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回、佛前明净青莲盏,神用无辜逐嗅风
孤云川自三国时代至今,历代弟子并无一人飞升成仙,有可能是资质所限,亦可能是法诀不全,还可能就是他们自己修行不到家。(提供最新章节阅读>.梅振衣亲身见证飞升成仙也不少,青漪三山中就有好几位,但并不意味一世修行飞升成仙那么简单常见。
做为一个世间门派,数百年没有出一位仙人,甚至连出神入化的地仙都很罕见,这也是完全正常的情况。孤云川弟子就算想打听碧霞元君,也不知道天庭在哪啊?
以上是云飘渺与水无痕互相告诉对方的事情,知焰与张妖王随即也知道了,在随缘小筑中将徐妖王、肖妖王两位仙人以及山中梅毅、提溜转两位长老都请来,大家在一起商议该怎么办?
想要帮孤云川的忙,以云飘渺的修为万万做不到,只能上天庭灵应仙宫去求见碧霞元君。灵应仙宫是碧霞元君依附于仙界开辟的金仙洞府,灵台造化而成,不似东华帝君的碧桑洞仙洞那样向众仙展示形迹,而是隐迹无踪,就如青漪三山隐于人世间,非金仙修为不可见。
想进灵应仙宫,除非是碧霞元君本人愿意见你,否则去了天庭也找不到,就算有金仙修为能找到,也不见得能见到碧霞元君。知焰也没办法,只能去求钟离权试试,众仙家暂时没有讨论。
至于寻找青莲宝灯可就难了,失落三百年的器物,青城剑派历代弟子都没有找到,若有原主人的神识灵引依附倒还好说,但千柱道人已经殒身,他人只能随缘而寻了。既然千柱道人是与妖魔相斗同归于尽,青莲宝灯失落于山中遍寻不得,不应该是青城剑派的弟子拿去,也不应该仍遗落青城山中。
妖魔袭击青城这,青莲宝灯十有是被那妖魔的随行小妖拣走了。从人世间三百年从未出现这件神器来推断,青莲宝灯很可能被带到了昆仑仙境的广漠蛮荒中。知焰把几位妖王请来寻问,看看能否回忆起有关此物的线索?
徐妖王皱了皱眉头道:“这青莲宝灯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妙用?”
知焰:“我也没见过,据云飘渺向水无痕描述门中传说,此物形为一盏青玉莲花,蕊为灯芯。置于洞天中枢山川地眼之处。地气灵枢自然运转。可照见洞天外的一切。”
徐妖王追问道:“除此之外呢?”
知焰:“若施法引之,灯中可射光毫万千,神识可依附随之而出,恰似剑芒纵横。既可以之御敌斗法,也可指引弟子演法,辅助修炼御剑之术,全力动时有诛仙之威。”
“如果灯芯不见了呢?”徐妖王又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知焰:“这就非我所知了,徐妖王何故有此一问?”
肖晓王突然大叫一声:“我知道了,那不就是小姚地臭屁灯吗?”
张妖王也点头道:“不错,就是姚妖王手中的那盏灯。”
姚妖王少杰,在龙空山十大妖王中资质最差,但法力却相当不弱。原因与一盏青莲宝灯有关。姚妖王本是黄鼬成精。大约三百年前在昆仑仙境的荒野中偶尔遇到一个妖怪倒毙在水潭边,看情形是身受重伤刚死不久。尸体上全是一道道细细的伤痕,手边还遗落了一盏青玉莲花灯。
山野妖王最缺的各种法宝以及来自人世间精巧的玩艺。他就把这盏灯给收起来了,带在身边当个宝贝似地天天把玩,又现这是一件神器,且对自己地修行很有帮助。
姚妖王毕竟是山野妖王,他做了一件若青城剑派弟子听说了会瞠目结舌地事——把灯芯给吃了。因为他现这灯芯可以与他的妖丹玄牝珠一体炼化,在这之后,姚妖王修行中一度法力大增。
梅毅、提溜转听说后表情都有些古怪,这些山野妖王的行事确实难以评价。知焰又问道:“青莲宝灯没了灯芯,还可以使用吗?”
徐妖王:“用倒是可以用,但得以特殊别物暂替灯芯,若不是见姚妖王用过,我们也想不起来。”姚妖王得到青莲宝灯后十分得意,有一天在龙空山与其它妖王打赌:“我一个人能打跑你们九个。”
其余众妖王当然不信,只见姚妖王少杰取出一盏青玉莲花灯,吐出千年妖丹玄牝珠落在灯芯处,有万道光芒照射山川。九大妖王正要上前动手,就听姚妖王放了一个响屁,黄烟滚滚遮天蔽日,奇怪的是黄烟遮不住灯光,而灯光照射地地方黄烟总可蔓延,其威力比姚妖王平时放的屁大多了。
九大妖王齐声惊呼落荒而逃,连山中的小妖们都跑了个干净,十几天后大家才捏着鼻子回来。后来九妖王找了个机会把姚妖王胖揍一顿,要挟他不得再点灯放屁,那盏灯也被称为了臭屁灯。
“青莲宝灯还在,但动神器妙用的灯芯被姚妖王吃了,就算能寻回也没法用,总不能把姚妖王按在灯里面当芯吧?”徐妖王带着忧虑之色说道。
知焰:“既然可以用玄牝珠动,说明灯芯尚可炼制,就算灯芯不在,它对于青城剑派而言仍是宗门圣物,能寻回自然最好。等青莲宝灯寻回,先不着急让水无痕送还给青城剑派,拿给振衣看看,或许有恢复灯芯之法,就不知姚妖王怎样才肯割爱?毕竟此物辗转无主,如今已是他的东西。”
张妖王摆手道:“能拿走就赶快拿走,我们谁也不希望此灯继续留在姚妖王手中,一个屁迎风臭百里,依附山川熏人神识十日不消。再说他已经吃了灯芯修为大进,那盏灯还是还给人家的好。”
肖妖王摇头道:“那可不一定,姚妖王那人可臭屁了,喝凉水的小气鬼,拣个破烂都当宝,何况是这么一盏神器宝灯呢?不会痛痛快快交出来的。”
徐妖王以玉骨扇拍案道:“我们要他当然不会给,但这是梅公子的交待,他得了梅家那么多好处,不会不给面子地。就看他提什么条件了?我们派人回山跟他说,把那盏没芯地臭屁灯交出来。”
肖妖王点头起哄道:“对,交出来!实在不行我上天庭去找青牛金仙下界揍他,我看小姚还敢再臭屁不?”
