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回、强求天下未足事,难证功德圆满时
梅振衣很快就见到了张柬之与宋本人,在父亲的六十岁寿宴上。南鲁公几朝重臣,有大功于国,如今花甲寿辰虽然不欲张扬,但前来祝贺的人也极多,连宫中也特意传旨赏赐。有很多官员只是把礼物和礼单送来,本人并没有来参加寿宴,能在南鲁公府中列席的,都是朝中重臣与门下故交。
老管家梅安已病故,南鲁公府的管家仍然是梅安之子梅祥,指挥众僮仆在府中排桌椅准备宴席,这一天南鲁公府从早忙到晚热闹的很。到了黄昏开宴,席上众人向南鲁公祝寿,梅孝朗端杯一一回谢,梅振衣也持壶侍立在父亲身后。
散席之后却有一拨客人没走,又被梅孝朗迎到了后堂小厅之中,领头的就是张柬之,还有朝臣桓彦、范敬晖、李湛、杨元琰、崔玄、姚元之、王同皎等人。梅孝朗要梅刚去休息,让梅振衣亲自守候在门厅隐秘处,客串了一回梅府家将,小厅中的谈话他都听见了——是梅孝朗故意让儿子来听的。
一进密室,张柬之开门见山,就讲了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俩最近的异动,以及张昌宗派刺客企图暗杀御史中丞宋之事,问道:“南鲁公今日富贵,从何而来?”
梅孝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表态道:“苟利天下,不敢自爱身家。”
张柬之又问:“先帝二子,今为二竖所危,南鲁公不思报先帝之德吗?”
梅孝朗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知诸位所谋何事,为臣为天下而忠君,我是周臣也是唐臣,诸位若谋大事,我只有一愿。望尔等于宫中取事,莫致战乱牵连百姓。”
张柬之当即下拜,他比梅孝朗大了二十岁已经是八十长。梅孝朗赶紧搀扶:“公等能一共前来,足见信任,我能做什么?”
张柬之一指身后的桓彦、范敬晖、李湛,沉声说道:“欲与公同荐此三人为羽林将军,节制禁军。”
他们找梅孝朗来干什么?当然是图谋京中禁军之权。梅孝朗是文昌台左相兼凤阁尚书,近年来虽然不再主理朝中政务。但仍掌京畿守卫兵马,并且在禁军基层将领中影响很大。唐代初年有很浓厚的门阀政治色彩,武则天当权年间逐渐推行官僚治国削弱门阀势力,但是门阀体系仍然有很大影响,尤其是在军方。
一班朝臣想搞宫廷政变,必须控制宫中禁军,同时要保证守卫京畿的戍卫兵马稳定,得到梅孝朗这种在朝中军中根深蒂固的元老支持很重要。张柬之敢把宝押到梅孝朗身上,一方面梅孝朗是前朝故臣近年来已淡出朝政。没有与武家与二张勾结,另一方面狄仁杰当年曾有私下的交代:“兄若在京中谋事,可问于南鲁公。”
话已至此。梅孝朗当然点头。众大臣又密谋了一番。张柬之最后道:“我等今日私语。已将身家性命托于南鲁公。望公莫负于先皇。……公子振衣在洛阳府中。今日一见人才无双。吾之幼女待字。愿结为姻亲。不知南鲁公意下如何?”
梅振衣在暗中听得一愣神。心道这个张柬之真多事。竟然拿自己来做政治筹码。父亲若不答应还真不好办。自从何幼姑死后。梅振衣早就熄了在世俗间娶正妻之心。其实论起来玉真公主就是他地家中正妻。只是身份见不得明面。这么多年来梅孝朗没有提过长子地婚姻大事。想必心里也明白这些。
假如梅孝朗答应了。梅振衣也没别地办法。娶就娶呗。这是一场宫廷政变地附带筹码。不料梅孝朗却摇头道:“我儿早有向道之心。结亲就不必了。久闻张公有才名。家学渊源不俗。振衣此次访洛阳。我命他入你府上受教。万望不要嫌弃。”
梅孝朗没有答应结亲。但做地事更干脆。直接让儿子以求教地名义去张柬之府上作客。梅振衣心中叹道:“老爹呀老爹。你真地很大方。就这么把我当**质送过去了。也罢。知父莫如子。你知我有一身修为。就算出了什么事也可自保。这么多年我在芜州未尽孝道。此刻就替你去一趟吧。”
梅孝朗立刻把儿子叫出来。命他向张柬之下拜行礼。并说这位张宰相才学不俗名震神都。要儿子到他府上作客多多请教。不得父命不要出门就留在张府。张柬之地车马就在南鲁公府门外。当即就带着梅振衣上车一同回家了。
其实梅振衣一点都不担心自己地安危。他只顾虑一旦京中出了乱子。父亲以及弟弟妹妹这一家人能否自保?但出门地时候耳边传来灵珠子地密语:“梅振衣。你放心地去吧。我在你家中做客。自会保你一家人地平安。他们在厅中密谋之事。也不会外泄。”
到了此时梅振衣已经完全明白,玉皇大天尊叫自己到洛阳来,是为了改周复唐之事,大天尊不可能直接插手朝政,却在暗中庇护这一班朝臣,灵珠子成了保镖,就住在南鲁公府中。
梅振衣到了张柬之府邸,自然是贵宾身份有单独的小院居住,但院外有家将守护,实则是等于被软禁了。张家好吃好喝招待的自然是极好,张柬之最小的女儿只有十六岁,眉清目秀长的也挺漂亮,经常到小院中与梅振衣探讨琴棋书画,从眼神中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位梅公子还真的有意思。
张柬之并未放弃结亲的打算,否则也不会让自己地女儿经常来与梅振衣交谈。八十岁的凡人老头,还能有十六岁的闺女,这位张宰相生活也很享受啊。梅振衣心中有数并不多言,只是老老实实在张府做客,对于张小姐抛来地媚眼,也只能视而不见了。
梅振衣在张府作客得美人青眼暂且不提,梅孝朗翌日入文昌台,举荐桓彦、范敬晖、李湛、武攸宜为羽林将军,张柬之等权臣自然一致附议,这件事很容易就办成了。怎么还拉上了一位武家子弟武攸宜?这种事情当然要掩人耳目,同时举荐武攸宜可以让人不起疑心。
戒膜拜佛指舍利之后,武皇一直在宫中称疾不出。每日多半定坐修行或率一班国师诵经祈福。事不宜迟,张柬之立刻动政变,连太子李显都蒙在鼓中。
二月初一这天,张柬之命几位心腹手下率领禁军值守宫门,而内值郎王同皎与羽林将军李湛率五百禁军驰入东宫逢迎太子。太子惊惧不敢出东宫,王同皎道:“先帝以神器托付殿下。却横遭废幽,迄今已二十二年。今日无心悔祸,只请殿下同心协力共讨凶竖,恢复大唐社稷,请陛下至宫门安抚百官。”
短短几句话,一开始称李显为殿下,最后却又变成了陛下,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李显做过皇帝,高宗去世后继位的就是他。后来是被裴炎攒动武后废掉的,如今已二十二年。
太子仍然犹豫道:“凶竖自当诛灭,但母皇患病未愈。恐至惊扰,愿诸公再做后图。”
这李显真够优柔,没有帝王之威啊。王同皎暗自叹了一口气,也不能说太子什么,只有正色道:“诸将不顾身家欲再造社稷,请陛下自往面谕,决定进止。事已动迟则生变,恐殿下亦难逃其祸。”然后把太子抱扶上马,直往宫中而去。张柬之率禁军早已在宫门前等候了。
就在太子骑马走出东宫之时,梅振衣正在张府与张小姐下棋呢,神念中突然听见从天空传来的声音:“大天尊,你插手人间帝王事,意欲为何?”
紧接着就听见随先生的声音道:“我插手了吗?那是世间人自取。”
张小姐一边翘着兰花指,一边含情脉脉的看着对面的梅振衣,突然眼前一花,对面的人不见了!她吓得娇呼一声:“梅公子,你哪去了?……快来人!”
梅振衣隐去身形冲出张府已经飞上云端。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去,此时又有一人飞来截住他地身形道:“今日洛阳云端之上不可乱闯,随我来!”一看正是灵珠子从南鲁公府飞出,也隐去身形来到云端之上洛阳城虽大,但在高人眼中也是一览无余,只见皇宫的上空站了不少人。东面是黄袍玉带的随先生,背手而立面容不怒而威,他身后站了一十二位高簪道士,梅振衣认识的太乙天尊与玉鼎真人也在其中。看来这些人个个都是天庭前辈金仙。好强大的阵容啊!
大天尊的对面站着一位老僧,慈眉善目面容甚是和善。宝相庄严头顶圆光。梅振衣觉得很熟悉,这位僧人他从未见过,但神识中却像早已结识,他一转念已经认出来了这人是智诜,如今佛国地金身罗汉菩萨。
罗汉果既是一种佛门修行的果位,也是一种尊称,比如玉鼎真人早已有金仙成就,但他人仍以真人称之。沙和尚智诜已在四年前圆寂,想必是转世功德圆满往生佛国,此刻又在人世间显现。
智诜身后站着近百人,穿着各色佛衣手持各种法器,一看就是佛门众高人,半空中隐约有梵音弥漫。如今佛指舍利在洛阳,天下名僧聚集,前来护法不少。而玉皇大天尊带着十二名金仙,气势完全不弱,与众僧在空中对峙。
南边也站着一群人,武皇于云端之上千娇百媚仪态万千,然而神色却有些寒,背后有十名高僧簇拥,皆双手合什默诵经文。
武皇对面的北面天空只站了一个人,此人未着道装,带着双梁冠身着墨绿长袍,三缕黑髯面若冠玉,凌空而立气度雍容,正双手抱拳向武皇长揖施礼。
灵珠子一到天空,就悄悄抽出混天绫站在了太乙天尊身后,梅振衣却没有往玉皇大天尊那边走,而是站在了北面那身着墨绿长袍地男子身后,只是冷眼观瞧一言不,天上这种局面他也插不上手说不上话。
他为什么要站在北面,那位墨绿袍的男子梅振衣一眼就能认出来,就与他看见金身罗汉菩萨想起智诜类似,神识中与狄仁杰一样的熟悉。他能认出来武皇当然也能认出来,只见对面的武皇粉脸微寒道:“怀英,是你吗?我待怀英不薄。国家大事尽托,身逝之时亦哀恸不已,今日相见何故如此?”
墨绿袍的男子答道:“狄仁杰是我,而我却不是狄仁杰,我乃天庭金仙东华帝君王玄甫,曾亲身下界转世为狄仁杰。如今已尽职归天神识尽复。今日见陛下长揖,以全一世礼数。”
武皇半响无言,良久之后才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原来如此,狄公也算尽职了,我只当你是东华帝君,今日前来又有何事?”
东华帝君:“狄仁杰一世功德圆满归天复位,陛下乃千古奇女子,一世功业无以复加,能行之事已臻圆满。勿再求天下不可足之欲,此所谓过犹不及,举世入妄反损其行。本帝君特来恭送陛下归天复位。”
东华帝君是来送武皇归天复位的,说地话很玄妙,梅振衣似懂非懂,只能理解其中大概——
古往今来有很多伟人一世功业无以复加,在当时条件下能做到的事情几乎都圆满了。然而这样的人最容易留下大遗憾,那就是他们还要去做根本做不到地事情,或不该去做地事情,甚至自损其功业。
“举世入妄反损其行”,这里指的可不是一个修行人普通地妄境。而是指将整个真实的天下世界当作自己的妄念,企图随心念去化转。从古至今有多少伟人,建立了万世传诵地功业,随后却也留下各种洗不去的历史污点与创伤,甚至有人毁坏的远过他所建立地,与这个因素总有说不清的关联。
东华帝君是这个意思吗?反正梅振衣暂时只能理解这么多。
这时又有一人开口道:“武皇陛下莲台真身在云端,帝王身在宫中。世间帝王相承世间帝王事,此时斩去俗身圆寂,一世功德圆满。贫僧也是此意。但大天尊不合勉强他人之修行,羁留武皇莲台真身于云端。”
开口说话的人站在金身罗汉旁边,梅振衣也认了出来,就玄奘宏愿心圆满之后的成就的大乘天菩萨,他在入境观中也见过玄奘。
随先生淡淡一笑:“大乘天,昔年你宏愿入轮回,欲兴大乘佛法于中土,也得到了李唐的迎奉,没人说什么。世人欲改周归唐。你也不该说什么。今日佛指一出,洛阳尽成佛国。你当然还想指天下为佛国,这与我却没什么好谈地,道不同而已。我敬你当年之精诚心,但传法则以法,世间自有可接引之信众,不依人皇法旨。……帝王相,承帝王事,我并未留难,莲台真身是否圆寂,在武皇自己,我何有勉强他人修行之事?”
大乘天看了一眼脚下的皇宫,双手合什道:“传法则以法,我亦无勉强他人修行之意,此为众生自取,佛指在宫中,自有佛法指引众生。宫中之事我不插手,但云端之上,亦不容大天尊扰陛下修行。”
随先生点头道:“宫中之事我也不插手,只留武皇莲台真身在云端之上,不扰她修行圆满。……梅振衣,还记得白牡丹否?你可入宫去取人皇印,断绝世间同患,慰藉当年之憾!缘法如此,诸位不应有异议吧?”
梅振衣正在站在东华帝君身后看热闹呢,突然听见随先生点自己的名字,所有人都看向他。还没有来得及答话,衣袖一紧有人拉了他一把。清风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后,拉住梅振衣上前两步说道:“白牡丹殒身是五衰在已至,其祸不在人皇印。当年武氏以人皇印下法旨,夺我地修行道场,若取人皇印封存,也当由我去取。”
清风帮梅振衣挡了一件头疼的差事,话音未落就听见叮当响声传来,一个小和尚手持一根比他个子还高的九环锡杖,凭空出现在武皇身侧,也上前两步道:“尔非人皇,已是金仙,何故谋取人皇印?以修为论,实不必为之!这位仙家,你究竟是谁?”
清风:“我是小仙童清风,请问你又是何人?”
“我不是何人,就是小和尚法舟。”小和尚面带笑容的回答,已经将九环锡杖横在胸前。
梅振衣神识中有一种感觉,清风在云端之中,理论上四处可去,然而法舟笑眯眯的一横锡杖,清风四面八方的去路都被封住了,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大神通玄妙境界。清风却面不改色的一摊双手道:“只说当由我去取,我也没说要去取啊,武皇莲台真身留在云端,人皇印就留在下面好了!”
梅振衣知道修为境界越高,越不会直接斗法力相搏,这些人很难真正的打起来,大多是互相展示神通境界玄妙克制对方。但这么多高人相持不下,他也从未见过这种大场面,气氛着实很紧张啊。
此时众人对峙地正中间突然又凭空出现了一个人,头戴九阳巾,身披百结垂绦大袖袍,手持拂尘一柄,三缕长髯无风飘拂,好一派仙风道骨。他也是位梅振衣没有见过面地“老熟人”——镇元大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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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7回、偏指他人欺夺信,名称善意实恶行
镇元子一现身,就笑呵呵的拱手道:“诸位道友,渡化世人乃悲悯情怀,接引仙缘为道法自然,所谋都是好意,不必只责他人欺夺众生之信,那样好意反成恶行,诸位之修为都是心如明镜,我镇元就做个和事佬如何?”
镇元大仙说的话有意思,概括了世间的一种情况,比如李四告诉张三:“只有上帝才可以救赎你。书”又有王二人告诉张三:“只有真主才能救赎你。”张三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李四跟王二先打起来了,世间动乱之源往往如此。
也许李四跟王二都是真心的出于好意,认为可以救赎张三,对方不该欺夺众生之信。但这种事情做过了头,从“只有xx才可救赎你”变成“不奉xx就是邪敌”,那样好意反而变成了恶行——做为从现代社会穿越来的梅振衣,是这么理解镇元子的话的。
镇元子一出现,梅振衣暗自松了一口气,他知道今天这些高人时不会动手了,本来这些人也不想动手。大家站在云端上,不仅是法舟横锡杖封住了清风的去路,东华帝君拱手也封住了武皇的去路,随先生与身后的众位金仙列阵,与对面的众高僧对峙,谁都没法妄动。
这些人聚在一起各展玄妙境界,法力实在太强大了,仙家法力在人间彼此施展强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并不是通常人们所想像地来一场核爆。而是这一片空间同时归于沉寂清明,谁的神通都归于奇异的平淡。
梅振衣现了一件事,是神识感觉到的,无语观音术“失效”了,不是说法术不好用,而是在这个地方就算以无语观音术开口,所有的人也都能听得见,向某个人送神念也等于向所有人送神念。这一片空间内只有一处地方是混沌的,那就是正中间。站到那里可以面对所有人。
四面都有人,站在中间却可以面朝所有人,能感受到所有的妙法境界相互克制,这是一般人难以理解的移转空间。^^^^只能这么玄妙的形容出来。梅振衣现这些高人地大神通手段相互克制,形成了这种奇异的场面。然而却没有封他的去路,也许他在这里是最微不足道的角色,或是诸位高人有意为之。
梅振衣从内心深处不希望众人起冲突,那样地话洛阳城可就倒霉了,而且他知道这些人自己也不想起冲突。已经形成了一个僵持的局面,这时需要一个人出来劝解。这么做也是需要勇气地。必须站到正中间的那个位置,这片沉寂清明空间中混沌的一点,假如这些人动手的话,所有的力量都会集中在那一点。
梅振衣一咬牙,正想移动身形站到场中去,清风目露赞许之色,然而就在这时眉头又微微一皱,因为镇元子抢先一步突然出现了。清风没有说话也没有送神念,只是用最普通地暗示方式,大有深意的看了梅振衣一眼。
梅振衣看懂了清风地眼神——你本可以有这场大功德。现在让镇元子给抢走了。
这么多高人谁都不愿动手缠上无边业力。但场面又是奇异的僵持,这时有人出来化解冲突于无形。无疑是一场大功德,在场的人今后谁都欠他一分人情,想想这些都是什么人?镇元子刚说完,随先生就笑道:“大仙,你既想做和事佬,请问有何高见?”
镇元子一指脚下的皇宫:“人皇印就留在皇宫吧,今日不必理会,佛指供在洛阳,何时迎回法门寺由世间人自取。宫中有变,我等就静观其变,实无插手的道理。”
武皇说话了:“那我呢?”
镇元子一笑:“你的帝王身在宫中,那就经历帝王家事,莲台真身在云端上,镇元恭祝大势至菩萨历世化身修行圆满!”
镇元子说的话很刁啊,居然一言点破了武皇的来历——大势至菩萨历世化身。*****并非本尊法身,而是大势至菩萨斩出的历世修行化身,托舍入轮回经历一世,梅振衣今日是第一次听闻。
镇元子话一出口,小和尚法舟低头双眼垂帘双手合什念诵佛号,云端上众高僧一起开口合念,玉皇大天尊及身后众金仙都竖单掌稽做行礼状。武皇什么话都没再说,在云端上盘腿而坐,身下出现了净白莲台。这十二品莲台正对着镇元子的方向却缺了一瓣。
此刻这一片空间已经浑然一体,宛如世外奇异地存在。外面地人谁也不会察觉到里面任可一丝情景,所有的法力波动与声色光影都不会再传出去,除非来人地修为境界还能过大天尊、镇元子、法舟等人。而外界的一切在里面看得清清楚楚,神识所及之处丝毫无碍,宛如冷眼旁观婆娑世界。
梅振衣感觉有些恍惚,并不是灵台蒙蔽,与之相反,他此刻清醒的不能再清醒,但是在这一片静谧祥和的气氛中,感觉脚下洛阳城中的一切所见所闻闪现的实在太快了,以他的修为,神识中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着。张柬之拥太子入宫门,直至内殿斩关而入。张易之与张昌宗兄弟闻讯跑到廊下来看出了什么事,正值羽林军冲来,刀光起处将这两个俊美的男子斩成几段。众人一直来到武后寝宫的门口,门外侍卫环立,张柬之扶着太子上前喝斥众侍卫不要妄动,扣响了大门。
武皇听见人声嘈杂,料知有变,坐在床上厉声问道:“何人胆敢做乱?”
张柬之等人拥太子入殿。一齐下拜道:“张易之、昌宗谋反,臣等奉太子令入诛二逆,恐致漏泄故不敢预闻。臣等自知陈兵宫禁,罪该万死!”
武皇见此场面也知无法挽回,怒视太子道:“汝也敢为此事吗?二张既诛,可还东宫。^^^^”
羽林将军恒彦范道:“太子怎能再返东宫?先皇以爱子托陛下,如今年齿已长,天意人心久归太子。臣等不忘先皇厚恩,故奉太子诛贼。原陛下传位太子,上顺天心,下孚民望。”
武皇不欲答应,但此形势又不好不答应。环顾殿中诸臣道:“我待诸位不薄,不意能有今日。这里都是我特拔重用地治国之臣啊。”
武皇几十年积恩威已久,目光这么一扫视下去,群臣皆俯有愧色,太子更是打哆嗦。这时崔玄道:“拥先皇与陛下之子登大位,便是报大德。”此话一出群臣附议。
武皇一拍床案道:“罢、罢!”把眼睛一闭也不再理会。
至此水到渠成。张柬之率众拥太子出殿,命羽林军收捕二张余党。此时还缺一道手续。就是武皇命太子监国的敕书。太平公主又入宫劝武皇,终于把敕书拿到了手,第二天武皇下诏禅位。
张柬之拥李显终于复辟功成,仍复国号为唐,大赦天下改元神龙。有功之臣当然皆有赏,张柬之为夏官尚书同凤阁鸾台三品,崔玄为内使,恒彦范、敬晖为纳言赐爵郡公,王同皎为驸马都尉兼右千牛卫大将军赐爵郡公,李湛为右羽林大将军赐爵国公。
梅孝朗没有直接参与宫廷政变。本人也没有升赏。加荫其子梅振衣为定远将军。
云端之上的梅振衣又升官了,这回成了武散官将军。多少有些哭笑不得。李显复位为唐皇,改神都洛阳为东都,但没有立刻回长安还是留在洛阳理政,武皇退位为太皇,居住在上阳宫。李显率百官往上阳宫拜见武太皇,加尊号为“则天大圣皇帝”。
武氏退位时的尊号是则天大圣皇帝,驾崩后被削去帝号,尊为则天大圣皇后,后世始有“武则天”之名。*****“则天大圣”这四个字,多少让人联想到后世小说《西游记》中杜撰的“齐天大圣”。
这一切,云端之上的梅振衣都“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看都不行,哪怕闭上眼睛也是元神明澈无碍,在这一片玄妙的空间里,没有寻常五官的限制。他看见的还远不止这些,因为事情到此还没有结束,武皇地帝王身仍留在上阳宫中,天上的众位高人也一直站在那里“看”着。
接下来将近一年时间,梅振衣看见了太多他原本并不太了解,甚至是他不愿意看见的事。包括朝堂争斗、宫廷隐秘、后宫污秽甚至难以启齿不堪入目之事。
他穿越前阅遍市井精通江湖八大门,照说经历已经很丰富了,穿越后尤其是近年来只在山中静修不闻世间事,万没想到今天还有这种经历,都是自己从来没有见证过的,刚开始有些好奇,再后来有点恶心,渐渐地有点麻木,到最后就不得不然而旁观了。母亲的阴影下,性格懦弱没什么主见,多年来日日惶恐不已。倒是他地原配太子妃韦氏经常劝慰他:“祸福无常,何用慌张?”这个女人亲眼看见婆婆武则天一生的显赫,受其影响极大,也欲行效仿。
李显登基之后,疏于治国只在后宫享清闲。倒是皇后韦氏好揽权柄,比武则天初当皇后时威风更盛,竟追封其父韦玄贞为上洛王,大臣劝阻而李显不听,一切都顺着韦后的意思来。武则天退位二张党羽伏诛,但诸武弟子并未尽数受牵连,武三思仍在朝中。
武三思之子武崇训娶了韦氏之女安乐公主,公主出嫁之时备极铺张,皇亲贵戚无不往贺。待李显复位后,张柬之尚掌大权,有心腹秘语道:“二张虽诛,三思尚存,去草不除根,恐其复生。^^^^”
张柬之则答道:“大事已定,尚有何虑?”并没有当一回事,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话说李显召幸女官上官婉儿。册封为婕妤。其实那上官婉儿在武皇当政之时就不怎么干净,则与莲花六郎相戏被武后呵斥。武三思依仗武皇势力常留宿宫中,与上官婉儿眉来眼去早已勾搭成欢。
三思年岁虽长但生得健硕,枕席上地功夫具有特长,婉儿自是喜欢。后经李显召幸,也常叹命不由人嫁于老夫,床上风光远逊于武三思。偏偏皇后韦氏也是个淫妇,掌权之后在宫中一手遮天肆行无忌,竟然也动了花
韦后行事效仿武则天。但她可比武则天过分多了,武后是在高宗驾崩后才蓄男宠地,而李显仍在韦后就想乱来。婉儿素来机警乖巧,十分会讨韦氏的欢心。两人之间几乎无话不谈,就连房帷私事也不避讳。韦氏曾有一次无意中问道:“你经皇上宠幸。滋味如何?我看似食哀家梨,未曾削皮何能知味?”
上官婉儿当然听出了皇后地弦外之意,竟在宫中干起了拉皮条的勾当,在李显留宿别宫时,悄悄为韦氏引荐情人。伟丈夫正是武三思。从此之后武三思常常出入禁掖,享受那一箭双雕之美事。宫中放肆只瞒着皇上一双耳目。
有了这层关系,韦氏与婉儿常在皇上面前举荐武三思为栋梁之才。李显也乐得将政事甩手,拜武三思为司空,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封上官婉儿为昭容,专管宫中诏命。
张柬之这时候才着急了,入朝面奏,请皇上削诸武权柄,哪里还来得及?如今的李显,已经乐呵呵的被韦后、武三思、上官婉儿等人架空了。张柬之谏言无效,反而引起了武三思的警惕。与上官婉儿密议造出一种墨敕。只说是皇上手迹,不经中书与门下二省直接颁行。
宫中诏命都由上官婉儿掌管。盖上玉玺外人也无从辨明。反正李显即位后没有多长时间,朝政大多已被武三思、韦皇后、上官婉儿等人把持,在朝中大行排除异己之事,韦氏的野心如武则天一般,张柬之等复唐元勋成了她地眼中钉。
想对付这些人可不容易,武三思心里也嘀咕,曾与韦后暗语道:“张柬之等人出相入将,去太皇尚易如反掌,皇后自视势力与太皇孰重?若不早谋恐受其害。”
韦后闻言竟想出一条匪夷所思之计,阴笑道:“何不封几人为王,阳示尊崇阴夺权柄,待他们手无大权再慢慢摆布。”武三思连连称妙。
此后韦氏接连在李显面前进谗言,说张柬之、恒彦范、敬晖、袁恕己、崔玄等五人恃功专横,恐将不利于社稷。李显根耳根软,这话说多了也不得不信,但五人有功无过不好贬谪,就问皇后该怎么办。韦氏建议道:“不若封王,明为尊崇暗为抑制。”
自古以来开国之功才可异姓封王,而且下场大多不是很好,一般的朝臣除皇亲国戚之外封爵最高到国公为止。这个离奇的建议竟然被李显采纳了,下旨封张柬之为汉阳王、恒彦范为扶阳王、敬晖为平阳王、袁恕己为南阳王、崔玄为博陵王,五人封王罢知政事,只需每月朔望二日入朝。韦后与武三思趁机将一批投机讨好的弄臣安排入朝中,占据重要权位。
这一幕又一幕,梅振衣在云端之上看得清清楚楚,他也明白了那些仙家高人谈论世间事为何是那样地淡然,估计他们对种种狗逼倒灶事见得已经太多了,心中早已然。
武则天从二月初退位,到十一月末驾崩,整整有十个月时间,云端之上地武皇从落坐净白莲台到圆寂,也是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梅振衣会觉得恍惚?因为所见世间一切闪现地太快,站在一片奇异地空间中,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云端上的小和尚法舟仅仅念完三声佛号而已!
