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灵山TXT下载灵山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灵山全文阅读

作者:徐公子胜治     灵山txt下载     灵山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146回、鞭落枯井清泉涌,抽转灵枢造化功

    拿杯子盛水很轻松,但是容量太小,拿瓢盛水容量大多了也不至于拿不动,拿桶盛水力气小的人就费劲了,假如拿一口大瓮呢?一般人拿不起来,就算力气大能拿起来,也很难将它盛满——这就是梅振衣如今使用指妖针的感觉。

    刚从明月手中拿回指妖针时,梅振衣根本动不了这件法器,因为他的定力不够,心念也无法容纳那么大的神识范围。使用指妖针,神识延伸的极远,几乎无边无际,但梅振衣却没有那么强的法力与念力,感觉自己差点被吞没了。

    现在他的修行进入脱胎换骨之境,有了飞天之能,终于可以动用,但却小心翼翼不敢将这件法器的妙用挥到极限,学会控制自己的施法范围,本身就是一种修为的进步。

    有一句话叫作“懂不繁、会不难”,查探清楚情况后,梅振衣也知道师父钟离权当初使的法术并不复杂,就是移转地下水脉,让这口井不出水,接着往下打再深也没用。梅振衣此时仅仅是懂不繁,还达不到会不难的境界,他做不到这一点。

    要想让这口井重新出水,就得使用一样的神通,重新运转地下水脉。梅振衣收起指妖针半天没说话,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师父留下这口不出水的井,还真是一种考验,这种考验与他想凿建仙家洞天的计划有关。

    青漪三山是天成福地,但是要建成仙家洞天。仅仅有财力物力还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种仙家法力,这种法力能够运转天枢地气辅成道场洞天。结成自然地法阵成为屏障,并收拢生灵机。梅振衣如果没有这种法力,就建造不了仙家洞天,无非是在青漪三山建一个湖中的世个桃园而已。

    当然了,他可以请师父来帮忙,知焰仙子出关后可能也有这种法力,但凡事都假手于他人,这道场洞天与梅振衣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当初答应将敬亭山送给清风作道场,结果也仅仅是送了一块地皮而已。武后一道法旨,敬亭山成了山神道场,清风差点没带着明月离开。

    良久之后梅振衣叹息一声:“我的修为还有一线之隔,境界已到,但法力还不够精深啊,这是没有办法取巧地事。……六。我过段时间再来。总能打开这口井,不耽误你们酿酒便是。”

    梅振衣要走,梅六挽留道:“少爷,好不容易来万家酒店一趟,干嘛着急回去?让酒店弄几个好菜,小的陪您喝一杯,难得清闲清闲。”

    梅振衣摇头道:“今天还有事要办,就不在这里吃了。等我打开这口井的那一天,你再请我吧,自己掏钱请!……六。你负责与纪家合作,平时言行注意点,不要没事就在人家酒店白吃白喝。”

    梅六吐了吐舌头,连连点头答应。梅振衣出门的时候,纪掌柜也跑出来留客并询问情况,梅六在一旁道:“老纪啊,我家少爷的能耐大了。打开那口井没问题。这就回去炼制法宝,过些日子还会再来。”

    与纪掌柜告辞后。梅振衣出门把梅六拉到一边道:“六,你跟谁学的这么满嘴乱泡?有什么就说什么,我打不开那口井就是打不开,也没必要胡说炼制什么法宝。”

    梅六笑道:“知道了,其实就是想给少爷撑撑面子。”

    梅振衣:“我不需要那种面子。你与大东修行时日不短了,眼下也算有些根基,等过一段日子,梅毅要为你们举行入门受戒仪式,就算正式的修行人了,油滑之心得改一改。”

    说完这些,梅振衣把马交给梅六,在路旁桃林中换上了一身道装,背着个包袱步行而去。见这身打扮,就知道他要去养贤乡何家了。

    开上次离开芜州去洛阳之前,梅振衣就到何家打过招呼,说老家那边有点事叫他回去,顺便去关中看父亲,等回来的时候自然会上门拜访,要何家兄妹暂时就不必去齐云观找他了。现在小吕道长终于从关中回来了,何家夫妇与一对兄妹自然十分高兴。

    梅振衣还带着一包袱洛阳特产送给何家,虽然不是很贵重,也都是芜州当地买不到的,何仙姑是眉开眼笑,留小吕道长吃晚饭。何幼姑今年已经十三岁了,自从“病愈”之后,不再是幼时那种面黄肌瘦地模样,人长的很白净也有了几分红润的血色,出落的越来越标致。

    饭桌上何家兄妹很好奇,一直打听关中一带的风土人情与趣闻轶事,而何木生则很关心的小吕道长家中地情况。梅振衣只说家中一切安好,不必他操太多地心,闲聊几句梅振衣放下筷子道:“今天来,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我给火根哥哥找了份活计。”

    何仙姑笑道:“你木生伯如今已经是梅家的养贤乡的庄户头,算是有头有脸有办法的人了,也能给你火根哥找到营生,小道长介绍的是哪份差事呀?”

    梅振衣:“你们听说了玉真公主在芜州出家的事吗?朝廷专门修了一座玉真观,拨了三百亩皇田供养。如今玉真观修好了,可是还缺一个庄户头帮着打理。玉真公主就经常在我们齐云观出入,我也认识她,找了个说话的机会就推荐了火根哥,公主也点头了。”

    何火根放下碗,过来一把抱住梅振衣的肩膀欢呼道:“原来是这份差事啊,太体面了,谢谢兄弟!”

    何仙姑也惊叫道:“原来是给玉真观里的公主家做庄户头啊,当家的,儿子可比你更有出息啊!……小道长,你真是太有办法了。”

    老实憨厚地何木生也笑得很开心。笑完了眉头一皱又问道:“小道长,我们一家人是不是要到玉真公主那里道谢啊?”

    梅振衣摇头:“用不着,这对于公主来说就是一件小事情。点点头就完了,还要特意见你们一面吗?……火根哥,你明天进城一趟,去菁芜山庄找一个叫赵启明地管事,他会把一切安排妥当的。……我听说玉真观的皇田想种植茶树园,人手不够地话就在附近乡里请,钱粮不会少给,这些事都由要由你这个庄户头来管。”

    这一天,何家上下喜气洋洋。高兴的就像过年一般。梅振衣离去之后,当晚何家夫妇俩关上门在屋子里说私房话。何仙姑道:“你是梅家在养贤乡的庄户头,火根又成了玉真观地庄户头,我们在这里那就是数一数二地人家了。”

    何木生直点头:“那位小吕道长,真是我们何家的贵人啊!自从他来了之后,先是把幼姑地病治好了。然后我也有了一份好营生。现在更好,小吕道长又给火根介绍了一份好差事,真不知该怎么报答他?”

    何仙姑:“我们家日子好了,自然不会忘记他的好,反正我把他当自家孩子一样看。”

    何木生:“等幼姑年纪大了,总要找婆家的,那小吕道长人品相貌都没得挑,只可惜是个出家道士。”

    何仙姑:“道士怎么了?你地意思是……”

    何木生咳了一声:“我知道道士也可以娶妻,就不知他能不能看上……”

    何仙姑打断丈夫的话:“你原来是这个心思啊?等再过几年,还不知道幼姑能不能看上小吕道长呢。到那时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了。”

    何木生:“我们算什么大户人家?”

    何仙姑:“现在不算,再过个三、五年,那可就说不定喽,说不定提亲的能把我们家门槛都踩平了。邻村的张三姑昨天就来了,说要给我们家火根说媒,我还没松口放话呢。”

    何木生:“幼姑的事情确实还早,但火根娶亲也就是这两年了。还是先忙完儿子再忙女儿吧。”

    夫妻俩在房中说话。何幼姑在厨房里收拾完碗筷,经过堂屋地时候恰好听见了他们在说自己地名字。也站住脚步竖着耳朵仔细聆听。这时何火根蹑手蹑脚的过来,伸手刮了妹妹的鼻子一下:“姑娘家的,偷听大人说闲话,也不嫌害臊?他们在谈给你找婆家的事呢!”

    “哥哥不也在偷听吗?明明是有人上门给你说媒嘛!”何幼姑低下头,黑暗中小脸已经臊的通红,一转身进自己房间里去了。

    这天夜里她何幼姑了一个梦,梦见那位小吕道长牵着自己的手在山野中小跑,还摘了一朵很漂亮的山花插在自己的鬓角,她心里暖洋洋的,一种从未有过地感觉在蠢蠢欲动。

    梅振衣有没有想过何家夫妇可能会把他当未来的女婿候选人?而何幼姑也到了少女怀春的年纪?他很清楚何幼姑的天年不过三七之数,也就是说寿命也就在二十岁左右。他现在并没有办法能治好她的不足之症,也只能让她在有限的时间里尽量过的开心而已,其它地事情并没有想太多。

    炒茶地工艺现代人看来并不复杂,但也有许多讲究,不是人人一伸手就能干的。传统炒茶以专用地炉灶与大铁锅为工具,将新摘的嫩茶叶放在里面不停的翻炒,有三个注意事项。

    先要使茶叶充分的脱水干燥,以便于长期保存,一个熟练的炒茶工手法是要经过长期训练的。茶叶干燥过程中会慢慢变脆,你不能把茶叶炒碎了,否则只能得到一锅茶叶末。而且还要十分注意火候,不能把茶叶炒焦。

    其次炒制绿茶的过程中要保持茶叶鲜亮的绿色,也就是说不要破坏叶绿素以及维c等成份,还要把茶香给炒出来,去掉新鲜树叶的那种土燥气。这对火候、温度、时间、翻炒频率都有特殊的经验要求。

    最后还有一点一般人就不太了解了,新鲜茶树叶的背面有一层非常细密地茸毛。肉眼几乎看不清,称之为“毫”。既要把茶叶炒出来,又要尽量把这一层“毫”保留。炒完之后茶叶上的毫是白色的,比嫩叶状态下要清楚地多。

    如果你抓一把上好的初炒绿茶,在手中使劲抖一抖吹一口气,就会有烟雾状的白毫飞起,很是好看。茶叶的口味不仅在于泡出来的汁液,也和这层白毫有关。开个玩笑,外行炒出来的茶叶可能看上去差不多,但怎么泡也没有那种滋味和韵味。

    丹霞派待客用的茶叶自然是极好的,却不是用灶台铁锅翻炒。而是用炼器之法中的文火术直接加工而成,一般人根本无从效仿,这也是它没有推广地原因。梅振衣加工的那一批茶叶,用的也是炼器文火之术。

    他将这一手法术传给了梅大东,要他如此炒茶,同时也是一种修行。梅大东这个人性情淳厚。也不觉得枯燥。以此历练很是认真。但要想大规模产茶的话,不可能只用这种方法,梅振衣要他实验普通人能采用的灶锅炒茶工艺,成功之后再训练炒茶工人掌握纯熟,梅大东办的也一丝不苟。

    后来梅家出产地茶叶,大多是以铁锅炒制出来地,而其中最上品的,是梅氏子弟以炼器文火之术直接炒制成功的。

    梅振衣炼制一百零八扇吉祥软草蒲团之后,对法力以及神念的运用已经相当精纯了,随后他又开始了另一种修行历练。很简单但也很用功用心,就是和梅大东一起炒茶,以炼器文火之术。既是一种示范传授,也是自己的一种修行磨练。

    茶叶这东西可不是吉祥软草茎,不是什么天材地宝,不需要用多大的威力多强的法力,就是需要细致耐心。时刻注意控制运用法力的火候。一点点积累,直至日久功深随心信手。修为达到脱胎换骨境界。再往上一步很艰难,这一点看知焰仙子的经历就知道了。

    有的高人修成飞天之能有上百年,法力深厚无比,但却迟迟无法突破脱胎换骨地步成就出神入化地仙境界。梅振衣也没有别地好办法,除了每日夜间静坐行功,白天就是如此修行。他有一个感觉,假如有一天能够让万家酒店那口井重新出水,这脱胎换骨境界就到了“知常”的程度。

    按师父钟离权的话来讲,这也就是金丹大道中所谓的“婴儿俱足”。知常如常,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既简单又艰难,需要坚持不懈的点滴积累与感悟。有普通人可能不明白,梅振衣如此富贵,又有这么高的神通修为,为什么还会亲自动手炒茶叶,用的还是对于修行人来说很普通地炼器文火之术?

    谷儿、穗儿自然是常伴夫君左右,梅振衣炒茶叶,两位少夫人也跟着一起炒茶叶。她们帮不了多大地忙,火候掌握的不好经常浪费不少,梅振衣却没说什么,梅大东看见这两位夫人心中就直叫苦但也不好说什么。到了第二年三月间,又是采摘新茶地时节,梅振衣却不再炒茶了。这一天,他派人给梅六打了个招呼,又一次来到了万家酒店那口井旁,吩咐闲杂人等退避,没有取出指妖针,而是闭目凝神站立了良久。

    他足足静立了半个时辰,突然一睁眼看向天空,一扬手,拜神鞭从袖中飞出宛如一条细长的银龙。这银龙在空中盘旋一圈,折转向下钻入井口,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声音并不大,但梅振衣的神识却感应到地底深处微微颤动了很长时间,就像一圈一圈的涟漪荡开。

    梅振衣收回拜神鞭,站在井沿旁仔细聆听,井底深处传来了潺潺的水声——他成功了,真正动手的时候,也不过就是抽了一鞭子而已!

    他笑了笑,将梅六叫来吩咐道:“现在这口井又有水了,你派几个人,日夜不停用桶将井水打出来泼掉,等三天之后,这井中的水就可以用来酿酒了。”

    梅六趴在井口向下面看,黑乎乎的看不清却能听见岩缝中有水流出的声音,大叫道:“少爷,你真神啊,这一手功夫以后一定要教我。”

    纪掌柜闻讯也跑了过来:“梅公子,井里真的有水了吗?唉呀,真不愧为仙人弟子,您也是位小神仙啦!”

    梅振衣原本面带微笑,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就在此时突然面色一变,因为他听见了另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梅振衣,修为不错啊,一年不见,竟然精进如斯!你这根鞭子是越来越厉害了,以前能抽人,现在能抽地,将来还想抽什么呀?”

147回、天国净土皆化转,讥妄合修闭口禅

    这赫然就是随先生的声音,从不远处的万家酒店二楼上传来,并不是印入的神念,听在耳边就是普普通通的说话,然而看梅六以及纪掌柜的表情,他们根本没有听见。

    这应该是所谓耳神通最高的一种境界了,俗称“无语观音术”,不像普通人那样开口说话,也不像修行高人那样传送神念,就是心念起时让你听见他的想说的,而且是想让谁听见就让谁听见。以梅振衣今日之能,还没这个本事。

    随先生怎么又来了?梅振衣心下疑惑,而那边梅六站起身来笑道:“少爷,你成功了,小的请你喝酒。”

    纪掌柜连忙摆手道:“这是在我家的酒店,哪能让六老弟请客?”

    梅振衣面容一肃吩咐道:“酒楼上有我一位老朋友,我要去见见他,你们二位都不必请我了。纪掌柜,今天二楼我包了,已有的客人不必惊动,但不要再让人上去。”

    梅振衣从后院进了万家酒店,登上二楼果然看见随先生坐在那里自斟自饮,坐的还是第一次见他时西北角的那张桌子。梅振衣上前拱手道:“随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您又到芜州有何贵干啊?”

    随先生没有还礼,而是笑着伸手示意:“梅公子,你请坐,我今天是来会朋友的。”

    “朋友?您是来见仙童清风地吗?”梅振衣大大方方的坐了下来。现随先生对面的位置早已放好了一副筷子与杯碟,还有一壶老春黄,看来他真是在等人。

    随先生摇了摇头:“不是别人,我要会的朋友就是你梅振衣。”

    “我?我们可不算什么朋友。”梅振衣有些意外。

    随先生的笑容很随和:“就算不是,我也可以交你这个朋友。”

    “你要交我这个朋友?玉真公主之事,敬亭山神之事,落欢桥头之事,我看不出有谁是这么交朋友的?”梅振衣不禁有些动气。

    随先生却丝毫不以为意,仍然笑着说:“玉真公主赐婚与敬亭山封神之事。与我毫无关系,都是武后下旨。我事先开口提醒应该算是好意,无非是我推演天机所知,你也不能怪我不帮你阻止吧?”

    梅振衣:“这两件事确实怪不着你,但落欢桥头让我泼了关小姐一身水,还有你送我的那一面摆脱不了的镜子,总归不算是好意吧?”

    随先生倒了一杯酒,冲梅振衣举杯道:“你也把酒倒上。有话边喝边说嘛,在我眼里,你太年轻太年轻了!……落欢桥头,无论你泼中泼不中,都不该怪你,那是关小姐自己的诺言,她就应能承担这种后果,也怪不得我。你说地这两件事,确实可能阻你修行。但如果你的修行不为所阻,也是助你精进的机缘。所以也不能说我是恶意。”

    梅振衣哂笑着喝了一杯酒:“你是善意还是恶意,居然还要我来决定?这些就不扯了。你送我的那面镜子,是不是从仙界灵宵宝殿偷来的照妖镜啊?这么个烫手的东西给我,能说是好事吗?”

    随先生:“既然你问了,我就说实话,那面镜子确实是照妖镜,但也不能算偷的,只能说是顺手拿的。好端端地一件神器。送礼还送错了吗?无论是偷是拿,与你也无关系。反正你也没有动用它。”

    梅振衣反问道:“你做事好像总有道理啊?我就不明白一点,你我素不相识,我也没做什么事情得罪你,为什么缠着不放呢?我遇见什么事都少不了你,今天为何又跑来说要交朋友的话?”

    随先生端着杯子呵呵笑出了声,顾左右而言他:“谁都看出来你是非常之人,连我也推演不出你将来会做出什么事?芜州这个地方越来越有趣了,佛门也来插了一手,那位智诜禅师,是不是邀你做九林禅院的住持?”

    梅振衣:“是啊,连这你都知道了?”

    随先生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拒绝了?”

    梅振衣:“废话,否则现在我也不能坐这儿陪你喝酒。”

    随先生:“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武后要在这里建座寺院本不算什么大事,可是智诜禅师偏偏要那样去建,你见过那种寺院吗?”

    梅振衣想了想答道:“确实很奇怪,没见过那种寺院,看大殿的格局,似乎是在等什么高人来坐镇,但智诜禅师却邀我当住持,我可不算什么高人。”

    随先生:“你要是入了佛门,也就不必有其它的安排了,但智诜禅师知道你不会,芜州迟早有佛家高人来。”

    梅振衣:“听随先生的意思,似乎知道来是谁?”

    随先生望着窗外芜州城的方向道:“他们太着急了,想先把道场立住再说,而要来的那位高人,恐怕还要过十年才能出生,等几十年才能来到此地。佛门让此人来镇住芜州,还真是看得起你啊!”

    梅振衣一皱眉:“我怎么听不懂你说话呢?你想说智诜等的那位住持,十年后才能出生,几十年后才能到芜州?说了半天,他倒底是谁,与我有什么关系?”

    随先生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酒,还咂了咂嘴,表情似乎很满意:“你这不是都听懂了吗?至于那人是谁,还没出生叫我怎么说?说了也没用!与你有什么关系,等他到了才能知道,所以这几十年的时光,对你地修行来说很宝贵。”

    梅振衣:“随先生今天特意跑来,说要会我这个朋友。难道就是想告诉我,佛门几十年后会对付我?不至于吧,我只是一个小小地修行弟子,连出神入化地境界尚未达到,也没做过什么得罪佛门之事。他们念他们的经,你喝你的酒,我修我的道。”

    随先生将酒杯在桌上一顿,终于收起了笑容:“你怎么还不明白呢?你方才不也说过,没做什么事情得罪我。那我为什么会来?想想你我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我为什么会开口,你当时正在做什么?”

    梅振衣:“我当时在和人打赌,赌李唐江山十年内改姓,而你走过来说我妄谈天机,明明料到如此,却不设法阻止。”

    随先生:“原来你还记得,你也能算到武后既有称帝之心也有称帝之行。那你知道武后是什么人吗?”

    梅振衣摇头:“她是什么人与我没关系,你如果不愿意看见女人当皇帝,那是你自己有偏见,千古以来称帝众多,就算有个女皇帝也没什么要紧。”

    这下轮到随先生直皱眉:“我可没什么男身女身的偏见,唉,你毕竟未成仙道,交流起来还真费劲,干脆和你挑明了说吧——”

    李家皇室追认道祖老子为先祖。唐初道门大兴,但并没有偏废之心。其余各教仍很流行。而武后崇佛,又有改朝之心。必然抑制天下道门。这倒也没什么,自古以来各教在朝廷中争夺势力的事情多地是,不值得大惊小怪。

    但这一次情况有些不同,有两点很特殊:其一是李唐本身追认道祖为先人,武后若想改朝称帝,必须要有一个更特殊地身份才能名正言顺。其二是上古人皇印出现在武后手中,这本来就是定人间山河之序的东西。如果为一教所用。恐非他人之福。

    至于第一点,武后自称弥勒转世。按佛门地说法。弥勒是释迦牟尼寂灭之后下一任未来佛,弥勒不出世,世间无人可称佛!或换一种说法,弥勒不出世无佛能入人世间。假如弥勒出世了呢?那就意味着人间有佛了,也意味着有些人可能在人间自称有佛行了,这有可能导致乱象。

    在人间没有人能否认武后的权威,等她称帝之后更加不能,佛家就算不认可武后的说法,但恐怕也不会去反对崇佛的武帝。更何况武后有人皇印,又有人间绝顶的修为,那真的就能以弥勒转世地名义去代表天威天意天心了。

    那么佛门之外的任何教门,不论有何信奉,都将处于被抑制的从属地位,尤其是道门。随先生不希望看到这一幕,他也提醒梅振衣,最好不要让这一幕生。

    也许佛门中人也查觉到芜州这个地方很奇特,近年来仙踪汇聚,未来变数不可测,所以也插了一手,建了一座九林禅院,并要让一位了不得的高人镇守此地。不论是不是针对梅振衣的,再过几十年,这里的形势肯定变得很复杂,梅振衣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安然修行了。

    说完这些,随先生又端起酒杯高深莫测道:“芜州近年之变,就是因为出了一个你。所以我也想交你这个朋友,说不定将来有什么冲突争端,我可以帮你一把。”

    梅振衣笑了,低头看着杯中的酒道:“随先生,你知道指引我修行入门的上师是谁吗?是孙思邈真人,他老人家虽然是一位道士也是一位神医,但是教我他亲自所做的第一篇文章,就是《会三教论》,立主门户之间不要互相攻讦。想借我之手在芜州搞佛道门户之争,我没有兴趣。”

    随先生摇了摇头:“你没有兴趣,恐怕别人有兴趣,到时候你也躲不过。……知道仙童清风是怎么与镇元大仙闹翻地吗?那镇元子号称地仙之祖,却迎奉佛门,于是清风与他分道扬镳了。”

    梅振衣讶道:“有这回事?我还没听说过!我看清风仙童并没有什么排佛之意,他与普陀道场巡山护法熊居士还是结义兄弟呢。至于那镇元子我不认识,他爱迎奉什么也是他自己的事,与我没关系。”

    随先生叹息一声:“我也无排佛之意,对诸菩萨一向甚为尊重,但人间道门无端遭斥。这也不是诸金仙所愿见。人间道场本就是修行诸仙悟法、传法、留法地根基所在。”

    梅振衣一边喝酒一边说话:“师父曾教导我,古之圣人因言立教,后世不能因教立人。”

    随先生点头道:“我说了半天,你只来这么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

    梅振衣:“我不管他是谁,是菩萨还是金仙,是佛门还是道门,就看其人做事应不应该。随先生的担忧可能有道理,但你想怎么做呢?我拒绝了智诜禅师地邀请。但也不能阻止别人去接受他的邀请。……假如随先生所说的争端,将来影响人间安宁,自然也不是我所愿见,但我不想主动挑起这样的争端。”

    随先生:“那你就看着九林禅院在芜州立足,几十年后有高人来扰你的修行吗?”

    梅振衣笑了:“芜州也不是我家开的,如果有人想乱来,我自然不会答应,但我也不能主动去捣乱啊。你说是不是?……随先生,今天你谈兴这么浓,能不能请教一件事,你究竟是谁?”

    “你不是已经叫我随先生了吗?我的来历你将来自会清楚。梅振衣,你既是个修仙地人,请问你知不知道天条是什么?”随先生避而不答,却主动问了一个很奇怪地问题。

    梅振衣一愣,放下杯子道:“尚不知,正想请教。”

    随先生:“你抬头仰望。能看见什么?”

    梅振衣抬起头道:“万家酒店的房梁。”

    随先生让他给逗乐了:“天在那里,而有人看见地只是房梁。天条不是为凡人定的。它的内容并不复杂,你听好了——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天刑还一世业力,轮回之外灵台中开辟。”

    梅振衣:“前两条我听说过,最后一条是什么意思?”

    随先生:“轮回之外,世人所谓仙界,又称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无边无际一无所有,飞升至此跳出轮回如同寂灭深定。灵山圣地、仙家景象、天堂净土。皆是各路仙佛以大神通法力在灵台中造化开辟。无中生有化虚为实。无论何门何教,何种修行。皆是如此!”

    随先生解释了所谓“天条”中的最后一句话“轮回之外灵台中开辟”——不论飞升也好成佛也罢,去的都是一无所有地世界,所有的仙家景象,都是在灵台神念中以大神通化转而成,这种化虚为实的大神通在人间是没有的。

    仙人的神通也有大小之分,飞升之后本是一无所有的世界,但可能以大神通开辟一个心念灵台中“造化”的世界,修行中所谓“造化”一词,就是这个意思。这个世界的大小以及景象就与个人有关了,你有什么样的修为与心境,就能开辟一个什么样地世界。

    仙界已有的仙家景象往往不是一人之力开辟地,而是自洪荒以来,集合众位仙家之力开辟而成,它在理论上没有边际也没有界限,可以像神识一样无限延伸。很多仙人飞升之后一般都很难自己去开辟一片孤立的仙家景象,而是来到前人已经开辟地仙境之中。

    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最大的一片仙界,是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所开辟,各位飞升之后的仙人受前代祖师的指引,一般都会来到这个地方,在此基础上各自开辟仙家洞府。众仙之力汇聚的越大,这片仙界的延伸就更加广袤,这里被称为天庭。所谓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就是俗称的玉皇大帝,他是天庭之主。

    是谁开辟地仙界,这一片仙界就等同存于他地灵台之中,可以自如往返,只有一条限制,那就是出入人间要经历天刑。众仙人在这个仙界当中,一切当然都被他所知,在此基础上众仙家各自开辟的洞府,等于灵台相连相容。仙界之主拥有地神通类似于世俗中的一种权威吧,他可以下法旨定仙界之序。

    随先生说完这些,梅振衣连连点头:“原来如此,解释了我以前的很多疑惑。但你所谈的天条,不能算是天条,而是原本如此,是法自然之道。”

    随先生也点头道:“对,这三条确实是法自然之道,并不是需要定立的天条。”

    梅振衣:“我想我能猜出你的身份了,也明白你的用意了。……但我不想说什么,这种事还不是我能所插手的,来来来,喝酒吧,今天喝多少都是我请客!”