知焰赶紧劝道:“不必闹这么大动静,也不要让外人所知,肖妖王上天庭找青牛前辈。若无缘法未必能见到。我想请张妖王回龙空山一趟劝说姚妖王割爱。我替振衣承诺,会设法再补偿他一件神器。”
张妖王沉吟道:“如此最好,我这就回龙空山找小姚商量。”
徐妖王一挥扇:“你回去同他好好说,我的本尊法身还在菁芜山庄帮人挖坑呢。就不陪你一起去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番,这件事名义上应该让水无痕去做,最好让水无痕在完全不知情地情况下为青城剑派寻回青莲宝灯。唯一地麻烦是此灯已没有了灯芯,找到青莲宝灯后,可劝水无痕先拿回青漪三山,让梅振衣看看能否重新炼制灯芯?若能恢复此神器地妙用,那么一切就圆满了。
至于怎么办,徐妖王安排了一个计划,就等张妖王的回信了。梅毅也一起去了昆仑仙境。青漪三山中的晚辈弟子并不知内情。张妖王走后的第二天清晨,知焰离开随缘小筑向承枢峰山顶走去。到餐霞阁拜见钟离权。
钟离权自称住在餐霞阁中,但一直神龙见不见尾。平时也不知道他老人家去了哪里,别说晚辈弟子,就连知焰等仙家也见不着面。此处是三山禁地,无事也没人来打扰,只有提溜转不厌其烦,每次巡山时都要在餐霞阁外行礼,说一声:“师父您老人家在吗?弟子给您请安了。”
餐霞阁中一直空空荡荡无人答应,但提溜转却不介意,请安之后心满意足的继续去巡山。
餐霞阁是一栋三层建筑,最顶端地东面是一座半挑空地凉亭,知焰上山地时候很意外的看见钟离权现身了,坐于凉亭中摇着扇子道:“我知道你要来找我,上来说话。”
知焰飞上凉亭,先行礼问安,又禀报了云飘渺与水无痕之事,最后道:“弟子知道不该烦劳您老人家,但振衣与恨贤夫妇有前生之诺,实无他法,只有请师父去天庭一趟,看看能否见碧霞元君前辈一面。”
钟离权摇头道:“我去了她也不会见我。碧霞元君在天庭是出了名的隐逸金仙,几乎从不走出灵应仙宫,极少亲见外客,里的仙人都是女身,我一个老道也不方便进去,你去比我更好。”
知焰不解地问:“师父尚且见不到她,我怎能见到?”
钟离权摸着胡子笑了:“告诉你一件事,是东华帝君告诉我的,你且莫说给外人听,龙隐姑也算是碧霞元君之女。”说话的同时带着仙家妙语声闻——
是谁的女儿本应很明确,什么叫“也算是”呢?玉皇大天尊惊才艳艳,曾参各教之法,以本尊法身轮转入世修行了悟天道,就是本尊不是化身,行止却与常人无别,那是汉代的事情。说来也巧,碧霞元君斩历世化身托舍人间证一世修行,此化身为一女子,在人间相遇大天尊。
大天尊看出来了,有心结缘点拨,此女子却对大天尊有情,于是他们有了一个女儿,就是龙隐姑。龙隐仙姑非西王母之女,是一位钟离权也不知道名字的汉时女子与大天尊所生。随先生真是位风流倜傥人物,来人间一趟,连泡的妞都是金仙化身。不过这种事情也很难说,梅振衣如果愿意的话,菩萨化身关小姐也娶回家了,人间一世之缘法而已。
龙隐姑算不算碧霞元君的女儿?不能说是,就像大唐天子如今也是武则天地后人,甚至梅应行也是武则天曾外孙,却不能直接说是大势至菩萨地子嗣。偏偏龙隐姑得传父亲的仙法,后来也修炼成仙,她飞升来到天庭之后,大天尊当然认这个女儿。
至于碧霞元君嘛,当然不能直接说是龙隐姑之母,但总有这种微妙地关系。梅振衣如今已名震仙界。而且他还承诺协助胡春劈龙山救龙隐姑,知焰是梅振衣的道侣,又身为女子。倘若去灵应仙宫求见地话,碧霞元君说不定会见她,只要见了面就好开口问孤云川的事了。
听完之后知焰点头道:“原来如此,先寻回青莲宝灯。若还有余暇。我会去天庭灵应仙宫一趟。当初只是振衣对恨贤夫妇地一句承诺。真没想到会牵涉这么广。”
钟离权叹了一口气:“世间凡人无知,常轻言来生,但仙家对此从来谨慎,来生之事岂可轻托。又岂可轻诺?应愿的事情还好说,前世只谈来生之愿,且她已有出神入化之能。但恨贤夫妇却托来生之事,这是最难办的,一般仙家从不轻易应允。知焰:“弟子明白,仅此一事,就可知代价。”
钟离权:“振衣既然答应了,代价不小但未尝没有收获。我再告诉你一件事,振衣若看见青莲宝灯。自能知道弥补灯芯之法。若寻回青莲宝灯,你就这么告诉让水无痕。”
知焰行礼道:“多谢师父指点。那我先安排水无痕寻回青莲宝灯。”等她下拜再抬头时,餐霞阁上已不见了钟离权的身影。
知焰等张妖王的消息。结果一连等了一个多月,才见张妖王与梅毅从昆仑仙境返回。众人又在随缘小筑聚会,问张妖王道:“就是传句话而已,你怎会去了这么长时间?”