这十个月梅振衣还看见了许多别的事,比如知焰与梅毅来到洛阳进了南鲁公府,随后又飞天四处查看。梅振衣当初是自己来地,告诉知焰放心在青漪三山镇守,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知焰也来找了。
梅振衣是在张柬之府上“失踪”的,大事成功之后,梅孝朗当然要到张府接儿子,张柬之却交不出来也说不清梅振衣地去向。梅振衣所住的小院有侍卫守护,没人看见他离开一步,只有张小姐突然现梅振衣消失,和外人也说不清楚。
梅孝朗刚开始心中有数,知道儿子的神通,所以没担心。但这么长时间见不到梅振衣回来,连知焰仙子也赶到洛阳寻找,他也开始担心了,几次逼问张家,而张柬之上哪里去找人?待到张柬之封王之时,满洛阳的人都暗中传闻梅孝朗之子在张家做客时不见了,南鲁公与汉阳王闹翻了。
这些只是传闻,因为梅孝朗并未报官,对外人只说儿子入山修道去了。知焰都找不到,报官府又有什么用?但是梅孝朗与张柬之不合的消息,已传遍东都。
梅振衣就在云端之上,知焰城里城外飞天来回很多次,为什么就找不到呢?众高人各展神通境界对峙,镇元子站于中枢,这一片空间仿佛就从世间消失了。里面能查觉外面的事情,而外面根本现不了。就算知焰在皇宫上空飞过,也根本进入不了众高人所在之处。
这一片云端上就是这么玄妙,小和尚法舟不紧不慢念了三声佛号,人世间已过去了十个月,宫中武太皇驾崩!失望了,没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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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8回、旧物新成回仙梦,无欲何处论修求
一道白虹从皇宫中升起,在镇元大仙脚下化为一朵结白的祥云,镇元大仙挥拂尘一引,祥云飞入武皇座下莲台。十二品净白莲台圆满,奇异的闭合,武皇身形消失于其中,接着净白莲台也不见了,闭合卷曲消失在另一个奇异的世界。
梅振衣突然现,云端之上一切恢复了“正常”,只听一个女子柔美的声音远远传来:“多谢镇元大仙接引化身归位。”
抬头看去,只见一体态妖娆的女身菩萨,身披金色焰光,手持白莲坐着一头猪腾空而去消失于天际。梅振衣没看错,大势至菩萨收回化身并在空中现形一见,坐骑就是一头长着獠牙的大肥猪。
当梅振衣低下头来,现云端之上空空荡荡,几乎所有的高人都不见了。他身形一晃就觉得倦意袭来,并未出手与人斗法竟有这种感觉还是头一次。只有灵珠子还在,瞬间到眼前扶了他一把道:“梅公子,此境界中你的修为还是不能久持,是不是有些晕眩?他们都走了,让我送你回芜州还是洛阳南鲁公府?”
梅振衣摇了摇头:“多谢了,上仙请自去,不必相送。”说着话袖中飞出一道白虹从天际落下,他脚下也升起一朵祥云,顺着白虹缓缓落入洛阳城中。
这法术并不高深,就是在他修为未能飞天之前,借助拜神鞭的妙用飞天而行的手法,看上去却酷似镇元大仙方才施展的奇术。如今再用此技,巧妙已经完全不同,隐去身形不为凡人察知,信手施法自然而然几乎毫无阻碍,也不刻意耗费什么法力。
在云端上陪着众位高人站了十个月,梅振衣也不是没有收获。灵珠子眼中微微露出赞赏与惊讶的神色。爷都急坏了!”南鲁公府门前的下人眼前一花,突然看见大少爷走了进来。紧接着眼前又一花,一道红影闪现,知焰仙子迎住了梅振衣。
“振衣,你这一去将近一年,怎么毫无消息遍寻不得?”知焰又惊又喜的问道。
梅振衣苦笑:“我未去别处,只在云端上听闻三声佛号。其中曲折再慢慢与你细说,现在我要去见父亲。”
知焰上前挽住他:“你的样子好生疲惫?”
梅振衣:“是有些累,但是无妨,难为你这几个月来四处寻我。”何?”这是在书房中梅振衣问的话。
梅孝朗直摇头:“韦后较武皇。天差地远。徒效其皮毛。自置刀俎迟早取祸。”
梅振衣:“韦后自取死路但气数未尽。如今张柬之等五人封看似尊崇恐怕祸事已至。朝中乌烟瘴气。父亲应求自保之道啊。恕儿不孝之言。不如称病辞官。回芜州休养如何?或效杨元琰所为。借出家而离京。”
羽林将军杨元琰也是拥戴李显复唐地功臣。就是曾与张柬之在江中泛舟密谋地那位。如今被封为弘农郡公。他见张柬之等五人封王罢政。武三思朝中用事。也起了避祸之心。跑到明堂供奉膜拜佛指舍利。上表称颂佛陀功德。申请辞官削为僧。
宫中事与朝中事梅振衣都看得清清楚楚。简要地和父亲介绍了一下如今地形势。也劝梅孝朗明哲保身。
梅孝朗笑道:“为父无神通。但也看得清楚。因你之故我与张柬之交恶。满朝皆知。可保无患。但我毕竟与你不同。我一辈子都住在关中。还是想在长安尽天年。那是我从小长大地地方。”
梅振衣:“我明白了。如今武皇在上阳宫刚刚驾崩。父亲可请命护柩回长安。此为脱身之计。想那韦后弄权也折腾不了几年。儿还有一事相求。”
梅孝朗一摆手:“你是不是想将来束为道人,不再袭南鲁公爵?”
不用开口,父亲也能知道儿子的心意,梅振衣有些感激的点了点头:“我是修道之人,这南鲁公爵位,迟早还是让振庭承袭吧。”
梅孝朗叹了一口气:“玉娥当年心中所求。就是这件事。因此给你找了一些麻烦,不料你根本意不在此。振庭就留在我身边吧。为父也求你一件事,回到芜州若有机会去劝慰裴玉娥一番。”
为什么要劝慰裴玉娥?李显继位大赦天下,前朝很多被武则天贬斥定罪的重臣也赦了,甚至包括已故地褚遂良,相当于现在的平反吧。但是李显独独不赦裴炎,这也正常,当初可是裴炎把他赶下皇位的,唐中宗深恨裴炎。
梅振衣和父亲谈完朝中事,与知焰返回芜州,接着梅孝朗主动请命为长安留守,先护武太皇灵柩往乾陵。武则天身后被削去帝号,为“则天大圣皇后”,与李治合葬,乾陵前只为她留下了一块硕大的无字碑,任由后人评说。
在菁芜山庄再见到裴玉娥时,梅振衣已无一丝恨意,心中只留叹息和怜悯。梅孝朗休妻时裴玉娥二十八岁,正值青春好年华,容颜明媚体态动人。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在她脸上依稀还有当年美丽的影子,但已憔悴苍老,韶华不再两鬓斑白。并不是保养的不好或梅振衣有意为难她,而是这些年心里不太好受。
看见裴玉娥,梅振衣也能感受轮回众生之苦,一世显赫或凄凉也不过匆匆如此啊。想比之下,自己是幸运多了,而玉真、谷儿、穗儿等人,也比裴玉娥幸运多了。
梅振衣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讲了宫中变故,武皇驾崩李显即位但裴炎未赦。他劝裴玉娥不要着急,也就多等几年功夫而已,安心在菁芜山庄好好养生。706年)到开元七年这十三年梅振衣一直在青漪三山修炼,其间只出过一次山。那是在景龙三年底,有人到芜州访问玉真公主。
来是一位年近三十的男子,相貌英武仪表堂堂,姓李名隆基。是相王李旦的第三子,封为临淄王任潞州别驾。如今奉旨入朝,借这个机会路过芜州前来拜访玉真。
在明面上玉真公主还是要掩人耳目的,只与族弟李隆基在玉真观中相见,不料李隆基来芜州最主要地目的还是想见梅振衣,并把来意私下里告诉了玉真。希望玉真约梅振衣秘见。
李隆基贵为临淄王,他路过芜州,官府当然要小心伺候,身边人也一刻不离,保护和监视之意都有,只有与玉真相见时才方便屏退左右。梅振衣闻讯也很意外,他当然知道李隆基是谁,不就是后世的唐玄宗吗?
临淄王要见自己,派人来请就是了。何必通过玉真公主约定私下见面呢?一定是有所图谋。穿越前地历史功底并不好,但也知道是李隆基与太平公主除掉了韦后,扶睿宗李旦登上皇位。接着睿宗禅位于李隆基。玄宗即位铲除太平公主一党,开创开元盛世后有安史之乱。
但这些都没生,至少在梅振衣眼中还是没有的事。
梅振衣在玉真观中见到了李隆基,只带着张果一人而已。定远将军正要给临淄王行礼,李隆基已经抢先施礼,称梅振衣为“放为兄”。
这个称呼让梅振衣愣住了,古人之间彼此称呼是很有讲究的,有名有字有号,分别适用于不同地场合。号为尊称。晚辈不能直呼长辈之名,平辈之间多称姓,比如李隆基叫梅振衣“梅真人”、“梅兄”、“梅公子”、“梅将军”都可以。以他的身份,直呼其名“梅振衣”也完全正常。
只有私交不错的熟人之间才以字相称,梅振衣字“放为”,那是当年狄仁杰给起的,但几乎没人这么称呼他。知焰与玉真等人只称他为“振衣”,并不是不尊敬,而是早就习惯了的亲昵之语。
身为王爵。第一次见面,就称梅振衣为“放为兄”,不仅是折节下交的姿态,而且很显然是在套近乎。李隆基刻意结交梅振衣,不为别地,冲着他父亲梅孝朗来的,言语之中多次赞扬南鲁公忠心耿耿有大功于国,在是军中朝中都是栋梁元老。
李隆基还说久闻梅振衣的“事迹”,心中赞叹已久。一见果然觉得亲近。只是自己的身份不便,而如今朝局敏感。故此私下相见。他还感谢梅家多年来对玉真公主的“照顾”,就差没直接叫梅振衣为“姊夫”了。
闻弦歌而知雅意,梅振衣当然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李隆基意在长安啊。他明显是在结交朝中有影响的门阀,恐怕是针对韦皇后等人做准备。梅振衣对李隆基的印像还不错,此人仪表谈吐皆不俗,颇具雍容气度。
临淄王美言,梅振衣连连称谢,也表态说年终将派张果借送芜州岁入去长安之时,私下向父亲转达临淄王的美意。
玉真是道士,李隆基也知梅振衣是修道之人,谈话中还借题感慨,表示回京之后要谏言皇上,一改武则天当朝时遗留的天下独崇僧尼之风,李家为道祖之后,应推崇道门大行于世云云。梅振衣一直面带微笑,心中暗道:“随先生一定喜欢这个人。”
李隆基离开芜州回京之后地第二年,宫中事变,韦后与安乐公主毒杀李显,扶傀儡少帝李重茂登基,企图效仿武则天掌朝堂神器。仅仅十天后,李隆基与太平公主在京中难,尽诛韦氏一党,李旦即位。
李旦即位大赦天下,为裴炎昭雪并追封太尉,下诏大为褒扬。李旦为裴炎平反是意料之中的事,当年裴炎把李显赶下皇位,扶上来的就是李旦,他们一直私交甚厚。
梅振庭派人接母亲裴玉娥回长安,一年后裴玉娥在长安病故,她总算在有生之年等到了这一天。
自从在洛阳云端站了十个月,看够了皇宫中那些狗逼倒灶事,梅振衣对世间乱相心已淡然,只在青漪三山中潜心修行,法力精进极为神。他地日子看上去如世外闲云。其实梅振衣知道,自己修行中将要面对的麻烦和劫数不少。
时间一晃就到了开元七年,梅振衣修炼别人也在修炼,左游仙前年来访,说自己天劫将至。梅振衣派张果去了昆仑仙境,在左游仙的洞府中守候。倘若左游仙历劫,张果暂时照顾众弟子等左游仙回来。
左游仙这些年在昆仑仙境建立洞府,规模也越来越大,除了两位美姬左金奴与左丹奴常侍左右,他还收了一批徒弟。这回不叫左道门了,改称太道宗。梅振衣与左游仙只是私人名义上的师徒,他在昆仑仙境自立门户也没什么,太道比大道多一点,这位左至尊还是够狂的。
除了左游仙之外。知焰仙子世间法也修行圆满,梅振衣亲眼看着她在方正峰上历天刑雷劫飞升成仙。知焰成仙后去拜访了瑶池圣境,但并未留在天庭。梅振衣在方正峰上守候,一直等到知焰回来。
知焰回人间来到梅振衣面前,当胸就是一拳打了过去,紧接着扑入梅振衣怀中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出手,你都要抢那杀伐之功,这分明就是自揽业力,不想增我的天劫之威。你早知天刑雷劫为何!对不对?”
梅振衣搂着她微笑道:“我确实早就知道,清风仙童故意告诉我地,你要责怪我吗?”
“我是想怪你。但又不知该怎么怪你,事到如今你业力已深,将来天刑恐怕难以对付。清风仙童真是地,为什么要告诉你那些?”知焰说着话眼圈都快红了。
梅振衣伸手刮了她地鼻尖一下:“你也想留仙人泪,助我炼大罗成就丹吗?清风仙童是好意,而我自有办法,可曾见过有什么事难住你地道侣?”
这道侣二人正在说话,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道:“你们两个编排我什么呢?知焰成就仙道,反而学会背后闲话了吗?梅振衣。你随我来。”只见清风仙童从五湖山庄的方向跃上了法柱峰顶,朝梅振衣招手说话。
梅振衣拍了拍知焰的肩膀:“你历天刑两番来回颇耗精力,暂且休息,我去看看仙童何事。”
梅振衣随清风离开青漪三山,沿九连山飘然而行,一直来到敬亭山下的青漪江边站定。梅振衣上前道:“十几年来仙童未曾再出山,今日忽然叫我来,为何又一言不?”
清风一伸手,一只金黄色半透明的长鞭缓缓舒展而开。回头问道:“你可认识此物?”
以梅振衣地修为定力。哪怕霹雳在前也不会变色眨眼,然而此时脸色却为之几变。站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才说出了一句话:“这,这,这不是打猴鞭吗?”
眼前所见正是穿越前梅溪得自梅太公的那支打猴鞭,尘封多年的往事在他心中早已不起波澜,然而今天乍见此物却是神识一晃,穿越前的二十年经历在灵台中闪现而过,就如面前这只缓缓舒卷而开地打猴鞭。
清风淡淡一笑:“打猴鞭?这名字不错,鞭法与法器同名,就这么定了!我拿走那条龙筋与盘古藤合炼,今日终于成就这支神器。”
“此器的神妙之处,不似其它难以动用的神器,就算是未入门径之人,也可用它做长鞭,修为境界越高,妙用越广。”梅振衣似是自言自语的说道,当年这一支长鞭在梅溪手中并不知是一件神器,如今梅振衣见证它的来历,却像一位多年后重逢地老朋友。
清风:“不错,你只看了一眼还未入手,就已经看出它的妙处了。”
梅振衣的表情有些古怪:“我见过它,在幼年失魂未醒地大梦之中,仙童叫我来,就是为了观摩这件新炼成地神器吗?”
清风侧着头看他:“失魂未醒,却有大梦轮回?看你地表情古怪,应是修行机缘到了。还记得当年飞尽峰上扬言之语吗?如今恰恰二十三年。”
智诜禅师立九林禅院,法坛留虚座待高僧来住持,并留下了紫金钵盂为镇寺神器。当时梅振衣就奇怪智诜要恭迎的究竟是哪位僧人?而清风曾说只有这位僧人来了,梅振衣才能堪破阳神化身变换地境界,修行才有可能到达世间法的尽头,预言的时间就是今年。
这些年九林禅院也多有变故,只是梅振衣在山中清修没有理会而已。
智诜离开芜州后,留下弟子处寂禅师代为住持,处寂虽然也是一代高僧,但显然不是梅振衣要等之人。几年后智诜出洛阳入蜀,路过芜州带走了处寂,还留下一段隐秘的禅门公案。
话说武则天下诏让六祖慧能将木棉袈裟送到洛阳,慧能照办了。木棉袈裟落到武皇之手,有一天招集宫中众高僧欲择一人赏赐,当时问了一句话:“诸位贤师,有欲否?”
最想得到木棉袈裟的神秀等人皆答道:“无欲。”只有智诜答:“有欲。”武皇又问智诜:“因何有欲?”智诜答:“有生则有欲。”武皇把木棉袈裟赐给了智诜。
智诜带着木棉袈裟南行,路过芜州又招弟子处寂一同入蜀,从此之后木棉袈裟再未现身人间,也应了慧能当年之语:“我受此袈裟是为行佛法,若顿悟之道已传,衣不必再传,禅宗寄名法嗣至此为止。”这些都是智诜圆寂之前地事了,也早在武皇驾崩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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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9回、无相空门迎地藏,吕祖江畔笑黄龙
处寂离开九林禅院之后,住持此寺的是另一位高僧无相禅师,此人俗家姓金,据说出身大唐新罗郡国王族。无相住持九林禅院十几年,近日逢处寂召也将入蜀,九林禅院需要一位新的住持。
偏偏在这个时候,无相禅师做了一个“梦”,梦中有一位菩萨给了他一支九环锡杖,并说将有佛门大德前来芜州,让他做好迎接的准备。无相睁开眼睛后,真有一支九环锡杖就在禅房中,据见过这支锡杖的僧人说,此物就是当年玄奘西行取经所持的法器,这个消息已经传扬开了。
“我观芜州气象,今日那位高僧将入城,而你的机缘也到了。”清风站在江边,抬头望着芜州的方向说道。
梅振衣:“倒底是哪位高僧,仙童已经知道了吗?”
清风:“我知其来历,但他这一世会是什么人,只有见到了才清楚。”
两人正在说话,沿着江岸走来了一位僧人,身披黄底红纹灿烂袈裟,相貌庄严神情肃穆,到两人近前唱诺行礼:“请问二位施主,芜州城怎么走?”
梅振衣赶紧还礼道:“沿江而走,可见桃花十里,桃花尽处,就能望到芜州城楼了。请问大师,你往芜州何事,欲在哪座寺庙挂单?”
刚刚在这里谈论会有哪位高僧入城,接着就来了一个和尚。梅振衣如何不吃惊?他在神识中小心窥探这位僧人,竟没有现任何破绽,举手投足宛若平常。再看仙童清风,竟然就像没有看见这个和尚,一脸淡然也不还礼,站在那里仍看着江面。
僧人答道:“多谢施主指路,贫僧法号黄龙,乃禅宗法师,欲往九林禅院去。听闻无相禅师以九环锡杖与紫金钵迎奉住持,故贫僧远来。”
梅振衣心中一动,此人果然是往九林禅院去地,难道就是自己要找的高僧?他看了清风一眼。以无语观音术问道:“仙童,你说的人就是这位黄龙禅师吗?”
清风却没有回答,转身问黄龙道:“和尚,你也想去九林禅院为住持吗?请问因何而取,我有一问不知你能不能答?”
黄龙怔了怔,表情很高深的微微一笑道:“这位童子有问于贫僧?那就请问吧。”
清风一指面前的青漪江道:“江上有几条船?”
梅振衣也顺着清风的手势朝江上看去,此地附近没有村庄,江边也没有渡口,只能看见远处点点帆影。近处只有一叶小舟从对岸缓缓飘荡而来。
黄龙禅师看也不看,做感慨状答道:“江上只有两条船,一条装着名,一条装着利,芸芸众生之难堪,不舍此二舟不见彼岸。”清风一笑道:“你这和尚答的倒省事。路在脚下,庙在城中,请自去吧。”同时对梅振衣暗语道:“不是他,此僧乃话头扯禅、卖弄玄虚之辈而已,不必理会。”
梅振衣这才反应过来,刚才神识察觉不到黄龙禅师的任何破绽,并不是这和尚如何高深了得,而是因为他本就是一个无修为的凡人,就像当初在景教法会上看见江泉居地感觉一样,不禁哑然失笑。
黄龙禅师身姿潇洒昂然沿江而去了。端的架子俨然一副高僧派头。
江边又传来几声嬉笑,那条小舟飘过来靠岸,明月仙童蹦了出来,笑眯眯的回头问道:“提溜转,好玩吗?”
提溜转身形如清烟飘上岸,落地是一名妙龄村姑的模样。素手一招。江上那叶小舟化为一片飞鳞倏然不见,也笑着说道:“多谢仙童指点如此御器之妙用。……梅公子。你怎么来了?”
梅振衣:“清风仙童唤我来此,恰好看见你地飞神鳞妙用变幻。”
提溜转与明月关系最好,经常一起玩“游戏”,也得到不少指点。明月倒没有刻意教提溜转什么修行,但举投足之间自有玄妙境界,比如今天又指点提溜转化飞神鳞为一叶小船去江上荡舟。明月的法术自然是不带一点杀气,而且像这样的变化妙用其它高人是不太会想到的,因为通常也用不着。
清风一挥手:“提溜转,你回去吧,梅振衣有事要请教明月。……明月,带梅振衣去山顶,他要问道于你。”
梅振衣有什么事要请教明月?清风一开口他就想起了这位仙童当年的话——欲堪破种种化身变换,等机缘到了,可以先去请教明月,再去九林禅院见那位高僧。石上,看着面前恭恭敬敬侍立的梅振衣,眨着眼睛似乎很好奇,眼神仿佛在问——你有什么要问我的,我好像没什么道法可传授于你呀?
梅振衣下拜问道:“我在昆仑仙境龙空山奈何渊中历苦海劫,却未见前世种种,见知未满不能堪破化身变换。听闻仙童是天地灵根仙灵不染之气所化生,亦未见前世种种,如何生而成仙道?”
明月挠了挠耳朵,想了想答道:“生而成仙并不奇怪呀,我的炉鼎如此,一出生就是仙家心境,脱生死轮回之外。其实你搞错了,在苦海劫中见前世种种见知已满,这是往后修行悟种种化身变换的根基,但未必一定要如此,证见知未必在前世,比如我。”
梅振衣:“这正是我欲问之道,要怎么求证呢?”
明月皱了皱鼻子,样子十分可爱,反问了一句:“一念之间,你可能见生灵之一世?从生至死、悲喜、趋避、通达、困苦种种。”
梅振衣思忖着答道:“修行岁月长久。见证凡人一世未尝不可,但一念之间似乎还做不到。”
明月笑了:“这就是见知之障,其实众生万相都在此山外。”说着话伸出小手一指山外远处地芜州城。
这句话和这个手势,如醍醐灌顶瞬间点醒了梅振衣,他明白了明月是什么意思。一念之间可曾见生灵之一世?当然是看不见的,一个人在你眼前,你只能看到现在的他,从生到死的一切并非你所能见。但是在仙家眼中所看的却不是这些,世间众生其实都在眼前。
你看不见一个人从生到死吗?世间有生有死时刻都在生。有人喜有人悲,有人驱利奔忙,有人避害闪躲,有人通达富贵。有人困于苦厄。只要你的神识眼界足够广,一念扫过,这一切都可见。众生无别即为一人,众生之遇即为一世之种种,世事不都在眼前吗?
明月施法手势一引,梅振衣只觉得元神清明荡漾而开,他看见了什么?——整座芜州城!
从高楼华堂到污秽沟渠,蛇鼠鸡犬与市井众人,在神识中无一不是清清楚楚明明朗朗。梅振衣有洛阳云端之上站了十个月地经历。其实已经见证过这一场景,但当时他并不想刻意去看,而是在那一片奇异的空间中元神清明不得不看,看到最后都有一些恶心和麻木了,不得不然而观。
听见明月今日之语,梅振衣这才明白当时错过了一次修行见证的好机缘。明月短短几句话其实点透了修行中地一种“观”法——众生观。没有**力与大智慧。一般修行人是入不了这种观境的,梅振衣曾被动的进入一次,却没有堪破那种心境,而是在追求他的修为尚未达到地然状态。
佛门修行也有众生观之法,佛陀开慧苦、集、灭、道四圣谛在修行中怎么证?可以从“众生观”中入手修证。
明月施法当然没有洛阳云端之上那么多高人神通广大,她引梅振衣的元神清明荡漾而开,看见了此时芜州城中的景象,从举手到放下地时间也就是三天三夜。
芜州城中有婴儿呱呱落地,也有老人闭眼咽气,有人在家中算计邻居。有人在街头招揽生计。还有耗子偷油、虫蛹成蝶、鸟雀衔窝、猫狗打架等等景象清晰无碍。梅振衣入境观之,这就是众生之相,前世之我就在其中!
梅振衣自己当然没有这么大神通,他是在明月的心境中作众生观,多少也能感受到这位仙童的修为。清明元神所见芜州众生相,就如柔和的月光洒落下显现。哪怕最污秽处也一片静谧祥和丝毫不受沾染。这无形的月光就像一面毫不蒙尘的明镜。照见如此清晰,镜中却不留下一丝痕迹。
明月乃仙灵不染之气化生。心境丝毫不染,她当然能看见众生象,一念见知圆满,却等于没看见,不想也不必涉足其中。但是梅振衣不一样,他尚未脱生死,还是得静观“自己”在众生中轮回之象。
芜州城中也有他看不“见”地地方,就是翠亭庵与九林禅院,也有他看不“明”地人,共有两位,一位是翠亭庵前卖水果的关小姐,还有一位是从南门走入地青年僧人,这名僧人带着一条黑狗不紧不慢走进芜州城时,黄龙禅师也从北门而入。
九林禅院在城北,黄龙禅师先到,当他走进九林禅院已是巳时。那时的寺院不像现在风景区的庙门口还有卖票地看着,直入空门未见他人。黄龙走到天井有个小沙弥迎面道:“远来的师父,快跟我去盛饭吃吧,过了午时就没有饭了。”然后匆匆忙忙跑向膳堂
黄龙来的时间很巧,正好是九林禅院开饭的时间,这里的和尚本来就不多,现在都去吃饭了。披着黄底红纹袈裟,腰杆挺的笔直的黄龙禅师有些尴尬,居然没有人上前迎接问候,小沙弥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这时有一名僧人走出了大雄宝殿,看见黄龙站在院子里,上前行礼道:“这位师兄,您是远道而来地吧?我法号无相。是本寺住持。”
黄龙赶紧还礼,又刻意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神情挺胸道:“原来是无相师弟,久仰!贫僧法号黄龙,为同宗法师,来自赣水黄龙寺。听闻无相禅师在芜州以紫金钵与九环锡杖迎奉新住持,特远道赶来接佛缘。”
无相看着黄龙似笑非笑的问道:“师兄入空门之时,未见九环锡杖吗?”
