已经完全清静下来,因为此时这个大坑也变了,从肮脏污秽变得明净璀璨。四壁的夜明砂如细碎的红宝石般晶莹剔透,出柔和悦目的光芒,似乎在无声的告诉他,千百年之后一切所见都化成这个样子。

    梅振衣精通药性,见越往下挖所见夜明砂药性越好,但达到一千一百零二层之后,药性不再有变化,也就不必再往下寻找了,就在此采取千年夜明砂。采到了灵药,也堪破了四念处观法。但他求证地却不完全是守望所传的无垢无净、无别无我之心,而是孙思邈所传灵山心法中的精诚心。

    这个坑挖了多久?与走过奈何渊一样,也是七天七夜。采得灵药圆满而回。处等着梅振衣回来,这一天终于看见道侣走出白蝙蝠纷飞的谷口。梅振衣的神色有些憔悴,他已经很疲惫了,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净,走出奈何渊周身上下一尘不染。

    “振衣,千年夜明砂采到了吗?”知焰柔声问道。

    梅振衣点点头:“采到了。”

    知焰:“你很累了,还有最后一枚生元丹,快服下休息。不要多说话,我为你护法。”说话的同时也把藏神真如佩摘了下来,亲手给梅振衣贴胸戴好。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来到此地!”静坐一夜,梅振衣刚刚睁开眼睛,就听前面有人大声喝问,只见山野中走出十个奇形怪状的男子,各持法器来到近前。

    知焰上前一步答道:“我是昆仑仙境的修士知焰,这位是我的人间道侣梅振衣,我们来奈何渊采药。请问诸位道友是谁?”

    “程妖王见仁”、“孙妖王见智”、“彭妖王见业”、“张妖王永均”、“姚妖王少杰”、“宋妖王时宏”、“段妖王如刚”、“谢妖王立全”、“肖妖王晓鸣”、“徐妖王胜治”——对面十个人从头到尾依次答道。

    这十人倒也有趣,答名号地时候自称妖王,唯恐别人看不出他们的形藏。梅振衣闻言倒吸一口冷气,这十位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龙空山十大妖王了,展开神识放眼望去,只见山野中妖风四起,有无数神气波动,不知潜伏着多少妖兵。

    他赶紧起身上前抱拳道:“原来是龙空山十大妖王,久仰久仰!我们只是路过采药,既然众位妖王在此阅兵。我们就不打扰了,后会有期!”

    他拉着知焰刚想走,张妖王永均伸出一面灰色长幡杖拦路到:“站住,龙空山岂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这位张妖王是一只苍狼精,在十人中修为法力最高,已历天刑雷劫成就真仙,他第一个伸手拦路。

    知焰脸色一沉却没有立时作,缓缓道:“就算龙空山是你们的道场,我们途经此地,若不欢迎原路退走便是,况且这进山的路不在你们的道场范围之内。想走自能走。尔等没有理由拦住我们。”

    “不是不让你们走,但你们来的时间不巧。恰好这几日我们集合龙空群妖准备攻打幻法寺,却现有外人在此。请问,你们从幻法寺来吗?”徐妖王胜治上前说话,他摇着一把折扇眯着眼似笑非笑,扇子上好像还题着一诗,字迹飞舞潦草难以辨认。

    梅振衣如实答道:“我过了奈何渊,见到了幻法寺中的守望住持,但我来此不是为了见他,只是为了采取灵药,我的道侣并没有过去。”

    张妖王永均:“原来是这样啊,那么这位姑娘可以离开,你必须留下!”

    知焰怒道:“这是什么道理?为何只让一人离开,我道侣二人同来则同去。”

    徐妖王胜治眼珠子一转:“同来同去?那你也必须留下来。你的道侣去过幻法寺见过守望,谁知道你们是不是与那和尚一伙地,会不会到外面通风报信搬来援兵?我们已经将毒舌岭围的水泄不通,此刻龙空山只能进不能出!”