张妖王苦着脸道:“那个臭屁精可不好说话了,知焰仙子又交待不要外传,我就把他拉到了无名山庄的玲珑塔上,与谢妖王、段妖王、宋妖王一起轮番劝说,接连吵了一个月地嘴,他总算松口了。”
知焰:“姚妖王有什么条件?”
张妖王:“知焰仙子愿意代表梅公子答应补偿他一件神器,姚妖王也没反对,只说这件事不着急可以慢慢谈。但他听说了肖妖王在凤仪山扮凤凰大王地事,也想这么玩,拿走青莲宝灯可以,需斗法从他手中夺去,而且要真地打败他才行。要不然的话,他就带着青莲宝灯躲猫猫,让我们慢慢找。”
肖妖王叫道:“你把我的事讲给他听干什么?真是多嘴!……斗法?他吃错药了,就凭他那一根大尾巴,能斗得过梅公子的神宵天雷吗?别一不小心把他劈焦了,直接拿去炼灯芯!”
张妖王:“谁说不是呢,他也知道梅公子闭关了,还不让我们出手,要青漪三山中地修士去斗。”
徐妖王笑道:“青漪三山中的修士?钟离权金仙可就在山中,他一个小小地仙,嫌自己尾巴太长了吗?”
知焰插话道:“这种事不必惊动师父,钟离权师父自然也不会与他动手,如果姚妖王能答应一个条件,我去与他斗法。”
张妖王立刻接话:“是不是不准放屁?这个条件我们已经说好了,他敢放屁我们就上去群殴。……以知焰仙子的修为自然远在姚妖王之上,但也需小心,他手中的青莲宝灯威力不小。”
知焰一笑:“我正想见识青莲宝灯的妙用,也试试我新炼成的神器空桑弦。诸妖王与总教头在玲珑塔上商议了这么久,可安排好了什么计划,好让水无痕去昆仑仙境?”
“计划当然有,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水无痕去了。”梅毅来一道神念,详细讲述了他与众妖王在玲珑塔上商量的结果。
肖妖王哈哈大笑道:“太好了,我又能扮一回凤凰大仙了,这回弄两个泡菜坛子,给小姚也顶一个,让他扮黄鼠狼大仙。”
青漪三山的总教头梅毅离山一个月,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据说是追查凤仪山妖怪出没的事情去了。梅毅平时在山中除了对行儿之外,在其它人面前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众弟子却很尊敬他,因为他是最好地试剑对手。
晚辈弟子修炼时可以互相切磋印证,但更好地方法是向修为比自己高得多的前辈请教,全力出手以印证得失,就似梅振衣当年拿左游仙练习拜神鞭。门中如此炼剑当然要恭敬相求,那么多晚辈弟子,长辈也未必会经常陪你练手,梅毅是指点晚辈最多地一位长老。
梅毅走后,山中几位大弟子又忙着轮流在菁芜山庄外指挥挖坑,做客的云飘渺反倒经常与晚辈之间试剑,此人性格开朗脾气温和,谁都愿意来求他,搞得云飘渺一时之间有些忙不过来,他地修为虽高却比不了梅毅,御剑应对若谈游刃有余尚且勉强。
还好梅毅很快回山了,呵斥众晚辈弟子不得扰客太甚,云飘渺才又得轻闲。
梅毅回来后告诉水无痕一个消息,他已追查到凤仪山上那位妖魔的下落,一路追到了昆仑仙境的蛮荒中,结果又现了妖魔的另一位同党,恐非其敌,探明巢**后回青漪三山来搬援兵。知焰将亲往昆仑仙境向那妖物问罪——怎敢在芜州附近行凶作恶,袭辱青漪三山仙家之客?
一听这话,水无痕赶忙道:“此事因我而起,我欲一道前往。”
梅毅很少见的笑了:“其实水姑娘去不去都无所谓,但你从未到过昆仑仙境吧?我向知焰仙子说一声,也带你一道前去阅历一番,也算来此一趟的福缘,你师父也是这么希望的。”.