    随先生见梅振衣并不想和他深谈,也就不再多言,与梅振衣一起举杯喝酒,一边喝一边闲聊道:“你刚才那一鞭,已经耗尽法力,此时再喝酒,会醉的。”

    梅振衣:“醉就醉呗,既然想喝酒还怕醉吗?”

    随先生端着酒杯朝北望去,朝着敬亭山的方向道:“那日我来到芜州,想见仙童清风,欲说的话也和今日差不多,不料他却不愿意见我,命一位小树精挡架。梅振衣,还是你客气些,尽管不愿深谈,却上来陪我喝酒。”

    梅振衣晃着杯子道:“老随啊,几杯酒下肚,看你也没有以前那么讨厌了,交个朋友也无妨。你的来历非同小可,就算是金仙清风,恐怕也不得不给面子。但你知道为什么一个小小树精,当初就能把你挡在敬亭山外吗?”

    随先生:“哦,你有什么话要指点我吗?”

    梅振衣笑容中已有醉意:“我讲个故事给你听好不好?”

    随先生:“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听过别人讲故事了,请讲!”

    从前有个皇帝,好微服私访,打扮成平民跑到市井中提溜乱转,打听张家长李家短。有一天他来到一户人家门外,见院子里的风景很好,主人应该是位雅士,就想溜进去看看,顺便找主人谈一谈***雅事。不料却被把门的小厮拦住了,对他喝道:“哪来的闲杂人等,在这里探头探脑?快走开!”

    皇帝一听不高兴了,瞪眼道:“你一个看门的小厮,敢这么跟我说话,知道我是谁吗?”

    小厮斜着眼睛上下打打量着他道:“你以为你是谁,不就是一闲逛的?”

    皇帝也没办法,只好灰溜溜的走了。

    这就是梅振衣所讲的故事,讲完之后他自己咯咯直乐:“你说那位皇帝有没有意思,本来就是微服私访,还怪别人不知道他是谁,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随先生也跟着呵呵笑道:“梅振衣,你的嘴可够损的!”

    梅振衣端着酒杯摇头晃脑:“不敢不敢,我就是讲个故事,比不上你的嘴损。当初我与人打赌,你责问我不该那么说话,但是再想想你自己!当初你对玉真公主是怎么说的,又对绿雪是怎么说的,后来又生了什么事?……我有个想法,下次见面不再叫你老随,叫你乌鸦嘴!”

    这时耳边听见有人扑哧一笑,是仙童清风的声音,而随先生闻言面色一沉,起身离席拂袖而去,下楼时说了一句话:“好小子,真不知天高地厚!这么爱多嘴可不是好事,作为朋友我帮你一把,你就别再说话了!”

    见随想下楼,梅振衣转身欲招呼,突然一惊酒意顿消。因为他想说话时却陡然现自己张口无言,喉咙里不出任何一点声音来,彷佛是声带失去了控制,又似自己根本就不会说话。这一惊非同小可,梅振衣随即反应过来——那随先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他给“禁言”了!的小故事,可以与094回中绿雪与随先生的谈话对照来看。

148回、逝水流觞心几曲,婉言春日题秋红

    梅振衣以省身之术查探全身,现并无其它异状,就是无法开口说话。这时听见身后有人悠悠道:“臭小子,知道厉害了吧?”

    他急转身,却见师父钟离权不知何时出现在酒楼上,就坐在随先生刚才那个位置,看着他一脸苦笑。梅振衣说不了话,只能在神念中答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钟离权:“你打开了我封住的那口井,我立刻就知道你的修行到了地步,所以就赶来了,不料却来迟一步,正好看见随先生怎么收拾你!”

    梅振衣端起酒壶给师父斟酒:“随先生封了我的口,让我没法说话,师父有办法解了他的法术吗?”

    钟离权的脸色有些生气,但却反常的没有拿扇子拍梅振衣的脑袋,也没有拿眼瞪他,只是端起酒杯道:“你活该!我本来也想罚你的,但随先生已经动手了。”

    梅振衣一边陪笑一边在神念中道:“师父若罚弟子,弟子当然没有怨言,但是我只不过和随先生开了一个玩笑,他就来了这么一手,师父也不帮我?”

    钟离权喝了一杯酒这才沉着脸说道:“玩笑是随便开的吗?知道你错在何处吗?你若不知那随先生的身份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猜出来了,还要那么说话,就是矫情!……你与人打交道,不管他是人是仙,这本没有什么错。但你自己呢?他是仙就是仙,你是人就是人,既然已经明了,有事说事,不该平白无故有妄讥之心。”

    梅振衣面容一肃,躬身行礼道:“师父教训地对,弟子错了!”

    钟离权放下酒杯,面容缓和了一些:“你知错就好。但这责罚却是免不了的。凡夫俗子妄谈神仙,怎么胡扯八道都可以。也没人会怪罪。但你不一样,你是修仙之人,也明知自己在和谁说话,开口还是轻狂矫情,与山野狂夫何异?我看你也不用修仙了。天天在家里弄口舌讥笑神仙之流,自命不凡不也是挺逍遥吗?”

    这话说的有些重,梅振衣双膝跪下了,低头道:“请师父责罚。”

    钟离权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怒还是想笑,接着说道:“想当年你挨了知焰仙子的揍,后来也知道错了。但是过了这些年,你人长大了修为也高了,却还犯同样的错,这才是让为师生气的地方。……你很聪明,但聪明不是用来卖弄的,你见过那么多仙家高人,谁会像你这样?”

    梅振衣:“弟子的心性有缺,还有赖师父时时提点。”

    钟离权见梅振衣跪在面前很乖巧地低头认错,语气很是诚恳。脸上已露出笑意:“其实随先生此举,不能算是恶意,你不能开口说话,也未尝不是好事。”

    梅振衣听师父语气有变,抬头看见他在笑,也问道:“听师父的意思。不想帮我解了随先生地法术?”

    钟离权收起笑容。板脸瞪眼,一扇子拍过来道:“就算他不封你的口。为师也要封你的口,身为修仙之人,要脱的是生死,说不说话又算什么?你就把它当作一种修行好了,佛门也有闭口禅。”

    梅振衣:“可是这很麻烦。”

    钟离权又是一扇子敲过来:“麻烦是你自找的!这点麻烦又算什么?生老病死麻不麻烦?修仙麻不麻烦?天底下有那么便宜地事情吗?”

    梅振衣:“师父别敲我了,弟子已经明白,只想请您老人家指点一句,我如何才能渡过这个关口?”

    钟离权捻着胡子说了一句废话:“等你开口能言,这一关自然就是过了。为师我今天本是来传你法诀的,你就跪着不用起来了,听师父传法吧。”

    钟离权所传的法诀却不是梅振衣现在能修习的,而是出神入化之法,要等到他历苦海劫之后才能依此修行。最后钟离权告诉他,等脱胎换骨圆满,到达苦海岸边,往日所修种种神通俱足无碍,也就掌握了“无语观音术”,则随先生所施的封口之法自然而解。

    梅振衣问道:“等我开口能言之日,也就像知焰那样要历苦海劫了吗?”

    钟离权摇了摇头:“那倒未必,脱胎换骨圆满,未必要历苦海,修行劫数不是你想躲就能躲,也不是你想来就能来。它需要机缘心境,勾起前尘往事必须解脱的时候,苦海天劫才会来,也自然会来,师父不好明言。……其实你的修为就差一线,看来随先生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就给你划清一线之隔,让你自己明白还差什么火候。”

    梅振衣叹道:“就这一线之隔,却如天地之悬啊!弟子这一年来一直在修磨心性,力求往日所修圆满无碍。世间多少飞天高人修行百年亦未到达苦海岸边,离开人间到昆仑仙境界择地清修,我也不知要等多长时间。”

    钟离权反问道:“你在问我要等多长时间吗?但有这一丝焦躁心,则永远等不到这一天。”

    梅振衣:“弟子不是焦躁,就是感叹而已。”

    钟离权眨了眨眼睛:“那你就感叹吧,心中有什么疑惑,就去解决什么疑惑,师父能回答地问题都已经答了,剩下的要靠你自己去解惑求证了,也许你的机缘就在不远之处。”

    钟离权教训完徒弟又传授法诀,留下不能开口说话的梅振衣走了。接下来的日子梅振衣只能当哑巴了,直到他脱胎换骨境界圆满无碍为止,以他的神通,虽然能以神念直接与人交流。不必开口说道,但这种神通是是不能随便用地。别的不说,跑到市井之间,很可能会被别人当作怪物,人人都会躲着他走。而且梅振衣精通医道,知道以修行人的神念与普通人交流一、两次可能没什么严重后果,但总是这样会导致病症。

    导致什么样地病症呢?类似现代所说的癔症、神精分裂、妄想狂等。普通人没有修行人那种神识感应,印入脑海中的神念与平常的幻觉并没有区别。如果总是被幻觉所扰,区分不清五官真实感应。确实很容易导致精神类的疾病。

    所以一般修行高人与普通人交流,如果不是很特殊地情况,是不会直接传送神念地,还是像正常人一样开口说话,比如清风、钟离权、随先生这些真正地仙人在人间也是如此。

    这里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区别。那就是“神通俱足无碍”地含义。梅振衣传送神念需要凝神施法,但是修为到了“神通俱足无碍”的境界,就成了自然而然的神通。就类似于普通人开口说话是一种正常功能,不需要刻意施展什么法术。

    只有修行到了这个地步,才算脱胎换骨圆满,所谓脱胎换骨,也有身心内外彻底转变地意思。这个人不再是以前的那个人。

    这可为难梅振衣了,他从此必须要过一种隐居的生活,不便再见很多人。其实很多修士到了一定境界,都会避入仙家洞天或到昆仑仙境那种地方离世清修。

    梅振衣没有离世清修之心,随先生却来了这一手,让他不得不隐居避客,对他要做的很多事情造成了困扰,但对他的修行并没有坏处。

    离开万家酒店的时候,纪掌柜过来打招呼。梅振衣也只是摆摆手,又指了指门外,示意自己要出去,搞得纪掌柜也有些莫名其妙。

    梅振衣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背着手独自一人穿过十里桃花道。又是一个春天,十里桃花绽放煞是养眼。他却没有去赏风景。而是若有所思的往前走。等神识中突然感应前面有法力阻挡,再抬头看见面前无路时。才现自己已经走到敬亭山脚下。

    这里如今已是真正地仙家洞天,普通人是进不去的,山神绿雪当然不会挡他的脚步,梅振衣凝神施法移步换景,面前的山林景象变换,出现了一条蜿蜒小道。四周都是竹林,山路上铺满飘落的竹叶,踩在上面沙沙作响,前走不远就到了绿雪神祠。

    梅振衣在绿雪神祠门口一抱拳:“山神,我想见清风仙童一面,不知他在山中何处,能否烦劳通报一声?话音未落就听身后有人道:“不用让绿雪通报了,我就在这里等你来。”回头看去,竹林边放了三把竹椅,有两张是空的,清风坐在中间端着一杯茶看着他,眼神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原来仙童早就知道我会来,刚才在万家酒店生的事,仙童已经知道了?”梅振衣无法开口说话只能以神念回答。

    清风的语气多少有点幸灾乐祸:“你找我有什么事?”

    梅振衣瞪了他一眼:“你既然知道我会来,当然也知道我有什么事,何必问呢?”

    清风:“你想听我讲故事?告诉你,神仙讲故事可不是人人能听得,不像你在万家酒店对随先生讲故事那般简单。以你今日地修为,勉强可以听了,这样吧,等你回去安排妥当家中的一切,再上山来听我的故事。”

    梅振衣来找清风,就是为了求证随先生告诉他的那一番话,据说清风当年与镇元大仙闹翻,是因为镇元子迎奉佛门而清风不满。但据梅振衣对清风的了解,这位仙童并没有门派分别心,至少他与熊居士的关系就很好,那天见他在九林禅院与慧能打招呼,两人也是旧交。

    对这位仙童地来历以及当年五观庄地故事,梅振衣真的很好奇也有些想不通,按师父地吩咐,心中有疑惑就来求解,因此上山询问清风本人。

    清风要讲故事,却要梅振衣回去安排妥当家中的一切,并且还说以他的修为今日可以听了。梅振衣不禁想起了当初清风在敬亭山施法移庵时。熊居士也现身了,他曾追问往事,熊居士却答道:“要想说清楚这么多事,可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尽地,你要想听,恐怕修为还不够。等你有了那份修行,我再告诉你吧。”

    当时提溜转也插嘴道:“听故事还需要什么修为?我经常出去听故事,为什么你就不能讲?”而熊居士讥笑道:“你以为是婆媳拌嘴的闲话啊?一千多年的往事。种种仙家玄妙境界,怎么会对你讲出来?我若此刻真想对你讲。只怕讲得你魂飞魄散。”

    看来清风讲故事不能用普通的方法,一千多年的往事,种种玄妙的仙家境界,如果是口述根本讲不了,而是要借一种特殊性的方式告诉他。也只有等梅振衣的修为到了境界,才能转述完整,恐怕也不是一、两天能讲完地。

    反正梅振衣这段时间也需要隐居,就去听清风讲故事吧,他先回家安排去了。

    知焰仙子出关,还需要两年时间,梅振衣吩咐提溜转号令满山鬼神小心守护。同时不要忘了它自己的修行。又把张果、梅毅叫来,告诉他们自己现在地情况,对外只宣称梅家大少爷闭关修道,不再见外客,并把梅家事务都托于这两人打理。

    他又向谷儿、穗儿交代清楚,自己目前的状况无法开口说话,但并不妨碍与她们之间的交流,并将省身之术后续法门以及自悟的绝壁丹霞术法诀都传给了这两个丫头,让她们没事的时候好好修行。在梅振衣地愿望里。还是希望这一对姐妹能与自己天长地久共享仙缘的。

    然后他又去找了积海护法,托他率东华门弟子守护齐云观,各自清修便是。接下来他想去找观主曲振声,而曲振声与立岚却主动找来了,曲振声请求积海真人暂时照管齐云观,立岚请求回观中一趟。与曲振声一起。

    立岚是东华门弟子。但在世俗间也有父母亲人。前几天接到一封家信,信中提到她的母亲得了眼疾。按古代的说法叫翳障,视物浑浊总觉得眼中有雾,一只眼睛已经失明,另一只眼睛也几乎看不清东西。按现代的说法就是白内障,因为晶状体浑浊引起的。

    在现代医院中,治疗白内障可以用声乳化技术,打碎晶状体把它取出来,再换上新的人工晶体。如果只取出晶状体不换新地,可以配一副凸透镜矫正屈光,总之用眼科手术可以治疗。

    那么在古代呢?西方是没法治疗的,传统中医有两种方法。一是采用明目的药物或施以针灸,阻止晶状体浑浊,但如果病情严重到了一定的程度,普通的针药就无法逆转病症了,只有进行手术治疗。

    古代中医能做治疗白内障的眼科手术吗?有些人可能不敢相信,但事实的确是可以!这一种医术叫作“金针拔障”,是在虹膜上划一个小口,用一根金针将晶状体摘除。以当时的条件摘除之后当然没有人工晶体可以植入,患会有“远视眼”的症状,但这比失明要强多了。

    一般地中医不会也不敢动这种眼科手术,能掌握金针拔障术那是大师级的医生了,偏偏齐云观里就有一位曲振声。

    曲振声听立岚提起了家中的事情,就说老人家的病情也许有治,自己可以看一看,说不定能以金针拔障术让她的母亲重见光明。

    立岚一听喜出望外,就想去把母亲接到齐云观来,让曲振声治一治眼疾。曲振声却道:“来回几千里路,就不要折腾老人家了,我陪你去一趟便是。”

    立岚道:“怎好意思劳动曲观主远行千里?”

    曲振声笑着说:“正好我也接到一封家信,我家二弟曲振名将要娶亲,请我回去看一眼,正好顺便去你家一趟。先得委屈立岚姑娘随我去曲家喝喜酒,等我弟弟办完喜事之后,我再随你去给老人看病。”

    立岚当然愿意,这两人私下里商量好了,来找积海真人与梅振衣,恰好听说梅振衣出了这种状况。立岚道:“小前辈所遇未尝不是福缘,你在人间修行这几年就已有飞天之能。却总被俗物缠身很难再进,如今也该闭关清修了。”

    梅振衣淡淡一笑,谢过了立岚,以神念对曲振声道:“师兄,你就陪着立岚姑娘去关中走一趟吧,振名那小子也成亲了,我等送一份厚礼才行。”

    曲振声推辞道:“我给你带一句祝贺就可以了,送礼就不必了。去年师弟成亲,振名也没送贺礼。”

    梅振衣直摇头:“那是他不知道。如今既然我知道了,怎能不表示心意呢?”他坚持送了一份贺礼,除了礼金之外,还有一件特别地礼物,就是他曾经用过地那只青瓷水注。并对曲振声解释道:“这是我在病中老神仙用来给我喂水地东西,看见它就想起了师父,也想起当日你们随老神仙为我治病那一段时光,所以就拿它作件特别礼物。”

    第二天,曲振声与立岚收拾好东西就出,积海真人与梅振衣把他们送到了山脚下,看着两人坐船离去。梅振衣望着远去的帆影以神念道:“积海真人。我看立岚与曲观主很有缘啊,你不觉得这两人是很般配吗?”

    积海捻着胡须微微点头:“我看出来了,他们俩相处地时间也不短了,彼此之间都有情意,但双方似乎并未察觉,要不要帮他们点破啊?”

    梅振衣:“恐怕不必你我多事了,别忘了他们这一趟先是去喝喜酒,然后去拜高堂,等回来之后就差不多了。这两人。一位精擅医道,一位擅长培植灵药,还真是天造地合的一对道侣。”

    积海转头看着他,转移话题道:“小前辈要避世清修,其实用不了去别处,仍留在齐云峰上即可。知情仍可见面。并非离家远行。……你把家中的事情都安排妥当,是为了上敬亭山听仙童讲故事。金仙开口既是说法,你是不是也有预感会颇耗时日,一时半会下不了敬亭山?……其它人倒不必担忧,只是玉真公主那里你也该有个交待了,别忘了她是为你留下的,而你也是主动收留了她。”

    梅振衣点点头:“你说地对,我这就去找公主,今天就把一切交待清楚。”

    不共枯扬落,西风点染工。

    霜催三径外,秋老一林中。

    艳影余霞沁,酡颜夕照烘。

    御溪流觞曲,有女婉题红。

    这是梅振衣在书房桌上看见的一诗,是玉真公主所题,墨迹尚未干透。梅振衣默念数遍,心中莫名有些酸楚,他感应到了公主题诗时心中地那份感触。

    明明窗外是春日花开,这诗写的却是秋日红叶的情景,能看出玉真的心境有怨婉之意。玉真自幼孤苦,被提溜转与知焰救到齐云观之后才感受到人间难得的温情,芳心暗许梅振衣。她地性情外柔内刚,看上去是那么柔弱,却有勇气在千军万马前登上城楼,因为不愿意嫁给梅孝朗,差一点落为尼。

    贵为公主,谷儿、穗儿这两个丫头能得到的,她却得不到。还是星云师太出的好主意,让她在芜州出家为女道士,能长伴情郎左右。虽有玉真观,但玉真还是住在齐云观的内院中,那意思是在明显不过了——只求道侣之缘,并不求夫妻名分。

    玉真已经年满二十周岁了,在那个年代对女儿家而言算是不小了。也怪梅振衣疏忽了,既然谷儿、穗儿已经正式迎娶,也不能总是悬着玉真那颗心,这些日子交代家中事,谁都知道他要闭关清修,玉真当然也听说了,心里不会好受。

    放下诗篇,来到书房后的小憩之处,看见玉真公主靠在榻上睡着了,一本书滑落在腿上,一只玉手托着香腮,秀未簪云鬓披散,是那么惹人生怜。

149回、梦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入境如是观

    梅振衣在她身边坐下,伸手轻轻的拨开她额前散落的丝,看着她的脸——睡梦中玉真秀眉微蹙,樱唇微张似在述说着什么。

    这个小动作却惊醒了玉真,她睁开眼睛,眼神还有些迷离,正看见面前的梅振衣,呢喃着说了一句:“梅郎,我又梦见你了。”随即又把眼睛闭上了。

    她睡迷糊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那么刚才一定是梦见梅振衣了。梅振衣明明就在身边,何必要在梦中相见呢?一定是梦中的情景更加欢洽,是她心中所愿。

    梅振衣说不出话,无限怜惜的看着她,伸手拿开了那本滑落的书。玉真这下是真的被惊醒了,睁开眼睛坐了起来,俏脸绯红,吃吃道:“梅公子,我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刚才看书,不小心睡着了,不知道你来找我。……哦,我忘了你现在不能开口说话了。”

    梅振衣笑了点点头,又指了指前面的书房,玉真会意,两人来到了书房中。公主亲自研磨,铺好纸张,递给他一支笔——不能说话,还是可以写字的。

    梅振衣没有接笔,而是握住了玉真的手。玉真的肩头一颤,笔脱手,却没有落下,而是飘到了起来。这支笔自动在纸上写下了字迹:“玉真,都是我的不对,既然明知你的情意,又把你留了下来,就不该让你悬心无着而叹惋。今天我来,就是要告诉你——只要你愿意,有生之年,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的玉真。”

    玉真看着字迹。眼圈红,微微撅起樱桃小口就像受了委屈的孩子,身子软有些站不住,顺势倚在了梅振衣的怀中,低低地说道:“玉真知道,我与梅公子不是一样的人。谷儿、穗儿私下里教我的省身术,我学了,却不能象她们那样……”

    梅振衣拍着她的后背,下笔温言道:“哪也无妨啊,总归没有坏处,收获有多有少而已,你是在担忧什么,难道我会因此无情吗?”

    玉真公主:“我只是在感叹心迹,不知我要等你到哪一天?”

    “是我不应该。让你一直等到今天。玉真,送你一样东西,这是一匣得自丹霞峰上灵药,你用我亲手炒制的新茶,每十二天送服一枚,我再教你餐霞之术,只要坚持习练,虽难成仙道。却可以留驻昭华。”

    桌上的纸自动揭过一页,笔走龙蛇又接着写下字迹。梅振衣周身出柔和地霞光将玉真包容,玉真的脸色在霞光中似有了醉意,抬头看着梅振衣的脸,痴痴的说:“梅公子,你来就是为了送灵药吗?”

    “再好的灵药,也是给人服用。我是为人而来。……玉真,不要再叫我梅公子……。”那支笔还在纸上写字,但是玉真没有看见,她的眼神已经在梅振衣的脸上移不开了。

    字写完了,那支笔轻轻落在一旁。梅振衣已经将玉真横抱在怀前,就似揽着一缕云霞,飘然走出了书房,来到后花园公主的闺房中……

    楚楚动人的眼神,欲醉将迎地娇喘,来自梅郎怀中的佳人玉真。她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的缠绵正是她最*的期盼,美梦醒来仍是美梦,她正酥软在梅郎的*的怀中。腿腹间有一丝痛楚感,这痛楚也让她觉得是幸福。

    窗外已是夕阳西下,霞光迎入绣帘,玉真想起自己中午所作的那诗,后面四句正是此时的情景。但心境已完全不同。只需改动一个字——艳影余霞沁,酡颜夕照烘。御溪流觞曲。有女婉落红。

    她地脸色也娇羞如霞光,悄悄的埋在情郎的胸怀前。

    梅振衣耳目聪明,不仅能听见玉真公主的呼吸与心跳,也能听见远处书房中谷儿、穗儿正在翻看玉真公主的那诗,还有他写下的那些字迹。这两丫头一边看一边窃窃私语,还在那里掩嘴偷笑。

    梅振衣以神念道:“谷儿、穗儿,玉真比你们大两岁,往后不不必叫公主,也必不叫法师,在家中就叫玉真姐姐吧。”

    梅振衣再次来到敬亭山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不仅安排妥当家中诸事,而且在青漪三山中静修七日,灵山心法“心如印”的境界知常如常,神气完足,身心内外俱是他所能达到地最佳状态,这才走进敬亭山来见清风。

    清风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就在绿雪神祠前的林间空地旁等他,还是坐在上次那张竹椅上。对此梅振衣并不意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等他的不止清风一人。

    竹椅还是那三张,现在却坐满了,右手是普陀道场巡山护法熊居士,左手边竟然是曾在九林禅院见过一面中年僧人,中土禅宗六祖慧能。

    空地中间放着一扇吉祥软草蒲团,梅振衣当然能认出来,这就是他亲手炼制供奉给九林禅院的三十六扇蒲团之一。

    梅振衣上前一一见礼,朝熊居士拱手道:“护法居士,您怎么也会来此?”

    熊居士的声音洪亮爽朗,震得身后的竹叶簌簌作响:“听说清风要对你讲故事,当年的事也有我一份,来与他一起讲。”

    梅振衣又向慧能道:“大师,难道您一直在芜州未走吗?”

    慧能微微一笑:“不是上次没走,而是智诜师兄将要离开芜州回京,我这次赶来为他送行。恰好听说清风要讲故事,当年的事中也有我,所以也来随个缘。”

    随先生曾说智诜要等的人十年后才能出生,几十年后才能来到芜州,果不出所料,智诜从去年开坛宣讲《大般若经》到今年开春,前来听讲地高僧众多,但他并没有选中一位合适的住持。智诜是奉旨而来。不能再久留此地了,要回京复命。

    九林禅院怎么办?智诜无奈,留下自己的弟子处寂住持。这位处寂大师俗家姓唐,人称唐和尚,也是一位得道高僧,智诜众弟子中最出色的一个。但还不能与随先生所说地了不得的佛门高人相比。

    智诜临行前留下紫金钵,并吩咐处寂住持此寺以待来人,他本人也还会再来,慧能闻讯又一次赶到芜州送行。

    与慧能闲聊几句,也印证了随先生当日所言不虚。这时清风道:“闲话少叙,梅振衣,你既然来了就请入坐罢。收摄心神灵台清静,勿惧勿思,如作入境观。”

    梅振衣依言入坐。清风、熊居士、慧能三人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同时朝梅振衣伸出一指。讲什么样的故事有这么大地阵势?能让这三人同时出手!他们出地是神念,印入梅振衣的灵台中,却不是简单地语意交流,不分彼此融为一体,包含的几乎是无限信息。

    一个人的心念有限,能同时接受的信息量也是有限的。假如在一瞬间被动接受太多的信息,过神识所能承载,是会出问题的。

    打个比方,一秒时间你不可看完一部长篇小说,假如有人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将一部长篇小说的内容瞬间印入你地脑海,会有什么结果?轻则神经错乱。严重的情况可能导致送命!