    知焰正要火,梅振衣拉了她一把示意先别作声,面带微笑的问道:“诸位妖王神通广大,已占据大片龙空山,为何还要攻占毒舌岭呢?据我所知那座山上寸草不生,只有一座小庙以及庙门前这条奈何渊,占下来也没什么意思。”

    梅振衣见十妖王拦路本想快点离开莫惹是非,但听说他们集合山中群妖欲攻打毒舌岭,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幻法寺中只有守望一人,而且已经打算离开,到时候十妖王攻不攻打毒舌岭都无所谓了。但守望说过要睡足十天十夜再走,现在已经睡着,时间还剩三天。一般这种高人说睡十天就会睡十天的,等同寂灭深定。梅振衣怕守望一时不备,被十妖王偷袭。

    梅振衣不明白守望为什么在离去之前还要睡一大觉,偏偏挑在这个凶险的时候,也不知道十大妖王与守望和尚之间有什么恩怨,以至于要率众攻占毒舌岭。但他曾受守望提醒与传法的恩惠,见此情景也想问明缘由,同时在想办法怎么能拖上三天时间?

175回、法愿闻灵山有路,道不合此去无门

    梅振衣面带微笑上前搭话,一边以神念暗中提醒知焰,告诉她自己的想法。知焰会意,站在他身边不再言语,那边徐妖王闻言将折扇一合,指着毒舌岭摇头晃脑道:“二位是初来乍到有所不知,幻法寺前的奈何渊是苦海试炼之地,而登上毒舌岭巅峰的飞神石,可引来天刑砺雷。”

    梅振衣的笑容不改,乐呵呵的说:“难道诸位是想占据这两处地方?我看那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修行到了自可历苦海,世间法尽头自有飞升处,也不用没事找事,下苦海熬、寻天雷劈。”

    一听这话,那边就有憋不住的了,彭妖王见业气哼哼的嚷道:“我自幼就生长在龙空山中,想当初与见仁、见智最早成道,却有一个小和尚住在中央,我们也不想欺负他,邀请他一起加入龙空妖王之列。那小和尚不答应也就算了,还说什么到此地即是有缘,竟然要剃我们的头,这不是欺负人吗?”

    程妖王见仁、孙妖王见智、彭妖王见业是龙空山最早感悟成灵的妖王,修行年岁也最久,号称“龙空三见客”,他们认识守望快四百年了。

    梅振衣憋住了没敢乐,徐妖王胜治眉头一皱转脸道:“老彭,早就告诉过你,那叫剃度,不是剃头!你虽然没见过,但如今人世间已经很流行了,你不爱剃就算了,不用总说这种丢人事。”

    梅振衣上前劝道:“诸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与守望和尚交恶吧?做个邻居也挺不错地。幻法寺是守望所立,奈何渊也是守望开辟,你们没有占据之理啊?”

    段妖王如刚一扭腰道:“我们是想占据这两处地方。但想法与你们这些修士不一样。那和尚开辟了奈何渊,一入渊中如入苦海,简直是个修罗场,他也不把路看好,就在那里等着看谁倒霉!这数百年以来,我的许多属下小妖闯入奈何渊,一个也没回来!”

    这位段妖王是一只金花大蟒成精,说话的时候爱扭腰。长地白白净净像个书生文士。

    梅振衣笑道:“不会泅游而溺于水,不能责怪世上的江河,你既知此地的厉害,应该看好自己的属下才对。”

    段妖王恨恨道:“总有那些不听话的,有点修行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不听我的劝告非要往里闯,企图一步脱离苦海,结果都陷进去了。我们要占下这个地方,就是想封了奈何渊,修为不到的人。不让他们再进去。”

    梅振衣好奇的反问道:“那是他们自己要进去,你也提醒了,似乎怪不得守望吧?”