282回、忘却风流真化润,矫意无情枉修仙
知焰答应带着水无痕一起去昆仑仙境,仙家行事自不会拖泥带水,说走就走。~~.~~偏偏这一天云缥缈不在山中,水无痕只来得及给他留了个口信。
徐妖王与肖妖王轮流协助众弟子的在菁芜山庄外挖坑,这一天徐妖王休息,莫名其妙非要拉着云缥缈去城里醉春楼喝花酒。水无痕就在山中,云缥缈哪能去,可是徐妖王拉着他说了一番“忘却风流真化润,矫意无情枉修仙”之类的怪话,又说当年大天尊、清风、梅振衣还在洛阳喝过花酒,他为什么不能去?几乎是绑架般硬把云缥缈给拽走了。
等到云缥缈回来,水无痕已经跟着知焰与梅毅离山而去,想追都来不及。
就在这时张妖王来找云缥缈,看出他心神不定,笑着问道:“你是不是关心水姑娘,也想去昆仑仙境?有知焰仙子在,你不必多虑,倒是该好好想一想你自己。”
云缥缈的修为已在脱胎换骨中途,来青漪三山之前尚未到知常境界,虽可勉强飞天,但还不能穿越瑶池结界。与“凤凰大仙”一战次使出裂刃飞虹术,又服用一株三百年的紫石芝,随后在山中得到诸位高人前辈的指点,短短时间修为大进,隐然已到破关的边缘。
张妖王劝他正可趁此机会闭关参悟玄通,若有堪破进益,未尝不可自行飞升至昆仑仙境。这确实是个好主意,修行机缘不可错过,否则梅振衣也不会在山中多事时闭关了。云缥缈听从了张妖王的建议。
云缥缈闭关后,肖妖王也离开了芜州,张妖王接替他的工作。与徐妖王一起以仙家法力引地气运转,相助凿建风水局。
昆仑连绵雪峰环抱之间,万年冰川千里,自古凡人难至,连驻足呼吸都非常困难。在一座雪峰上。知焰问水无痕道:“神识尽处,是否可见瑶池?”
水无痕以神念回道:“我看见了,真地看见了!自古飞仙福地,传说果然不虚!”
知焰:“能见则能入。以神念洞穿彼端所在,以飞天法力御无形虚空。其中罡风阵猛烈,你已有飞天之能,又在青漪三山服用乾元造化丹闭关修炼,如今勉强可穿行此结界,请前行。我随后为你护法。”
八百里里瑶池湖光荡漾,上空忽有一阵光影晃动,光影中仿佛可见连绵雪山,宛如另一个世界的幻影。有三条人影接连飞出落在岸边,水无痕凭自己的力量第一次穿行结界来到昆仑仙境,感觉颇为疲惫,但神情却既惊又喜,看着这一片浩渺天成福地,张嘴忘记了说话。
“这里就是昆仑仙境。自古人间飞仙离世清修福地。不论红尘中如何纷乱,有昆仑仙境在。仙家道统传承不失。”知焰站在一旁解释道。
水无痕:“好一处洞天,未亲眼见证难以想象。但我怎么觉得眼熟?似乎什么时候来过。”
知焰:“我自小在此长大,初入人世间也觉得颇有妙趣,感觉与你此时差不多吧,觉得眼熟,可能前生来过。”
在瑶池边稍事休息,在梅毅地指引下,他们又向昆仑仙境蛮荒中走去,并未在各派洞府附近以及散修道场中多做停留,沿途遇见一些散修也未相扰。进入蛮荒多凶险,就算飞天而行也易遭遇不测袭击,但知焰与梅毅修为高,对此地也很熟悉,吩咐水无痕谨慎前行,一路倒也没有什么意外。
他们进蛮荒并未太深入,千里开外有一处潮湿闷热的谷地,这里三面环山,一面有一个热气蒸腾的湖泊,谷地中植被茂盛几乎都是高大的蕨类。梅毅站在一面山腰处指着谷底说道:“妖魔的洞府就在此处,除了那位凤凰大仙,还有一位很厉害地妖怪。”
知焰点头道:“我心中有数,这就唤他们出来问话。”又转身朝水无痕道:“那妖魔曾欺辱于你,你希望我如何责罚?”
水无痕抿着嘴唇想了想,有些犹豫的回答:“这些日子我仔细回想,那位凤凰大仙当日似无明显恶意,虽然伤了云师兄,但更像是个意外。以他的修为,本不必遁走啊?我看十有是山野妖类不知约束行止,如顽童般随意戏耍人间,所行容易闯祸。……斥责当然应该,告诫他们往后不要那般妄为,若无十分必要,仙子也不必赶尽杀绝,可留一条生路。”
知焰似笑非笑:“说的倒也是,若非如此,你与云飘渺怎会那样相识?我自有分寸。”
“凤凰老妖,请现身一见!”梅毅朝着山谷高喝一声,四面传来滚滚回音。山中有人尖声长啸,两道人影飞上了半空,就连一向笑不苟言笑地梅毅,看见这两人也差点笑出声来。
“凤凰大仙”还是老样子,穿着杂彩花衣,**后面露着几根羽毛,头上顶着一个崭新的泡菜坛子,而他身边的另一位妖怪衣服差不多,**后面拖着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头上也顶着个菜坛子。
凤凰大仙一现身,就怪叫道:“这不是小鸡姑娘吗?在凤仪山还没玩够,又跑到这里玩凤凰抓小鸡吗?”
知焰呵斥道:“大胆妖孽,休得无礼!你在人世间肆意妄为、行凶伤人,我等特来问罪,此刻犹不知错悔改吗?”
凤凰大仙反问道:“玩凤凰抓小鸡也犯法吗?”
