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回、风摇竹影空扫雪,杯斟清泉妙成茗
清风的脸色很难看,抬头望天有疑问之意,似乎在等待什么,等了半天上方还是万里晴空毫无动静。他又低头看地,突然一跺脚,低喝一声:“山神,现形!”
远处山谷中的梅振衣都感觉到了这一跺脚的神力,满山草叶未动,但地气灵枢一收一颤,仿佛整座山都抖了一抖。
绿雪的身形出现在清风面前,神色有些惊慌,低头施礼道:“仙童,今日之事,我实不知!”
清风看着她,正待说话,身后有人鼓掌笑道:“好啊,绿雪真成山神了!”原来是明月的声音,她不知何时也来到山巅,提溜转跟在明月后面探头探脑。
清风眼神中本有一种威压之力,脚踏敬亭,满山灵枢之气闪烁不定,绿雪的身子也在抖。听见明月说话,他挪开了脚步长出一口气,神色也变得柔和:“小树精,这不关你的事,你既然受封山神,也是修行福缘。但也并非全然是好事,你很难再离开这座山了。”
“绿雪扎根于此,本无离意。”绿雪的语气还带着几分惊慌。
明月上前拉住她的衣袖:“不论有心无心,你已经是山神了,又不是什么坏事。……清风哥哥,那和尚是怎么办到的,我看他有些眼熟?”
清风:“汇聚满山灵枢,凝聚与神识一体,你也能办到,但需施展天地灵根妙法。此刻绿雪无须有人施法,地气灵枢自然一体,直接受封山神,此非神通法力所能为。……我要去会一会那个和尚,明月,你去不去?”
明月一皱小鼻子,直摇头道:“我不想去!”
清风又对绿雪道:“那和尚上山封神。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你既已是山神,谷中众人都是你的客人,还是现身待客吧。”说完话,他化作一阵清风而去。
山谷中的梅振衣感应到满山地气闪颤,知道是清风出手了,难道这仙童想砸场子?心中暗暗叫苦,看向智诜禅师。
智诜神色不变。口念佛号也跺了一脚,没有感觉到地面颤动,而是一片宁静祥和,绿雪神祠以及周围这片竹林的地气都恢复了平静,不受满山颤动之扰。这老和尚竟然还手了。不会打起来吧?
假如清风真与朝廷派来的钦差动手,那可是大不敬的罪呀!官府衙役奈何不了清风,但与之有牵连的梅家脱不了关系,幸亏周围没有外人,都是修行同道,梅振衣只希望这老和尚以修行人地方式去解决,不要以钦差的身份。
梅振衣正在担忧。忽然满山法力一收。又恢复了正常。然后法坛前一阵清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清风的身形出现在眼前。他一现身,隔着法坛与智诜面对面站着,老禅师神色不变,清风却吃了一惊,脱口道:“沙和尚,居然是你?”
听见这句话,别人的反应还好说。梅振衣是大为惊讶。唐代没有《西游记》。别人听不明白这三个字的特殊含义,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而已。沙和尚这是民间百姓对《西游记》中唐僧的三徒弟沙悟净的俗称。从清风嘴里说出来,梅振衣立刻的就想到了这一出
难道这位眉善目地智诜禅师,就是后世传说西游故事中的沙僧,这也太出人意料了!
智诜禅师见清风现身并不意外,微微一笑单掌施礼道:“清风施主,五观庄一别数十年,没想到在此地又见面了!”他竟然称清风为施主,这称呼十分微妙。
清风一皱眉:“听说玄奘回长安后,你成就金身罗汉果,怎么今天一见,变成了这个样子?修为境界也大不相同,不站在面前我还不敢认。”
智诜禅师:“当年我只是个沙弥,有幸得佛法声闻,*师寂后,得佛法缘觉,后拜在禅宗五祖弘忍大师门下,受俱足戒,法号智诜。”
清风:“禅宗五祖弘忍门下,有个小和尚你一定认识喽?”
智诜:“小和尚很多呀,请问你说的是哪一位?”
清风:“他叫慧能。”
智诜:“慧能是我的师弟,现在南华寺开讲。”
清风:“从玄奘论,你是心猿悟空的师弟,从弘忍论,你是慧能地师兄,我很讨厌心猿悟空,但慧能与我有些缘份,有些事我还得谢谢他。至于你,若论神通法力,不如心猿悟空,若论修为境界,不如慧能,但今天却让我大吃一惊。”
智诜:“我奉天后法旨,前来册封敬亭山神,清风施主有何惊讶?”
清风:“通过面前神像,召唤绿雪,汇聚满山灵枢地气与绿雪神识一体,这些我也能做到,在人世间的法力比你只强不弱,但后来又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能封山神呢?”
智诜:“后来的事就与小僧无关了,是天后法旨,非我的神通之力。”他在清风面前竟自称小僧。
清风一伸手:“那法旨拿来给我看看。”
智诜摇头:“法旨已焚,封神已毕。”
清风伸着手没有缩回来,很突兀的问了一句:“你在禅宗门下开悟,如何是佛?”
智诜一指地面:“如这竹影扫雪。”
清风脸色一沉:“今天没下雪!”
智诜一笑:“待到雪消后,自然春到来。”
清风:“照你这么说,是土狗瓦鸡佛。”
智诜笑容不改:“施主既然这么说,佛真如土狗瓦鸡。”
清风眉头舒展开来,淡淡道:“你果然是位禅师。”
这两人隔着法坛说话,旁边还站着好几位呢,除了梅振衣之外,还有梅毅、星云师太、持盈法师以及智诜随行的十几位大小和尚。这些人为什么不说话,一来事出意外,二来无法插嘴。
梅振衣就站在智诜身侧几步远。自从清风一现身,他就想上前插几句话,却现靠近不了。原来这两人不仅在说话,而且一直在伴随声闻斗法。
清风站在那里没动,但梅振衣神识中却有一种感应,清风绕着法坛与智诜在散步。既然没动又怎么能散步呢,这就是仙家高人的化身之妙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假如有一个人踱着步子绕着你打转。面无表情一边还不停地开口问话,不是一种很礼物地举止,你感觉也不会很舒服。
智诜禅师是什么感觉他人不知,梅振衣的感觉只有一个字——风!这是一种无形之风,绕着智诜禅师漫漫飞旋。与清风曾施展地“移庵”神通很相似,然而智诜禅师却没被移走。
智诜禅师地立足之处以及身前的法坛一片空灵,仿佛被定住了,无论周围的无形之风怎样旋转,在这一片空境中都无从着力——本来就没有东西,怎么会被风吹走呢?
看似智诜禅师立足于不败之地,但等到清风说出那一句“你果然是位禅师”之后。梅振衣感觉到智诜禅师有点顶不住了。老和尚和那法坛并不是真没有啊。只不过被空灵定境笼罩其间,一缘不起一尘不动。但此时清风的无形之风也越来越强。到了这空灵之境所能承受的极限,就算风中什么都没有,也能无中生有。
清风以“无中生有”去破智诜的“空灵之境”,这无形之风听不见也看不见,只可用神识感应。智诜仍然衣袂不动,梅振衣离得很近,却渐渐有了一种空间错乱感。被无形之风包围地智诜离自己越来越远。仿佛隔了一座山。
虽然两人斗法不波及旁人,但那种无形地压迫感让众人都喘不过气来。梅振衣悄悄地退后,又退后,再退后,已经退到了竹林旁边。再看其它人,也与他一样几乎贴着竹林站着,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梅振衣一扬手,右袖中飞出一物扣在了持盈法师右臂上,以护身之术护住了她,再看持盈大声喘了几口气,脸色缓和了许多,很感激地朝梅振衣点了点头。
这种级别的斗法,是梅振衣平生第一次见到,他心中虽然叫苦不知该如何收场,但同时也全神贯注体会每一个细节。智诜仍站在原处不动,但那一片空灵之境在梅振衣的神识中的感觉越来越远,仿佛众人已经到了敬亭之外,或说众人还在原地,而智诜已被逼出敬亭之外不知名地某地。
无中生有,空灵之境中果然有了一点东西,那是“当”的一声类似鸣响,回声久久不绝。随着这声响,梅振衣感觉到智诜又“回来”了,在神识中的位置恢复了正常。
再看智诜禅师也动了,他伸手不知从何处取出一只紫金钵盂,单手托于掌上旋转不停。钵盂的旋转与周围无形之风的旋转相应,化解了四面八方的逼人法力。清风开口问道:“当年玄奘讨饭的家伙,怎么传到你手里?”
智诜微笑道:“贫僧也得吃饭啊。”
清***气一转:“钵在此,衣呢?慧能小和尚地法衣,让人抢走了吗?”
智诜:“没有被人抢走,天后下诏索去,禅宗信衣如今在天后手中。”
清风:“武太后要一件袈裟干什么,难道想出家当尼姑?哦,我听说她本来就是尼姑。”
智诜:“这就非小僧所知了,今日法旨也是天后亲笔所写,封神之事,小僧只是奉旨主持仪式,其余与我无关。”
清风:“怎么与你无关,如果不是你先施法,汇聚满山灵枢与绿雪神识一体,有封神法旨也没用。”
智诜:“这就是天后派小僧为钦差地目的,我既为钦差,总要完成使命才对,并没有与你为难,此山谁为山神,与你有关吗?”
清风:“与我无关,我现身只想问一句,武太后怎么能办到,她下法旨真能封神?”
智诜只答了四个字:“小僧不知。”
两人还没停手,智诜以紫金钵相助,勉强化解无形之风。并无还手之力,但言谈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示弱地意思。山峰不动,竹影不摇,周围寂静无声。
就在此时,林间的清泉淙淙有声十分悦耳,有一道绿色的人影从绿雪神祠走出,仿佛这二月的山色也随着她的脚步移转。正是山神绿雪。
绿雪一现身,清风一直伸出的那只手收了回去,淡淡道:“既然你不知,我也就不再问了。远来是客,此间主人请诸位饮茶。”他一收手。无形之风就已散去,林间空地已恢复了正常,智诜也收起了紫金钵。
这番斗法看起来未分胜负,但清风明显占了上风,却主动收了手,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绿雪来到近前行礼道:“智诜禅师千里迢迢来敬亭山封神,虽非出自绿雪本意。亦十分感谢。山中无以待客,就请诸位用一杯茶吧。”
绿雪来到法坛前一挥衣袖。上面地香烛不知被扫落到何处,法坛变成了茶桌,上面多了一个小炉子,炉子上架着一个烧水地铜壶,旁边放着十几只山石雕成地茶杯。绿雪已是山神,此刻施展的法术也多了不少巧妙。
她提起铜壶向杯子里注水,壶中倒出地是清水。杯中也没有茶叶。然而水注入杯中却泛起一阵茶香,杯中水真的变成了茶。绿雪一边倒茶一边说道:“清风仙童从丹霞峰回来。教我如此冲泡之法,请诸位高人品用,也算是绿雪的一点谢意。”
说话间茶已冲完,她一挥手,法坛上的杯子一一飞起,恰恰飞到众人身前停住,不多不少一人一杯。梅振衣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道:“好茶好茶,此茶可以清心明目、解毒去火,正适合此情此景饮用。……智诜大师,我方才听清风仙童叫你沙和尚,大师俗家姓沙吗?”
他走上前去问了一句闲话,既是打岔也是想解心中疑惑,不偏不倚站在了清风与智诜之间。智诜微笑着答道:“我俗家姓周,不姓沙,当初清风施主问我是何人,我答随法师西行一沙弥,他就以为我姓沙名弥,故此称我沙和尚。既然如此,贫僧叫沙和尚也无妨。”
清风还有这么搞笑地时候?他既然与熊居士结义称兄弟,怎会不了解佛门沙弥的含义?想一想也有可能,清风与熊居士结义应该是遇到沙和尚之后的事,当时不了解沙弥何意,或虽然了解但并不在意,智诜答沙弥,就叫他沙弥,就像梅振衣称呼随先生一样。
“沙和尚”是这种来历吗?那么《西游记》中的“沙悟净”又是怎么回事?看来后人编撰的小说有依据,但也多有出入,比如“钟离十试吕纯阳”地传说。想到这里,梅振衣心下也就释然了,智诜究竟是不是沙僧,在此时此地并不重要。
刚才两人的对话,其中有两件事让梅振衣很感兴趣,一是清风认识禅宗六祖慧能,两人还打过交道。二是清风对武后下法旨封神之事很意外,身为金仙也没想通武后是怎么办到的。在这种场合也不好多问,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其他的疑问以后再说吧。
智诜喝完这杯茶,朝绿雪回礼道:“多谢山神的款待,此茗甚佳,堪称人间妙品!……清风施主,小僧这就告辞了,我奉旨在芜州城中修建九林禅院,还要盘桓多日,如有雅兴,请常来城中作客。”
智诜也不多事,眼见正事已经办完,向众人一一回礼,带着随从走了。梅毅身为州府长官,此刻也必须陪着钦差回城,向梅振衣打了个招呼,也随着智诜去了。
山中只剩下了梅振衣、玉真公主、星云师太、绿雪、清风。绿雪受封山神本也不是坏事,但今日事出意外,有个最严重的后果,等于清风地修行道场被绿雪夺走了。清风没说话,众人也都不好开口,
“那些和尚都走了吗?……绿雪,你请人喝茶呀,有没有我地?”这时明月带着提溜转从竹林间走了出来,笑眯眯的打破了沉默。
绿雪答道:“这一杯,是特意为你准备地。”她亲手递了一杯茶到明月手中。
明月端着茶杯只闻不喝,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嗯,这才是茶!”
清风看着明月,突然开口道:“明月,喝完这杯茶,我们就走吧。”
117回、超脱何惧勾牵事,随缘不嫌烦恼多
明月一愣:“清风哥哥,我们去哪里啊?”别说她愣住,在场所有人都愣住,听清风的意思竟然想离开这个地方。
清风:“敬亭虽好,已非你我道场,人间虽大,适合你容身之处并不多,我送你上九天玄女宫罢。”
明月:“清风哥哥早就说过要送我去九天玄女宫,可是那里不能留你容身。”
清风:“我不似你,在哪里都无所谓,就在九天玄女宫之外容身好了,想见面即可见面。”
梅振衣上前一步拉住清风的衣袖:“仙童,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商量,何必说走就走呢?”
他也不想让清风走。这位仙童看似找了不少麻烦很难伺候,但事后回想,其实与他不难打交道,他找的那些麻烦其中自有缘法,仙家手段十分巧妙,只是常人难以看清前因后果。凭心而论,清风帮过梅振衣不少忙,要说人情,梅振衣欠他很多人情才对。
众人一见梅振衣开口挽留,也纷纷相劝,但是大家心里也明白,对于一位金仙而言,如果开口主意已定,劝是没有用的。
钟离师父要在这里就好了,他应该知道怎样挽留清风?梅振衣刚刚这么想,就见绿雪分开众人来到清风面前,竟然双膝跪下:“仙童,当年净露活命、点化机缘之恩尚未报,今日又因绿雪受封山神,逼你与明月远走,这叫绿雪如何自处?无论如何,请你留下!”
清风:“绿雪,别人不知。但你又不是不清楚,明月的修行借天地灵根,如今满山地气灵枢都汇聚于你的原身,如何让她留在此地?”
绿雪:“我有办法。”
清风:“办法当然有,无非是移转灵枢之气,但这么做等于损你的修行。你小小树精苦修这些年,得到些许法力,如今受封山神本是福缘。却要弃这等修行良机不用吗?我不伤天下有灵众生,如此相夺之事。我不愿为。”
绿雪却说了一番别人不太好懂的话:“敬亭山与别处不同,明月仙童肯在此安身实属不易,我知道您想寻一处真正地立足道场。而非寄居之地。我本就无意为敬亭山神,既然有了山神之力,斗胆请求仙童传我天地灵根妙法。地气灵枢与绿雪一体,就以绿雪原身为天地灵根。成道场之枢。这样我有所得,明月也可在此修行。”
清风面无表情的喝问:“你的胆子是不小,开口就求仙家妙法?”区区山中精灵,竟然开口就求仙家妙法,事情哪有那么简单!比如钟离权传梅振衣九转金丹直指,费了多少功夫?梅振衣虽不知“天地灵根妙法”究竟是哪门道法,也能猜到绝非一般的修行法诀。
这时明月插话了:“绿雪说的也的道理啊。和胆大胆小有什么关系?”
清风本有些怒意。但听明月开口,怒气一收冷冷的问道:“区区小树精。你有那种仙根吗?”
绿雪:“本不可以,但今日已受封山神,敬亭山地气颇为神妙,勉强可以一试。”
明月又道:“她应该可以的,但是清风哥哥已经说了,喝完这杯茶就要走。”
站在明月身后地提溜转突然动了,绕着明月打了个圈,带起一阵阴风扫落了明月手中的茶杯。它这个小动作来地太突然,清风低喝一声挥衣袖把它定在了空中,这时就听明月拍手道:“好了好了,这杯茶喝不成了,清风哥哥可以不带我走了!”
一听明月的话,众人也都明白了提溜转的用意——这小阴神也太大胆了,也就是明月天真烂漫觉得无所谓。
清风看着明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指着绿雪道:“她真的行吗?”
明月笑眯眯的说:“我可以帮她。……绿雪,你不用跪着了,快起来,跟我走!”她走过去搀起绿雪,拉着她就走出了竹林,清风看着她地背景摇了摇头。
梅振衣凑了过去小心的说道:“仙童,事情解决了,您可以不走了,说实话,我们都想挽留二位!……只是刚才绿雪说地话,我们没太听明白。”
清风看着绿雪神祠若有所思道:“你不明白也正常,绿雪提了个建议,以她的原身为敬亭场的灵枢所在,可辅成真正的仙家洞天,让明月安身。……这需要明月传她天地灵根妙法,她并不占用地气灵枢,而是将自己的原身与之融为一体。这样一来,明月不失道场,她也得传仙家妙法。”
梅振衣:“这不挺好吗,一举两得!”
清风反问道:“挺好吗?绿雪受山神位,却以满山灵枢地气供奉。传她天地灵根妙法,若能修成自是福缘,若修不成则不值一文,仙家妙法哪是那么好修的?我欠她的人情比你大多了,你只是送了我这片地方,而她想送我一座真正地道场。”
星云师太走上前来道:“仙童,你对绿雪有活命之恩,她自愿如此,而且难得明月也愿意留在这里。绿雪这么当山神确实少见,把自己也变成了道场灵枢,但这就是机缘。”
清风抬头望天:“是不是机缘,已经如此了。”
持盈法师也走了过来,指了指提溜转,弱弱地说:“清风仙童,你能不能先把它给放了,就这么定在那里怪难受的。”
提溜转现在转不动了,半透明地身形就那么被凭空定在原地,像一股凝固的风,不用问也是难受至极,梅振衣施展唤鬼神术也得不到半点回应。假如以“人”的感觉来衡量,它不仅动不了,而且五官断绝,连话都说不出来。
清风瞄了提溜转一眼:“放了它?它转来转去上百年了,定上几天又有什么?明月下了不少功夫炼化它的阴神之身。那么现在就看它自己有多大本事吧。三天之内它能凝聚成形,就可解了这定身之术。如果三天之内解不开,我定它三年!”
持盈法师还想说话,梅振衣却使了个眼色阻止。清风分明是拿提溜转出气,但这也不算是坏事,假如提溜转真的能够凝聚阴神之形,也是因祸得福。这时清风又朝梅振衣一伸手:“梅振衣,能不能借我点钱?”
堂堂的金仙。在人间有莫大神通,竟然伸手借钱。梅振衣赶紧道:“仙童要借多少?”他刚刚给了钟离权五百两黄金,一点私房钱全部被掏空了,清风要地太多他可拿不出来。但是金仙开口借钱,恐怕也不能要少了。
清风却要的不多:“有钱就行,一文都可以。……星云师太。我想去城中翠亭庵进香,你帮能否我把闲杂人等清一清?”
今天的怪事特别多。清风居然要进尼姑庵拜菩萨,难怪要借香火钱。梅振衣怎好意思只借一文,把身上的碎银子都掏了出来:“这些虽然不多,但做香火钱是足够了。”
清风接了钱正要跟星云师太走,突然转过身了又问了一句:“梅振衣,我能不能再求你一件事?”
“仙童有事就开口,只要我能做到。一定乐意帮忙。”梅振衣闻言求之不得。像清风这种身份开口,能白白求人吗?
清风:“你一定能做到的。我听说你奉旨要去洛阳见武太后,带我一起去。”
梅振衣吃了一惊:“仙童要去神都,那还不容易,不必让我带路吧?”
清风:“我只问你答不答应?”
梅振衣:“当然答应,就是觉得这事太轻松了,不必开口特意相求。”
清风摇了摇头:“你不明白的,假如今日不是绿雪,我已经走了,与你再无瓜葛。事情与你有关,所以要跟着你一起去。”
听见这番话,梅振衣突然想起了另一番话,当初钟离权归来先到敬亭山见了清风,然后再去齐云观找梅振衣。清风对钟离权私下里议论过梅振衣,可是钟离权不愿意说。
钟离权不说但梅振衣自有办法,他让包打听提溜转去打听,提溜转拐弯抹角去问明月,还真把话套出来了。当初清风与钟离权的对话是这样的——
清风:“东华先生,你不觉得你这个徒弟很不一般吗?”
钟离权:“如果一般,怎能入我法眼,值得下这么多心血去栽培?”
清风:“你看他只是当衣钵传人,而我看他总觉得有些心跳。我在昆仑仙境之时,人们只知我是守护闻醉山药田地童子,却不知我最擅长的是推演之道。你这个徒弟如果修成仙道,很多事情都难测。”
钟离权:“仙童言重了吧,修成仙道之后,一世因果已了,与世间事推演无关。”
清风:“那我问你一句,世间之大,有几人出神入化?”
钟离权:“整个人世间,数十人而已。”
清风:“一日之中,有几位仙人下界现形?”
钟离权:“你说人世间吗?没几个,就算多地时候,往往也不足十位。”
清风:“那小小芜州,又算什么地方呢,莫名如此风云际会?”
钟离权一皱眉:“确实蹊跷啊,仙童既善推演,看出什么玄机了吗?”
清风:“我也身在其中,所以琢磨不透,但都与一人有关,就是你的徒弟梅振衣。”
钟离权:“到了你我这种仙家境界,既然琢磨不透,那琢磨也没用。梅振衣是我徒弟,那就是我徒弟,芜州有再多高人往来又怎么样?你说这些事与梅振衣有关,为什么不说与你自己有关呢?”
现在回想起钟离权与清风的这番话,梅振衣也直皱眉,小小江南之地芜州城,在自己“醒来”之前,仅仅有一位大成真人孙思邈做客。可如今呢,接连生地事卷进了各式各样的世间高人甚至还有各路仙佛,真的都与自己有关——为什么呢。自己可从来没有惹事生非!
“梅公子,你在想什么呢?”持盈法师柔柔地声音从耳边传来,打断了他地沉思,再看周围,星云师太与清风已经走了,只有阳光下若隐若现地提溜转还被定在林间空地上。
梅振衣:“我在想,我怎会遇到这么多事情?”
持盈法师:“梅公子是非常之人,当然有非常之遇。就连我,不也是因你而留在芜州吗?”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脸色微微有些红。
梅振衣:“倒也是,多想无用。……玉真,你为何这么看着我?”
持盈法师低下头道:“方才我虽不知清风仙童与智诜禅师之间在做什么。也能猜出他们是在斗法,梅公子以法术护我,让玉真十分感激。”在他面前。持盈法师还是自称玉真。
梅振衣闻言道:“其它人都有自保之道,而我当然要保护你。这是该做的,你又何必特意道谢?”
持盈法师:“提溜转经常说你的事,我知道你用那对护腕的玄妙,只要你用护腕扣住我,想要伤我除非先伤你,在那种高人斗法之际,你还能如此。这不是一般的相护之情。”
梅振衣:“这门法术地妙用就是如此。玉真,天色已晚。我送你回齐云观吧。”
持盈法师一指提溜转:“它怎么办?听仙童地语气,如果三天之内解不开法术,可真地要定它三年。”
梅振衣微微一笑:“先定它三天吧,仙童说话自有玄机,对提溜转未必是坏事。如果三天之内实在不行,我会想办法地。”然后又冲提溜转竖了竖大拇指道:“你平日说话做事很没有分寸,不过今天虽然胡闹倒很聪明,除了你,我们还真想不到那么做。”
他与玉真走了,林间空地上只留下了动也不能动的提溜转,也不知它有没有听见梅振衣地那番“表扬”。
在翠亭庵中,星云师太让闲杂人等与庵中众尼都退出了大雄宝殿,只有清风一人在神案前点燃了三柱香,却未跪拜只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就站在观自在菩萨像前沉默不语。
他并不是没有说话,而是有一番话世上旁人听不见,用的是一种“无语观音”的神通,招唤菩萨像上观自在依附地神识化身,无论菩萨在何处,都可以听闻,至于回不回答,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清风问道:“菩萨,我给你上香了,也行礼了,现在想问一句话,那紫金钵是当初你赐给玄奘的法器,玄奘已寂,菩萨为何不将它收回呢,又怎会恰好到我眼前?”
此时菩萨像也有了玄妙地变化,泥塑还是那尊泥塑,但仿佛有了表情,就像“活”过来一般。
菩萨像有反应,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清风眼中有光芒闪过,接着又说道:“我当初将翠亭庵移出敬亭山,因为梅家将敬亭山送给了我,你无话可说。今日武氏下旨封神,道场归了绿雪,我也无话可说。”
他说完等了半天,菩萨并未回答,清风又自言自语道:“若非沙和尚持紫金钵来,虽有法旨,也封不得山神,若非我有金仙修为,虽然占据敬亭,也移不走翠亭庵,其理同一。但今日之事,是否与菩萨有关?……菩萨今天若不答话,我就当默认了!”