    谢妖王立全道:“那是你没死在里面,假如你死在里面,就知道我们地好心了。……唉,这话也不对,你死都死了,好心也白费。”他是一条古藤精,说话有些兜***。

    张妖王永均又开口道:“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我去过幻法寺。也登上了毒舌岭,抗住了天刑砺雷,结果不知道飞升何处,无边无际一无所有。我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孤魂野鬼。赶紧往回走,结果又回到飞神石上。”

    “守望和尚告诉我,从那里可以飞升西天佛国净土啊?”梅振衣也有些不解了。

    张妖王一顿长幡杖:“谁说不是呢,我也是这么问的,可那和尚说我的修行与佛家心法尚不能相印通融,这不是逗人白挨雷劈吗?”

    梅振衣忍不住笑了:“你去的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也不是白挨天刑,至少洗去了你一世业力。成就真仙跳出生死轮回。去不了西天佛国净土。你以前没有听闻佛法吗?”

    张妖王一摇头:“没有,那和尚要给我念经。我一直不愿意听。后来他还跑到山中念经烦人,我们十大妖王一起施法阻住诵经之声,才把他赶回了幻法寺。”

    梅振衣挠了挠头,哭笑不得道:“这可怪不得守望和尚,幻法寺大门两旁有题字,写的是法愿闻灵山有路,道不合此去无门。难道你没有看见吗?”

    张妖王:“有这两句吗?二百年前可没有梅振衣:“想必是遇到你这种情况之后,守望特意写上去的,你回头看见了不就明白了?”

    他这句话反而把张妖王给惹怒了,瞪眼喝道:“写了又怎么样,分明是笑话我们不识字嘛!”再看另外的那些妖王,除了徐妖王胜治,余皆面露不忿之色。

    梅振衣也很意外,他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张妖王这种不识字的真仙。这时的场面差不多快成了诉苦会,肖妖王晓鸣也开口道:“那和尚几次三番劝我莫杀生,真是好无道理。我曾特意去幻法寺与守望论道,好好教训了他一番,他竟然还跟我嘴硬!”

    梅振衣愣了愣道:“不杀生怎么没有道理?你怎么教训守望大师地?”

    肖妖王:“我从小就是吃虫长大的,就和守望论吃虫之道。没有鸡吃虫,虫子就会把树啃光,树被啃光了,满山禽兽就无处安身。但假如有一只鸡把虫子全吃了,往后也就没得吃,其它的鸡也全部要饿死,所以吃与不吃之间,就是自然之道。”

    这位肖妖王是一只五彩稚鸡成精,梅振衣虽然看不破他的底细,但听他的话也能猜出*分,没想到这位妖王的自悟之道,居然是这世上最朴素的环保主义。

    梅振衣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对呀,守望是怎么回答的?”肖妖王愤愤不平道:“那和尚也承认我说的道理都对,鸡吃虫无可指责。却说我已经不是鸡!你评评理,我怎么不是鸡了,是不是和尚嘴硬?”

    这个理还真不好评。梅振衣笑着问:“请问肖妖王,你现在还吃虫吗?”

    肖妖王:“一百多年前就不吃虫了,我已化**形有如此修为,用不着吃虫了。”

    梅振衣:“那守望说地有什么不对吗?”

    肖妖王:“不是有什么不对,我不吃虫是一回事,不是鸡又是另一回事,我就是鸡,为什么说我不是?……其实我知道他为什么那么说。是怕我以后修为更高,一不小心把他也给吃了,那小和尚细皮嫩肉,应该很好吃的吧。”说着话还伸舌头舔了舔嘴唇。

    张妖王永均插话道:“晓鸣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早就不是普通的鸡,你是妖鸡,少造杀业对你自己有好处,以后会明白地。……我们十大妖王中,只有你未历苦海。你真该去奈何渊中走一趟,就不会这么说了。比如我,苦海早历,不复是山野之狼。”

    肖妖王跳了起来,掏出一对利爪状地法器嚷道:“姓张的,你成了仙就了不起了吗?我看你快和守望和尚一个鼻孔出气了,是不是看不起我?你们都不走奈何渊,为什么让我走?”张妖王:“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我们都已历苦海,谁愿意再进那种鬼地方?”