知焰:“你可问过人家愿不愿意?挟人强嬉在先,无礼伤人在后,若不知悔过赔罪,今日定不轻饶!”
凤凰大仙扭了扭脖子问道:“怎么悔过赔罪?”他身边另一位妖怪不耐烦了,顶着泡菜坛手指对面三人道:“是你们一直把我兄弟追到昆仑仙境吗?那我也要把你们追到人世间才算扯平。”
梅毅忍住笑按剑问道:“阁下藏头露尾,又是何方神圣?”
那妖物挺胸道:“我兄弟是凤凰大仙。我就是金毛大仙!……你们能追到这里,可见有两下子,要我们悔过赔罪也可以。但先胜过我手中的法宝再说。”
梅毅愣了一下,姚妖王说的话不是事先在玲珑塔上商量好地言辞。知焰接话道:“胜过你手中法宝又如何?”
“你说怎么赔就怎么赔,别废话,接招!”金毛大仙头上的坛子突然破了一个洞,飞出一枚龙眼大小、光华流转的珠子。正是他修炼数百年地妖丹玄牝珠。
玄牝珠出现,空中幻化成一道凌厉光梭,如流星般直击知焰。事先商量好的喝问之辞还没说完呢,这位姚妖王全部给省略了。直接向知焰动手,还真似一个蛮不讲理的妖邪。
虽事出意外,但知焰仙子反应极快,身前凭空祭出一件三尺六寸长,通体淡碧色晶莹如玉的法宝,表面有七条整齐的淡金色细纹。看上去恰如七弦古琴。她素手临空一拨,琴弦上幻化出无数道飞丝,带着奇异地音波之力如海啸般席卷而出。
姚妖王突然难,知焰一出手就是狠招,飞丝就像满天波涛,把玄牝珠给卷回去了,连姚妖王地身形也似被巨浪拍飞地小舟,向后被卷飞了数百丈。知焰的仙家修为本就远在姚妖王之上,此刻祭神器出手锐不可当。肖妖王见势不好早已一闪身躲得远远地。
金毛大仙好悬没被卷落到谷外的热湖中。张牙舞爪地大叫一声:“哎呀,好厉害。看我的法宝。”
随着这一声叫,谷中的场景突然生了变化。有万道光华照彻群山。这光华来自姚妖王手中的一盏青玉莲花状宝灯,他已在空中定住身形,玄牝珠落在灯芯位置,流光四散带着神念法力笼罩整片山谷。知焰等人仿佛置身于无数拖曳光芒游走地星河之中,四面光梭比刚才的玄牝珠飞击威力不知大了多少倍,玄妙也不可同日而语。
知焰处变不惊,空桑弦一经动法力绵延无边,琴声曼妙,山谷中激荡着着无形的音波之力,似乎有看不见的飞弦随着乐谱起伏,形成宏大的潮汐,湮灭四面飞光。
斗法激烈,但山谷中的场景美奂至极,恍然乎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灯中照彻的光芒若星汉灿烂游移,神器出的弦声如碧海潮音不息。水无痕一时之间就似痴了一般,她精通音律,当然能听出知焰弦声的妙处,神识中甚至能“看见”那漫天飞舞地乐章激扬仙家法力,简直出了她地最大想象力。
知焰也暗自心惊,她已飞升成仙,还服用过人身果辅助修行,与梅振衣为道侣多年,历经杀伐战阵,法力之强、斗法之威远非一般仙人可比。此时虽未尽全力,但那姚妖王竟能与她相持不下,可见青莲宝灯的妙用威力。
毕竟姚妖王地修为不足,尚无仙身运转神念与法力丝毫无碍的境界,假如这盏灯落到梅振衣手中,那威力简直难以想象!可惜没有灯芯,不知梅衣能用什么手段动它?知焰一边想一边娇叱道:“米粒之珠,也放光华?法宝还不错,可惜地你的修为尚浅,还有什么手段吗?”
听上去是嘲笑呵斥,知焰的意思是让姚妖王放手施为,她想见识一下这青莲宝灯最大妙用。“金毛大仙”哈哈笑道:“知道厉害了吗?还不赶紧求饶!”
随着笑声满天有呼啸的回音传来,游走的星汉光芒陡然一变,化作剑气纵横,就似飞旋的流星雨席卷。知焰暗叹一声:“青莲宝灯果然了得,只可惜姚妖王修为还差了一些,否则未尝不可与我一战。”
弦声也是一紧,满天如飞丝状的音波竟然显露了实形,丝丝电光闪现化为道道霹雳。能以琴弦之音激出神宵天雷术,普天之下也只有梅振衣的道侣知焰一人,虽不如梅振衣以雷神剑动那么所向无匹。但漫漫惊魂无处不在,霹雳连绵交响竟如恢弘乐章。
姚妖王不笑了,知焰确实厉害。假如不是依仗青莲宝灯,他根本不是对手。此宝灯威力虽大,但运转之时也极为吃力,若不是自己的妖丹玄牝珠是与灯芯合炼,他根本无法运用地如此自如。此时只能全力应对,不敢有一丝分心。
知焰身后观战的水无痕是如痴如醉,她万没想到仙家运用神器,乐律之妙用如此!