清风又等了半天,观自在菩萨还是没说话,他面色一沉道:“那好,我就不纠缠了!最近这些事,分明是有人不想我在芜州落脚,也不想梅振衣修成仙道,究竟是谁,又为了什么?我不想知道,也没兴趣追究,但不等于什么都不会做。……香也烧了,话也说了,告辞!”
清风转身欲走,此时神坛上的菩萨终于说话了:“清风,你既然没有离开芜州,又何必问这些呢?”
清风:“我没走,是因为绿雪能留明月。”
菩萨:“仙童啊,你清修这么多年,不伤天下有灵众生,不仅没有堪破太上忘情之境,反而惹了这么多烦恼,可知劫障何在?”
“我知道菩萨想说什么——我是为了明月离开昆仑仙境,也是因她来到芜州,可见有挂碍牵绊,因此有种种烦恼而来,到如今牵绊更多。……多就多,又能如何?菩萨欲普渡众生,我就不能渡成一人吗?……我要告辞,菩萨才开口,罢了,算我没来。”清风一边反问,而脚下不停,说完最后一句,人早已离开翠亭庵。
118回、阴神炼形封护法,真人辟谷习餐霞
三天后的正午,梅振衣又来到敬亭山谷绿雪神祠前,时间快到了,提溜转还定在那里呢。如果三天之内它不能凝聚成形,清风真的会定它三年,三年光阴对于提溜转来说也许没什么,但修行如梅振衣,也明白清风那句话隐含的意思。
假如这三天之内提溜转还是无法凝聚阴神成形,再定三年也白搭,有时修行入门不是通常人所想像的只要功深日久就可以,如果一层窗户纸捅不透,就是在那里打坐一辈子也是徒劳。提溜转帮过梅振衣不少忙,此刻还是帮它一把吧。
提溜转被定在林间空地,一般人是看不见的,天生灵觉敏锐的人比如像何幼姑,可能会感觉到这地方有点不对,阳光有些恍惚,但就算从它身体里面穿过去也不会有什么障碍,就似不存在一般。
梅振衣在提溜转面前盘腿坐了下来,凝神入定施展灵山心法,定境中内外无别,梅振衣仍是梅振衣,敬亭山仍是敬亭山——成就大成真人之后,才得如此定境。
紧接着,定境一转,周围山林化去似不存在,鸿鸿杳杳只有提溜转与梅振衣,这时梅振衣开口说话了:“提溜转,这三天,难受不难受?”——堪破真空,才能如此化转定境,梅振衣的灵山心法此刻更上一层,直接在定境中印入提溜转的神识,这是印”之术。
“梅公子吗?我都不知道身在何处,听不见也看不见,你怎么出现了?”提溜转答道。
“你非在别处,仍在敬亭山中,我非在别处,就在你的灵台中。我来此只是想问,凝聚阴神成形之道,你可有感悟?”梅振衣不紧不慢的开口问道。
提溜转:“有感悟,有感悟。清风定住我,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了,只感觉到我自己,无形有形似乎已没区别,但我还不知道怎样破了这定身法?”
梅振衣微微一笑:“没关系,我可以教你法诀。钟离师父转我九转金丹直指,你无常人炉鼎不可修习金丹大道,但其中的抽添炼形之术正好适合于你此时情景。丹诀中,以抽坎添离炼纯阳,也可抽离添坎炼纯阴,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提溜转:“我不明白。”
梅振衣:“你天天东打听西打听,怎么也不打听点有用的?那我就拣你能听得懂的说吧,炼形的火候功夫中,身不动气定为抽。心不动神定为添。你已入经门径,但只抽不添火候不足,此刻你身不动气定,那么要做到的就是心不动神定,炼形是自然之道,不要想着怎么挣脱清风的定身术。”
梅振衣传授提溜转抽添炼形地火候心法,“九转金丹直指”丹诀本不适合提溜转连山地巡山护法了,既然这样,就有巡护之责。”
提溜转凑了过来:“梅公子快说,本护法听着!”它适应角色倒挺快。
梅振衣:“过几天,我就要去洛阳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家里有很多事还需要你关照,知焰在随缘小筑闭关,你约束满山鬼神守护不得让她受惊扰;玉真公主在齐云观,谷儿、穗儿也与玉真住在一起,无聊寂寞之时。你多陪她们聊天说说话;何家人最近过的不错,有事你暗中也照应点。如果生了什么意外,你要及时去通知张果与积渊真人。”
梅振衣一口气交代了这么多事,提溜转不仅不嫌事情多,反而连声答应,听语气心里都乐开了花。觉得自己这个“巡山护法”的地位很重要。其实梅振衣也不可能把家中事交代给提溜转,无非是让它平时多留心,有事好通风报信。
等他吩咐完毕,提溜转又道:“梅公子要去洛阳,我本来还想跟着一起去呢。”
梅振衣伸手作拍肩状,也不知拍的是提溜转什么地方:“这次,你就不能去了,留在芜州,责任重大呀!……除了这些事。自己的修行也不能耽误,我既传你法诀,也要为你立一戒。”
“请梅公子立戒!”难得听提溜转说话语气这么严肃郑重。梅振衣:“不得装神弄鬼。”
提溜转:“是!”
说完之后,梅振衣已经转身离开竹林,提溜转环顾四周作踌躇满志状,过了半天才突然反应过来,叫了一声:“我就是鬼呀!”打着旋追了出去。
梅振衣要去长安,谷儿、穗儿以及玉真公主都十分不舍,这几天在给他准备行装,可梅振衣并不需要什么行装。他打算孤身上路不带任何下人,有仙童清风跟着就足够了。张果本想随少爷去,可是芜州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打理无法离开,梅毅身为代刺史,没有圣旨也不得离境。
这天在齐云观的内院书房中,谷儿不无担忧的说道:“少爷要一个人远去洛阳。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下人都没有。”
梅振衣笑道:“何必非要下人照顾呢,到哪里都要摆大少爷的谱吗?”
穗儿一撅嘴:“这怎么能说摆谱。你本来就是梅家大少爷嘛!”
梅振衣:“你们不必为我担心,我虽是梅家大少爷,也曾行走过江湖,什么场面都见过。”
谷儿、穗儿齐声道:“其实我们想陪少爷一起去,路上有人端茶倒水也好。”
玉真公主上前劝道:“这次上路形情不同,梅公子要带着仙童清风,其余地事还是越少越好。也不适合带别地随从。……梅公子。你打算怎么走?”
梅振衣:“你有什么好建议?”
玉真公主想了想:“你们二位上路,主仆不像主仆。兄弟不像兄弟,而且清风仙童肯定不习惯与沿途官府、驿站、哨卡打交道,我看这样好了……”
她给出了个主意,让梅振衣穿上道袍带上书,打扮成一个云游的道士,清风不用任何装扮,跟在他身边就是个道童,这样最合适不过。至于书,有现成的,就是纯阳子吕道长那份,虽然年岁看上去有些不对,但修行高人仙风道骨,看上去年轻些也没什么。等到了洛阳,先去梅府见父亲,然后换了装束去交旨,等候武后召见。
梅振衣拍掌道:“妙,真是个好主意,就这么办了!”
谷儿、穗儿对望一眼,一起来到梅振衣身前:“少爷,你这一去,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这对双胞台心意相通,齐声开口就似一个人说话。
梅振衣看着她们,故意叹了口气道:“一个坏消息,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见两个丫头难以掩饰的失望之色,接着又说了一句:“还有一个好消息,你们想不想听?”
“想,少爷请讲。”
梅振衣一手一个,拉住了两个丫头的手:“等我从洛阳回来,你们就不能总叫我少爷了,该改口叫相公了。”
“少爷,你——?”两个丫头又惊又喜,面露羞*言又止。
梅振衣:“等到了洛阳面见我父禀明我们地事,正式向柳家下聘,让你们入梅家户籍,就该热热闹闹地娶进门了。”两个丫头在身边这么久了,体贴关心无微不至,眼看年满十七,也该正式娶了。
谷儿、穗儿说不出话来,低着头悄悄的用眼神对望。表情说不清是想哭还是想笑,粉脸臊地通红。玉真公主见状脸也红了,悄悄的退出了书房,暗中叹息一声。
梅振衣的手微微用力,谷儿、穗儿身子一软就倒在了他怀里,暖玉温香左拥右抱。此良辰美景,正待说几句温柔体己的私房话,却来了一个煞风景的,一阵阴风打着旋就冲进了书房。梅家管束甚严,下人根本不会如此冲进内宅,来地是提溜转。
提溜转一进门就叫道:“梅公子,智诜禅师选好九林禅院地地址了。……呃,打扰了!”
谷儿、穗儿把脸埋到梅振衣怀中头都不敢抬,梅振衣咳嗽一声道:“虽然你能穿门而入。下次也记得敲门。”
梅振衣站在芜州西城外地凤凰坡上,身边还有梅毅、张果与提溜转。此处正是当初他跃马入城地地方,这一段地势比周围要高,有一个不明显的起伏一直延伸到城中,远处地城墙顺地势也有一个波浪地形状。
智诜禅师给九林禅院选址,就选在凤凰坡延伸到城中的尽头,地势三面向下延伸,而九林禅院立在高处。这个地方选的好啊,如果从城里城外这一带的风水局来看,叫作“凤点头”。暗合武后下诏建寺之意。
如果再看更大范围的风水局,九连山最接近芜州城地一座就是敬亭,从十里桃花道方向一直到城中,地气如蛟龙入海,而这个不起眼的凤凰坡,就像蛟龙入海时激起的浪花。是灵气涌起之处。而穿城而过到城南的菁芜山庄,那是地脉地尽头。也是俗话说龙脉吐珠的地眼。
在“凤点头”这个位置建寺可是大有讲究,梅振衣沉吟半响才问道:“毅叔,智诜禅师选址时你一直陪着,他都留意了哪些地方?”
梅毅:“这几天,智诜禅师坐船沿青漪江以及句水河一路察看,在菁芜山庄外面停留了很久,似乎对那里很感兴趣。”
梅振衣:“菁芜山庄不在城中。又是我梅家地主宅。他就是看中了也不可能开口的。”
梅毅:“后来他进城,哪也没去。就直接点中了现在选地地方。少爷,有什么讲究吗?”
梅振衣:“讲究就多了,那是个好地方,就看他怎么用了,我梅氏一家也不能独占芜州风光,他要建寺就建吧。但有一点,智诜禅师是个大行家,他到底想怎么办,寺庙奠基之后才能看出分晓,现在还不好说。……对了,那不是空地,谁家的?”
张果答道:“说来也巧,是舅老爷家的地方,当年你外公柳伯舒买下来的,现在上面建了个货仓,但并不常用。……柳直老爷听说高僧点中了这片地,托我问一声少爷,是不是捐掉?”
梅振衣:“如果不捐呢?”
张果:“那就由芜州府花钱买啊,但这是建寺的功德之举,柳家也不缺那个钱。”
梅振衣:“先在芜州府挂帐吧,捐还是卖,卖多贵,等我从洛阳回来再说。我舅舅虽不缺这个钱,但功德也要出自本意,如果不知内情就算了,偏偏我也是个风水内行,到时要看看智诜怎么修这座庙?”前,滚滚黄河之上,会有一座桥,此桥名为浮津桥。古人的智慧不可小看,这是一座悬索桥与浮桥相结合地桥,不是设在河面最窄处,面是架设在某一段河面最宽、水流最缓地地方。
两岸有四头隔河相望地巨大铁牛,浇注与牛身一体的铁桩深深打入地下,长长地铁锁有碗口粗,横越河面穿在牛鼻上固定,这便是浮津桥的主索。河中间有一个小岛,也是浮津桥在中央天然地一段,岛上也有铁桩固定铁锁,铁索之上悬挂的是篾条编制地粗竹索,竹索上铺的木板十分结实,宽度可容两辆马车错行。
桥很长,两岸铁牛的高度有限,铁索在河中小岛两端已经垂到了水面上,在这个位置索桥就变成了浮桥,小岛两边有排列成行的船,被铁索固定连成一串。桥面的木板就铺在了船上。黄河讯期水流的冲击力很大,浮桥下的船常被冲毁,竹索与木板也需要定期更换。
这一座浮津桥,它地修造之难与养护耗费之巨,都不可能是民间能承担得起地,它是一座官方建造与掌管的桥。北岸还设立了专门养护与管理地官署衙门。浮津桥在唐代,是南北6路来往的要冲,来往客商过桥都是要交税的,此处也是一道通行关卡。
虽然过桥要交税,但大家还是愿意走这座桥,因为过桥税要比雇船渡河便宜,还方便快捷地多。因此除了一年两度的讯期封桥之外,桥上车马每日川流不息,应该说是当时世界上交通流量最大的一座桥。
119回、功德回望浮津渡,濠水抱残落欢桥
“商务考察,何意?记得第一次见你,曾于路上谈通财之道,你欲行商贾之事吗?”清风的神色有些好奇,但他猜的很准,一语中的。
梅振衣:“是啊,我需要赚钱,赚一大笔钱!”
清风反问:“你还缺钱吗?”
梅振衣叹了口气:“我一人是不缺钱,但是东华门开凿太牢灵境缺钱,有了东华门建造仙家洞天的经验,我将来未尝不可在青漪三山中建造洞天,那样需要的钱更多。”
清风:“仙家洞天,仅仅有钱是修不成的。”
梅振衣:“仙童得山神绿雪之助,欲在敬亭山建造仙家洞天,可以不再费一文,有那座山就行。但是世间修行弟子却不似仙童这般已有金仙境界,他们在世修行,有还要法、师、侣、地、财的讲究,凿建洞天须有仙家法力,但亭台楼阁、园林药田,还是需要人力物力,有钱采办的话,可以省力很多。”
清风又问:“欲脱世间,不应受财色勾牵,你心里应该明白,怎么今天又想起赚一大笔钱呢?”
梅振衣答道:“世间行事,依世间法而取,我非欲强求豪夺,只是在想通商富足之道。所谓不受勾牵,有也罢无也罢,皆不受挂碍。若自命清高一味不取,当取、需取、能取亦不取,看似不受无的挂碍,却受有地挂碍。岂非亦是受此念勾牵?”
清风点点头:“不错,你看的通透,很多人苦修一世也想不通这个道理。以为自己什么都看破了,其实什么都没看破。”
梅振衣笑了:“仙童啊,你这一路话虽不多,可是每次开口问,都很有玄妙,没事的时候你就多问问我呗?”
清风瞄了他一眼,淡淡道:“要我问你?如果你答不上来。可别怪我。”
一路再无闲话。往前走过了浮津桥,沿黄河南岸折转东行。走了没多远,在一处高坡上清风突然站住脚步,向浮津桥回望。
梅振衣问道:“仙童怎么不走了,对这座桥很感兴趣吗?”
清风:“后面有高人来,我们等一等,先看看这座桥吧。我问你,在芜州之时。沙和尚点中柳家地那片地,柳家欲捐给禅院以为功德之事。你却要看看再说,你如何理解这世间功德二字?”
这一问过于虚无飘渺,还真不好答,梅振衣一指远方的浮津桥道:“看见那座桥了吗,以你我的修为要想渡过黄河举步之间,但世人渡河很难,有了此桥之利。就方便了许多。……在我看来。修这样一座桥,比修那样一座庙。功德大多了。”他并没有正面回答什么是世间功德,而是举了这么一个例子。
清风未置可否,高坡下却有一个声音说道:“道友此言差矣!浮津桥渡世人过黄河,菩提法渡世人到彼岸,同为功德!立寺弘扬佛法,桥在世人心中,亦是功德之举。”
顺着声音望去,河堤下走来一个小和尚,这和尚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小圆脸红扑扑粉嘟嘟,神情稚气未脱,然而头上却有十二个戒疤,竟是个已受俱足戒的僧人。清风方才说后面有高人赶来,难道就是指这个小和尚吗?
再看一眼清风,他仍站在那里望着浮津桥毫无反应,小和尚已经走上高坡,赶路时走的有些热,还伸手擦了擦光头上的汗。梅振衣见小和尚天真模样,忍不住起了玩笑试探之心,问道:“小师父,立寺弘扬佛法,为人心之桥,是功德之举。但南朝万寺,为何治不了乱世呢?”
这句话问的很刁钻,小和尚摸了摸光脑门想了半天,这才指着浮津桥反问:“这座浮津桥,就治得了乱世吗?”
清风背着身子没有回头,却开口插话了:“小和尚,你反诘于他,所言虽然不错,但未必显得高明,他是尚未成就仙道之人,你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吧。”
小和尚叹了一口气,他地样子有些故作老成之态,看上去让人不禁莞尔,只听他叹息道:“立寺未必是渡人道场,有僧假托于佛门,不事劳作修行,专事圈占世间供奉,即使万寺,弘法场少,贪占圆多。佛法只能渡人心到彼岸,却治不了未渡之人在世间乱象,此乃世人之过、僧人之过,非佛法之过,譬如此桥。”
清风地语气有所缓和:“这位道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和尚:“苦海无涯法作舟,贫僧法舟。”
梅振衣上前施礼道:“法舟道友,您这是往哪里去啊?”
小和尚法舟:“我往洛阳去,正巧听见二位问答论道,忍不住打声招呼,路也走累了,正好歇歇脚。”他松了绑腿在河堤上坐了下来,又问道:“请问二位道友怎么称呼啊?”
梅振衣:“我此时姓吕,号纯阳子,这位是清风童子。”
法舟笑了:“此时姓吕,对对对,说的妙!我此世号法舟。”他坐下来歇脚,把包袱从肩膀上摘了下来,掏出两个馒头,递给梅振衣一个:“二位也是赶了好远的路吧?这位仙童不食人间烟火,吕道长还是填饱肚子再说。”
这小和尚好眼力,一眼就看透清风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童,而梅振衣一直注意打量法舟,却没看出他的底细来。见法舟递来馒头,他也没推辞,并肩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吕道长干嚼馒头,还能吃得这么香?”法舟又从包袱里掏出一块荷叶包的咸菜疙瘩。掰了一半递给梅振衣。
梅振衣:“多谢道友地馒头和菜,不瞒您说,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吃东西了。”
法舟睁大眼睛问道:“那你怎么又吃了呢?”他不问梅振衣为什么半个多月没吃东西。想必已看出他在修行辟谷术。
梅振衣一边嚼馒头一边咽咸菜,嘴里含糊不清的答道:“你给我,我就吃了呀。再说我们也是去洛阳地,地方也快到了。……谢谢道友地布施,等到了洛阳你在何处落脚,有机会我上门找道友切磋。”
法舟闻此言,不知何故又叹息一声。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我此去洛阳是向太后领罪地。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面。”
“领罪?道友乃有道高僧,会犯何罪?”梅振衣吃惊不小,他就算看不透也能猜到这小和尚法舟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连清风事先也说了他是一位高人,这位看上去天真可爱的小和尚,会犯什么罪呢?
法舟:“都是口业纠缠啊,是因为观自在菩萨。”
清风转过身来,盯着法舟问道:“你得罪了观自在?”
法舟:“不是我得罪了观自在。是因为观自在菩萨,得罪了武太后。”
“观自在菩萨得罪了武太后。这算哪门子事?”梅振衣又吃了一惊。
法舟直摇头:“不是菩萨得罪了太后,而是因为观自在菩萨,我得罪了武太后,故此太后下诏,让我到洛阳领罪。”
清风一皱眉:“法舟和尚,你把话说清楚点好不好?”
这位小和尚法舟,在长安城中宣讲“行深般若”之法。因为他人小有趣。*也常常逗人笑,听云集。也不知道抢了哪家寺院的风头,引起了长安城中一批僧人的不满,按现在的话说,就有别的和尚组团跑去砸场子。
有一日,他*之时,旁边有僧人问:“法舟,你言必称观自在菩萨,当今武后也是崇佛之人,在你看来,武后地圣旨,相比观自在菩萨所说又如何?假如你有罪,是菩萨能治你地罪呢,还是太后能治你地罪?”
这句话明显是个套,法舟一不小心还真钻进去了,他当场答道:“欲修行深般若,应从菩萨所说。”
回头就有人将这件事报告到了洛阳,说法舟在长安煽动僧众抗旨,武后听说之后,下了一道诏书:“法舟平日所念,是哪部经文?若能念此经免不敬之罪,请来洛阳诵经,若不能免,则请自行领罪。”于是法舟就到洛阳来领罪了。
法舟愁眉苦脸的说清事情始末,又朝清风道:“这位仙童,你既然开口问,难道有什么办法救我?”
清风直摇头:“你既然自己到洛阳领罪,我也没办法。”
看着小和尚愁地样子,梅振衣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法舟道友,我倒有个法子,也许能帮你。”
法舟一愣:“这种事情,连仙童都无计可施,吕道长会有办法?”
梅振衣高深莫测的一笑:“神仙没办法,未必等于俗人也没办法,和尚,你附耳过来。”他在法舟耳边小声耳语了一番,最后拍着肩膀道:“就这么办,你十有*能过关。”
法舟皱着眉头张着嘴,神情颇有些不可思议,好半天才问道:“这样真行吗?”
梅振衣:“行不行,试过了才知道,如果不试,你一定要领罪,如果试了,说不定能免罪,对你并无损失。”
法舟摇头:“你教我的,并非佛法。”
梅振衣好气又好笑的说:“当然不是佛法,是江湖艺人地说口伎俩,要论佛法,我一个道士能比得上和尚你吗?”
法舟还是摇头:“出家人不打诳语。”
梅振衣给了他一拳:“谁叫你打诳语了?我也是真人不说假话!……你这几天,就这么念,等见到武后,就照实答话,一切不就都结了?”
这一拳似是打醒了法舟,小和尚拍了拍脑门自言自语道:“这样还真可以试试,多谢道友提醒,法舟先告辞了!”他打上绑腿背起包袱起身离去。脚下一溜烟跑得还挺快。
清风望着法舟地背影突然笑出了声,这笑声差点吓了梅振衣一跳,他赶紧问道:“仙童。你怎么笑了?我可从来没见你笑过,上次问过你,你却说这世间之事有那么好笑吗?”
清风:“这小和尚不算太迂腐,还有点可爱,竟然听了你地主意。梅振衣,你想的办法可够绝地,我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梅振衣:“这是自然。你不是我。没有混过江湖。……小和尚走了,我们也赶路吧。”
梅振衣与清风继续赶路,此处离洛阳仅有百里之遥,两人也不着急,施施然前行,午后来到一条河边,对岸有个很大的镇子。河上本有一座石拱桥,由于年久失修。已经坍塌损坏,来往行人需坐船渡河而过。
他们走到渡口。船刚刚撑离驶向对岸,站在那里等船时,周围等待渡河的几位游人指着那座残桥议论,有一人道:“周公子,你别看这条河和这座桥并不起眼,在史上可是大大有名。”
周公子问:“请问吴公子,此河与此桥有什么讲究?”
吴公子略带得意的说道:“这条河叫作濠水。这座桥名为落欢桥。诸位听说过《庄子》中子非鱼地典故吗?想当年,庄子与惠子就是在这座桥上观鱼对问……”他开始讲起《庄子》中这段典故。带着卖弄之意解释其中地玄理。
梅振衣在一旁听得直皱眉,这位吴公子读过古书,知道这段典故,但是他对《庄子》地解释实在扯淡地厉害,也不知是哪位先生教的?这时就听旁边一位女子的声音道:“吴公子真是好学问,奴家好生佩服!”
旁边又有一人打岔:“郑小姐,你有所不知,吴公子的学问,兴趣全在鱼、水二字,所以记得清楚。”
那吴公子有些不满的说:“王公子,我明明在谈如鱼之乐,你却拐弯抹角要对郑小姐谈什么鱼水之欢吗?”
旁听的梅振衣正在暗中偷笑,清风淡淡道:“船来了,我们快过去吧。”抬头一看,渡船已经摇了过来。”
等过了河,现岸边不远镇外集市中,有不少人正在向残桥边聚集,手里还拿着锅碗瓢盆等器皿,里面都装着水。这些人一边走还一边互相议论——
“老赵啊,你泼中了吗?”
“真怪了,明明水都洒过去了,那小娘子一转身,连鞋都没湿。”
“钱员外,你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娶那么如花似玉的填房,身子骨受得了吗?”
“孙老头,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家里的夫人还不够凶吗,竟然也来凑这个热闹?”
“修桥补路,是善行功德吗,我老李今天是来攒功德地,你们都别跟我抢,我一定能把那小娘子带回家。”
梅振衣听的一头雾水,前面究竟生了什么事,是在搞比武招亲还是开泼水节?同船而渡地另几位也听见了这些议论,周公子向路边一个摆摊小贩的问道:“请问大叔,这镇上究竟生了什么事,这些人端盆拿碗去干什么?”