    所以当初熊居士会对提溜转说:“一千多年的往事,种种仙家玄妙境界,怎么对你讲出来?我若此刻真想对你讲,只怕讲得你魂飞魄散。”而梅振衣此刻修行到了,才可以听闻。

    三位高人如此“讲故事”,也是一种“演法”,而对于梅振衣来说,“听故事”的过程,也是一种定境修行。梅振衣是什么感受,又进入了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可以换一种方式尽量解释清楚——

    佛家修行有各种“观”法。而道家修行也有“观”法,比如一种特殊的“入境观”。什么叫入境观法?很难直接说清楚,但是感谢科技进步,生活在现代社会的人们可以用一种很直观的方法去体验。

    去哪里体验?去电影院!我这里介绍一种看电影地特别方法,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尝试一下,最好是一个人去,不要带男朋友。

    看电影之前。先要注意姿势。坐在哪里身体一定要端正不能歪斜,以一种尽量舒适靠坐之姿。以便能长时间保持。看电影的时候,要点就是一个“观”字,投入的去看就可以了,不要主动去思考议论,也不要去刻意推理剧中情节展,更不要去自己代入剧中人物。

    意识融入电影的情节故事中,仿佛你已经不存在,只是那个故事在自然而然的生,至于被谁听见、被谁看见并不重要。假如你进入了上述的状态,等电影散场后回过神来,你会有很特别地体验。

    先是时间,你会觉得过去了很久很久,假如电影中的情节是十年跨度的话,你也有渡过了十年的错觉。下一瞬间等你彻底清醒过来,你又会觉得只过去了短短一瞬,仿佛刚刚才坐下,方才只是一个漫长而又短暂的梦境,一部电影一眨眼就放完了。

    其次是起身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很多人会觉得身心特别轻灵,感觉就像电脑游戏中的敏捷加持状态,上楼梯的动作都会比平时轻盈许多。当然了,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很久。

    最后还有一个建议,那就是最好不要选择恐怖片去做此种体验。

    关于现代人如何用便利的方式去体验“入境观”就介绍这么多,言归正传,还是说梅振衣此刻的状态,相信大多数人已经能够理解了。梅振衣于定座之中,仿佛自身已经不复存在,灵台中,当年地往事自然而然的在生——

    不知何年何月,昆仑仙境广袤万里,琼花异草遍地、天材地宝漫野、珍奇瑞兽广布,却少见人迹。旷野之中如同无何有之乡,有一童子飘然御风而行,他看上去十三、四岁的年纪,神情淡然。身着一袭银丝羽衣。

    童子远远看见前方高山下有一株参天大树,天地之间仙灵之气汇聚,也随风向那边而去。等到了近处再看这棵树,青枝馥郁绿叶葱茏,叶片有芭蕉大小,树冠有千尺余高。根下有七丈方圆。

    树下坐着一名修士,头戴九阳巾,身披百结垂绦大袖袍,手持拂尘一柄,三缕长髯无风飘拂,好一派仙风道骨。修士见童子走近,朗声问道:“那位道友来访我镇元道场啊?”

    童子答道:“我不知何名,随清风而来,你就叫我清风吧。请问你是谁。这一株又是什么树?”

    修士:“我叫镇元子,洪荒以来是这昆仑仙境中第一位修成地仙之人,因此人称地仙之祖。至于这棵树,它是洪荒时生出天地灵根。”

    清风摇头道:“天地之间,哪里有什么灵根?无非是灵瑞草木。”

    修士一笑:“此树三千六百年一开花,三千六百年以一结果,所结之果再三千六百年方得成熟,一次结果三十六枚。可助仙人渡劫。”

    清风闻言上前手抚树干,似在以神识感应,良久之后才道:“观其物性,此树开花结果之期应为三十年。然而它扎根此处竟然不染凡尘气息,如同身处仙界之中,花果之期也是如此,难怪可助仙人渡劫。说它是天地灵根也不为过。”

    镇元子面露惊异之色:“清风,你竟能看出此树的端倪,请问是来自仙界吗,又是那位金仙的门下?”

    清风:“我去过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却不是哪位金仙的门下,因化形天劫未历,不能开辟自己地仙界洞府,因此又来到昆仑仙境。没成想却在大仙这里遇到天地灵根,请问此树结地果叫什么名字?”

    镇元子:“人间所修道果,称为金液大还丹。那么此树之果,就叫草还丹。”

    清风:“镇元大仙,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镇元子似笑非笑道:“但说无妨。”

    清风:“天地灵根所在,正合我修练灵台开辟妙法,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我想留在此地修行。”

    听见这个请求,镇元子看着清风只笑而不答。清风抬头看了树冠一眼。想了想又说道:“此树挂果半熟。还须守护一千八百年,如果你能让我在此处容身。我就为此道场药园童子,替你守护至草还丹成熟。”

    镇元子捻须点头:“成。”

    清风:“我还有个条件。”

    镇元子:“说。”

    清风:“届时我取三枚草还丹。”

    镇元子想了想:“我可以答应,但是你要在此处建造药园,培植昆仑仙境中各种修行灵药,为我门下地诸弟子修行所用。我见你手抚树干就知其物性,做这件事应该再合适不过。”

    清风也答应了,就这样留在了天地灵根树下修行,一边守护它,一边在天地灵根汇聚的仙-之气范围内建造药田。

    镇元子得清风之助,可以脱身行游四处,结交各方高人广招门下弟子,在不远处地闻醉山*,建立仙府与道法传承。后世子弟称师门为“万寿宗”,有尊崇祖师镇元子为地仙之祖的含义。

    就这样昆仑仙境中又过了六百余年,相当于天地灵根荫护下地两年,清风也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

    有这样一位金仙为药园童子,镇元子当然没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号称地仙之祖,在遇到清风之前早有金仙修为,修行至今神通广*力无边,于是去了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开辟了一片独立的仙界洞府,既不在玉帝的天**也不在佛家的灵山圣境,号称万寿山。

    镇元子一人之力再大的神通,又能开辟多大一片仙界?哪怕灵台中可造化出一整座万寿山,这个世界也仅仅是一座万寿山。打个比方,你拥有一整座北京城够大了吧?但是这个世界仅仅只有一座北京城,是不是也很小?等到万守宗弟子6续飞升成仙,合力开辟万寿山仙境,这才渐成规模。

    清风守当年之诺,一直留在闻醉山下的药田中。就在他成就金仙之时,却遇到了一件奇事。

    那天清风从静坐中睁开双眼,所见的一切都在灵台中相印,如梦如幻亦真真实有,领悟了金仙化形与灵台造化之道。这时他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嬉笑之声。

150回、天长地久有时尽,守望一千二百年

    清风抬头望去,百丈高处,天地灵根枝叶间有个小女娃探出了脑袋,冲他露出俏皮的笑容。清风吃了一惊,赶紧招呼她下来,小女孩一松手就掉下来了,幸亏清风施法接住才没让她摔着。

    这个小女孩就是后来的闻醉山药园童子明月,她的名字是镇元子起的,与清风正好是一对。明月不是从别处来的,就是从天地灵根枝叶间钻出来的。

    她这种来历很奇特,可能是应天地灵根汇聚的仙灵之气造化而生,也可能是因为清风在树下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她从天地灵根树上感应而生——这在仙界称为化生。

    明月不是天地灵根树精,因为那棵树不是她的原身,她就是她,更像是树上结的草还丹感悟成灵,但是清风后来检查过树上的三十六枚草还丹果,一枚都没少。

    天地灵根生长在昆仑仙境,这个地方是天成修行道场,广义上讲仍是人间。这棵树扎根人间却不染俗尘之气,如同生在仙界,枝叶荫护之下也如同仙界一般。明月虽不是此树精灵,却有着与这棵树一样的习性——不染凡尘俗气,至纯至真。^^

    明月不是凡人,一出现就是仙人,但她从树上刚下来时尚无修行,也就没有仙家法力,也不能离开这棵树汇聚的仙灵之气范围。她第一眼看见的是清风,也就一直跟着清风混了,清风是药园童子,明月也成了闻醉山的药园童子。

    从明月出现到草还丹成熟,一共是一千二百年,明月刚出现时三、四岁的样子,到离开闻醉山时大约七、八岁的样子,而清风的容貌一直未变。

    万寿宗的祖师爷镇元子知道清风的来历,也清楚明月的来历。自从清风修成金仙之后,镇元子四处行游并去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开辟仙界,一般不回闻醉山,子弟传人6续飞升,由后世弟子继续传承万寿宗。

    镇元子也不是完全不理会昆仑仙境地道场。大约每六十年下界一次,为后世传人开讲妙法。地仙之祖的法会,是昆仑仙境的一大盛事。镇元子每次开完法会。都会与清风见一面。而其他人就不知情了。

    这样一来,千年之后的万寿宗弟子大多不清楚清风、明月的来历,只道他们是闻醉山道场地药园童子。\在昆仑仙境中这样的药园童子很多,镇守百年的也不少。再加上清风素来不多话也不显弄神通,明月天真烂漫毫无心机,众人就更没有特别注意他们,清风也乐得自在。

    明月初生时没有法力,但是清风察觉她地神识与天地灵根一体,类似于这棵树地化身,她修行的仙法就是“天地灵根妙法”——这个名字还是清风给起的。

    随着明月修行日久有了仙家法力。清风现了她地妙处,只要是天地灵根汇聚的地气所在,明月对每一种灵药的生长习性与药性就知道的一清二楚,知道什么灵药培植在什么地方、该怎么培植,不论以前她有没有见过。无论什么灵药经过她的手浇灌培育,不仅能达到最佳的生长状态,而且采摘之后能具备最佳的药性。

    清风开辟药田。明月培植灵药。更有天地灵根的荫护,万法宗地闻醉山药田成了昆仑仙境最悠久、最大、最好的药田。万法宗弟子有各种世上最好的修行灵药相助。^^^^还有镇元大仙那样一位祖师爷,是世间难求的福缘,先后飞升成仙有近百人,都去了仙界万寿山。

    近百人不算多,但别忘了是在一千多年时间内,万寿宗这一个门派传承的弟子,已经相当惊人了!

    昆仑仙境中其他门派都挺羡慕万寿宗,有不少门派也将自家的药园童子的法号起为清风、明月,到后来昆仑仙境中叫清风、明月地少说也有百八十位。

    在清风成就金仙,明月出现在闻醉山药田之后又过了六百年,这一天正午,从远方来了一名修士,手持一根齐眉虬结棍,一身道袍多有破损,风尘仆仆神情疲惫。他来到闻醉山下,只见一株参天大树周围有一片一望无际地药田,堆垄为界并无藩篱,天地之间的气息彷佛有清神之妙,有一名童子正在用一支鹤缘百草锄松土。他上前稽行礼道:“请问这位仙童,万寿宗闻醉山仙府在何处?”

    童子放下百草锄一指远方:“你在这里是看不见地,顺着我手指的方向往山谷中走,自会有万寿宗弟子现身问话。^^

    修士向他道谢,又问道:“我叫乔散人,来自人世间,请问仙童怎么称呼,这里就是传说中的闻醉山药田吗?”

    童子:“我叫清风,是闻醉山药园童子,这里就是闻醉山药田。我听说人间父母所生,都有名有姓,修士另取法号,乔散人是你的姓名还是法号啊?”

    乔散人答道:“我姓乔,是人间一散修,乔散人既是我的姓名也是法号。”

    “我叫明月,这是我的名字也是法号。”不是从哪里钻出来一位纷雕玉琢的小女娃,笑眯眯的说道。

    乔散人笑着向明月一拱手。明月眨着眼睛指着他道:“你身上有伤,而且神气衰弱,是怎么搞的?”

    乔散人苦笑:“我在人间争斗时受伤,带伤飞升昆仑仙境,穿越瑶池结界已筋疲力尽。说来好笑,我与人争夺一支紫石芝而受伤,来到此地药田,却现四处都是修行灵药。”

    清风:“紫石芝有续命之功,在人间罕见,引起争夺也有可能,你所见的药田,在昆仑仙境也是独一无二的。\……请问人世间如今是什么状况?”

    乔散人:“魏、蜀、吴三国鼎立,连年战乱不休,实在不是清修之地,若不是修行未成,我早想飞升昆仑仙境了。”

    清风:“你去万寿宗,是为了求人治伤吗?”

    乔散人:“不仅是为了治伤。还想拜入仙府修行,以求早成仙道,就不知万寿宗能否收留?”

    清风:“你的运气不错,正赶上六十年一度的万寿宗法会,镇元大仙要亲自下界*。像你这种飞升到昆仑仙境的人间散修。若诚心拜入万寿宗门下,就有资格听闻,你来的机缘正好。”

    乔散人一听这话眼中神采陡现。不顾风尘疲惫。冲清风、明月施了一礼就要赶往万寿宗闻醉山仙府。明月叫一声:“乔散人,你等等!”

    他止住脚步回头道:“仙童还有何赐教?”

    明月跑过来递给他一样东西:“给你一支紫石芝,往后不要因为这样的事情受伤了。\紫石芝本是续命之物,若因它伤人伤己甚至送了性命,还有什么续命之功可谈,那样是续命呢还是损命呢?……我清风哥哥地修行,就不伤天下有灵众生。”

    乔散人不太敢接,用询问的目光看了清风一眼。清风道:“明月给你的,你就收下吧。你既然要拜入万寿宗,又经过了万寿宗的药田。我就给你三枚丹药,可助你治伤。”

    乔散人接过紫石芝与丹药千恩万谢的走了,明月扯了扯清风地袖子问道:“人世间是什么地方呀?”

    清风:“人世间就是人世间,你去了就知道了,众生百态痕迹在昆仑仙境中一样可见,你可以想的到。……再过六百年草还丹将成熟,我就完成了诺言。等你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也能离开天地灵根的庇护,我可以带你去人世间。”

    明月摇头:“我就是问问。这里挺好地,我为什么要去人世间?”

    清风:“对啊,为什么要去?不想去也不必去就不去呗。”

    乔散人拜入万寿宗,又过了近四百年。\

    这一天正午,明月与清风在玩捉迷藏。明月不论躲在药田中何处,清风一动念就能祭出一道神风把她轻轻卷出来。后来明月爬上了天地灵根,神气与枝叶完全一体,清风就不好找了。他化神识为化身神念,在枝叶中穿梭,如同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仙界,漫漫延伸寻找明月地所在。

    明月会在千丈高的树上移形换位,总能躲开清风的化身神念,找了半天也没有踪迹。后来清风还是把明月“抓”住了,不是因为神通玄妙,而是明月咯咯笑了,让清风听见了声音。

    刚刚找到树上地明月,就听药园外有人传音道:“请问童子在吗?在下钟离权,前来求药。”

    清风移换身形,立即出现在钟离权眼前道:“你不是万寿宗弟子,不能直接来此求药。”

    一看清风如此现身,事先连自己都位察觉,钟离权也吃了一惊,拱手道:“我已经见过万寿宗掌门乔散人,他让我自来药

    清风一皱眉:“让你自来药田?这乔散人倒也会推脱!请问你想求何种灵药?”

    钟离权:“我也不知药名,只是观其药性适合即可。==”

    清风点点头:“世间灵药本无名,都是人们给起的名,你这不是求药而是采药,难怪乔散人让你自来。此乃结缘随缘之事,想让我放你进去,你总要随缘吧?”

    钟离权面有难色:“我这次来的匆忙,身上恐怕没有什么宝物能入仙童法眼。”

    清风一指他的腰间:“你这葫芦里装的是什么?”

    钟离权:“酒。”

    清风:“给我喝一口,就放你进去采药。”

    “多谢仙童!”钟离权解下葫芦递了过去。清风接过来打开塞子,喝了一口,将葫芦还给他道:“我喝完了,你可以进去了。”

    钟离权拿回葫芦脸色就是一变,因为清风只一口就将葫芦里的酒全喝干了,不仅酒一滴不剩,就连葫芦上所带的酒气也一丝不留!

    钟离权的酒葫芦当然不是普通地酒葫芦,这一葫芦有多少酒凡人难以想象,更重要的还不在于酒,而是这个葫芦已经炼化百年,是专门用来装酒的。就算是清泉装入葫芦。倒出来也是“人间美酒”,与酒一样的滋味,与酒一样能醉人。

    这是钟离权炼化出地妙用,玄机在于葫芦上所带的酒气与醉意,清风这一口倒好。不仅把酒喝干,而且将酒葫芦上百年炼化的酒气与醉意都给吸尽了。

    钟离权却不好责怪他什么,说好就是一口嘛。收起葫芦道:“仙童。这种喝法恐酒劲过烈,你没事吧?”

    清风打了个酒嗝,晃了晃道:“无妨。你请自便吧。”

    钟离权正要伸手搀扶,从天上蹦下来一个小女孩,扶住清风道:“清风哥哥,你怎么啦?”

    清风以手抚额:“酒喝多了,感觉有些昏沉。钟离权,你这葫芦很有些名堂啊!……明月,扶我到树根下面坐一会。”

    明月扶着清风来到天地灵根树下,让他背靠着树干而坐去醒酒。****钟离权哭笑不得。自去药田中采药。大约过了两个时辰,钟离权来到树下,见明月摘了一片芭蕉状地树叶在给清风扇扇子,而清风地小脸红扑扑地还带着醉意,看上去很热地样子。

    钟离权上前道:“仙童,我的药采完了。”

    清风闻言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这么快就采完了?这里全是世间难求地灵药,你倒是一点都不贪心。”

    钟离权:“无论珍贵与否。只是取我所需而已。仙童这么快就醒酒了?佩服佩服!”

    清风:“我不清楚你酒葫芦地名堂。这一口酒喝的有点多,还吸尽了你葫芦的酒性。这样吧。这药田中地灵药,除了天地灵根上的草还丹,不论是那种,你可任取一株,算是我还你的。”

    钟离权:“灵药就不求了,仙童既然开口,我想要天地灵根上的一片叶子。”

    清风抬头看着树冠道:“这天地灵根上的每一片叶子,完全长成至少有三千年光阴,你摘不下来,就算能摘下来也没用,离枝之后即化为清风消散为天地之间的仙灵之气。……再说了,这不是我的树,我只是替镇元大仙在此守护,不能帮你这个忙。”

    钟离权笑了,指着明月手上的那片树叶道:“我不从树上摘,只要明月仙童手里这片,可以吗?”

    清风也问明月:“可以吗?”

    明月点了点头,表情很可爱地说:“清风哥哥答应的话,我可以让酒葫芦仙人拿走这片叶子。”

    清风:“既然我已经说出条件,那就给他吧。……钟离权,你要这片叶子做什么?”

    钟离权:“这是仙家天材地宝啊,我拿去炼制一把仙风扇。”

    钟离权拿着一片树叶走了,时间又过了两百年。草还丹即将成熟,这几天从药园外经过的各色修士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看见这片药田与那株参天大树纷纷赞叹几句,然后向闻醉山仙府方向而去——六十年一度的地仙之祖法会又要到了。

    明月在天地灵根上踩着一片叶子汤秋千,清风坐在旁边的树杈上看着她说道:“明月,你已修行一千二百年,如今可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

    明月:“一千二年修行,就可以成就金仙了吗?”

    清风摇头:“那倒不是,我只是在说你。”

    明月:“为什么要成就金仙?一定要历化形天劫吗?”

    清风的神色很柔和,说话也很有耐心:“成就金仙的劫数与凡人修行不同,如果你不愿历劫,就可以不历,但若想历化形天劫,一是修行要到了地步,二是要有劫愿为机缘。……你是天地灵根仙灵不染之气而化生,只有在天地灵根地庇护下才有仙家修为。须历化形天劫,方可离开天地灵根地庇护。”

    明月:“什么叫以劫愿为机缘?”

    清风:“灵台中造化神用俱足,一念之间,一片山河天地,一体有灵之身,皆能纤毫毕现,就是修行到了地步。……有历劫之缘又有历劫之愿,就是以劫愿为机缘。”

    明月摇头:“我还是没听懂。”

    清风叹了一口气:“我与镇元子一千八百年之约将满,推演千年往来之事,知镇元子心有宏愿,这一次草还丹成熟,牵连的玄机莫测。到时候,你恐怕得放弃这个千年安适无忧之所,脱离天地灵根地庇护。这便是历劫之缘,而对于仙家修行,你还得此愿心才行。”

151回、玄奘西行发宏愿,镇元待客五观庄

    清风提醒明月,要愿心才能历化形天劫,而如今的机缘将至。明月躲在一片大树叶中,将自己的身体都包裹起来,只露出脑袋皱着小鼻子道:“四百年前,我们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这里挺好的,我不想也不必离开天地灵根。”

    清风看着她眼神有些无奈:“假如天地灵根不在了呢?假如我也不能在此守护呢?此处虽好,却不是我灵台中的仙界。”

    明月一听这话从叶子里蹦了出来,跳到树枝上很紧张的抓着他的袖子道:“清风哥哥,你要走了吗?”

    清风:“我没说要走,但将要生的事不是由我决定的,可能你我都要走。如果你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无论走到哪里,都如同天地灵根所在,明白了吗?这才是你的金仙修行!”

    明月笑了,指着身旁的枝叶道:“如果清风哥哥要走,我可以带着天地灵根一起走啊?”

    清风:“你有这个法力吗?”

    明月歪着脑袋道:“我没有,但清风哥哥这么大本事一定有的。”

    清风:“我只能移树,却移不走天地灵根。”

    明月:“这好办,你只要移树就行,有我在,不论移到哪里,这棵树还是天地灵根。”

    清风目露异色,用不解与疑问的眼光看着明月。明月就是个调皮的孩子,见清风这种表情,凑到他耳边悄悄道:“清风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离不开天地灵根的庇护,而是不喜欢外面的气息。”

    清风神色一怔,把明月拉到身前仔细看着她:“明月,我小看你了,连我都没察觉。你何时历的化形天劫?”

    明月伸手就去摸清风的鼻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不认识了吗?你忘了两百年前那个酒葫芦仙人钟离权来求药的事了吗?我能让他带走一片叶子,自己怎么就不能离开呢?”

    清风长出一口气:“当时我喝多了,很是昏沉,没有细想,事后也没有再去想。”顿了顿又说道:“你的修为到了。而且已经有化形入劫的修行,既然如此,你迟早要经历劫数考验。我守望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你陪了我一千二百年,我也会守护你历劫圆满。”

    明月:“什么考验啊?如果过不去怎么办?”

    清风:“仙家修行与凡人不同,证金仙愿心未成,要再入轮回走一遭。以全新之生的经历重愿心,才能再证金仙,是为化形天劫中劫地含义。”

    明月:“还不成功呢?”

    清风:“再来。”

    明月追问不休:“那要是不愿意呢?”

    清风:“仙人已跳出生死轮回,如果不愿意。也就没必要再入轮回走一遭。可以选择不证金仙。况且有很多仙人也证不了金仙。但你的情况很特殊,全无一丝心机沾染,修行自然而然,连我都没察觉你已经化形入劫求证金仙成就了。”

    清风对明月讲述化形天劫,并没有把其中的玄妙都解清楚,只是介绍了一个过程。一般而言,历天刑雷劫成就金仙,就跳出了生死轮回。此后可以不证金仙。但假如真仙入化形天劫去求证金仙成就。如果历劫成功自然没什么问题。

    但假如历劫失败,就要再入轮回走一遭。在全新的轮回经历基础上再愿心,如果还失败了,还要再入轮回又走一遭,不证金仙就永远没完,等于重入轮回。

    辛辛苦苦修成仙道,为什么还要冒重入轮回的危险呢?没人逼谁,这是仙人自己的选择,有很多仙人就选择不入化形天劫,当然了,也不是想入就能入,修行到了方可求证。而另一方面,能够成就金仙自然另有大解脱,其意义出了简单地跳出生死轮回,其中玄妙清风并没有多讲。

    明月听的直眨眼:“我不知道仙家修行还有这么多讲究啊?”

    清风:“经历过了,才能知道,我以前没有告诉你。”

    明月点了点头,若有所悟道:“我明白了一件事清风问道:“你明白了什么?”

    明月伸出粉嫩的小手指天:“为什么仙界那些金仙会开*会,他们讲的是什么?而那么多已经成仙的修士还要去听,听来听去也没听说都有了金仙成就。”

    清风笑了:“你还真明白了,那么今天就算我为你一人开讲的法会吧。”

    明月:“可是我们今天不是在开法会,而是在说天地灵根,清风哥哥如果要走,我们可以一起把天地灵根移走。”

    清风摇头:“我不能,我只是替镇元子守护天地灵根,这不是我的树。……他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树下有人道:“清风,难为你守护此地开辟药田一千八百年,这草还丹不日即将成熟,你我地约定就要完成。”这是镇元子的声音,清风每六十年见他一面,都在闻醉仙地仙之祖的法会之后。而这一次很特别,那边法会还没开,镇元子先来了。

    清风挽着明月飘然落下天地灵根,淡淡道:“这一次你来早了,闻醉仙法会还没开呢。”

    镇元子还是当年的打扮,手捻长髯道:“说来也巧,算一算日子,草还丹成熟之时,正巧我要给开闻醉山法会。”

    清风:“那也无妨,我自会守在天地灵根旁等你来,一千八百年都守了,不在乎多那么几天。”

    镇元子上前两步,躬身行礼:“那我先谢过仙童了!”

    清风一侧身:“几天而已,没必要特意礼谢吧?”

    镇元子很认真地说:“当然有必要,因为我要将这株天地灵根移走,以草还丹与人结缘。”

    清风眯起了眼睛:“移走?你能移得走这株树,却移不走天地灵根!”

    镇元子笑了:“明月仙童可以帮忙啊。……明月,你从未离开过此地,也未到过人间,正好有这个机会去别处一观。”

    明月刚想说话。清风却示意她不要开口,冲镇元子道:“你说什么?移到人世间?你有这么大地法力将天地灵根移出昆仑结界?”

    镇元子:“我在人世间已布下一座法阵,我在人间法阵旁施法接引,仙童在此地施法移树,如果明月仙童肯帮忙移转天地间仙灵之气,自然可以将天地灵根移植到人世间。”

    清风深吸一口气:“你地修为出了我的预料!我再问你。不论我与明月帮不帮忙,你都要移走天地灵根吗?”