黄龙愣住了,他一进门就想找人说话来着,真没注意九环锡杖放在哪里。这时九林禅院门外传来三声犬吠。无相神色一变,向黄龙抱歉道:“我要出门迎客,师兄请自去膳房用白饭,得罪了!”说着话几乎是一路小跑向着门外而去。
门外来了一名僧人。也就是二十出头地样子,普普通通的相貌,小眼睛、淡眉毛、扁平的脸庞,五官很是寻常,眉目依稀倒有几分与无相禅师相似。他带着草笠,穿着草鞋,未披袈裟,身上的僧衣也显得有些破旧,看样子是风尘仆仆远道而来。
他的身材并不魁梧。站在那里中正端庄,神色安祥中自然而然有难以形容的威严之气,正对着庙门低行礼。更奇异地是他身边有一条狗,向一只成年地猎犬,全身黑色的短毛油光锃亮,体形并不算太硕大却显得机敏强健。这条狗也低下头前腿微曲。冲着庙门做低行礼状。
他们在朝什么行礼?九林禅院中门大开,山门殿正中供地是弥勒菩萨,就像翠亭庵山门殿正中供着熊居士地法身像一般。唐代寺院中的弥勒菩萨造像,可不是后世那种袒胸露乳、笑呵呵、胖呼呼的布袋和尚坐像。
这尊弥勒菩萨像是站着的,身材也很“标准”,双肩之上有宝树莲花映衬,双手合什眼帘低垂作诵经状,目光正看向庙门外僧人所站的位置。有一只九环锡杖放在他臂弯中横在身前,假如梅振衣在此的话,能现这个造像的姿势就是当初在洛阳云端上。小和尚法舟横锡杖念诵佛号的姿势,连此时的神情都是一样地。
无相禅师一路小跑来到门口,又惊又喜道:“乔觉,是你吗?多年不见了,险些不敢认。”
那名叫乔觉的僧人抬头露齿微笑:“是我,听闻叔父在此住持。特意云游寻访而来。”
就在此时。那支锡杖上的九环突然出叮咚响声,周围没有旁人也没有风吹过。无相的神色又是一惊,指着乔觉道:“原来是你!”
大唐开元七年,智诜立九林禅院所待之人终于来到芜州,他就是大唐新罗郡国的青年僧人金乔觉,还带着随行护法神犬谛听。当乔觉随无相走入空门之后,寺中的一切梅振衣在众生观中也就无法察知了。
明月抬手就是三天,等她放下手地时候,梅振衣感觉此时的心境已经快到了,阳神化身变换的修为只差那么一层窗户纸没点破,这三日历证之法无误,梅振衣能领悟其境界,但见知还是尚有不足。
梅振衣刚刚从定境中出,就听见面前的明月惊呼一声:“不好了,提溜转被**力摄入九林禅院不见了!”
话音未落,就见一朵彤云飞来落在敬亭山顶上化成知焰的身形。知焰一落地就焦急的说道:“振衣,九连山出事了,满山鬼神皆不见,巡山护法提溜转也不见了!”
“不必惊慌,满山鬼神都被九林禅院新任住持度,将再入轮回。”清风的声音传来,人也凭空出现在山顶。
知焰惊问道:“九林禅院新任住持乔觉大师?前日九林禅院送来请帖,请振衣去观礼,可是振衣在此修行我派梅毅去了,乔觉大师怎会做出这种事?”
清风淡淡道:“这也不是坏事,本应如此。”
明月问道:“那提溜转呢?”
清风:“我看的清清楚楚,提溜转已破妄大成,阴神可不随原有天年入轮回,但九连山鬼神是它的部属,它也追着去了,恐不得脱身而回。”
知焰大惊失色,以责问的语气朝清风道:“明月仙童正在施法不及相护,您既然看地清清楚楚,为何不拦住提溜转呢?”
清风一皱眉:“我不拦住它又怎样?”
这一句话把知焰给噎住了,站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才好。清风是敬亭山中修行的金仙,而敬亭山是梅振衣为谢恩还情送给清风的道场。这位金仙不是梅氏家养的护院,是人是鬼阿猫阿狗他都有责任看着。提溜转自入轮回地狱,不关清风什么事,清风伸手相助那是额外的福缘,不拦着也无过错,更轮不到知焰来责问。
清风却没有理会知焰的尴尬,看着她语气一转又说道:“我是故意地,你明白吗?……乔觉来芜州,提溜转免不了有这一遭,而梅振衣不论是为自己地修行还是想带回提溜转,也都免不了去轮回地狱走一遭。”
“梅振衣要去把提溜转带回来吗?那我也去!”明月站起身来说到,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出手揽事。
知焰拱手道:“方才情急失语,请勿怪罪,多谢仙童肯援手救回提溜转。……振衣,我也与你一起去。”
清风一挥袖道:“我没什么怪罪你的,梅振衣去九林禅院不是救回提溜转,就是把她带回来,你就不必去了。……明月,你不会愿意去哪个地方地,送梅振衣到寺中即可,让他自己解决。”
梅振衣退后两步站到知焰身边,已经在神念中交流一番,朝明月道:“多谢仙童肯送我进九林禅院,趋见高僧先守礼数,我这就回家命人正式奉上拜帖,明天登门进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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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0回、阎君殿前询教主,持幡自愿入幽冥
三十八年前,在飞尽峰顶上,梅振衣与师父孙思邈之间曾有一段对话——
梅振衣:“既然人死为鬼,我又听老乡说,人死了之后要到阴曹地府,那么真有阴曹地府吗?”
孙思邈:“有!”
梅振衣:“我还听庵里的尼姑说,人死之后入轮回,那么真有阿鼻地狱吗?”
孙思邈:“有!”
当初孙思邈只答了两个“有”字,对刚刚入门拜师的梅振衣并未多做解释。而如今,梅振衣将不得不亲身去轮回地狱中走一遭,既为了带回提溜转,也为了自己的修行。
梅振衣并没有孤身直闯空门,而是提前一天派梅大东、赵启明领着数十名家人到九林禅院送上拜帖,“通知”寺中自己第二天将要来进香,同送上布施寺庙之物。
梅公子这次进香的布施足足装满了三大车:一车是大米、白面、菜油、黄豆、果蔬等出家人用的粮食,都是上等贡品。一车是僧衣、僧袜、僧鞋、僧帽等全套日用之物,九林禅院每位僧人都有两套。一车是供奉寺院的纹银、铜钱、香烛、锦缎、琉璃盏、宝莲灯等佛事财物。
三辆大车停在九林禅院门外,拜帖送进去东西也都布施完毕,梅家的人却没走,就在寺院外面洒扫空地、点燃檀香并连夜值守,迎接第二天梅公子到来。实际上九林禅院外面是被净场了,梅振衣要前来进香,劝退所有闲杂人等。
第二日天明时分,梅振衣乘一辆马车来到九林禅院门前,车之华贵马之雄骏,满芜州也找不到第二辆。进香的一切已准备妥当,梅振衣没有带人,独自随庙门前迎接的知客僧走入空门。他在门前瞪了弥勒像一眼,但还是低头拱手行了一礼。
寺中来了这么一位“大施主”。寺僧在天井院中两侧列队合什相迎,新任住持乔觉迎上前道:“梅施主慷慨布施,满寺众僧感佩、满城百姓赞颂,贫僧乔觉谢施主之舍!”
梅振衣还稽礼:“区区三车供奉微不足道。菩萨座前有舍有得。还望乔觉大师接引缘法。”
九林禅院地格局前文有过介绍。穿过山门就是青石铺地地天井。四面飞檐汇聚。正中地上有一块圆形地大青石。圆心部位稍稍凹陷。上面开有两个对称地小孔。这下面有一口暗井与地脉相通。井口很窄并且被圆石封住。神识切入深远不可测。
正殿地格局更加奇特。走遍天下恐也见不到相同地寺院。它没有供奉三世佛地“大雄宝殿”。正殿狭长通过巧妙地设计。自然分隔成前后两进。
后殿两侧塑着十八座金身罗汉。左右各九。正中是释迦牟尼佛。两边墙角处是骑着青狮、白象地文殊与普贤二位菩萨。上方还挑空了一层阁楼状地回廊。在回廊地栏杆上悬挂禅宗历代祖师地法嗣传承像。
梅振衣上次来地时候左侧最前方地画像是空白地。而慧能当时就站在画像下与智诜说话。几十年后故地重游。那副画像上绘制地是禅宗三十三祖、中华禅六祖慧能坐于大庾岭上地形象。与右侧最前面释迦牟尼灵山说法图相对。
乔觉引领梅振衣进香地顺序也有意思。先是直接进了后殿。给佛陀、文殊、普贤、十八罗汉依次进香。然后一一向历代禅宗祖师行礼。画像是挑空悬挂地。前面没有香案。梅振衣只是恭恭敬敬长揖而已。然而到了慧能像前。他却以大礼跪拜于地。
“梅施主非佛门弟子,为何对六祖像行师礼?”乔觉在一旁问道。
梅振衣答道:“当年有缘,曾得慧能大师指点。”
后殿的进完香又回到前殿,此地的布置与当年不同,而且是在最近三天之间完成的。前殿左右两侧各有一溜高阶,上面地塑像是十殿阎君:秦广王、楚江王、宋帝王、五官王、阎罗王、卞城王、泰山王、都市王、平等王、轮转王。左右各五,皆头戴珠帘挑梁冠身披锦缎。
正中的法坛上供奉着一位菩萨,正上方大殿藻井垂下一幡,上书“幽冥教主”四个大字,原来此地是地藏菩萨道场。左右锦帘上写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这是地藏菩萨所大宏愿。整座大殿格局深长,两面也没有窗户,只有法坛上点着两盏昏黄的油灯,大白天也显得很是阴森。
菩萨证佛果需圆满“大宏愿”。这与证菩萨果地“宏愿心”还有区别。证佛果宏愿功德何大?举世之大!这很难直接表达清楚。可以举一个例子来说明,大乘天证菩萨果的宏愿心是“大乘佛法大行于中土”。而地藏菩萨欲证佛果的大宏愿是“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来到地藏菩萨像前,乔觉将手中的香在油灯上点燃递给梅振衣,说了一句:“梅公子非佛门弟子,行礼则可,不必勉强叩拜。”
旁边陪同的僧人闻言都有些吃惊,乔觉不叫梅施主而改口称梅公子,还说他不是佛门弟子不必勉强叩拜,这是哪家的道理?刚才连慧能像都叩拜了,现在到了地藏菩萨面前岂有不拜之理?他供奉了寺中那么财物,向佛之心还不够虔诚吗?
梅振衣却不意外,微微一笑仍然跪在蒲团上叩拜,行的却是道家拜师长的大礼——这就是恭敬与请教的意思了。
他地“灵山心法”修炼已接近于极致,能感应到面前的地藏菩萨像确有化身神识依附,而且与身边的乔觉和尚本人浑然一体无差别。这位乔觉住持就是地藏菩萨,本尊托舍轮转入世间,拜菩萨如同拜乔觉。
礼毕起身后梅振衣问道:“我欲向大师请教修行秘法,可否就在此私下一谈?”
乔觉点了点头,挥手命众僧都离开大殿退入后院,整座大殿以及殿外的天井都变的空空荡荡,九林禅院的大门也关上了。乔觉看着他问道:“梅公子以礼登门进香,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梅振衣:“昨日大师度满山鬼神入轮回,斯为大功德之举,但我青漪三山洞天总管提溜转也被摄入轮回地狱。特来请大师将她放回。”
乔觉笑了:“你说的轮回地狱,实指幽冥世界,轮转之事不可逆,哪有放回一说。”说话的同时带着声闻智慧神通,伴随着神念——
你也知度孤魂野鬼入轮回是功德之举,既然众生无别。阴神也无别,不分你家的还是别人家地。今天你找个理由,明天他找个理由,阴神岂不皆留于世,这是不可能的。阴神既入幽冥,轮回之事不可逆转。
梅振衣解释道:“她已脱天年之限修行有成,实不必入。”同时也伴随着声闻智慧神通出——提溜转不是一般自感成灵地孤魂野鬼,她是一位有修行的阴神,早已有破妄修为。虽然当年横死,如今已突破生前天年所限,完全可以在人间继续修行。如果一世修行不成。入轮回自无话可说,但象现在这样误入幽冥世界则不该也不必。
乔觉仍然面带微笑说:“于我无分别,于世间无分别。”出神念是这样的——
我管你们搞什么鬼?轮回中还能分辨是有修行的鬼与无修行的鬼吗?一世尽入轮回而已,阴神因此生执念难消,羁留于世实为困苦,度往生来世修再修才是正道。这个世界上谁都不希望亲近之人离去,但在众生轮回中就是如此,并不是我所能改变的。
梅振衣一指菩萨像两边地锦帘问道:“此大宏愿何说?”出地神念暗示——既然不是你所能改变地,那这“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说法又从何而来呢?
“尔自入幽冥便知。”乔觉答了七个字,这回出地神念就复杂了,滚滚而来包含多层意境——
先他告诉梅振衣,以你的修为还不能完全了解此境界的含义,你亲身经历了才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其次解释了众生入轮回的一瞬经历,最后阐述了地藏菩萨为何号称幽冥教主,幽冥世界又是何意?
凡是世上有灵众生,一世尽临死一瞬。元神清晰无碍,又称中阴光明,这一生的经历都会在灵台中闪现,这不仅仅是简单地回忆,一幕幕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清明”状态。
比如某人少年时曾经暗恋过一个女孩,却认为对方不会看上自己,一直没有表达,此刻才清楚那女孩当年也与他一般心思。后悔吧?可他已经“死”了。
比如当年有人说的话,他一直没听懂。把善意理解成了恶意。现在才明白是误会了。
比如有人害过他,他却一直蒙在鼓里。把仇人当朋友,此时灵台中回现种种经历,突然想清楚自己当初是被人陷害了。
如此种种不必细述,这一瞬就是一生,元神清明却又徒叹奈何,故世间传说人死之后要走“奈何桥”,其“奈何”二字地来源于此。将死之凡人灵台何能承受这种冲击?一世清明经历闪现之后,所有的记忆在寻常神识中被洗去,只将难忘奈何之事印入“阿赖耶识”中,或说苦海定境中,然后重归天地轮回。
在灵台深处的苦海定境中有前世种种痕迹,只是不到这个境界看不见而已。
所谓孤魂野鬼,也就是羁留于世的阴神,未入轮回之前没有这段“中阴光明”的经历,仍停留在一世难消的执念之中。比如提溜转一直在想:“我是失足落崖,还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把?”到后来它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这个问题还没想通,不知不觉中张家长、李家短到处打探各种消息,已经成了习惯。
地藏菩萨以不可思议之大神通法力,于灵台中化转而成幽冥世界,这类似于各位金仙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的仙界,但却不是仙界,是以大宏愿出的另一种化转之功。看来地藏菩萨做出地牺牲很大,谁愿意自己灵台化转的世界是这个样子?这是他证佛果之劫也是证佛果之愿。
有一句话叫“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有的人可能不理解,想下地狱还不容易,杀人放火就是了。有什么值得宣扬?这其实个误会,它指的就是地藏菩萨这种大慈悲无私宏愿。
所谓幽冥世界与仙界最大的不同在于,仙界是脱轮回的飞升或往生之所,而幽冥世界是一世尽再入轮回的轮转之所。地藏垂帘世间,大神通所及之内,将离世之有灵众生自“中阴光明境”直接接引入“幽冥境”。同时也可将孤魂野鬼引入幽冥境再入轮回。
幽冥境中涵盖了中阴光明境一切所见,但还有别地经历,至于是什么,乔觉和尚的神念中没说,梅振衣只有去了才清楚。
然而梅振衣却明白了一件事,关于提溜转地处境有两种可能,一是这小鬼已经再入轮回,那只能祝她来世好运了。第二种可能是提溜转借幽冥境历苦海劫,就像当初梅振衣在奈何渊中的经历一样。这小鬼的如今的修为也到了,此刻正是机缘。
假如提溜在幽冥境中历苦海成功,她有两个选择。一是带着神识记忆托舍而去,二是困在幽冥境中等人把她带回来,仍为阴神地仙。梅振衣很了解提溜转,这小鬼是不会愿意主动托舍而去地,她一定想以现在身份回青漪三山,与梅振衣早就约定好重塑炉鼎。
梅振衣心念及此,将这些想法以神念告诉乔觉,同时开口道:“我愿入幽冥世界,带她回来。”
“凭何而入?”乔觉这回没有用声闻智慧神通。就是简简单单的问了四个字。
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假如有人跑到白宫门外招手喊道:“奥巴马,你出来!我要对你讲一讲国际形势。”想法也许是好的,但是凭什么呀?和地藏菩萨谈这种条件是要讲缘法的,一方面你得有这个资格、另一方面你得有这个修为,还有一方面你得知道怎么出入幽冥世界。
对于此时的梅振衣而言,这三方面条件一样都不具备,但他却有自己地办法。
他没有回答,大步走出大殿,在天井院正中那口深刻不可测地暗井上方转身站定。从怀中取出一面黑色小幡,身形一晃,手中黑幡抖成一丈余长。院中阴风四起,幡中有浓雾如黑云爆出,其中有无数朦胧的身影晃动,出着阴测测令人牙酸地怪异声音。
黑气展开遮蔽天日、涌入大殿。梅振衣祭出了三十八年来从未动用过地法器炼魂幡,这是孙思邈得自妖道明崇俨的遗物,在飞尽峰上问论鬼神之时赐给了梅振衣。
梅振衣驱使明崇俨收入幡中的无数生魂,将乔觉和尚包围。一片空间宛如人间地狱。但是在外人看来。在地藏菩萨面前玩这一手邪术很搞笑,这不如送小菜一般吗?
梅振衣就是要“送菜”。他放出这些生魂并未展开攻击,而是恭恭敬敬说道:“此幡中是妖道当年以邪术收摄地生魂,不得入轮回苦厄不堪,望大师慈悲,以大神通法力渡入幽冥世界。”
这个要求是乔觉和尚不能拒绝的,梅振衣想到的进入幽冥世界的方法与提溜转一样,提溜转是以阴神之身追着满山鬼神进去的,如今梅振衣要化出阳神随这些生魂一起进去。
乔觉身形一闪就来到梅振衣面前,叹息一声问道:“你凭何而出?”
梅振衣答道:“阳神化身变换而出,此幡另有护神之妙用。”阳神化身变换是他多年来未曾堪破的修为境界,看样子不证修行他也不能出来。
“观我之眼。”乔觉说了四个字,周围无数生魂消失不见,梅振衣的肉身炉鼎还站在原处,但手中的炼魂幡已经不见了。能随神念变换称神器,炼魂幡也是神器,被梅振衣的阳神带入幽冥世界,此时地幡面已变成了纯白色。
出入幽冥世界当然不能以凡人肉身,梅振衣以阳神而入,同时展开炼魂幡护住自己,如果他不能堪破化身变换,不可能将提溜转带回来,连自己都很难回来。得到明月的指点之后,梅振衣悟众生观心法,只差一点轮回见知,所以他不留退路的进入幽冥世界。
满院生魂刚刚消失,梅振衣的肉身炉鼎站在那里如同入定,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说道:“地藏菩萨,他进去了!”
只见山门殿中走出了一个小女娃,皱着小鼻子脆生生的说话。神通广大的地藏王菩萨乔觉也微微一怔,单掌行礼道:“这位仙童,你就是明月吧?”
明月:“是啊,我就是明月,刚才站在山门弥勒像前面,被挡住了,你一直都没看见我。”
乔觉看着明月连连点头道:“灵台生而不染之白净识,难怪我方才没有现你,请问仙童来此有何事?”
明月的当然不如乔觉这般法力广大,但是她的修为心境是另一种极致,丝毫不受阴森幽冥气息所染,站在山门殿弥勒像地另一边,乔觉不刻意搜索的话也不能察觉。
明月一指梅振衣道:“我不喜欢你这里,是送他来的,现在看护炉鼎等他会来。我告诉你噢,梅振衣这个人做事很讲究,带回提溜转还没完,他回来后一定还有事情要和你谈,清风哥哥让我也做个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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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1回、返照人心即地狱,世界十方无量光
乔觉的眼神明澈深邃无比,梅振衣与他对视的一瞬,神识就像陷入无边无际的未知深渊。阳神离体随满院生魂而去,进入了一个奇异的世界,这个世界中什么都没有。
梅振衣自己并未变化,阳神是脱炉鼎不散之神识,不仅仅是抽象的、脱存在的意识,它可虚可实,等同于获得极大自由的自在身心。种种神通具足,神通所能察等同凡人五官之所见,“出阳神为地仙”并不是一句妄语。
梅振衣当然都能看见,但是周围什么都没有,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东西让他看。他什么都能听见,可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完全静悄。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初始时有一种一直向下的坠落感,恍惚间又似一种一直向上的漂浮感。
这是什么地方?如果一切都不存在,你会有一种连自己也不存在的错觉,彷佛觉得所有意识与感官就要消散了。
这是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吗?梅振衣曾在入境观中“见”清风短暂的出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但那毕竟不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感觉有些类似又有不同,至于有什么不同却说不出来。
假如一个人“死了”,是他从世界上消失,还是原有的世界从他身边消失?
假如一个人从世界上消失不再回来,那么对于那个世界而言,他是不是就等于“死”了?
这是哲学家们探讨的关于死亡的定义问题,梅振衣进入这个世界中,也很自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心念一起,五官立刻有所见,所见不在周围,而是灵台中激起的种种念,此生包括穿越前的一切经历都一幕幕闪现——中阴光明境!
这一瞬就是一生,中阴光明境方起,梅振衣大喝一声,将灵台中的“中阴光明境”给喝破了。他已经有了奈何渊中历苦海的修行。当然能不为中阴光明境所扰,也不想被地藏菩萨窥探。
喝破中阴光明境,又重归一无所有的寂灭世界,梅振衣又喝了一声“幡!”在虚空现出实形,白色的炼魂幡出现在手中一抖,神识展开。白光四射而出,欲照破这无边黑暗。
此时神识中听见了乔觉的声音:“何为菩萨行?”
随着这一问。世界变了。梅振衣突然现自己成了坐在法坛上地地藏菩萨。非一时一地。化身于无数道场中。眼前所见应接不暇。
九林禅院地天井里。明月眉头一皱道:“菩萨。你这是在拦他地路吗?”
地藏:“在此地。仙童勿叫我菩萨。称我乔觉即可。”
明月:“好吧。乔觉和尚。以你地果位以他地修为。你如果没拦住地话。等他回来后若与你理论。你只有与他平心而谈了。”
乔觉一笑:“梅施主与乔觉僧。当然有话好说。”
明月一摇脑袋。很严肃地说:“你错了。你就是要找地藏王菩萨理论。就像当年在彭泽张榜立约一样。但你不是做乱地淫邪。说定地事情就是定了。……彭泽张榜地事情你知不知道?我告诉你吧。”
梅振衣莫名坐在了地藏菩萨的法座上。听见了万民赞颂功德之声,一瞬间有些飘然忘乎所以,然后又听见了无数人的祈求与祷告。
他先感受到的是深刻的惊惧之心,世间传言地藏菩萨为幽冥教主,很多人惊惧身后之事,都在地藏菩萨面前供奉,企图消弭罪业或求福于子孙。
还有很多人喜欢乱拜菩萨,跑到地藏座前求财、求色、求色、求子、求达。古往今来时事情不同,但欲念所求想通。比如后世人祈求菩萨保佑高考顺利,唐人祈求明经登科。
也有人在菩萨面前泄怨,某人做的坏事太多,求菩萨把他收了下地狱吧!某人怎么还不死?邻居有钱有势盖了一栋高楼,菩萨罚他家失火吧!有人借了我地钱不还,请菩萨诅咒他。
凡此种种欲念萦绕,定心不得安住。有善念、有恶念、更多的是难言因果对错之常念,比如某男仰慕某女,可是某女心向他人。于是某男祈求菩萨成全。这种事情怎么成全?众生之祷告,菩萨怎么办。世上没有一种**力能满足。
梅振衣听见不是一个一个人依次的祈求,而是千万念合一应有尽有,折射世间众生态。他定心守住未乱,明白地藏地意思不是要他解决这些欲念,而是在此情景下回答刚才那一问——何为菩萨行?
梅振衣第一念想到的是《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因为心经的开篇就是“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然而他在神念中回答却是:“我师孙真人教以大医精诚心,体疾患之苦常济世人,有病治病,无病养生以尽天年。”
阳神脱炉鼎之外,外其身而身存,口就是心,说出来的就是真实感悟,没有什么故弄玄虚之妄语。老老实实此话一答,眼前所见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还是万念合一,却不是在菩萨座前,而是法眼所见时间众生各种念,与刚才所求一脉相承又有微妙的变化,伴随着种种批判与咒怨。先是各种咒骂——世上那么多坏人横行,菩萨为什么不让他们下地狱?
还有人暗激其心——我当扫除一切障碍,这个世界本该为我。却又看不清他要扫除的障碍在哪里,自己也成了他人欲念中当扫除的障碍。
有更多人在表达失望与不满,对周围的不满,对家国地不满,对祖宗的不满,对神佛的不满,——我今日何至于此,不能立足世间扬眉吐气?我为什么生在这样一个世界?
凡此种种欲念交织,齐于灵台呈现难以评说尽处,正是这世间众念纠缠、限制、冲突,推动了世间历史前行。造就了各种“功”与各种“业”。然而梅振衣明白,地藏不是要他去解说这世间众生欲的功业,还是在此情景下回答那一问——何为菩萨行?
“观世人如一人,合万念成一念,自然洞明。”梅振衣答道。
这等于开口破法,从方才的欲念交织纠缠中跳出来了。眼前所见又有不同。成了方才所见众生的各种“行”,有的值得赞叹,有的值得感慨,有地值得惋惜,有人可笑,有人可恨。世上众生合一,呈千人千面,而一人之行,亦可见多人多面。
梅振衣没有再多看。直接答道:“世间事众生自取,向何处而往便是从何处而来,轮回如此。变迁亦如此。悲悯情怀从何而来,幽冥世界亦从何而来。”
三句话答话,一切回归沉寂,梅振衣从地藏菩萨法座上消失了,又回到无边无际一无所有之中。
梅振衣再次一抖炼魂幡,这回施展了收摄之法,周围无边地黑暗世界彷佛以他为中心不断涌来,在光芒中消失于无形。既然照不破无边黑暗,那就把周围的虚空都摄入炼魂幡。这幽冥世界中总有可见之物。
法术刚刚展开,神念中又听见乔觉的声音喝问道:“何为无量光?”
地藏菩萨也太欺负人了吧?在菩萨座上问完“菩萨行”还不够,又在这无边无物的世界中问“无量光”!然而这回却不是问,而是自问自答,紧接着梅振衣就听见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唱偈之声——
“无量光照尽十方世界,尽十方世界自性光明,尽十方世界在我光明中,尽十方世界无一人不是我。”
随着唱偈声,梅振衣忽有触动。心念起处入“众生观”境,自性光明照见幽冥世界。
幽冥世界中有何可见?就是方才在法座上所见众生地“死”后的幽冥境。“幽冥境”与清明回顾一生的“中阴光明境”有何不同?其实它涵盖了中阴光明境中的一切,但是多了别地感受,让人体会地更加清晰。
怎么形容呢?梅振衣的第一反应这幽冥境很类似于天刑,但又与天刑完全不同。一生所历之事,与世上有灵众生交往所留下地痕迹,全部被返照回来了。什么叫“返照”?举个例子吧,张三曾陷害过李四,他会感受到李四被陷害经历的痛苦。在一生回忆中重新见证这件事地同时。不论李四本人是否知情。
为什么与天刑不同?因为这些人已经“死了”,肉身炉鼎消亡。只有一缕神识进入幽冥境,处于绝对的清醒状态,既不会昏迷也不能躲避。拿刀切排骨,猪是不会疼的,因为那头猪已经死了,其实一个人**上所承受地一切,只有转化为心灵的感知才有意义。
幽冥境中就是纯粹的心灵感知,返照这一生留下的一切痕迹,在中阴光明境回现的同时。一生所行带给他人的感受随一生的经历都返照回来,感同身受,互相交织、叠加、冲抵。
梅振衣突然想到一句评语:“幽冥不欺心,人心即地狱。”
心中想到“地狱”二字,此念一起,众生观中定境更深,仿佛又进入另一层更深的见知境界中,“他心通”自然具足,不由自主的动,观境中无一人不是我,眼前众生经历幽冥境地心态,就如自身的感受一般。
有种种喜怒酸甜,还有无边的惊惧与颤栗,不论生前是富贵还是贫贱,是强大还是弱小,此时就是一缕无从逃避的神识,各人心中皆有所感念。
梅振衣也有所感念,此念一起,观境又深入一层,进入到众人感念所衍生的境界中,看见了众生经历幽冥境,由此所生的“轮回心”。
什么是轮回心?玄妙很难形容,勉强打个比方,经历幽冥境的同时,众生都会不由自主的衍生出一种心念——我已经明晰了此生的一切,包括所有与我打交道地人一切真实言行,假如从头开始,会怎么办?