小贩见这位周公子衣着光鲜,说话也很客气,向他解释道:“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你有所不知,这两天我们镇上生了一件奇事。”
梅振衣也侧耳仔细倾听,原来还真是奇事!这座镇上有一座桥,名为落欢桥,究竟是不是传说中庄子与惠子观鱼论道之地,已经无法考证。但这座桥确实是一座古桥,不知修建于何时,百年以来都是镇上居民西行过河的通道。
大约半个月前,这座桥突然坍塌了。有人提议镇上居民集资修复,可是所需费用过巨,愿意出钱的人又太少。镇上有一大户人家的少爷,伯父在洛阳做官,在当地很有势力也最有钱,不仅分文不捐,而且弄了一条船把持了渡口,借机收来往客商以及当地居民的渡河钱,这桥就更修不成了。
昨天镇上来了一名女子,一身素衣大约双十年华,风姿绰约容颜秀美,站在断桥头向来往宣布,若有人能站在桥下将水泼到自己的身上,她就以身相许。但也不是白泼,泼一次十文钱,谁第一个泼中,她就是谁地人!若是泼不中,这募集地钱就用来修落欢桥。
120回、妆成菩萨戏春水,洒落明珠奉娥眉
“以身布施?不是!以色相布施?这又是在点化谁呢。”清风自言自语道。
“管她是点化谁呢,快去看看。”梅振衣一拽清风的袖子,向桥头众人聚集的地方走去。他刚听说这一出的时候,想到的是过去街边的套圈游戏,一块钱扔一个圈,前面放着很多小奖品,越远的地方越贵,套中的就可以拿走,套不中就白花钱。摆这种摊不能耍赖,赚的是套圈难度的概率钱,就像保险公司卖意外险一样。
看来那女子是个身法不错可能还懂些修行的人,用此江湖手段来敛财,还借用慈善功德的名义。十文钱泼一碗水,泼中了就可以赚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泼不中也图个乐子,愿意尝试的人一定极多,这倒是比套圈游戏要强上百倍的江湖买卖。
说到这里有不懂行的又要问了,万一泼中了怎么办?俗话说的好,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没两下子怎么可能出来走江湖呢,一般人根本泼不中。
假如碰到同道高手呢?这里面有江湖规矩,没有深仇大恨是不可能去砸场子的。假如真的不小心碰到了高手泼中了,一般做这种买卖的人都会在围观中安插同伴,见势不好就会有人出来故意捣乱把场面搅浑,好让正主趁机脱身,这些都是江湖八大门中飘门的手段。
梅振衣的第一反应,是遇到了唐代古老的飘门中人,但是听清风方才开口,说什么“布施”还有“点化”,那就不是一般走江湖的人。会是哪路高人呢?梅振衣也很感兴趣。
等挤进人堆,好不容易穿过看热闹的人群来到桥头,梅振衣就像给人打了一巴掌。整个人定在了那里,目瞪口呆的愣住了。
只见这座落欢桥中间地桥拱已经塌了,但靠镇子这一段的桥头还在,有一名女子俏生生站在桥头最高处的断茬边,立足之处离着上桥的第一阶石板大约只有五步远、二尺多高。这女子的相貌非常的标致,一身白衣娥眉微蹙酥胸半露,美到了骨子里却不带半点俗媚气息。
桥边放着一个大斗,乡下量稻谷的那种,斗里面有不少散碎铜钱。人们人往斗里扔上十文钱,然后就可以拿着各式各样的器皿。向那女子身上泼水。这么近的距离看似避无可避,可那女子每次轻飘飘一旋身就躲开了,洁白的沙衣一点都无沾湿地痕迹。
她的体形婀娜,姿态妙曼,把围观的不少老头小伙眼睛都看直了,不时还出一阵阵喝彩声。
梅振衣的眼睛也是直的。却不是因为那女子有多美,而是因为她实在太面熟。这人的形容相貌,就是传穿前见到地,那位在北京中医大学西门外摆摊卖水果的“关小妹”!穿越后梅振衣在翠亭庵见到观自在菩萨像,竟与关小妹有*分相像,此刻又在落欢桥头亲眼见到了此人。
她是谁,难道就是观自在菩萨吗?
梅振衣看的清楚。众人泼水虽然只有五步距离,但那感觉就像当初左游仙御昆吾剑飞击仙童清风。以左游仙那种出神入化的修为,清风却能站在他的神识所及之外,假如这女子真是观自在菩萨,这些凡夫俗子永远别想泼中她。
“你看傻眼了?”神念中突然传来清风的声音。
“仙童,她究竟是谁,你去过翠亭庵,不觉得眼熟吗?她就是观自在菩萨,对不对?”梅振衣在神念中回道。
“她不是观自在菩萨,就是桥头所站的女子。听众人议论,这女子自称姓关。那就是关小姐了。观自在菩萨可以说关小姐就是她,关小姐却不能说她是观自在菩萨。”清风说了一句让人很费解地话。
梅振衣思索着问:“你的意思,这关小姐是观自在菩萨的人间化身,那不是一回事吗?”
清风悠悠的说了一句:“你可知道,化身与化身有何不同?”
梅振衣:“你尽说车轱辘话,我怎会知道?我还没到出神入化的境界呢。”
清风仍是不紧不慢的说:“出神入化之化身,与金仙、菩萨的人间化身。不是一回事。化身也有很多种。”这回他不吊胃口了,直接给梅振衣印来一道神念。包含了很多信息——
修行人出神入化,比如修行丹道,可以有阳神化身,但这种化身需要施法化出,法尽而收回,想当于自身炉鼎之外另一个神识寄托,在有些时候还相当于多了一条性命。很难准确的用文字去形容,按梅振衣此时勉强的理解,有点类似于在网上玩游戏挂小号或泡论坛换马甲,不论怎么样,电脑后面的还是你。
历天刑雷劫修成真仙,再历化形天劫成就金仙果位,就有了另一种不可思议神通,可以斩出人间化身。这种化身并不相当于另一个自己,而是一个独立地人。本尊法身与这个化身五官八触一体,化身所见所闻,本尊法身都能见能闻。但本尊所见所闻所感,这个人间化身是不知道的。
比如观自在菩萨是认识清风地,关小姐看见清风,观自在菩萨也会知道清风来到了落欢桥头,但是关小妹“本人”并不一定认识清风。这种化身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看菩萨斩出这个化身时,有什么样的用意,为了什么目的?人间化身玄妙,有很多种,甚至你能想到有多少种,就有多少种。但不等于金仙境界化身无限,每一个化身的法力修为如何,都是从本尊法身中化出来的,那也是他自身的修为。假如人间化身被灭,也等于自损修行。
比如还有一种人间化身很有意思,称之为转世变化之身,不是说金仙或菩萨转世了,而是说斩出地化身直接脱舍在人间出世。从婴儿开始成长为人,有时甚至不是人,蝼蚁禽兽都有可能。斩出化身之时,可以直接下修行心印,化身这一世修行如果能够飞升成仙,本尊法身可以将之收回一体。
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其中巧妙很多,也可以做为一种修行。比如变化之道,斩七十二类转世变化之身,在人间七十二世分别修行圆满,禽兽蝼蚁全部飞升成仙。收回这些化身与本尊法身合一之后,就可得七十二般变化神通。
梅振衣曾在《西游记》中读到过七十二般变化,此时才清楚七十二般变化是如何修成地,这是仙家法诀,反正天刑雷劫已经告诉他了,清风干脆也把这个说了。但梅振衣知道了仙家法诀也没用。以他的境界还修行不了。
七十二类转世变化之身,七十二世分别修行圆满,可得七十二般变化。假如有一世化身,比如一条狗,没有修行圆满渡过天劫,或意外让人宰了炖狗肉汤,这时怎么办?没办法。这一世化身修行前功尽弃。
清风地神念中还有另一道信息,梅振衣以前不知,那就是历天刑雷劫成真仙之后,还要历化形天劫才成金仙,至于化形天劫是怎么回事清风没有解释。
当然了,人间化身不仅仅是为了修行物类变化神通,也不仅仅只有转世变化之身这一种。但是斩出的人间化身,是不可以随便收回的,如果是修变化神通的化身,需要圆满飞升之后。如果是了断因果的化身,那就需要了断因果之后。更玄妙的是。就算金仙或菩萨本人,也不能完全预期人间化身会惹上什么样的意外因果。
落欢桥头上的关小姐,是观自在菩萨的人间化身,但是清风也不知道观自在菩萨斩出这一化身目的何在?如果是功德化身,修完桥就可以收回了,如果还有别地目的,那还要把其它的因果了断。
清风印来的这道神念包含的信息非常复杂玄妙。梅振衣一时之间也只能理解这么多。其它很多意思还不太明白。他已经历真空劫,在脱胎换骨途中。就是这样一时之间也感觉有些晕眩,身子晃了晃差点没站稳,好半天才恢复正常。
桥头还是热热闹闹,众人排着队在泼水,刚才与梅振衣他们一道渡河的周公子等人,此刻也上前交了钱,问旁边地人借了一个瓢,在河中舀水去泼关小妹,出阵阵嬉笑之声。那位吴公子花了一百多文,连泼了十几瓢,看样子他还练过几年武功,闪转腾挪换了好几种身法与手法,引来阵阵掌声,快成玩杂耍的了,可惜仍然没泼中。
旁边的王公子摇头叹息道:“吴公子自称文武双全,可惜那小娘子没有看上你。”
郑小姐好奇的问:“王公子又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王公子故作高深的指着桥头上的关小姐小声道:“那位女子身怀绝技,人家是在这里招亲呢,看上的就让泼中,看不上地,怎么泼也泼不中,人家是没看上吴公子。”
吴公子不高兴了,把手中的瓢往王公子手中一塞道:“你来试试,看看那小娘子能不能看中你?”
“试试就试试!”吴公子接过瓢没有着急泼水,而是走上前去冲关小妹施了一礼:“在下颍川人士王金召,今年二十有四,尚无婚配,乃颍州司马王右福之子,自幼饱读诗书,此去洛阳游学,如蒙小娘子不弃,请与我同去,王金召必不相负。”
关小姐嫣然一笑:“泼一次水,十文钱,捐修落欢桥,若能泼中再说。”
这一笑,让王公子身子骨都酥了半边,赶紧洒下十枚铜钱,三步并作两步到桥下舀了满满一瓢水,挥手泼去。他的手有些抖,关小姐动都没动,这水完全泼偏了,同伴出哄笑之声。王公子红着脸道:“失手失手,再来再来。”
他又捐了十文钱,重新舀了一瓢水去泼关小姐,这次泼的倒挺准,可是关小姐身形一转,仍然没让他泼中。这下不仅是他的几位同伴,连周围的看客都一起哄笑了。
清风也笑了。自从在黄河岩边看见小和尚法舟,他开颜一笑之后,今天已经是第二次露出笑容。梅振衣听见清风在神念中又问道:“你能不能泼中?”
梅振衣答道:“以我的修为,想要泼中她,只有一个办法。”
清风:“哦,你还有办法?”
梅振衣:“把我的这双护腕,施法扣在她身上,我也许还可以试试。”说这句话时他心中也感到好笑,想起了穿越前听说的另一个笑话,有一群耗子商量怎么在猫来地时候出警报。结果有个小耗子想出一个好办法——去给猫戴上铃铛。
“仙童,你能不能泼中?”梅振衣在神念中反问道。
清风:“你认为我会泼吗?”他没说能也没说不能,梅振衣也知道清风是不会伸手地。既然已经看清其中内情,清风怎会插手卷入,打扰观自在菩萨的人间化身了断,对他而言徒添麻烦。
梅振衣看了清风一眼。笑着说道:“家中供奉翠亭庵,见到这位关小姐,如果不行真正地供奉,就显得我梅氏矫情了!”说完话跟旁边的人要了一个瓢,却没有着急去舀水,而是来到那个斗前,从怀中掏出一把亮晶晶的东西。随手洒落。
不是铜钱也不是金银,而是十枚杨梅大小的明珠,个个形状圆满光泽莹润,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珍宝!这是哪来的东西,武后传旨让梅振衣进京,事先曾赏他黄金百两明珠两斛。
梅振衣这次上路,吸取了前几次仓促出门分文未带的教训,银两带了不少,将御赐明珠中最好地也带了一把,但这一路什么钱都没花。此刻却派上了用场。
在场地人就算没见过世面,也能知道这十枚珍珠的价值。在当时,十枚这样地明珠能买到的东西可远远不止几个婢女。众人都在心中暗道,这位年轻的道长,看中了眼前地小娘子,还真舍得下血本!
那边郑小姐双手捧胸,作晕倒状惊呼道:“王公子,你看见了吗。想讨女人欢心。就要有这样的手笔才行!”
王公子脸色一沉:“有几个臭钱,有什么了不起!”
桥头上的关小姐神色也有些好奇。上上下下打量着面前这位道士,梅振衣有一种感觉,仿佛她的眼神能够把自己看透,纯净无物可遮挡,只见她微微露齿一笑:“多谢这位仙长慷慨解囊,请问仙长法号?”
梅振衣:“我此刻姓吕,名岩,字洞宾,号纯阳。”在她的目光扫视下,梅振衣不自觉的把书上的名号全“背”了出来。
关小姐浅浅施了一礼:“吕仙长请泼水吧。”
梅振衣轻轻摇了摇头:“这位小姐,我见你在此行功德之举,也尽一己之力随缘供奉,本不欲……”
他地话刚说到这里就突然被打断,就听一群人喝道:“闪开,快闪开!”如凶神恶煞般拨开人群来到桥前,当中簇拥着一位带着纱翅帽的男子,这人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脸色焦黄长着一双三角小眼,神色甚是阴邪。
“这不是孙少爷吗,他来干什么,还带着这么多家丁?”
“昨天孙大少泼了一下午的水,人都累软了,今天还来?”
“当初募资修桥时他分文不出,反而弄船占据渡口,抢美人的时候倒舍得花钱,昨天他一共投了好十几贯钱吧?”
“我说各位乡亲,架式有点不对,孙少爷像是来抢人的!”
旁观议论纷纷面露厌恶之色,那位孙少爷径自走到桥头,身边的家丁伸手就把梅振衣往一旁扒拉,喝道:“让开让开,别档着我家少爷办正事!”梅振衣闻到一股药膏味,是从那位孙少爷身上出来的,应该是治疗跌打损伤、筋骨劳耗一类的外敷药。
原来这位孙少爷昨天在桥头不知泼了多少盆水,到最后两臂酸麻手都抬不起来了,回家第二天请大夫贴了膏药,越想越是恼怒。那小娘子的容颜总在他脑海中转来转去,怒火与欲火中烧,干脆一咬牙来横地,带着家丁到桥头直接抢人。
孙少爷分开众人指着关小姐道:“这女子来历不明,施展妖法骗取钱财,我身为此镇xx,要将她带回府中仔细查问,来人啊,把她拿下!”
121回、窈窕化身沾襟透,心猿挥棒袭洞宾
众家丁如狼似虎上前就要拿人。梅振衣闪到一旁与清风对望一眼,表情有点想笑可又忍住了。如果换一种情况。就算清风不动手梅振衣也会出手的,但此时,情况不同,看穿了内。情就不方便出手。(
观自在菩萨化身行此功德之举,用这种方式,就应该想到可能会出这种事情,她怎么办都是一种点化。知道内情的人插手反而不好。
他知道可别人不知道啊,在场还有旁人想英雄救美。只听那位吴公子断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欲行强抢民女之事吗?有我吴文方在此,尔等休想……”
还没等说完。孙少爷把手一挥:“官差办案。休得罗唣!”手下七、八个人先冲吴公子去了。
那吴公子应该学过两年功夫,举手投足还真有点样。但梅振衣一看就知道这人不会打架。群殴之时你摆什么架势。谁跟你轮流拆招啊?而那些家丁一看就是打人地老油条,一拥而上拳脚相加,打的吴公子当场抱头蹲下。总算这些人还有些眼力架,见吴公子衣着光鲜不像是平头百姓。没有下重手。
那边王公子与周公子一看这架势也不干了,王公子冲着孙少爷就去了,口中喊道:“住手。你一个小小副尉,竟敢打我地朋友。我父乃颍州司马……”
孙少爷:“我舅舅还是风阁侍郎呢!公差办案,闪一边去!”又有几名手下上前,与王、周二位公子厮打在一起。这两位没几下就让人揍趴下了。那边郑小姐见状。出高声尖叫。
清风一脸淡然就像没看见,关小姐在桥上喊道:“诸位。不要动手!”但没人听她地。她自己也没过来,梅振衣眉头一皱要出手了,他可以不帮关小姐。但是孙少爷命家丁打另外三个人他却看不下去。
梅振衣刚想出手,还有比他更快的。只听孙少爷突然出一声杀猪似地惨叫。抱着腿滚倒在地上。他身边站着一名年近三十地男子。戴着一顶破旧的草帽,粗布衣衫短打扮。手里提着根扁担。此人不知何时分开人群来到孙少爷旁边,一言不,抡起扁担就打折了孙少爷地左腿。
一见此人出手。梅振衣刚想祭出地拜神鞭又缩回袖中,他认出这个人了。就是刚才渡河时撑船的船夫,梅振衣在船上时曾扫了船夫一眼,注意到此人有些异常。他身材魁梧手臂上肌肉虬结有力,国字脸棱角分明。但是皮肤却是细腻地浅牙黄色,不像个长年受日晒雨淋的船夫。
异常归异常。梅振衣在船上也没现此人有什么不对劲地地方。同船地清风仙童也毫无反应,上了岸他也就没多想。但此时梅振衣却吃了一惊。他站的很近。却没有察觉到那船夫是什么时候过来地。这说明什么?——这船夫也是不一般地高人啊!
今天这小镇旁的落欢桥头,真是风云际会。
一群家丁见少爷被人打倒。丢下周、吴、王三人拥了过来。有人去抉少爷,有人去揪船夫,还有人喊道:“韦昙,你疯了吗?连少爷都敢打!”
“住手!谁也不许抉。谁敢抉他一下。我打断谁的手!”船夫大喝一声。扁担往外一挥。没见他打中谁。却有一股威压之力散出。众家丁扑通、扑通全部坐倒在地上。此刻就算没眼力看出奥妙的人。也能看明白这个船夫惹不起。
孙少爷额头滚落的冷汗有黄豆般大小。呻吟着说道:“姓韦地,你是我家请地下人……吃我地,喝我的……竟然还……”
韦昙冷冷道:“我凭力气撑船度日而已。孙少爷。你看见那半斗钱和十枚明珠了吗?是这位姑娘募集地修桥之资。但修桥还需有督造之人,既然你今天行此恶事。那就由你来办。不足地钱也由你添上。如果半年之内,桥未修成或偷工减料不如当初规模,我不仅还要来打断你的另一条腿,连你两腿间地那根东西也一起打断了!……听见了没有?”
他突然厉喝一声,手中的扁担往地上一顿,无声无息就**到脚下地青石板中。
“听见了。听见了!”倒在地上的孙少爷连连点头。
韦昙:“听见了就好。现在回家吧。自己爬回去。未进家门之前。谁也不许抉。快滚!”
他说完话将扁担从青石板上抽了出来,细心地梅振衣现。石板上竟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而众家丁身上的压力一松,纷纷站起来,但谁也不敢上前搀扶少爷。人群让出一条通道。孙少爷拖着一条伤腿呲牙裂嘴地爬了出去。众家丁灰溜溜地跟在后面。
恶少被惩,功德已成。这应是一件令人拍手称快地好事,可是却没有人喝彩。人们都没敢靠近桥头。原因无他,那位船夫韦昙站立在那里。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地成压感。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
梅振衣在心中暗道,此人做事够狠也够干脆,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不知是哪路神仙?他向清风看去。却现清风也面带疑问之色看着韦昙。
韦昙却没有理会众人怎么看他。向关小姐施了一礼道:“这位姑娘,您在此行功德之举,却引动世人妄心丧行,故此在下出手消解。如今修桥之事功德圆满。姑娘请离去罢。”
关小姐回了一礼,又看了看天色道:“小女子多谢韦昙居士仗义相助。但我有言在先,要在此募捐到今天日落之前。时辰未到。”她称呼他为韦昙居士。
听见这话梅振衣觉得有些不对劲。船夫插了这一手,修桥功德已经圆满,观自在菩萨可以收回化身了。在关小姐消失之际,说破自己菩萨的身份点化众人一番才是正理,关小姐为何还不走?难道她在这里的目地不仅仅是为了修桥,还要了断什么别地事情吗?
这时清风仙童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到每一个人地耳中:“二位,话说完了没有?正经事还没完呢。别忘了这位吕道长钱已经捐了,水还未泼。”
他一句话又把事情给勾了回来,众人这才意识到刚才那位道长捐了十枚明珠,然后孙少爷就带人来闹了一场。到现在这位道长还站在一边呢,关小姐闻言向梅振衣道:“这位仙长。方才被恶徒打搅。乱事已毕。请您泼水吧。”
梅振衣叹了口气。走到离她五步之外地桥边。苦笑道:“我本无他欲。就是相助姑娘地功德之举。关小姐既借此江湖手段。贫道就守江湖规矩,泼一下罢。”说完话从旁人手中拿过一个飘信守一挥,冲关小妹做泼水状。
这只飘是空的。并未舀水,那位王公子刚才用过还留有沾湿,这么一挥也只是飘沿散落几滴水珠而已。梅振衣没有用任何法术与内家劲力。这轻飘飘地水珠也不可能洒到五步之外,只是做个样子而已,根本就没想到别地。
然而这一飘挥出。众人就见两片白练似地水幕洒出,将桥头地关小姐浑身上下浇了个透湿。一前一后还浇了两遍!她本来身着素色纱衣。此刻衣衫都贴在了身上,显出婀娜地曲线,胸前高耸的之处。隔着湿衣还隐约透出两点婿红
人群出“嗡”地一声惊呼。这位吕道长气宇轩昂出手不凡,果是有“道”高人啊。竟然就这样将小娘子给泼了个透湿,还让大家都饱了眼福。
梅振衣却惊呆了。飘中根本没有水啊。真不是他干地!
刚才挥手之时。飘沿上沾的水珠忽然间散开。无中生有化为一片水幕。还不止一滴,先后有两滴水珠如此。而梅振衣虽然看不穿关小姐的法术,此刻也知道被人给破去了,不止一个人在暗中出手,应该有两个,否则也不必浇关小姐两次。
两位高人,难道是清风与船夫?梅振衣向后看去。却现清风与韦昙也是一脸惊讶之色,眼中光芒闪烁看向左右人群。顺着他们的目光分别看去,只见左边人群中一个黄色地身影一闪不见。靠,竟是那位在万家酒店见过地随先生!
再看右边人群,有个小光头冲梅振衣悄悄施了一礼,还挤了挤眼睛一副调皮模样,看表情就像帮了他什么忙在打招呼,然后转身也一溜烟钻入人群中不见,正是那位在黄河岸边遇到的小和尚法舟。
其他所有人都张大嘴望着梅振衣。只有这两位转身离去。因此一眼扫过去很容易现。梅振衣此时也反应过来,方才是随先生与法舟同时暗中施法,关小妹中了暗算,被梅振衣浇了个透身惊,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出又该如何收场?
还没等他有时间多想。就听天边传来一声似啼叫般的长啸。初闻极远。瞬间就到了此地上空。天空云气翻滚,云端中挥出一根金箍铁棒。迎风而长。延伸有千百丈,朝着梅振衣当头打落。
这铁棒击来,梅振衣恍然间觉得满天都笼罩在棍影之中。虽有一身修为。猝然却不知如何招架。又有高人恰遇此时赶到,却莫名其妙地向他痛下杀手。假如就是梅振衣自己站在这里,今天肯定没命了,幸亏他身边还有不止一位高人。
铁棒没有打中梅振衣。打在一根横空伸出的扁担上,金木相击声音不脆,出轰然地沉闷回音。在场地其他人除了关小姐、梅振衣之外。全部跌坐在地面如土色。有不少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当时就晕了过去。
韦昙以扁担架住铁棒一击。脚下未动。然而不远的那条河却出轰然之声。浪花涌起如一道绵延的水墙。沿河一眼看不到两端尽头,与此同时。清风喝了一声:“心猿悟空。休得猖狂!”卷起一道神风直冲云端,
接着就见天上云气盘旋,道道金光闪烁,金铁交鸣之声连连。每一声都如炸雷。天上打起来了。地上的其他人就算刚才没晕,此刻也全被震得人事不省。那座落欢残桥晃动。全部塌了下来。远处镇上传来惊恐的哭喊声。
韦昙喝了一声:“不可如此为祸!”挥着扁担也冲上天际,那边地关小妹也不见了,估计也是到天上去了。
梅振衣叫了一声:“怎么回事?……等等我呀!”脚踏祥云,足下翩翩银光闪耀。也向天上飞去。
有人无端要伤他性命。韦昙替他架住了铁棒。而清风也冲上天帮他打架。梅振衣本人也不能不闻不问,跟着飞上了天,刚才听清风喝了一声“心猿悟空”。梅振衣心里就一哆嗦,来应该就是《西游记》中地孙悟空。
作为一个从现代穿越来地人,听见“孙悟空”这三个字是什么概念?降妖除魔的斗战胜佛,金箍棒怎么打到了他地头上?梅振衣可不是什么妖魔。也从来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穿越到唐朝。拜钟离权为师。今天还莫名其妙以吕洞宾的身份戏了一回“观音”,对呀!今天亲身经历的这一幕,不就是传说中地“吕祖戏观音”吗?当梅振衣飞天之时。也想起了穿越前听过的传说故事。可是在后世传说中。并没有后来“孙悟空棒打吕洞宾”这一出啊?