    镇元子:“是的,但有二位帮忙则万无一失,你答应我继续守护天地灵根,一直待到闻醉仙法会之后,所以我先谢过了。”

    清风:“你既然主意已定,我和明月为了天地灵根。自然会帮你的忙,这已在你的算计之中了。……你移走天地灵根,请问闻醉仙药田怎么办?天地灵根已去,此处地气会削弱大半。就不考虑万寿宗的弟子传人了吗?”

    镇元子:“这也好办。三十六天之内再施法将天地灵根移回来。不会有太大影响。”

    清风叹了一口气:“只怕移去容易,移回再难,你执意如此,那就如此吧。”

    镇元子:“那好,就这么定了,离闻醉山法会只有两天时间,我们就立刻把这件事办完。我这就去人世间,仙童感觉到我地法力接引。就请在此地施法移树。”

    说完这些。镇元子转身欲走,明月终于忍不住了。招手喊道:“哎,等等,我能不能问你件事?”

    镇元子转回身来,和颜悦色道:“明月,你想问什么?”

    明月:“你为什么要把天地灵根移到人世间?你要移树我们阻止不了,但既然我和清风哥哥帮忙,你就应该把话说清楚。”

    镇元子点头笑道:“说的也是,是我太着急了。”

    他倒不隐瞒,说出了原因。佛门大乘天愿心证菩萨果,为中土众生求大乘佛法、传大般若妙谛。在仙界空这种宏愿没用,愿心一起自当历劫。大乘天轮转化身入人间,俗家姓陈名,少时聪慧悟性绝,年仅十三岁就正式剃度为僧,法号玄奘。

    玄奘多次上书唐皇李世民,请求前往当年佛祖弘法之地,也是当时人世间地佛学研究中心与佛典汇集中心,天竺地那烂陀寺求法。圣意未允。

    观自在菩萨领佛旨下界点化玄奘,赐他九环锡杖一支,紫金钵盂一个,锦斓袈裟一件,指点他偷关西行而去。按现在的话说,就是偷越出境了。

    如今人间已是大唐贞观三年。

    镇元子与大乘天是仙界故交,这一次大乘天地轮转化身玄奘西行,镇元子也想在人间结一段善缘,助他历劫成功。镇元子领仙界众弟子来到人间,在玄奘西行地路上建造了一所庄园等候。掐指一算,玄奘恰好会在草还丹后路过那里。

    结缘随缘,镇元子奉送玄奘草还丹两枚。偏偏草还丹这种东西离枝之后要用黄绫托着尽快服用,时间一久丹果僵化就没有药性了,所以想把天地灵根直接移到庄园中。

    事情很巧,玄奘到达庄园前,也正好是六十年一度的闻醉山地仙之祖法会。所以镇元子感谢清风守护天地灵根,并且托他与明月帮忙。

    明月听完后眨着眼睛问道:“就这么简单,移走天灵灵跟,等一个和尚经过,你要送给他两枚草还丹?”

    镇元子:“就是如此,既然二位肯帮忙,镇元子在此多谢了。”

    镇元子说完这些匆匆离开了,明月道:“清风哥哥,你推算的很准哎,天地灵根果然要被移走。”

    清风:“我却推演不出此后的事情,那镇元子的法力在我之上,而牵连其中的人可能个个非同小可,这正是我所担忧的。”

    明月:“推演不出就推演不出吧,天地灵根在哪里都一样,我跟着就去行了。我还没去过别地地方呢。”

    清风皱眉道:“如果镇元子移走这棵树,我们也阻止不了,但你不帮忙,那么这棵树就是一株普通的草还丹树,不再是天地灵根,对他对你都没有好处。所以他料定你会帮忙。……他对你的修行,居然了解地比我还清楚!”

    明月笑眯眯地说:“人家是地仙之祖,修为比你高,法力比你强,知道地比你多也正常。帮忙就帮忙,对他对我也都没有坏处,而且也没别地办法。”

    清风伸手摸了摸明月的脑袋。眼睛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却没有再说话。

    过了大半天,清风感应到天地灵根之下地气移转,那是镇元子在人间以大神通施法。接引他移走天地灵根。他招呼明月到了天地灵根枝叶间。明月神识与天地灵根一体。施法化转这汇聚的仙灵之气不散。

    明月在树上消失了,清风一跺脚,身形化作一道无形神风,平地而起绕着天地灵根旋转。药田中草叶不动也听不见丝毫风声,只见天地灵根地光影渐渐模糊,就像一幅快退色的画,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竟凭空消失不见!

    出玉门关西行。一路有险峻高山。走过山地可见成片草原与农田相间,6续能看见村庄人家。再往西行田庄渐少放眼都是草原。草原过后是戈壁滩,到处是奇形怪状的地貌,散布着大大小小的绿洲。

    走过戈壁与断续的绿洲,就是一望无际地大沙漠,只能看见连绵起伏地沙丘,还有沙丘中偶尔露出白色地驼马枯骨。大沙漠中有一条无根无定河,说不清源何地流向何方,绵延千里两端都消失在沙漠之中,沿河多布陷人流沙。

    越过流沙与无根无定河,再行数百里,地势渐高又现稀疏草原,越往前走草木越加茂盛,远处有了起伏地群山,这里是天山山脉的南端,已经到了龟兹国的境内。

    穿山古道边,群峰簇拥下,有一片山谷,名曰海天谷。远处山高峻极,眼前日映晴林,风生丘壑杂花漫野。谷中参天古木掩映间,隐约可见一座很大地庄园,青瓦白墙竟是中土道观地风格。

    深山野地怎会有这样地所在?观四下景致,感清灵气息,绝无半点邪祟,定是圣僧、仙家修行之乡。

    这是一天黄昏,海天谷中有一道无形神风从天而降,直落在庄园的后院。有一位大仙身着大袖道装,领数十名弟子结阵,施法接引无形神风。眼前如仙家景象开辟,神风舒卷中出现了一株千丈大树,等神风收起,树下站着一名羽衣童子。

    大袖道人就是地仙之祖镇元子,羽衣童子就是闻醉山药园童子清风,他们得明月的天生神通之助,合力将天地灵根移到此处。自仙界万寿山跟随镇元子下界的众仙人见此不可思议情景,皆啧啧称奇。

    清风一脸淡然,没有理会旁人的惊叹,走过来道:“镇元大仙,天地灵根已经移至此处,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镇元大仙拱手道:“多谢仙童援手,我要率众弟子赶回昆仑仙境闻醉山开*会,就烦劳仙童看护天地灵根,明日草还丹就将成熟。”

    清风:“若玄奘恰好这几日来,你不在又如何?”

    镇元大仙:“假如那样,烦劳你替我传话,就说镇元子送上草还丹两枚,以结善缘。”

    镇元子交待完毕,率众弟子离去,清风送至庄园门外,回头看见大门两旁挂着一副桃符题字“清虚人事少,寂静道心生”,而门匾上写的是“五庄观”三个大字。

    清风一皱眉,手指门楣到:“镇元子,你要在此地接待玄奘,却让和尚怎么进门?”

    他说的有道理,镇元子要在此地等玄奘来,以草还丹布施,可是挂了这么一块门匾,一看就是一家道观。自古以来,还没听说过行脚僧人跑进道观里化缘的。

    镇元子哦了一声,点头道:“亏你提醒,是我失于计较了。”手中拂尘一挥,门匾上后两个字调换了位置,“五庄观”变成了“五观庄”。

152回、贪嗔缘因人身果,一朝打断烦恼根

    就在镇元子率众离去后的第三日黄昏,山谷外走来一行人。一匹枣红色的精瘦老马,铁鞍桥上坐着一名三十左右的僧人,五官端正神色甚是祥和。有一名弟子在前面牵马,此人尖嘴猴腮身高不足五尺,目露精光左顾右盼闪烁不定,戴着一顶镶金花帽,身穿红艳艳、黄灿灿的绵布直裰,这衣服穿在他身上就跟偷来似的。

    有个肥头大耳的汉子跟在马后,一边走一边还在嚷嚷道:“师兄,这路还要走到什么时候?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饿了!”

    最后是一名挑担的年轻沙弥,接话道:“从此地往婆罗门国,路还远着呢。”

    马上的僧人道:“路莫论远近,只要见性志诚,念念回处,便是灵山。”

    前面牵马的猴头道:“这一路就师父开口,句句打机锋,也当不得饭吃,前面有个大庄园,正好去借宿一晚,明日好翻山。”

    僧人下马步行,望向庄园道:“此非寻常气象,乃非常人所居。”

    猴头伸脖探脑看了几眼道:“无半丝邪祟之气,应是修士隐居之地。”

    “说的不错,此地乃地仙之祖镇元子所建,自然不是寻常庄园,请问诸位长老从何而来?”庄园门前有人答话,只见大门已开,走出一位羽衣童子与一名小女娃,正是清风与明僧人上前道:“我乃大唐僧人玄奘,西行求法路过贵宝山。眼见日头西落,能否借宿一晚?”

    清风一拱手:“你就是玄奘?此庄园便是随缘之处,请进吧。”

    清风迎玄奘等人进了五观庄,明月在后面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问道:“清风哥哥,那个牵马地是什么东西?人不是人妖不是妖,神仙不像神仙菩萨不像菩萨?”

    清风面容一肃悄声道:“不要乱说,此人有金刚不坏之体与金仙不灭之身,修为相当了得,来历也颇为奇特。连我也看不清端倪。这四个人皆修为不俗,那胖子也是金仙轮转化身,只是有些不伦不类,就连那匹瘦马也是神龙所化。”

    说话间穿过二道门来到正厅,只见中央山屏上挂着天地二字,下方雕漆几上摆放着一对金瓶。玄奘有些疑惑,在天地二字下驻足礼拜,回头问清风道:“此间主人也是一名修士。为何只供奉天地二字?”

    清风:“那你得问镇元大仙自己,他号称地仙之祖。不知奉谁为尊,故此只供天地。”

    玄奘的大徒弟心猿悟空道:“好大的口气呀,难道自比元始不成?”

    玄奘斥道:“奉天地,意为奉生之久。你休得妄言。”

    此时明月从清风身后探出脑袋问道:“玄奘。你带着这些人去求什么法呀?”

    玄奘微笑着答道:“远绍如来,近光遗法。”

    心猿悟空又指着清风、明月问道:“你们二位又是什么人?”

    清风:“我叫清风,她是明月,昆仑仙境闻醉山药园童子,受镇元大仙之托在此看守。”

    玄奘见主人不在家,也没有多打扰,叫大徒弟心猿悟空歇了马,二徒弟猪八两解开包袱取些米粮借观中的炉灶做饭。挑夫智诜帮着烧火。三个随从弟子都各自忙去了。玄奘在厅中小坐休息。

    这时清风又拿了一个托盘进来,黄绫上放着两枚果子。这果子约七寸长短,有四肢躯干宛如小儿人形,清风将托盘递到和尚面前说:“玄奘师父,此地主人镇元大仙与你前世曾是故交,听闻你要路过此地,特以两枚素果布施。如今他不在,我代为传话奉上。”

    玄奘看着果子吃了一惊:“此物非凡品,闻它的气息,可扫周身邪祟之气,究竟是何物?”

    清风:“长老好眼力,此果名为草还丹,本性至寒至纯,凡人服不得,有伤疼在身也服不得,有净化炉鼎之功,服不受五行毒障之染。而此间的草还丹又不一般,天地之间仙灵之气滋养一万零八百年方成,果现人身,服之有化形延年之妙。”他介绍了草还丹的妙处与服用之法。

    玄奘站起身来摇手道:“多谢好意,也请你替我向此间主人转告谢意,但此等宝物贫僧不敢轻取。……若是施舍些水米倒也寻常,但施舍此物,出家人不应受之。”

    清风再怎么劝,玄奘只是摇头推辞,见他意思坚决,清风也不再多劝了,只有叹息道:“你不接受,我也不能勉强,镇元大仙不日将回,可能会在路上追你,到时你再与他解释吧,不是我没有传话办事。”

    清风托着草还丹出去,正好碰见智诜那边做好了饭端过来送给玄奘,见清风出门,智诜侧身站在一旁很是有礼。清风打了个招呼问道:“你是什么人?”

    智诜答道:“佛门一沙弥。”

    清风来到后堂静室中,只见明月在桌椅板凳上跳来跳去很开心。闻醉山药田中没有房舍建筑,明月以前从未见过这些物件。将天地灵根移植到此地之后,汇聚的仙灵不染之气笼罩了整座五庄观内外,明月这几天跑来跑去很是新奇。

    清风照呼道:“明月,不要玩了,来把草还丹吃了,再过片刻这果子就僵了,没了药性。”

    明月跳下桌子很好奇的问:“那个和尚没吃草还丹?”

    清风:“是地,他不吃,不愿无端受人重惠。”明月捧着草还丹,左看右看,又问道:“清风哥哥,你守了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就为了三枚草还丹?”

    清风笑了:“最早只是借地修行,而镇元子让我守护天地灵根到草还丹成熟,于是我再求三枚草还丹,他则让我做闻醉山的药田童子。……闲话不忙说,快服草还丹”

    说到这里,这天地灵根上结地草还丹到底有什么奇效,据说能助仙人渡劫?

    它是天地间灵仙之气汇聚万年而成,服用之后可以大增法力。当然了,这不是指吃下去之后立刻法力大增。而是指在以后万年之内,只要定坐运转周身神气,法力增长即可精进无碍,如同身处仙灵洞天。

    它还有一名叫人身果,形似人身,服用之后有一样奇效。如果本尊法身被毁,可能是因为天刑或别的原因,只要神识未散就可以重新凝聚法身。相当于多了一个真正的渡劫法身,不必转世托舍重修。

    梅振衣要炼制的九转紫金丹中就有一味草还丹。指的是普通的草还丹果,三十年一成熟,而不是天地灵根上所结地人身果。这种人身果,比九转紫金丹还要珍贵。只当一味药拿去炼丹当然不值得。

    它的服用方式也不是简单地吃下去。而是以净露化开,含之如舌下生津,以玉液炼形之法送服。

    明月与清风一人吃了一枚,服用之后明月觉得手足冰凉,需要静坐几个时辰化开药力,她地来历与修为奇特,人参果的药性对她的影响尤为强烈。清风守在旁边为他护法,难免有了疏忽。这一段时间就出事了。

    心猿悟空神通广大耳目通灵。清风与玄奘在厅中说话时,他放马回来走进院子全部听见了。听说世间还有此等宝物。它躲在墙根下是抓耳挠腮,又听师父坚辞不受,急得是直想翻跟头。清风拿着人身果走了,与明月一人一个服下,这些心猿悟空都知道了,心里就动了念头。

    天地灵根树高千丈,却被施法隐去了痕迹,站在后院之外是看不见地。但那心猿悟空自有神通,眼中金光直射,直向着五观庄仙灵之气汇聚地中枢照去,天地灵根露出了身形。他隐去身形一个跟头翻到后院,跳上树找到一枚果子伸手就摘。

    这一下却没摘下来,心猿悟空暗道一声奇妙,施展移转神通,把这枚果子给扯了下来。不料果一离枝,既化为清风散去,重归天地之间仙灵之气。他这才想起清风对玄奘说起的此果种种讲究,眼睛眨了半天,取出一支金箍铁棒,用那棒上金箍击落了两枚果子,用衣襟兜住跳下树溜出了后院。心猿悟空来到厨房,智诜不在,只有猪八两抱着个大碗在吃饭,他急急忙忙就拿碗找清水去化草还丹。不料猪八两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道:“大师兄,你是不是去偷人家的果子了?那小童子与师父说地话,我也听见了,正想找你商量,却见你鬼鬼祟祟的捧着这两个果子进门。”

    心猿悟空道:“小声小声,你撞见了就分一枚吧。”这两人也在厨房一人吃了一枚人身果。

    猪八两脸肥嘴大,一口下去还没尝出滋味,只觉得全身冰凉手脚麻,惊问道:“师兄,你地果子是什么味道?我怎么没尝出来,只觉得就似大热天喝了一碗冰梅汤?”

    心猿悟空讥笑道:“你这呆子,修行不足,吃得快药性化得倒慢。”

    化音刚落,就听清风在院中喝骂道:“何物秃贼,竟如此大胆无礼!”

    原来明月正静坐调息,突然间睁开眼睛道:“清风哥哥,不好了,那只猴头破了后院的法阵,溜上树偷走了三枚果子。”

    她地五官神识与天地灵根一体,心猿悟空一动手明月就应该能感应到,可是刚才因为行功化转药性没有察觉,神识稍复就立刻开口。清风起身变色道:“你还需调匀神气,不要乱动,我去找他们算帐。”

    清风来到前院,开口喝骂立刻惊动了客厅里坐地玄奘,他出门问道:“仙童何故口出恶言?”

    清风:“有恶行,自然招恶评!我好心奉你两枚草还丹,你不受也就罢了。却不知约束弟子,做下这等盗窃之事。”

    玄奘大吃一惊,连忙命智诜将心猿悟空与猪八两叫来,问他们有没有偷吃庄中地草还丹?那猪八两指着清风嚷嚷道:“你这童子,镇元大仙送我师父两枚草还丹,师父不吃,还有我们这些徒弟呢,结善缘应该结到底才对。镇元大仙本来就说要送两枚,我与师兄取了两枚。你有什么好骂地?”

    清风反诘道:“镇元大仙只托我以草还丹两枚施予玄奘,未说施予旁人。你们这些个贼和尚,上门是化缘呢还是打劫呢?这西行万里路上,遇好心人家留宿,也是这般行止吗?”

    心猿悟空道:“此庄主人要布施两枚草还丹,我们也取用了两枚草还丹,前因后果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你一个看家传话的童子。在这里罗唣什么?……哦,我明白了。我师父不吃,那两枚草还丹你们自己吃了,回头主人家问起,就推到我师父名下。……你这个监守自盗的小家贼。偷吃了果子没法栽赃。因而恼羞成怒!”

    这猴头伶牙俐齿,竟然反过来讲了一番道理,很是咄咄逼人。清风也动了真火,回头冲着玄奘骂道:“子不教,父之过,己有贼行偏好指人为贼,你这个师父就是这么教徒弟的吗?我吃没吃草还丹,用不着你们多言。你带着这个尖嘴矬个的杂毛贼猴上门。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玄奘已经听明白了事情始末,上前连声致歉。劝道:“贫僧本不欲受此间主人如此贵重之物,但我两个徒弟贪嘴吃了,就算在贫僧的头上,小仙童也好向镇元大仙交待。我徒儿行止不端、出言不逊,我自会责罚,在此向小仙童赔罪。”

    清风:“你说话还有几分道理,但是那贼猴偷走的是三枚草还丹,多出地一枚怎么算?这不是我地东西,我受人所托有看护之责,就必须要追究。”

    猪八两嚷道:“明明是两枚,师兄,难道你自己偷着又多吃了一枚?”

    心猿悟空叫道:“那一枚果子一摘下来就不见了!想必是自行回来处。”

    清风转身怒斥道:“摘下来三枚就是三枚,贼猴,你难道是个不识数的未开化野种吗?”

    玄奘赶紧拦住:“悟空,休得再多言!……小仙童,你想如何处置?”

    清风:“我守护此树一千八百年才求得三枚草还丹,若是依我,就罚那贼猴守树六百年。但我做不得主,得镇元大仙说了算,在他没回来之前,断不能放你们离去。”

    猪八两呵呵笑了:“罚我师兄守树,那果子还有地剩吗,你不知道当年西王母的仙界蟠桃园是什么下场吧?”

    就在此时,后院传来明月的一声惊呼,清风神色一变化为一道神风而去。接着山谷中风声四起,笼罩在五观庄内外的仙灵不染之气竟随风散去。玄奘等人疑惑不解,只见心猿悟空抖了抖身子道:“解气!”

    玄奘上前一把抓住他:“悟空,你刚才做了什么?”

    心猿悟空一龇牙:“那小童-得理不饶人,一口一个贼猴,我一生气动念,就使了个分身法,真身去后院****了那棵树!多施舍一个果子,就如要了命一般,算什么仙家修行?不如帮他们断了这烦恼根,倒也清静。”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智诜被唬的一哆嗦:“大师兄,你怎么如此胡来?”

    心猿悟空:“你怎知我是胡来?草还丹再神奇,能替人修行吗?死守一棵树,怎能得真解脱?不舍一个果,哪有缘起因?你还不懂其中玄妙。”

    “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你喽?”一个冷冷地声音传来,只见清风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院门处,手中拿着一支二尺长的金锏,那是他地法器金击子。

    心猿悟空一耸肩,摆手道:“不必客气。”

    清风反常的没有再生气,只是冷笑不止:“你总是自以为有道理,但不能为他人妄拟天心,真的以为自己做什么事都是应该的吗?……玄奘,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说,事情算到你地头上?”他绕过其余众人,径直来到玄奘身前。

    玄奘无言地点了点头,后面心猿悟空见清***气不善,目露凶光正要过来,却突然抱头摔倒在地,不住的呻吟打滚显得痛苦异常。而玄奘嘴唇微动,不知在念什么咒语。

    清风没有理会这一切,沉声道:“那么天地灵根所受的一棒,我也打在你的头上。”说话间已挥起金击子,朝着玄奘当头打落!

153回、清风忿挥金击子,大乘天奴灭金身

    清风忿然出手,这一击打得又是毫无征兆,猝然之间猪八两与智诜都来不及相救,金击子结结实实的打在了玄奘的顶门上,将僧帽打的粉碎。玄奘并未躲闪,整座五观庄以及庄外的海天谷都似震颤了一下,他被打得跌倒在地。

    等猪八两与智诜抢步上前去救师父,心猿悟空从地上弹起来挥棒欲击清风,而清风已化作无形之风往后院飞去。

    “尔等住手!”这时听见一声断喝,玄奘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掸了掸僧衣上的灰尘,看他全身上下,竟然毫未伤。

    “我的修行不伤天下有灵众生,你若是大乘天,我打也就打了,可你是玄奘,我自不会伤你。欲求真法,就依宏愿之心去求,不打灭你的护体金身,算不得真正的人间功德。”风中传来清风的一句话,然后就再无他的声息。

    到底生了什么事?这要解释玄奘是什么人。

    他是佛门大乘天入世历劫轮转之身,不是金仙、菩萨斩出的人间化身,就是大乘天本尊法身再入轮回,托舍投胎为玄奘。带着前世所的宏愿之心,却不带着前世的仙界记忆与神通法力,需要在这一世中修行历证,如果所愿心圆满,寂灭之后重回仙界,那么就能证得大乘天菩萨果。

    玄奘一出生是个凡人,证罗汉果,证觉缘乘,修为不低,但还不能与金仙清风相比。不过他也并非是个完全的凡人,大乘天本尊法身轮转,带着前世的金身福缘庇佑,有六丁六甲、五方揭谛、四值功曹、一十八位伽蓝化身随行护法。西行路上玄奘经历重重劫数,总能有惊无险,不是仅仅仗着他几个不靠谱的徒弟。

    清风那一击,打灭了他的护法金身,六丁六甲无踪,五方揭谛尽灭。四值功曹弃守,护教伽蓝皆去。只留一个凡人玄奘。清风有那么大的能耐吗?谁叫玄奘不还手呢。

    这不等于坏了玄奘的修行,修行就是个人的修行。别人是坏不了的,就是打灭了他的护法金身而已。如果玄奘此世宏愿圆满,寂灭之后仍能证得大乘天菩萨果,只是过程要凶险了许多。而且清风离去时话说地明白——如此才是真正的人间功德。

    心猿悟空打倒了天地灵根。明月失去了仙灵不染之气地庇护,清风要想帮她会麻烦许多。清风打灭了玄奘的护法金身。心猿悟空再想护玄奘西行求法也会麻烦很多。清风守护天地灵根不力。被心猿悟空打倒,有他自己地责任。但是玄奘教徒无方,也有责任。

    金仙泄愤的手段,倒也玄妙的很。

    打了玄奘当头一记,清风未再纠缠,来到后院。天地灵根散落的断枝挂着残叶倒在那里,脱落地叶片早已化作仙灵之气散去。明月坐在地上,抱着残存的树根哭泣。小脸上全是泪痕哭地很伤心。一千二百年来,还是第一次看见她流泪。

    清风蹲下身来。手放在明月地肩上柔声劝道:“天地灵根如今已毁,这也是你的修行机缘,否则你永远离不开它的庇护,不了此种愿心。”

    明月垂泪道:“清风哥哥,你就不伤心吗?”

    清风:“未伤我心,它在我眼中只是一棵树,但我守护了它一千八百年,自然不希望看见它被人所毁,心中有遗憾与忿意。”

    明月:“可是我伤心。”

    清风伸手拭去明月脸上的泪水道:“古往今来,天上地下,我只见过一位仙人流泪,就是眼前的你。……你伤心也是应该的,它是你的来处,是你灵台中的世界,也是一千二百年来庇护你地天地。”

    明月站起身来,脸色淡如金纸,突然晃了晃手抚额头道:“清风哥哥,我感觉好晕好难受。”

    清风把她抱住了:“你地五官神识与天地灵根一体,心猿悟空打倒了天地灵根,也伤了你的仙身。还好你已经能离开天地灵根地庇护,刚刚又服用了一枚人身果,应该无恙。这就是你化形天劫中的劫数,须静坐行功渡劫。”

    明月很虚弱的说:“我的愿心不是离开天地灵根能染尘俗之气,而是希望天地灵根无恙。”

    清风:“既然如此,你就入坐吧,我会为你护法,只要天地灵根无恙,你也能历化形天劫圆满成就金仙。”

    明月:“我救不了天地灵根。”

    清风:“你有汇聚仙灵之气的神通,天生不染尘俗,却没有救活天地灵根的法力。但是你放心,我料定天地灵根无恙。”

    明月的眸子亮了亮:“你有办法帮我救它?”

    清风:“我没有办法,但是有人早已料到今日局面,这是一盘棋,你与我都是棋子,当我打中玄奘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明了。”

    明月:“你是说镇元子?”

    清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很蹊跷,镇元子在哪里建五观庄不好,偏偏要在这个地方?玄奘路过此地时恰恰草还丹成熟,而镇元子又恰恰因故不在此地。这一万多年才成熟的人身果,镇元子就把它扔在这个地方,还特意留清风去迎玄奘师徒进门,以镇元子的大神通,就想不到可能会生什么事吗?

    他应该是故意的!镇元子为什么要这么做,清风并不愿意关心,但他却想明白了一点,肯定还有后招,镇元子不会凭白无故的让天地灵根毁了,这棵树还有树上的草还丹肯定还有大用处。如果是这样的话,天地灵根无恙,明月也无恙。

    明月想了半天才说:“清风哥哥,我们被镇元子算计了,你不生气吗?”