有人在设想如何干掉仇家,有人在设想如何勾引隔壁的小娘子,有人在设想如何做生意大财,有人在设想上战场当将军出奇兵大获全胜。宛如一部部穿越重生小说,千奇百怪千姿百态。看上去很爽,但是它是伴随幽冥境回忆感受自然产生的,折射是另一种“悔恨心”。
幽冥世界中纯粹的心灵感知无处可藏,轮回心一起,悔恨心伴随而来。如潮水般将神识卷入,梅振衣定境的更入一层,所见又有变化。
幽冥世界中的“悔恨心”,不是指某人一生中曾有过地悔恨,与生前行事后不后海没有必然关系。而是经历幽冥境的一生功业返照,清晰无误感同他人因我所受,自然衍生出轮回心,又清晰折射出的“悔恨心”。
它不以你地愿望与意志为转移。不是说“我不想”就能不想,而是直接印在你地意念中。是一种层层深入的心境剖析,清晰而无处遁形。“幽”为“深邃”之意,“冥”为“暗境”之意。
以上地叙述似乎是轻描淡写。但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层层幽冥世界可真够“恐怖”的!
梅振衣开始思索这幽冥世界的蕴意为何?此念一起,又进入更深一层的境遇。幽冥世界层层剖析展现,笔墨难以形容。梅振衣也明白了民间传说“十八层地狱”根源何来?
入最深处有何见?譬如明崇俨之流,一生所摄生魂之历,幽冥境中如受被摄生魂之苦厄,接踵而来几乎无始无终。一生所受功德感念甚微或近于无,苦厄之重在层层心境中皆不能解脱,以致沦落于最深之幽冥。
梅振衣想起了一个词——“无间道”。或称阿鼻地狱。“一瞬”和“无间”如何对应?在人世间的一瞬,就是中阴光明境中的一生,也可能是幽冥境中的近乎无始无终。
原来这幽冥世界中并没有改变什么,众生经历的仍是一世尽头那一瞬“中阴光明境”。地藏菩萨并没有凭空添加什么,只是在灵台化转中将之层层剖析为幽冥境,众生将这种奈何难忘地记忆印入阿耶哪识,再入轮回。
这就是前世的缘法,虽然看不见也形容不出来,但自有其玄妙。
梅振衣观法已明。又层层出离定境,返至“轮回心”所见之幽冥世界,抖幡大喝一声:“提溜转!”
“梅公子,是你吗?”一个女子声音传来,随着声音提溜转如一阵阴风被梅振衣摄到身前。
谢天谢地,这小鬼果然在幽冥世界中历苦海劫,成就不灭之神识,但还没有托舍而去。否则中阴光明境在人世间只是一瞬,梅振衣再大的神通也无法把她带回来了。
梅振衣一挥炼魂幡护住提溜转。身形一起于幽冥世界中消失。赞赏之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地叹息。这时九林禅院门外传来两声马嘶。有一辆马车离去的声音。
“何人离去?”乔觉问道。
“吕纯阳带着提溜转离去。”明月答道。
乔觉又问:“梅振衣呢?”
“我回来了,就在这里!出入幽冥世界,感叹菩萨大造化功德,但还有一事请教。”开口回答的人,正是站在天井院中的梅振衣。
敬亭山外的十里桃花道上,有一辆华贵的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奇异的是这辆车没有赶车人,是两匹马自己在拉车,彷佛有看不见的指引。
哇!唐代就有无人驾驶吗?
车厢中坐了两个人,梅振衣身穿道袍,簪是一柄金色地四寸小剑。提溜转在他怀中紧紧伸手相抱,看样子似乎生怕一松手人就不见了。梅振衣就像被一片温柔的风包围,只听提溜转用颤几乎带着抽泣的声音说道:“梅公子,你竟会身入幽冥地狱找我。”
梅振衣:“这不是在你意料之中吗?你一直在等我来,否则为何没有托舍而去?”
提溜转:“我是在等,但是见了到梅公子,我真的好想哭!”
梅振衣笑道:“此刻哭也无真泪,你还是笑吧,恭喜你历苦海成就地仙,回山之后,我就用九转紫金丹助你凝聚真身炉鼎。”
提溜转笑了,她笑着抬头看梅振衣,有些疑惑的问:“梅公子,我现你有些变化,却又形容不出哪里不同。”
梅振衣:“我还是我,但你面前所见,是我刚刚修成的吕纯阳化身,就是你妄境中所见的吕道长。”
“你怎么还提我的妄境?”提溜转脸红了,又说道:“我还是叫你梅公子吧,为什么要分出化身与我回山?”
梅振衣:“我还有事要与地藏菩萨理论,明月仙童在场做见证。”
“出神入化”之地仙境界,所修成的“化身”是什么?这与菩萨、金仙斩出地种种历世化身不是一回事,它严格的说起来应该叫做“阳神变换分身”,但是修行人一般也称之为化身,明白的人自然不会混淆。
这层修为境界很重要,尤其对于丹道修行人来说,是到达世间法尽头必须堪破的一道关口。日游”,终于圆满而回。
说实话,写这样的章节很费心力,比一般的好几回情节花的心思都多,虽然早就做了不少准备,但今天下笔时仍然感觉好难。有些只在心里理解的东西,用文字去描叙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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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回、五五化身人皆有,世世修行不虚谈
“阳神变换分身”看上去就是另外一个自己,但也不能单纯的这么理解。千人有千面,一人也有多面,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在生活中就扮演着不同角色、拥有多种身份,每个身份都有不同的内涵、责任、情感与行为方式。
比如有人在下属面前傲慢难伺候,在领导面前又装孙子,对陌生人冷酷无情,在家人面前又变得和蔼可亲,在单位可能是一位彬彬有礼的人,上了网披上马甲时,又变得愤世嫉俗脏话连篇。如果说化身,这些都是化身,人格中的种种剖面。
对于修行人来说,先要作到的是真妄合一、真如不二,在这个基础上继续修行,历苦海劫见前世种种,灵台是否能安住无恙,就在于对此生之我的明晰?否则在苦海中会堕入轮回,这一劫是过不去的。
前世种种就是世间众生轮回万象,所见是我亦不是我,这一段经历却是此生修行的见知,也是修成阳神变换分身的心境根基。明晰此生之我,在此基础上继续修行,脱炉鼎之限,变换身外之身。
阳神化身依缘法而修成,剖析一个清晰完整的我,这不是别人仍然是自己,比如梅振衣修成的纯阳化身,就是世间行游有所做为的那个他。
从心境上来说是如此,从神通上来说却另有玄妙,化身等同于我并无分别,拥有此人格所具备的神识记忆与能力,也可以是神通法力。这当然不能凭空而生,也是法力修成,灭一化身如伤一命,神通法力也会有相应的折损。
继续往上修行,并非是要分出多少个化身来行走世间,而是要在心境中将自我的各各层面清晰的展现,以达到一生历证圆满。此所谓“化身五五”,指的未必是二十五个化身。而是五方五位明晰无碍。当然了,也有人在演法之时分身五五,其目的在于向晚辈弟子展示境界,以坚定其修证之心。
俗话说一心不二用,但是有了阳神化身变换神通,斗法时可以同时使用多件法器。平时也可以同时做几件事情。以阳身化身行走,需要时刻消耗法力维持,若没有特定的目的,一般修行人不会总是分出阳神化身。
修行中达到一生历证圆满即可,不必也不可能无限制的分出化身,除非有佛陀、太上那样地大神通法力,而那种境界,就不是小小的地仙所能企及了。
修至化身五五次第圆满,再往下修行要将所有化身变换合一。也等于自我人格中的种种剖面完美融合。这一步也很难,修成之后的境界称为“待诏”,一世修行明晰无碍。修为已到世间法的尽头,只待天刑到来,也可主动选择飞升。
梅振衣分出纯阳化身带着提溜转坐车离去,本人还留在九林禅院中,只听乔觉说道:“梅公子在此不必称菩萨,称我乔觉僧即可,你有何事要与我商谈?”
梅振衣:“乔觉大师。就在这幽冥教主法座前。我想问您几句话。”
乔觉:“但问无妨。”
梅振衣回头看了一眼九林禅院地大门。那是提溜转离开地地方。又转身问道:“一世尽处历中阴光明镜。而后再入轮回。菩萨引众生入幽冥世界将一世功业展现分明。此为大功德。但也有人天年未尽而横死。未历中阴光明镜。机缘巧合自感成阴神。因执念未消留神于世。是不是该给他们一个公平地机会?”
乔觉笑了笑反问道:“什么样地机会?”
梅振衣:“以阴神身尽天年。若执念消则自入轮回不必多言。若执念不消。那就让它们怀着这一生地执念吧。待天年尽。再引入幽冥世界。”
乔觉想了想似是自言自语:“若阴神已留于世。世人当有敬畏惊怖。执念消或天年尽再入轮回。应当如此。”
梅振衣:“既然应当如此,你为何没有这么做呢?”
乔觉:“你入幽冥世界曾答何为菩萨行。视众生为一人。合万念成一念,无人能与我有此说。”
梅振衣:“今天我能与你有此说吗?”
乔觉点头道:“能。就这么说定了。”他做事好干脆,这么重大的一件事情,一问一答间就决定了。
梅振衣又道:“我还有一事要请教。”
乔觉微微有些意外:“梅公子还有何事?”
梅振衣:“当然是为提溜转的事,我不知世间还有多少提溜转,但是如我一般肯入幽冥寻人不多,有修行的阴神被收入幽冥世界,未必次次都能有人把它们带回来。假如它们自己不愿意入轮回,就想在此世修行,菩萨怎么看?”
乔觉叹了一口气:“入轮回,哪有愿与不愿?”
要是问世上的人:“你愿不愿意死?”没有一个人会愿意的,但是身在生死轮回中谁也勉强不得。幽冥世界只是将去世之人地中阴光明境引入层层幽冥境而已,并没有决定谁的生死,地藏菩萨也没有额外改变任何事。
可以这样理解地藏菩萨所下的大宏愿——世上众生入轮回时,皆得自性光明,如此之世间再无地狱。
梅振衣自知失言,立刻改口道:“我不该说愿不愿,而应说能不能,阴神修为已破天年之限,应以其修行论岁月。”
乔觉笑了:“梅公子此话多余了,依方才所言,如提溜转之属,修行已破原有天年之限,修行岁月未尽自不必入幽冥世界,这些有修行地阴神之属若不愿早入轮回,自己就不要乱闯幽冥世界,你说呢?”
明月在一旁拍手道:“乔觉和尚说的是正理,提溜转以后是不会乱闯了,她也不该乱闯。……梅振衣,清风哥哥说你不仅会带回一个提溜转,还会为天下阴神与幽冥教主理论,以免后事纷争,他说对了。”
梅振衣:“清风仙童的推演之功果然神妙。来之前连我自己也不知,还是在幽冥世界中想到的。”
明月摇头道:“清风哥哥未推演,他就是猜的。……你们理论完了,我可以去找提溜转了吗?”
梅振衣:“仙童请自去,她正在往敬亭山下的马车中。”
明月一副烂漫的可爱样子,朝梅振衣摇了摇小手道:“那我去找她玩了。谢谢你!”言毕转身走向山门殿消失不见。
这位仙童真是不带一点俗世心机,其实梅振衣应该谢她才对,但她却对梅振衣说谢谢,因为梅振衣把经常陪她玩的提溜转从幽冥世界带回来了。
提溜转正赖在梅振衣的纯阳化身怀中说话,车厢中突然出一声笑,明月仙童凭空出现在两人面前,提溜转吓了一跳,赶紧松开手坐直身体。
明月倒没有什么惊讶地表情,看着梅振衣笑道:“又看见你了。恭喜你修成阳神化身变换。”
车厢里高度有限,明月个子小站着没问题,梅振衣只能坐着拱手道:“微末修行。在仙童面前不值一提。”
明月又一指提溜转:“你当年若是执念已消,早就入轮回了,但现在若执念不消,对修行又有碍。出入幽冥世界历尽苦海劫,应当已清楚当年是怎么落下山崖的吧?”
“是被人推下去的。”被人谋杀应是生前的仇恨事,然而提溜转的表情却很有些不好意思,仿佛说出来很丢人似的。
提溜转死地冤呐,按现在的话来说她死于三角情杀,而且到死都蒙在鼓里。她原本是山村里长大的姑娘。村里有个小伙子暗恋她,却另有一个姑娘看上了这位小伙,非常之痴迷。那姑娘找了个机会委婉地向小伙表达心意,希望他能请媒人到自己家提亲,不料这小伙却说正准备求爹娘上提溜转家求亲。
于是惨剧生了。提溜转上山采药时,在悬崖边弯腰摘一株花草,刚刚站起身立足未稳,背后有人轻轻推了一把。……她到死也不清楚究竟生了什么事,而且在她“死”后。那个姑娘终于如愿以偿的嫁给了心仪的小伙。在幽冥世界中经历幽境,历苦海劫成就不灭神识,提溜转这才恍然大悟。
世间万象无奇不有,竟有人心狠毒如此,提溜转也是个糊涂鬼呀!梅振衣暗自叹息,提溜转却没有什么怨恨之意,反而有些紧张的又解释了一句:“梅公子别误会,其实我和那男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句话把梅振衣给逗笑了,看来如今的提溜转执念早消。那些都是过去二百年地身前事了。当事之人除了提溜转早已作古。
明月眨了眨眼睛问道:“提溜转,你叫什么名字?”
“姓何。小字贤姑。”提溜转低下头,声弱的就像蚊子哼哼。
“管闲事的闲吗?”梅振衣追问道。
提溜转:“不,是贤慧地贤,我生前不识字,现在才清楚。梅公子,你还是叫我提溜转吧。”
原来她也曾姓何,何贤姑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像何仙姑,梅振衣莫名感到一阵悲悯,回想起何家村众人地遭遇,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杆白面小幡朝明月道:“仙童,能不能求您帮个忙?”
明月:“你今天把提溜转带回来了,我可以帮你一个忙,有什么事就说吧。”
梅振衣:“此幡叫作炼魂幡,本是一位妖道作恶之物,我师孙思邈将它交给我,嘱咐我藏此神器勿再为祸人间。人有恶而器无罪,但此物之用实在太过阴邪,仙童能否帮我处置?”
多年来梅振衣一直没有动过炼魂幡,今天借机缘而用之,请地藏菩萨释放生魂入轮回,再用它把提溜转带回来。现在他已知道这是一件了不得的神器,以他地修为还处置不了,甚至想毁去都不行。
这东西梅振衣不敢轻易交给别人,但明月仙童是个例外,在这个世界上就算提防任何人也不该提防明月,而且她炼化与改变各种天材地宝甚至神器的本事举世无双,求她处置是再合适不过了。
明月皱了皱鼻子作吸气状。勉强伸手把炼魂幡接过去道:“如果此物不是经过地藏菩萨施法变得纯净,我都不愿意碰它。……嗯?你用此幡摄入了幽冥世界的一片虚空?那它的妙用是可以变化的,我拿去试试吧。”
梅振衣:“多谢仙童!若实在难以处置,就请将它毁去。”
明月一撅嘴:“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人有恶而器无罪,就看如何用。若尽是邪用自然不必留,但在我的手中,还从来没有毁过东西。……忘了告诉你了,我过来地时候,看见你师父在九林禅院门外站着。”
“我师父?”梅振衣一愣。
明月:“对呀,就是钟离权,他成就金仙刚刚从天庭回来,正在给九林禅院看大门呢。”
“提溜转,你陪仙童慢慢玩。我要全身心恭谨迎师!”话音未落,马车中的纯阳化身已经消失不见。
九林禅院中,梅振衣身形一震。容颜未见什么变化,却突然间变成了高簪,髻上插着一枚四寸小剑,已将纯阳化身收回。他朝面前地乔觉和尚俯身下拜道:“事已毕,振衣多谢大师通情达理,亦多谢菩萨指点玄关!”
乔觉一伸手就把他扶了起来,梅振衣没有拜下去,只听这年轻的僧人道:“贫僧多谢梅公子的三车布施,菩萨亦谢梅公子借今日之论。明晰阴神入幽冥之时,后世当如此。……门外有一位金仙在等你,快去吧。”
九林禅院山门外站着一位面容古朴的灰衣道人,手摇一把芭蕉扇,知焰静静站在一旁正望着空门。只见庙门一开,梅振衣抢步而出,来到钟离权前面扑通跪倒,扯着师父的道袍说:“您老人家可算回来了,弟子多年来好生想念!”声音竟有几分哽咽。
钟离权一去就是二十三年。二十几年光阴对于仙家高人来说很短,但梅振衣却在人间经历了太多的事,师父不在身边,常常觉得有些茫然却无处述说,因为有些话只能向师父说。钟离权终于回来了,而且成就金仙,梅振衣是又惊又喜又感慨。
钟离权还是老样子,眼睛一瞪一扇子就敲了下去:“臭小子挺出息啊,到了幽冥世界走一圈修成化身变换还不够。还要找地藏菩萨理论一番。你以为你是谁呀?我担心你出不来,特意在门口守着呢。”
他地语气挺凶。神情却甚是温和,扇子举得高落得轻,另一只手已经把梅振衣拉了起来。梅振衣凑在师父身边笑道:“我是您老人家教出来地好徒弟呀,有理论理莫问是谁,师父您说是不是?”
知焰在一旁道:“我们就别在庙门前说话了,快回三山洞天吧,师父成就金仙,山中弟子都等着恭贺他老人家。”
钟离权点头:“这么短的时间,你就能将三山洞天凿建成功,也是了不起的大手笔了,快带我去看看。”
提溜转以阴神之身修成地仙,梅振衣堪破阳神化身境界,钟离权成就金仙而回,青漪三山众修士皆大欢喜不必细述。小小人间芜州城算是风云际会,城里城外总共有两位菩萨三位金仙驻足,就算在仙界这么点大的地盘内,恐也难见此种场面。
回到青漪三山,梅振衣与知焰以门下弟子语山中众修士一一拜见钟离权,并私下里向师父详细禀报这二十三年来所遇。钟离权提醒了徒弟一件事:“你把提溜转从幽冥世界中带了回来,这事做的很漂亮,但是否忘记了另外三个人?前世之托既已承诺,就应该尽力办到。”
梅振衣答道:“师父说的是恨贤夫妇与段节梨精离离吗?我当然未忘,以我的修为却不知上何处去寻找,一直想向师父求教。”
恨贤夫妇当年上丹霞峰领罪入生死关之前,曾托人将紫青双剑送给梅振衣,求来世再结夫妻之缘,不由得梅振衣不答应。而离离在历天刑雷劫之前,曾将阿斑托付给梅振衣与知焰照顾,并希望来世再来寻找。
如今很多年过去了,没有恨贤夫妇转世的消息,并不是梅振衣不想找,而是以他地修为根本不知如何去找。而离离在天刑中神识未散,这么多年却没有主动找来,也不知遭遇了什么变故。
钟离权拍了拍芭蕉扇:“你在山中不出,恨贤夫妇并无地仙修为,转世之后是不知会主动来找你地,他们来生若有缘自会相见,但相见却不相识,一世夫妻岂能世世夫妻?这个要求确实为难于你,不是很好办。”
梅振衣道:“好办难办,也要依缘法尽力去办,师父有没有办法找到他们?”
钟离权:“若无金仙修为,是看不透化转轮回地,就算有金仙修为,也要在他们地一世尽时下神识灵引才行,到了此时师父我也无能为力。但有此缘法将来自会遇见,只是让他们结缘恐怕颇不容易。”
梅振衣:“我明白了,等遇到了自会设法。那离离又是怎么回事?就算转世,她也应该知道上哪里找我们。”
钟离权:“转世未必就有前生之福缘,也可能她自己来不了,需要你派人去接,她与恨贤夫妇不同,我知道她在什么地方。”
梅振衣惊喜道:“师父知道?快告诉我,我马上派人去接。”
钟离权摇了摇头:“这段业缘是阿斑惹出来地,应该让阿斑亲自把离离带回来,这样吧,你把刘海、元充、阿斑、秋水、龙腾他们五个叫来,我有话吩咐。”我吧!
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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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3回、身言点化合师道,行止修证弟子规
钟离权要梅振衣命刘海带着四位师弟出去行游,没有明确的要求他们去做什么事情,只是告诉梅振衣,当年徐妖王与杨天感斗法时,世间修行各派高人造访青漪三山,如今可以派刘海代表三山修士回访,一路游历人间。
这样的话没个一、两年时间回不来呀,梅振衣眉头微皱,钟离权看出来了,笑着问道:“你不放心吗?”
梅振衣:“是有些为他们担忧,这一路行游何止万里,恐有几年时日,他们的修行未足,不知会碰见什么样的意外。”
钟离权一摇芭蕉扇:“臭小子,已有为人师之心了?我去天庭闭关清修之时,也是一般心思,想想你自己吧,为师我是否时刻在你身边?至于你的门下弟子,也该有这番经历,你以为他们修行未足,其实以修为论,都可以出山行游了。”
这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梅振衣为师之道,自古修行上师对传人,都有与父母对子女类似的心思,天天护在身边倒是便于管教,但难成大器,放出去阅历吧,又担心会出意外,实在是一种两难的心态。
但人的成长迟早要有这个过程,修行人修于行,无论是见知还是心境感悟,并不能完全从定坐中求证,否则难悟道法的高深之处,也难以借鉴与融汇各派之法得大成就,想想梅振衣自己的经历就明白了。
梅振衣的两位上师孙思邈与钟离权地风格不同,各有巧妙之处。孙思邈是典型的言传身教。而且身教重于言传,他自己平日的一言一行就是最佳的榜样,潜移默化中感染弟子,做为一生修行的根基。
而钟离权不同,他是从梅振衣破妄大成之后开始传授仙家道法地。要在于点拨,指出梅振衣的种种不足之处及时加以修正。经常吹胡子瞪眼拿扇子敲他地脑袋。梅振衣表面上嬉皮笑脸,经常和师父顶嘴开玩笑,但在大关节处,对钟离权的教导也是一丝不苟的去思考与体悟。
但是钟离权并不经常在梅振衣身边,甚至总见不到他的人影,这二十三年来更是去了天庭清修。他假如一直把梅振衣带在身边,有什么麻烦都替他出头挡住,遇到什么纠纷都提前出手化解,梅振衣可能不会纠缠那么多的业力。但同样也不会有今日的修为与眼界。
当然这么做也得有个限度,得了解自己徒弟的修行,知道掌握火候。至于像左游仙那样根本不再理会刘海放之江湖,是另外一回事,并非为师之道。
是时候让这些弟子们出去游历一番了,不能总在青漪三山里猫着,刘海闯荡江湖多年,由他带领师弟们应该能放心。梅振衣明白了师父的用意。又问道:“元充阅历有限,阿斑要找离离,但另外的弟子中,为何只让龙腾与秋水去呢?”
钟离权眉头一皱:“师父可不能只管传道,也要考虑弟子地缘法,我当年撮合你与知焰,你就不知撮合自己的徒弟吗?就像你撮合张果与星云那样。”
梅振衣点头道:“我明白了。希望他们这万里结伴行游,能解开心结。”
在原先的大官湖五妖中,以胡冲天与胡龙腾的修为最高,他们俩人的关系也最好,而且都对胡秋水有仰慕之心,彼此都清楚,因此谁都没有向胡秋水开口表达。胡冲天被敖小黑重伤不幸殒命。当时是为了掩护胡秋水冲出彭泽县来芜州报信。
在青漪三山修行的这些年。胡秋水对胡龙腾也有情意,但两人每每忆及胡冲天。都觉得无法向对方开口。借这次游历天下结伴而行的机会,若能让两人解开心结也是缘法,毕竟逝已去,生还是要珍惜彼此。
师父这么吩咐了,梅振衣当然会照办,但还是有些不放心,把所有的徒弟都叫到面前来,命其中五人出山行游回访天下修行各派,还亲手准备了各种灵丹妙药为拜山之礼,最后又给了徒弟们护身法宝。
刘海有金乌玄木剑、落宝金钱,还有他自己拣制地血煞天罗,另有随行瑞兽金蟾,法宝够多了。但是胡龙腾与胡秋水每人只有一根妖湟刺,虽然也不错,但在梅振衣这种炼器大宗师眼里不算太好的东西,至于阿斑与元充,并没有太好用的法宝。
梅振衣清理黑龙残骸,得到了八只神宵天雷淬炼后留下的龙牙,都是世间难求的天材地宝,他这些年一直在琢磨怎么进一步炼化为成形法器,根据各位弟子不同的修为特点分别赐于他们。
现在经钟离权的提醒他也想通了,不再事事亲历亲为,赐给元充、龙腾、鱼跃、双全、秋水、阿斑等六弟子每人一只龙牙,反正炼器之法已传授,就让他们自己去炼化吧。就算不炼化这也是可以使用地法宝,如果炼化失败只能是修为没到家或不走运,若炼化成功最终成形,那一定是各人最趁手的法器。
刘海已有法宝,尤其是神器落宝金钱的妙用还未完全掌握,不必再赐器。至于胡春,梅振衣没有赐龙牙,而是给了他一片龙鳞,并告诉他只是研究其妙用,变化纯熟于心,并不要轻易去炼化。
五人奉师命离山而去,带着梅振衣准备好的送给世间各派的礼物,都很兴奋。梅振衣并没有告诉阿斑这趟出游要找回离离,既然钟离权这么安排了,那么离离一定会出现在他们行游的路上,说不定也会遇见转世之后的恨贤夫妇。
胡鱼跃与胡双全仍在五湖山庄镇守三山门户,钟离权又说道:“我要在青漪三山待几年。胡春就跟着我吧,平时有什么事,就让他跑腿传信。”
这分明是有亲自点拨地用意,钟离权也清楚胡春将来背负地使命重大。梅振衣喜道:“师父能在青漪三山中留几年,真是太好了。弟子一直想亲自随行听候您老人家吩咐。”
钟离权:“为师替你看家目地有二,其一是九连山与青漪湖一带风景灵秀。我在此修行增长见知,将来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仙界之时,也可有同样的天地。其二嘛,你与知焰都要出远门了,要做地事情很多。你的当务之急是去五观庄求人身果,尽早炼成大罗成就丹。”
梅振衣下拜道:“擅其事应利其器,我刚刚堪破阳神化身变换,修行尚未知常,需与知焰一起闭关。请师父为我管束山中修士。出关之后,当以九转紫金丹为提溜转凝聚炉鼎,而后再去五观庄。”
钟离权很满意的捻了捻胡子:“急而不乱,进退有度,这才有一派宗师地样子。”
梅振衣在方正峰上的石龛中闭关,参研阳神化身变换,知焰为他护法。梅振衣勤修多年法力精进神,但受见知所限迟迟未得突破。今日一朝堪破门径修为一日千里,在方正峰上闭关两个月,纯阳化身变换自如,又修成另一化身。
此化身地称谓不是人名,叫作八大门化身,总摄人间经历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八相,实际上就是闯荡江湖、通达机智的那个自我的清明剖析。修成阳神化身之相。
他出关之后又把提溜转叫到餐霞阁,助她服用九转紫金丹。提溜转若想服丹必须自愿还得冒一定的风险,让梅振衣以炼药之法将她的阴神之身摄入拜神鞭,历七七四十九天与九转紫金丹药性相合。也可以说梅振衣以神农百草鞭法炼成了一味药,名字叫作“九转紫金提溜转丹”。
这么说当然是开玩笑,其实就是提溜转的炉鼎,它与真身无区别。但另有独特的神通——可虚可实随心变化。做完这一切之后。梅振衣才与谷儿、穗儿、玉真等人告别,携知焰一起离开青漪三山。
提溜转也想一起去。但是知焰拍着她的肩膀道:“刘海等人出游,张果与星云又去了昆仑仙境未回,此地虽有钟离师父坐镇,但日常琐事总不能烦他老人家亲自处理,山外事有梅毅,但山中事怎么能离得了你这位大总管?”提溜转感觉责任重大,也就没有坚持要跟着去了。闲话少述,道侣二人离开芜州飞上云端,一路往西北而行,经过了茫茫草原、千里无人的戈壁与沙漠,还重游了梅孝朗当年阵前射子地战场,回忆起往事道侣二人感慨不已。
通古河谷地中那一场大战积骨如山,如今将士多已化为尘土,世事变迁无常,唯有天道循行无亲,求脱仙道才是正果。
继续前行,到了五观庄外围山野,与入静观中所见没有什么变化。经过茫茫的荒漠戈壁后,竟然又能看见满山葱茏青翠的景像,真如仙家福地,连心情也感觉舒爽清凉了不少。的荒野山径崎岖险峻,这一段路是在茂盛的原始丛林中穿过的。
这条路当然难不住梅振衣与知焰,为了表示礼数以及不想引起误会,他们在百里之外就落下云头徒步而行,顺便欣赏沿途的风景。翻过一座险峻高山,面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群峰间的高原谷地,灌木丛中鲜花点缀挂满藤萝,远处茫茫林海一望无际,山风吹来翠枝摇曳宛如涛声起伏,此地就是海天谷了。
梅振衣在谷中还现了一种瑞草,是绕着高大乔木生长地盘古藤,其实这与清风当年在昆仑仙境中所种的是一样的东西,但普通的盘古藤自不能与清风在天地灵根下亲手培育了一千八百年的神藤相比。
五观庄就在海天谷中,但是站高处一眼望去根本就看不见,它有洞天结界掩护,就像青漪三山隐藏在青漪湖中不为世人所见。他们自然清楚五观庄的门户在哪里,来到山中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山路旁,在两株缠绕着盘古藤地高大松树之间。知焰抱拳道:“芜州修士知焰随道侣梅振衣,拜访五观庄。”
一连叫了三声,竟然毫无反应。知焰看着梅振衣摇了摇头面带苦笑,以神念道:“五观庄不是一般地地方,非想入就能入。人家不给我们开门。”
梅振衣上前一步朗声道:“芜州修士梅振衣,携道侣知焰仙人。前来求见镇元大仙,奉上九转紫金丹为礼。”
这一声喊就有反应了,只见面前光影忽现,洞天开启,出现了一座庄园,门前有一男一女两位童子,垂髻未冠看上去约十五、六岁年纪,模样生的甚是清秀,脸上不经意间自然带着一丝傲然之气。
男童一现身就开口问道:“你们要求见我家祖师爷。送上九转紫金丹,为什么不去万寿山仙界,却来五观庄?”