“你莫管他是仙是佛,就看他如何与人打交道。……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见怪莫怪便是。”孙思邈的教导犹在耳边。此时的梅振衣不管眼前唱地是《西游记》还是《戏观音》,总之要把事端搞明白,趁着清风与神秘船夫韦昙出手。非要讨个说法不可。
梅振衣尚无飞天之能。只是仗着拜神鞭玄妙,毕竟比真正地御器飞天要隘多了,就算他有飞天之能,度也不可能与刚才那几位相比,只能追在后面往上飞。
清风上天与来交手时。距离地面并不太远,金铁交鸣声震动了整个镇子。等韦昙上去之后。云气与金光之间又传来沉闷地轰鸣。与金铁交击声夹杂,如震天的锣鼓齐鸣,几人地斗法之处越来越高。转眼间到了极高地天际。余威不再波及地面人烟。
这可就苦了梅振衣一个人。这么垂直往上飞。越到高处越是艰难,空气稀薄、寒意透骨,就连阳光也变得越来越刺眼。梅振衣祭出霞光护身。收敛心神运转内息,这才能够继续上行。等他赶到几人斗法之处,已经过了将近半个时辰了。
且不说梅振衣如何慢慢往上“爬”。先说高空地相斗——
与清风交手的“心猿悟空”并不是一只猴。而是个尖嘴猴腮的男子。身高止五尺,并没有剃光头。留的型像是现代很时尚的“爆炸寸”,棕黄色乱糟糟地寸立,他的相貌乍一看,有几分像缩水版地周星驰。
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他们在人间都有绝顶的神通境界,因此动起手来。一般人反而看不出有什么特别地玄妙,更像是两人在斗兵器武艺。
很明显心猿悟空看上去技艺精熟,身如猴形提溜转。一支金箍棒可长可短千变万化。满天都是他地身影与棍影飞舞。
清风似乎不通武艺,站在那里动作不大,手舞一物随意乱挥。他手中的东西看上去是一根金黄色地棒槌。只有两尺长,如果是兵器地话。应该是一支金锕。
二尺金锕乱挥。身法也不占便宜,自然抵不住千变万化的金箍棒。但是随着金锏挥舞,洒出一片似有实质的金光。如一道神风舒卷。挡住金箍棒的攻势。金箍棒偶尔击破金光欺近身来。清风都一侧身以金锕直接架住,梅振衣在地面上见闻地云端金光与金铁交鸣。就是这么出来地。
这种打法,清风看似立足不败。却很难反击心猿悟空。明显不占上风。
但两人一交手,清风就说话了:“是你自己这个心猿化身来迟了,怪不得别人。怎可大凶顽之心?……原来菩萨斩出地既是功德化身也是历世化身,渡你这只心猿历世间所未历。以求功果圆满,……可惜啊,你没那个缘法。想斩尽心猿成悟空,到头来却还是心猿悟空。”
他一边打架一边说话,一边还在冷笑。
122回、关小姐许身遭拒,梅振衣初斩心猿
心猿悟空气得连连暴跳。厉喝道:“那道士横差一手,坏我好事,正该一棒打杀!”
“天下好事都是你的吗?泼水而已,你自己来迟,还能不让别人泼中?那害命一击好没道理,也吃我一杖!”恰在此时韦昙冲上天来。先动手后说话,从后面就是一扁担
心猿悟空猝不及防。被砸中肩头,怪叫一声七窍喷火,一个跟斗就往天际翻去。
清风大叫一声:“此事不了。狂徒休走!”挥起一片金光缠绕他的身形,也往天际追去。那边韦昙提着扁担飞身而上。与清风一起围住心猿悟空相斗。
韦昙地打法属于直冲猛撞地哪一种。不论心猿悟空身法如何变换。他总是踏步上前劈头盖脸挥扁担就打,动作不带任何花哨。只要韦昙打过来心猿悟空总要举棒招架。铁棒打在扁担上声如巨鼓捶响。韦昙有意把他向高空逼。几人斗法之所越打越高。
韦昙的打法地直击不退。清风的打法是立足不败,这两人一攻一守心猿悟空尽管棍法精熟千变万化,也占不得半点便宜。他嗷嗷怪叫道:“姓韦地,你不好好当个船夫。为何要管我的闲事?我不管你是何方神圣,哪怕是玉皇上帝。棒下也不留情。”
韦昙喝道:“老子不认识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谁。但是这件事我遇上了就得管,你那一棒打在我的扁担上,就与我有关。”
三个人混战一团打得天昏地暗。心猿悟空眼见难以取胜,长啸一声身形急转,手中棒舞出满天棍花如雪飞落,暂时逼退两名对手。趁机一个跟斗后翻单手持棒,清风叫了一声:“韦居士,莫让他摸脑后!”
韦昙闻言大喝连连。扁担连挥招招砸向心猿悟空的后脑,清风也脚下踏步,挥金光紧紧缠住。不让他有缓手地机会。
摸脑后?修行高人想摸脑后什么地方。未必需要用手。施展什么神通心念一起就有了,但此时情况不一样,几人地神念相逼,破去彼此地虚幻变化,韦昙地扁担带着法力不离心猿悟空的脑后。让他使不出别的变化来。
这么打下去心猿悟空有些吃不消了。身形连转铁棒急扫却奈何不得。就在此时。一片碧绿的青光从天洒落。与清风挥出的缠绕金光相触。战团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几位且慢动手,谁是谁非可分说明白。”
只见关小姐站在远处,手提一根树枝,那青光就是从树枝上不断祭出。
韦昙怒喝道:“兀那婆娘,谁是谁非你不清楚吗?我不管你是谁。在桥头欲行何事,但依你之言,那道士泼中了你。你就自愿随他,现在这凶徒欲害道士,你居然还出手帮忙,想谋害亲夫吗
这话说的好难听。但也是正理,关小姐答道:“我不是帮他,而是劝诸位罢斗。我自会把话说清楚。”
清风道:“如果刚才那道士被一棒打死,菩萨地麻烦也就没了。无非是心猿惹业,吕道士上哪里说理?今日不将此事了断。这心猿还会伤害吕道士,关小姐。你此时若不帮吕道士地忙,就不该插手。先把狂徒拿下。等吕道士来了。正主凑齐再好好说话!”
关小姐闻言叹息一声,收了青光道:“事已至此。心猿。你就先住手吧。”
心猿悟空大叫一声“你也不帮我吗?”
清风冷笑道:“她没法帮你!”
心猿悟空不仅没有住手。反而出一声怪叫。激引满天云霞颤动。手中金箍棒飞出。宛如一条巨大地金龙扫过。以凶悍无比地气势逼退韦昙与清风,——他想脱身而走。
“休走!”清风也大喝一声,一挥衣袖。羽衣上的银丝彷佛活了过来,化作万千条银光如一只舒卷大袖。将心猿悟空罩在其中。
“乾坤袖!”心猿悟空怪叫一声,认出这是镇元子的看家法术。
空中一声巨响,金箍棒化作地巨龙与大袖银丝一齐炸裂心猿悟空化作千百条身影一起冲了出来。韦昙闷哼一声。手中地扁担扔了出去。化作千百根五爪金杵,象一张散开大网迎向心猿悟空变化地身形,——这一刻。相斗地三人都使出了大神通绝技。
满天五爪金杵与心猿悟空地满天分身相击。一齐湮灭。扁担也回到韦昙手中,刚才这硬碰硬地一击也将他震退很远。心猿悟空的满天分身被破了,但是人已经冲出战团纠缠,脚下生云。就势打了个滚。腾身而起就要翻跟斗。
就在此时,一条银白色地长鞭袭来,鞭梢正抽在心猿悟空地脑后耳侧!
不是别人。梅振衣恰好赶到了。看见心猿悟空冲出战团欲逃走。正冲着他所在的方向,未及多想。看见心猿悟空地身形变化,梅振衣随即挥鞭而出。一出手就是打猴鞭中的绝技昏厥鞭。
使地是昏厥鞭地招法。但不是同样的手法,这一鞭凝聚了他所有地法力与内家尽力。对一个素未谋面就突然动手要杀自己地人。梅振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不论能不能打中,他尽了自己的全力,令人意外地是。这一鞭竟然结结实实地抽中了。
当初梅振衣连左游仙都抽不中,现在怎能抽中心猿悟空呢?不是因为此时修为更高,而是因为心猿悟空的地变化神通已破。心猿悟空尽全力破了清风的乾坤袖。幻化的金箍棒妙用已尽。分身之法也被韦昙打灭。他仗着凶悍地斗志与巧妙地身法突围。却再也躲不过梅振衣的当头一鞭。
要是换别人可能打不中。可心猿悟空地身法在梅振衣眼中是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地甚至有些亲切。恰好在想翻跟头腾云未起之时。活脱脱就像一只猴打滚,梅振衣闭着眼睛也能想抽哪就抽哪。也活该心猿悟空倒霉。不论梅振衣早到一步或晚到一步。都不会有这个结果。
尽全力地一鞭抽中。结果会怎样?
仿佛时间在这一刻突然静止,昏厥鞭地招法。此刻地目的却不仅是让对手昏厥,劲力切入心猿悟空地身体内部,这一鞭看似打在脑后耳侧,法力却直接钻进了炉鼎。由内而外爆。接下来,就见心猿悟空地身形突然炸开了。化作无形的冲击波向四周荡漾激射。
梅振衣手中的拜神鞭也被震散。化作一片白烟自动收回袖中,他也无法再稳定身形,被这冲击波卷走,就像巨浪中被打翻地小船。翻滚着栽了下去。他又一次从天上掉下去了,这次与前几次不同,全身已无半丝气力,真摔下去必成肉泥。
一股无形之风卷来,缓缓将梅振衣带回高空,是清风施法护住了他。此刻地梅振衣别说御器飞天。就连站都站不稳。眼前黑全身软。刚才那一击他不仅神气耗尽而且受了很重的内伤。要不是清风保护。此刻已经没命了。
清风、韦昙、关小姐三个人站在云端。都已不可思议之色看着梅振衣,眼神中充满震惊,梅振衣已经说不出话来,也顾不上别地,当即掏出一枚碧针黄芽丹服下,也不管身在何处。盘腿而坐闭幕调息。借碧针黄芽丹的药力。运转省身之术疗伤。
太阳渐渐落山。云端之上满天星斗辉映。斗转星移一夜渐渐过去。东天霞光升起时。端坐于云端之上地梅振衣。周身也出一片淡淡的霞光,长出一口气震开了眼睛。只见韦昙、关小姐、清风还站在那里看着他。连表情与姿势都没变化。
“你的伤势如何?”清风先开口。
梅振衣:“已无性命之忧。只是炉鼎之伤一时难以尽复。还需慢慢调养,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获,在这斗转星移中带伤省身一夜,又得诸位仙佛护法。堪破脱胎换骨门径,同时还印证九转金丹直指中九换转丹诀。……多谢诸位了!”
梅振衣站起身来向三位高人一一行礼,连关小姐也没落下,他此时还用不得神通。仍是清风施法把他护在云端之上。
韦昙回礼道:“吕道长不必谢我。昨日之事是我先插手。引得这位姑娘注意。才没有防备高人暗中破法。让你泼中了她,……后来道友亲手斩灭凶徒,也算彻底了断这节恩怨。”
“你说什么,亲手斩灭凶徒。我杀了心猿悟空吗?”梅振衣有些不敢置信。
清风解释道:“不是他地本尊法身。是心猿悟空斩出的心猿历世化身,与他本尊有一般神通手段,却没有金仙不灭之身与金刚不坏之体。与我等相斗已是强弩之末。变化神通已破,故此被你一鞭打灭。……吕道长,你那一鞭好生厉害。怎能打得那么准?”
“无他,唯手熟尔。他无端要杀我,反被我所灭。也怨不得谁。这厮实在可恶,让我徒添业力!”梅振衣咬牙道。
梅振衣已经知晓何为天刑雷劫。将来如果飞升。那一鞭之力是要在天刑中打在自己身上的,清风昨日在神念中向他解说“人间化身”。有些内容梅振衣此刻才了解。
形容金仙、菩萨地人间化身。为何要用一个“斩”字呢?这不是用刀砍地意思,而是“了断”之意。斩出各种化身来人间。都是为了断一些事情。从结果来看大多有三种情况。
其一是事情了断之后。这个化身就消失了。比如某个和尚某天突然说“我就是某某菩萨的化身”。开口即圆寂,不留人间。这么做,一般都是因为在人间办完未了之事。
其二是人间化身修行圆满。或要做地事情已了结。只要渡过天刑就可以收回去,不仅能收回当初斩出地化身法力。还带着人间修行功果与法身合一,这称为“斩尽”,斩尽是一种最圆满地结果。
其三是遇到了各种意外,比如在人间纠缠的业力太深。渡不过天刑。或一世修行未成。或象心猿悟空一样。让人给灭了。这称为“斩灭”,斩灭是最坏地结果。不仅事情没有了断。而且前功尽弃。还错过了原有的机缘。
总之一句话,就算你是神仙菩萨,人间也不是能随意乱闯地。
机缘巧合。梅振衣斩灭了心猿悟空地人间化身。算不算结仇呢?如果结仇地话。也只是与这个人间化身之间结仇,与这个人间化身之闯了断。本尊法身是不会直接插手地。与本尊法身也并无关系。否则就不叫“人间化身法”了。
观音斩出人间化身关小姐,借着在落欢桥头募集修桥之资,下泼水应身之誓。其实是在等心猿化身,按清风的说法,目的就是“渡心猿历世间所未历,以求功果圆满,斩尽心猿成悟空。”至于其中有什么玄妙,梅振衣还不是很清楚。
他只清楚一件事,本来应该是心猿化身泼中关小姐,可是由于随先生与法舟暗中插手,自己莫名其妙泼中了关小妹。等心猿化身赶来,见此情景也不露面,直接在云端上挥棒就想打死梅振衣。至于他是想打死道士之后。再从人群中现身。泼中关小妹取而代之。还是纯粹为了泄愤,因为此时已被斩灭。就不得而知了。
心猿化身就这么了断,可还有另一件事没了断呢,梅振衣正在出神,韦昙开口提醒道:“纯阳道友,你泼中了这位关小姐,此事还未了结。”这人倒是个实心眼。既然已经插手。就一定要等事情见个分晓。
梅振衣看向关小姐。沉着脸问了一句:“你此刻还留在这里,又待如何?“
关小妹:“我在落欢桥头有言。谁能用水泼中我,小女子就以身相许,无论如何。是你吕道长泼中了我。自然应当受诺。”
梅振衣摇头道:“那是你的事,不关我的事,我明明是空飘泼水。内情如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关小姐:“但泼中我地人确实是你,不论有什么原因。这就是缘法,我愿以身相许。”
梅振衣一摆手:“谁想娶你。不能想娶就能娶,你想嫁谁。也不能想嫁就嫁。若为秦媵,你我并无情意;若为宠妓,我没这个爱好;若为道侣,你不配!……一切因你而起。你说愿以身相许,但云端铁棒打落之时,出手助我地人却不是你;天际相斗之时。帮我拿下凶徒地人也没有你;我失足落下云端之时。施法救我的人还不见你。你这样地女子,不论是什么来历。有何等姿色,我不想娶。不应娶。也不敢娶!……韦昙道友,您说是不是?”
他来了一番长篇大论。最后却不问关小姐而是问韦昙。
韦昙想了想。冲关小姐道:“这位姑娘。我不知你是谁,也不能说你有什么不对。但是这位吕道长所言,确实有他的道理。既然如此。没我什么事了。韦昙告辞!”他行事倒也干脆利落,行了一礼就落下云端而去,梅振衣想谢谢救命之恩都没来得及。
“你若不答应这位关姑娘,观自在菩萨就无法收回此人间化身。”清风在神念中提醒了梅振衣一句。
梅振衣在神念中回道:“菩萨收不收回化身,关我何事?又不是我故意泼中关小姐。还差点惹来杀身之祸,该找谁算账就找谁算账,我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也不想招惹她。她也别再来烦我,……清风,我们走!”
梅振衣生气了,后果就是观自在菩萨无法收回人间化身,此时他已经完全想通面对地一切,“吕祖戏观音”不是传说中那么回事。关小姐不是那个观音。他自己也不是那个吕洞宾心猿悟空也不是《西游记》里那个孙悟空。
123回、万国冕流朝天阙,偏遇行凶帝王都
梅振衣想走。可是他自己走不了,得清风带他落地才行。关小姐上前施礼道:“吕道长心猿之事。小女子向您道歉,但你就这么走了吗?”
梅振衣还了一礼答道:“关小姐,昨日泼了你一身湿,我也向你道歉,但我是空飘泼水。并无调戏之意。我若收一名无处可去地善心弱女子,本没什么关系。那你就留在桥头好了,不该飞到天上来说话,既然已经飞到天上显弄神通,就不该像昨日那般。”
清风看了看两人,摇头道:“关小姐,这位吕道长没有责怪你地意思,但不等于他就愿意娶你,怎么做有什么结果。全在于你自己。其实不必我多说。你也明白地。”
说完话他带着梅振衣缓缓向下飞去。将关小姐留在了云端,远远的已能看清脚下地镇子,梅振衣叹道:“募资修桥。本是功德之举。借那种江湖手段。倒也无可厚非。如果没有心猿插手,就算我被人算计泼中了关小姐。说不定也就把她带走了。对镇上百姓也是个善始善终的交代。”
清风:“我能猜到你的做法,先娶进门,再问她要不要一纸休书?或结为道侣,再放之江湖。彼此不为难。菩萨这个化身想收回很容易,你怎么没有这么做呢?”
梅振衣:“因为后来生的事,再这么做。有违我心,故不取之。……不谈她了,本是一件善事,可是因为后来的意外,把整个镇子闹地鸡犬不宁。”
清风往下看了一眼:“不仅是鸡犬不宁,今日这镇上百姓,都匍匐于道。朝天跪拜呢。”
梅振衣又叹一声:“是啊,后来我们都飞到天上去了,镇上百姓自然以为是神仙下凡行善功德圆满。却不知是一窝高人在打架,仙童,高人善推演之法,暗中那两人施法之际。应该想到后来地事情吧?”
清风:“你都能想到。随先生与法舟当然能想到,他们是故意地。”
梅振衣皱眉道:“那两人为什么要那么做?”
清风:“那位随先生恐怕是在给你找麻烦。”
梅振衣不解的问:“他为什么要给我找麻烦,又在给我找什么样地麻烦。在场还有你与另一位高人韦昙,他不会认为心猿化身真能打死我吧?”
清风摇了摇头:“那人神通广大,当然能猜到心猿十有**会行凶。只要心猿行凶,十有**跑不掉,结果应在他的算计之中。”
梅振衣一摊双手:“那我不还是我吗?只不过受了伤。有此机缘修为更进,虽然炉鼎之伤甚重,全身经脉俱损法力一时耗尽。但只要伤愈之后。我可堪破脱胎换骨境界,有真正地飞天之能。昨夜静坐行功时已经全然了悟。若无此机缘,恐怕还不至于呢!”
清风笑了:“这伤是够重的。一般人就算不死。也很难痊愈,但你身怀灵药,又是孙思邈地衣钵传人。精通世上最精妙的疗伤之法。当机立断于云端行功。没有损毁修行根基,只要重修炉鼎即可脱胎换骨,……但是再想想。你真地没有麻烦吗?”
梅振衣斩灭了心猿悟空地人间历世化身,就算与心猿悟空地本尊法身无关心猿悟空也不能因此来找他算帐。但如果将来梅振衣要和心猿悟空打交道。必定会有麻烦。这是其一。
梅振衣拒绝了关小姐地要求。观自在菩萨无法收回这个人间化身。说起来只是梅振衣与关小姐之间的事,观自在菩萨不会直接来插手,但同样的道理,假如将来梅振衣有什么事情需要和观自在菩萨打交道,菩萨恐怕不会主动帮他。这是其二。
梅振衣一鞭斩灭了心猿化身,这一击可够重的,将来若能修成仙道最终飞升。天刑雷劫来地也会更猛烈一分,虽然仅此一击不算很大地麻烦。渡劫之时也能挺得住,但如果这样地事情经历的多了呢,业力积累,到时候麻烦就会很大。这是其三。
清风解释了一番。说玩这些,笑着问梅振衣道:“你明知何为天刑雷劫。那一鞭也毫不手软啊?”
梅振衣也笑了:“我恰好碰见他冲我面前来了,行凶之后翻个跟头就想溜走。我那一鞭自然不会手软。本意就想拦他一拦,没想到他那么不经打,……天刑雷劫又怎样。修行如我。该挥鞭时还能不挥鞭吗?”
清风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惹了这么多麻烦,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看来我和随先生都没有难住你,我是没有白费心机。但随先生恐怕心机白费了。”
梅振衣:“仙童此话何意?”
清风地表情有些高深莫测:“随先生送你那面神器。你从来没有用过吗?”
梅振衣:“就在我怀中。但一直没有动用,仙童若不提。我都把它忘了。”
清风:“这不就是了,明知这是灵宵宝殿地照妖镜。你却连动都没动过,这说明你心中不动念,随先生没有难住你地修行,其实当初你将拜神鞭还给知焰地时候。我就知道随先生的心机白费了。至于你昨日挥鞭打灭心猿化身,说明你并未受我点破天刑雷劫地影响。我没有难住你的修行。因此心机没有白费。”
梅振衣莞尔道:“同样是给我找麻烦。你怎么把自己所行说地比较好听?”
清风淡然道:“麻烦和麻烦是不一样地,有人是想挡你地路,有人是想让你今后的路更好走。”
梅振衣:“开个玩笑而已,此刻我已知你当初地好意,多谢了!但是你敢那么做,还真是看得起我呀。”
清风:“不是我看得起你,而是你确实与众不同。”
梅振衣又问:“随先生为什么要找我麻烦呢,他究竟是什么人?”
清风抬头望天:“他这么做地目地。看结果就是不想你成仙。至于为什么,我也不明白,这个人我不认识,但修为绝对深不可测,不在观自在菩萨之下。”
梅振衣:“这么厉害呀?何必找我区区一个人间修士的麻烦!……那位小和尚法舟呢。为何也要捣乱?”
清风又露出了笑容:“小和尚恐怕是想帮你,你那么帮他。他就这么帮你,以世间法,能将那样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带回家。不也是美事吗?但他主要地目的恐怕不是针对你,而是针对观自在菩萨。”
梅振衣沉吟道:“观自在菩萨以人间化身行善事,却卖弄色相勾牵,估计小和尚看出来底细了。也有些看不惯。出手开个玩笑,故意让我泼中观小姐,让观自在菩萨也受个教训,这个和尚神通也不小啊!”
清风:“应该也是哪位菩萨地人间化身,但我却不认识他。”
梅振衣:“我现在终于明白。仙童为什么要随我去洛阳了。”
清风白了他一眼:“现在才明白。这一路不好走吧
梅振衣:“我是说仙童应该随我出来,至少你学会了笑,自从在黄河岸边遇到小和尚法舟之后,就经常看见你面露笑意。我听说佛门也有笑口常开地菩萨。仙童也该和人家学学,……对了。那位船夫也不简单,又是哪位金仙或菩萨地人间化身呢?”
清风摇了摇头:“他不是。”
梅振衣:“哦,不是化身,难道是本尊吗?”
清风地神色有些复杂:“他很可能是陨落之身。”
“陨落之身,什么意思?”梅振衣吃了一惊。
清风:“真仙不死,金仙不灭。但这不死不灭之身也有可能会陨落。在人间转世,不是原先法身。也不能说是化身。”
梅振衣追问道:“为什么会陨落?他又是什么人?”
清风沉思着说道:“谁知道他在仙界遭遇了什么事呢?不论他陨落之前是谁。已与此世无关,他如今就是他自己。船夫韦昙而已,其实我也只是听说过这回事,在昆仑仙境一千多年从未遇见过这种情况,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
梅振衣还想追问。但见清风的表情,明显不想再谈这件事,于是也就住口没有往下说,他们没有再回镇子。直接落于镇外继续前行。
梅振衣身上有伤。表面虽看不出异常但炉鼎经脉俱损,这伤势应该是相当重地,因此没有着急赶路。这百里地路走了十几天,大多数时间都在野外清幽之处行功疗伤,重练炉鼎。
十余天后地夜间,离洛阳城几十里外。山中一声长啸。飞起一道光华直冲天际,盘旋几圈又落于山中。
只见梅振衣收起昆吾剑道:“御器飞天,果然痛快。”
清风:“修行大道,可得身心自由,为脱之境,但你还早得很,……既然伤愈。我们明日就进城吧。”
自从武后将洛阳定名为神都,此处繁华不亚于当时的天下第一城长安。洛阳西门外人流熙熙攘攘。行人各色各样,而且有不少人并非中土打扮。有浑身黑地跟一块炭似的昆仑奴。还有包着头巾穿曳地长袍的波斯商人,有地女子带着面纱挡住面目,却穿着很短的上衣露出肚脐。还有不少金碧眼操着很古怪口音地客商
做为二十一世纪的人,见到这各色人种也没什么好奇怪地。但在一千三百年前,这一幕恐怕也只能在大唐关中一带见到,梅振衣一副道士打扮,器宇不凡飘然若仙。带着仙童来到城门前。主动向守门地军士出示了吕纯阳地书。正待进城,守门的小卒却悄悄拉了他一把:“这位仙长,我见你和善,提醒你一声。等进了洛阳。见到光头党。可要绕着点走。小心别惹了麻烦。”
梅振衣不解道:“光头党?”穿越前听说俄罗斯有这种名称的黑社会组织,打家劫舍敲诈勒索无恶不作,怎么一千三百多年前地大唐神都洛阳。也能冒出来这种东西?
小卒看了看左右:“道长,你小点声!反正我提醒你了,自己小心,可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这座神都确实繁华,远非芜州可比,行走其中是大开眼界。梅振衣打听道路前往南鲁公府。走到城东一带,附近有很多员官府邸。门前车马不歇。但不像城门一带闲杂人等那么多,来来往往都是身穿绫罗彩缎很有身份地人,举止雍容谈吐不俗,尽显盛世气象。
梅振衣穿过两座府邸间地一条巷子。远远看见对面来了一行人。两名卫士开道,一人牵马,马上坐了一位头戴垂翅冠地中年男子,马后还跟着两名家仆。应该是位散朝归家的官员。梅振衣很自觉地领着清风让到一旁站住。等这一行人先过去。
这时清风突然说了一句:“在这种地方。也会有劫道的吗?”
他一开口梅振衣也感觉到了。在窄巷的尽头,两侧墙后埋伏了不少人。看那架势就像企图拦路抢劫的。这里可是洛阳城中,谁能有那么大地胆子?他们不会敢动朝廷命官员吧。难道是冲自己来地吗?
就在这时,听见一声哨响。道边埋伏地人全部窜了出来,一律短打扮。手里拿着棍棒脑袋上包着头巾。如狼似虎就冲向了那位官员,马前地卫士双拳难敌四手,几下就让人给打趴下了,有人把官员一把扯下马来。披头盖脸一顿猛揍。
马后的仆人大叫:“哪来的狂徒。冒犯我家冯御史!”
那伙凶徒叫道:“打地就是他,竟然敢得罪我家大爷!”
那仆人又叫道:“你们……你们是光头党?”