    清风摇了摇头:“镇元子对你我并无恶意,你虽遭难,却也正是历劫成就金仙的机缘,如果天地灵根最终无恙,你也借此机会修行有成,我们没有什么好怪罪他的。不必生气。”

    明月还是有些担忧的说:“但你答应了镇元子守护天地灵根,如今天地灵根被毁。你有守护不周之责。”

    清风:“我的责任我自会承担,等到他设法救活天地灵根时。我会出手帮忙。你既然已此愿心,就好生在此等待吧,入坐调养生息。”

    明月:“那玄奘师徒呢?他们走了吗?”

    清风:“爱留就留,爱走就走。我已经不想再理会。天地灵根如今毁了,我也无所守护。虽不生镇元子的气。但也不想再插手他的事,除了救天地灵根助你修行之外,五观庄的一切与我再无关系。”

    明月虚弱的脸色上终于露出了笑意:“清风哥哥,其实你想留他们也留不住,就那心猿悟空一个人,你也未必是对手。”

    清风:“没关系,镇元子自然会留他。”

    “既然这样,我就放心了。就在这里等着天地灵根复活。”明月从清风地怀抱中起身。走向天地灵根的枯枝残叶,身形突然消失不见。

    “慢着!”清风没有料到她会这么做。出言阻止但已经晚了,只有对着倒地地天地灵根叹道:“明月,你为什么这样毫无保留的相信我?如果天地灵根救不活,你也完了!”

    明月消失之后,清风一直静坐在残根之下闭目无言,仿佛五观庄中地一切已经与他无关。不知过了多久,天上有仙乐之声,四面有祥云环绕,清风睁开眼睛,看见镇元子率领众仙家弟子已飞落眼前。

    “天地灵根怎会这样?”镇元子开口第一句话就问道。

    清风站起身来,也不隐瞒什么,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最后道:“我守护天地灵根不力,有负你所托,如天地灵根不治,尽请大仙责罚。”

    镇元子长叹一声:“这也怪不得你,那猴头神通广大手段百出,我也是早有所闻。”

    清风眼中有光芒闪过:“原来你早就知道心猿悟空是什么人?”

    镇元子:“他是西天光明教主在人间斩却的心猿之念,化为九窍顽石,却不知为何自感成灵,天性多动顽劣不堪,须菩提尊下界为一隐居道士,点化心猿,并为他起名悟空,期翼他斩却心猿成悟空,西天光明在人间普照圆满。”

    清风地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后来呢?”

    镇元子:“他得了大神通,有金仙不灭之体,曾大闹天庭,偷走兜率天宫灵药,成就金刚不坏之身,被佛旨镇于五行山下数百年洗炼凶顽之心,后经观自在菩萨指点,护玄奘西行求法,以求功德圆满。”

    清风淡淡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镇元子见清风的反应有些意外,诧异地问道:“那玄奘师徒现在何处?”

    清风:“如果不在庄中,那就是走了。正如你所说,以心猿悟空地神通广大,我强留是留不住的,但镇元大仙的手段自然比他们更高明。”

    “走了?”镇元大仙一跺脚,腾云而起就去追赶,其余众弟子也跟着大仙飞天而去。清风抬头看着天空,抿着嘴唇面无表情。

    随后生的事情就似与清风无关了,镇元大仙门下众弟子对于清风没有守好天地灵根,还是这样一副不闻不问很拽的态度颇为不满,但镇元子没话,其它人也不好说什么。镇元子去了,清风依旧留在后院守护着残败的天地灵根。

    镇元子施展乾坤大袖,将离去的玄奘师徒捉回,而心猿悟空千变万化手段百出几番逃脱,却都没有逃过镇元子的大神通。玄奘师徒三番五次被捉,终究无法逃走,心猿悟空最后无奈地问镇元子道:“你待如何?”

    事情至此峰回路转,镇元子拉住心猿悟空道:“我也早闻你地大名,知你的神通手段,但你不要越理欺心,这道理不论讲到何处,你也要还我人身果树。”

    心猿悟空道:“早说这话,不也省了一番折腾,我还你一株活树便是。”

    镇元子道:“你若有此手段,能救活这株树,我就与你结为兄弟。”

    这两人说定。镇元子就放了玄奘、猪八两、智诜等人,将他们安置在五观庄内礼待。而心猿悟空去求各路仙家医树。

    清风在后院不闻不问,事情却是清楚地。至此心中更加明了。那镇元子既称在仙界与大乘天是故交,怎么回头要与心猿悟空结拜为兄弟?只怕五观庄布施草还丹的安排,其中另有文章了,不仅是冲着玄奘的前世故交之情。

    那心猿悟空卖弄手段。凭着在仙界的人脉,请来了各位金仙与帝君。这几日来往不歇。却都治不了天地灵根。镇元大仙却把诸位仙家都留在了五观庄,名为做个见证,却是结交结缘之意,一时间五观庄仙家高朋满座,宛如灵山法会。

    众仙家救不得天地灵根,清风也一直没有露面。直到这一日,瀛洲九老携来碧藕琼浆也无功而退,镇元子走进后院对清风道:“仙童。就算心猿悟空求来灵药。也只医得活这棵树,恢复不了天地灵根。”

    清风离坐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明月已化身与天地灵根一体。只要树救活,天地灵根也就等于重现,明月也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

    镇元子捻须笑道:“如此皆大欢喜,我心甚慰!”

    清风淡淡道:“听你的意思,客人来地差不多了,天地灵根也该救活了,那心猿悟空此番欲上何处求药啊?”

    镇元子:“正在陪众仙家用碧藕琼浆,仙童却不愿出席,心猿悟空稍后将去灵山仙界普陀道场请观自在菩萨。”

    清风向镇元子深施一礼:“我没有守好天地灵根,也有责任,请求与心猿悟空一同前去普陀道场请观自在菩萨。那猴头十分顽劣,我也想看着他,以防他在普陀道场乱来,连累大仙开罪了菩萨。”

    镇元子想了想点头道:“这样也好,那普陀道场巡山护法黑熊精,与心猿悟空有宿怨,遭遇恐起争执。仙童跟着一起去,可以在一旁劝解并说清来意,料想观自在菩萨不会为难。”清风随心猿悟空飞升普陀道场,出入仙界都要历天刑雷劫,心猿悟空在云端上打了个跟头旋身就入了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紧随其后的清风有些诧异——这猴头只怕做业不少,历天刑怎生如此轻松?就算他法身强悍心志坚定,天刑也不能如此轻描淡写啊?

    随即一念又想通了,心猿悟空这段时日恐怕已来往仙界多次,以前种种业力在他第一次出入仙界时已经洗去了,那次一定不轻松,不知道法身有没有被斩灭?心猿悟空曾吃了一枚人身果,不知此时地法身是不是借人身果的妙用重新凝聚而成?就算法身可凝聚,但历天刑中种种怨念纠缠而神识未散,这心猿悟空地心志之坚却也相当了得!

    清风一边这么想,一边也飞升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来到普陀道场。

    普陀道场清幽峰峦不断,紫竹云岭间白鹤栖松柏,清风的身形出现在道场外围的一片紫竹林边,一边举步前行一边还揉着脑门。刚才经历的天刑雷劫没什么怨念纠缠,但是脑门上挨了重重地一记,虽不伤身,可眼前金星乱冒耳中震响轰鸣,半天没回过神来。

    耳鸣刚止,就听见前面紫竹林中传来呼喝与打斗之声,两条人影飞上半空斗在一起,有个震雷般的声音喝道:“你这泼猴,还敢送上门?偷东西偷到普陀道场来了吗!只见一条威风凛凛地黑大汉,手舞一支黑缨枪,与心猿悟空斗在一处。那大汉好生了得,枪来棍往竟丝毫不落下风。清风想起了镇元子地叮嘱,心中暗道这位恐怕就是普陀道场的巡山护法黑熊精了,果然一见面就与心猿悟空起了冲突。

    清风二话不说,御神风飞上半空,祭出金击子就打了过去。心猿悟空正与黑大汉过招,没有防备清风突然冲他难,脑后中了一记,哎呦一声就被打落在紫竹林中。

154回、净瓶甘露活枯树,金仙童子拜观音

    普陀道场巡山护法熊居士正与心猿悟空交手,却没料到与悟空同来的小童子突然出手,不帮心猿悟空却帮他,端枪后退道:“小童子,你是何人?既与那泼猴一道前来,又为何将他打落?”

    清风抱拳道:“我乃昆仑仙境闻醉山药田童子清风,与心猿悟空同来,求观自在菩萨医治被那泼猴打倒的天地灵根。”他说话的同时使用了“妙语殊胜”的神通,话语伴随着神念将整件事的原由交代清楚。仙人以大神通交流,就是这般简便。

    心猿悟空从地上一轱辘身蹦了起来,指着仙童骂道:“你这黑心小子,与我一道来求灵药,怎得在我背后下黑手?”

    “进菩萨道场不知礼拜,上门有求于人,却与巡山护法动手,殊为无礼,故此出手制止你的凶行。镇元大仙曾有嘱托,让我看住你不要乱来,以免开罪了菩萨。”清风淡淡的答道。

    心猿悟空正要怒,不远处有个祥和悦耳的声音传来,微微带有嗔意:“你这泼猴,在哪里又闯了什么祸事,躲到我普陀道场来了?”

    这是观自在菩萨的声音,心猿悟空闻言腾身而起向声音来处飞身而去,熊居士与清风也跟在后面,清风以“无语观音”神通问道:“还未请教护法大神的尊名?听闻你与那心猿悟空有宿怨,刚才一见面就动手起了冲突,那猴头是怎么得罪你的?”

    “去年玄奘师徒西行路过黑风岭,无端打死了我两位结义兄弟……”熊居士来一道神念,对清风讲述了当初的一段往事-

    这位熊居士原先是黑风山上一位成道的黑熊精。于黑风山上建立洞府名曰黑风洞,洞天前有一幅题字:“静隐深山无俗虑,幽居仙洞乐天真”,倒也是个乐天知命地得道妖王。

    山中还有两位修士与熊居士是数百年来的故交,一白花蛇精名叫李丰居士,一苍狼精名叫闲心居士,此三人号称黑风山上三居士。熊居士福缘深厚资质过人,早已成就仙道。而李丰居士与闲心居士,修行尚未出神入化。

    黑风山下二十里有一座观自在禅院,院中老寺主金池上人已经有二百多岁了,黑熊精等三人也经常到禅院听闻佛法。与金池上人有结交。

    那金池上人虽是个出家僧人,却好养生全形之道,经常与熊居士等人在一起谈论立鼎安炉、抟砂炼汞、白雪黄牙等佛家人眼中的旁门外道。相处的倒也融洽。

    就在去年,玄奘带着心猿悟空,路过观音禅院求宿,金池上人听闻玄奘不远万里西行求法,特意请到禅堂问茶。那老僧活了二百多年,平生收藏的日用物件如茶钟、茶盘等都十分精致,特意拿出来待客,玄奘夸赞了几句。

    金池上人谦虚道:“这般器具。出家人眼中何足夸赞?长老来自天朝上国,随身可有什么佛宝,能让老僧开开眼界?”

    玄奘只说无宝,一旁的心猿悟空却起了卖弄之心,对师父道:“日前我收拾包裹,见袈裟一件,那可不就是佛宝?”

    金池上人一听袈裟二字就笑了,命弟子取来了上百件僧衣,件件精美异常。是二百多年来四方信徒所供奉。心猿悟空争胜之心难抑,玄奘没有劝住,他已经打开包袱抖出了观自在菩萨所赐的锦袈裟,立刻霞光满室彩气盈庭,一看就是一件佛门异宝。

    金池上人一念之差,动了贪毒之心。

    这老和尚平常也不是坏人,修身功夫还不错。否则也活不了两百多年。但心性还是有偏。如果按现在的话来说,他更适合做个收藏家而不是去当和尚。平常好收集珍奇物件。见到这件宝物,心为所迷,竟再也舍不掉了。

    他向玄奘借去袈裟,称想在观自在菩萨座前供奉一夜,他也好细细品赏,一面吩咐僧众安排玄奘师徒到禅堂休息。等玄奘师徒安歇后,金池上人在灯下捧着袈裟长嘘短叹,有两位徒孙广智、广谋问他为何叹息,金池上人只说不舍此宝。广智、广谋想出了一条毒计,趁玄奘师徒睡着,在外面堆干柴放火烧了他们师徒睡觉地那间禅堂,这样袈裟不就留下来了吗?

    心猿悟空神通广大,寺中动静不对他早已察觉,隐身变化探听出寺僧的毒计,恨的直咬牙关。待到僧人放火时,心猿悟空施法护住师父所睡的禅堂,断绝了内外声息,同时施法招来一阵大风,将火焰吹散烧着了整座禅院。

    这一夜,寺中僧人极力扑火,但这风势火势来地怪异,怎么扑也扑不灭。冲天大火惊动了黑风山上的熊居士,也驾云过来救火。可惜他来的迟了,火已救无可救,却在火海中看见一件熠熠生辉地锦袈裟,水火不能侵。熊居士知是佛门异宝,一时动念把袈裟带回了黑风山。

    天明之后玄奘走出禅堂看见一片断瓦残骸,寻问之下方知昨夜之事,既感叹金池贪毒招祸,也责怪心猿悟空放火,命他寻回锦袈裟。金池上人闻讯悔恨不已,在火场中触墙而死,心猿悟空找不到袈裟只得逼问寺僧,恰在此时熊居士遣人送来了一封请帖。

    心猿悟空夺过帖子,只见上面写道——

    “侍生熊居士顿拜,启金池老上人。屡承佳惠,感激渊深。夜观回禄之难,有失救护,谅仙机必无他害。生偶得佛衣一件,欲作雅会,千乞仙驾过临一叙。是荷。先二日具。”

    原来是熊居士请金池上人两天后去黑风洞参加佛衣法会,品赏他新得的一件宝物。心猿悟空得知袈裟去向,腾云赶去黑风山,正巧碰见李丰居士、闲心居士与熊居士在山中谈论佛衣法会筹备之事。他大喝一声:“这伙妖贼,偷我袈裟,还谈什么佛衣法会?”挥起金箍棒就打了过去。

    李丰与闲心二位居士猝不及防被当场打死,熊居士祭出黑缨枪与心猿悟空交手,喝骂之中才知事情始末——那锦袈裟是过路僧人玄奘之物。但心猿悟空无端打死他两位好友,熊居士心中深恨,哪肯再还他袈裟?

    熊居士修为了得,仗着洞府庇护。心猿悟空一时之间也奈何不得。他回去之后玄奘责怪甚切,又念咒惩戒,心猿悟空无奈之下去普陀道场撒泼。因为事情是在观自在禅院里出的,他非要观自在菩萨站出来负责不可。

    观自在菩萨随他下界。引出了熊居士,以大神通收服,斥责道:“你在火海中不寻旧友。却只顾取宝而去,袈裟明明得自观自在禅院,却又请金池上人去开佛衣法会,这是何等居心?……动贪嗔之念,炫耀异宝引动人欲祸端,与心猿悟空同罪,加金箍一顶以定心真言约束。”熊居士被观自在菩萨收服,来到仙界普陀道场于紫竹林中修行。为普陀道场巡山护法——这就是他与心猿悟空恩怨的始末。

    说话间已经来到观自在菩萨座前,只见一条如玉带般地清瀑之下,诸天神、木叉、龙女簇拥着莲台上一尊女身菩萨,宝相庄严仪态万方。心猿悟空上前行礼,向菩萨说明了来意。

    观自在菩萨叱道:“又在镇元大仙那里闹事,你这泼猴真不知好歹!既然求医树之方,何不早来找我?我这净瓶中的甘露水,擅治仙树灵苗。”

    清风在后面冷冷插话道:“若早来找你,五观庄哪得那么热闹?听说是菩萨点化心猿悟空护玄奘西行求法。这事你也有责任!你说擅治仙树灵苗,我要试一试方可相信。”

    观自在身边的龙女喝道:“哪来的小童子,菩萨面前不拜,还出言不逊?”

    清风反诘道:“我非菩萨座下童子,观自在菩萨也无半点慈悲于我,我为何要拜?天地灵根是镇元子之物,但有一仙童明月已化身于残枝一体。我知菩萨地大神通或可活树。但要相信树活之后明月能化形脱身而出,才能让菩萨伸手。”

    观自在菩萨也不生气。微微一笑道:“悟空,你先回五观庄待信,我随后就到。……清风,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我就随你去人间试一试神通,让你相信便是。”

    打走了心猿悟空,观自在菩萨与仙童清风下界来到人间,飞于云端之上看人间苍茫山野,菩萨问道:“仙童,你想叫我怎么试呢?”

    清风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菩萨,世间最好的医生是谁,能否化腐朽为神奇?”

    观自在菩萨答道:“就算将人间第一神医孙思邈请来,也救活不了天地灵根,但我手中杨柳枝洒下净露即可。”

    清风停在半空,一指脚下道:“就在此山间有一株枯槁古树,扎根之地灵之气充盈,此树根骨不俗,却已枝叶衰残,你去试一试。”

    他们落下云头来到山腰,此山不高却灵气充盈,远远地望见二十里外的一座城池。半山谷地中有一株茶树,约三丈来高,枝干窈窕颇有灵姿,但已枯槁衰残。观自在菩萨来到树前,净瓶中洒出一滴甘露水于树根下,再一挥扬柳枝。

    生之机润物无声,但清风的神识却能感应到,那棵树“活了”,生机已复,来年将再新芽。他闭目推演,此法能救天地灵根,明月也将无恙化形而出,于是俯身拜倒:“多谢菩萨慈悲。”

    观自在菩萨侧脸问道:“仙童,你因何而谢?”

    清风:“非为天地灵根,我为明月而谢。”

    金仙下拜,菩萨受礼,两人姿势未动脚下祥云升起已到半空,却露出了身形。恰好山中有一伙砍柴的樵夫,离山顶不远还有几位采药人,都看见了这一幕,慌忙丢下手中地东西纷纷下拜。

    菩萨见露了行藏也就不再掩饰,在山巅之上现出五彩庆云与百丈法身。远近乡野与州城中万民震动尽皆顶礼。观自在菩萨以妙语殊胜大神通传音道:“我乃灵山圣境普陀道场观自在菩萨,今日下界显圣,诸位若有虔诚向佛之心,来日当结善缘。”

    等众凡人再抬头看时,天空庆云与法身已收,再不见菩萨身影。

    救活人间一株枯树,观自在菩萨与清风驾起风云直奔龟兹国境地海天谷五观庄。镇元子早得到消息,与众仙家在庄门前等候。见到观自在菩萨落下云头一一上前行礼问候,说笑间众人簇拥着菩萨来到后院,见到了枝残叶败的人身果树。

    菩萨照样施法,洒一滴甘露于残根之下。手中杨柳枝一挥,满天青光升起将人身果树笼罩其间。这番情景与山中救活古茶树大不相同,菩萨使出了大神通法力。如同渡化世人地宏愿之心。

    见此情景,镇元子也飞上高空,大袖舒卷化作无形的清灵之气,垂天千丈护住那满谷青光。眼前所见真真切切化腐朽为神奇,那一株残树根枝相合,叶长芽生,树冠上还隐约可见草还丹挂果点缀。

    等菩萨收起杨柳枝,镇元子也落回院中。这棵树已然恢复原形,接着天地之间仙灵之气重新收拢,笼罩于五观庄内外,天地灵根重现。然后树上跳下来一个小女娃,清风一卷衣袖施法将她接到身边,此人正是明月。

    明月修行的就是天地灵根妙法,有救回天地灵根的神通,却没有那么大的法力,得到观自在菩萨地甘露滋润。镇元子又以*力相助,不仅此树存活,而且又复天地灵根之妙。明月一现身就惊叫道:“清风哥哥,天地灵根又活了,你果然说话算数。”

    清风挽着她道:“不是我说话算数,而是镇元大仙妙算无遗,观自在菩萨妙手回春。”这话中分明有刺。有嘲讽镇元子之意。

    观自在菩萨微微笑道:“这位仙童就是明月喽?你们若是拜在我地门下。也是普陀道场好一对金童玉女。”

    她有收拢之意,但却没有明说。只是做了个假设。那边镇元子还没开口,清风已直截了当的摇头道:“我已证金仙果位,欲寻太上忘情之道,哪有拜在菩萨门下道理?”

    观自在菩萨碰了个软钉子,那边镇元子岔开话题圆场道:“天地灵根重现,我守前约,与心猿悟空结为兄弟!今日菩萨与众位仙家到此,又逢万年人身果熟,正好奉与诸位品用,一来谢劳,二来相庆,三来做个人身果法会共结善缘。”

    众仙家纷纷唱诺还礼,都说五观庄一聚是佛道两界地盛事,镇元子命弟子取二十四枚人身果,引众人到正殿享用,他与心猿悟空在“天地”二字面前结拜为兄弟。

    那猪八两倒是个实心眼,跟随众人走出后院时,见清风还站在那里无动于衷,凑过来问了一句:“仙童,大家开会吃果,你不去吗?”

    清风淡淡答道:“镇元之心我已知,不愿与之,你请自便吧,不必管我。”

    前院在开人身果法会,清风站在天地灵根下若有所思,明月在他身边悄声问道:“清风哥哥,你守了一千八百年才得三枚果,现在镇元子开法会以果待客,你怎么不去呢?”

    清风反问:“你想去吗?”

    明月摇头:“你不想去,我也不想去。但你说镇元之心已知,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他想成就真正的地仙之祖,而不仅仅是一个尊号,万寿山与天庭、佛国鼎足而立。”清风答了这一句,见明月眨着眼睛不解,又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明月,你已有金仙成就,知道金仙果位地妙处吗?金仙果位有何大解脱?未必法力比真仙更强,这一点还是要看修行根基,但境界上的区别最重要的是多了一样大神通——能在灵台中开辟天地,化虚为实,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有造化之功。

    飞升成仙,跳出生死轮回是脱,修行人地修行,其实也是一种信仰,在追求一种存在的方式。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等同寂灭,实则一无所有,成仙之后去地往往是已经开辟的仙界,比如天庭。

    金仙可以自行开辟一片仙界,以灵台愿心化转而成,就是他修行中向往的净土天国,是存在方式的一种极大脱。但很少有金仙直接这么做,为什么呢?因为大小难易之别!

    清风曾经对明月说过“灵台中造化神用俱足,一念之间,一片山河天地,一体有灵之身,皆能纤毫毕现,就是修行到了地步。”——这是金仙成就的基础。

    设想一下,假如是个普通人,你能一念之间将身边一个普通的景物,比如你住地房子,在心中纤毫毕现吗?心法修行未成自然是做不到地,更别提灵台造化之功了。金仙开辟仙界,同样也受法力与“见知”之限。

    打个比方,你可以在神识延伸与法力所及地范围内,造化出一个理想家园,但推开门却一无所有,这也不是最佳的结果。还有一点,一人所见所知能完全通透地景物毕竟有限,出这个范围也造化不出来。

    于是绝大部分金仙并不是孤辟天地,而是来到早已开辟的广袤仙界中,在此基础上延伸开辟仙人修行洞天,与原有仙界连成一片。

    这么做有两个极大的好处:一是能领略仙界中各位仙家的造化之功,弥补自身修行中见知的不足。二是能广结仙缘,同享仙界中自己无法造化之物,相当于你自己造了一座庄园,而别人在庄园外为你铺设好了一片山《西游记》的情节有重合,因此奉送一大截不计入收费字数的内容。

    鉴于某些读的讨论,在此声明一下,本书中的心猿悟空不是电视剧里的孙悟空,玄奘也不是那个唐僧,《灵山》的情节与人物是另一种独立地解构方式。

155回、锦襕袈裟飞烟灭,明月不归随风辞

    在已有的仙界中开辟仙山洞府必须有两个条件,第一是原先开辟仙界的主人同意,仙界本就是灵台所造化,造化不同意,别人也不能在此基础上延伸开辟。其二是修行道法要有相通之处。

    至于第一点,原先的仙界中的主人通常不会拒绝,因为这对他也有很大的好处。仙界本是他的灵台中化转而出,他人以法力在此基础上延伸开辟,所造化出的一切也印入仙界之主的灵台之中,等于延伸了他的神识与见知,互相都有益处。

    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最大的一片仙界就是天庭,为玉皇大天尊玄穹高上帝自洪荒时开辟,初时的规模并不算太广大,不过是一片凌霄圣境,后来西王母飞升至此,与玄穹高上帝结为道侣,以*力开辟瑶池圣境与蟠桃园。

    蟠桃园中的蟠桃堪称仙家第一异果,其效用不亚于天地灵根上的人身果,玄穹高上帝与西王母在仙界召开蟠桃法会,引来了最早的道家十二金仙,共同在此开辟仙山洞府,仙家景象规模越来越大,号称天庭,成为了游散仙人的飞升之地,可谓功德无量。

    天庭是在凌霄圣境的基础上,多位大德金仙灵台造化之功而成,除了各金仙各自开辟的洞府之外,还有广袤的空间,正适合仙人们在仙界修行。没有金仙境界的仙人虽无开辟之功,但可以在既有仙界中建立洞天与各类仙家境象,对人对己都有好处。

    由于历史和现实的双重原因,天庭已经成为中土众修行人心目中仙界的代名词,游散真仙飞升后都会来到此地。而金仙开辟各自的仙界,也会选择天庭为基础连成一片再成规模。

    至于佛门修行另有讲究,佛家弟子修行有成,寂灭往生后都会去西天教主无量光开辟的佛国仙界。又称灵山圣境,人间是他们的轮回修行之所,也是接引众生渡入佛国的功德之地。各菩萨开辟仙界道场,也有各乘天之说。佛国与天庭,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两片最大地仙界。

    仙界本属凡人不可思议之地,谈论起来貌似有限,实则开辟无边,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并没有界限。

    那么另一个问题就来了。怎么从一片仙界进入另一片仙界呢?没有路,只问灵台心境。如果你本身有进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的修为,又愿意且能够了解对方的修行心境。就可以进入对方的仙界。换句话说,即使你是修金丹大道的仙人,也可以拜访佛国。再进一步讲,如果你能够了悟景教中人的修行心境。甚至可以去拜访所谓高德上帝的天堂。

    当然了,拜访作客是一回事。如果想在一片仙界中延伸开辟。那必须有同源修行功果。

    镇元子开辟的万寿山仙界,却独立于天庭与佛国之外,虽然经过了千年地经营规模不小,但都是他自己门下的弟子飞升之所,并无其它的金仙来合力开辟,也无地仙人飞升至此安置洞府,因此远不能与佛国与天庭相比。

    那么镇元子今日在五观庄这一番人身果会,结交佛道两家。盛事将传遍人间与仙界。往后定会有不少佛道两界的高人往来万寿山作客,不仅能吸引高人与其门下弟子在此常留。也能吸引那些不愿去天庭的飞升散仙来万寿山。镇元子的好处显而易见。

    清风说到这里已不必再多讲,明月睁大眼睛连连点头都明白了,她问了一句:“镇元子想把自己地万寿山变成仙人飞升之所,还想结交那些尚未开辟仙界的金仙来万寿山。但是天庭有蟠桃法会,万寿山有什么,人身果法会吗?”