梅振衣施礼道:“我未成仙道,去不得仙界,听闻天地灵根在此处,我就是为它而来,故此到五观庄拜访。”
女童扑哧一声笑了:“你自己尚未成仙道,就想求见我家祖师爷?恐怕只能等昆仑仙境闻醉仙法会才有机会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说有九转紫金丹要送上,不会是吹牛吧?”
守门的童子分明是看不起人嘛,但想想也正常,镇元大仙岂是想见就能见?这两位童子并不认识梅振衣也不知他的来历,只当他们是来此地寻访仙踪地修士。知焰虽是真仙,但这两位童子也怎么没放在眼中。
梅振衣并不生气,微笑道:“我怎会妄语。来此地就是为了奉送九转紫金丹。”
男童一伸手:“是吗,拿出来我看看。”
知焰不紧不慢道:“我等求见地是镇元大仙,不是二位,等见到镇元大仙,自会交代九转紫金丹,二位则不必观。若愿意通报则请通报,若不愿通报就算了。不必多事。”
那男童脸色微沉道:“无事前来寻访仙迹地修士众多。长辈吩咐不必理会闲人,难道无论什么人到此地喊两声。都要惊动我家祖师爷吗?”
梅振衣的表情仍然在笑:“说地也对,那么请问山庄中主事之人是谁?能否将我们的来意转告一声?我看二位的修为有限,尚不能去仙界禀告镇元大仙,平日若有事也是先通报山庄中的仙家长辈吧?”
那女童也不高兴了,板着脸道:“我们的修为尚不高,但镇元大仙门下往来的仙长多的是,在此门前,二位也算不得什么了不起地高人。若你拿出九转紫金丹,我们就替你通报,若拿不出来,请勿在这里骚扰。”
梅振衣摇了摇头说了实话:“我们来此是为了求一枚人身果,有了人身果才能炼成九转紫金丹,现在让我怎么拿出来?”
梅振衣此时说的九转紫金丹,当然不是他改方后所炼制的那一种,而就是原方所载的大罗成就丹。眼前这两位童子当然不可能听说过梅振衣改方之事,所以他言谈中仍然以“九转紫金丹”原名称呼。
两位童子闻言立即变色,寒着脸齐声喝道:“原来你们也是来求人参果的,这种东西上门就能求吗?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多年总有人骚扰不休,要不是祖师爷有命——守此门不得向拜见求药口出恶言,不必理会妄想之徒,我们真想好好训斥二位一顿。……就不该给你们开门,还不快走!”
梅振衣笑容更盛,反问道:“二位出言也不善啊?知道为什么祖师爷让你们在此守门又不得口出恶言吗?”
见这两位门童的反应,梅振衣就能推演出很多事。五观庄有人身果在仙界不是秘密,世间很多修行人都可能听说过。那么平常因为各种原因来此求药的人必然不少,求不到是正常的,但万一求到了,岂不是千秋难遇之仙缘,反正来一趟碰碰运气又没损失。
有人带着各种贵重礼物上门欲行交换,还有人跪在五观庄门前好几年不走,有人求药不成破口而骂还闹过事,还有人企图效仿心猿悟空进去偷,当然一律都没得逞。
但这样一来,守门童子可够烦地,多年不得清静,换谁脾气都不会太好。对于那些闹事的或企图硬闯的,五观庄自不会客气,该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但对于那些上门拜见求药的,镇元大仙吩咐门童不必多理会,也不要口出恶言。
这其实一种历练,是对于心境的穿凿,门童的地位看似不高却非常重要。五观庄门前多年来经历的几乎都是烦心事,要么性情然一流,很自然地就达到祖师爷的要求;要么悟性很好能领会师门的用意,将之视为一种修行中自觉的磨练。
性情与悟性,这二必然要有一样很出色,另一样须在修行中磨练进步,方为可造之才。梅振衣一直在思悟为师之道,自然能明白这些讲究。
开口反问的同时,梅振衣以神念与知焰暗中玩笑道:“清风、明月二位仙童误人不浅啊,眼前这两位门童修为不高,自视却很不低。”
这又关清风、明月什么事?若问谁是最“牛”的神仙?恐不好回答,但若问天下最“牛”的门童在哪里?没有别地答案,就是五观庄门童!——原因很简单,五观庄前任门童是清风与明月这两位大名鼎鼎地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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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4回、清风推演添妙数,镇元假手得仙丹
那两位童子不耐烦了,男童挥手道:“我家祖师爷的雅量,非你等所能知,二位请回吧,我要关门了。”
女童也道:“你们走吧,这些年来求药的人多了,说什么都是用的,我们真要关门了。”
知焰暗语道:“阎王好见,小鬼难当,我们还是去昆仑仙境找乔散人吧。”
梅振衣摇头道:“不必远去,镇元大仙推演之能冠绝天下,大神通明察秋毫,岂会不知道我们来此?若有缘就会相见,若无缘去别处也没用。”
两位门童正要关闭洞天门户赶他们走,忽听庄园中有人问:“清灵、明镜,与何人罗唣不休呢?”
清灵、明镜两位门童赶紧答道:“萧护法,有两位自称芜州来的修士求人身果,我们正要打他们走呢。”
“来自芜州?请稍等。”五观庄大门一开,走出一位修士,头戴冲天冠手持拂尘,长衣大袖面如冠玉,颇有仙风道骨气象。
他走到门外正要说话,一抬头突然俯身跪拜下去,梅振衣和知焰吓了一跳,这位仙长为何行此大礼?赶紧往两旁一闪,随即就现误会了,因为那位仙人跪在地上说道:“五观庄护法萧羽竹,拜见师父!”而那两位门童也同时下拜道:“拜见祖师爷!”
回头一看,只见镇元大仙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后面还有数十位仙人随驾,他们是在萧羽竹出门时突然现身的,事先连梅振衣与知焰也并未察觉。
梅振衣与知焰一起单膝点地施礼道:“晚辈修士拜见镇元大仙及万寿山众仙长。”
镇元大仙神色甚是祥和。大袖一拂把这两人扶了起来,上前一步朝梅振衣微笑道:“自从洛阳一别,短短十余年,梅公子修为精进如此,果是天下难遇之奇才。”他一眼就看出了梅振衣的修行底细。无论是法力还是境界,都比在洛阳云端之上精进许多。
梅振衣谦虚道:“微末修行,成仙道尚远,哪堪大仙夸奖。”
镇元大仙看着他微微点头道:“不远了,不远了!……清风、明月还好吗?”
这一句话问的很突兀,梅振衣赶紧答道:“二位金仙在芜州修行无恙,我能来此,还是得自清风仙童地指点与相助。”
镇元大仙叹了一口气:“清风指点你来,自己却不愿再回五观庄看一眼。”听他的言下之意,对清风当年带着明月出走五观庄仍然深感惋惜。其实从眼前这一对门童“清灵、明镜”的个法号,就能看出镇元大仙的感慨之意。
两位门童跪在那里抬头面露惊讶之色,因为祖师爷与这两位客人在谈清风、明月,那可是他俩崇拜的偶像啊,虽然嘴里不说,但是心里面一直是这么想地,毕竟那是五观庄创立之初的两位门童,如今已名动天下,尤其清风更是威名赫赫。
梅振衣不知如何回答,镇元又扫了一眼还跪在门前的两位童子。朝萧羽竹道:“五观庄门前也着实为难这两个孩子,总算他们还没有忘记我的叮嘱,还是让他们回昆仑仙境闻醉山清修吧,再派两名晚辈弟子为门童。”
羽竹下拜起身道:“弟子谨遵师父法诣,这就另遣门童。”
镇元大仙要把这两名门童的苦差事卸去。另外派人来看门,听上去对清灵、明镜是好事,可以不必经常处理闹心事去闻醉山清修了。知焰却悄悄向两位门童暗语道:“五观庄门前乃试炼之地,你们将祖师的叮嘱挂在嘴边向来客宣扬,尚不能自然而行之,达到所行无须言的心境,这样回山未免让长辈失望。”
清灵、明镜对望一眼。好似醒悟了什么,一齐磕头道:“祖师爷的叮嘱不必常挂嘴边,当自然乎性情现于行止,历练未尽,请求祖师把我们留在五观庄门前。”
镇元子却问梅振衣道:“梅公子,我这两位门下今日失礼了,当如何责问呢?”
梅振衣拱手道:“五观庄门前是非多,他们守门职责所在,也并无失礼之处。大仙若要问我。我就求个人情,让他们继续守五观庄门户。以至心境修为圆满。若说责罚,这就是责罚,若说缘法,这也是缘法。”
镇元大仙眉头舒展,朝两位门童一挥袖道:“你们起来吧,守门数十年也辛苦了,继续为门童,你们愿意吗?”
“弟子愿意!”两位门童齐声答道。
镇元大仙一招手:“不要站在门前,有客远来,还是入庄中叙话。”
到了五观庄中,梅振衣虽是第一次来,却似轻车熟路,先领着知焰在门厅的“天地”二字匾额焚香礼拜。行礼的时候知焰还偷偷瞄了梅振衣一眼,这场景挺有意思,一男一女拜天地,让人联想起成婚之礼来。
然后众人进厅中落座,镇元带来地仙人虽多,但没有都进来,只有七、八位陪坐,一一寒暄互相引见。这些都是万寿山仙界中的仙人,梅振衣与知焰当然很恭敬,有意思的是这些人几乎都转达了向清风与明月的问候,对他们也很是客气。
这里面有的人已成仙近千年,当年未成仙时都得到清风、明月的不少恩惠,可不像闻醉山中那些无知的世间晚辈弟子。
镇元大仙自然坐在主座,梅振衣与知焰却不敢直接坐到客座最上,前面空了一个座位,这才依次坐下说话。寒暄引荐已毕,梅振衣取出一个白葫芦说道:“多年来我搜集天下灵药,清风仙童又给了我炼制九转紫金丹所需的药材,足够成丹两炉,只缺一味人身果。此番前来想与大仙商量。借一枚人身果炼药,若能成丹不论有多少枚,愿以三一之数相还。”
炼成什么丹药得看药方,但九转紫金丹这种东西能成丹几枚,得看药引。假如这两炉丹药炼制成功,梅振衣有把握成丹十二枚,拿出三分之一也就是四枚给镇元子换一枚人身果,双方应该都不吃亏。
镇元子笑道:“听说你改方炼制,无人身果也曾成丹,又命名原方为大罗成就丹,这名字起的很好。……其实你想求药,也不必以大罗成就丹交换,若钟离金仙有随缘之意,肯来我万寿山延伸开辟金仙洞府。我愿以一枚人身果相赠。”
梅振衣赶紧答道:“我一定将大仙的美意转告师尊,但弟子不能为师作主,也不能强求师尊地福缘。……此事应容后再谈,与我登门求药无关,否则是让师尊为难。”
镇元子表示若钟离权肯在万寿山延伸开辟仙界,他就直接把人身果给梅振衣。而梅振衣答的很得体——弟子不能替师父做决定,就算钟离权愿意而镇元子又给了人身果,那也是送钟离权的礼物,身为传人不能算计师尊之物为自己谋利,他只能转达镇元大仙的意思。
镇元子眼神中毫不演示赞许之意。朗声笑道:“钟离仙友好修行,也收了个好徒弟,凭这番话,我可以给你一枚人身果。请问梅真人,你一炉能成丹几枚?”
梅振衣:“如无意外。一炉当有六枚。”
旁边萧羽竹插话道:“两炉十二枚,四枚大罗成就丹换一枚人身果,梅真人所求甚重啊。其实若只炼两炉丹药,取一枚人参果的六一之数足矣。”他认为四枚大罗成就丹不值一枚人身果,但镇元大仙已答应自无异议,可是一枚人身果能同时入药炼制十二炉大罗成就丹,炼两炉丹药只需要一枚果地六分之一。
镇元摇了摇头道:“梅公子登门求药。我要么不答应,既然答应当结善缘,我会给你一枚完整的人身果,也会让你带走十二枚大罗成就丹。”
这句话让在坐的人都吃了一惊,镇元大仙好大方啊!这么做等于白送一枚人身果,梅振衣哪有这么大的情面?想当年清风守了天地灵根一千八百年,也不过取走三枚而已。至于心猿悟空盗走另外三枚,那是另有一番大缘法,在镇元大仙的推演之中。
知焰欠身道:“晚辈无福不敢凭空消受。如此仙家宝物。岂能这样上门空手而取。”
镇元大仙笑了笑:“你误会了,我也不吃亏。若是清风在此一定会明白我的做法。那盘古葫芦是清风之物吧?里面装的应该是成丹之药,梅公子能把这葫芦与丹方都交给我吗?”
镇元大仙要那个葫芦,还要梅振衣地九转紫金丹方,也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给还是不给?知焰用疑问的眼神看了梅振衣一眼。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突然想明白了,笑眯眯地上前将葫芦放在镇元子手边的茶几上,又从怀中取出九转紫金丹方躬身递过去道:“都在这里了,请大仙过目,此葫芦中的药,炼制两炉有余而三炉不足,不知大仙多长时间能够补全?”
镇元大仙赞道:“好精明的小子,我一开口你就知道用意,难得难得!……你们就暂且留在五观庄中清修吧,待我补齐药材再来,有什么事情就之诉羽竹护法。”
镇元大仙什么意思?其实清风早就想到了,因为他给梅振衣的那个葫芦里放的灵药不仅仅可以炼成两炉九转紫金丹,这位仙童很了解镇元子地行事风格,今日之事也在他地推演之中。
明月曾说清风身上的灵药可以帮梅振衣炼制两炉九转紫金丹,指地是把丹方中不足地部分配齐,其中波若罗摩花、仙人不留果、千年夜明砂等物需要梅振衣自己找到。
这并不是说清风身上没有富余的灵药了,而是指他配不齐了完整的第三炉了,大约缺了近百味。但只要是清风有还富余的,他又在白葫芦里每样多放了一味。镇元大仙要将这第三炉药材补齐,然后再让梅振衣去炼化。
炼完之后就是十八枚,还按照梅振衣的约定。还三分之一给镇元大仙,梅振衣自己带走十二枚,如此皆大欢喜。
镇元大仙带着葫芦和丹方暂且离去,召集门下众弟子按药方寻齐第三炉所缺之药材,梅振衣与知焰留在五观庄等候。他们倒也没提什么别地要求。只是说不必安排静室,想去天地灵根下静坐,萧羽竹想了想也答应了。
在海天谷中看不见五观庄,因为有洞天结界掩护,在五观庄中也看不见天地灵根,因为有法阵守护。萧羽竹打开法阵将他们送入后院,道侣二人才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传说中地天地灵根。树高千丈枝叶繁茂,硕大的树冠如覆天青云,每一片长成的树叶都有芭蕉大小。
知焰在树下叹道:“真不愧为天地灵根,仙灵之气充盈是人间绝佳的修行地。一丝不染尘俗气,虽在人间完全不亚于仙境啊。”
梅振衣笑道:“我原先只道要同时炼两炉丹药,以如今的修行自然没有问题,但同时炼三炉尚无十分把握,正需在这天地灵根下体悟化身变换。”
知焰:“金仙行事果然玄妙,清风在你地葫芦里放药之时,恐怕早知今日这一出,料到能成丹三炉。你曾答应每炉丹药都送给清风一枚,他也借镇元之手多取一枚大罗成就丹。”
梅振衣曾答应清风,不论炼制成功九转紫金丹还是大罗成就丹。每炉都会送给清风一枚,如今若成丹三炉,清风就能拿走三枚,再去掉镇元子地六枚,梅振衣自己还能剩九枚。
辛苦这些年最终能成丹十八枚。而梅振衣自己只能剩下九枚,看上去好像很吃亏,但实际上他已经占了天大的便宜。想想炼丹之药都是怎么来的?假如没有清风、明月、镇元等人,梅振衣无论如何也炼不成大罗成就丹。
从某种缘法来看,清风与镇元就是在借梅振衣之手成丹,彼此有舍有得。
天地灵根下的仙灵不染之气笼罩,很难用笔墨形容。在此定坐几无人间岁月之感,一晃就是三个月,镇元大仙终于回来了。他将丹方和葫芦都交给梅振衣道:“药配齐了,不多不少恰好三炉之数,请问梅真人几时炼丹,在何处启炉?”
梅振衣:“随时可以开始,就在此地启炉最佳,但成丹之时将有天生异象袭扰,还需大仙的门下弟子出力守护。”
镇元大仙甩袖朝天道:“这些你不必担心。天地灵根下不会受丝毫惊扰。你尽管放心炼丹便是,还有什么别的需要吗?”
梅振衣:“没有了。请大仙赐一枚人身果而已。”
镇元子亲自飞上天地灵根,以金槌击下一枚人身果,以绵缎托于盘中递给梅振衣道:“人身果已取来,无论是服用还是炼化,需在一个时辰之内药效方能保持最佳。……你们二位在此专心炼丹吧,我率命弟子在五观庄外结阵。”
镇元大仙出去了,梅振衣将这枚人身果以净露化开分为两份,炼制三炉丹药只需其中的四分之一就行了,他把剩下的人身果净露递到知焰唇边柔声道:“快服下吧,然后定坐运转药力,以你的修为,将药力化尽最好在一个月以上,当你能恢复行动时,我也就炼丹成功了。”
知焰看着他,眼神水汪汪地:“千辛万苦求得一枚人身果,小半炼丹,大半却让我服用,你自己为什么不服?”
梅振衣笑嘻嘻地说:“来不及呀,我在一个时辰之内就得启炉炼丹,而这剩下的人身果也需在一个时辰之内服用。服此果,阴寒之气入骨,炉鼎僵硬不能行动,连阳神也会被寒气凝住,需在形骸百脉中散尽,然后如暖阳煦照温养全身,如同阴极而阳生。当年明月服人身果时,也定坐了好几个时辰动弹不得,何况你我呢?”
知焰瞪了他一眼,却轻声道:“你不必解释这么多,清风有推演你也有算计,带我来此就是要让我享福缘,是不是?”
梅振衣也不否认,含情脉脉道:“我地便宜不让你占让谁占?屈身为我道侣这些年,我亏欠你的地方甚多,今天就借人身果相还吧。”
知焰微嗔道:“又说这种话!赶紧炼成大罗成就丹,保自己将来不为天劫所灭,一世同享仙缘才是正经。”
梅振衣:“你快把这净露服下,我以后再也不说了。”
知焰服下人身果净露,就在天地灵根下静坐,收摄心神运转法力化解药力。梅振衣恐炼丹时惊扰她,绕过数十丈粗的树杆,来到另一侧祭出拜神鞭,身形一分为三,成品字形面对中心站立。拜神鞭如一片白雾凝聚在中间,白葫芦飘上天空倒着悬浮。
梅振衣炼药与他人不同,并没有摆出药鼎,看上去从来都是凭空成丹,用的是独门奇技神农百草鞭术。同时炼制三炉大罗成就丹,比当初炼制一炉九转紫金丹要难多了,如果没有堪破化身变换修为境界,是不可想象的。
五观庄外的天生异象会何等猛烈,虽不能亲眼看见也能推想,比之当年的敬亭山不可同日而语。但这一切不需梅振衣操心,镇元大仙命万寿山地数十位仙人结成阵势守护此地,自己在五观庄中坐镇。尽管外面风雨雷电惊天动地,但整片海天谷丝毫不受影响,更别提谷中的五观庄了。
此处远离人烟,众仙人不必理会山外事,以**力守好海天谷就行了。如此守护阵容,天上地下恐没有人能来捣乱,天生异象更无需担忧。诸位帅哥靓女的保底月票,200下半年开张大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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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5回、世间留行终有迹,怎堪锐意不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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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炼丹对于梅振衣而言出乎意料的顺利,也出乎意料的艰难。所谓顺利是指他未受到丝毫惊扰,五观庄内外没有生任何意外。所谓艰难是指炼丹的过程,他竭尽全力浑然投入,就像始终行走在悬崖的边缘,差一丝火候都是丹毁人伤的结局。
人在悬崖边缘走几步路可能不会太艰难,但是你连续走一个月试试?非**力、大定力不可为也!
知焰于天地灵根下定坐三十六日,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梅振衣就坐在对面望着她,微微一怔道:“你怎么没在炼丹?难道大罗成就丹已成,过去多长时间了?”
梅振衣:“三十六天,我七日前已炼成丹药,这天地灵根下果然不凡,丹成时筋疲力尽几欲昏厥,在此调养七日竟然已完全恢复,而且修为隐然已达化身五五之境。”
知焰露出了笑容:“这不仅仅是天地灵根之功,也不想想你炼成的是何种丹药?炼器是炼人,炼丹也是炼人,你的修行不是一向如此吗?大罗成就丹究竟是什么样子,让我看看。”
梅振衣没有伸手拿什么东西,坐在那里默运神通,身体上方凭空出现了十二枚紫气光华流转的灵珠,宛如与他一体的身外炉鼎。知焰惊叹道:“九转紫金丹已非凡品,这大罗成就丹竟乎我的想像,还第一次见到丹药也是神器。”
梅振衣也感慨道:“我的练器之法最早就是借鉴炼丹之法领悟,大罗成就丹是外丹饵药极致,丹药竟有神器之妙,若斗法时以此丹为器对敌。想当于身外分身合击。”
知焰莞尔摇头道:“恐怕没有人会拿它当法器用,一旦斗法时损毁相当于斩一化身,若不幸落败未及收回,那损失可就大了。”
梅振衣也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感叹其妙用。”
知焰一招手,一枚大罗成就丹飞旋着落在她手心,一片清凉寒意透体。她一边研究一边说道:“此丹最佳的服法,以阳神化身直接依附其中,比服用之后化转药力更加简便,没有脱胎换骨修为历苦海劫圆满,服不得此丹。……你这里只有十二枚,镇元大仙已经取走六枚了吗?”
梅振衣:“成丹三炉,镇元大仙取走一炉,他已离开五观庄去仙界了,我留在这里等你。现在也该回芜州了。”
两人走出五观庄后院,庄中护法羽竹仙人迎上前来道:“二位要回芜州,镇元大仙有交代,尽管放心径直回山,自会保你们这一路不会遭遇意外。”
这话说的漂亮。梅振衣在五观庄中炼成大罗成就丹,此事极少有人知,假如在回去地路上碰见意外,比如有人趁机抢夺之类,不论是不是五观庄泄露的消息,总有让人猜疑之处。镇元大仙却提前放出了话,保他们在离开五观庄至回到青漪三山之前,不会遭遇任何意外,让他们放心回家。
其实在人世间敢直接找梅振衣麻烦的人已经不多了,且不说他背后有没有高人罩着。就这道侣两人出手的威势也足够让人忌惮。除了仙界的那些有**力神通的前辈之外,有把握与他俩交手取胜还能全身而退的仙人并不多。
神仙并不是好打架地,仙界有很多仙人从有修行之日起到飞升之后,除了门内演法印证之外,从未真正与人斗过,更别提生死相搏了,修仙本就是清静无为之事。杨天感是妙法门弟子中的佼佼,又有神器寒雾针。碰上山野出身的徐妖王,也被一顿乱拳打得四处乱窜,更何况是历尽杀伐的梅振衣呢?
道侣二人一路未遇任何事端,顺利回到了芜州,先入敬亭山将三枚大罗成就丹送给清风,又回青漪三山拜见师尊,不料钟离权座前有三个人正在等着他们,是从昆仑仙境而来的左游仙、张果、徐妖王。
左游仙因修行已至世间法尽头达待诏之境,欲主动飞升,梅振衣特意派张果去昆仑仙境帮他镇守洞府。如今左游仙历天刑已回修成真仙。回青漪三山拜见师父,张果也一道回来了。这并不是最主要的事。他们三人还带回来一个重要的消息——有了梅丹佐的下落。
插叙一段前事,梅振衣曾经把玉骨扇“借”给徐妖王用,但他也知道另外十大妖王并没有十分得意的法宝,送礼也不能只送一份。在青漪三山这么多年地修行中,炼器之道也没放下,他重点做了三件事。
第一是给师父钟离权准备了一件礼物,得到那么多宝贝,不能只想着自己,先要报师恩。想当年送给钟离权一双吉祥软草鞋,老人家就高兴的很,现在他修为高了、得到的宝物也多了,自然还要哄师父开心。
他将龙须分解,那些金黄色的纤维以法力细细剖开去芜存菁,以此为丝:再将一只龙牙小心炼化,以大神通雕琢,以此为柄,炼成的是一支拂尘。他在洛阳云端上见镇元大仙手挥拂尘很是气派,也想弄一柄好拂尘让师父拿着更显神气。
梅振衣穿越前是苦孩子出身,但别忘了梅溪家亲戚中有专门倒腾古董赝品地,对器物工艺很有讲究,穿越后这么多年来为梅府大少爷,耳濡目染自然而然就带着华贵之气,加工出来的东西也不一般。
这一支拂尘手柄牙白色如脂玉般的光泽,拂丝是金色的,柔韧细密,远观如云霞,拿在手中就似水银一般滑顺垂拂。每个人炼制的器物当然都根据自己的修行感受,这支拂尘最大的妙用在于模仿乾坤大袖。
梅振衣见过杨天感以寒星阵模仿乾坤袖,自己也以拜神鞭模仿寒星阵炼成了银魄阵,而且不止一次亲眼目睹清风羽衣上的银丝变化飞出。用以法力祭出这支拂尘,万道金丝舒卷如同大袖遮天。还有漫天金光闪烁如灿烂云霞。妙用威力如何要看御器之人的修为了,但至少御器时的景像无比华美威风。
在师父回山时,梅振衣召集众修士拜见,顺便把金丝拂尘送上。钟离权乐得够呛,捧得拂尘笑得合不拢嘴,众人都上前恭贺,只有谷儿、穗儿在那里偷偷掩嘴笑。梅振衣知道她们为什么笑。因为这只拂尘太过华贵了,师父拿在手里有点别扭。
钟离权一身灰布道袍半新不旧很是普通,腰间挂地葫芦也是斑驳旧物,头上的簪更是一支简单的削了皮的细树枝而已,手上的芭蕉扇破的龇牙咧嘴,脚上穿的双耳芒鞋虽很精致但并不引人注目。
拿着这样一柄拂尘在手中光华四射,与他地打扮很是不协调,说不好听地形容——就像偷来似的!