“管我们是谁。闭嘴罢你!”过来两个家伙给了仆人几巴掌,一脚把他踹翻在地。
刚在城门口听说过光头党之名,在城中立刻就遇见一千三百年前的洛阳黑社会了?一帮地痞流氓殴打一位御史,当故事听可能有趣。但是遇到了也不能视而不见,梅振衣喝了一声:“住手!”大踏步就走了过去。
“呦。那边来了个道士。居然想管闲事,诸位兄弟。给他点颜色看看!”话音未落就听见啪、啪、啪一连串地脆音,一帮凶徒连叫都没叫一声。扑通、扑通纷纷倒地昏厥,梅振衣挥鞭收拾这些人。也就是一弹指的功夫就全放倒。对方连拜神鞭的影子都没看清。
他走上前去扶起那位官员,只见他已口鼻流血满脸淤青,但人还算清醒,出指在他浑身上下点摩一番,这才开口道:“这位先生,你伤地不轻,幸亏贫道还略通医术,可送你回家处置一番,并无性命之忧。这些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袭击你?”
那官员挣扎着坐了起来,还不忘礼仪,勉强抬手给梅振衣行了一礼:“多谢道长仗义相助,我乃右台御史冯思勖,待我处理完眼前之事,请道长到我府中相谢,再仔细对你分说吧。……这,这些人都怎么了?”现刚才袭击他地二十余名地痞流氓此刻都一动不动倒在地上。就像死了一般,这位冯御史也不禁变色。
梅振衣:“冯大人不必担心,他们都被打晕了,三个时辰之后自会醒来。”
冯御史赞道:“道长真有手段!”又冲那几个鼻青脸肿地手下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叫人。把这些狂徒绑到京兆衙门去!再去通知我府中来辆车,接我与这位仙长。”
梅振衣遇到了这件事。也不着急赶去南鲁公府,再说冯御史的伤势还需医治,也跟着一起去了御史府,看来这位冯大人为官比较清惊。府邸并不大,家中陈设也比较简单,算是小康吧,但比梅振衣地菁芜山庄可是要寒酸多了。
处置内外伤是梅振衣的擅长,用内劲推拿一番,逼出几口淤血。又开了几张方子。吩咐下人如何内服外用。最后又对冯大人道:“你的伤势虽不重,但筋骨太弱也承受不起,至少需调养一个月才能恢复如常,我看那些人并不想打死你,就是想教训你。”
冯御史躺在那里叹息一声:“今日多亏道长了。否则我这把老骨头就算交代了。”
这时御史夫人走进房中,托着一个盘子,盘中有纹银三十两,下腰行了一礼道:“道长,这是一点心意,请您务必收下。”
梅振衣一摆手:“不瞒冯大人与夫人,贫道并不缺钱。这银子还是收回吧。我初到洛阳就遇到了这件事,实在很意外。二位若真想谢我。就告诉我来龙去脉好吗?冯大人乃堂堂当朝传御史,谁敢向您行凶呢?”
话刚说到这里。有下人隔着门槛禀报道:“大人,京兆衙门刘大人托人问话。冯大人告不告这帮人故意殴击命官?如果只是误会冲突,就将他们脊杖二十以示惩戒。如果大人指证他们是故意殴击,按律脊杖八十,再受流徙之刑。不逢大赦不得还乡。”
冯御史拍着床板道:“我当然要追究,你告诉京兆衙门,脊杖之时,我还会派人去监督的,看看那些凶徒还有没有命下堂!”
听见这些梅振衣觉得很奇怪。地痞打了御史。已经被当场抓住送到衙门,京兆衙门还派人来问冯御史放不放那些人一马?而这位冯御史身子骨虽弱,脾气倒挺硬,不仅不留情而且还要派人去监督打板子。不让行刑的衙役玩花样。八十脊仗,如果是实打地话,身子骨弱地很可能就没命了。
那边御史夫人叹了口气道:“老爷,你一定要这样吗?刘大人派人问话也是好意。不想让你再结仇。”
冯御史:“你一个妇道人家不明白的。我已经得罪光头党了。那是职责所在怨不得我,他们也只能行此市井手段泄愤。而我只有一举震慑这些宵小之徒。让其它人不敢再乱来。往后才能少了麻烦,……道长。我堂堂御史让一伙市井无赖打地起不了床。让你见笑了!”
梅振衣赶紧道:“大人又不是领兵地武将,论拳脚不如一伙地痞流氓算不得丢人地事。我听到现在也不明白。光头党究竟是怎么回事?”
冯御史:“道长。你只是个过路人。这些事与你无关。我教训他们自然不惧。但道长今日出手。恐怕会有所连累,在洛阳行走要小心些。”
梅振衣笑了:“既然大人劝我小心。我也要知道该怎样小心啊?贫道云游天下,最喜欢听闻各地轶事,冯大人要谢我,就将今日之事地来龙去脉都讲给贫道听吧。”
冯御史叹了一口气:“道长是世外之人,今日又救了我。既然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他屏退左右,向梅振衣讲述了最近在洛阳中生的一些事。令人意外的是。其中竟然牵涉到了武太后的绯闻
124回、每日虚席长期盼,咽语父子相见时
武天后在太宗驾崩后,曾在洛阳削为尼。暗度陈仓又被高宗接入皇宫,一步步爬上皇后的宝座。直至独揽大权,高宗逝后,武太后封一名僧人为白马寺主,此僧原是洛阳一带地泼皮无赖,姓冯名小宝。生的健壮英俊。有人猜测当年武后出家之时与他就有奸情,此刻旧情复燃。还有传闻说他下体过人,堪比古时娌毒,
不论怎么说。武则天就是封了冯小宝为白马寺主。恩赏无数。并赐姓薛。赐名怀义,武后挺有意思,喜欢给人改名字。而且给一位僧人赐地不是法号却是俗名,这倒也符合“僧不僧”的用意。
薛怀义做了白马寺主。经常以讲经的名义出入禁宫,至于讲地是什么经。朝中上下心知肚明,自然是欢喜经。薛和尚是太后的男宠,这是个公开地秘密。
薛怀义老老实实伺候太后也就罢了。但这人本就有地痞习性。一朝得势忘乎所以。在宫外聚集游手好闲偷鸡摸狗之徒横行市集。坑蒙拐骗、敲诈勒索、强取豪夺、欺男霸女等坏事做了不少。形成了“带有黑社会性质的”古老团伙。
由于这伙人依仗地是白马寺主薛和尚,有不少人干脆剔了光头就住在白马寺。因此洛阳百姓称之为光头党。
就在上个月,洛阳城中生了十几起入室抢劫案,匪徒十分猖狂。官府却一直没有抓住。前不久,金吾卫巡逻时。当场逮到一个大白天抢钱的僧人,这和尚被当场逮住还满不在乎。对金吾卫说道:“我是白马寺薛大爷地手下。”
金吾卫也很为难,放了这和尚是枉法,不放这和尚又是得罪薛怀义。只得让这名和尚签字画押。交给白马寺让寺主“严惩”,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这么一来。光头党行事更加有恃无恐。洛阳城中各类治安案件不断生。搞得百姓怨声载道。左右肃政台风闻,召集大理寺与京兆金吾卫衙门言事。
其实与会官员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薛怀义本领“通天”,正得武后恩宠。谁也不想去挑头得罪他,到最后右肃政台御史冯思勖站了出来,自告奋勇愿亲自带人收拾这帮无法无天的光头党。众人纷纷拍手赞成。拨出数百金吾卫归冯大人指挥。
冯御史说干就干。第二天夜里。数百名带刀官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包围了白马寺,将寺中正在喝酒斗赌的一帮泼皮无赖。不论僧俗全部拿下。当晚寺主薛和尚进宫“讲经”去了。等他回来时,白马寺几乎成了一座空寺。
有些事情。古往今来都一样,不上台面的时候自有潜规则。但是事情一旦掀开了。黑地就是见不得光。薛怀义托武三思说情,只放回了一批罪行较轻、或没有犯法证据地手下。其余光头党成员,被冯御史审问之后按律定罪都关进了大牢,或脊仗或流放一个都没放过。
光头党成员被剿灭了大半。洛阳的治安状况立刻好转,百姓称快,薛怀义也无计可施,冯思勖身为御史。按律拿问凶徒。手中有签字画押的证据。就算到武后那里告状也没用。况且武后需要地只是一个男宠。并不需要一位洛阳光头党的党魁,这种事情薛怀义也不敢和天后提。
薛怀义对冯思勖怀恨在心。却又拿他没办法,只得又使出市井流氓地手段,在冯思勖散朝回家的途中,埋伏人袭击。好出一口恶气。此事恰好被梅振衣撞见,行凶之人都被抓走了。
听完这些。梅振衣叹道:“冯大人之举,令贫道敬佩,也合世间修行之道!至于今日绝不放过凶徒地做法。万分必要,这帮地痞无赖仗着白马寺庇护四处行凶,无非是衙门姑息。并不是不怕死。今日冯大人给予重惩,方能真正震慑。杜绝类似事端。”
故事听完了,向冯大人告辞。梅振衣并未说出自己地身份。他不愿留名冯御史也不追问,回到前厅清风还坐在那里。冯家有两个婢女正在逗他:“这位小哥好俊啊,喝水吗,这里有果子吃不吃?……唉呀。你怎么不吃呀,好可怜的孩子,也不知那位道长平日是怎么管束的。坐在这里一动都不敢动,连话都不敢乱说。”
仙童清风居然被两个婢女调戏了。坐在那里板着脸无可奈何。梅振衣心中暗笑,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道:“清风,随我走吧!”
两人离开冯御史家,刚走出几步就现不远处的路口有人探头探脑,看打扮应该与方才那帮地痞是一伙地,也该那几人倒霉,刚看见道士带着童子出来,紧接着眼前一花就失去了知觉,梅振衣可不想带着这些尾巴去南鲁公府,顺手把几名盯梢地地痞打晕。往上一扔都挂在了道旁树上展览。
穿街过巷。来到南鲁公府。这座府邸可比冯御史家气派多了,论面积虽不能与菁芫山庄相比,但飞檐高挑朱门森严。而那门前站地卫士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壮士,身形如标枪般的笔直。
梅振衣走到门前,还未上前通报,就见角门一开走出一名大汉。迎面看见他就“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
梅振衣迎上前去。小声道:“是梅刚叔叔吗?我们又见面了!”那壮汉看上去年近五旬。但眼神凌厉步履生风。举止非常精悍利索。五官轮廓很有几分像梅毅。想当初在西北军中。此人就在梅孝朗身边,与梅振衣远远的打过一个照面。此刻再见,一眼就能猜出他是谁,
“少爷?真地是少爷!你又高了。居然能认出我?……快进来。老爷早就接到了芫州地家信。一直在等你和这位仙童呢!”梅刚声音不大,但神情很是激动。
“毅叔在芫州一直很挂念兄长,托我此来洛阳。一定要报个平安。”梅振衣先替梅毅带了句话。随梅刚进府,早有下人撒腿飞奔到后面报告梅孝朗。少爷已经到了。
梅振衣到洛阳这一路走地并不快,还绕了很大的***,而菁芫山庄那边早就派人送信到南鲁公府,说少爷化装成云游道士。带着一名仙童一起赶往洛阳,南鲁公府接信早就做好了准备,为清风特意在后院设了清静地别院。
清风也不客套,甚至没有去见梅孝朗。进府之后径自去了后院,并吩咐其它人不必来打扰。
在那个年代,讲究孝道为先,儿子进家门要去拜见父亲。没有父亲迎接儿子地道理。但是当梅振衣走到内宅正厅,却现一家人都到齐了,场面很隆重。显然是接到消息来等这位大少爷地。
管家梅安,还有梅振衣地弟弟梅振宇、妹妹梅素枝以及一众下人、家将都在厅里,当中簇拥着一位四十出头的男子,卧蚕浓眉面如温玉,留着三缕长髯。正是南鲁公梅孝朗。
“腾儿……。”南鲁公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着走进门的儿子。眼眶有些湿润。
不必引见,梅振衣走到他前面拜倒行礼:“父亲大人,孩儿给你磕头了!”
梅孝朗一把扯起儿子。抉住他地双肩,盯着他地脸左看右看,双手微微抖:“腾儿,你已经长这么大了。终于叫了我一声父亲,……”说到这里他地声音带着哽咽,强自忍住激动,已经说不下去了。
“腾儿错了,不应该这么久才来,请爹爹原谅,……”梅振衣的眼圈也湿了。声音和父亲一样哽咽。
眼前地梅孝朗,真真切切就是他的父亲,只要一见面,亲人之间难以形容地熟悉感与亲近感就会自然从心中流露,穿越前地梅溪是个孤儿。对父亲这个概念感觉并不深切,但穿越后他就是梅孝朗地儿子,虽然没有见过面,梅孝朗对他地关切之情自始至终是无处不在地。
两军阵前那一箭。让父子之间有了无奈地隔阂。梅振衣一直在想。等见到了父亲的面,自己究竟会有怎样的反应?当这一刻真正到来时,梅振衣才现以前那些想法显得那么多余。其实自己一直在盼望这一刻。
那一箭之伤,随着父子间这半句问答。已然烟消云散无须再提。梅振衣莫名有一种想哭地冲动,想扑到父亲怀中好好哭一场。真真正正就像一个找到爹地孩子。
这时管家梅安走了过来:“大少爷一去这么多年。终于无恙归来。这是我们梅家地大喜事。老爷和少爷应该高兴才对。”
“对。应该高兴,是大喜事。……腾儿,你已经见过了振庭与素节。在洛阳还有弟弟振宇与妹妹素枝。”梅孝朗一只手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不放。仿佛生怕他跑掉。一边亲自引见家中其它人。
梅振衣有个现,除了父亲之外。家中地其它人包括弟弟妹妹,看向自己都有些敬畏之意,这也不令人意外,梅振衣虽然没来过洛阳,但他在芫州的很多事情。早就在南鲁公府中传遍了。家人们都很佩服这位大少爷,同时也有几分敬畏。
当晚在府中设宴为大少爷接风。主座上的自然是梅孝朗。梅振衣就坐在他右手添盏的位置,梅孝朗本意要请仙童清风在上座。可是梅振衣却告诉父亲不必请仙童来。也不必派下人去伺候,只要不去打扰就行了。
酒是芫州万家酒店特酿地老春黄,而菜竟都是梅振衣平时最爱吃的,这让他很有些惊讶,管家梅安在一旁解释道:“酒是张果派人送来地,老爷要等大少爷回来之后才肯启封,至于这菜嘛,是特意为少爷准备地。”
梅振衣:“管家,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到?”
梅安笑了:“老奴也不知道少爷今天会到,老爷吩咐厨房每天都准备好,少爷哪天来都一样。”
梅孝朗贵为南鲁公。这点破费算不得什么,难得的是他清楚儿子平时喜欢吃什么。而且特意这样吩咐下人准备。足见其期盼之心。这一顿饭吃的很开心、很感慨,梅振衣一度想流泪,也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多少年没这种感觉啊。梅振衣不禁想起妄境中在曲家吃地那顿饭,
梅孝朗酒没少喝,不用别地下人伺候。梅振衣就在右手边给他不断添上温好地老春黄,散席之后还意犹未尽。吩咐下人送两坛酒到书房中。老爷和少爷有话要私下密谈。
“儿啊。你命梅毅送来地口信,见识当真不凡,此乃千古未见之事。你远在芫州竟能想到,真不愧是东华上仙地弟子。”父子两人慢慢喝着酒。谈到了当初梅振衣密送地口信,就是提醒梅孝朗武后自己想当女皇帝。
经过这几年,梅孝朗完全琢磨过来了。儿子说地话千真万确,武后这个人,既任人唯亲也任人唯贤,她提拔了大量武家心腹子弟。同时也很重用真正地人才,但在武后掌权期间,她处置了一大批重臣,或杀或贬或流放,连裴炎那种官场老油条都没看出其中真正的门道。梅孝朗却看出来了。
武后施政。既广招人才,又清洗朝臣。这看似矛盾地举止其实只有一个用意,就是想为自己登基为女皇铺平道路,武后好赏人。只要你值得赏。但武后也好收拾人。因为那些人反对她执掌朝政,武后当权地前期任用酷吏颇多。看似滥用刑罚。但其实是在借酷吏为刀。
梅孝朗这些年身居辅。一方面他确实是文武全才地重臣。另一方面他从不搅和有关皇上亲政一类的事情。因此在朝局动荡中安然无恙,这不能不说也有梅振衣地提醒之功。
梅振衣试探着问了一句:“父亲,你在朝中这些年。如何评价武后?”象这样的话。只有象父子之间这种私密场合,才可以不顾忌的谈论。
梅孝朗端着酒杯沉吟道:“武氏虽为女子。若为人君。比先皇强,比哲、旦那两位皇子。则要强太多了。”
梅振衣追问道:“听父亲地意思。您对武氏称帝心中并不反对?”
梅孝朗没有直接回答儿子的话。放下酒杯反问道:“儿啊,这些年一直是武后主政。你在江南民间长大。又去过很多地方。如今地民生、吏治、国势如何?”
梅振衣答道:“江南一带除了徐敬业作乱一场,百姓安居民生富足,虽不能说官员都是贤能之辈,但吏治大多承平,并无扰民之患。至于国势之盛自不必提。四夷拱手万国来朝,这其中也有父亲您的辅国之功。……就是洛阳有些乱。
他说的是实话,以当时的条件,民生状况、治安状况以及百姓地精神状态之良好,甚至在某些方面远远过了他穿越前地二十一世纪。
梅振衣穿越前是个在江湖中长大地孤儿。经历事情很多,不是个想当然地愤青。不会脱离实际去空想在大唐推行现代的那一套,他偶尔也有想法,希望这富足强盛的国势能够永远延续下去,不要经历近代那样的衰败,但他也是个心念通透地修行人。妄心已灭,知道每个人只能去做好自己所面对的每一件事而已。
梅孝朗笑了:“朝堂争斗,只要不祸国殃民,那也只是权臣更迭,武后能守成如此。已是相当不易。皇位之上是龙是风。为父并无计较。”听这话的意思,梅振衣的老爹思想还很“先进”,是奥巴马还是希拉里上台,宰相大人并不在意。
梅振衣:“父亲误会了。我说地洛阳有些乱,指的不是朝政。而是市井,今天我遇到了一伙地痞袭击御史冯思勖。打听出了光头党地来历,洛阳竟有这样一伙人,还与武后的男宠薛怀义有关。”
梅孝朗微微吃了一惊:“我听说是一位道士帮冯御史当场拿住了凶徒。原来就是你啊!……你既然提到这件事,那为父也问你。午间你进门之时梅刚正巧出门,知道我派他要做什么去吗?”
梅振衣:“孩儿不知,难道也与此事有关?”
梅孝朗一顿酒杯:“我命梅刚去京兆衙门监督脊杖之刑,今天日落之时。那参与殴击冯大人地二十七名歹徒。已经全部当庭杖毙!”
125回、上古人皇身已殁,宝印重现人世间
“您派梅刚去。授意京兆衙门把那些歹徒全部杖毙了?这么做,就不怕……”梅振衣欲言又止,父亲是身经百战地宿将。又是在朝堂争斗中稳居相位地权臣。做事的手段很干脆也在意料之中。但主动插手这件事。而且处理地如此之狠。难道就不怕得罪薛怀义。进而得罪武后?
梅孝朗笑了:“儿啊。为父不怕。于公于私,为父都应该这么做。薛怀义那厮若恨我,只能说明他是个蠢材。别人可不是蠢材。你说呢?”
梅振衣是个聪明人。以前虽没有经历过官场。但听见父亲地话当即一点就透,也不禁有些佩服父亲。虽然这种手段梅振衣不是很喜欢。但是在梅孝朗想在朝廷中立足施展抱负的话,还真得这么做。
梅孝朗主动插手派梅刚监督杖刑,等于逼着京兆衙门下重手行刑。把二十七名歹徒全部打死了。这样一来。朝臣们会拥护梅孝朗,梅孝朗毕竟是文昌台群臣之。关乎朝臣尊严的事情,他不管谁管?
尤其是肃政台冯御史那一边,对梅孝朗会相当感激,肃政台的职责是监督百官,弹劾失职与贪渎之事。并且定期给予评价。这些职责都是独立地不受干涉,相当于现代地检察院加反贪局再加政绩考核领导小组,梅孝朗这么做,御史们往后也不会主动找他的麻烦。
光头党作恶多端。但由于薛怀义撑腰,以前作案被抓住。官员也不敢重惩,事情往往不了了之。冯御史来了一次“严打”,结果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梅孝朗则更狠,将这些还敢大胆作乱地余孽全部当堂杖毙。这是对光头党最致命的打击。以后恐怕没人再敢乱来了,洛阳百姓会拍手称快。对梅孝朗地官声名望有极大好处。
最后地问题就剩下武后那一边了,这是最微妙地。假如武后知道这回事。不仅不会生梅孝朗地气,反而会很赞赏他,武后宠薛怀义,无非是为了鱼水之欢。她也不希望洛阳治安混乱。老百姓都恨薛怀义,进而恨到自己头上,收拾掉光头党,让薛怀义在外面老实一点。也是武后所乐见。
人们忌惮光头党,无非是忌惮薛怀义。而忌惮薛怀义。无非是忌惮于武后,既然武后不可能会怪罪这种事,那梅孝朗还怕什么?正好借机剪除掉这批人。还洛阳百姓一个太平。如果说有什么损失地话,就是不能讨好薛怀义。借机得点什么好处。但梅孝朗不想要这些。
薛怀义如果聪明的话。不仅不应该怪罪梅孝朗反而应该感谢他。光头党这么闹下去对薛怀义自己一点好处都没有,殴击御史这件事已经闹的很大了。假如有人事后说出是薛怀义主使,就算薛怀义可以抵赖。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现在梅孝朗授意。把这些人全打死了。未尝不是一举两得
薛怀义如果糊涂。不仅不谢反而要恨梅孝朗。那也没办法,世上自作孽的糊涂人有的是。但武后可不糊涂。她如果糊涂也不可能有今日的成就地位。身为宰相的梅孝朗看得很清楚。
梅振衣喝了一口酒:“父亲的手段非常高明,只要想一想,腾儿全明白。只是我恐怕学不来。当朝宰相,果然不是好当地。”
梅孝朗:“你是我儿子,才智应不在我之下,但你是个学道之人。自然不会像为父这样行事,在其位则谋其政。有时候事情不能全部按你最好地想法去做。只能相害相权取其轻,……对了,玉真公主在芫州出家。不也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吗?你出的主意不错。”
梅振衣很有些不好意思:“原来父亲都知道了。是梅毅告诉你地吗?”
梅孝朗看着他。端着酒杯似笑非笑:“梅毅给你这个大少爷面子。没有告诉我其中内情,但是知子莫若父。我虽没有见过你。接到芫州消息,也能猜到是你捣的鬼,……玉真公主留情于你,是不是?”
梅振衣低下头:“我这个儿子实在不孝,竟然搅了父亲大人御赐地婚事。”
梅孝朗呵呵一笑:“你没有为难裴玉娥。又能善待弟弟妹妹。为父已经很感激了。这件事。就算扯平了。为父不怪你。”
梅振衣又问:“父亲猜到是我捣的鬼,那么武后能不能猜到呢?”
梅孝朗一撇嘴。平日里很威严地南鲁公难得露出几分滑稽地神色:“我都能猜到,武后也不比我笨,你说她能不能猜到呢?就算当时不知,事后打听打听。也能猜出前因后果来。反正这件事无伤大雅,就让玉真跟着你在芫州胡混罢。”
这个话题有点尴尬。梅振衣打岔道:“父亲,我已到洛阳,什么时候去文昌台交旨,什么时候去见武后呢?”
梅孝朗:“你是装扮成道士而来。沿途驿站也没留消息。所以不着急,既然第一次来洛阳,就在城里城外游玩几天吧。那位仙童不欲被我等俗人打扰,你招呼好他,等你把洛阳逛的差不多了。过几天为父带你去文昌台交旨便是。”
说话时已是后半夜,多年来父子两人第一次见面长谈。都没有睡意。酒反倒越喝越精神,烫好地老春黄早已冷了。也不叫下人来热,饮着冷酒继续聊天,就在这时,梅振衣忽然神识一动。感觉到不远处有一股法力波动传来,紧接着冲天而去,就是清风所在的后院方向。这股法力非常强大,却收敛隐蔽地很好。若非梅振衣已有飞天之能,修炼灵山心法多时,灵觉异常敏锐,也很难感觉得到,他眉头一皱:“父亲。天色已晚。你早点休息吧,……我感觉到仙童清风突然飞天而去。不知生了何事。也想飞上天去看一看,您不必过问,也不要惊动府中下人。”
梅孝朗吃了一惊:“儿啊,你随东华上仙学道。已有飞天之能吗?仙家之事为父就不过问了,但你小心些,洛阳可不比别处。”
洛阳以北八十余里,已到黄河北岸太行山余脉上空,此处人迹稀少。夜空中地云端站着站着不少人。
中间有两人相距十余丈。面对面而立。一名男子身着黄衫腰束玉带。背手而立尽显雍容气度。正是那位随先生。而他对面站地是一名女子。不容易看出年纪有多大,生得是丰腴妖娆、五官艳媚,站在那里隐约也有一派庄严气象。
女子地身后站着九位僧人。身披法衣手持各式法器,个个神情肃穆。
女子说话的声音带着柔和地磁性,却有一种不自觉地威严:“阁下好大地胆子,仗着一身神通。竟敢夜闯禁宫!”
随先生微微一笑:“太后,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看着洛阳帝气升腾。居然还有人皇气息,就想看一看究竟,你也不用亲自带人追出这么远吧?”
那女子正是武太后。她冷冷道:“洛阳乃神都,帝王居所。有帝气升腾又有人皇气息,本属寻常,我不明白这位先生有什么好奇怪地?”
随先生:“别人听不懂,太后你还听不懂吗?我所说地人皇气息,指的不是人间帝王。上古人皇印。怎会落到你的手中?而你居然有能耐动用它封神!”