    清风:“天地灵根只有一株,与蟠桃相比,人身果实在太少。”

    明月直眨眼睛:“镇元大仙有灵台造化之功,可以在万寿山造化人身果园,就像当初西王母造化蟠桃园一样啊?”

    清风伸手刮了她地小鼻子一下:“灵台造化受见知之限,镇元子再大地法力,也无法在万寿山植造人身果园,普天之下有此神通只有一位金仙,就是你——明月!”

    明月哦了一声:“我刚刚成就金仙,就有这么大的用处啊?让我好好想想,如果让我开辟仙界,我真的什么都不会,只会在灵台中造化天地灵根。”

    清风:“修行有此一用,对于镇元子来说就足够了。他妙算无疑,连你的修行都想到了,假如不是五观庄这一出,你也不会这么巧能在此时入劫、历劫成就金仙。其中过程对于你来说真凶险啊,却不是他本人的凶险!”

    说道这里清风长叹一声,又接着问:“有此经历,我的推演之道也更为精进,恐怕是唯一出乎镇元子意料之外的事。……明月,你愿意随镇元大仙去万寿山开辟灵台仙界吗?”

    明月想也不想就反问道:“清风哥哥,你去不去?”

    清风:“我不愿再随镇元子。”

    明月:“为什么?你不是不生他的气吗?”

    清风:“但我也不喜欢这样地事情,尽管你成就了金仙,不必问为什么,我就是不愿。”

    明月又问了一句不相干地话:“我们都成就了金仙,金仙是不是很多呀?”

    清风:“不能以多少论,据我所知天庭中有数十位,但不过百数。”

    明月讶道:“这么少?”

    清风笑了:“确实不多,仙家修行不是那么简单的,你心念纯净一丝不染,所以没有什么艰难感觉,但不要小看你自己。”

    明月又问:“一千二百年前清风哥哥成就金仙,但一直守护天地灵根不能去别处,现在一千八百年地约定已满,你可以去想去的地方了,为什么不去天庭开辟自己的灵台仙界呢?”

    清风摇头:“我的愿心有些自私,不伤天下有灵众生,也不受天下有灵众生所伤。我灵台中的天地山河。就是眼前所见的众生世间,不必也无法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

    明月:“那我也不愿留在镇元子地道场。”

    清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和我不同,失去天地灵根仙灵不染之气的庇护,人世间没有你喜欢的容身之地,修为也很难更进。”

    明月:“那没关系,我们可以一起找啊。”

    “我们?”清风的眉头似皱非皱。

    “当然了,就是我们,难道清风哥哥不愿意带我一起走吗?”明月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清风也看着她。默然半晌才道:“你真是这么想的?”

    “嗯!”明月很认真的点头,抿着小嘴表情很严肃。

    清风站了起来,掸了掸衣袖道:“那好吧。我实在拒绝不了你的要求,自会把你带走。”明月很开心地笑了:“谢谢清风哥哥,你现在要去哪里啊?”

    清风道:“人身果法会开的差不多了,我要去前面给镇元子一个交代。也扰乱他对你我的算计。”

    明月很不解:“你不是说镇元子妙算无遗吗,你怎么扰乱?”

    清风:“我有我地办法。让他的一番推演重归混沌不可知。须另起缘法。心猿悟空之乖张行事,本就在镇元子推演之中,到头来他与心猿悟空结为兄弟皆大欢喜,却偏偏无端把我算计,我怎能眼看着心猿猖狂无忌?”

    说完话清风让明月上天地灵根暂且休息,他办完事之后自会来带她离去,独自走出了后院。一出门只见外面站着一名魁梧的黑大汉,以无语观音术道:“小童子。说的好。事情本就不该这么便宜!”

    清风很诧异地问道:“这不是普陀道场的熊居士吗,你怎么也来了。是来参加人身果法会吗?”

    熊居士上前躬身施礼:“非是为法会而来,而是为相谢而来,那心猿悟空无端打死我两位至交好友,今日仙童打了他地师父玄奘以惩戒,为我出了一口恶气,故此特地相谢!”

    清风回礼道:“熊居士心中总有狠意纠缠,也非修行之福,这样吧,今天让你消去心头恨意,日后也好在仙界清净道场中潜心修行。”

    熊居士有些吃惊,伸手拦住他道:“小仙童,你想做什么?菩萨在前殿,还有诸位仙家高人,可不能乱来。”

    清风摇头道:“世上没有做恶地菩萨,也没有乱来的金仙,我要做的事也是助人修行,至于有人领不领情,我并不在意。你不必多说,就等着看一出好戏罢。”

    清风来到前殿,镇元子与心猿悟空结拜已毕,众位仙家、观自在菩萨、玄奘师徒、万寿山众弟子正在人身果法会上谈笑风生很是欢恰。

    见清风进门,镇元子举杯招呼道:“仙童,来来来,快坐下,这法会也少你不得。多谢你守护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也祝贺你成就金仙一千二百年,我刚才还和众位仙家提到,邀请各路高人到仙界万寿山作客,也欢迎你去万寿山开辟灵台仙界。”

    清风淡淡一拱手:“多谢镇元大仙的好意,如今一千八百年之约已满,我是来辞行的,将与明月仙童一起离开此地。”

    挑选这种场合来说辞行的事,清风可真不给面子,镇元子愣了愣,随即笑道:“仙童要走可自便,也欢迎常来万寿山作客,但明月仙童乃天地灵根感化而生,你也要把她带走吗?”

    清风坦然道:“不是我带她走,而是她愿随我走。……况且你我有约,我守护天地灵根修行一千八百年,并在闻醉山下开辟药田,可自取天地灵根上所结三枚果。明月乃天地灵根中仙灵之气感化而生,成就人身灵性,我带她走便是一枚守护之果。日前玄奘师徒路过五观庄,我已取两枚人身果,加上明月正合三枚之数。……于情于理,她都可以随我走,众位仙家与菩萨在此。想必也不会认为不该。”

    镇元子收起了笑容,捻须道:“如此说来也有道理,明月要随你走我不能阻止。但她的修行离不开仙灵不染之气的庇护,何不留在天地灵根之下,或去万寿山仙界开辟天地灵根,你也可常来看她,顺便来我道场作客。”

    清风只答了四个字:“明月不愿。”

    镇元子看了看周围众仙家,沉吟道:“明月欲随仙童去行游。那就去吧,法会之后,烦劳明月援手将天地灵根移回闻醉山药田。就可以自行离去。”

    清风摇头道:“明月只答应帮你将天地灵根移来五观庄,尚未答应帮你将天地灵根移回闻醉山,镇元大仙神通广大,就自己移树吧。反正你当初曾明言。不论明月帮不帮忙,你都会移走草还丹树。那么这次就恕明月不帮忙了。”

    观自在菩萨插话道:“清风。这本是随缘之事,何苦不与人方便呢?清风转向观自在拱手行了一礼:“结缘随缘,随缘本是善,不随善也不是恶,菩萨你说是不是?不愿则不为而已!我倒有个建议,就把天地灵根留在此处,以纪念今日人身果法会地盛事。……菩萨,既然你开口。我正巧有一件事想请教。”

    观自在:“仙童有何事请教于我。难道想与明月去我普陀道场?那也无妨。”

    清风:“非也,只想问一件东西。菩萨可曾赐给玄奘法师一袭锦袈裟?”

    观自在地脸色有些莫测,点头道:“确有此事,不知仙童问它何意?”

    清风转向对面的玄奘,朗声喝问道:“就因为那么一块遮身地布,惹动人心祸乱,观自在禅院放火,黑风山上杀人!千年古刹成断瓦残骸,山中修士无端殒命,而你也险些为贼僧所害,可有此事?”

    玄奘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低合什,愧然道:“确有此事,贫僧之失。”

    清风地语气淡然,语意却十分逼人:“既知如此,你还能披着那样一件袈裟去求慈悲真法吗?你还要把它当作一件不舍的佛宝吗?在众位仙家与菩萨面前,你还要带着它西行吗?”

    玄奘面容一肃,回头道:“悟空,去把锦袈裟取来。”

    心猿悟空看着清风挤眉瞪眼,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将熠熠生辉的锦袈裟取来交给师父。玄奘捧着袈裟递到观自在面前道:“弟子师徒有愧,而佛衣无辜,请菩萨收回。”

    清风却又说了一句:“若仅是神器法宝,自然无辜。”

    就这半句话让观自在菩萨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只有喟然一弹指,一片真火在佛衣上升起,带着大神通法力。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玄奘手中的锦袈裟于火光中化为乌有,玄奘的双手却毫无伤。菩萨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玄奘闻言拜倒在菩萨面前,又对几名弟子道:“还不过来拜谢菩萨的示法点化!”心猿悟空抓耳挠腮也无奈,眼睁睁的看着宝贝袈裟被烧掉了,还得过来拜谢菩萨。

    镇元子的脸色就如火光起灭般阴晴不定,他万没想到清风临走前会来这么一出。在这人身果法会上,他刚刚与将来会成佛门重要人物地心猿悟空结为兄弟,清风就让观自在菩萨烧掉了那件曾被心猿悟空卖弄过的锦袈裟。

    当着众位仙家的面,镇元子对此也无话可说,只能沉声道:“仙童好一番苦心啊!不知还有什么见教?”

    “没事了,到此为止,清风告辞,也替明月一道辞行!”清风向厅中诸位转圈拱手行礼,转身出门而出。他还没走进后院,熊居士大步迎上前来,俯身下拜道:“多谢仙童消我心头之恨!锦袈裟烟灭,玄奘拜谢菩萨,熊某也应拜谢仙童地点化。”

    清风伸手搀扶:“不必客气,结缘随缘而已,这也是你我的缘法。……唉,说到修行缘法,那厅中的心猿悟空真是好福缘。”

    “你说他吗?”熊居士悄然说了四个字:“上面有人!”语气顿了顿然后也叹道:“灭六贼、斩三尸、去二心,这西行求法是玄奘的宏愿功德,也是心猿悟空地修行之路,五观庄前已灭六贼,前面路上又该斩三尸了。”

    清风:“这等修行之路,你身为居士,不也是很清楚吗?福缘在人,修行却在己。”

    熊居士:“知易行难啊,不说别人了!仙童,既然那镇元子能与心猿悟空结为兄弟,我老熊也有个不情之请,想与你结为兄弟。”

    清风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与你结义?呵呵,看你的形容,我该叫你一声熊老哥。”风、熊居士、慧能三人合神念对梅振衣“讲”地一段往事,交代清风、明月的来历与前文中的一些伏笔。篇幅不会出“谈***”这一卷,也就是说在158回之前,梅振衣就会“听”完这个故事。最近书评区争执很多啊,我来转移一下话题,大家不妨推测一下,梅振衣听完这段故事要用多长时间?这段时间内可能又生了那些事情?

156回、身后尘埃已踏落,仙家动念自寻烦

    “明月,自从离开五观庄,就没见你笑过,一千多年来还是第一次,你既然心明无染,又何必在意这世间众生念的沾染气息?”清风挽着明月飘然而行,边走边问道。

    明月:“不是在意不在意,就是不喜欢而已。”

    清风:“也对,看来与你相比,我的心性还是落了下乘,本就不该问的。”

    明月终于笑了:“清风哥哥想问就问呗,我们现在去那里?”

    清风:“从你的来处,我们先去昆仑仙境闻醉山,了结一千八百年之约。”

    万法宗闻醉山八百里药田,生长各色千年灵药无数。世间很多灵药极耗地气,这一片药田虽大,但是千年来能够培植这么多灵药生长,一来是清风仙家手段凿建玄妙,二来是明月熟知各类灵药的物性配合分布,三来更重要的原因是天地灵根汇聚的仙灵不染之气。

    如今天地灵根不再,药田的地气削弱了大半,虽然仍是昆仑仙境数一数二的药田,但已不适合这么多灵药的生长。清风站在药田中问道:“明月,这里的灵药,那些是你所植?”

    明月环顾四周道:“全部都是,除了那一根仙藤。”

    清风开辟药田从一千八百年前开始,那时昆仑仙境还没有万寿宗,仙界也没有万寿山。后来镇元子在闻醉山建立仙府,开讲“万流归宗诀”,这才有了万寿宗。一千二百年前。清风成就金仙而明月出世,镇元子去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开辟仙界,这才有了万寿山。

    清风早年所植灵药,早已被万寿宗最早的那一代弟子修行时用尽,后来有了明月,清风只管开辟药田,灵药都是明月所植。这一千多年来,万寿宗弟子得世间最好的灵药所助,又有镇元子这样一位祖师爷*,先后飞升成仙有近百人。

    这其中地莫大福缘难以形容。别的不说。九转紫金丹中三百六十五味灵药,清风一次就能拿出三百零五味,剩下的六十味中还有五十五味是他认为没必要种植的。万寿宗历代弟子得的好处太多了,镇元子可谓深谋远虑。

    药田中只有一根盘古藤是清风一千八百年前所植。它缠绕在天地灵根树干上长达千丈,不入药用。只结了十二个雪白晶莹葫芦。一直没有完全熟透。天地灵根被移走,盘古藤倒伏于地,叶蔓枯黄而藤身成了半透明的金黄色,恰好已经长成。

    清风走上前去,将十二个葫芦摘了下来,又挥袖施法,将这根精心培植了一千八百年的仙藤收走。十二个葫芦飞上天空,分十二时方位在药田中穿梭。将药田中所有成熟的灵药全部采空。

    采药并不是连根拨。比如段节梨这种灵药,可能已经生长了千年。每十二年成熟一次,清风只收走了树冠上已成熟的段节梨果,留下了药园中的树。又比如百涎草这种灵药是三年生地草本,不可能生长千年,每三年结籽落地重,对地气要求极高。至于没有成熟地草籽,清风也没有收去。

    饶是如此,清风收走的千年灵药也实在惊人,珍贵如千年紫石芝之类的整株灵药,那就是连根采走了。

    药采完了,十二个葫芦飞了回来,化作拇指肚般大小,都被清风收于袖中。做完这些,清风冲明月道:“此地事毕,我们走吧。”

    他在药田中搞了这么大动静,早已惊动了闻醉山中的万法宗弟子,他与明月刚刚走出药田,万法宗掌门乔散人已经带领五位门中高手拦住了去路。清风上前道:“乔散人,相识四百年了,你已出神入化成就地仙,今日为何拦我去路?”

    乔散人施了一礼道:“清风,您带着明月仙童要去哪里?”

    清风:“我与镇元子一千八百年之约已满,带着明月离开闻醉山,在人间五观庄,已与镇元子交代明白,你不知道吗?”

    如今地闻醉山弟子大多不清楚清风、明月的身份,只当他们是一对药园童子,但掌门乔散人还是了解一些内情地,所以清风会对他这么说。

    说话间又有近百名弟子从闻醉山赶来,站在乔散人身后,见药园童子清风直呼祖师法号,掌门拱手却不还礼,背着手在那里轻描淡写地说话,皆面露义愤之色。但掌门在前,众人也不好插话,只能很狠的瞪着清风。

    乔散人答道:“此事我有耳闻,二位可自去,但今日为何返回闻醉山,将园中灵药采摘一空?我身为万寿宗当代掌门,绝不能允许二位就这样离去!”

    明月问了一句:“乔散人,你拦路是为了求药吗?需要什么灵药,以你与清风哥哥的交情,只要开口相求,是可以给你的。”

    乔散人被她说的哭笑不得:“非为我一人求药,而为我万寿宗弟子的修行福缘,你们不能将药园中的灵药全部带走。况且天地灵根不再,药田地气削弱大半,有很多灵药无法再得,就更不能让你们这么走了!”

    万法宗众弟子纷纷露出敌意,看架势只要掌门一声令下,就会一拥而上将清风、明月拿下。

    清风冷冷一笑,回身指着药田道:“天地灵根是镇元子自己要移走,怪不得旁人。我当年答应镇元子守护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开建药田助他众弟子修行,只要种了一株灵草连年结籽,就算完成了诺言。但我没有那么做,因为结善缘应尽愿心,所以才有了这一片昆仑仙境最大、最好的药田,请问我有何负于尔等?”

    乔散人:“我代表万法宗历代弟子多谢仙童地相助之恩,但这里毕竟是万法宗药田。虽是你助镇元祖师开建,却不是你地药田,其中灵药属万法宗之物。”

    清风淡然冷笑没有答话,明月眨着眼睛很奇怪的问道:“当年地清风哥哥与镇元子的约定是开药田助你们这些弟子修行,如今一千八百年已满,约定也就没有了,清风哥哥不必再助你们修行了,当然可以收走我种下的成熟灵药。我们留下八百里药田和那么多瑞草灵苗,是奉送的福缘余荫,你们应该谢谢才对。为什么还要拦路?”

    清风摸着明月的脑袋道:“第一次听你与人理论。以前怎么不会这么说话?”

    明月抬头道:“我就是这么想的呀,没想与谁理论。其实他们想留下这些灵药,可以在约定期满之前全部采走,清风哥哥也不能拒绝。但现在拦路说这些,那就不必理会了。”

    清风笑道:“既然不必理会。你还要理会?”

    明月:“我只是不想看见清风哥哥为难。”

    清风:“你的心念太过纯净。遇事不想其余,可以说你是不懂事,人世间的很多道理,不是你这样讲地。”

    明月:“那依清风哥哥,应该怎么讲?”

    清风:“其实你讲地也对,你也不必懂那些麻烦事,只是对面有许多人不会听。”

    他们两人视面前拦路的万寿宗弟子如无物,竟然自顾自交谈起来。终于有人忍不住喝骂道:“清风、明月。你们也太放肆了!叛出师门还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乔散人赶紧回身约束弟子道:“清风、明月二位金仙千年来在闻醉山做客。并非万寿宗弟子,不要胡言。”

    不少晚辈弟子露出震惊之色,纷纷向旁人询问议论,他们也是第一次听说清风与明月不是万寿宗弟子,而且还是两位金仙!拜入万寿宗之后总能从清风、明月那里要来各种修行灵药,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今天这一出。

    清风对明月道:“你看见了吗?我尽心尽力施一千八百年莫大福缘,而你毫无私心助人一千二百年,离去时却招致这一群人的瞪眼之仇。你为什么不喜欢世俗间众生心念的沾染气息?这就是其中原因之一。”

    说完这些他又对乔散人道:“拦我去路或有道理,但是你们拦我去路就不对了,你刚才说地话也不对。我开辟药田时世上尚无万寿宗,我与镇元子有约定而不是与万寿宗有约定,今日已经完成诺言,与万寿宗没什么关系,要怪只能怪镇元子没有把话对后世弟子交代清楚。如果有人拦路与我理论,那也只能是镇元子本人,你们在这里又做什么?”

    乔散人缓缓抽出一件法器道:“我身为万寿宗当代掌门,有传承道法与守护宗门之责,若不闻不问放你们这样离去,如何约束弟子维护师门尊严?”

    清风见他祭出法器,无奈的摇头道:“你还没听明白吗?一千百八年灵药助修行,是你们地祖师镇元子留给后代传人地余荫,不是我欠尔等的人情。如今这余荫已尽,你们可以求祖师再赐福缘,或自求多福,但不能强拦我的去路。你手中的法器群芳点颜笔,还是一百年前从明月这里求得,真想以它动手吗?”

    乔散人上前几步,悄然出一道神念:“仙童,你的话我都明白,在我心目中,你与明月,实可与镇元大仙并称万寿宗三大祖师。若去万寿山仙界开辟仙人洞府是皆大欢喜,何苦如此呢?”

    清风以神念回道:“我若愿去万寿山,在五观庄就答应了,何必等到你来劝?仅凭灵药不能修心境,天地灵根不再,我的灵药又能再助几人成仙?既然要走了,今天是我最后一次在闻醉山点化仙缘,希望数百年来结识的这些人间弟子能堪破福缘二字的含义,否则我要走便走你们也拦不住,何必费这些口舌?至于面前众人能否堪破,在于自己了。”

    再看乔散人身后地不少晚辈弟子,有人面露沮丧之色表情都快哭了,有人目中喷火仿佛有什么深仇大恨。有人神情怔若有所思,还有人盯着地清风眼中有贪炽之色。乔散人又以神念道:“镇元大仙确实没有向后世传人交代清楚,我身为万寿宗掌门,不得不拦你地路。仙童此举,实在也有些负气动念。”

    清风暗道:“仙人非无知无欲顽石,非冷血无情僵魂,性情脱并非无有,一样会动念动怒,行事随仙缘而已。你有你地难处,那就拦路吧!”

    乔散人开口大喝一声:“清风。你自有你的道理。但我要尽我的守护之责,你若想离开此地,除非从我身上踏过!”

    清风也开口问道:“他人不知我的身份也就罢了,你明知我有金仙修为。也要自取其辱吗?”

    乔散人:“修行求生死脱,先将那荣辱浮名堪破。我拦你是因为我身负守护之责。不因为你的身份修为而变。”

    清风喝了一声:“好!”挥起金击子就打了过去。乔散人祭出群芳点颜笔招架,笔尖卷出万道彩光,似将周围群山都点上了颜色,而清风一破万法,一道金辉扫过,天地之间再无颜色。乔散人的法术被破,清风的金击子直接在他的肩头,一股大力将他砸倒在地。紧接着清风一脚踏过他的后背。拉着明月扬长而去。

    等众人回过神来,乔散人已从地上跃起。浑身上下竟毫未伤,而清风、明月已不见踪影。

    “你们既然来到我妙法门道场,本门祖师西王母有话,欢迎二位仙童到瑶池仙境另辟仙府。”这是在昆仑仙境妙法群山中,妙法门掌门天意仙子对清风、明月说地话。

    昆仑仙界中地道场范围,不仅仅是修行洞府的概念,周围很大一片被历代弟子以*力移转清理地气灵枢的山川,都是道场的范围,其间还有散植地灵药与放养的瑞兽。世间东华门在人间凿建地太闹灵境有内、外洞天,就是效仿昆仑仙境中地门派道场格局。

    这些洞府中枢之外的道场地域很大,平时并不禁止其他人驻足,甚至也允许飞到昆仑仙境的散修结庐修行。但是清风明月路过妙法群山时,却被妙法门掌门带着门中一众高人拦住了。领头的的天意是一位真仙,她没有去仙界修行,仍留昆仑仙境执掌妙法门。

    听见她的话,清风上前行礼道:“多谢西王母好意,但我无此愿心。”天意掌门:“既然如此,请你不要留在妙法群山之中,你的所作所为,为仙境各大派所忌,妙法门不敢收容。”

    清风皱眉道:“谁要你们收容了?我们仅仅是路过而已!不去瑶池,为何就是这种态度?”

    天意掌门:“清风,西王母的好意你已拒绝,就请绕道而行吧。”

    清风也不多话,回头道:“明月,我们走!”

    天意掌门移转身形又拦在前方:“明月仙童,清风走,你可以留下。”

    清风地脸色冷,抽出金击子缓缓道:“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在这里我一人很难与你们这么多高手分出胜负,但你们也奈何不得我。我地修行不伤天下有灵众生,只要不破戒,也不被天下有灵众生所伤。还有一点天意掌门不要忘了,你已不属天下有灵众生。”

    明月上前一步站到清风身前道:“天意掌门,我随清风哥哥走。”然后一牵清风的衣袖,两人绕过天意离去了。清风手中地金击子一直没有放下,而天意掌门脸色几变也一直没动。

    “前面两个娃娃,是闻醉山的清风、明月吗?”这是离开妙法群山的两天后,清风、明月正在山野中驻足,后面霞光大盛,有五人飞天而来。

    清风飞上天空道:“我就是从闻醉山出走的清风,你们找我何事?”

    对面当中一名身穿道袍的女子叱道:“果然是你,我乃人间飞升此地的修士九凤,往万寿宗欲求修行灵药,路上却听闻你将闻醉山灵药采空而去,请交出!”

    清风问道:“你是来求药啊,还是来劫药啊?”

    九凤:“我是替万寿宗追回灵药,也为昆仑同道共结福缘。”

    清风淡淡道:“那好办,你自去闻醉山药田种植千年,不要在我这里讨什么便宜。”

    “不知好歹!”九凤怒喝一声,对面五人一齐出手,周身霞光连成一片,无数刺眼的飞芒向清风激射而来。清风一挥衣袖,道道银丝幻化而出将飞芒尽数打灭,随即一道神风后先至,卷向那五人的身形。

157回、仙境千年生乱象,人间自有清明时

    神风浩荡,却没有将那五人从天空卷落,他们的护身霞光连为一体互相护持,身形虽被逼出很远可还是稳在天空,清风咦了一声道:“这门道法有些妙处。”

    那五人的反应是惊骇欲绝,九凤大喝一声,五人护身霞光陡然刺眼大盛如有实质,看不清其中的身形,然后只见这炽烈的霞光膨胀,一道巨大剑形锋芒延伸而出,耀眼生辉不可逼视。

    下一瞬间天地间突然一暗,原来是清风一挥衣袖,银丝大袖舒卷而出有百丈方圆,将霞光中的五个人与刚刚生成的锋芒全部罩了进去。在闻醉山这么久,镇元大仙开讲的“万流归宗诀”他当然也有所了解,也能使得出这一手“乾坤袖”法术。

    然后清风大袖一抖又收了回去,五个身形被抛了出来跌落尘埃,摔的是七荤八素。有意思的是他们的护身霞光暗淡微弱却还没完全湮灭,在地上滚落都是朝一个方向,仿佛无形中仍连为一体。

    等回过神来收去将灭的霞光,五人现自己并没有受伤,但是神气衰竭半天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清风落下云头,领着明月飘然而去。

    “这片药田地气很好,看规模也不算小,怎么灵药有些稀疏,只有你们两人守护?”

    “这里是太乙门的道场,门中长辈修行有成都飞升仙界去了天庭东极妙岩宫,仙界多好啊,去了也不回来。如今昆仑仙境道场中只剩下我们这些没有仙缘弟子,百里药田只有我们两个守护,所植灵药已经不少了。”

    这是在昆仑仙境太乙门道场外围,远处山中是太乙门道场中枢金光洞仙府,附近这一片地方叫作乾元山。清风、明月路过此地,见一片药园地气不错却有些荒杂。上前仔细观瞧正好碰到一对药园童子。

    这一对童子的面貌大约十五、六岁,也是一男一女,身着箭袖式的短打扮,服色大红大紫,五官很是俊俏。明月很好奇,上前搭话问了一句。药园童子也还礼答话。

    清风道:“仙界修行时日不能以凡间道理记,有可能定坐而出,再回人间已物是人非,你们修行时日还短,没有见过门中仙长回山很正常。祖师留下修行法诀与道场洞天。为仙缘接引,却不能替你们修行成仙,二位的不该有抱怨之心。”

    那边男童叹道:“我们不是抱怨,只是有些感叹而已,道友说的很对,我与明月多谢指点了!”