“凤凰抓小鸡!”突然一声怪叫将水无痕惊醒。凤凰大仙不知何时绕到战场之外,突然伸手难。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一道剑光化为霹雳击出,梅毅也拔剑使出了神宵天雷术,身形冲天而起与凤凰大仙斗在一处,两人越打越高渐渐飞向高空。
“我来对付这个凤凰老妖。水姑娘,你给知焰仙子助阵。”梅毅来一道神念,没让水无痕跟上天来插手。
给知焰助阵?水无痕就算,想以她的修为也插不上手,那两人法力激荡毫无破绽。水无痕祭出沉银剑反复观瞧,突然神色一惊,望着金毛大仙手中地法宝再也移不开眼神。
她认出来了,妖怪手中之物就是青城剑派数百年来苦寻不得的青莲宝灯。此时才认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她从未见过此物。另一方面方才的斗法场面过去震撼华丽。她的心神不由自主的随着知焰地弦声音律起伏,一时之间进入浑然忘我之境。
直到凤凰大仙突然出手“捣乱”。水无痕才回过神来,认出了云缥缈所说的青莲宝灯。她正想告诉知焰。就听知焰朗声喝道:“金毛大仙,你技止此尔!见识一下我的手段吧。”
于此同时弦声又变,浮现在她身前的空桑弦凌空旋转,琴身上那七道纹路都变活了,随着手势奇异地颤动,每一次颤动都在山谷中激起一片无声无形的涟漪,如一道道强劲的冲击波向金毛大仙的身形直接袭去。
这一攻击出,金毛大仙有些吃不消了,青莲宝灯祭在空中未动,他的身形却向后飞退了数十丈,灯芯中光毫闪烁刺出,勉强抵住知焰祭出的一冲击之力,满天光华纵横还在与弦声霹雳相斗。
水无痕在这一瞬间现金毛大仙露出了破绽,她有机会从一旁夹击,毫不犹豫地清啸一声,一道剑光穿越山谷,随着知焰的琴声射了出去剑光颤动出钟吕之声与知焰的弦声相和,并不是笔直射出,而是随着音律起伏在空中划过一道曲折的波浪形轨迹,却似比直射还要快,眨眼就到金毛大仙的身前,却不是冲着人去的,而是在他与宝灯之间奋力一斩,企图干扰金毛大仙的御器之法。
俗话说最后一根稻草压死骆驼,水无痕这一剑拿捏的时机太好了,正起到了这种效果。青莲宝灯光华稍稍一乱,斗法的局面立刻改观,满天弦声如惊涛骇浪涌来吞没了四射星芒,无形地冲击波击碎了灯中刺出地毫光,将这盏灯与金毛大王的身形打得失去控制,翻滚着飞了出去。
“不好啦,他们太厉害了,快跑啊!”天空上忽有一人大呼而至,凤凰大仙从天而落与金毛大仙撞在一起,两人头上地菜坛子都碰碎了,他一把抓住金毛大仙飞遁而走,梅毅御剑随后紧追而去,青莲宝莲也不受控制的落下。
水无痕根本没有看两位妖物一眼,她地全部心神都在青莲宝灯上,那盏失去光华的灯正落向山谷外热气蒸腾的湖中。水无痕的身形急飞出,如燕子抄水般堪堪在宝灯落入水面的一瞬间将它接住,一个回旋又飞到山谷中。
连自己的沉银剑插落于地也顾不得理会,水无痕举灯朝知焰仙子喊道:“前辈,这就是青城剑派失落的青莲宝灯!”
知焰飞身前来:“这就是青莲宝灯?刚在是你一剑斩落此器,又是你将它接住,恭喜你啊,找到了这件东西。”
“知焰仙子,能否让我将此器交还青城剑派?”水无痕很不安的问道。虽然是她夺到了这件神器,但今日之事几乎全是知焰出手的缘法所致,假如知焰要留下这件法宝,水无痕也没有办法。
知焰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知你心思,这件法宝你不可私留,但可由你交还青城剑派。”
水无痕双膝点地跪谢道:“多谢知焰仙子成全,往后若有差遣,水无痕当尽全力相报。”
知焰挥袖道:“起来吧,好好看看它,是否真的就是云缥缈所述青莲宝灯?”
水无痕欢天喜地的起身,以神识仔细察看手中的宝物,忽然神色一变道:“怎么无法动妙用?灯芯不见了,难道被妖物带走了,还是刚才失落湖中?”
“让我看看。”知焰拿过了青莲宝灯,研究一番道:“方才斗法时我看得清楚,此物本就没有灯芯,那金毛大仙以妖丹玄牝珠化为灯芯与我斗法。想必是这青莲宝灯辗转失落数百年,灯芯早已失去损毁,但你也别着急,振衣最擅炼器,一定有办法修复灯芯。”
这时梅毅从天而落道:“那两个妖物跑的太快,我没有追上,还要继续搜寻吗?”
知焰眉头一皱:“蛮荒之中搜寻逃窜妖物颇为不易,经此一战他们也应知厉害,料想不会再去人间妄为。……水姑娘,你还要搜吗?”.
283回、窈兮冥兮惟恍惚,恍兮惚兮中有物
水无痕此刻哪有心思去追什么凤凰大王,只想着赶紧回去将这个天大的“喜讯”告诉云缥缈,连忙点头道:“知焰仙子所言极是,我们来此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先回青漪三山吧。(提供最新章节阅读>~~.~~netbsp;水无痕着急回芜州,连昆仑仙境的洞天美景也无心留连,但是回到芜州后,云缥缈却在闭关。水无痕本想与他商量之后再决定如何归还青莲宝灯?最佳的办法是先向梅振衣请教修复灯芯之法,再由水无痕送还青城剑派,说明事情的详细经过。
青莲宝灯对于青城剑派而言,比洗剑池这一块洞天福地重要多了,如此一来,也不会再与孤云川相争,请高人劝解几句,青城掌门以及门中众长老们很好下台阶。从另一方面讲,水无痕也等于为孤云川立下大功,那她与云缥缈结缘……?