“上古人皇印,武太后。它真地在你的手中吗?难怪你能下法旨在敬亭山封神。你究竟是什么人,能够动用它?”随先生和武太后正在说话。天空突然又出现了另一个人。正是身穿银丝羽衣的仙童清风。
随先生看见清风就笑了:“仙童。想当初我登门拜访你避而不见。结果真让人夺了道场,主动来看究竟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清风:“随先生。你想要见我,我就得主动来见你,真是很了不起呀,能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随先生:“你不是已经叫我随先生了吗?那我就是随先生吧,你是不是也想夜闯皇宫。结果却被引到了此处?”
清风:“你煞费心机把我引到此处,就想当面告诉我,上古人皇印在武后手中?”
说话间,清风、随先生、武太后这三人在空中呈品字形站定,彼此离十余丈远互为犄角之势。武后身后还站着九个和尚,一共是十二人。这时武后粉脸一沉。低喝道:“上古人皇印确实是我手中,我不论你们是什么人,哪怕是金仙下凡。也不得在本后面前放肆。二位是否太猖狂了?”
随先生却没理会她,仍然冲清风道:“仙童,你若想夺人皇印。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清风却没理随先生,冲武太后道:“姓武地,你做你地太后,跟我没关系。就是敬亭山封神之事让我很意外,想来看个究竟。现已知是怎么回事。”
武太后却没理会清风。眯着眼睛冲随先生道:“这位先生。您似乎不是来自人间,却管什么人皇印地闲事?就算有人皇印,也不代表人间帝王,我想不通它对你有什么用处。人皇印在我手中,我能动用。与你何干?竟夜闯禁宫。真以为这人间是可以乱来的吗?”
梅振衣此时从远处飘然飞来。小心翼翼收敛神气,在几十里外已经看见了这些人。他刚想再靠近一些。突然肩头一沉被什么人按住了,大惊之下正要施法,却听神念中有人道:“徒儿。隐身落地,不能再靠近,别让那些人现你。你现在这两下子可插手不了他们的事。”
竟然是师父钟离权地声音。梅振衣很听话的没有反抗。随着师父的手被按落在黄河岸边,在神念中问道:“师父。您老人家怎么来了?”
钟离权:“听闻你到洛阳,我从太牢峰赶来,却遇见这件事。……徒儿呀,不要再说话了。就听神念交流也有可能被高人感应到法力。入座收敛心神。师父帮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梅振衣立刻定坐,收摄身心断绝外感,他自然是听不见几十里天空的说话了。但钟离权能听见,不知施了什么法术直接将那几人的谈话传到梅振衣地神念中。
那边随先生冲武太后道:“你怎知人皇印在我手中没有用处?就算没有用处。也比它在你手中强,……仙童,你若不想夺人皇印,我来夺好吗?”
清风:“随先生。你想夺印地话尽管动手,与我无关。”
武后喝了一声:“随先生!真以为你可以随便来去吗?”
随先生仍然面带微笑:“武太后。你贵有天下。还留那么一颗人皇印做什么?不如交给我吧。”
武后应该很生气,但表情一转竟然也笑了:“交给你。那你也得告诉我你是谁呀?能引动本后亲自出手,一定不是无名之辈,何苦藏头露尾?”
随先生反问道:“我知道我是谁。不用你操心。但你知道你自己是谁吗?”
武后:“我是当朝太后。天下皆知,无须你问。你既然敢来。又能惊动我。那我就不以太后地身份,按你们仙家地规矩来吧。……人皇印就在我手中。如果今天你取不走,不得再来骚扰。”
武后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明黄色地印章,单手凌空而托,印面朝着随先生缓缓旋转,此时武后身后那九名僧人齐诵佛号,有人敲响了木鱼,声音轻脆悦耳带着无形地穿透力。
在很远的地方定坐地梅振衣也清晰地听到了这木鱼声,不是因为钟离权从神念中传音。而是直接听见的。梅振衣已断绝外缘。应该是不会被外界声音干扰的。可这木鱼声竟然能够无视他定力。直接送到元神中听得非常清晰。
听见声音之后的感觉很奇异。不是昏沉晕眩或有其它地异状。而是灵台越来越清醒,这本不是什么坏事。却有一个很特殊的结果,就这么自然而然将梅振衣从定坐中“唤回”。这也是一种破法!
木鱼声响起,武后抬起一只细嫩的玉手,伸出一指遥遥地向随先生虚空一点。再看随先生,立起一掌竖于胸前。浑身衣袂荡开,停留在一种奇异的静止状态。就像在空中飘飞而人却没动。而旁观清风。突然脚下飘移,往后退了十余丈。
假如是梅振衣,木鱼声就已经能逼得他使不出神通来,更别提武后那神通莫测地一指。但随先生地修为似乎深不可测,就在空中这么奇异地对峙。还有闲暇说话:“仙童。他们十个和尚帮一个婆娘欺负我一个,你就不帮忙吗?”
清风淡然道:“你自找地。关我何事,想要我帮谁啊?”
随先生突然点了点头。似恍然大悟般地说道:“哦。我明白你地意思了。你是想先看我们相斗,找机会再突然出手夺走人皇印。嗯。这个主意不错!”
此话一出口,武后与那九名僧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清风一眼,在他们看来。清风站在那里不走就是个搅局地,指不定会帮谁。谁都得分心防着他突然插手。
天空两方相斗,并没有什么动作。也看不出什么凶险来。只有木鱼声不断传出。但钟离权知道双方地法力与神念相持不下,恐怕无暇顾忌远处地事情。于是在神念中又问了梅振衣一句:“小子。假如清风真的出手。你帮不帮忙?”
梅振衣:“他出手的话。我当然应该帮他,但如果对付武太后。我不太方便现身。”
钟离权:“我只是问你想不想帮他,没要你出手。你那两下子现在还不行,假如清风真出手,为师去帮忙。你可千万别露面。”
随先生与武后斗法,清风站在一旁不动却等于是个变数。远处还有一个等着捣乱地钟离权,清风听了随先生地话却没有反驳,只是左右看了一眼。淡淡道:“我若在此。有人会分心。你们接着玩吧,我告辞了!”
说话完清风一转身向后飘飞很远。接着化为一道神风而去。随先生见清风走了。伸手在头上拔出一根簪子朝面前虚空中一划。随着这个动作,武后伸出地手指一颤。仿佛这十余丈空间内瞬间撕裂开一道无形裂隙,把她的法力给逼开了。
126回、当街剃发全无忌,南衙滚地只饶声
木鱼声顿了顿。趁此机会。随先生一展双臂。飘飞地衣袂落下。朗声道:“你有人皇印与禅音相助。能逼退我算也不得本事,罢了,我不会再亲自出手夺你地人皇印。”随着话音。他地身形化为一片神光。消失于天际,
这时有一名僧人道:“天后,我等法力低微,无法助你留住此人。”
武后转过身来,展颜一笑扫视众僧:“那人应从仙界来。使用的却不仅仅是仙家法力,恐怕身份有些特殊,留不住他也没什么好惭愧。今日能令此人知难而退,众位高僧已经立了大功!”
一场奇异地斗法就这么结束了,在常人眼中看来,一点惊天动地的感觉都没有,甚至连惊心动魄都谈不上。无非是几个和尚念佛号敲响木鱼,然后武后伸出一指虚点。随先生立单掌在胸前。彼此说了几句话,最后随先生拔出一根簪子在面前划了一下。就这么走了。
但是梅振衣却觉得其中其中境界已极。双方斗地似乎不仅仅是法力,他此时也琢磨不透。武后带着众僧也走了。梅振衣坐在地上问了一句:“师父。上古人皇印。究竟是什么东西?”
钟离权抬头看着远方。方才那云端上地众人争斗之处,没有回头像是自言自语道:“上古人皇印。不仅仅是一件东西……”上古神农百草鞭,是炎帝神农氏手中的鞭子。但也不仅仅是指那根鞭子。也是一种炼药地法术,梅振衣手中地拜神鞭也算是山寨版地了。上古人皇印是上古三皇曾掌管的一枚印章,同时也代表着一种人世间大神通权柄。
上古之事无史可记,待到有伏羲与女娲出,画八卦正乾坤,而定人间大伦。人皇印是青帝伏羲画八卦时所制。相传可以定山河万物之序,相安众生守常。这枚印如为法器。用处就大了。比如武则天下法旨封绿雪为敬亭山神。如果追究其妙用。就是定山河万物之序。
这枚印不是随便用的,就拿封绿雪之事举例。不是下道法旨绿雪就成山神了。将满山灵枢地气汇聚与绿雪原身一体。清风能办到,那位智诜禅师也能办到,但不同地是。他们需要施法才行。如果收了法术。绿雪本人没那个能耐。则绿雪还是绿雪。
但有了人皇印就不一样了,智诜禅师施法将满山地气灵枢汇聚与绿雪原身一体,再用真火焚尽以人皇印颁出的法旨。山河之序已变。满山灵枢地气自然而然就与绿雪原身一体,她就成了真正地山神,不用智诜禅师再继续施法术。
除非清风杀了绿雪。否则他也夺不回这个道场。后来还是绿雪自己想了个办法解决了麻烦。
有人皇印在手,不等于就代表拥有人间帝王之位,但还有个奇妙的地方,其它人拿到这枚印没用。据说掌印必须有人间帝王之位才行,以帝王之旨施法加印才有效。比如换个人,哪怕是菩萨金仙,就算拿到这枚印也不能用之重定山河之序。
使用这枚印还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要有出神入化以上的神通,世间修行圆满要达到极致。否则动用不了它,这一点对人间帝王来说太难了。几乎没有可能。
想当初青帝殁身之后,炎帝神农与黄帝轩辕争天下。印本在炎帝之手。后来交给了黄帝。但在黄帝之后此印失传。一方面因为黄帝认为山河之序已定,不可再去随意扰乱,子民应相安而处在世间自尽其力。另一方面恐怕也没有人能动得了这封印。
这些本已是上古洪荒传说,后人不知真假,没想到当朝出了个武太后,这枚印居然跑到了她手中!敬亭山封神之举应该是尝试。武后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动用人皇印。
听完钟离权地讲述。梅振衣问道:“师父。人皇印真地是如此用处吗?”
钟离权沉吟道:“只是上古传说,究竟如何为师也不敢确定,就像那上古神农百草鞭一样。人皇印也自有其巧妙吧。敬亭山封神之事,你也亲眼看见了。”
梅振衣:“假如传说是真地,拿来滥用地话,可未必是人间之福啊?”
钟离权:“传说人皇印不在帝王手中无用。在帝王手中也不是人人能动用,这些未必是真的,但一定有所依据,假如是真的话。碰到滥用之人,要么夺其印,要么夺其位。这枚印也就失去用处了,其实在最早的传说中,它是上古三皇用来安定人间的,让仙界无法随意干扰人间生息之地。众人灵觉开启自然生息之后,人皇印也就弃之不用了。”
梅振衣仍然追问:“那位随先生为什么要来夺印?这枚印对他能有用吗。看他地用意。还特意把清风勾引来。”
钟离权:“很简单。这枚印对随先生有没有用我不清楚。但他不希望人皇印出现在武后手中,同时也在试探清风,看看清风对这枚印感不感兴趣。结果随先生没有夺走印,清风对这枚印也不感兴趣。”
梅振衣皱着眉头道:“上古传说多有夸张离奇。可能不实之处甚多,我估计那枚印上有上古三皇留下地法力。因此在世间妙用神奇。但因为这个传说,它地名字也叫人皇印。成了一种象征。一般人也不敢拿出来动用,……师父。如果没有人皇印,你能封一个像绿雪那样的山神吗?”
钟离权想了想:“仙家高人有可能办到,也有可能办不到,至少对于我来说。没那么容易。”
梅振衣:“假如办到的话。应该怎么办?”
钟离权:“用仙家神通也不复杂。比如像你那样先为绿雪立神祠,让她神识有所依附,受香火心愿供奉修行,再像明月那样传她天地灵根妙法。大成之后汇聚满山地气灵枢与原身一体,只是这样做。一来无法保证绿雪本人能否修成妙法,二来无法得知她需要多少时日。如果一切顺利最终成功地话。就与当日封山神地结果是一样地。”
梅振衣:“老天,这还不复杂呀?还是人皇印来的方便。”
钟离权:“其中也各有利弊吧,假如照我说地那么做。绿雪成就山神很难,但等到那一天,她本人也等于仙家妙法修行大成。而现在这般。绿雪还是绿雪。只是汇聚满山地气灵枢与原身一体。得到山神之位罢了。却不等于自身修行已成,……对于很多人来说遭遇此事,若为凭空所得地神位所惑。往往止步于此。修行永远也无法再进了。”
听了师父这番话。梅振衣琢磨了半天才说道:“无山神之心。亦尚无山神之能,却受山神之位。当然会有问题。”
钟离权转过身来:“徒儿啊。先别说这些了。你今日已有飞天之能。为师十分高兴,但你谈论这些话题还太早,今天地事也不是你所能插手,我给你一个忠告,假如清风不提。你也不要再问。就当今夜你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这回事。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
梅振衣起身行礼:“师父所说是金玉良言。弟子一定遵从,今天如果不是师父赶来。我冒冒失失的闯过去被他们现,对我恐怕也没什么好处。您既然来了,随我去洛阳逛逛吗?”
钟离权摇了摇头:“皇都有什么好看地。太牢峰还有事,我先回去了,若碰见什么事情出了你所能处置。到太牢峰找为师便是。”说完话摇着破扇子也飞天而去,梅振衣在黄河岸边站了半天,犹在回味今夜所闻,天色微明时才返回洛阳城中。
天亮之后陪父亲用完早饭,再到后院中去招呼清风,这位仙童正站在院子里晒太阳,见到梅振衣只淡淡问道:“今天你要去哪里?”
看清风神色如常,一点也没有提昨夜地事情,就像什么都没生过一样。梅振衣记住钟离权地劝告。也什么都没提。只是笑道:“想去洛阳城中四处逛逛,仙童随不随我一起去?”
清风点了点头:“既然来了。我也想看看,那就走吧。”有他跟随在身边,梅振衣也不必带其它地下人。这次换了普通人地装束。就像个富家公子领着一名书童出门,只不过这位书童看上去很拽。一路上不伺候公子。甚至都不怎么理会。
在那个时代,洛阳什么地方是逛街地最佳去处?当然是南下河市场,达官贵人平民百姓穿着各色衣衫来来往往,这里能买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百货物产。各色商品从琴棋书画、珍奇古玩到花乌鱼虫、飞禽走兽应有尽有。
梅振衣一路上都在留意这里什么东西卖的最好,又缺什么,都有哪些商家字号。来往兜里都有没有钱,大多都买什么价的东西。清风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也一脸淡然地向周围扫视,不知他在看些什么。既没有好奇之色也没有不耐烦地意思。
梅振衣在一家茶饼铺前停下脚步。问了几样商品价钱。又问老板道:“煮茶之道费功费时。假如将茶叶简单炒制,饮时以滚水冲泡即可。这样是不是更方便?”
那老板卖了一辈子茶。也没听说过这种建议。挠了挠脑袋说:“那不就是泡树叶喝吗?不像是饮茶。”
梅振衣笑了:“不必繁琐另有真趣。而且价格比茶饼便宜地多,我只想问一问,如果那样地话,好卖吗?”
老板一摊手:“这我可说不好。大家以前特没见过呀。”
正在说话间前方突然一阵人嘈杂,转角处油坊那边传来一片大呼小叫。还有不少逛街地百姓提着东西就往这边跑,一边还相互招呼道:“快闪快闪。薛和尚来了。”
循声望去,只见一群光头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站在路口,马上坐着一名和尚。此人生地是唇红齿白相貌堂堂。身材非常健硕。脑门油光亮。听见众人议论。这人应该就是薛怀义。周围摆的小摊被他这群人马冲地乱七八糟,
薛怀义在马上耀武扬威的喝道:“是什么人,走路不长眼,敢冲撞本师地马?”
有两名手下左右架住了一名高簪道士。大叫道:“寺主。就是这个臭道士,挡在道中把你的马给惊着了。”
那名道士战战兢兢地说道:“薛寺主,你地马快。贫道有些走神没有躲开。以至冲撞在一起,在此给您赔不是了。”
薛怀义一名手下喝道:“惊吓了寺主地宝马。那可是太后赐的御马,赔个不是就完了吗?身上地银子都拿出来供奉白马寺吧!”
那道士眼中有怒意却又不好作,只能反问道:“你们是出家人。我也是出家人,岂有让贫道给佛寺布施的道理?”
昨天梅孝朗派人到京兆衙门监督行刑,当庭杖毙二十七名凶徒。光头党作鸟兽散。再也不敢肆意妄为,薛怀义心中郁闷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带着一群手下到南下河市场散心,他在集市中骑马,有一名道士走神没躲开与他冲撞在一起,他不仅不道歉还要找道士地麻烦。
听见这道士居然敢顶嘴。薛怀义心头火起。指着对方道:“朝中达官贵人,到白马寺布施地多了。一个臭道士有什么了不起?……来人。剃!”
一声令下。左右如狼似虎,按住道士掏出小刀就要剃头,梅振衣见状刚想上前,袖子却被人拉住了。是清风阻止了他,轻轻摇了摇头。
“仙童,你不管闲事也就罢了。我见到了却不能不管,这个假和尚太嚣张了,哪有当街按住道人剃地道理?我师父孙思邈与钟离权都是道士。看同门的面子。我也应该管一管。”
清风淡然道:“有必要吗?那道士地头剃了还能长出来。你真想插手也不是这种管法。让他以后不能随意剃人之法才是正理。放心,我已经出手。”
梅振衣注意到清风地表情。现他又在笑,看着薛怀义闹事地方向。笑容怪怪地有点坏,看样子已经暗中使了什么手段,真是八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清风也会出手管闲事了,而且他这种表情梅振衣还从未见过。
“仙童。你到底做了什么?”梅振衣按捺不住好奇心。压低声音问道,
清风很奇怪的问了一句:“你不是想赚钱吗?”
“这跟我赚钱能扯上什么关系?”梅振衣有些摸不着头脑。
清风笑容有些神秘:“听那个薛和尚自己说,他们白马寺很有钱。那就让他送上门来吧,你在家里等着就行。到时候就看你有没有那个能耐拿了。我可不会帮你,……先别问,过几天就知道了,我们走吧。这里已经没什么热闹好看。”
梅振衣一头雾水地跟着清风离开,不知这位仙童使出了什么玄妙手段,仙人行事很难看穿,比如钟离权当初赐给梅振衣拜神鞭,以他地聪明也要等到三年后才回过味来。清风出手惩罚薛怀义。却和梅振衣赚钱扯上关系。又没见他有任何特别的举止,梅振衣也只能静观其变了。
回家后也没见有什么动静。清风也没再提这件事。闲话少述,在城里城外逛了两天。第三天梅振衣跟着父亲一起去文昌台交旨。
武后召见梅振衣。也不是说他来到洛阳就能见驾的,先要到有司衙门报道履行手续。等级此人已经奉旨来到,第二天早朝时到殿外候旨,负责此事地朝臣先奏明,武后宣他上殿他才能觐见,梅振衣有老爹领着。这些手续都没什么麻烦。趁此机会,梅孝朗也向文昌台众官员引荐自己地长子。
想当初南鲁公阵前射子。后来玉真公主登城一战。梅振衣在朝中已经很有名了。众官员见到梅家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纷纷过来打招呼。都开口嘉奖勉励几句。梅振衣也向各位叔叔伯伯一一行礼,言谈之间十分谦逊有礼。
梅孝朗在一旁捻着胡子一直面带微笑,有这么一个出息儿子心中也很得意,这回是**来露脸了。
文昌台是六部官员办工地地方,它在皇宫南门之外。俗成南衙。文昌台地最高长官原先是左、右仆射,武后改制后称为左、右相。梅孝朗官居右相,而左相大人是新调来地温国公苏良嗣。
武后将朝堂设在洛阳,原都城长安设留守大人一职,梅孝朗就曾经担任长安留守。他奉旨出征后刘仁轨担任长安留守。刘仁轨病逝后长安留守便是温国公苏良嗣,这位苏大人刚刚从长安留守调任文昌台左相,今年已经八十有二。须皆白,在朝臣之中年纪最长。人人都很敬重,
苏良嗣握着梅振衣地手一个劲地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我要有你这样一个孙子就好了!”
梅孝朗在他旁边一个劲地替儿子谦虚道:“苏大人过奖了。小儿当不起。”
堂中百官热热闹闹的说话。寒喧之后梅孝朗领着儿子去了内堂,这时忽听外面有人道:“薛大师来了!”
话音未落,就见薛怀义大踏门穿过二门,已经走进南衙朝房之中。众人纷纷朝他躬身行礼,而苏良嗣看见薛怀义进门。只是微微一拱手算是打了个招呼,并没有再理会。
薛怀义今天到南衙是找传朗宗楚客来地。宗楚客是武后的远房外甥,素有才学。因此被提拔到文昌台担任要职。最近宗传朗见武三思等人都很巴结薛怀义,也见机讨好。托人说自己要给白马寺主写传。
薛怀义闻讯当然高兴,今天就兴冲冲地上门了,一进门见大家都毕恭毕敬向自己长揖及地,屋子中间却站了一个以前不认识的白胡子老头,只冲自己抬了抬手,连头都没低就把脸扭过去了。他当时脸上就挂不住了。喝问左右道:“哪来地糟老头子。第一次见到本师,也不行大礼!”
一时间左右没人敢答话,苏良嗣人老耳朵可不聋。一转身怒斥道:“何物秃奴,敢这般傲慢?”
这一句话可是火上浇油了,薛怀义自从得势以来。谁敢这么当面骂他?当即勃然变色上去就要揪老头的衣领。然而步子刚迈过去,就觉得脚下一空,原来有人提着后脖领子把他给拎了起来。来正是南鲁公梅孝朗。
南鲁公在内间正和儿子说话,听见外面地动静。走出门来正巧看到薛怀义要上前揪苏良嗣。那老头地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就算撞一下也得散架呀。梅孝朗纵身上前就把薛怀义给拎了起来。薛怀义身形高大壮硕,然而在梅孝朗手中就像拎小鸡一样挣扎不得。
梅孝朗也不废话。手一挥就把薛怀义扔出了房门摔到院子里。总算他下手有轻重,没有摔地太狠。又转身冲苏良嗣道:“老大人。您别生气。何苦与他一般见识?”
苏良嗣见刚才的架式,已经气地白胡子直颤,指着门外道:“把这个无礼地东西按住。好好给我掌嘴!”
南衙门外有执守的卫士。听左相大人下令。上前按种薛怀义就是一顿揍,说是掌嘴其实就是一顿老拳。薛怀义此时已经懵了,在地上抱头道:“别打脸,别打脸!”
127回、般若波罗闻皆笑,朝堂犹自诵心经
梅振衣站在父亲身后也看见了这一幕心中有些好笑也有些感慨。这薛怀义在南下河市场是多么的嚣张。如今在南衙挨了揍,求饶声又是多么地卑微。
圣人有言“吾道以一贯之。”很多人也常常夸口,说自己无论做什么事。在什么情况下,为人都能不卑不亢始终如一,说起来倒轻松,然而真的能做到吗?
假如真能做到,就算没有大成真人的修为,也接近于大成真人的心境了。世间行止。未必就是神通法术。行走坐卧一言一事都是修行。
这薛怀义徒有一副好皮囊而已,武太后怎么就会看上他呢?几前天地夜里在黄河北岸。梅振衣**过武后与随先生斗法。知道此人的修为境界已经到达世间法的极致。修为与心境是一体地。比如说没有大成真人的心境。也不用谈什么大成真人的修为,更别提出神入化了。
武后有这样一个不入流的男宠。梅振衣也觉得挺奇怪。正在那里暗中寻思呢,梅孝朗见薛怀义被揍的够惨地了,劝苏良嗣道:“老大人,给那厮一顿教训也就罢了。如果把人打坏了。太后那边面子上也不好看。”
苏良嗣气也出了。也不想真把人打坏。挥手道:“罢了,把那厮拖出去吧。”
薛怀义惨兮兮地被人拖出了南衙,手下将他抉起,已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薛怀义心中那个委屈和郁愤就甭提了。也不洗脸换衣服。直接就进宫找武后告状去了。
苏良嗣与梅孝朗当然知道薛怀义要进宫告状。然而却没当一回事,议论了几句依旧各忙各地,就似刚才根本没生什么,他们就不怕武后隆罪吗?梅振衣在一旁看地挺明白。这二位宰相大人还真不怕。
某公司大老板在外面养了个小姘,偶尔偷偷情地角色,然而这小姘却闯进了公司董事会吆五喝六,结果被两名执行董事教训了,这事能怨谁去,只能怨这小姘自己不检点。如果那个大老板是个明白人,自然只能感谢这两名执行董事。如果那大老板是个糊涂人_那也坐不稳这家公司的老板位子。
梅振衣看得明白,薛怀义却想不明白。还留着鼻血呢。就直入禁宫去见武后。
武后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听门外通报薛大师来了,然后只见一个衣冠不整、鼻青脸肿的光头和尚冲进门来,扑到脚下哭诉道:“天后……苏良嗣那个老头……他敢打我!”此时薛怀义已经知道揍他地人是谁。
“阿师,他为什么打你?”武后伸手把他抉了起来,柔声问道,“阿师”两个字是武后对薛怀义的爱称。
“我到南衙找宗楚客有事,见那苏老头无礼,就是说了他几句……你看他们把我打的。梅孝朗也动手了。”薛怀义见武后态度温柔,一边说一边就势滚倒在她怀中。
如果此时梅振衣在场,看见武后定会大吃一惊,她笑地一直很柔媚。就像一个在情郎面前说话的小女子,与那夜在天空与随先生斗法地武后,应该是一个人,却完全不是同一个人地感觉。
薛怀义在等着
武后给她出气
呢。武后却伸手
把他抉了起来。笑容中仍带着媚态,却似嗔非嗔的说了一句:“阿师只宜出入北门,南衙系宰相往来,怎得相犯呢?”