但钟离权可不在乎这些,只要徒弟送的他就高兴。一手摇着扇子一手挥着拂尘道:“这拂尘很不错,徒儿呀,你若开宗立派,它可为历代掌门手持之物,为师就先拿着抖几天。”
除了这拂尘之外。其实最难处理的还是那一大块黑色的龙身骨肉残骸精华,缠绕的龙筋已经被灵珠子抽走,剩下的黑色结晶仍然很难处理。梅振衣这些年一直在“炼化”它,但此物没有丝毫变化,梅振衣并不是在炼器,而是在借物修行。
他将神识切入黑色结晶,主动承受龙魂咆哮之威的冲击,以求定心不散乱、灵台不受扰。这其实是在模拟对抗天刑雷劫中地“伤神”业力。他明白自己没有修成化身五五境界之前,无法克制龙魂咆哮的冲击去炼化这块东西,只是借此淬炼灵台而已。
黑龙结晶没有炼成什么法器。这十几年来,除了那柄精心打造地金拂尘之外,梅振衣只炼制了十八件法器,其中成器十件损毁八件。
以梅振衣地炼器大宗师的身份,怎会在炼器之时损毁了近一半呢?他炼制地其实也不是什么异常难处理的天材地宝,就是得自西海湟的十八支飞鳍梭。灵珠子抽龙筋并向梅振衣讲解仙家炼器与凡间修士炼器的区别,最主要之处是花的心力与时日不同,哪怕是相对普通的材料。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梅振衣若有所悟,用十八支飞鳍梭练手,器物的妙用中包含炼器的心血过天材地宝的本身,炼制过程中也损毁了八支。最后炼成十支如分水刺状的飞鳍梭,在张果去昆仑仙境时,命他顺便送到龙空山,给十大妖王每人一支。
左游仙自仙界而回之后,就与张果一起去了龙空山,十大妖王收到法宝当然高兴,同时正好有事要到芜州告诉梅振衣——找到疑似梅丹佐之人了。
十大妖王办事很认真。梅振衣早有叮嘱。他们这些年一直在昆仑仙境蛮荒中留意梅丹佐地行迹。手下的十万妖兵虽然修为不高,但人数众多很有用。这些年深入蛮荒查看还真现了不少可疑的对象。
昆仑仙境蛮荒广漠,其中有很多瑞兽、妖王,也有个别自视修为高深避入深山的修行人,在这里面找一位刻意隐藏的高人其实很不容易。但梅振衣交代了三个原则——
其一是原先没有此人,二十三年前突然来到的,这就排除了很多长年占地修行的妖王与修士。
其二是原先能行走的地方,近二十年来突然进不去了,包括附近地妖怪精灵都被驱逐了,虽不知是何人所为,但也值得怀疑。
其三是某地有人修行,却不愿意泄露身份,也极少与人打交道。
就按这种找法,也如大海捞针一般,蛮荒中是危险之地,但山野妖物之间都有各自的地盘与交流方式,可以传达各种信息。十妖王至少找到了几十个嫌疑对象,一一排除最后只剩下一个,但一直未敢惊动。
在离龙空山五千里外的一处荒野中,极少有人涉足,连妖物都不多,二十三年前来了一位高人。隐藏形迹谁也没见过他的真面目,偶尔闯进此地的妖类都被**力逐出。山野中成灵之妖也知道好歹,久而久之无人再靠近。
此人神通广大匪夷所思,但似乎有所忌讳,照说他公然现身足以横行荒野,占据一方建立洞府开宗立派,却非常低调几乎默默无闻。也从不与人打交道。
左游仙与张果听闻之后,觉得此人很可能就是梅丹佐,与张妖王、徐妖王一起扮作穿行荒野地样子去了那里。张妖王与左游仙在千里之外止,步暗中监视接应,徐妖王与张果径直前行“路过”那人所在的深谷。
在百里之外,神念中有声劝阻他们绕道而行,山野中也有**力拦路,其威势不可匹敌。
徐妖王故意做出不高兴的样子,大声叫嚷着就要走直道。取出玉骨扇出手破法,张果也放出了葫芦里的白蝙蝠阵。这时一道金光射来,一柄金色的长矛带着烈焰之威,把他们一一击退,并展开了反击。
徐妖王见好就收。赶紧服软道歉,两人“灰溜溜”地绕道走了,连对方地面都没见着。这一次试探性接触其实很玄,梅丹佐如果真追出来动手,他们很可能走不脱。但他们也算修为高皆怀神器,举止就像横冲乱闯地山野妖类,没露出什么破绽。
留张妖王在千里之外暗中隐藏,继续监视这地方地动静,另外三人立刻离开昆仑仙境赶到青漪三山报信。
听说这个消息后,梅振衣确定那人就是梅丹佐。等了二十三年的仇人终于有了下落,这次一定不会再放过他了。钟离权当然明白徒弟的心思,于是将清风请到青漪三山餐霞阁商议。
梅振衣要斩灭梅丹佐,这事拦也拦不住,清风与钟离权都打算帮忙。但梅丹佐修为之高惊世骇俗,真要动手不在清风之下,更在钟离权之上。
像这种高人之间的斗法,分出境界高下不难。但要斩灭对方却太不容易了,还要防止其逃走并在斗法过程中尽量不伤及无辜,听起来几乎不可能。
十几年前灵珠子已经说出了对付梅丹佐的方法,就是让韦昙以射日弓凝聚千里光焰之威,一箭将他射落。但是怎样才能让梅丹佐不逃窜不反击,老老实实让韦昙射一箭呢?需找一片荒漠缠住他,韦昙事先不能出手,只能是最后的突然一击。
斩灭梅丹佐需付出的代价不小,而且高人去的太多也不行,**力混乱之间谁也不好控制。还可能造成不可侧地后果。甚至导致生灵涂炭山河破碎。打一个不太恰当的比喻,为了杀一个人。总不能往一座城市里丢原子弹。
清风冲钟离权说道:“需在一片开阔荒漠,正午时分动手最佳,除了射日弓之外,最好把九天玄女宫的另一件神器借来,就是携风扇。若无携风扇,把你的仙风扇借给我也行。”
钟离权:“风助火势,你这是要煽风点火吗?”
清风:“我们二人先要缠住梅丹佐足够长的时间,让韦昙张开射日弓,最后一刻知焰以魂音阵点火,梅振衣趁机祭出神宵天雷,梅丹佐斗法还击地光焰之威将达到最盛,我以携风扇你以仙风扇一起煽风,韦昙一箭射出。”
钟离权:“这种阵势的斗法,知焰与振衣能插得上手吗?”
清风淡然道:“不插手也得插手,这本就是梅振衣与韦昙的事,你我只是顺势随缘相助,他们出手是牵制与最终克敌,你我只是阻敌逃窜伤人。”
钟离权又问:“射日弓乃九天玄女宫神器之,携风扇也是镇宫九器之一,能同时借出来吗?”
清风:“真阳宫主有言,梅振衣若有事,可派使持黑龙角到九天玄女宫求助,也顺便传我的话,送去大罗成就丹一枚,并承诺神器若有失由我偿还,若有损由我修复。”
钟离权又问道:“就算神器能借出来,事情也不能像你说的那么简单,你我怎样在千里荒漠中恰好出手缠住梅丹佐呢?而且你怎能肯定,他不会直去仙界不留人间呢?”
清风:“当年此人受伤颇重,在昆仑仙境中养伤二十余年不过刚刚恢复元气,以常理论应该不会硬抗天刑立刻返回他的仙界,需在人间修养并为渡劫做准备,或寻法宝或积功德。而当他突然遭遇你我,被神识锁定斗法之时,是无法飞升的。”
钟离权苦笑道:“这说了等于没说,仙童没有回答我刚才那一问。”
清风面无表情显得很是严肃:“此非推演所能知,在于世间兵法了。你我插手就是如此一斗,至于其余的事,应该让梅振衣自己想办法,他如果做不到就不要揽这件事。”
梅振衣一直在旁边听着没敢插嘴,此时才接话道:“多谢仙童与师父愿意出手,不敢再求太多,剩下的事情我自会设法安排。”
行礼退出餐霞阁,梅振衣将修为在地仙以上的山中修士全部找来,包括知焰仙子、左游仙、张果、梅毅、星云、提溜转,还有来访地徐妖王。众人在随缘小筑中密谋了一夜。
由梅振衣定“战略”,徐妖王也帮着补充完善,梅毅具体指挥确定“战术”,分派各人的任务,包括昆仑仙境中十大妖王以及手下妖兵“骨干”,还有左游仙门下的太道宗弟子,都以不同的方式参与这次行动。
最后梅振衣手指大唐行军图册,在高昌以西,博格达峰群山之间的戈壁荒漠中,画了一个圈。继续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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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6回、天堂无路悄避走,地狱有门自来投
昆仑仙境传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东华上仙钟离权要找一个人,此人的本尊法身有三十六支如火焰状燃烧的翅膀,金蓝眼相貌英俊至极,手中的法器是一只金黄色的长矛。钟离权开出了赏格,谁能悄悄找到他,并把钟离权带到此人藏身地,以大罗成就丹一枚相赠。
传话还加了一番解释,所谓大罗成就丹就是传说中的仙方九转紫金丹,据说服用此丹之后在千年之内,只要定坐运转周身神气,法力增长即可精进无碍,如同身处仙灵洞天。另有一样奇效,如果本尊法身被毁,只要神识未散就可以重新凝聚法身,相当于多了一个真正的渡劫法身,不必转世托舍重修——好东西呀!
为什么以钟离权的名义放出消息?因为东华上仙是此地六百多年的老混混了,在天上地下交游广、情面大,尤其在一众散修间非常有影响。梅振衣的名头虽在天庭与佛国高人中、世间修间界很响亮,但在那些散居昆仑仙境各处的清修人士中,听说过的并不多。
各金仙、菩萨以及各派祖师级别的高人,自不会为了贪得一枚九转紫金丹去惹那种业力,但那些有地仙修为的散修以及出山行游的各派晚辈弟子,谁不想要?这一次消息传扬很广,据说连蛮荒中的那些山野妖王都知道了,还有消息说龙空山的十大妖王命手下妖兵集体出动,在山野中漫无目的的搜寻。
这些人能找到梅丹佐吗?以梅丹佐的修为,如果想刻意藏匿或潜行,只要不迎面碰上几乎是不可能被找到的。但是他在昆仑仙境却呆不住了,一旦暴露了藏身处被缠上。麻烦可能无穷无尽。
据暗中传回地消息,梅丹佐离开了藏身地,收敛神气潜行而去不知所踪。这些早在梅振衣的意料之中,并没有刻意去找梅丹佐。而是命人守在瑶池之外。
众散修都在昆仑仙境找,梅振衣却命人在瑶池门户外的昆仑群峰中“寻找”,搜索的人一共分为四队,左游仙带一队,徐妖王带一队,张妖王带一队,梅振衣与知焰一队,这次行动十大妖王都参与了。
然而他们地目的并不是“找到”梅丹佐。而就是为了“找不到”梅丹佐。
以梅丹佐之能。在没有事先暴露行藏地情况下,要想悄悄溜出昆仑仙境并不难,而且他也确实成功的溜了出来,这在梅振衣的算计之中。
瑶池门户可是通常人理解的一扇门,它是一片结界出入口。有千里之广,梅丹佐一个人悄悄穿行而出不被察觉也能办到。梅丹佐穿过瑶池结界来到昆仑群峰间。立即就现附近有人在找他,以傀眼术大神通不仅现了这些人,还偷听到搜索的谈话。
这些人就然是左游仙与徐妖王带的搜索小队,他们飞天四处查寻,还在谈论集合多少仙人一定要找到梅丹佐云云。梅丹佐倒不是怕了这些人,可是一旦迎面撞上一时半会也脱不了身,惊动更多的人是个大麻烦,他也不清楚这些人地底细,到底还有多少后援?于是悄悄向北而去。
假如到处有人找你。而你地本事又足够大。在对方没有现你之前就远远地能察觉到。你会怎么选择?自然是悄悄离开是非地。从那些人搜索不到地地方走。梅丹佐就是这么做地。
北行路上又现了搜索他地人。这些搜索队伍都有高人率领结阵而行。领头地手中都有神器。一边搜索一边议论。他们虽然未必能挡得住梅丹佐。但还是能不遭遇最佳。梅丹佐都悄然避开了。没有留下一丝可追踪地形迹。
梅振衣布下搜索队并没有现梅丹佐。搜索范围内连他地影子都没摸着。但梅振衣却心里有数——我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但我知道你将去什么地方。路已经留好了。
梅丹佐一路北行避开所有搜索他地人。已经到了天山一带。正准备折转向西。迎面却察觉到隐藏地强大神气波动。这个地方最好避开。此时他地前方是海天谷。镇元大仙地五观庄所在。虽然不为凡人所知。梅丹佐还是能察觉出异常地。
梅丹佐绕开海天谷前行不远。又察觉到远方有强大地法力弥漫。有高人飞天而来似乎在搜索什么东西。来展开了神识。正是芜州曾遭遇地金仙清风。梅丹佐一直在潜行。他先现了清风。立刻绕行避开。
然而此时身后千里又有强大地法力弥漫而来。也是一位足以与他相斗一番地高手。梅丹佐不知这前后两人地来意也不想暴露行迹。落下云端在苍茫戈壁中彻底消失不见。
博格达峰海拔有五千多米,主峰形如笔架终年积雪,山风猛烈几不可攀登,自古号称雪海。在它地周围,还有七座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峰,这八座山峰环绕着一片高原盆地,这八百里盆地是一片死寂地荒漠。
这一片盆地中温差极大,正午时热得如火炉一样,沙石能将鸡蛋烤熟,夜间又极为寒冷,寒风能将鸡蛋冻裂。这样的异常气候也导致高原云层的异常对流,经常片刻前还是暖阳微风,下一瞬间就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这里不仅没有人,也几乎寸草不生。
清风落在博格达峰之上,梅振衣与知焰就站在他的身后,这位仙童皱了皱眉头道:“我刚才展开神识飞天而来,察觉到梅丹佐曾一闪而过,随即不见踪影,你敢肯定他就在这八百里荒漠盆地中吗?”
盆地的另一端钟离权来神念:“我没有现梅丹佐,他不可能从我的身边经过,想必就是在此处藏身,若一味收敛神气,我们也现不了他。”
梅振衣看不见师父。钟离权在数百里外的另一座高峰上,却把神念送过来。这么大一片荒漠,以梅丹佐的修为要想刻意躲起来,清风也无法察觉。其实把他们地地位换过来也一样。假如梅丹佐站在博格达峰上,清风躲在荒漠中不露形迹,梅丹佐也现不了。
要想准确的查知梅丹佐所在,恐怕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事先在他身上下神识灵引,但是在这种高人身上下灵引能得手,既不被对方现也不被对方洗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梅振衣道:“若想知梅丹佐在不在。我有一个办法。但我无**力施展此种神宵天雷术,要请仙童帮忙。”
梅振衣取出了一个瓷瓶,打开塞子往空中一撒,弥漫而出的是白色粉末状灰烬。这些正是当年何家村被毁后留下地,梅丹佐法身火翅当时被削损了一多半。全力逃遁落入何家村,这些粉末中也包含他损毁法身的残留气息。
清风取出了一把扇子。这扇子只有几寸长,像一个小葫芦的投影,扇面两头宽中间细,通体无色几乎透明。别看这扇子小,一祭出来,神识中就仿佛能听见风声呼啸,正是九天玄女宫的镇宫神器之一携风扇。
清风取出携风扇信手一挥,它就变成两尺来长普通的扇子大小,一道柔和的风将半空中的灰烬吹去,飘上云端散开。梅振衣的神识也随之展开。这些灰烬在携风扇地指引下。均匀洒落于这一片盆地中。
梅振衣以神宵天雷术激引外物之法感应梅丹佐所在,他没有这么广大地法力。让清风帮了一把。法术一展既收,他朝清风点头道:“梅丹佐就在八百里荒漠中,他的修为太高,我不能确定他的位置,但可以肯定他在此处。”
清风点了点头:“你方才施法恐他已察觉,事不宜迟需立刻动手,你与知焰退,让韦昙做好准备。”
时间接近正午,天空有几朵云静静的浮着,在强烈的阳光下显得毫无生气,戈壁上地沙石都反射出炽热的气息,仿佛大地已被烤干,群峰间数百里荒原一片死气。地表地热浪泛起让人几乎无法呼吸,便处是白花花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清风站在博格达峰上,一抖手中的携风扇,这柄扇子迎风变成了几十丈,清风的身形也随之增长,一抖二抖三抖,眨眼间清风已变成了百丈之高,手中的携风扇也成了一只擎天**,然后他将这巨大的扇子全力挥了出去。
风,瞬间的狂风,从博格达峰脚下升起,朝着盆地席卷而去,狂沙遮蔽天日,斗大的石头如炮弹般飞射、碰撞、碎裂、滚落,静悄悄的盆地中陡然传出了如万千怪兽一齐怒吼的声音。
好厉害地**力,这一手神功绝对不能在芜州那样地地方随意使用,然而在这里却可以尽情的施展。狂风呼啸而去,数百里外荒原地另一端又出一声长啸,钟离权站在盆地对面的一座高山上,手中仙风扇连挥,身形迎风暴涨,立足巅峰也有百丈之高。
他那把扇子上的裂纹全部消失了,出碧绿的青光,朝着盆地中挥扇,与其说挥起一阵狂风不如说卷起了一道飞沙走石的幕墙,烟尘弥漫向着谷中推了过去。两位金仙站在高峰上面对面挥扇子,两股狂风撞在一起,周围硕大的群峰恍惚间都颤了一颤,盆地之中已经看不见任何光影,连法力神识都是混沌散乱的。
荒漠中央友有道巨大的烟尘升起,高度甚过了博格达峰,那是狂风相击形成的漩涡,在荒漠中四处游移,所过之处把整个荒原都翻卷了一遍,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逃脱漩涡的吸力。在盆地外远望,这是多么壮观的一场沙尘暴,梅振衣第一次见师父全力出手,与清风合击竟有如此之威!
梅丹佐躲得再好,此刻也无法藏住了,不论是战是走,都必须现身动手。其实谁也没有现他的形迹,但世间最怕有心算无心之事。怎能想到梅振衣这种修为接近仙道的修士,会为了世间普普通通一个村庄,锲而不舍暗中追寻了他二十三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就是为了找出他。
冲天的沙尘漩涡刚刚升起。就听一声巨响,在数百里之外也有惊天动地之感,荒漠中光焰爆射将那巨大地漩涡炸得粉碎,一位手持长矛的金巨人现出身形怒吼道:“我本已回避。为何还要如此无礼逼我现身?”
回答他的是四面八方同时响起的一声大喝,只见狂风骤停,漫天落石如雨。东北面地一座高峰上飞来一道金光,是清风的金击子迎头砸下,东南面的高峰上仿佛有一条盘旋的金龙咆哮而来,那是清风的打猴鞭。
西南的高峰上万千道丝光舒卷,如垂天大袖将这一片天地完全缠绕罩住,是钟离权的金拂尘出手……北面一片银光带着霹雳之声如蛟龙飞驰而来。那是拜神鞭,钟离权这一次把徒弟的神器也借了过来,与清风地打猴鞭呼应出手就是要缠住梅丹佐。
两位金仙,四件神器,八方合围。一言不突然出手。梅丹佐再大地本事,也不可能在片刻之内击冲出重围而逃走。只得全力出手斗法。他出一声怪哮,身后的火翅爆射而开,宛如四面八方燃烧的天神化身,手中金矛挥舞,漫天都是锐利的金色光影。
梅振衣与知焰此刻已离开博格达峰,站在战场左侧约三百里外的一座高峰上,以梅振衣地修为,几乎已分辨不出场中相斗的情景,是谁地法力展开了何种攻击,又是谁的神通化解还击?连神识都不敢轻易切入窥探。唯恐被震动波及所伤。
这样级别的斗法。果然不是他们能直接插手的!
场中相斗看着猛烈,其实梅丹佐毫未伤。清风与钟离权都以**力纠缠为主,目的就是要让对方无法脱身。梅振衣与知焰对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该是他们出手的时候了。
知焰祭出无形之器穿云梭,飘散到战场外围极力避开最核心的法力澎湃,然后布成了魂音阵。天空有琴声响起,在激荡的战场中几乎细不可闻,梅丹佐有些意外,显然又有一位仙人出手,但看上去却不是来攻击他的,而是在帮他!
随着音符,天空中似乎有无形的火焰在跳动,燃烧着光焰地热力,正午地阳光也变得更加刺眼,梅丹佐的火翅以及金矛之威在此映衬下更添显赫。此时梅振衣也出手了,他朝天祭出了雷神剑,一道耀眼地霹雳击了下来,却没有劈中梅丹佐,正劈在知焰布成的魂音阵中,虚空中电光与火光四射!——这是指引韦昙射箭的信号。
韦昙的位置在战场核心以北,大约三百里外一座高峰的半山腰,他胸前戴着藏神真如佩,衣衫是敞开的,露出古铜色健壮的胸膛。手中有一张长弓,几乎与他高大的身材一样长短,弓弦是金红色的,而弓脊的颜色深得几乎黑,看上去如紫檀的质地,弓的最上端还装饰着一支金乌的羽毛。
梅振衣与知焰出手的同时,韦昙也开始张弓。
韦昙的姿势很标准,侧身箭步,前膝微弓后腿蹬直,半转身扭腰动全身之力。这张弓不是拉开的而是推开的,他右手控住弓弦最中央扣在右胸靠肩的位置,左手缓缓伸直向前推开弓脊,朝着烈焰与金光之中的梅丹佐。
弓弦出吱吱的响声,韦昙全身的骨节也出一连串脆响,随着这开巨的动作,就连他脚下的那座巨大的山峰也有咔咔响声从地底深处隐约传出,天地之间起了奇妙的变化。
阳光陡然间变得越来越炙热,看上去似乎能将地面上的一切融化,然而站在阳光下却感受不到一点暖意,似乎八百里盆地之内所有的光焰热力都被一种奇异的力量抽空了。
韦昙在光,他的身形已与射日弓融为一体,向周围散射着刺眼的光芒,仿佛也如梅丹佐一般带着燃烧的火焰。随着射日弓推开,远处的梅丹佐立刻有了自然的反应,他的出的光焰法力似乎与几百里外相呼应,那里有一股恐怖的力量正在升成,他周身的火翅也在不自觉中跳动。
梅丹佐在同一时间感应到了强大的危险与忿怖气息正在将自己锁定,下意识的就想避开,火焰爆射漫天金矛光影一收,合成一道锐利的锋芒,向南方突击而去。
可不能让他走了,清风与钟离权在同一时间长啸一声,一齐挥动了携风扇与仙风扇,远远的只听“扑”的一声响,梅丹佐周围的一切都化为齑粉,狂风对撞再度形成巨大的漩涡把罩他住,天空无形的火焰与飞舞的电光都在风势中瞬间变得炽烈无比。
韦昙手中的射日弓已经拉满了,两千多年来几乎没有人能够拉开的天下第一神弓,此刻已弓脊曲张弦如满月,这张弓连同手持它的韦昙变得如太阳一般耀眼,凝聚了八百里荒原中所有的光焰之威。自古以来,还从未有人射出这样的一箭,从来没有!