想法虽好,但是梅振衣与云缥缈都在闭关,水无痕暂时也只有等待。
他们返回青漪三山后不久,山中有一场庆典聚会,菁芜山庄外那处风水池完工了,虽然只是一个“假局”,但晚辈弟子并不知情,幸苦这么多天总算完成使命,人人都很高兴。完工的日期比预料的要早,看来众弟子在建造过程中法力运用越来越纯熟,都有进步收获,刘海也很高兴,下令在山中举行一场聚会庆祝。
梅振衣曾在三山幽谷中为提溜转建造了一处茶肆,至今一直保留,众弟子聚会庆祝的地点就在茶肆外的空地上,胡春、龙腾、应愿、水无痕、等“长辈”皆有座位,其余晚辈弟子三三两两侍立一旁,场面比较随意轻松。
刘海宣布,本月众弟子的零花例钱加两倍,先前师长答应给晚辈的灵丹、法器、天材地宝等物。今天一并赐下。大家可以借此机会畅所欲言,交流这一段时间修行中的得失体会,有什么未明之处可以当众请教,大家也一起听闻借鉴。
这也是一场形式松散的门中法会,想水无痕这样的别派弟子本应回避,但刘海没拿她当外人,也请来参加了。在众修士谈性正浓时,忽然一齐止住了话声,都转头向方正峰看去——他们听见了脚步声。有人走下了方正峰。
要知道青漪三山有多大,方正峰有多高,有人走路,脚步声怎么震动谷地中央呢?且这脚步无声而有息,一般人听不见,只有修行人地灵觉能感应到,彷佛神识也不用自主的随之有节奏的震动,修为越高的弟子感应越强烈。
极目望去,就见参天林荫深处。五色条石铺就的蜿蜒山道上,走下一位高簪道人,留着三缕黑髯,簪是一柄金光闪闪的四寸小剑,飘然拾阶而下却似足不沾尘。
时间还不到半年,祖师正一真人就出关下山了,在众晚辈弟子面前现身。众弟子赶紧飞身迎上前去,在方正峰脚下拜服于地,恭迎梅振衣出关。有些晚辈弟子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他。
梅振衣站定之后微微点头道:“尔等山中之语。我尽听闻。修于行各有所获。为师甚慰!既是清闲法会。我不扰之。请续谈自洽。”言毕一抬手。如春风拂面无形。将众弟子都扶了起来。
水无痕也在众人之中。正要上前说话。梅振衣又道:“水姑娘。我知你有事。请把怀中之物呈上。”说来也怪。一百多人地场合。就算梅振衣不叫破水无痕地名号。神念所指。众人也自然知道他在对水无痕说话。其中玄妙难以形容。
水无痕赶紧上前再行一礼道:“孤云川弟子水无痕奉师命拜访青漪三山。恭迎梅真人出关!……先前已拜见山中诸位尊长。蒙诸般点化指教获益良多。更得知焰仙子与梅毅长老之助。于昆仑仙境蛮荒中寻得一件残器。正想请求梅真人指点补缺之法。”
她是第一次见到梅振衣。该说地一句都不能少。当着众人地面。也没有说破“青莲宝灯”这个名字。同时从怀中取出了一盏青玉莲花。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梅振衣一拂袖凭空收去青莲宝灯。眼神有些飘渺。既象看着水无痕又像看着很远地地方。微笑道:“此物我拿去观摩。我知你心思。当如你所愿。”又朝众弟子道:“不必在此环侍。退下罢。”说完转身朝山上走去。一步一阶看似并无异常。然而转瞬见就消失于高峰之上。
众晚辈弟子并不觉得特别奇怪。祖师来去如神龙隐现。自合仙家风范。倒是刘海等几位亲传弟子感觉师父有些微妙地改变。难以思议琢磨。想必是此番闭关修为更进。
“刘海、胡春,过几日恐有高人来访,不论从齐云观来还是从五湖山庄来,若点名见我,你等要亲自迎上方正峰,不可失礼。”梅振衣的身形消失后,刘海与胡春的神识中印入了一句吩咐。
梅振衣此次闭关是有时限的,要在洗剑池斗剑之前出关,不论届时他参悟了多少玄通。而现在时间还早得很,他却提前出关了,说明闭关时的修行愿都已证悟,这是个很惊人的消息,连知焰都觉得意外。
这天黄昏,梅振衣坐于方正峰上登山长阶地尽头,遥望远方若有所思。知焰与他并肩而坐,也看着远方说道:“此番破关而出,有何证?”