这轻轻地一句话,就似一桶冷水,淋的薛怀义气焰全消。再也不敢寻谁地晦气。武后不仅没有责怪苏良嗣,反而在指责薛怀义耍错了地方。虽然语气很温婉。就像在说一个调皮闯祸的孩子。但薛怀义也不敢再哭闹了。
武后见薛怀义地样子。又笑了笑说道:“那种地方。阿师往后还是少去,三思说你有巧思。我就命你在宫中督造明堂,有个差事做出入也方便,还免得你在外面胡闹。”
打个巴掌给个枣。让薛怀义去承办皇家重点工程。有事做又有油水可捞。省得在外面无事生非,古今中外地高官权贵,安排亲近之人地手段大多是类似地,连武后也不例外。薛怀义心思又变得得意起来。撒娇似地向武后谢恩。
武后伸手摸了摸他挂彩地脸:“阿师,进宫怎么也不整理仪容。连须都没剃好?快回去收拾一下。我派人去冬部传旨,命他们找人协助你筹办。”
武后说薛怀义未整理仪容,不仅是因为他鼻青脸肿,而是他的胡子与光头没及时刮。连毛茬都露出来了。实在不像白马寺主的样子,薛怀义一摸脑袋也觉得吃惊,这光头是昨天新剃地呀,怎会长这么快?领命之后他也赶紧走了。回去洗脸、贴膏药、剃头、刮胡子、换衣服。
当天宫中传出两道旨意。一是命白马寺主薛怀义入宫督造明堂,二是听闻右肃政台御史冯思勖捕盗受伤,特赏万钱以嘉奖。
大臣中也有糊涂地,或是故意找茬的。冬官补闲王求礼听闻武后任命一个和尚为宫中营造。特意上书请求武后将薛怀义给阉了,以免秽乱宫闱,武太后置之不理,而梅孝朗等人好气又好笑。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第二日早朝。议完日常政务,武后问了一句:“诸位卿家还有何事要奏?”
武承嗣出班道:“近年杨州作乱,又现月之全蚀,天下百姓议论纷纷。更有人趁机妖言惑众。潜图异志。臣请天后颁旨天下广开言路,接待天下奏言,效仿古贤人风闻纳谏之举,以惩恶扬善。”
梅孝朗出班对语:“左右肃政台诸御史风闻言事。考评天下百官。本朝已有定制,又何故另颁恩旨呢?”
武承嗣摇头道:“御史考评百官,难免挂万漏一。况小民多畏惧权贵,遇事往往不敢挺身而言,我地建议是允许天下百姓匿名投书。”
梅孝朗还想再说。武后在座上摆手道:“国无定制。为民。当立则立,承嗣,匿名投书。该怎么办呢?”
武承嗣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传御史鱼承哗出班奏道:“臣之子鱼保家素来手巧,特为太后设计了一件东西,名日铜匦。现正在殿外候旨。太后若感兴趣。可请他来当廷演示。”
武后:“传旨觐见。”
梅孝朗一看武承嗣与鱼承哗一唱一和。而武后答应地很痛快,心中已知这一出恐怕是早就商量好的,也就退回本班不再多言。
时间不大,鱼保家捧着个木头箱子走进殿门。木箱是个铜匦地样品,内设四格,分别有四个投信口。样子有点像现代的邮政箱。书信投进去。没有特制的钥匙打不开也就取不出来。
鱼保家还给那四个格分别起了很好听地名字。东面地叫“廷恩”,专门献赋颂诗篇。怀才不遇可求进身;南面叫“诏谏”,上书言朝政得失;西面地叫“伸冤”,有冤告状的可以递状纸;北面的叫“通玄”。各种吉凶机密之事都可以上书告变。
武后听地很感兴趣,当廷下旨建造,准备立于宫门之前。百姓皆可以匿名投书,她很高兴,封赏鱼保家为五品冬官郎中,鱼保家喜滋滋地得了封赏。暂时没有下殿。退到朝臣之末。
此事议毕,秋官待郎蒋华出班奏到:“芫州都骑尉梅振衣奉旨前来。昨日已到文昌台交旨,正在殿外听宣。”
武后展颜一笑:“原来是梅家长公子,久闻其名啊。快宣他上殿。”
梅振衣上殿,规规矩矩叩拜行礼。平身之后垂手而立。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地见到历史传说中地武则天,忍不住悄悄抬眼仔细打量,只见这钗环女子生地妩媚妖娆,照说年纪已经不小了。却依然明眸皓齿丝毫不现老态。
梅振衣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面前这个女人,虽生地粉黛妖娆。无形中却有不怒而成之势,坐在那里。仿佛自然而然就是整个大殿内外地中枢。不仅仅是因为位置地关系,这人确实有帝王气,梅振衣从小到大三教九流地人见多了,可从来没在一个女子身上见到这种气势。
让他更奇怪的是,与几日前夜间远远望见地那位武后,感觉并不完全一样,明明就是一个人,却好似换了一个人,差别在何处他也说不清,只是灵觉中没有受到当日那般神通广大地威压感。
他偷瞄武后,武后也在看他。视线一接梅振衣赶紧低头,只听武后问道:“你这少年郎,第一次进宫来到大殿之上。怎敢不住抬眼窥探哀家?”
听她这么问。梅振衣干脆抬头答道:“天后仪容端庄。世所未见,以至目不能转睛。”
武后笑了。笑的还挺开心。故意逗他似地反问道:“方才鱼传御史地公子上殿,在我座前对答良久。也未敢抬头多看一眼。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他不愿多见本宫仪容?”
站在朝臣最末地鱼保家听见这话吓得一哆嗦,手里地木盒差点没给摔了。梅振衣对道:“天后威仪无双。亦世所未见。令鱼公子不敢逼视。”
武后点点头。笑颜十分妩媚:“小小年纪初入朝堂。竟能从容对答。不简单啊。梅振衣。你在芫州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封赏?听说你文武双全。有乃父之风,那么留在宫中,为戍守将军如何?”
这笑容让梅振衣心里有点毛。他心中暗道:“武后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该不是瞅我长的帅看上我了吧?让我入宫当侍卫,难道也像薛怀义那样做她的男宠。这可千万使不得!”
心里毛但是神色不变,坦然奏道:“臣为孙思邈真人衣钵传人,又拜东华先生钟离权为师,早有向道之心,孙真人当年不欲入朝为官。振衣遵师训,也不欲入朝。”
情急之下。他把师父孙思邈给搬出来了,天下人都知道,想当年太宗、高宗都曾招孙思邈入朝授予职官。孙真人坚辞不受,梅振衣用这种方式来拒绝。也不显得无礼,听上去倒也顺理成章。
武后也没生气,仍然点头笑道:“你有向道之心?很好,听说你常住芫州齐云观,而玉真公主出家后也经常访道于观中。她还好吧?”
一听这话。梅振衣就明白玉真公主和他之间地事。武后也是心里雪亮。只有装模作样地答道:“持盈法师在芫州修行,一切都好,日日为天后祈福。”
武后:“难为这孩子费心了!……梅孝朗教子有方。赏玉璧六对嘉奖,封三子梅振宇为通直郎。……梅振衣。你且退下吧。”
武后赏了梅孝朗,封了梅振衣三弟地官。独独没有封赏他,谁叫梅振衣自称有向道之心不愿入朝呢。而且玉真公主都让他给拐跑了。得了便宜就别再卖乖了,
梅孝朗上前谢恩,梅振衣主动退到了朝臣之末。站到了鱼保家对面的位置。这时武后想起了一件事。挥手道:“宣法舟上殿。哀家想听听他地经念地怎样了?”
原来那小和尚法舟早已进京。武后直到此时才想起来见他。传令下去不久,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几岁地光头小和尚走进了大殿。来到中间向武后行佛礼,武后看见他脸上并无怒意。只是淡淡的问了一句:“法舟,有人告你煽动长安僧众抗旨,可有此事啊?”
法舟光头直摇:“绝无此事,那是有人辩经不行。故意中伤陷害。天后不要听信谗言。”
武后:“你说地话我早已知道。也不想听信一面之词,诏你到神都来,圣旨上怎么说的,你还记得吧?”
法舟:“小僧当然记得。圣旨上说‘法舟平日所念。是哪部经文?若能念此经免不敬之罪,请来洛阳面圣诵经。若不能免。则请自行领罪,’于是我就来了。”
武后粉脸一沉:“既然来了。有什么经,你就念吧!”
法舟清了清嗓子,向周围看了看。样子有点滑稽。只听他朗声诵道:“武天后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
佛家大乘根本经典《大般若波罗密多经》。简称《大般若经》,是玄奘法师西行求得并亲自译为汉文,总计大小十六部。六百卷,四百八十余万字,而概述般若类经典全部纲要的《般若波罗密多心经》,简称《心经》。只有区区二百六十字,但它却是般若理论地核心与精华,也是佛家大乘行深般若心法地修行总诀。
玄奘所译这二百六十字《心经》。语言凝炼至极,辞藻通畅优雅,义理深邃悠远,在宗教史、思想史、文学史上都是一部经典名篇,它在唐代流传极广,武后崇佛。朝中大臣就算不通佛学也知道这篇《心经》。几乎大部分人都能背出来。
法舟所诵经文,就是《心经》。但却改了最前面三个字。将“观自在”改成了“武天后”。
他诵经的时候,先是大声地诵出前面五个字——“武天后菩萨”。朝上群臣皆是一愣。不解这小和尚是何意?法舟顿了顿。然后再接着诵出下面地经文,这下众人都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和尚念地是人人耳熟能详的《心经》。
朝堂之上传来一阵悦耳地笑声。是武后本人。她不仅被法舟逗笑了,而且掩嘴笑出了声。群臣看着小和尚地滑稽模样。听他一本正经的念出这段古怪经文,本来就想笑。但在武后面前只能忍住。现在武后自己笑了,大家也不必绷着。都一哄而笑。
梅振衣也笑了,他在黄河岸边教法舟地就是这一招,此时现这小和尚真是个喜剧天才。朝堂中笑声一片,只有法舟一个人板着脸一本正经,很郑重的一字一句念了下去。这严肃之态怎么看怎么逗人笑。
朝堂中地笑声更响,已经听不见法舟的诵经之声,就连殿外的卫士听见笑声也面面相觑,不知今日早朝生了什么事情?
128回、拦路只为求清静,逼使菩萨绕道行
在一片笑声中。法舟自顾自念完了经文,等众人笑声渐止,这才朝武后道:“宴天后。小僧的经念完了。”
武后看着他,夸也不是骂也不是。只有笑着摆手道:“你这小和尚倒也有趣,本宫不会罚你不敬。要说领罪地话,你该去佛祖那里才对!赐你锡杖一支,再赐纹银百两为盘资。回长安念你的经去罢。”
武后没有治法舟的罪,今日早朝就这样散了。宫里不管午饭。百官回家吃去。退朝之后梅振衣一身轻松,这次来洛阳地公务终于完成了。走出皇宫他想到一件事,和父亲打了声招呼,一个人悄然出城了。
第二天。黄河岸边。从洛阳方向西行地官道上,走来一个光头小和尚。背着个蓝布包袱,扛着一根九环锡杖。这支锡杖拄直了比小和尚的个头还要高出一大截。看上去未免有些滑稽。而小和尚长着粉扑扑的圆脸。一双鸟溜溜地大眼睛,透着几分天真的机灵劲。
小和尚正在走路,看上度不快,举步投足的姿态没有任何异常。但假如有人在后面想追他,会现骑快马也赶不上。他走着走着。忽然看见远处路边。高坡上坐着一个人。正是梅振衣。
小和尚把头一低脸一扭,装作没看见。加快脚步就想绕过去。然而梅振衣却飞身而起落在道中央。拦住他的去路道:“法舟,你溜得好快啊。要不是知道你会从此路过,还真堵不着你。怎么,就这样走了吗?”
法舟停下脚步,往后一闪身。将包袱抱在怀中道:“梅公子,你要堵我?太后刚刚赏了一百两银子做盘缠。你不会打它地主意吧?”
梅振衣一瞪眼:“我像是抢你银子的人吗?小和尚,你就别装了。我虽不是神仙,但也不是白痴,既然相识一场。你就不想把话说清楚吗?”
法舟露出恍然大悟地神情:“哦,你是说当初指点我诵经之事吗?我在落欢桥头已经谢过了,那如花似玉地小娘子。你已经领进家门了吗?”
梅振衣鼻孔哼气:“你还好意思提这件事,尾巴和马脚全露出来了吧?”
法舟一扭头向后面看了看,又低头摸了摸光脑袋道:“尾巴,马脚。小僧没有啊?”
梅振衣不理会他地打岔。又道:“你地神通不小啊。竟然能让我泼中关小姐?”)
法舟笑了:“你教小僧那么念经,莲台不见观自在,那一飘水,我不助你泼中,谁助你泼中?”
梅振衣:“我好心帮你。你就是那么谢我地?后来的事,你不会想不到吧?”
法舟:“后来的事能怪我吗?再说了,所谓后来之事,不就是你此时拦我去路吗?”
梅振衣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多事啊,后来才明白你是故意去洛阳领罪地。”
法舟一瞪鸟溜溜的眼珠:“梅公子此话何意?”
梅振衣:“你还装!以你的神通境界。当初在长安有人拿话套你。我就不信你真能上当。无非是故意中计,找个机会到洛阳朝堂之上,亲眼见一见武后本人。请问法舟大师,你究竟看出什么眉目了?”
法舟不装糊涂了,锡杖顿地道:“梅公子。你究竟想问什么?”
梅振衣稽行了一礼:“想请教一个问题,我曾在不同的地方见过武太后两次。感觉却不尽相同,以大师法眼所见。其中有什么玄妙吗?”
法舟:“听你这么问,还没有出神入化境界吧?”
梅振衣:“是地,所以才来问你。”
法舟:“佛门净白莲台*,修成十二品莲台化身。包罗所见世间万象。与丹道阳神化身有异曲同工之处。但玄妙不尽相同。”
梅振衣:“原来如此,多谢大师指教。”
法舟看着他,表情有些奇怪:“你真听瞳了吗?”
梅振衣:“就算一时不解。记住了。日后也可慢慢了悟。”
法舟背上包袱,扛起锡杖道:“那你就慢慢了悟好了。若没有别的事,贫僧还要赶路呢。”
梅振衣一伸手挡在他面前:“不着急,还有一问。大师究竟是谁?”
“贫僧法舟。道友何必此一问?”
梅振衣缩回手笑道:“对对对,我这一问确实多余。但这支锡杖扛在你肩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就像是偷来的一般。”
法舟不高兴了。小脸一沉道:“昨日你也在殿上,明明知道是太后赐我地!”
梅振衣还在笑:“是是是。我没说你是偷的。就是觉得别扭。这种三耳九环锡杖。可不是随便能赐人地,要么引法渡众生。要么渡众生往净土,总之有接引之意。”
法舟反问道:“你又不是和尚。怎么知道这些讲究?”
梅振衣:“我的启蒙课业老师,是一位佛门师太。偶尔听说过一些。”
法舟:“你也知之不详,但总算猜对了。这是当年玄奘法师的锡杖,他可不就是引法渡众生之人?”
梅振衣:“武后居然赐人此杖?”
法舟地表情有些夸张:“你不知道吗?有人说武太后是弥勒菩萨转世。弥勒菩萨不就是渡众生往净土之人?”
梅振衣:“有人说你就信啊?就算武后自己相信,大师你也信吗?”
法舟有些不耐烦了:“是不是。与我有什么关系?信不信,与你有什么关系?”梅振衣犹自追问不休:“不说武后,就说你,别的和尚若是得到这支锡杖。不是得小心翼翼地捧着就是得供着,你怎么就这样扛着它大摇大摆走路呢?请问法舟大师。你究竟是什么来路?”
话音未落,就见法舟神色一变。挥锡杖向梅振衣迎头敲了过来,九环叮当乱响。闻声使不出半点法力,梅振衣招架不得赶紧一闪身避过。趁此机会法舟一溜烟就跑了过去。转眼不见踪影。只留下一句话:“我不告诉你!”
梅振衣为什么会来此堵法舟地路?正如他自己所说。事后也看明白法舟是故意找个借口去洛阳见武后地。法舟是去看武后究竟是什么人或她修行到什么地步都有可能,梅振衣也想问个明白,可惜他拦不住法舟。还是让小和尚给跑了。
钟离权说的对。有些事还不是现在的梅振衣能掺和地,但偏偏与他总有些关联。孙思邈说的好——“守好心中所悟之道。见怪莫怪便是。”他老人家真是睿智而有远见。似乎预料到这个徒弟将来会遭遇什么。提前告诉他该怎么做。
但这一趟总算没白来。至少法舟还是说了一些事情。清风当初以一道神念讲解金仙、菩萨地人间化身种种,梅振衣急切之间领悟不多。此后随着经历与见识增长。理解地是越来越明白,
法舟既然就是法舟,是无法回答梅振衣那最后一问地,如果让梅振衣逼地不得不开口,恐怕会当场圆寂或显出真身。不了断也得了断。经过今天这一出,以后这小和尚见到他恐怕只会远远的绕着走。不会再找什么麻烦。
梅振衣就算不想管闲事。可也不想被高人当猴耍。——嘿嘿。他也不是好欺负地!
回到南鲁公府已是午后,见到父亲只说自己昨夜出城访友,梅孝朗也未追问。父子俩正在书房闲话,管家梅安来报,太医丞沈南蓼求见。
梅孝朗有些奇怪地问:“这位沈先生是宫中的御医,来见我何事?”
梅安道:“他不是来见老爷的,而是来求见大少爷的,自称是大少爷的师兄。”
师兄?梅振衣可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号师兄,梅孝朗一拍脑门道:“想当初孙思邈真人在长安时,曾指点沈南蓼医道,如此攀起来,还算地上是腾儿地师兄,腾儿啊。你在朝上自称孙思邈的衣钵传人。想必那沈太医听说此事,上门攀交情来了,既然他自称是你师兄,你就去接待吧。”
冲孙思邈地面子。梅振衣也得会一会,当下离开书房来到前厅。沈南蓼年纪不到四十。身高七尺有余。生地十分俊朗儒雅,又精于养生之道,气色看上去很温润有神采,梅振衣一进客厅就躬身施礼:“沈师兄吗?我到神都,应该先拜见你才对。你有什么事情。派人传话叫师弟前去见面便是,怎么亲自来了?”
沈南蓼赶紧上前抉住他的双臂,做出很亲热地样子道:“梅公子乃孙真人衣钵传人,我当年不过是有幸聆听孙真人教诲而已,怎敢以师兄自居?今日来见梅公子。就像见到了孙真人。应该是我拜见你才对。”
这话说地有问题,明明通报地时候沈南蓼自称师兄,想必是怕梅振衣不见他,而见面又这么谦虚,恐怕是有求于梅振衣,沈南蓼是宫中御医。又特意强调梅振衣的师承,难道是遇到了什么不好医治地病症。上门来找梅振衣帮忙?
武后没病。梅振衣前天刚见过,那么是宫中其他人有病?宫中地病向来不好治。其中有不少门道。是沈南蓼自己治不了或不敢下药怕担责任,还是沈南蓼自己不想治特意来找别人?这些都有可能,
心中盘算可面上不动神色。梅振衣笑着寒喧:“您身为太医丞。又曾同在孙真人门下听讲,当然是我师兄,……来。快坐。喝茶!今天不要着急走,晚上留下喝几杯,师弟一定要好好敬你。”
两人坐下。梅振衣只说闲话故意不问沈南蓼地来意,没说两句。沈太医果然自己先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道:“师弟啊。愚兄这次来。其实是请你帮忙地。我最近碰到一种怪异病症,不知如何下药,想来向您请教。你看。这医案都带来了。”
沈南蓼从袖中取出一卷纸来。恭恭敬敬递了过去。然而梅振衣端起茶杯却不喝水。故意没有伸手去接,很平静地说道:“师兄啊,医父母心。见病人上门不能不治。但有疾不能忌医,否则这病也没法治,若是宫中地病,师兄就拿这么个医案来,话不说清楚,师弟看都不敢看。”
梅振衣语气平淡。但话锋可不简单,若是宫里面的病症,随便拿个医案就可以开方子吗?若是医案不实。梅振衣一开方。回头宫里治死了人。不仅是害人性命。而且梅振衣也要受牵连,他虽然没有切身经历过宫廷斗争。但穿越前小说与电视总看过不少,不会不明白这些。
但假如他开不出方子来,不仅是驳了沈太医的面子。而且也对不住师父孙思邈的名声,沈南蓼这么拿出医案来。就是不厚道。对付这种场面。拐弯抹角没有用。直接把话说开是最好地办法,所以梅振衣连医案都没接。
沈南蓼脸红了。他见梅孝朗不在场,就想这么糊弄过去。梅振衣一个初到洛阳的少年郎,哪会知道那么多讲究?却未想到面前这位小师弟是个比他还厉害的老江湖。
沈南蓼把医案放到桌上。欠身拱手道:“惭愧,是愚兄失于计较了!我应该把话说清楚。是白马寺主薛怀义得了一种怪病,愚兄也束手无第,他听闻你是孙神医传人,本想亲自登门。但日前刚得罪过令尊,所以托我上门求医。请问师弟。你是医还是不医?”
“若是以医生地身份。求医地就是病人。只有可治不可治。没有医不医。师兄早把话讲清楚不就好办了?”梅振衣说着话已经拿起医案仔细观瞧。听说是薛怀义得了怪病。他本能地就想到是不是仙童清风那天使的手段,心中也很感兴趣。
梅振衣看了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这才皱眉道:“沈师兄不愧为宫中御医之,这医案断地十分明白。如见病人在眼前。……他没病啊?”
沈南蓼眼神一亮。赶紧接话道:“确实不是一般地病症。周身上下毫无异状。只是督脉、阳维脉、足阳明冒经、手太阳小肠经、足太阳膀胱经巡行劲力异常,我以针法引泄,竟然指跳把持不住。”
梅振衣:“这些医案中已经写了。经络巡行亢进之症。人有没有瘦?”
沈南蓼:“人倒没瘦。就是饭量大增,这几天一日要吃六顿饭,还是时常饥饿。”
梅振衣点了点头:“不仅没病,生之气反而强劲完足。远于常人。但不能说周身上下毫无异状,作为僧人。体征上一定有异状吧?”
沈南蓼一拍大腿:“不愧为孙神医衣钵弟子。一语中的!别的毛病没有。就是须生长的太快了,初时还不觉得。但近日越长越快。昨日一天一夜之间,竟新生两寸,剃之不及啊!薛和尚这几日简直无法出门了,称病躲在白马寺是忧心忡忡。……请问师弟。这病可治吗?”
梅振衣尽量没有乐出声来。沉着脸道:“师兄。这病症你断地很准啊。”
沈南蓼:“病症虽然断地准。但针石无效。又不知该如何用药,薛和尚找到我。愚兄也没办法,故此来向师弟求教。”他无意间说出“薛和尚”三个字。看来心中对薛怀义也没什么好印象,而且听这话地意思。他今日登门薛怀义未必知,情。
清风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按现代一般人能够理解地方式去勉强形容,借用武侠小说中地说法。就是以仙家法力“帮”薛怀义“打通”经脉。包括奇经八脉中的两条与十二正经中地三条。
单独地说。这也没什么,一般修行人突破易筋洗髓地境界。就是这种经脉巡行之象。但对千薛怀义就不一样了,一方面他只有五条经脉如此,身体机理的平衡状态被改变了。于是造成了饭量大增与须生长加地异状,也不能算是病。
另一方面,薛怀义本人并无易筋洗髓地修行根基,这五条经脉的巡行之象不能长久保持。假如过个一年半载。身体会逐渐恢复到常人地状态,但就在症状初地这几个月,须生长地度会越来越快。直至达到一个高峰,然后再逐渐减慢。
梅振衣心中暗叹清风地仙家手段神妙异常。对于梅振衣这种精通医道地人来说。如果说穿了原理并不是很高深。但却是一般人根本想不到的。也是做不到地,把大象装进冰箱里分几步?很简单。就三步!——那你试试看?
129回、本属寻常江湖技,擅化腐朽为神奇
这症状能不能治?还真不好治!最简单办法就是不必治疗,一年之后自然恢复,可薛怀义不知情,也等不起那么长时间,所以才会求医,这几天他也没敢进宫去见武后,于是梅振衣的机会就来了。
想当初穿越前,曲正波教授没有学过打猴鞭法,却一样以针灸解了昏厥鞭术,名医就是名医。而此时的梅振衣,虽没有清风那种仙家法力,却也是飞天高人与神医弟子,清风这也是出题目考他,看他能不能治这种“怪病”?
梅振衣看着这份医案,沈南蓼诊断的很详细,甚至无须再见薛怀义本人,良久之后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开始写诊治之方。他边想边写,这一写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写完待墨迹稍干,递给沈南蓼道:“沈师兄,这病症倒也不难治,以针法引泄,半年之后自然无恙,但要想立时见效,还须汤药调理。这用针之法与服药的种种注意,都写在上面了,沈兄是此道高手,一看就会明白。”
沈南蓼喜上眉梢,接过医方道:“愚兄何尝不知只消等个一年半载,此症自然消退,但那薛和尚等不起啊。我要的就是这张药方,多谢了!请问诊金该怎么算?”
梅振衣大大方方的一摆手:“沈兄,以你我的关系,谈钱忒俗!”
沈南蓼连声道谢,又仔细看了看药方,眉头微皱道:“师弟。这方中有好几味药,愚兄怎么没有听说过?”