    明月一指那女童道:“什么,她也叫明月,那么你呢?”

    男童:“我叫清风,请问二位道友尊号?”有意思,他们也叫清风、明月。是乾元山的清风、明月明月笑眯眯的答道:“我也叫明月,他也叫清风,我们来自闻醉山。”

    “闻醉山的清风?”那二位童子脸色大变,向后连退几步守在药园地门口,一脸紧张的看着清风。

    清风的表情看不出是气还是笑,望着他们淡淡道:“不错,我就是闻醉山清风,尔等又待如何?”

    那边一对童子亮出了一对棒槌,男童上前一步拦在女童身前道:“闻醉山清风。你休想在此地乱来,我们太乙门的祖师爷可是天庭金仙太乙天尊!”

    清风:“太乙天尊又怎么了,你把他叫来啊?”

    乾元山清风道:“我守在这里,明月,你去通知金光洞中的诸位同门。”

    乾元山明月道:“不,我守住药园,师兄你回金光洞。”

    清风:“现在才想起来叫人,晚了!”

    “你们误会了,清风哥哥不会采你们药园中的灵药。我们也不必向二位求药。”明月拉了清风一把说道,然后又转身冲清风说:“别再说话了,看你把他们给吓地!清风哥哥,我们快走吧。”

    那一对药园童子手握棒槌,屏气凝神戒备,看着清风、明月的身形消失远方群山之中。他们刚刚送了一口气,又听见清风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二位修行尚未脱胎换骨。这里有乾元造化丹九枚。正可助你们修行。切记,灵药只助炉鼎元气的修为。心境要到地步才行。……葫芦里还有几种瑞草之籽,是你们园中所缺又适合种植。”

    乾元造化丹,就是太乙门的修行灵药,金光洞最近好几年都没有炼制了,怎么出现在别人手中?乾元山清风、明月正在疑惑间,远处一道雪光飞来,眨眼间已到面前。

    他们不分清是什么东西也不知是不是法术袭击,男童上前一步挥起棒槌正要施法格挡,凭空却伸出一只手接住雪光,原来是一个二尺长雪白晶莹地葫芦。

    只见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长道人,他的眉梢也很长,银灰色的眉梢垂过了耳边,与胡须合在一起看,恰似五缕长髯,正是他突然现身接住了葫芦。两位童子吓了一跳,觉得面前的人很是眼熟,仔细回忆却从未见过,而笼罩在道人周身的那种仙家气息,无形中让他们不由自主心生敬意。

    “这个清风,既然送灵药,两个童子却送九枚灵丹,要人怎么分啊?……这样吧,就借这个缘法,本祖师再赐你们九枚乾元造化丹,正好足数,再多对你们也没用了。”长道人对两位目瞪口呆的童子说道。

    “弟子拜见祖师!”两名童子此刻已经反应过来面前的道人就是太乙门祖师太乙天尊,立刻倒身下拜。刚才还在感叹门中长辈飞升仙界不回,转眼就见这位金仙亲自下界了。

    太乙天尊微笑着对两人道:“你们去通知太乙门弟子,并向昆仑仙境众散修传信,本祖师下个月要在乾元山金光洞开*会,点化仙缘。”说着话将葫芦抛给了男童。种种经历,不必一一细述,象路过妙法群山以及九凤追击之类的遭遇曾有多次。离开乾元山之后,昆仑仙境传出了太乙天尊数百年来次下界。要在金光洞仙府开*会的消息,转移了在一众行游散修地兴趣,清风与明月这才消停了几天。

    这一日他们来到瑶池岸边,明月看着千里波光道:“天庭有个瑶池仙界,昆仑仙境中也有瑶池。”

    清风:“西王母就是借此地之名,在天庭开辟瑶池。想来当年修行时很喜欢这个地方。这里也是人世间出入昆仑仙境的结界门户,西王母给她所开辟的仙界起那么一个名字,就有接引飞升之意。”

    明月:“听说下个月太乙天尊要在金光洞开讲仙缘法会,我们离开乾元山时,那位赶到的仙人就是太乙天尊喽?”

    清风:“是啊。就是当年金光洞主太乙真人。”

    明月:“数百年来太乙天尊次下界,与之相比,镇元子每六十年召开一次闻醉山地仙之祖法会,倒是勤快地紧呐。”

    清风:“镇元子有大宏愿,当然更忙更急,如今闻醉山弟子众多良莠不齐,也不能说与镇元子的做法无关,只可惜我们走了,掌门乔散人今后一定很头疼。”

    明月:“镇元子没有把话交代清楚就回万寿山仙界了,于是有了我们遇到的这些麻烦。清风哥哥善推演。在闻醉山收走灵药时,就明知将有什么遭遇是不是?”

    清风点头:“乔散人明知说出那句话会生什么,还是要说除非我踩在他的身上才能离去。我明知在昆仑仙境会有什么遭遇,还有要收走闻醉山灵药。而你呢,明知随我而去的麻烦,还是要跟着我。”

    明月:“清风哥哥,你错了,我就是想随你离开,没想过什么麻烦。”

    清风看着她摇头而笑:“如今我们很难在昆仑仙境清静容身了。该去哪里?”

    明月:“我知道清风哥哥要去人世间,去就去呗,不必问我。”

    清风抬头看天叹了一口气道:“人世间刚刚由战乱回归平定,而昆仑仙境看似千年祥和却亦有乱象,仙界恐也不得太平了,这种事我也无法推演,不知应劫而生与应劫而灭是何人?大唐龙朔元年,横断山,大庾岭。

    有一名二十出头地年轻人戴着帽子身着便衣。穿山越岭一路走来面露倦色,在大庾岭上解下包袱席地而坐稍事休息。虽然在山野之中、疲倦之时,他地身姿也自然而然不见一丝偏斜。

    年轻人刚坐下不久,就听见来处山路上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他叹息一声站起身来,只见山道上赶来一位身材魁梧壮硕的僧人,手中还拎着一把明晃晃的戒刀。年轻人于路中合什道:“惠明师兄。何苦追逼数百里到此?”

    那叫惠明的僧人以刀相指道:“惠能。木棉袈裟何在?”

    原来这年轻人叫惠能,与后面赶来地和尚惠明都曾是禅宗五祖弘忍大师的门下。惠明早已剃度受牒,而惠能只是寺中一个打理杂役的行。不久前,弘忍召开法会,嘱门下弟子各个颂一偈抒己见,以定禅宗六世法嗣,其形式类似道家“口占仙缘”地考教。

    上座大弟子神秀颂一偈:“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染尘埃。”弘忍认为其尚未堪破佛法根本门径,恰在此时,寺中舂米的行惠能也颂了一偈:“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弘忍认为惠能所颂更合禅家空无之道,因此秘传心法于惠能,并将一部《金刚经》和一件木棉袈裟传给了他,吩咐道:“惟传本体、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莫传、今后佛法、由汝大行。”

    那一件木棉袈裟非同小可。据说在灵山法会上佛祖拈花、迦叶微笑,释迦牟尼将正法眼藏传于迦叶,同时传了木棉袈裟为禅宗信衣。梁武帝时达摩祖师西来在嵩山少林寺开创了中土禅宗,木棉袈裟一直传到五祖弘忍手中。它不仅是佛祖在人间亲传的佛门至宝,也是禅宗法嗣的象征。

    惠能悄然离去三天后,弘忍才宣布此事,门下弟子一片哗然。争夺这件袈裟其实对开悟正法无益,但世上就有那些不开悟的僧人要来抢夺。因为拥有它所象征的身份有莫大的名利,就算不为名利,为了贪求佛门果位,也会有人来抢。

    这也是因为得到袈裟地惠能身份地位过于卑微了,他连字都不识,也不是正式受度牒地僧人。弘忍门下许多弟子心有不甘。

    惠明身强体壮有一身过人地武艺,出家前曾为三品云麾将军,他地脚程最快也最擅追踪,第一个在大庾岭追上了惠能,持刀逼问木棉袈裟下落。

    惠能见惠明拿刀指着自己。面色淡然毫无惧意,一指路旁的草丛中的包袱道:“信衣就在那边,将军可自取之。”他不再称呼惠明的法号,而改口称他为将军。

    惠明说了一声:“得罪了!我只为信衣而来,并不想害你。”他走进草丛弯腰去拾那个包袱,然而使尽全身力气却根本拿不起来,就连包袱皮上的一个褶子都纹丝不动,小小一个包袱仿佛与虚空凝结为一体不可撼动。

    惠明满头大汗还不知松手,这时听见身后惠能道:“佛祖灵山拈花之时,迦叶尊可曾持刀?不悟空明之境。纵有万钧之力,又怎能于空中取物?”

    见此景,闻此言,惠明心中炽念全消,放下戒刀转过身来下拜道:“此刻方知我不是为衣而来,而是为求法而来,此衣为法衣,不得法有衣何用,望行为我*。”

    惠能在道旁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缓缓道:“你既为法而来,刀已放下,请将来时心中诸缘屏息。暂莫思善思恶,应先明了此世来去原本面目。”

    惠明又问:“行慈悲,弘忍上师有何密语相传,祈请告之。”

    惠能摇头道:“我若能与你口说,即非密语,你若能返照己心,自然面目清明。”

    惠明默然良久。又下拜道:“我虽修习佛法,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行即惠明师也。”

    两人正在说话间,惠明身后传来一个小女孩地声音:“咦,这是什么衣服呀。难道也是一件袈裟?”

    又有一个童子地声音答道:“听小和尚刚才的话。这就是禅宗信衣木棉袈裟,如来佛祖人间寂灭前所传。与观自在菩萨烧掉的那件锦袈裟可大不一样啊?虽无一丝光彩,你却愿意伸手去拿,若是换成那件锦袈裟,你恐怕连碰都不会碰。”

    惠明惊回,惠能也抬头,只见路旁草丛中不知何时已站着一男一女。男的看上去十三、四岁,身披一件银色羽衣一脸淡然,女地只有七、八岁,长的是粉雕玉琢,笑眯眯的表情煞是可爱。

    那小女娃已经解开了刚才惠明以千近神力也拿不动的包袱,手中抖着一块轻飘飘的布,就是闻名千年地禅宗信衣木棉袈裟。没有光华流转,显得是那么平凡普通,这是一件真正以碎布补缀而成的百衲衣,每一片都不算太规则,大大小小缝补在一起,看颜色也是深浅新旧不一。

    “清风哥哥,你披上袈裟也不像菩萨呀?”小女孩很调皮将袈裟披在了羽衣童子身上,瞪着大眼睛左看右看道。

    羽衣童子眉头微皱,似乎并不喜欢披上这件袈裟的感觉,但是小女孩这么做他也无奈,只有温言道:“我本来就不是和尚。……这是那个小和尚的东西,不要乱动,快给人家收拾好了。”

    小女孩哦了一声,将袈裟从童子身上拿开折好放回包袱中,又将包袱系好捧在手里,一路碎步小跑过去递给惠能道:“你的包袱拿好,不要乱丢嘛。”

158回、入坐月下斑驳影,转眼林间沐晨风

    惠明已经目瞪口呆,惠能起身接过包袱,立单掌行礼道:“谢谢!请问二位仙家高人名号,来自何方?”他的眼光不俗,已看出面前两位童子不是凡人。

    小女娃答道:“我叫明月,那边的是我清风哥哥,我们来自昆仑仙境。”

    这时清风朝惠明道:“方才明月说我披上袈裟也不像菩萨,我确实不是,而你披上袈裟就是禅门六祖了吗?”

    惠明面红耳赤,躬身低道:“仙童喝问的是,我弃将军位而出家,本就为求佛法,怎得又贪一件袈裟名位,一念之差矣,有失根本。今日幸得惠能行点悟,不虚大庾岭之行。”

    清风看了看惠能,又对惠明道:“你也许是好心,认为你师父所托非人,小和尚不能担法嗣大任,故想取而代之。但这一念偏执,以至于持刀夺他人之物,天下多少争端,由此而起啊。”清风看上去就是少年,却直呼惠能为小和尚,惠能也不介意。

    惠明向着几人团团拱手道:“今日已悟,山外还有追兵,我且去为行解围。”他转身就欲往来时路回走。

    清风叫住他道:“把刀带走。”

    惠明:“我已放下了。”

    惠能又说道:“放不放下,不在手上,你带来,你自带走。”

    惠明啪的一拍光脑门,走进草丛拣起戒刀,又对惠能拜了三拜,这才大踏步下了大庾岭,从他追来的方向。

    大庾岭北坡之下,有近百僧人蜂拥追来,远远只见山道狭隘之处,惠明身形威武持刀而立,有凛然不可侵犯之意。有人小心的上前问道:“惠明师兄,你看见惠能了吗?”

    惠明晃着明晃晃的钢刀答道:“我脚程最快先到此处。山脚下不见一人,问此道上南来客,亦不称见过惠能。想必是追错了路,应回头四下再寻。”

    以清风之神通,对山下生的事自然是一清二楚,他冲惠能道:“持刀人是你点化,我听说僧人不打诳语。他怎么一下山就撒谎呢?”

    惠能笑了,毫不客气的答道:“我听闻真人言出则必诺,而既行可不必言。君子不可欺之以方,真人不可欺之以信,通达不仗机巧亦不讳机巧,是为不诳。你这般刁问。才是诳语。”

    明月插话道:“小和尚,我清风哥哥和你开玩笑呢!他吃过和尚的亏,还眼看着菩萨烧了一件惹祸的袈裟。今天又看见一帮和尚抢你一件袈裟,所以才会开口刺探。”

    清风也不生气,摸着明月的脑袋道:“这个小和尚了不得,凭这番话。就是苦海已渡之人。”明月:“什么是苦海已渡啊?”

    清风:“道家修行,破妄心称真人。破妄之法种种,人亦有不同;渡苦海称地仙,再不同于人。这些与你没什么关系。”

    明月一皱鼻子:“仅仅如此,还是小看了小和尚。”

    惠能接话道:“小看大看皆无妨,境界虽有想通之处,但佛门修行果位毕竟不同,我不与争。只是方才仙童所言菩萨烧袈裟之事,恳请详言。”他地兴趣也被勾了起来。想听菩萨是怎么烧的袈裟。

    清风也不隐瞒。在一块石头上坐下,将五观庄遇心猿、离去时当众说了一番话、观自在菩萨烧了锦袈裟的经过都告诉了惠能。此时就看出惠能的不凡之处。听闻这些仙家与菩萨之事,他从头到尾竟面不改色,既不惊异也不惶恐。

    清风说完后,惠能微笑道:“那袈裟菩萨烧得,别人却烧不得,因为菩萨烧的实不是袈裟,否则就算将世上袈裟都烧去,也于人无益。仙童与熊居士结缘,菩萨也在点化心猿。”

    清风又问道:“那你的袈裟呢?”

    惠能一指山下道:“他们来夺的也不是袈裟,实是心中风帆影动。我师告我衣为争端、止汝莫传,我受此袈裟是为行佛法,若顿悟之道已传,衣不必再传,禅宗寄名法嗣至此为止。”

    清风:“原来与你想了断禅宗祖师法嗣,只传承开悟之法,这样一来,后世弟子会如何责你?”

    惠能一笑:“后人不会。”

    清风又追问:“何谓顿悟之道?”

    惠能一指路边草丛:“就如惠明放下屠刀。”

    清风站起身来,很少见地朝惠能躬身深施一礼道:“我这一路,见菩萨烧锦袈裟而始,遇禅师护木棉袈裟而终,终于有所得。……自寻必知的争端,虽有仙家缘法,亦有我自己的过失。……谢谢你!小和尚,那惠明拦不了多久的路,你还是南去吧。”

    惠能还了一礼,背起包袱从南面的小道下山了,明月拍手笑道:“走了这么远的路,终于碰见有人能教训清风哥哥你了!”

    此时北边山下追来地那些僧人,已经四散而开,有人向北回追,有人在山野中搜索,明月又一皱鼻子道:“我不喜欢这里。”

    清风苦笑:“岂止是你不喜欢,连我都呆不住了。禅师往南去,我们就往北行,勿再自寻争端,择一地待结福缘吧。”

    惠能南去之后,改法号为慧能,隐姓埋名十余年,待机缘至,大兴禅法于南华。待到武后当权大肆崇佛,神秀入宫封为国师,向武后推荐了慧能,想借帝王家之手取回木棉袈裟。慧能没有入宫,却干脆将木棉袈裟交给了武后,此后无人再称禅宗之祖。

    清风与明月北上,最后驻足之处在终南山中,也就是梅振衣第一次碰见他们的地方。清风、熊居士、慧能等三人合神念给梅振衣所讲的这个漫长地故事也就到此为止了。

    梅振衣是以入境观法来听这个故事的,于定坐中仿佛自身并不复存在,灵台中当年的往事自然而然的在生。他自己并不是故事里地任何一个人,谁是谁非只是旁观,三位高人也仅仅是“告诉”他曾生了这些事。

    一千年八百多年的造化,种种仙家玄妙之处,让梅振衣是大开眼界。还有许多他未解或遗憾之处,因为做事地种种人等毕竟不是他,换做是他恐怕也不会那么去做。未解虽未解,了解这一段事情就足够了,其中福缘之大难以想象。

    故事结束,梅振衣从定境中出,仿佛也经历了漫长的一千八百多年。有恍如隔世之感。下一瞬间,灵台重归清明,故事中生的一切仍历历在目,但就像刚刚入坐一般。

    他入坐时是在夜间,清晰的记得月光将斑驳的竹影投在他的身上,当他睁开眼睛时是一个清晨。初升的霞光将竹影染上一层辉韵。面前还是三张竹椅,当中坐着一名高簪道士,正是他地师父钟离权。左边坐着一名红衣绿绦女子,竟是他地道侣知焰,右边椅子上有一缕朦胧地光影,老老实实一转不转。是提溜转。

    知焰竟然历尽苦海劫出关了,而师父钟离权也来了。梅振衣刚想起身开口,却现自己的身形好似被定住了,周身血脉不行仿佛不再是自己地身体,只有灵台神识清晰无碍。

    钟离权见他睁眼,挥起芭蕉扇扇来一缕仙风道:“不着急,慢慢起身。”

    仙风及体,经络重行,梅振衣以“省身之术”运转炉鼎神气。又渐渐重新“拥有”了身体。这是一种很奇妙的体验。通常人们地意识都依附于身体,而此刻梅振衣的经历。就像让身体重新依附于独立存在的神识。

    半个时辰之后,才一切如常,梅振衣先离座起身,再给师父下拜,而知焰已经走到他身边。梅振衣问道:“知焰,你怎会在此?我这一入坐是多长时间?”

    知焰还没开口,提溜转从椅子上椅子上瞟了过来惊呼道:“梅公子,你能说话了!”

    梅振衣这才意识到,入坐前被随先生施法禁言,如今已经自解。以前所修种种神通,在方才“重新找回”身体炉鼎后已然圆融无碍,也掌握了“无语观音术”,开不开口说话已无分别。这一段定境修行就是“无我而观景”,更何况“无语而观音”呢。

    知焰扶起他道:“已过去三年了,清风、熊居士、慧能当夜就已离开,而你一直在此地定坐。一年前我破关而出,也是钟离师父这般助我离定。师父料到你会在这几天出关,所以我与提溜转前来守候。”

    梅振衣:“恭喜你历尽苦海成就地仙……三年!竟过去了这么长时间?”

    钟离权似笑非笑道:“你能自己从入境观中出,不需我施法打断强行将你唤回,就是这一段修行圆满。……这三年生了不少事情,不必着急也急不得,知焰会一一向你分说,现在该回家了。”他一边说话还一边瞄了正欲着急开口地提溜转一眼,似有提醒之意。

    三年没回家了,梅振衣当然着急回去,不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家中一切可安好?回到齐云观,梅毅、张果率梅氏兄弟等众人来迎,钟离权只说三日后山中见,有事细述,带着知焰与提溜转先去了青漪三山。

    可怜提溜转一直想说话,但钟离权一直没让它开口,临了还被带走了。

    见过张果等人,询问家中事务,再入内宅与谷儿、穗儿、玉真等人另叙私语,款曲不必为外人道。俗话说山中方一日世事已千年,虽然夸张但也形象,这三年还真的生了不少事情,不知不觉中忽然回,变化真的太大了!

    先说谷儿、穗儿,夫君不在却留下了修行道法,三年来这两丫头也有了易经洗髓地修为境界,同时与玉真公主相处的如姐妹一般。

    立岚与曲振声早已从关中而回,结为道侣,梅振衣错过了这顿喜酒,他地这份贺礼还是玉真公主给安排的。立岚如今在青漪三山的法柱峰半山腰建园而居,同时也开辟药田。

    立岚开辟药田据说还得到了提溜转的很多指点,梅振衣猜测提溜转跑去问明月,再回头来指点立岚的。在青漪三山动土。梅振衣不在别人不好点头,是钟离权做的主,知焰仙子也赞同。

    如今三山洞天地凿建已经开始了,承枢峰上的随缘小筑扩建成片,是知焰与提溜转平时地修行之所,谷儿、穗儿携玉真也常来做客,各有居处。对面法柱峰上除了立岚修行并开辟药田之外。梅毅、张果等人也各自结庐,平日清修就于山中。

    张果如今也有飞天之能,但他与星云师太地关系——还是老样子。

    梅振衣虽不在家,但是在青漪三山中凿建的费用却都是他出地,当初炒制茶叶与营销老春黄这两样生意,在梅大东与梅六的负责下。已经初见成效,梅振衣、芜州梅家以及合作地柳家都赚了不少钱。

    尤其是老春黄酒,如今已是名声在外供不应求。价钱卖的很贵,它经营的如此成功还有另一个原因。梅六以少爷的名义给洛阳牡丹坊的白牡丹写了一封信,还送去了一船老春黄,这种美酒就出现在了白牡丹的花魁宴上。很快就名扬洛阳,然后在江南一带也身价高企。

    梅六还玩了个心眼。送到洛阳牡丹坊中美酒都是纪家祖传老窖中所产,搞得万家酒店所售反而是后来地新酒了。梅振衣听说之后把梅六叫来斥责了一番,并告诉他往牡丹坊送酒可以,但不该以他梅振衣的名义写信。

    柳家各地商铺行销的茶叶,不仅包括梅家地的,后来还有丹霞派的。丹霞派在世间也有营生,原先主要是经营药材,见梅振衣学会炒茶之法。普及工艺在世俗间推广很成功。也派人上门来谈合作。知焰做主,点头答应了。

    丹霞派所售的茶叶。都是修行人以文火炒制地最上品,不是普通工匠以铁锅灶火炒制的那种,产量不高却价格最贵,也能弥补梅家所产上品茶叶数量地不足。丹霞派上门所谈的可不仅仅是茶叶,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恨贤夫妇半年前行游昆仑群峰而回,恨贤散人劝夫人到芜州与梅家众修士作伴,可恨贤夫人执意要陪丈夫一起上丹霞峰领罪。不久后丹霞派将此事传书天下,连同当年的立戒之书。

    这一次传书的范围非常广,不仅世间大小各派无遗,而且丹霞派七位长老一起出山,同时得到了钟离权的指引帮助,昆仑仙境各派都送到了。

    传书中还有一条,那就是请接到传书的门派,向附近相熟的门派以及到访地散修转告,以至于很多人接到了多次传书,比如齐云观不仅接到丹霞派护法悟玄真人地亲自传书,还接到了九林禅院、妙法门、东华门转来的传书。此举开创了修行界地一个先例,后世称为江湖令。

    一份传书,丹霞派为什么会派悟玄真人亲自来一趟呢?因为他还带来了两样东西和一句话,东西就是恨贤夫妇的紫电、青霜剑,话也是恨贤夫妇托他捎来:“我夫妇入生死关之前,世间不应再亏欠,以这对宝剑相谢梅真人。另有一事相求,我二人若再入轮回,希望再为一世修行道侣,若有缘,请梅真人点化成全。”

    丹霞派的传书只说恨贤夫妇主动上丹霞峰领罪,没说如何处置,世人皆知他们再也没下丹霞峰。悟玄真人私下转告,恨贤夫人陪着丈夫在丹霞峰上一起入了生死关,所谓生死关就是没有出关之时,若一世尽不成仙道,则再入轮回。

    想在生死关中成仙道,除非世间法已修至尽头,再无他念只待天劫。以恨贤夫妇的修为,入生死关就等于再入轮回转世。但他们托了梅振衣一件事,这件事可相当不好办。意思就是梅振衣若有缘碰见他们转世中的一个,再帮忙找到另一个。

    仅仅是找到还不算,还要点化他们修行结缘,再为一世修行道侣。梅振衣想拒绝也不好说了,悟玄真人剑已留下,而恨贤夫人已入生死关不可能再见面,说不定已经轮回转世了。了,长舒一口气,感觉一个筋斗云又翻了回来。

159回、老聃陪坐三清末,牡丹遭贬出洛阳

    梅振衣在书房中见到了丹霞派的传书,问谷儿道:“那紫青双剑现在何处?”