韦昙咬着牙,双眼瞪的如铜铃一般,浑然不觉全身被火炙的感觉,也不在乎弓身上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他的双眼。弓弦出一声痛苦的崩响,脚下的山峰轰然一声塌了半边,这一箭终于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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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7回、火焰成山八百里,天使陨落一箭仇
“最英俊的天使陨落,手持无底地狱的钥匙与锁链,他用那锁链锁住了自己,打开了地狱之门。
他曾是天使之王,在无边光焰的一箭中堕落为最丑陋的魔鬼,他名字是撒旦,地狱中不熄的火焰曾是他的力量源泉,也将灼烧他一千二百年。
地狱之门将他幽禁,封印曾经的一切,等待一千二百年后短暂无知的新生,他不再是天使之
梅振衣的神念中听见了奇异的吟唱声,是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语言,但带着“妙语殊胜”神通,自然而然理解了其中的含义。这吟唱声似乎来自天上、来自地下、来自四面八方,也来自被一箭射落的梅丹佐本人。
梅丹佐的修为不在梅振衣所见过的某些金仙、菩萨之下,应有灵台化转之功,成就化形不灭之身,如何能将他“斩灭”?此时的斩灭便是迷失自我的堕落、斩断力量的殒身!不仅以强大的力量削去他的法力,而且动摇他修行的根本,陨落入一个崩乱的世界。
梅丹佐的力量来自于所谓地狱中不熄的火焰,在他的愿心中,这火焰惩罚世间败坏信仰的一切恶行,如今他也重归地狱不熄的火焰中——这是梅振衣听见吟唱时,自己心中的理解,至于是否悟透就不得而知了。
梅丹佐没有留下遗言,目睹他陨落的人们只听见了这奇异的吟唱。
北边那半座高峰轰然崩塌的同时,荒原中仿佛有两团太阳爆,一处在韦昙的立足之地,另一处是荒漠中央的梅丹佐。
梅丹佐正在狂风卷成的巨大旋涡中冲天而起,身形瞬间爆散,火翅震碎四射,巨大的风漩也被震散。他被射落了,却没有落在荒漠中。他周围的空间有了奇异的变化,似乎与不知名的陌生黑暗世界重叠,无数火舌从黑暗中卷出将梅丹佐爆地那一团光焰吞噬。然后与他一起消失。
不知名的空间似乎通向无尽的深渊,奇异的出现又消失,梅丹佐从世间陨落,然而一切还没有结束。
四射的火舌、满天的光焰同在同一瞬间爆,仿佛把这一边天地同时点燃了,冲天地火柱从盆地中升起。高度过了周围的群峰。这一片荒漠凭空生成了八百里火焰山,强大的法力向每一个敌人袭击而去。
这是斩灭梅丹佐法身地反噬。宛如一个灵台空间地坍塌。是他对周围所有敌人最后地诅咒与反击。
梅振衣与知焰向后急退却躲避不开。清风大喝一声飞上高空。手中携风扇挥出带着湮灭地法力。八百里火焰山地威力全部被引向了他。冲天之火将清风包围。清风将携风扇抛了出去。巨大地近乎无色透明地扇面凌空挥舞。将所过之处火焰扇灭。
携风扇熄灭地火焰愈多。扇面上映衬出地火光就越耀眼。就似在空中燃烧一般。清风叹息一声。砰地一声响。携风扇真地开始燃烧了。所有地火焰都被吸附到这面扇子上。随着扇子化为灰烬。八百里火焰山地反击之威也最终熄灭。
梅振衣曾见刘海斗金蟾。刘海弃法器毁了一柄木剑。如今清风也不得不用了这一招。毁地却是九天玄女宫地神器携风扇。
损毁地神器不止携风扇。韦昙手中地射日弓也毁了。弓弦寸断弓脊化为焦炭。只剩下一根完整地金乌羽。他没有弃法器。开弓时法阵运转与他本人一体。想弃也弃不了。他把弓推地太满了。八百里荒原中光焰之威太盛了。这一箭凝聚地威力太大了。不如此也不足以射落梅丹佐。
张开射日弓一箭射出之后。汇聚地法力与光焰之威袭向对手。弓弦震荡。法阵运转地力量也会反噬持弓自身。更何况是神器被毁结局呢?韦昙地全身都在燃烧。包裹在浓烟与火舌中。
清风飞上高空的同时,钟离权也飞落到韦昙的身边,手中的仙风扇青光四射朝他挥去。一道仙灵之气扑面而来,熄灭了韦昙身上的火焰,然而钟离权还未停手,扇子不断在挥舞。一道道仙风接连不断罩住韦昙。
此时八百里火焰山已经熄灭。梅振衣、知焰、清风都飞落到钟离权身侧,清风地脸上露出了一丝罕见的疲倦之色。
梅振衣一眼就看出师父的扇子为什么没停下?韦昙身体上的火焰虽然熄灭。但炉鼎中所承受的灼烧并未停止,钟离权的仙风扇虽能克制,却修复不了韦昙所受的损伤,只能不断的化去他炉鼎中的灼烧之力。
此时一声佛号响,一片净露化作地雨雾散落在韦昙身上,半空中飘起一阵青烟,韦昙炉鼎中纠缠地灼烧之力全部灭去。抬头望去,只见观自在菩萨不知何时现身,一手捧净瓶,另一手挥出了杨柳枝。
钟离权收起仙风扇抱拳道:“幸亏菩萨赶到,保住了韦驮天转世法身。”
观自在:“法身虽然保住,但是韦昙受的伤我也无能为力,梅公子是当世神医,就拜托你为他疗伤了。”
再看韦昙,他仍然保持着张弓射箭地姿势,怒目圆睁一动不动,就似一尊石化的雕像。他浑身已经成了黝黑色,肌肤上还流动着淡淡的金光。梅振衣神识扫过就清楚了他的伤势,韦昙的炉鼎几乎全部受损,常人五官之感已不复存在。
如果面前是一个“人”的话,他又聋又哑,没有嗅觉、味觉、触觉,而且还是个瞎子。这是治不了的伤势,梅振衣也治不好。但韦昙不是普通人,只要恢复了法身的损伤,运转神通之际元神清明无碍,还是有五官之觉的,但那已经不是寻常的五官了。
这将是个漫长的调养的过程,就似梅丹佐躲在昆仑仙境养伤一样,就算恢复了,在他不用神通之际,仍然是个没有感觉的瞎子——他的神识能“看”见东西,但是眼睛看不见东西,在人间就是如此。
“他怎会伤得这么重?”梅振衣倒吸一口冷气问道。
观自在答道:“损法身修为容易。斩灭梅丹佐岂是那么轻松?换而言之,如果斩灭一位金仙,也相当于天刑立至,承受灵台化转反噬之力,除非是对方自愿不得不殒身。”
“你们早就清楚这个结果,是不是?”梅振衣环顾观自在、清风、钟离权等人追问。
清风答道:“我们当然清楚。韦昙自己也清楚,这是他自愿承受的,也是韦驮天殒身入轮回的宏愿心。”韦驮天殒身之前曾经愿,一是要斩灭梅丹佐,二是要寻回佛心舍利,三是要接引妙音伽蓝。如今梅振衣给他安排了这个机会,韦昙当然要动手,清风等人心里也都明白。
梅振衣看着韦昙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波若罗摩若见到他成了这个样子。会有多么伤心?想了想说道:“我有大罗成就丹,等韦昙恢复之后,可为他重塑法身。”
观自在摇头道:“他地法身就在眼前。不必谈重塑。所削损的是他的法力,伤残的是这一副转世依托的炉鼎。你还不了解韦昙的修为境界,最佳之计,是这一世宏愿心圆满,寂灭之后往生佛国证韦驮天菩萨。”
清风也来一道神念,向梅振衣解释道——韦昙法身未灭,就是法力削损需要修养恢复。就算重塑炉鼎地话,无非是轮回中这一世韦昙的身体。他的情况很特别,与梅振衣所遇的其他高人都不一样。是韦驮天殒落之身。
梅振衣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在心中暗自盘算,等到韦昙的法力恢复之后再商量吧。服用大罗成就丹不象灌别的药,他人是无法勉强的,需服药主动以法力化转药力才行。
其实来之前他就给了韦昙一枚大罗成就丹,但是韦昙没接受,摇头坚决拒绝道:“梅真人费如此心血让我有斩灭梅丹佐的机会,我应谢你的功德才对,怎能接受这千辛万苦炼成地灵丹?”
想到这里。梅振衣向观自在说道:“我将韦昙居士带走,尽力为他疗伤,助他早日恢复修行。”
观自在语气一转又说了另外一番话:“如今梅丹佐已灭,梅真人如愿以偿,但佛心舍利的下落何在?不要忘了你曾经之语。”
梅振衣拱手答道:“我说过的话自然会记得,待我成仙道之后,会请芜州卖水果地那位关小姐到青漪三山听闻一场法会,届时自会有眉目。”
观自在:“那好,我就等着梅真人飞升成仙的消息。告辞了!”
观自在走后。几人面面相觑,今日这一场大战成功斩灭梅丹佐。但是代价也不小啊。伤了韦昙、损毁了两件借来的神器,善后之事绝不轻松。
大战之后的戈壁荒漠已重归平静,遍地的砂石有不少已经成为琉璃状的结晶体,那是八百里火焰山的遗迹,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荒漠的正中央,一支金色地长矛浅浅的插在砂石中出冷冷的光辉,那是梅丹佐唯一的遗物。
梅振衣飞天而去,将那支长矛取了回来。知焰还在回味观自在刚才的话,有些担忧的问道:“振衣,你真能找到佛心舍利的下落吗?”
钟离权看着金矛朝清风道:“仙童,九天玄女宫两件神器尽毁,已无法修复,不知能怎样补偿?梅丹佐留下的这件神器相当了得,也送给九天玄女宫如何?”
梅振衣截住话头道:“这支金矛我知其大概来历,留着它还有用,能帮助韦昙找回佛心舍利,至于如何赔偿九天玄女宫的神器,回山之后再慢慢商量,总之不能让清风仙童为难。”
清风苦笑道:“我地承诺自当由我负责,你虽脱不了干系,但你没有那么大本事,恐怕还要辛苦明月,这等神器,哪有那么容易赔?”
钟离权把自己仙风扇递了过去:“我这把扇子虽比不上携风扇,但是算个添头,至少也能稍解九天玄女宫的不满。”
清风摇头:“东华上仙就不必操心了,这事我来解决,九天玄女宫要的是能施展九门道法的镇宫九器,我要还她们一样妙用的神器才行。”
带着无知无觉的韦昙回到了青漪三山。左游仙、张果、梅毅、徐妖王等人也回来了。在听松居中安顿好韦昙,梅振衣打算以各种灵药助他修养,在此之前,还亲自要去一趟乌龙山花溪谷,把这个消息告诉一直守候在那里,等待韦昙回家的波若罗摩。
梅振衣还没出。清风也在青漪三山中,五湖山庄弟子通报——九天玄女宫使来访。这一出是躲不过的,梅振衣与知焰将来使恭恭敬敬迎到随缘小筑的正厅中,钟离权与清风也在座。
这位使以前来过芜州,就是那位持月仙子,她对清风地态度很温和,并未过多地责问,只是直截了当的说道:“真阳宫主已知射日弓、携风扇损毁之事,命我来问仙童。打算怎样偿还?”
真阳派使来芜州,不问梅振衣却问清风,她也清楚梅振衣还不起。清风歉然答道:“两件神器已毁。只剩下一支完整地金乌羽,有通天手段也无法修复。我既有承诺,自会炼制两件妙用相同的神器,可为贵派九门镇宫之用。在神器未成之前,先将我的两件随身法器让你带回。”
清风将自己的金击子与打猴鞭递了过去,他可真够倒霉地,金击子拿回来没多久又抵押给了九天玄女宫,这次还搭上了打猴鞭。
梅振衣哪能让清风一个人担着,赶紧上前取出雷神剑与拜神鞭道:“神器是我借出的。怎能以仙童之物抵押?我的修为虽不高,但手中这两件法器还算不错,就让持月仙子带回宫吧。”这两件法器离身意味着什么,梅振衣很清楚,但此刻不得不为。
清风却阻止他道:“不必如此,我要炼制的神器须费多年之功,将有相当长一段时间闭关不得出山了,留随身法器也无用。你也自有承担之处,不在雷神剑与拜神鞭。容后再谈。”
持月收去了金击子与打猴鞭,却没有立刻就走,又朝清风道:“仙童还有什么话转告真阳掌门,或是要对我说的?”
清风:“二十三年前,因我失手,你的修为受损,如今恢复的怎样?”
持月柔声道:“仙童先后送来九转紫金丹与大罗成就丹,我不仅法力尽复且修为更有精进,如今已离成就仙道不远。说起来是因祸得福。这次是我主动请求真阳宫主派我为使。就是为了当面向仙童说声谢谢。”
一旁的梅振衣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位持月仙子看清风的眼神很有些含情脉脉呀。难道……?二十三年前敬亭山外那一场混战中,清风失手打坏了指月玄光鉴,也将持月打昏跌落云端,然后在半空中接住抱回敬亭山把她救醒。看来持月对清风很有好感,难怪会主动要求到芜州为使。
清风淡淡一笑道:“我当为之,你不必客气。有几句话托你转告真阳,我精擅御风神通,炼制出地神器比携风扇的妙用威力只增不减,但我炼不成一张连自己也打不开的弓。留下金乌羽合器,另一件神器与射日弓妙用相同甚至更添,只是那汇聚光焰之威地开弓法阵,不复神力威势。”
持月:“仙童说的也是正理,此为射日弓很难施展的妙用且隐患极大,如果仙童炼成的神弓,可用法力张开,无弓弦震动反噬之患,我可以劝说真阳宫主,这是善缘法。”清风:“我就是这么想的,也会炼成这样一件法器。”
该说的都说了,持月仙子还不走,眨了眨眼睛又说道:“真阳宫主可能还会有疑虑,这两件神器要合我九天玄女宫风、阳两门的法诀,不如我请示宫主,派我到敬亭山中观摩仙童炼器,既为督促也为协助。……明月还好吗?我也很喜欢她,好久没见了。”
“这,这个嘛,你还是请示真阳宫主的吧,她若就是要派人监督炼器,我也不能拒绝。但无论如何,我都会守约的,真阳不必有疑虑。”清风想必是看出持月地意思了,语气竟有些躲闪。
持月带着金击子与打猴鞭走了,清风朝梅振衣道:“赔神器之事,你也有份,仙家炼器在心力,但也需天材地宝,把你山中的好东西都拿出来吧。”
梅振衣把自己所搜集的天材地宝都拿了出来让清风挑选,清风拿走了那两副龙角,还有剩下的一截龙筋,然后朝钟离权道:“当年你托我看护青漪三山,如今你已成就金仙而回,那我就托你看护敬亭山外吧。我此番闭关炼器,非一年半载之功,神器不成不会出山,你与你的弟子不要再来打扰我。”
钟离权问:“仙童需用多长时间?”
清风:“我也不知,合我与明月两人之力,只专心炼器,一切顺利的话,至少也需十余年,这段时间我不想再理会任何山外事了。……梅振衣,幸亏你师父回来了,你也好自为之。”花吧:)
248回、韦昙既在灵山在,花神落泪雨飘伤
花溪谷南岸山坡上繁花似锦,虽然已是深秋,但此地缤纷四季不谢,高坡上是波若罗摩居住的竹舍,花丛如绣毯铺开,一直延伸到韦昙所居住的草庐后院,将之三面环绕,宛如一个温柔芬芳的怀抱。该章节由网提供在线阅读
与知焰一起重游此地,梅振衣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安,他不欠韦昙什么,但是面对这位仙界花神波若罗摩,还是自觉有些亏欠。
若问天上地下最天真无邪之人是谁,当然是仙童明月。但在梅振衣所遇之人中,最纯真、纯情的就是这位貌似少女的花神波若罗摩了,她与明月不同,她有欲有求,一颗芳心只为韦昙绽放,有欲但不越矩,有求但不强求。
为了寻找韦昙,她离开无忧无虑的佛国灵山脚下来到一无所知的人世间,梅振衣把她引出来得到了波若罗摩花,也帮她找到了韦昙。可是韦昙并不认识她,韦驮天殒身下界的愿心中没有她,而波若罗摩仍然守护在韦昙身边,以遍野繁花簇拥,宛若灵山脚下。
波若罗摩眼中的灵山,只是韦昙一人的灵山,韦昙在,灵山在。
韦昙离开花溪谷三天了,却没看到他回家,来的是梅振衣与知焰,波若罗摩一见到他们就花容失色,她虽纯真但毕竟是仙界花神,一念之间就能明白很多事,不安的问道:“梅公子,知焰,你们怎么来了,难道韦昙出事了?这几日我一直很不安。”
知焰尽量温和的说道:“韦昙居士斩灭梅丹佐,不幸受了伤无法返回花溪谷,现在青漪三山中疗伤,我们是来接你去看他的。”
波若罗摩当即就走,三人离开竹舍,梅振衣听见落花溪中有山歌声传来,一条渡船正使向对岸。韦昙已不在,此地哪来的船夫?仔细一看。不是船夫而是船娘。
在落花溪这样的深谷激流中用一支竹槁撑船,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不仅需要神力还要有移转空间的大定力。看上去很简单,但是应了那句话——“兴风作浪成灾易,行云布雨润物难。”
有这么大本事,却几十年如一日,重复这枯燥且单调之事,那就更难了。韦驮天欲证菩萨果。不仅要宏愿圆满,这一世也要有菩萨行。现在韦昙走了,撑船的人换做了苗女廖凤。
廖凤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女姿态,梅振衣在高坡上只能看见她地背影。身材依然健美,但比当年却强壮了许多,挽着袖子手臂上的肌肉菱角分明,肌肤成小麦色,所唱的山歌依然如当年一般清脆悦耳,只是多了一份成熟的沧桑感。
梅振衣问道:“廖凤怎会有这种本事。撑得了这条船?”
波若罗摩:“她原先没有,自从经常与韦昙在一起之后,渐渐就有了。……梅公子,韦昙是不是伤得很重,很难再回来?”
梅振衣:“你为何会这样想?”
波若罗摩:“韦昙临走时曾对廖凤说过,如果他不得回来,就让廖凤在此撑船,渡人十万之后自有圆满之时。”
梅振衣早就猜疑廖凤就是当被韦驮天打落凡尘的妙音珈蓝,如今这是接引她回佛国的修行之举。那边知焰劝道:“韦昙所受损伤甚重,但振衣是神医传人。自会尽心帮他恢复无恙,你随我们去芜州守护,来日天长地久,无须太担忧。”
波若罗摩一指落花溪中的廖凤又问道:“要不要带她一起去?”
梅振衣摇了摇头道:“她只怕心中有数,当在此守韦昙之愿,你去芜州守韦昙之人吧,我们走。”
往芜州的路上,知焰忽然眉头一皱道:“廖凤迟早也要离开花溪谷,待她渡满十万人,可派胡春、龙腾、鱼跃、双全、秋水这五个精通水性地弟子。到此地修一座桥,也算一场百年功德。”
梅振衣点头道:“好,你想的很周到,他们五人出力为主,我出钱,所费材料与其他人工不会太多。”
波若罗摩一眨大眼睛:“钱?韦昙这些年积攒的船钱,共有八十四万九千六百七十三文,都放在草堂后院中,够不够在落花溪上修一座石桥?”
梅振衣:“足够了,此地修桥。最难的是于激流中立墩。这不是花钱能办到地,其次是石料采购运输。这些花钱解决更好,届时就启用韦昙留下的船资。”
早就知道韦昙的伤势很重,但波若罗摩没想到会这么重!在听松居一间开阔的静室中,有温心寒玉髓布下的法阵守护,韦昙定坐那里一动不动,无视、无听、无味、无嗅、无触,他虽然看不见光明,但两只眼睛还是怒然圆睁。
韦昙的相貌粗犷中不失英武,是一位俊朗地男子汉。但如今已经看不出一丝俊朗,全身浮现如焦炭一般的黑光,虬结的短须与头也全部烧没了,相貌有几分凶恶与狰狞。
波若罗摩花一见到韦昙,顾不得还有其他人在场,扑上前去把他若雕塑一般的身躯搂在怀中,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无声流下。
这是梅振衣第一次亲身目睹仙人流泪,多少年来,波若罗摩也许一直想着拥在韦昙环中,当她终于这么做的时候,只惜韦昙已毫无感觉,其伤心确实难以形容。
众人都默然无语,提溜转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块丝帕,飘上前去为她拭去泪水,劝慰道:“一年半载之内,韦昙还无法以神识感应外界,也不能与你以神念交流,但是你放心,用不了三、五年,他就可以与你说话了。……梅公子手段高,一定能帮他早日恢复。”
这些话其实梅振衣已经说过了,但波若罗摩就是伤心,提溜转也哄不住。
见一位仙界花神哭成这个样子,连左游仙、徐妖王等人也看不下去了,暗中朝梅振衣道:“青漪三山虽好,但若说养伤,却不如昆仑仙境的某个地方,那里的仙灵地气有助复原之妙。”
梅振衣神念中暗问:“有这样的地方。你们是怎么现的?”
徐妖王:“不是我们现地,是梅丹佐找到的,就是他这二十多年来的藏身处,地方倒不大,就是一片百里山谷,极难被现。”
梅振衣:“待韦昙法力稍复之后,倒可以考虑把他也送到那里修养,我会亲自安排的。”
那边波若罗摩哭泣未止。她这一场哭,青漪三山外地整片芜州都飘起了蒙蒙细雨,雨丝带着淡淡的花香与莫名伤感之意。
梅振衣终于上前劝道:“波若罗摩姑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假如你能找到韦昙又想怎样?你当时未曾想,一念之间答道,希望能如我与知焰一般。我若助你完成此愿,你能止住悲声吗?”
听见这句话,波若罗摩止住了哭泣,脸上犹带着泪痕说道:“我是有此愿。知不可强求,也从未强求。”
梅振衣:“韦昙此世若对你有一丝感念,我自会尽力设法让你如愿,这些年,你就好好照护他,莫再悲伤。”
钟离权咳嗽一声,来神念暗中提醒道:“振衣,这种话是随便乱说的吗?你让张果拐走翠亭庵的一位住持也就罢了,但明知韦昙的来处去处,还要帮波若罗摩拐走一位本该归天证果的菩萨吗?话又说回来。菩萨是你想拐走就能拐走地吗?”
梅振衣暗中答道:“对于证果的韦驮天而言,我这么做确实无聊,但对于波若罗摩而言,韦昙就是她地灵山,我欠她的人情,帮她一把不算过分,甚至理所当然。”
钟离权:“我可告诉你,波若罗摩是仙界花神,既非轮回众生也非金仙历世化身,不是让韦驮天菩萨斩一世化身与她了结那么简单。”
金仙、菩萨斩化身历世。或为修行、或为功德、或为了结缘法,化要么斩灭要么斩尽,或一世天年尽,否则无法收回。本尊下界是要与化身合一的,因为历世化身本就是人间的你,就如那位关小姐地情况。
波若罗摩欲结韦昙为情侣与道侣,不可能是与韦驮天菩萨的历世化身了结,因为她本人在轮回之外,想要的就是韦昙这个人。假如波若罗摩也有金仙或菩萨的修为,这事倒也好办了。将来都斩出化身在人间一世历尽也就堪透了。但她偏偏没有。
梅振衣答道:“我当然不会勉强,假如韦昙对波若罗摩无感念。也只能作罢,要有感念地话,我可在他归天证果之时,以大罗成就丹重塑韦昙法身,菩萨是菩萨,韦昙是韦昙。”
钟离权:“一分为二,完全成为两二个人?不是阳神变换分身也不是菩萨历世化身?你想地倒轻松,大罗成就丹不是万能,没那么大用处。”
梅振衣:“仅靠大罗成丹但自然不行,要以佛斩心猿之法,又不是没有先例,无量光是无量光,心猿悟空是心猿悟空。我虽然不知其中境界,但韦驮天或许明白,实在不明白也可求教于佛心舍利,等帮他找到此物,愿心圆满证菩萨果之时。……我地大罗成就丹,仅为凝聚法身所用。”
钟离权叹息一声:“你这孩子,真是什么事都敢管,什么事都敢想,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神念中解释了一番——
真这么做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两个前提条件:一是韦昙对波若罗摩地情意确有感念之心;二是要自觉自愿如此,他人一丝都勉强不得。
这么做还有两个后果:先是韦驮天菩萨将失去韦昙这一世之身所有的修行法力;其次是韦驮天菩萨归天复位之后,本尊法身仍会如现在一般,不会再恢复了,是一尊狰狞焦黑的瞎眼的菩萨,只有运转大神通方可见一切。
梅振衣答道:“这其实在韦昙自己,我也勉强不得,到时候这么与他说而已,也算为波若罗摩尽力了,师父不要告诉别人。”
尽管昆仑仙境中有更好的疗伤之地,但韦昙现在需要绝对静养随时调治,还是一年半载之后再送去更好。照顾他最佳的人选当然是波若罗摩。别人都不可能比她更尽心尽力无微不至,听松居外开满了各色鲜花,尽管韦昙看不见颜色也闻不到花香,波若罗摩还是愿意如此。
这两人安顿下来,徐妖王与左游仙回昆仑仙境,刘海等行游的弟子还未回山,清风与明月在敬亭山中闭关炼器不再理会山外事,梅振衣与山中修士跟随钟离权在青漪三山潜心修行。就在这个时候。芜州来了一位特别的访客,惊动了山中的钟离权。
此人法号善无畏,是佛陀出身地净饭王家族地后裔,少年时曾为印度焉荼国王。后退位出家为僧,行游各地修习密法三味,是开创佛家密宗流派的一位大宗师。三年前,八十高龄的善无畏来到大唐长安,被当今皇上李隆基奉为新一代国师。
所谓新一代国师,是相对武则天当权时那一批宫中供奉的国师而言的。
需插叙一段前事。武则天驾崩后,先后继位的中宗与睿宗,只是废武皇之位而未废武皇之政,朝局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等到李隆基继位,诛太平公主尽逐诸武余党,扫朝堂暮气为之一新,民间太平繁荣,是自古以来空前之盛世。
李隆基与武则天不同,即位之后大肆推崇道教,道门已成为各教之。隐然就是大唐国教。相比武则天时代,佛家的地位显见衰落,远不如十几年前兴盛。李隆基虽然推崇道教,连道家经典都是法定地科考内容,但并不贬斥其他宗教,总之当时地政治与社会风气有一种海纳百川的雍容心态。
不被贬斥是一回事,在世间受到推崇是另一回事,这时需要一位力挽狂澜的人物出现,以扭转佛家在中土传承地颓势,善无畏就是在这个时候进入长安的。
李隆基此人也有好大喜功一面。当然喜欢看到各教称颂圣明之治的场面。不远万里前来拜见的高僧,也与玄奘一样到过那烂陀寺学法,还是一位曾经的国王,正投李隆基所好,立刻隆重接见。
与中土原先流行的大乘显宗不一样,善无畏奉上《大毗卢遮那佛神变加持经》,带来地是密教之法,给了皇家以及长安士子们一种新鲜神秘地感受。
与显宗主张公开宣道弘法、教人修身近佛有所区别,密教注重传承、真言、密咒、以即身成佛。显教谈修持必强调悟道,而密教重修持地仪式与次第。必须随师传授。遵守严格的仪轨,讲究灌顶加持。程序非常严格而明确。
以现代人、旁观地角度来看,密教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可以说是长处也可以说是恶处。
其一是通过复杂的层层修行地位分别,在外人眼中看来玄妙难解的佛法境界,仿佛变成看得见、摸得着,透着一种高高在上的神秘感,却又那么现实具体。
其二是通过严格的仪轨,强调弟子对上师地绝对服从,对信徒精神控制作用很强,通过精神控制,有可能还会演化为直接的人身控制。
若是高僧大德密传真法,这些倒无可厚非。但若淫邪之人利用其形式在世见推行已欲,并非有德之人只是窃其仪轨而用,极有可能变成世间毒瘤。佛法在世,仪轨在人,不因托佛之名而有德,淫邪还是淫邪,在于人所行自身。
这些都是题外话了,善无畏传密法于长安,因新鲜与神秘很受欢迎,李隆基奉其为国师,供养于兴福寺。三年后,也就是金乔觉来到芜州的这一年秋天,善无畏也请旨前往芜州。
这位国师有一点把握的很好,那就是尊崇李唐皇家正统地位,不似前朝高僧那样因佛事而迎武氏。在李隆基眼里,我奉的高僧,那就是拥护我李唐的佛门势力,按我的意思去办。
善无畏请旨到芜州,一是重新封赏武则天时代建立的九林禅院,以示重归李唐天下正统,二是择地为大毗卢遮那佛建寺。大毗卢遮那佛,又称大日如来,在仙界修士眼中,是指无量光的遍照法身显现之象,不生不灭光明普照,他是密教所奉之最高本尊上师,诸佛之身皆从大日如来而出。
善无畏到芜州的消息梅振衣也听说了,据说这位高僧到达九林禅院时,乔觉住持亲自迎接,而且是提前在门槛外恭候。
乔觉是什么来历梅振衣当然清楚,能让他在门外恭迎的高僧,来历自然不会简单,就连那位关小姐,那一天也反常的将卖水果的小车推到九林禅院门外了。但梅振衣一开始却没有多理会,反正又不是来找他的,自己的修行才是正经。
善无畏宣读了对九林禅院的封赏,又亲手在空门前种下一株龙柏树为纪念,接下来在芜州为建新寺而选址。这座寺院定名为广教寺,钟离权不得不被惊动了,因为善无畏选定的建寺之处是敬亭山脚下,离玉真观不远,十里桃花道尽头,昭亭湖的路对面,几乎就在万家酒店地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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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卷:阿罗诃 249回、山神不与伽蓝便,国师登门化善缘
善无畏为广教寺选址,没有在城中而是在北门十里之外,他点的地方非常准,就在九连山地脉的一个特殊位置上。
风水局常以龙脉称之,地气运转有很多玄妙之处,很难去直观的形容,勉强的去概括,芜州的地气灵根在青漪三山,那三座山在大湖中如龙尾卷起,是地气灵枢升腾的源地。九敬亭山连接长江中下游平原,状如蛟龙入海之地。整条地脉的尽头是菁芜山庄所在,俗称龙吐珠,是灵气回旋的修养生机之地。
广教寺的位置在敬亭山与芜州城之间,相距各十里,形像的说,是神龙探海的肩颈之处。从风水局的角度,此地虽不错却不如青漪三山与敬亭山那样灵枢地气充盈,但却能锁住整条地脉,也能镇住此地山川。
在这个地方修建田园山庄以及其它的普通房舍并没有什么影响,但是由善无畏这种高僧建一座寺庙影响就是个未知数了。
别的不说,当其冲的是敬亭山,这里是清风的金仙道场门户外,离山脚只有十里,万一善无畏搞出什么大动静,可能会惊扰山中闭关炼器的清风与明月。钟离权受清风所托守护敬亭山外,当然不得不过问善无畏的建寺之举。
梅振衣看着芜州山川图册心中有莫名的感慨,想当初他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就现芜州九连山是一条天下罕见的风水地脉,但山中也不过有齐云观与翠亭庵而已,规模都很小无非借地修行对地气灵枢没什么影响。
几十年过去了,再看这条地脉上,风水局接近浑然,在修行人眼中可利用之地几乎都被占据了,与世隔绝的青漪三山洞天、敬亭山金仙道场、先后镇住地气的九林禅院与广教寺。
除此之外,还有芜州城中西南角与东北角相呼应的翠亭庵与景福寺,这两个地方是地气宣泄的补益之处,除了菁芜山庄外这条地脉的另外两处地眼。翠亭庵是清风移过去的,另一处是景教徒罗章选的地址。
意修行人的手段,这条地脉上唯一可以再做文章地地方就是菁芜山庄了,但那是梅家的私宅,别人动不了。
原先芜州一带只有城外山中有翠亭庵与齐云观,都受梅家供奉。对世俗民生影响很小。现在倒好,城里城外又增加了九林禅院、广教寺这样大规模的寺庙群,不过几十年光阴。这些寺庙拥有专门的供奉田地,每位出家人给田三十亩,却不事生产、不服徭役、不纳赋税。照这个度展下去,迟早会对社会造成冲击,它们自身也会受到冲击。
当时的寺庙除了是信徒的宗教活动场所之外,还有一个特殊地功能,既类似于现在的银行又有点像当铺。寺庙收了信徒的香火钱。也有行善之举,通常会做两件事:一是在灾荒时布施舍粥,就像官府与一些大户人家的赈灾之举;二是信徒如果手头急需用钱。可以向寺庙去借。
佛家教义出点为了行善。因此寺庙向外借钱不收利息。借多少到时候还多少。相当于现在扶贫无息贷款。但是向寺庙借钱是需要抵押地。抵押财物或房契、地契等。这也很正常。寺庙不是强力机构。如果有人借钱不还也没别地办法追索。
在你资金周转困难地时候。有人提供无息贷款。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就事论事。当然是善事!比现在地银行强多了。更别提那些放高利贷地了。借钱需要抵押。寺院相当于当铺。却不以此牟利不收利息。信徒如果过意不去或心怀感激。可以另外供奉香火钱。
在太平盛世中。老百姓手头一时周转紧张向寺院借钱。回头基本都能还上。看不出有什么隐患来。但若遇到大规模地饥荒或战乱。它可能导致一个后果。那就是大量地土地被寺院兼并。因为老百姓借地钱很难再还。而能抵押地大多是田契。
这其实不能怪寺院。因为它们当时地地位等于控制了这一片地方地金融。社会展过程中导致地资源集中与金融垄断。哪怕在现代文明社会都很难避免。但是寺院地僧田不交赋税。如果出现战乱、灾荒等社会动荡。导致大量田地被寺院兼并。原有地均田制不足以维持。会动摇一个国家地经济基础。
另一方面。僧人也未必是善人。未必有真修行。穿上僧衣剔了光头。不一定就是智诜、慧能、乔觉那种高僧大德。借佛之名而奢行私欲地人多地是。就像道门中也出过各种败类。他们难保不会借助社会动荡巧取豪夺。真到了那个时候。估计寺院会受到官方地彻底打压。
梅振衣穿越前并不知道后世唐武宗灭佛之事。但是根据他对社会演变地观察。隐约有了这种预感。而如今还是千古未有地盛世。这些矛盾还没有出现。
梅振衣有了这些想法只在心中未说出口,钟离权打算去找善无畏,至少得和这位高僧打声招呼——建寺莫惊动敬亭山。
梅振衣却劝阻道:“师父不必去主动去拜见善无畏,他若非高人,怎么折腾无所谓,他若真有大修为,不会不知芜州的局面,不会不知清风、明月在敬亭山中闭关清修。我们是主他是客,命下人送一份拜帖,请他来山中即可。”
钟离权:“那善无畏的修为在我之上,虽不知他的来历,但必定是佛国下界的高人前辈,我去拜见也是礼数。”
梅振衣摇头道:“若是仙界道友往来,师父去拜见也未尝不可。但他如今在世间就是善无畏,到芜州来立道场,却修建在敬亭山外,应按世间修行人的礼数来拜山。”
钟离权敲了他一扇子笑道:“你真是得了孙思邈的真传,无论对方是谁,该怎么打交道就怎么打交道。……好吧,师父听你地,这就命人送去拜贴,请善无畏来山中说清楚。”
钟离权的拜贴还没送过去,师徒正在说话间。五湖山庄通报——善无畏来访。
钟离权朝徒弟点头道:“这僧人的行止倒也规矩,他既然依礼,我们也不能失礼,不能坐在这里等,随我出山相迎。”
善无畏眉毛已经全白了,但是腰杆还挺的笔直丝毫不显老态。他的肤色深黄,眼窝也很深,相貌不同于中土常见之人,五官显得有些凶,但与他面对面说话时,感受到的却是一片祥和之气。
他乘着一叶小舟背手而来,没有带随从,脚下轻舟自然飘荡穿过碧波荡漾的青漪湖,不亚于当年达摩一苇渡江地风采。钟离权率弟子梅振衣以及徒孙胡春、鱼跃、双全等在五湖山庄门外的湖畔上恭候。将这位高僧迎入山庄地客厅。
善无畏开门见山说明来意,欲在芜州城外建广教寺,恐打扰了此地修士。故此上门告知。他就是按礼数打招呼,并不是征求梅振衣地同意,在世间盖一座庙,还是请旨而行,也没必要让梅振衣点头。
钟离权摇着扇子道:“我正想派人去请,大师已经登门,既然您是有道高僧,有话我就直说吧,你为广教寺选的地址坐落九连山地脉之上。紧临清风、明月二位金仙地道场,建造之时恐惊动山中二位闭关地金仙。我受清风所托守护敬亭山外,必须要和大师声明。”
善无畏目露为难之色:“若建寻常房舍,自不会有扰,但若立道场供奉大毗卢遮那,落座之时需运转地气。前日曾求见敬亭山神,而山神却未现身见面。”
善无畏去找过绿雪,但绿雪没理他。敬亭山与其说是清风、明月的道场,不如说是山神绿雪的道场。是绿雪自愿以原身为天地灵根,让出山神道场为清风修行的仙家洞天。善无畏对其中的内情很了解,直接去找绿雪,却吃了个闭门羹。
梅振衣解释道:“敬亭山的地契虽然是我家的,但地方我已送给清风,至于山神,是受皇命册封,我也管不了。”
善无畏:“如今山神收拢地气,灵枢运转全在她的掌握。我若建寺可以。却无法建成修行道场,大毗卢遮那法座很难安放。贫僧不欲起冲突。故此上门请梅真人以及东华上仙去劝说山神。”
事情出了一点小意外,广教寺虽说离敬亭山十里,指的是里主峰山脚地距离,但是绿雪做为山神,她掌控的道场不仅仅是敬亭山主峰,包括整个敬亭山地势的延伸范围,出清风所建金仙道场,边缘恰恰是广教寺选址所在。
梅振衣想了想:“那么大师将广教寺地选址,向外退出一里便是。”
善无畏似笑非笑的反问道:“梅真人也是大行家,若想立寺镇守,还有更合适的地方吗?”