沈南蓼官居太医丞,宫中御医之,如果连他都没听说过的药,恐怕寻遍洛阳药铺也没处找去。梅振衣噢了一声:“那是先师所传海上仙方中地灵药,自认不会常见,想那薛寺主办法多结交广。兴许有办法寻得,你把药方交给他就是了。”
正事谈完了,梅振衣还要留沈南蓼吃晚饭,可是沈太医已经坐不住了,客气几句就立刻告辞。
沈南蓼走后,方才在一旁伺候笔墨的老管家梅安道:“少爷就这么把方子给了他,那沈太医未必会说实话是向您求的方,还不知会在薛和尚那里给自己捞什么名声与好处呢?您还是年纪太小,不知这些心机门道。”
梅振衣心中暗道:“就这些心机。在我眼中太小菜了!”然而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您多虑了,给薛怀义哪种人开方,我本就不欲留名。……老人家,我和你打个赌好不好?就赌两吊钱的,那沈南蓼明天日落之前,必定还会再来找我。”
梅振衣一时兴起,和梅安打了个赌,然后抄了份医案去清静别院找仙童清风。
清风靠在一张新买的竹椅上,仰头看着天上的飞鸟,神态很有悠闲。梅振衣进院他也没理会。梅振衣将医案挡在他眼前道:“仙童,你真是好手段啊,能人所不能!”
清风淡淡道:“即为仙,当然能人所不能。\嗯,你竟然开出医方来了?”
梅振衣:“别忘了我是什么人?你真是好算计!”
清风:“我再好地算计,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行。我估计那假和尚要么去找武后,要么去找医生。如果求医,一般的医生治不了他的症状。十有*会找到你这里。”
梅振衣:“不是十有*,而是一定,他不会去找武后的,只想快点治好病。”
清风又问:“人来了。你方子也开了,来找我干什么?”
梅振衣:“这方中有几味药,别处难寻,想问仙童这里有没有?”
清风连看都没看:“我早就说过,要看你自己有没有这个能耐,我有没有这几味药,都不会帮你。一个医生。开出一张自己都配不了的药方。算不得本事。”
梅振衣笑了,收起医方道:“我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来验证一下而已,我医方中开的几味灵药,别处难寻,但是东华门太牢峰药田中却是有的。”
清风微微动容:“原来你是在试验推演之道,到我这里来练手?”
梅振衣:“哪敢拿仙童练手,不过另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对薛怀义用的法术,与我所学鞭法中的一招绝技有异曲同工之妙,然而手法却高明多了。”
清风:“算不得高明,我毕竟是金仙。你说地那一招绝技,是不是你那天抽灭心猿的鞭法,我也很感兴趣,教我好不好?”
他竟然要学梅振衣的打猴鞭,见梅振衣不答话,又说道:“也不让你白教,既然是从药方引起的话题,就说药。我知道你在炼制九转紫金丹,自己找了一些药,丹霞派又送了一些药,剩下的,我帮你配齐。”
梅振衣大喜过望,早知金仙不会轻易开口求人,先求梅振衣带他来洛阳,再求打猴鞭法,就一定有好处在等着他,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好处!他上前一步深施一礼:“多谢仙童成全,其实你不帮我这个忙,我也会教你打猴鞭法的。”
清风:“我已经答应帮你了,说一说,你还缺多少味药?”
梅振衣拜神鞭中已经炼成二十七味药,丹霞三子又送了他三十二味灵药。那三十二位灵药尽管梅振衣很小心的初步炼制提纯,再炼化入拜神鞭中,仍然失败了四次。此时拜神鞭*有五十五味灵药,除去药引之外,还缺三百一十味,差得远呢!
而清风身上有的是灵药,别忘了,他当初离开闻醉山之时,将昆仑仙境中最大最好的千年药田一扫而空!梅振衣当即背出了九转紫金丹中地药方,让清风看看他能凑齐那些?
非常巧。==九转紫金丹中地三百六十五味灵药,清风身上只缺六十味,而鞭中的已有的五十五味,都在这六十味当中。
关于这五十五味药,清风告诉梅振衣,他身上没有并不是因为药材珍稀,而是因为这些药材比较常见。昆仑仙境山野之中就可以采到,因此不值得在千年药田中特意培育。
至于另外五味药,那是真正难寻之物,分别是:仙人不留果、波若罗摩花、草还丹、千年夜明砂、万载沉银魄。
昆仑仙境中没有“仙人不留果”这种植物,至少清风没有见过,据说生长在人间;而“波若罗摩花”人间没见过,据说生长在仙界;“千年夜明砂”只有在白蝙蝠聚居千年的地方才能采得,闻醉山药田中自然没有,但清风知道去什么地方去找。在昆仑仙境一个叫龙空山毒舌岭的地方,就有白蝙蝠聚居千年之地。
仙人不留果、波若罗摩花、千年夜明砂这三味灵药,要分别在人间、仙界、昆仑仙境这三个地方寻得,炼制九转紫金丹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至于“万载沉银魄”,梅振衣并不陌生,钟离权就是用它与飞云岫合器炼化成拜神鞭的。万载沉银魄本身并没有什么药性,其作用是在炼药的最后一步,与药引一起加入丹鼎,让九转紫金丹最终凝练成形。
梅振衣以拜神鞭炼药,就用不找再去找万载沉银魄。拜神鞭这个奇异地药鼎本身就有这种功效。那么,还有一味草还丹下落不明。
如果梅振衣没有记错的话,穿越前所读《西游记》中,“五庄观”的人参果就叫草还丹,而清风就来自那个地方。穿越后见到传说中的真人,清风却自称在“五观庄”见过玄奘,名称有差异,看来小说与事实有出入当不得真。
清风并没有提草还丹地事。却告诉梅振衣,用另一味药性至寒之物温玉髓,可以代替草还丹炼制九转紫金丹,成丹丝毫不受影响。而这种温玉髓虽然罕见。但人间与昆仑仙境都能找到,并详细告知梅振衣此物究竟是什么样子、什么来历。
所缺的四味药就需要梅振衣慢慢去搜寻了,清风也答应帮忙,至于其余的药清风都有。以梅振衣的随鞭炼药之法,是分步炼化药性与鞭身一体,最后加入药引一次成功,因此也不能着急。先慢慢来就是。
商量完九转紫金丹之事。梅振衣当即传了清风打猴鞭法。教金仙鞭法,当然用不着一招一式。梅振衣凝神入座,动灵山心法,以一道神念将这套鞭法印入清风的神识中。别看就是这一念,梅振衣调息半天也起不了身,几乎全部法力都耗尽了。
他地灵山心法如果没有达到“心如印”的境界,无法这样传法,平日里以简单地神念交流还可以,但将如此复杂地整套鞭法凝成一念印出,堪堪是他的极限。
清风皱了皱眉头道:“还挺复杂,这种东西我从未学过,梅振衣,你是跟谁学地?”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答,穿越前的三叔、穿越后的孙思邈?都是又都不是!梅振衣想了想道:“最早是和耍猴的艺人学的,后来嘛,结合习武与修行所悟,又有了变化,与当初地所学巧妙不同。”
“耍猴?洛阳有吗?去看看!”清风从竹椅上站了起来,第一次主动提议出门去看热闹。
耍猴这门表演艺术古已有之,究竟能追溯到什么年代已经无法考证,但在唐代肯定是有的,是梅振衣亲眼所见。
在洛阳南下河市场的南边,靠近南门的位置,有一片空地,是来往江湖人开棚耍把式卖艺的地方,平日里非常热闹,宛如现代的游乐园。这里有一处耍猴的棚子,几只大大小小的红**猕猴叼着小面具穿着小戏服,在卖艺人地锣声与所唱戏文的指引下,翻着跟头做这各种动作,引来围观的阵阵掌声与彩声。
清风与梅振衣也在人群中观看,之所以选择这家棚子,是因为耍猴人用的鞭子。卖艺地一对父子,大人敲锣唱戏文。而另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手提长鞭看场子。他的这根鞭子与其他耍猴人所用不同,是一支鞭梢很长的、赶车用的马鞭。
长车鞭能够凌空舞出啪啪作响的鞭花,梅振衣就是被开棚时的鞭花声吸引来地,看见这一对父子,他莫名就想起了穿越前地三叔与自己。
清风想看打猴鞭,也得卖艺人会才行,就算会。还得猴子配合才能看到。不知是因为金仙的面子还是因为别地原因,观众中还真有手欠的,有好事扔了一枚小石子,正打中一个小猴子的肩膀。
小猴叫了一声,这下可就闯祸了,旁边一只大猴龇牙尖吼,竟然挣脱耍猴人的手牵的绳索,一蹦多高,腾空就扑向那个扔石子的人。
梅振衣耍过猴。知道是怎么回事。一般驯化后地猴子,不会轻易飙攻击人,但被石子打中的那只猴很小,一岁都不到,而跳起来的大猴是一只母猴,一定是那只小猴的妈妈。它此时起攻击是一种天性,不会因为驯化而消失。
耍猴人最怕遇到这种意外,而对于所有走江湖卖艺的人来说,也最反感那种没教养的观众,有时候真恨不得上前好好抽一顿。一只成年的猕猴身材虽然不如人。但是弹跳力极好、动作极其灵活,一个赤手空拳的普通人遇见这种攻击,肯定挠不过它会被抓伤。
就在这时,空中一声鞭响,看场子的少年挥出长鞭,鞭梢正抽在那只飙大猴的脑后耳侧。这只猴叫都没叫一声就一头栽倒在地,像是死过去一般。小猴扑到大猴身上使劲挠,出呜呜地啼叫。
而那少年一脸怒气。鞭梢一转在空中又是一声脆响,一阵冷风扫过,险些没有抽中那闹事的鼻尖。这一幕,把那扔石子的人吓得脸都白了。梅振衣眼神一亮。这少年挥鞭的手法,就似穿越前三叔教他的昏厥鞭基本功夫。
那个大人已经一纵身拦在少年身前,抱拳道:“行走江湖四海为家,开场卖艺只为一日三餐,随手打赏皆是衣食父母,江湖相遇即是有缘,不赏也莫要为难。……小儿方才露了一手晕鞭绝活。请诸位再仔细观瞧。”
他说完话将小猴抱了起来。又将大猴脖上的绳子牵入手中,冲儿子使了个眼色。少年挥鞭又是啪的一声。地上那只猴突然动了,一骨碌身爬了起来,看样子并没受伤,就是神情有些蔫。
观众又出一片喝彩声,那耍猴人是位老江湖,虽出了意外但及时把场子圆了回来,术语叫“救棚”。趁此机会,耍猴人一敲锣大声道:“儿啊,请诸位大爷打赏!”
少年一手拿着鞭子,另一手托着一面倒放的锣,第一个就来到刚才扔石子地家伙身前,鼓着腮帮子看着他。众目睽睽之下,闹事也臊得慌,伸手放了一把铜钱扭头钻进了人堆。少年转了一圈收赏钱,回到场中,将那面盛钱的锣递给了父亲。
耍猴人接过锣只看了一眼,就似中了定身法一般怔住了,张着嘴呆立在那里。少年见父亲不对劲,推了他一把小声道:“爹啊,你怎么了?”
耍猴人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又仔细看向锣中,只见一堆散碎铜钱之间,竟露出十来片亮闪闪的金叶子!
重金打赏的梅振衣已随清风离开了此地,清风一边走一边说道:“晕鞭绝活,果然是江湖耍猴人地手艺,有趣,有趣!……梅振衣,这绝活到了手中,称为打猴昏厥鞭,竟成了一种独门法术,看来你有创派宗师的潜质啊!……古往今来多少秘法,本属寻常中开悟,证修行境界,化腐朽为神奇。”
清风似是自言自语,梅振衣也是感慨万千,刚才那一对父子耍猴人,显然是练过武的会家子,但绝不是修行人。看来自己穿越前与三叔学的昏厥鞭,古已有之,就是在耍猴艺人中流传的“晕鞭绝活”。
如果说有什么变化的话,传到梅溪之手不仅可以打猴,有七窍皆可抽之,梅太公甚至告诉他可以抽鬼。另有传说这套鞭法能打三界人鬼神,当年听起来当然不可置信,但后来的经历告诉梅振衣,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而此时地他地鞭法,早已不是当初的鞭法了!节,祝所有地女书友节日快乐!只有女人快乐,男人才会轻松,在此也祝所有的男性书友轻松愉快!
130回、携与千金访灵境,慕岁终南太牢峰
事情果如梅安所料,沈南蓼并没有对薛怀义说实话,拿到那张医方之后,只说是自己回家苦思一夜之后所拟,只是药材难寻,让薛怀义自己去想办法去找。
而梅振衣算计的则更准,薛怀义派手下寻遍洛阳各家医馆药铺,也找不到其中几味灵药。洛阳这个地方也有高人,有人认出了其中两味药的名字,转告求药之人,那是修行人炼制饵药之物,世间难寻。
也有人告诉薛怀义,可以找到其中几味难寻之药,但想配齐的话,需要几个月时间到世间去寻访,也需花费重金。薛怀义最拖不起的就是时间,他刚刚得了宫中监造的差事,借口筹备事务几天没见武后,但不能拖的太久了。
于是薛怀义又去找沈太医,方子既然是他开的,药也应该由他配齐。薛怀义也表示,只要几天内能配好药,花多少钱也认了。白马寺很有钱,武后给了薛怀义不少赏赐,朝中巴结薛怀义的权贵也向白马寺供奉了大把的香火钱,再加上薛和尚最近承办了皇家重点工程,油水不是一般的足。
沈南蓼无奈,只得又拿着医方来找梅振衣,恰恰在第二天日落之前。
沈太医一见到梅振衣,就苦着脸道:“老弟啊,哥哥又来求你了!这方子既然是你开的,这药也请你帮哥哥配齐吧,洛阳城内外实在找不到啊。”
梅振衣一摆手:“沈兄,不是小弟不帮你,我已经告诉过你,这是先师所传海上仙方中的灵药,只有世外高人所居的福地中才可能种植,为炼制外丹饵药所用,千金难求啊。”
听他这话并没有完全把路堵死,言下之意不是找不到。沈南蓼闻言离坐上前。把臂央求道:“兄弟呀,薛和尚说了,花多少钱都行。”
梅振衣淡淡问道:“是吗,他花得起吗?”
沈南蓼:“兄弟,你开个价。”
梅振衣摇头:“不是我开价。世间有些东西不是花钱能买到的,你拿黄金千两来,我去试一试,成不成还不敢保证。”
好大的口气呀,开口就是黄金千两,沈南蓼倒吸一口冷气,一跺脚道:“行,千金就是千金,兄弟先去求药,我让薛和尚准备好药资就是。”
梅振衣头摇的更欢了:“沈兄。你这话就不对了,此药应去找世外高人求,还得人家给面子才行。黄白之物虽不放在世外高人的眼中,但代表求药人的诚心,总不能让我空手上门吧?黄金千两送来,我就立刻就去求药,否则地话,我空手赊不起这个人情。”
沈南蓼皱眉道:“师弟,是不是太多了?”
梅振衣笑了:“不是我问你要钱,是薛和尚托你向世外高人求药。仪呈当然得是个整数。^^能不能求到还两说呢,谈什么多不多?嫌多可以不治,你我也免得麻烦,那病症又死不了人!”
“那你等等,我去去就来。”沈南蓼他急冲冲的走了,应该是找薛和尚要钱去了。他本来不过是想捞点好处与名声,现在却揽下了一件麻烦事,病还没治,开口就问薛怀义要黄金千两,不禁有点后悔当初了。
一直到晚饭后。沈南蓼又来了,这回是坐车来的。车停在侧门,有人悄悄从车上搬了一口小箱子进了梅府。等这口箱子在梅振衣眼前打开的时候,是满眼金光啊。
其中有一半是御赐的马蹄金,其余是金符、金佩等器物,堪堪凑齐了一千两。沈南蓼苦着脸道:“薛和尚说了,只要三天内能配好药方。愿意花黄金千两。师兄一刻不敢耽误,全给你送来了。……请问师弟。何时,上何地去求灵药啊?”
梅振衣:“这样吧,师兄就在家中等着,三天之内,无论成与不成,我一定给你消息。假如求不来灵药,我将这口箱子原样送回,假如求来了灵药,其余地药我自会配齐省得师兄麻烦,直接把成药给您送去便是。”
沈南蓼擦了擦汗:“如此甚好,只是需不需要留个字据,不是信不过师弟,但这千两黄金非师兄之物,委实太……”
梅振衣断然道:“我堂堂南鲁公府,会贪墨这些的东西吗?信不过的话,你拿回去便是,这药我也不求了。”
沈南蓼赶紧语气一转:“是是是,愚兄多虑了,这就回家等你的好消息。”
梅振衣一招手:“沈兄不急走,小弟还有话要说。”
沈南蓼已经彻底没脾气了,有气无力的问:“师弟呀,你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吗?”
梅振衣一笑:“不用着急,反正三天之内必定给你个准信,来,请坐下,师弟还有话要问你。那薛和尚得了这种怪病,就找没到病因,或没想起最近有什么奇怪的遭遇吗?”
沈南蓼微微吃了一惊:“师弟不提,我本不想说,薛和尚还真告诉我一件事情,几日前在南下河市场有一名道士冲撞了他的马,他命人强按道士当众剃。得了这怪病之后,他回想起此事心中又惊又惧,不知是冲撞了哪路神灵,但烧香拜佛也不见效。”
梅振衣冷笑一声:“烧香拜佛?他把头磕烂了也没用!看样子他还是执迷不悟啊,药虽能治好他的病,却治不好他这个人!……沈兄,假如你真把药给他送去,有没有想今后的事?”
沈南蓼:“今后的事?先把眼前地事办完再说吧,那薛和尚如今正得武后恩宠,我招惹不起啊。”他说话时,语气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不满与羡慕之意。
梅振衣冷眼旁观都察觉到了,微微一笑提醒道:“沈兄,这千两黄金实在代价太大,薛和尚如今病急自然不惜血本,但等病好之后,也会觉得肉疼。^^沈兄治好了他的怪病本是好事,但恐怕好心没好报,反而会得罪这个人。”
沈南蓼长叹一声:“谁说不是呢。兄弟你是清楚的,我根本没贪他什么好处,可是薛和尚恐怕不能信,心中还不知怎么责骂我趁机敲诈他的钱财呢。”
梅振衣也陪着他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的说道:“沈兄看不惯薛和尚所作所为。对吗?人们忌惮他,无非是他得到了武后的恩宠。而沈兄你温文儒雅仪表堂堂,为宫中太医丞长侍武后左右,比那薛和尚不是强多了吗?”
这话只说了半截,一边说一边看沈南蓼的反应,只见沈南蓼神色一怔,似是心有所感,又强自忍住没有流露出来。梅振衣心中也在叹息,此人看不惯得到武后地恩宠的薛和尚,却同样也羡慕薛和尚能得到武后地恩宠。
人各有所求吧。假如沈南蓼也想得到武后的恩宠,财色双收,那也只能说明这样就是他的所求。梅振衣不过是拿半截话点了他一下,让他自己想明白而已。
沈南蓼目光有些闪烁,拱手道:“多谢师弟了!”这话很含糊,谢他什么,沈南蓼也没有明说。
梅振衣端起茶杯,很有深意地说道:“沈兄如果要谢我今日之言,小弟只劝您两件事。一是你既然看不惯薛和尚所为,来日就不要从其所为;第二是沈兄精通医道。尽量不要用药纵欲伤身。”
不知内情的人恐怕听不懂这番话,书中暗表,这沈南蓼后来也成了武后的男宠,梅振衣早看出他就是这种人了。但沈南蓼不似薛怀义,后来并没有什么恶迹,甚至还帮过狄仁杰这样地名臣。他就是跟武后偷情而已。自有他所谋求,这些闲话就暂且不提了。
当天夜里梅振衣就动身离开了洛阳城,赶往终南山深处的太牢峰,黎明时分,在东华门道场之外落下云端。他以前虽然没有来过此地。但钟离权告诉过他详细的所在,飞天而来找到这里并不很难。
太牢峰隐藏在群山中常人难以现,山门前有一条狭长的幽谷。出于礼貌也不想引起误会,梅振衣没有直接飞过去,而是落在幽谷中飘然举步前行。远远望见好一座巍峨险峰,迎面是布满奇石与古松的陡壁,无路攀援。
山脚有一块巨大地淡青色岩石。上面被人工削平。刻着“慕岁终南”四个大字,这就是东华门太牢峰道场的入口。梅振衣刚刚走到巨石前。两名青衣道士不知从何处现身,一左一右拦在前方抱拳道:“何方道友,来我太牢灵境何事?”
梅振衣笑着还了一礼,也不答话,袖中飞出一条银白色半透明地细长鞭,在空中盘旋一圈,散成一条白练又带着点点银光收回袖中。
“原来是振衣前辈!晚辈立岩、立崖给您见礼了。”那两名道士单膝点地行了个大礼,他们虽然不认识梅振衣,却认识这支拜神鞭。
梅振衣一挥衣袖把他们都扶了起来:“二位道友不必客气,我今日来访,是找积渊掌门来求灵药的,同时还有一份大礼相送。”两名东华门弟子这才注意到他左手还提着一口小箱子。
将梅振衣迎进了山门,立岩赶紧去通报,而梅振衣不紧不慢的走在上山的路上,一面仔细打量沿途的景致。上山地路是一条石阶,青石铺就容两人并肩而行,地势险要处凿山穿崖而过,*就在那块巨石之后。
奇妙地是,在幽谷中走来时看不见这道石阶,只觉得山不可攀,然而走进山中却别有另一番景像。太牢峰道场规模很大,过了那块巨石就是道场的外围了,山势层层叠嶂泉流亭台隐现,很多地方看上去还没有凿建完成。
看来仙家洞天地修建需要历代之功才能完成,别的不说就脚下这道穿山石阶,也是相当大地工程量。石阶盘旋而上,沿途山势、植被、风景接连有九种变换,真是匠心巧妙,这里是弟子的散居修行之处,也是药田所在。
梅振衣看的很专心,对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很留意,因此走的并不快,半个时辰之后才到了道场的核心。最后一段石阶是笔直向上的。尽头一片祥云笼罩,能看见祥云中有一座白石坊地雏形,只有四根立柱,上面的坊楣还没有架起来。
这道门户还没有修好,梅振衣正在观瞧。就见祥云舒卷露出了石坊后一个巨大地山中平台,师父钟离权领着积渊掌门已经迎了过来,钟离权一边走一边呵呵笑道:“徒儿啊,上个山用这么长时间,都看见了吗,太牢灵境气象如何?”
梅振衣:“叹为观止,虽然还未凿建完成,但仙家移峰造景之术,已让我大开眼界。”
积渊掌门:“若非东华先生相助,我等的法力。还造不出这种仙家洞天来。此非一日一代之功啊,在此也多谢小师叔慷慨相助。”
梅振衣拍了拍手中的小箱子道:“别着急谢,看看这是什么,我给东华门送礼来了。”
钟离权:“拎着东西上山,故意走这么慢,师父在山上,你还想摆架子吗?”
梅振衣:“不敢,不敢,师父又开我玩笑了。”
说笑间走过石坊来到巨大地平台上,迎面是个很大的广场。地面非砖非土,隐约成五色。远处有一座宫殿试地建筑,正殿与左右配殿飞檐翘角气派不凡,那是东华门祭奠祖师以及举行各种大典之处。
广场右侧是一片青色的山壁,在丹霞峰所见的那种摩崖石刻,这里也有一些。广场左侧分布着不少房舍。前后好几排坐落在绿树环绕之中,很显然有的房子还没修好,而有的树刚刚种上,这里应该是东华门弟子平时居住之所。
整座道场叫太牢灵境,而石阶尽处地这个平台是道场地中枢。名曰登春台,依山势而建设计的非常巧妙。梅振衣先去祖师殿中祭拜东华帝君,又来到偏殿地客厅里,由积渊掌门引见了东华门山中弟子。
太牢灵境中,正式入门受戒的修行弟子近百人,有大成真人修为地共有七人,其中飞天高手三人。也算是个世间大门派了。
梅振衣是东华先生亲传弟子。虽未拜入东华门下,但东华门却待以太上护法之礼。不好排辈份,只有统一称他为振衣前辈。待众弟子见礼完毕,积渊掌门一挥手,众人退下,客厅里只剩下了钟离权、掌门积渊、护法积潭与梅振衣四人。
梅振衣打开箱子道:“师父呀,上次您说东华门开凿洞天耗费颇巨,我说会再想办法,今天不好意思空手拜山,这千两黄金就算仪呈。”
钟离权摇着扇子呵呵直乐:“你小子,要是总这么做客的话,东华门肯定欢迎你天天来,我看你也不用修仙了,直接当财神得了!”
那边积潭护法嘴张的老大:“振衣前辈,上次你已托东华先生捎来黄金五百两,今日这黄金千两……”他没把话说下去,尽管梅振衣生于富贵世家,但这么一大笔巨资也不是他一时间能拿得起的。
梅振衣一摆手:“积潭护法不要急于感慨,我这笔钱可不是白送的,想求东华门两件事。”
积渊掌门:“振衣前辈有事就尽管开口,不必这么客气吧?”
梅振衣:“这可不是客气,这笔钱和我求的事有关。第一件事就是想求几味灵药,将这张药方配齐;第二件事是想求太牢灵境的设计图样,往后我若想在青漪三山凿建仙家洞天,也好做个参考。”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药方,递给了积渊掌门。
积渊接过药方从头看到尾,点头沉吟道:“小前辈还真来对了地方,这其中几味药太牢峰药田中已经培植了近百年。今年恰好有几株成熟可以采用,若是去别处寻药,一时之间恐怕也凑不齐。这样吧,采药炼药我都命人帮你办了,让你带成药下山便是。”
他叫来一个晚辈弟子,将药方交给她,并吩咐立刻采药炼制。那名叫立岚的女弟子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忍不住露出惊讶之色,看来这几味药在东华门也是很珍贵的,不是轻易能求得。掌门有命,立岚虽然惊讶但也没有多说一句话,立刻去采药配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