    肖妖王:“你这分明是在笑话我。不行,我要跟你单挑!比一比倒底谁厉害?”

    宋妖王时宏走过来道:“晓鸣,你算了吧,都单挑一百二十八回了。哪一回赢过?”这话听起来像在劝,但语气更有点像起哄。

    肖妖王闻言挥舞利爪喊道:“难道一百二十九回我就不能赢了吗?你们都别拦我,我就要和他单挑!”

    张妖王一横长幡杖:“单挑就单挑,我还怕了你了?”

    梅振衣与知焰面面相觑,没想到说着说着,十妖王自己要起了内讧,修为最低的肖妖王要和修为最高的张妖王单挑。这时徐妖王拦在两人中间喝道:“我们今天集合这么大的队伍,是来攻打毒舌岭的。先别自乱好不好?真想打架。等赶走守望和尚之后,在幻法寺里打。”

    众这才想起了正经事。肖妖王与张妖王收起了法器,知焰悄然以神念对梅振衣说:“这几位妖王倒也十分有趣,修为虽高却淳朴天真不知世事,以你地手段不难对付,甚至可以趁此机会收服。”

    梅振衣暗道:“有紫电、青霜剑,你我联手寻个破绽硬冲出去不难,但我想先拖住他们三天。……见这几人行事举止,未尝没有收服地可能,只是那徐妖王看上去鬼心眼不少,他手中地折扇绝对不是昆仑仙境荒野之物,他应该去过人世间。”

    知焰:“先尽量对付另外九个,最后再设法对付他。”然后开口朝十妖王道:“诸位攻打毒舌岭的缘由我们已经听清楚了,但这与我们无关啊,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走?”

    程妖王见仁:“等我们已攻占毒舌岭,你们自然可以走。”

    知焰一皱眉:“可是我们还有急事,不知诸位妖王需要多长时间才能攻下毒舌岭,能不能给个准信?”

    孙妖王见智叹了一口气老老实实说道:“我们攻打了一百多年了,那小和尚妖法很厉害,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这一次我们集合全部地力量大举而来,也不知能不能攻下。”

    龙空三见客,见仁蔫、见智憨、见业冲,说话各有特点。梅振衣断然摇头道:“这可不行,我们来此采药是为了救人的,还有急事要办,不能和你们耗下去。你们自去攻打龙空山,我们二人一定要走,如果诸位想留的话,就请划下道来,看我们能不能过得去。”

    彭妖王见业脸色一沉道:“过几天如果我们攻不下幻法寺自然退走,到时候你们也就可以走了,反正现在不能!难道你想与我们十大妖王斗法吗梅振衣亮出紫电剑道:“是的,素不相识无怨无仇,各说各的理,按修行人地规矩。我要斗法切磋定论,你们派哪位出手啊?”

    徐妖王上前道:“慢着,你担心我们攻打幻法寺拖延时间太久。既然这样,何不去劝那守望和尚,就说我们已大兵压境,让他主动离开,你们也就可以走了,何必与我们十妖王动手呢?”

    梅振衣一听这话就笑了,十妖王不知道守望三天后自己就会走,这可是一个绝妙地筹码。不怕对方玩心眼,就怕这些妖王不玩心眼。他笑着道:“劝守望和尚闻风而逃?事情有这么简单吗?那也要看你们有多大本事,假如你们连我都斗不过,我看还是算了。”

    “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们十妖王吗?我跟你斗!”肖妖王晓鸣又蹦了出来。十大妖王当中如果说一对一动手,其它九位梅振衣都没把握,独独不怕这位肖妖王。

    徐妖王一把将他拉了回去:“你别着急,让我来,我如果不是对手,你再上。”

    肖妖王一听这话收起利爪道:“也对,你先上。你打不过我再出手。”