谁都不傻,梅振衣能看明白的风水局,善无畏当然也能看明白,估计芜州内外他都转遍了,最合适的地方就在敬亭湖对面,向南移一里地普通人看来没有区别,但做为修行道场完全就是两回事了。
钟离权道:“其实大师立寺,已拿到官方地契,外人不能说什么。但从修行人的角度,广教寺若立道场,灵枢地气受山神所控,大师也不欲与山神冲突。若大师承诺广教寺建造之时与落成之后,不会扰动敬亭山,我可以出面去劝绿雪,让她不要打扰你建寺。”
现在的要矛盾不是善无畏建寺惊动清风闭关,而是山神绿雪担心建寺会惊动清风,事先就施展山神法术掌握地气运转,阻止善无畏在此顺利的立道场。这位山神的性情梅振衣很了解,她做事情就是这个脾气,现在就认准了守护山中地清风、明月安心闭关炼器。
善无畏合什道:“善哉善哉,敬亭山神道场百里,贫僧只化其边缘十丈之地,愿二位与我善解说,先在此相谢!”
梅振衣笑道:“高僧为立道场,向山神化缘,却托我一道门修士劝说,这也是天下奇闻了。”
善无畏:“结缘随缘,贫僧也不敢强求梅真人相助,今日登门,先帮梅真人一个忙。”
梅振衣有些意外的问:“大师欲帮我什么?”
钟离权突然微微一皱眉。朝胡春道:“去山庄外迎客,又有高人来访了。”又朝善无畏道:“大师今日登门,恐与那两人有关吧?”
善无畏点了点头笑而不言,此时五湖山庄门外青漪湖中有人以法力传来声音:“景教僧罗章,求见梅公子!”
来是景福寺主罗章,如今的罗章在江南一带的景教徒中很有影响。也是附近几州景教组织的一个头目了,平时坐镇景福寺为教派活动中心。罗章在景教徒中地位虽高,但景教的地位在唐代与其它各教相比并不高,其人在芜州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角色。
平时梅振衣不主动请他,他是不会来青漪三山的,今天是第一次自作主张登门拜访。他的修为虽然不低,但还不至于让人钟离权吃惊,想必来地高手另有其人。
胡春打开洞天结界地入口,将来客迎入五湖山庄。人还没进来梅振衣就感觉到了强大的法力波动。有弥漫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连青漪三山的洞天法阵也隐约受到扰动,这无形的力量带着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产生敬畏之心。
以梅振衣的体会,来人不过是在门外展开了神识而已,有意显示力量与修为境界,但并没有动攻击。这份修为远在自己之上,恐怕也不在师父钟离权之下,罗章绝对没有这个能耐,而且来地高手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罗章进门表情有些尴尬,似乎是硬着头皮进来的,勉强向梅振衣笑了笑。按中原地礼数拱手道:“梅公子,今日冒昧登门,是为了引荐两位教中地高人,他们从天国降临,命我带路登门拜访。”说完话他就垂手站到了一旁,连坐都没敢坐。
有两个人并肩走入了大厅,梅振衣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一方面是因为惊讶,另一方面也是被那两人周身散地逼人气势所惊动。虽然没有任实质性的攻击出,但那种压迫感还是让他觉得坐不住,似乎站起来活动一下会更舒服一些。
这两人是一男一女,都是二十多岁的相貌。男子高鼻梁、浓眉、微微隆起的颧骨,金色地短,肤色白皙,相貌英俊体格健硕,穿着金色的甲胄。女子金黄色的秀带着卷曲一直披拂到腰际,身姿挺拔而修长。抿着嘴唇。五官有一种难以形容地古典之美,眼珠是蔚蓝色的。对视之际给人感觉深如海洋,身穿银色的战甲、湖蓝色的长裙。
这两人无论是相貌还是打扮都够奇特的,明显不是中原人,而且登门作客竟然穿着半身甲胄。他们的神色很倨傲,冷冷的没有表情。
梅振衣刚站起来,坐在那里的善无畏轻轻一挥僧衣的袍袖,那两人散地威压之气在无形中被化解,钟离权趁机一抖仙风扇,厅门口罗章与胡春的神色也轻松了不少。
一句话还没说,客厅中高人就暗中展示了各自的大神通境界,钟离权加上善无畏,完全能抵住那一男一女,尤其是善无畏,修为在其中任何一人之上。那两人也吃了一惊,收起了一脸傲色,右手按左胸口行礼,说了一段开场白。
他们说的话感觉却十分熟悉,与梅丹佐殒身时所听见的奇吟唱声是一种语言。
虽然语言不通,但是他们说话时带着妙语殊胜神通,神念中自然能理解其含义,这不是平常的语言交流方式,修行高人自然能领回。如果勉强“翻译”的话,应该是这样的
那位男子说:“我是天主光辉照耀下的天国使米迦勒,她是天国使加百列,我们为梅丹佐堕落之事而来。”
他们向着厅中行礼,主要还是面对善无畏,很显然这位光头和尚是这里修为最高地人。善无畏站起身合什还礼,微微一笑道:“我非此间主人,也是在这里做客的。”然后走到了对面,坐在了钟离权身边。
需要介绍一下五湖山庄客厅的格局,正中有一张桌案,后面屏风上题着“紫气东来”四个草书大字,配以道祖骑青牛出函谷图,大门也是朝东的。桌案两旁是山庄主人、也就梅振衣与知焰的座位。厅中左右各有一排座位,每个座位右手边都有一个放置茶具的小几,这是给客人与山中其他修士准备的。
刚才善无畏坐在左侧最上的位置,钟离权坐在他的对面,在师父面前梅振衣没有坐正中地主座,而是坐在钟离权与下与这位高僧面对面说话。善无畏主动换了座位,坐在梅振衣刚才坐地地方,意思很明显——现在已经不是修行道友私谈了,梅振衣应坐回主人的位子上待客去。
米迦勒,加百列?传说中大名鼎鼎地天使长啊!他们修为就算不如梅丹佐也相去不远,看来斩灭梅丹佐之事震动不小。所谓的天国仙界被惊动,梅振衣并不意外,但是他没想到天国的人来的这么快,而且是这两位出马找到罗章,直接来到青漪三山。
如果是来找麻烦的,他们也太托大了,也不想想芜州是什么地方?梅振衣心里直犯嘀咕,表面上还是很客气的一招手:“二位天国仙家大驾光临,乃我山中难得贵客,失敬失敬!……有话慢说,先请坐,看茶!”
十四卷:阿罗诃 250回、品佳茗须知雅趣,各着相话难投机
唐代贵族之间的交往礼节很有讲究,进门落座看茶,主人先问来意,客人再答话。该章节由网友上传,网特此申明世外修行之人自然没有那么多拘束,但梅振衣今天却臭讲究起来,等僮仆将茶献上,他慢条斯理的举杯品茗,大慨是嫌水有点烫,还撅嘴吹了好几口气。
客人显然不耐烦了,米迦勒还能沉得住气,但加百列神色变了几变,几次想开口打断梅振衣专心致志的喝茶动作。
他们在天国的地位相当显赫,与梅丹佐并列是接近至高无上的大天使,号称与阿罗诃大天尊最接近的人。但显然对面的两位高人并不了解他们是谁,梅振衣心里明白却装糊涂,也没把他们当高高在上的神灵,就是家中来访的客人而已。
加百列很不舒服,她受不了这种很客气很有礼貌,但却明显漠视的接待,可是又作不了,因为对面那两个人不比他们的修为更低。下界来到人世间最繁华的中土,没想到遇见这样的异教高人。
加百列正要说话,却见梅振衣放下了茶杯,开口吟了一“诗”。他用的是一种奇异的语言,与刚才米迦勒说的语言一样,缓缓流淌而出带着奇异的音节,就是那天梅丹佐殒身时所听见的吟唱声——
“最英俊的天使陨落,手持无底地狱的钥匙与锁链,他用那锁链锁住了自己,打开了地狱之门。……地狱之门将他幽禁,封印曾经的一切,等待一千二百年后短暂无知的新生,他不再是天使之王。”
梅振衣不懂这种语言,但当时神念中已解其含义,现在一个音节都不差的复述了出来。米迦勒与加百列的脸色都变得极为凝重。
“你们为梅丹佐堕落之事而来,他确实堕落入灵台中黑暗的世界,所行罪无可赦,不知二位能否向我解释这诗篇地含义?”梅振衣先制人,吟诵完诗篇开口问道。
在梅振衣吟诵的同时,钟离权一伸手,客厅中央的虚空中出一声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捏碎,接着爆出一团光雾。===光影中便是带着火焰的梅丹佐落入何家村中逃遁的场景。整个村庄在瞬间化为灰烬。
不等那两人答话,梅振衣目露悲戚之色又问道:“这些村民都是我的亲人与朋友。他们安居乐业并无罪过,如何受此无妄之灾?”
米迦勒说话了,他的声音低沉浑厚带着磁性:“我为往生祈祷,梅丹佐从地狱的火焰中汲取力量。终于也被地狱的黑暗所吞噬,他将失去曾经拥有地一切,永生、记忆以及荣耀,接受一千二百年的惩罚,而后成为一无所知凡人,去承受人世间地罪恶与苦难。我们今天不是为梅丹佐报仇而来,正如您亲眼所见,他没有逃脱天主的神罚。”
他的话暗示了梅丹佐的结局,要受一千二百年地黑暗火焰的灼烧。然后变成一无所知的凡人,去承受凡人的苦难。其实在他们眼中。像梅振衣这样的修士尽管有神通法力,也算是一个凡人。历苦海天劫能见前世种种,指的是轮回中事,轮回之外的事情是不可见的。
加百列的声音很悦耳但却冰冷,此刻仿佛也带着无尽地惋惜:“天使之王的堕落,是天主地仁慈与无私,指引人们向往光明天国路途中,他却迷失了自己。”
如果有外人在听这一番谈话,肯定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们说的是两种语言。完全是鸡同鸭讲。也只有声闻智慧神通才能领会彼此的意思,如果一定要翻译成一种语言来表达必定有出入。加百列认为梅丹佐的堕落是天主的“仁慈”。这个词未必就是汉字中的意思。
梅振衣反问道:“阿罗诃大天尊的仁慈与无私?无量光所建立的另一片天国中,有一位守护天神韦驮天,是他愿堕入人间,斩灭了梅丹佐。^^^^”
这时善无畏来一道神念:“梅真人,你不了解灵台化转以上的修为境界,他们说的也没错。斩灭梅丹佐是韦昙之功,但其结局也是梅丹佐本人违背修行愿,灵台世界地自我毁灭,可以视作阿罗诃地所立道法的惩罚。”
善无畏向梅振衣解释了一件事,像金仙、菩萨这种修为境界,所作所为不能违反自己地修行愿,否则会失去修行功果。也就是说——世上或许会有所向无敌的**力,却不可能存在能够无所不为的神仙。
梅振衣面无表情的说道:“二位既然不是来寻仇的,那就是真正的客人,我当礼待。但有言在先,以梅丹佐之行,我必诛之。不论他来自何方又是何人,不论还有谁会惩罚他,不论我修为如何只尽全力为之。若我也有如他之行,亦请自诛,诸位明白了吗?”
梅振衣抛出了一个“三不论”,表明了自己对梅丹佐之事的立场。
米迦勒:“梅丹佐之事并不光彩,我们也不想再提,此番前来,是为了寻找一件失落的圣物。”
“圣物?您是指神器吗?我听说您有一件天国神器,状如度量衡秤,擅衡功德业力,名叫审判天平,你在天国的称号之一就是审判天使,是不是?”梅振衣岔开了话题,扯到了米迦勒头上。
米迦勒与加百列都吃了一惊,面前的这位外教人间修士竟然对他们的底细这么了解,米迦勒点了点头道:“是的,那是我掌管的圣物,梅丹佐手中也掌管了一件天国圣物“二位来自天国仙界,贫僧听闻它是阿罗诃大天尊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你们见过阿罗诃大天尊吗?”善无畏也开口打岔,问起了天国的事情。
加百列手按胸口答道:“在内心中虔诚的仰望,自然能见到天主的光辉,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
这话答的玄妙,既没有说见过也不说没见过,她告诉对方——圣父的显像、圣灵地光辉、圣子的德行。虔诚的信徒都是可以感受到。
善无畏与钟离权对望一眼都点了点头,钟离权又问道:“我道教修行,飞升之后可得长生,历化形天劫证金仙成就,有灵台化转之功。看二位的修为不在我之下,你们的灵台化转之功如何?”
依然是加百列回答,语气中带着一丝骄傲:“在心灵的世界里开辟天国,将美好的一切奉献给天主,这便是我的信仰与荣耀。我造化中的世界属于天主。”
钟离权又问道:“灵台造化之功,并非一家修行可证。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也并非阿罗诃天国一处仙界。但据我所知,尔等所传之教,尽蔽此说。使信徒不知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另有所在,所谓天国无非灵台造化之一。……何故如此啊?”
米迦勒阻止了加百列继续说话,不卑不亢地答道:“并无蒙蔽之意,其用心无非使世间传人愿心精诚,无疑无虑便于解脱。等升往天国,有如我等修为之后,自会明白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之奥义。”
钟离权问的很刁,以米迦勒等人地修为,已有灵台造化之功。应该知道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不止天国这一处仙界,为什么在世间留下教门传承时。不提这一点呢?
米迦勒答的很贼,他解释说这是因为不必提,让世间教徒不疑师、疑法,愿心精诚无二,这样更便于解脱,对于天主而言,指引一条升往天国的道路就足够了,其余的事情不是他们地责任。
梅振衣在旁边听得明白,善无畏与钟离权都是老谋深算啊,借这个机会在套天国的底细。\那位女天使加百列显然没什么心机。说话很直接。把真实情况都答了出来,而米迦勒则要老练的多。
看见这个场面他也插话了。手指罗章问道:“据我所知,中土流传的景教,是从远夷之地被放逐的分支流派,另有人自称奉阿罗诃正信,斥景教为异端。二位身为守护天国的天使长,为何降临到这异端眼前,让他带路?”
米迦勒摇头道:“天主眼中并无异端,受主的光辉照耀内心充满光明,一世修行圆满,都是天国的子民。因私欲而残害正信之徒,不论他以什么名义,都将走向堕落。世间的争执与罪恶,是世间人自取,我常常听见天主地叹息。”
梅振衣微微吃了一惊,真按米迦勒的说法,他穿越前所知历史上地很多人,包括历代天主教皇,十个有九个半都是要往地狱里钻的货!转念一想也正常,修为地位之高如梅丹佐,不是也钻进去了吗?他见过地藏菩萨化转的幽冥世界,单尚不清楚阿罗诃大天尊所谓的地狱是怎么回事,却没有兴趣去实地参观一番。
梅振衣在思索,便没有再多问。善无畏暗中神念对钟离权道:“阿罗诃之修为,当在镇元大仙之上,就不知比无量光、太上如何?阿罗诃天国仙界,应比万寿山深广的多,但不如佛国、天庭气象,却另有玄妙。”
钟离权亦暗语道:“太上无为,亦不可见如来,我想那阿罗诃大天尊,在可见与不可见之间。我尚未有此境界,也不敢妄加断语,大师若能断语,我便能知你来历。”
钟离权与善无畏说悄悄话,言下之意如果善无畏能够给阿罗诃的修行境界下个断语,钟离权就能知道他的来历。善无畏微微一笑道:“贫僧亦不愿下断语。”
天国仙界是什么情况他们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它是阿罗诃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阿罗诃的修为境界应在镇元大仙之上,具体如何钟离权不能断言而善无畏不愿下断语。米迦勒、加百列等人也有灵台化转之功,其果位不在金仙之下,他们延伸开辟的仙界依附于天国,却不是自己**地仙家洞府,而是自然地成为天国的一部分。
那边加百列终于又着急了,让别人问了一圈,却没有说出自己想问地话,敲了敲茶几直言道:“诸位欲问天国事。可以稍后再谈,我们为命运之匙而来,它就是梅丹佐曾掌管的圣物,外形是一只金色地长矛,平时显现有一丈二尺长。”
“你们是来找东西的,是这个吗?”梅振衣虚指于面前画圆,虚空中仿佛出现了一面镜子,镜中正是梅丹佐留下的那一只金色长矛。他没有把东西拿出来,而是弄了一个幻影显象。
米迦勒与加百列一齐点头道:“就是它。如果在阁下手中,请交还!”
梅振衣一弹指。光影中又出现了全身带着如焦炭般黑光的韦昙,幽幽说道:“二位不要着急,你们认识这个人吗?他与你们一样,也失落了一件圣物。宁愿为此付出代价以证自己的修行,如今愿望尚未圆满,我就讲一讲他的故事吧。”
有大神通讲故事自然极快,神念中几个转折,就把前生的韦驮天与今世的韦昙所遇原原本本的说清楚。最后说道:“命运之匙失落,责任在梅丹佐不在我们,天国失去了一件圣物,佛国也失去了一件圣物,这本与我无关。但我曾有承诺,要找到佛心舍利地下落。二位可有指教?”
善无畏插话道:“本与梅真人无关,但我是佛徒,寻回佛国圣物,却与我有关,老僧其实也在等,梅真人何日助韦昙寻回佛心舍利?”
梅振衣:“梅丹佐应将佛心舍利藏于天国某处,因我无法到达无边玄妙方广世界,故此曾言待成就仙道之后再去寻找,没想到二位大天使自己来了,这样更好。可以当面说清楚。”
加百列皱着眉头问:“佛心舍利是什么样子?”
梅振衣问善无畏:“我没见过。大师可曾见过?”
善无畏:“就是普普通通一块石头,问之以佛法。灵台中可与无量光心印交流,但需安置于法坛之上,恭敬礼拜方可。若非如此,并无其它异处。”
梅振衣也皱眉了:“那怎么去找啊?天国那么大,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而已,难道要把所有地地方都翻一遍,从头犁到尾?还要立上无数供佛法坛,一块石头一块石头的放上去问?”
米迦勒与加百列齐声道:“不可!”——显然梅振衣的提议是他们难以接受的。
善无畏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不必如此,韦驮天为灵山脚下守护天神,只要佛心舍利在天国,他到了那里,一念之间就可以察觉其所在。”
两位大天使这才松了一口气,梅振衣苦着脸又说道:“韦驮天已殒身下界,不证菩萨果也无法归天复位,现人间只有受了伤的韦昙居士,怎么能到天国去找佛心舍利呢?”
善无畏就像与梅振衣商量好了似的一唱一和,又耐心的解释道:“若佛心舍利在阿罗诃天国,待到韦昙损伤恢复之后,他就去得,见佛心证菩萨果。”
梅振衣连连点头:“善哉,善哉,我既有承诺,也会与韦昙居士一道天国,找到佛心舍利的下落才算完成诺言,但那要等我成就仙道之后了,想必到那时,韦昙的损伤也该恢复了。”
加百列又打断两人的话:“如果你们的圣物确在天国,也可以来找回,但请先将命运之匙归还。”
梅振衣又摇头道:“加百列小姐,你误会了,是佛门是圣物并非我们的圣物,我与钟离师父是法自然之道地修士。”
善无畏一脸慈祥的说:“梅丹佐盗走我佛国圣物,却遗失了你天国圣物,报应不爽,佛心舍利在天国未归还,你们却想以天国地使的名义取回命运之匙?事情的正理不应如此。……梅真人,可否将命运之匙交给贫僧保管?贫僧承诺,它在我手中不会有失,待你与韦昙去天国寻回佛心舍利时,我再交给你。”
善无畏来了这一出,梅振衣若当面将命运之匙交给他,会得罪两位大天使,但同时也甩脱了一个烫手的热山芋,天国的人既然找上门来了,留着命运之匙就是个大麻烦。他看了师父一眼,见钟离权沉吟着点了点头。
梅振衣右手一伸,凭空抽出一支金光闪闪的长矛,双手捧到善无畏面前说:“大师请收好。”
加百列看见命运之匙就在眼前,神色很激动,几乎忍不住就想把它抢回来,米迦勒却沉着脸摇了摇头,暗中阻止了她。
梅丹佐闯的祸事不小,却在人间被斩灭没有连累到仙界的天国,米迦勒私下里也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深为忌惮,对方既然连梅丹佐都能斩灭,他也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他还不清楚梅丹佐是怎么被收拾掉的?很有些想不通。
话已至此,米迦勒先起身道:“那好,暂且如此,希望各位不要让我们等得太久,早点来天国交还命运之匙。”
善无畏却不急不躁,伸手一拂凭空收去金矛,面带微笑又说道:“也有更快的办法,二位可听闻佛法悟道,受无量光指引,去天国逢石问路,说不定能先找到佛心舍利。”加百列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面带怒容道:“我们愿意稍等,允许你们进入天国找回佛心交还圣物,不等于动摇自己信仰,善无畏先生不要再说这种话!”她右手一招,手中出现了一柄银色地战斧,弧形的斧刃散着寒光,如半轮皎洁地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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