    谷儿:“放在别处不妥,知焰仙子收藏了。这段时间你不在,与世上修行人打交道的事,都是知焰仙子替你安排,我们私下里和她开玩笑,都叫她三山掌门人呢。”

    梅振衣笑道:“三山掌门人,这名号真有趣,难为她了,也难为你们了。”

    谷儿:“我与穗儿妹妹倒没什么为难的,修行事现在有知焰仙子做主,家中事可以请教玉真公主,还有提溜转这个百事通,什么事都喜欢帮忙给出主意,搞得管家张果反倒清闲了。”

    钟离权带走了知焰和提溜转,说三天后到青漪三山有事细谈,梅振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肯定是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定坐三年刚刚回家,家中也有很多事要处理明白,所以师父给了他三天时间。既然师父如此安排,梅振衣也就先等三天了。

    家中琐碎事一一处置不必细述,第三天的时候,芜州刺史程玄鹄来到齐云观,一是听闻梅公子出关前来探望,二是奉旨修缮齐云观。看来官方对这座道观还挺关心的,会主动下文修缮,不过观主曲振声接到公文有些纳闷,把梅振衣请去商量。

    这次还真的是修缮,不是像以往那样拨点银子就算了,连图样都拿来了,主要是重修正殿。前文说过,齐云观正殿供奉的是李家追封的玄元高皇帝,也就是道祖老子。两旁是张道陵与葛稚川两位天师陪祭。

    而这次修缮地图样中,按佛寺大雄宝殿三世佛的格局,改成了供奉三清——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所谓太清道德天尊,他的人间化身就是老子了,曾是道家供奉的最高神灵,也是李唐追认的祖先,这次重修之后仅位于三清之末。

    要是别家道观。下来公文图样以及拨了银两,也就没什么废话了,但是在齐云观中程玄鹄与梅振衣等人还得解释几句。

    曲振声拿到图样有三点疑惑,一是不明白为什么官方要管道观供奉谁?二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道祖老子换成三清还画好图样,这也不符合李皇追封祖先的尊崇之意。三是对三清的来历,他也不是很明了。

    不要笑话曲振声,他身为道观之主,居然说不清三清来历。那是在唐代,有仙佛显迹于世,道人谈天尊不凭传说。人间确实没有见过元始与灵宝现身。

    曲振声问梅振衣道:“我读历代道书,元始乃盘古之谓,象征天地未形、混沌未开、万物未生。灵宝乃混沌生太极、化阴阳二气之意。师兄是仙人弟子,能对我解说明白吗?若师兄也不清楚,可否去请教东华上仙?塑此神像每日供奉朝拜,总要弄个明白。”

    梅振衣笑了:“不必解释,我可以告诉你元始与灵宝是什么,它们只是一种称谓,并不是两个人。”

    历代道书中描述的元始与灵宝,是一种“存在”与“追求”的本源哲学用语。如果在仙人眼中真正有所指代地话。“元始”就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无边无际一无所有,无所谓混沌清明;“灵宝”就是“灵台开辟造化之功”,脱中混沌直指清明的过程。^^?君?子??堂?^^

    将元始与灵宝具体为两个神坛上的造像,与太上老君并列,含义上是道、法、人三位一体。与佛门的佛、法、僧三宝之称有类似的寓意。所以道观中供奉三清无可厚非。但要搞清楚,并非仙界中有元始与灵宝其人。

    这就是梅振衣对曲振声与程玄鹄说的话,假如他没有经历那漫长的三年定坐,也不会了解这些,但今天已经清楚了。他心中还有一些念头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己在想——

    道、法、人三位一体是一种然玄妙的理解方式,形而下之,世俗间还有庸俗的理解方式。来源于门派之争。张三供奉太上老君。李四就供奉灵宝天尊,压张三一头。王二见李四供奉灵宝天尊,他就供奉原始天尊,号称祖师爷更了不起,再压李四一头。到头来谁也扯不清,于是乎三清并列于神坛之上了。

    再具体到当朝,武天后竟然以帝王之命插手这种事情,天下以修缮名义改建的道观可不止齐云观一家。太上老君跑到旁陪坐去了,这是一种非常隐晦地排挤与贬斥,谁叫他老人家被李唐追为先祖呢?那就抬出两个并不存在的神灵压太上老君一头。

    太上老君坐哪里可能都无所谓,道祖就是道祖,他不会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以及“灵台开辟造化之功”去争风吃醋。但对于武天后来说意义就不一样了,梅振衣估计这是武氏称帝前最后一步试探了,如果连“道祖”都摆平了的话,那就意味着李家皇室已经彻底摆平了,亲自登上皇位也就是眼前的事了。

    但这些话梅振衣只在心中想没有说出来,只是解说了元始、灵宝的仙家所指,对曲振声道:“齐云观大殿如此改建也好,就立两尊神像列于老君之前,但要对后世传承弟子解说清楚,至于世俗间的误会,修道人心中有数就行了。”

    三天忙完许多事,第四天梅振衣终于进了青漪三山,知焰仙子一袭红裙站在随缘小筑门前等他,就似梅振衣眼中的一缕云霞。

    “怎么只有你,师父与提溜转呢?”梅振衣问道。

    “师父把提溜转带走了,让我们好单独细谈,随我来。”知焰仙子答道。

    知焰在人间徘徊了三年,终于拿回飞云岫时现它已经是拜神鞭,丹霞峰上回赠梅振衣与他结为道侣。但紧接着就闭关三年历苦海劫,一年后梅振衣入境观法一坐也是三年,直到此刻两人才有机会单独相叙。

    奇妙的是,两人之间似乎自有一种默契,很多话不必言述。若说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男女之情地成份,但也不仅仅是男女之情。

    当初地随缘小筑仅仅是原菁芜山庄的前厅加两侧厢房,而现在的规模则要大多了,穿过前厅后面也有了院落。其中就有知焰的修行静室。

    静室中什么别的陈设都没有,地上只有两个洁白的吉祥软草垫,他们很自然地面对面坐了下来,就像当初梅振衣破妄而出第一眼看见知焰那样。他们半天没说话,只是看着彼此地眼睛,知焰脸上升起了淡淡地红晕,却没有低头。

    “直至今日你才有了地仙修为,但我看你的形容一直就是仙子,无论修为如何,无论过去未来。这才明白想当初你来到人世间。人们为什么就称你为知焰仙子。”还是梅振衣先开口说话。

    知焰浅笑道:“就算是真仙也喜听人口出善言,尤其是你这般夸我,我很高兴。”

    梅振衣:“能与仙子携手结缘,我求之不得,已经不能用高兴来形容。听说苦海劫中会经历诸般前世轮回,不知你闭关这三年都经历了什么?”

    知焰以问话的语气答道:“你儿时做过梦吗?梦中还有梦,梦中再有梦,如此往复不止,经历种种轮回所见,若定心一失则不可再回。……破关而出等同梦醒。我就是我,与前世无碍,既已明了则不必再提。”

    梅振衣:“好个既已明了不必再提,你就是今生今世的仙子知焰。”

    知焰:“你也是今生今世的振衣,在敬亭山中定坐三年,脱胎换骨境界俱足。已到苦海岸边。而你历劫的机缘恐怕就在眼前了。”

    梅振衣:“我历劫的机缘?”

    知焰突然说了一句题外话:“这三年,洛阳牡丹坊地白牡丹给你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是张果收地,那时我还在闭关,第二封信是玉真公主收的,后来都放在我这里。”

    白牡丹给梅振衣写了两封信,第一封信在梅振衣闭关后不久,为了回一个消息。因为梅振衣曾托她打听波若罗摩花神下界地消息。白牡丹还真打听到了。不是她找到的,而是对方主动来找过她。约三年前有一女子自称波若罗摩。路过洛阳找到白牡丹,向她打听一个人,那人是一名居士叫韦昙。白牡丹没有见过韦昙,想留波若罗摩也留不住,只能问她将到哪里去。波若罗摩说自己在人世间没有找到韦昙,想去昆仑仙境寻找。

    第二封信是在近一年前,回信感谢梅振衣送来的那一船美酒,并说酒很好,就用在花魁宴上了,梅公子的情意她心领了,饮此酒就能想到人。但她又说宴是花魁宴,酒为世间风流名士共饮,梅公子又何必寻此遗憾呢?

    看第二封信时梅振衣叹了一声:“梅六那小子,以我的名义给白牡丹写信,也不知写出什么风流帐,引得白牡丹这样回信!”看完第一封信他又惊讶道:“韦昙居士,我在濠水落欢桥头见过,他当时是一名船夫,可惜后来离开了。”

    等梅振衣看完了这两封信,知焰伸出一只手手握住了他的手,轻轻道:“还有第三封信,却是你父亲的口信,白牡丹出事了,从牡丹坊失踪!等消息传到芜州,恰好是你离定境而出的前几天。”

    梅振衣语气一紧:“白牡丹能出什么事?她是洛阳牡丹花神与人无争,又有脱胎换骨修为。”

    知焰用另一只手拍着他的手背道:“你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师父知道你一听此消息立刻就会赶往洛阳,而且这一去苦海劫不可免。你闭关三年刚回,家中事得处理明白,所以让我等三天。其实清风去了洛阳刚回来,他见过了白牡丹,那位随先生也去了。”

    梅振衣心中稍安道:“清风见过了白牡丹?那么她没失踪,我明白了,她一定在洛阳南鲁公府后院小园中藏身。那是我当初给她准备的避难之所。”

    白牡丹地事情,还要从梅振衣离定境而出地十天前说起。那一天武天后在太平公主、武三思等人的陪同下游玩上林苑,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园中花木枝叶已但含蕾未开。

    武天后无意中说了一句:“春日晴和,朕游上苑,却不见一朵花。”唐代皇太后自称朕,由武氏而始。

    武承嗣解释道:“时节未至。”

    武三思凑过来接口道:“我看不是时节未至,而是万事俱备只欠明日一缕春风,天后圣意未决。百花不敢绽放相迎。只要天后下一道恩旨,花神也得听命。”

    这是什么话?表面上听起来是肉麻的马屁,其实也是隐语,他一直想煽动武后早日称帝,借花开时节为由头,暗示武后时机已成熟,就差一道懿旨了。武后听了不动声色,点头微笑道:“是吗?那朕就下一道法旨试试。”武后当即命太平公主拟旨一道,书写于黄绫之上,亲自加盖人皇印。挂于苑中向阳高枝。想当年敬亭山封神是高僧智诜传旨,而这一回是武后亲自当场颁旨。法旨上写道——

    “明早游上苑,火报春知,花须连夜,莫待晓风吹。”

    当天又下旨,招集百官次日同游上林苑。第二天散朝后,百官齐聚,只见上林苑中已百花绽放,竞相在枝头吐艳,而武后所下法旨悬在最高的花枝之上。百官震服。山呼万岁,武后凤颜大悦,传令大开筵席,并封赏百花,起了个名头叫百花宴。

    百花宴上武三思等人排班庆贺,连番献诗。大多都是“花神效命、万蕊含芳”之类的颂词。正在热闹间。内侍来报苑中百花名册,独独牡丹一株未开。武后脸色阴沉,今日借上林苑花开震慑文武百官,怎么牡丹就这么不和谐呢?

    群臣也听见了内侍所报,一时都不再言语,原本喜庆地酒筵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武后很是下不了台,随即下旨——将牡丹花贬出洛阳。

    牡丹是一种花,也不是哪位官员。怎么个贬法?先将上林苑中牡丹花尽数铲除。再下令将洛阳城中地所植尽数移于野外,连私家盆栽在内。一株不都不许再留!

    南鲁公梅孝朗在百花宴暗暗心惊,想起几年前儿子在府中秘密做的一件事。当年梅振衣与他私下商量,借口后院清静小园曾为金仙到访的居所,封园纪念不再让家人进入。空空小园关了门看不出任何异常,但梅孝朗知道其中另有文章。

    梅振衣曾经秘密搜集洛阳城中地各色牡丹花种移植到小园中,但若有人翻墙进园却看不见一株牡丹花,据说那里有仙家法阵掩护。南鲁公心中暗想——难道儿子有未卜先知之能,提前料到今日这一幕,特意在洛阳城暗中保留牡丹花种?

    梅孝朗又联想到这一切生在儿子从牡丹坊“占花魁”回来之后,难道与牡丹坊中那位白牡丹姑娘有什么牵连?他的涵养功夫很好,心中震惊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异常,回府之后就命人暗中打探白牡丹的近况。

    结果却不用打听,白牡丹真的出事了,在洛阳街头巷尾传的沸沸扬扬。就在武后下旨将牡丹花贬出洛阳地当天晚上,白牡丹地花魁宴停开了。到了第二天,人们现牡丹坊后面的那艘花船无声无息地沉入了南水,白牡丹应该一直就在上面,但没人见过她下船。

    有人立刻下水打捞营救,却只捞出一些残存的桌案、珠帘,白牡丹不见踪影。要知道,白牡丹不仅是洛阳花魁,也是城中数一数二地巨富,一次花魁宴上的金盘打赏就相当于中富家资了。她所积攒的金银珠玉无数,听说都收藏在那艘花坊中。

    南水中找不到白牡丹,连续多日还是有许多人下水打捞,早已不是为了救人,而是寻找白牡丹的财宝。春日水寒不适长时间潜泳,据说已经淹死了十几个人,可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捞上来。

160回、牡丹园中叙私语,洛阳城外问小青

    于是洛阳城中有了很多传言,有人说白牡丹失踪是因为遇到了劫财劫色的,也有人说白牡丹是带着财宝与情郎私奔了,还有人信誓旦旦的说在洛阳城外亲眼见到白牡丹坐着一辆马车离去,车上还有一位翩翩贵公子。

    梅孝朗命人暗中调查的结果,传言皆不可信,白牡丹就是这么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他立刻派人到芜州给儿子送来口信,虽不明白究竟生了什么事,但觉得有必要告诉梅振衣一声。其时已是大唐载初元年初春。

    梅孝朗的口信还没送到芜州,仙童清风已经去了洛阳,进入清静小园没有惊动任何人,然而在园中却碰见了先到一步的随先生。清风返回敬亭山后告诉在竹林中守候的钟离权与知焰,白牡丹就在南鲁公府后院藏身,但情况不太妙,他与随先生也没别的办法。

    当年那场花魁宴,清风和随先生也在,各自开口吟诗说了一段谶语。随先生说的是:“如此缘铿消不得,可怜一梦太匆匆。”而清风说的是:“悟来事事都成幻,辛苦人间数百年。”暗指白牡丹修行难成天道,语气却各有不同。

    尽管白牡丹知道面前这两个人身份不寻常,当时震惊事后却很坦然,还对梅振衣讲了一个洛阳街头算命开口断人会死的故事。梅振衣事后也想明白了,说话的人身份不同,难免视角不同,在金仙眼里世人一生不都是匆匆一梦吗?就算是白牡丹这种人。若修行未成不都是辛苦数百年吗?难道还不活了,难道还不修了?

    世间众生就是这么活的,这两人说话地口吻,尤其是随先生的语气让“人”感觉很不舒服。但两人也没有白来一场,清风留下了紫石芝,随先生留下了玉骨扇,紫石芝可续命,玉骨扇可遮身,将来白牡丹有难或许能有所帮助。也算是随缘法。

    等白牡丹真出了事,清风和随先生还去看了一眼,等来之后清风却说情况不太妙但他们也没办法。难道梅振衣精心准备的那清静小园还无法让白牡丹容身吗?连金仙都这么说,看来事情还真的很不好办。

    知焰向梅振衣转告了事情的经过,最后说道:“清风去了,因为他当初也插了手,师父知道你一定会去的,我陪你一起去洛阳。”

    梅振衣听知焰说要随自己一同去洛阳,并不感到意外,牵着她的手起身道:“我们明天就出。先去回禀师父。”

    知焰:“师父与提溜转就在山顶,我们去吧。”

    承枢峰顶上,钟离权挥着芭蕉扇道:“你们且去洛阳,芜州一切有我在。”

    提溜转也说:“你们放心的去吧,芜州还有我呢,什么事都会关照的,其实我也很想去洛阳见一见传说中地白牡丹。”

    “什么事都少不了你!”钟离权一扇子把提溜转扇到一旁,又冲二人道:“你们这一去用不了多少时日,有什么事,再回芜州商议吧。”

    梅振衣与知焰下山走了。钟离权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长叹一声,提溜转又飘过来问道:“上仙何故叹息?”

    钟离权:“我这个徒儿,资质与悟性都是最好的,行事却不怎么像修仙之人那么清静无为,这一去,免不得又要强为不可为之事。也罢、也罢。这就是他历苦海的缘法。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提溜转好奇道:“我怎么听不明白呢?梅公子想救白牡丹,好几年前就有安排,那是深谋远虑用心良苦。如果说这也叫强为不可为之事,那么随先生与清风留下紫石芝与玉骨扇又怎么说呢?”

    钟离权用扇子朝山下的空谷划了一圈:“你看这满山草木岁岁枯荣,再看这世上众人生死轮回,我有金丹大道,难道能让无缘之人都成仙吗?……随先生与清风那只是随缘,不会也不可能强行逆转生死。可是我那徒儿要做的事。就是尽一切手段救治白牡丹,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提溜转不解的问:“梅公子救白牡丹。也不算错呀?”

    “谁说他错了?谁也不能说他错!”钟离权的神情少见的有些激动,又问提溜转道:“你知道神仙最容易让凡人讨厌地是什么吗?”

    提溜转:“不知道。”

    钟离权:“梅振衣一定会想尽各种办法去救白牡丹,哪怕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我这个徒弟的脾气我太了解了。但随先生、清风包括我,都知道白牡丹救不了,不会勉强去做,如果明明白白的告诉梅振衣,是不是很惹人厌?”

    提溜转有点懵,半天没回过味来,最后只说道:“你告诉梅公子也没用,我只是有点奇怪,那白牡丹只是洛阳名妓,与梅公子也只见过一面,难道真有什么媚术把梅公子给迷住了吗?迷住梅公子没关系,知焰仙子为什么也要跟着去?”

    钟离权让它给逗乐了:“什么媚术能迷住我徒儿?当年他那么小的时候,我点石成金试探,反倒让他给损了一番!至于白牡丹的来历确实有点奇怪,相信振衣回来之后会对我解说清楚的。”

    “梅公子损过你?这一出我没听说过,上仙快给我讲讲。”提溜转又来了精神。

    钟离权与提溜转这一仙一鬼就留在了承枢峰上。第二天梅振衣与知焰离开芜州携手飞天赶往洛阳,在城外落下云头进城直奔南鲁公府。梅府下人见大少爷突然来到,还带着一位仙容绰约的女子,都吓了一跳。

    南鲁公上朝未回,梅刚却是认识知焰的。赶紧将两人迎到了内堂。没有说太多地闲话,梅振衣让他命令所有地下人都退出后院,与知焰一起来到清静小园中。

    这是个院中园,规模自然不会太大,也就三丈方圆,好几年没有人进来过显得很荒凉,东南与西北角各有一株扶风树,而地上全是落叶却没有一根杂草。

    梅振衣道:“此园中全是牡丹,有仙家法阵掩护。你是看不见的。”

    知焰点头:“听说观自在菩萨曾留下一滴净露,清风仙童亲手布的法阵,牡丹是你所植,而白牡丹又有随先生所赠的玉骨扇遮身,除了那三位之外只有你能见到她,我就在此地等你好了。”

    梅振衣:“不必,我有办法让你一同进入法阵。”梅振衣袖中飞出一只护腕,扣在了知焰腕上,两人的身形就凭空消失于原地。

    在外人眼中,他们俩是消失了。其实哪里也没去还站在那里,此时园中景像却变了,周围都是牡丹花丛,由于无人修剪生长的很是茂盛。花枝已,花丛上还结了不少小花蕾,但还没有一朵开放。

    乍看上去这一园牡丹茂盛无比,但仔细以神识感应,却明显生机不足。白牡丹穿着束腰长裙,裙裾拖曳于地,挽了一个高髻。以玉骨扇为簪,手持紫石芝站在一丛花树下,白皙地脸上有一抹妖异地微红。

    梅振衣与知焰突然出现,白牡丹抬眼看来,欠身施了一礼道:“梅公子,你终于来了。这位姑娘是何人?”

    梅振衣:“她是我地道侣知焰。”

    白牡丹看着知焰。笑容有些虚弱,话却是冲梅振衣说的:“梅公子有此神仙眷侣,又何苦留情于此地呢?”

    知焰主动开口道:“白牡丹,你也许误会了,他是医家传人总有济世之心,既然有缘不能眼见你落难,特意赶来救治。你的情形看上去不是很好,你我的修行不同。我也很难帮得了你。但振衣或有办法。”

    梅振衣:“让我来为你切脉。”

    白牡丹苦笑道:“我是花精,草木之脉你也能切吗?”

    梅振衣:“我菁芜山庄的管家张果也是乌梅之精。他的脉我也能切,孙真人教我的省身之术,可切天下有灵众生之脉。”

    白牡丹仍然摇头:“我无脉。”

    知焰用考问地目光看着梅振衣,梅振衣一挥手,刚才扣在知焰腕上地那个护腕飞了出去,又扣在了白牡丹的左小臂上,紧接着他面色一沉,脱口道:“白牡丹,你怎会如此衰弱?”

    白牡丹一指周围地花丛:“我是洛阳牡丹花神,城中牡丹扎根之处,就是我的生机元气所在,如今只留下这三丈方圆,怎得不衰弱?得众人之赏赞,怡情养性,是我的修行愿力所在,如今困守小院中,也无法再修行。”

    梅振衣叹道:“那你又何必如此呢,西苑中结蕾百花不是都开了吗?”

    白牡丹:“你知道那些花是怎么开的吗?并非花神效命,而是有花无神。”

    武后下旨让百花开放,是以*力移转地气,同时也得到了人皇印之助,百花无神自主当然会开放,偏偏洛阳有牡丹花神,原身大多在西苑地气之外不受此扰。理论上白牡丹也可以让西苑中的牡丹花都开放,讨武后一个欢心,但她没有那么做。

    她最后又说道:“我虽身在风尘,但花神有花神的尊严,如果那么做,就不是我的修行。”

    知焰点了点头:“这我能理解,如果换作是我,也会与你一样选择。……振衣,你有什么办法帮白姑娘吗?”

    梅振衣皱眉思索良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应离开此地。”

    白牡丹:“你明知道我也离不开,如今只有这所小园能让我容身,以待天年尽头。……梅公子,多谢你为我建造的这世间最的后容身之处,在这些牡丹花树根下,有我历年积攒的金银珠玉。我听说梅公子在家乡建造道场园林,并行商聚集资用,只要把这笔钱拿去就足够了。也算是小女子地一点谢意。”

    梅振衣轻喝道:“白牡丹,你疯了吗?要我把这些花树拔起来挖财宝,你还有命吗?我是为了救人而来,又不是寻财而来,世间多少珠玉,也换不了你一命啊!”

    白牡丹低下头,肩膀微微颤动,表情有些想哭:“今天我终于明白了你是真心助我且别无所求,却又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仅仅是因为那个小青的故事吗。早已告诉你我不是小青。”

    梅振衣打断她地话:“先别说这些了,你此刻已元气大伤很难恢复,就算将这园中的花移遍山野也来不及,何况这些花离开小园就会枯萎,除非你从花丛中脱身。”

    白牡丹:“从花丛中脱身?这不可能,我就是这几株牡丹花,世间的针石汤药对我毫无用处,你医道再高也是无法救治我的。仙童清风来过了,说我此刻情形,就连天地灵根妙法也无济于事。”

    “振衣。你看这是什么?”知焰开口问道,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串如红珊瑚般地果子。

    梅振衣看了几眼,突然惊喜道:“仙人不留果,你在哪里采得?”知焰手中拿地东西,就是九转紫金丹中所缺的几味灵药之一,梅振衣虽没有亲眼见过,但清风详细讲解过物性,此刻认了出来。

    知焰:“你在便寻四处不得,却不知此灵药就在身边,它生长之处离菁芜山庄不远。在句水河边的一片山野中。”

    梅振衣接过这串仙人不留果,冲白牡丹道:“我有个办法也许可以救治你,这几年来我一直在练制九转紫金丹,如今只缺波若罗摩花与千年夜明砂两味灵药,千年夜明砂在昆仑仙境龙空山,听你说波若罗摩花神也去了昆仑仙境。我这就去昆仑仙境寻找。若九转紫金丹炼成,或能助你脱身。”

    白牡丹:“九转紫金丹?它怎能助我脱身?”

    梅振衣:“它是修行人移换炉鼎的灵药,那样地话你就有可能不再依附这几株牡丹花的生机元气,拥有全新炉鼎脱身而出。你的情况特殊,至于后果如何我也说不好,但总可以一试。”

    知焰也在一旁道:“这也是一个办法,虽然后果难测,但总比无计可施强。……寻得灵药炼成灵丹尚需时日。白牡丹。你在此清静小园中赏可容身,那就在这里等着吧。”

    白牡丹伸素手掩面。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轻轻道:“人间已阅数百年,是生是死,此刻我已在等,也离不开这座小园。只是……二位实不必为我如此。”

    知焰:“为不为你,振衣也要炼制九转紫金丹,倘若丹成有余,他也不可能不用此丹救你,所以白姑娘不必说不必。”

    梅振衣收回妖王扣,感激的看了知焰一眼,小声问道:“我什么时候去昆仑仙境?”

    知焰:“我与你一起去,这寻人采药之事也不急于这几日,你既然到了洛阳,还是应该陪你父亲几天。再回芜州禀报师父安顿好家中诸事,然后我们就去昆仑仙境采取千年夜明砂,并设法找到波若罗摩花神,成不成总归尽力而为。”

    梅振衣:“你说地对,我们一起去见我父好吗?”

    知焰摇了摇头:“你先去,我想在这里和白姑娘单独谈谈,你明天再来接我出去。”

    白牡丹放下手,抬起脸问道:“知焰仙子想和我谈什么?”

    知焰:“我也想听小青地故事,还有那一次花魁宴上的种种,我不问梅郎却只想问你。……振衣,你先去吧,我与白姑娘地私房话,你就不要听了。”

    知焰仙子听说过梅振衣当年在牡丹坊占花魁之事,但并不了解详细的经过。今天听白牡丹说了那一句“早已告诉你我不是小青”,知焰也来了兴趣,打走梅振衣,想和白牡丹单独私谈。她虽为仙子,却也有女儿家的心思。

    知焰与白牡丹一呆就是一整夜,至于她们说了什么梅振衣并不清楚。第二天梅振衣去小园接知焰出来,又见过梅孝朗与家中众人。南鲁公见儿子领回来知焰仙子拜见自己,当然是高兴地合不拢嘴,在府中又盘桓两日,梅振衣与知焰这才回芜州。

    出洛阳城刚刚飞上云端,知焰就幽幽问道:“振衣,小青姑娘究竟是谁?你我既为道侣,能把这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告诉我吗?”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2191/ 第一时间欣赏灵山最新章节! 作者:徐公子胜治所写的《灵山》为转载作品,灵山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灵山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灵山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灵山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灵山介绍:
北京中医药大学本科生梅溪,自幼漂泊江湖,艰难的上了大学读到二年级,却在一场意外的奇遇中穿越了,来到盛唐年间。
他却惊讶的现,自己来到的是与历史书上所描述的不太一样的世界,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事物,竟在身边真实的呈现。他该如何自处?是历史记载错了吗,还是因为他的到来,创造了后世所见的历史?
人们总是忍不住去幻想穿越与重生,能将心中一切遗憾从头补偿,每个人都希望把自己的世界构建成一座完美的灵山,究竟之处,还是那一句古语――灵山只在汝心头。
――
本人已在起点中文网连载完成《神游》、《鬼股》、《人欲》三部长篇,徐公子出品信誉保证,稳定更新、完美全本,敬请广大书友放心阅读。
梅溪、梅振衣灵山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灵山,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灵山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