    徐妖王手持折扇走了出来,冲梅振衣道:“我们不是不讲道理,你们有两个人,如果能连赢两阵,就放你们离去,先过我这一关吧。”这时知焰也上前一步,亮出青霜剑与梅振衣并肩道:“我们两人同来同去,也一同出手,如果诸位认为这样不公平的话,也可同时派上两人。”

    梅振衣笑道:“是地。派上三个也行。”

    徐妖王立刻截住话道:“是你说的,派上三个也行,可不许反悔!老程、老孙、老彭,你们三个一起上。”看这架势。十大妖王中就属他主意最多,也是这次攻打龙空山的总策划。

    十大妖王之程妖王见仁悄然以神念问道:“毒舌岭还没打,为什么要和他俩动手呢?”

    徐妖王以神念回道:“这里三百多年都没人来了,这两人出现在此十分古怪,如果是那和尚的帮手,不探明底细,不好轻易攻打毒舌岭。”

    徐妖王要龙空三见客一起上,是因为这三人最早成道。也擅长联手合击之术。但他却不知道另一件事。世间最擅长联手合击的丹霞三子当年也没有留住恨贤夫妇,如今梅振衣与知焰的修为已在恨贤夫妇之上。而龙空三见客的修为充其量不过于丹霞三子相当,这一战还没打就结果就已经定了。

    梅振衣挽了个剑诀朗声道:“数百年修行不易,同道切磋,只印证修为高下不必生死相斗,破法既认输,三位出手吧。”大妖王也不废话,一起挥手,满山传来号角之声,地面似乎在微微颤动,他们手中法器飞上天空,是三对角形的弯梭。这三人都是野青牛成精,法器也都是一对犄角所化,一对角弯梭一攻一守,品字形站立三对弯梭互为攻守,连为一体最擅长冲阵合击。

    弯梭震颤出地号角声带着沉闷的破空冲击之力,竟有点像白蝙蝠出的嗡鸣与尖锐音波,既侵入神识又震撼炉鼎。这三人是龙空山土生土长的妖怪,多年来见过白蝙蝠地厉害,自悟的神通也有几丝相似之处。

    空中有巨大的冲击传来,要把梅振衣与知焰撞入后面的奈何渊,而那三人面前仿佛有一堵严密的声波墙幕,阻挡对方的反击。梅振衣早就解下一只妖王扣给知焰带上,神气波动也连为一体,互相之间都能感应到对方。

    也许连恨贤夫妇都没想到,世上还有妖王扣这种东西,虽然能锁化身变换,但同时能防身护身,也能将两人地神识感应相连,配合紫电、青霜剑联手使用是再合适不过了。

    号角冲击传来,梅振衣身上霞光大盛,向回反击而去,光芒在三妖王身前一丈处就被击碎,化成道道彩虹般细碎的涟漪。梅振衣反击无功,连退三步,大喝一声稳住身形,而知焰已冲天而起,青霜剑凌空一划。冷、特别地冷!奈何渊前山野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就像从盛夏突然来到到隆冬,山野上空地所有水气凝结化作点点飞雪飘下,周围草木上也罩上一层寒霜。但是如此神通对修行高人有意义吗?严寒又冻不死那三妖

    单看这一招没什么用处,而同时生的事就神妙了,雪落霜降,奈何渊中有两股蒸腾云气,随着知焰地剑势升上了天空,急盘旋刹那间浓郁如墨。梅振衣将手中的剑抛向了天空,化成一道紫色的霹雳电光出震耳的奔雷之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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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介绍:
北京中医药大学本科生梅溪,自幼漂泊江湖,艰难的上了大学读到二年级,却在一场意外的奇遇中穿越了,来到盛唐年间。
他却惊讶的现,自己来到的是与历史书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样的世界,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事物,竟在身边真实的呈现。他该如何自处?是历史记载错了吗,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创造了后世所见的历史?
人们总是忍不住去幻想穿越与重生,能将心中一切遗憾从头补偿,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的世界构建成一座完美的灵山,究竟之处,还是那一句古语――灵山只在汝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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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溪、梅振衣灵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