梅振衣似是自言自语的答道:“灵台照彻,四野砂鸣虫语无不毕现,心境宁淡不可思议,仿佛真空劫再临,如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灵台不寐却可见青漪三山。只觉已非人亦非仙人,唯仙而已,竟至冷眼如斯,观万事只有愿心而不起波澜。”
知焰微笑道:“我当年从昆仑仙界初入人间时,尚未成仙连苦海亦未渡,却自视非凡人,与你交往三年方知心境有缺,得入苦海门径。而你不同。就算飞升成仙之后,也从未有仙家自觉,今日忽有此心境,想必修为是更上一层次第了。”
梅振衣:“我过往之心境,与先师孙思邈教导有关,今日有所感,恩师孙真人观众生疾苦,也似冷眼含悲悯、所行精诚心,此悲悯冷眼非凡夫所谓彼无情冷眼。我至今还有很多话想请教孙真人。”
知焰:“灵台不寐,心印无别,你仍可在灵台中请教孙真人。我听的你方才的证悟之言,倒很似佛门各乘天的果位境界。”
梅振衣摇了摇头,皱眉道:“应当不是各乘天果位,成仙之后也有修行次第,玄妙难言因而无名,但各家境界总有相通类似之处,我自己也说不清。”
知焰又笑了:“你今日不仅法力胜过我。修为境界也在我之上,何日可证金仙成就啊?”
梅振衣一愣:“金仙?我想都没想!千年修行或可再谈愿历化形天劫,如今无此行亦无此心。”
知焰岔开话题又问道:“你拿来了青莲宝灯,钟离师父说你自知修复灯芯之法,你有何手段呢?”
梅振衣又是一愣:“师父这么说了么?我还不知道,也未仔细琢磨,或许会有办法吧。”
知焰有些哭笑不得,转头看着他道:“你此番出关之后,怎么总显心神恍惚。与我说话也似走神,这可不是平常的你啊?看见此时的你,就想起从天国回来后的清风仙童。”
梅振衣的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若有所思地说:“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太上所言恍惚心境,我今日终于有了体会。修为虽不能与清风仙童相比,但也理解他当日为什么会那样?你叫我跟随清风去昆仑仙境,果有大收获。”
知焰一抿嘴:“那要恭喜你了,但愿不必像清风那样去受一笔。你对刘海、胡春交待将有高人来访,究竟是谁呢?”
梅振衣:“我也不清楚,但知道一定会有高人前来,当水无痕将青莲宝灯带入青漪三山时,竟然惊动了闭关的我,你猜我在灵台定境中看见了什么?……龙空山幻法寺的守望住持。还有佛心舍利。此物来历绝对不一般,它是佛门圣器。”
知焰诧异道:“青城剑派非佛家传承。据说这盏灯与天庭前辈金仙赤精子有关,而且它落于姚妖王手中三百年。也未有事情生啊?”
梅振衣:“我一触手便知此灯是古物,而青城剑派的千柱祖师法力虽强也未成仙,无人真正动其仙家妙用,当然无所惊动。……我既然要寻找修复灯芯之法,就不得不设法动它。”
三天后的夜间,方正峰上忽然有万道金光漫射而出,照彻三山洞天。这金光彷佛是“活”的,光芒照遍之处,仙家神念法力自然延伸,如同化身无限。就连洞天结界仿佛也被洞穿,于山中可见青漪湖与齐云峰夜色。
山中可见山外景象,山外虽看不见三山洞天,却也有奇异的反应,从九连山直到芜州城中,夜空中浮现出点点金光,若星汉游移,又似天上有很多人打着小灯笼在飘行,蔚为奇观。
山中弟子当人都被惊动了,纷纷走了出来向方正峰上望去,就连听松居中的张妖王与徐妖王也不例外。这时听见梅振衣于方正峰上以神念传音道:“山中有飞天之能,皆可上来出手演法。”
梅振衣不知用什么办法动了青莲宝灯,为了试炼这盏神器地妙用,邀山中众修士斗法切磋,他请地可不是一个两个,而是所有具备飞天之能。一听这话,徐妖王展开玉骨扇,第一个跺脚蹦上天去了,张妖王祭出空桑柄分水刺紧随其后。一道剑光从法柱峰藏剑庐中飞出,那是梅毅;一阵阴风从山谷中升起带着飞鳞之光,那是提溜转。紫、青双色长虹自承枢峰随缘小筑中射出,那是谷儿、穗儿御器合击。
刘海、龙腾、鱼跃、双全、秋水、元充、胡春等弟子也各持法器,迎着漫射金光飞向方正峰,做客的水无痕见此情景,也拔出沉银剑飞天而起,加入了这一场规模盛大的演法。满天金光中传来淙淙七弦之音,知焰仙子祭出空桑弦。最后一个飞上方正峰。
这是一场一对十五的斗法,围攻皆有飞天之能,其中还有三位仙人,在方正峰上空祭出各般法宝。奇异的是每个人都感觉梅振衣只与自己正面相斗,满天金光如化身神念,法力舒卷若万转星河。
众人飞天缠斗,梅振衣本尊法身却一动未动,双眼垂帘盘腿端坐于方正峰顶广场平台的正中央,就似入定又像在闭目沉思。他身前放着一盏青玉莲花灯。灯芯中射出无数光毫,这光毫甫出时形状恰出四寸金色小剑,射向空中化为姿彩万千。
梅振衣虽然闭目不语,但空中众人的出手在灵台中照映的清清楚楚。威力最大地当然是知焰,空桑弦出无形音波之力,如碧海潮涌,竟然激起丝丝有形电光霹雳,梅振衣迎向她地金色光霞也如剑气纵横带着霹雳之声。
威力其次是徐妖王,知焰见围攻众多。还留了三分余力,一边斗法一边旁观众弟子表现,而徐妖王斗得兴起,挥舞玉骨扇晃动满天金芒,已是全力出手。再其次是张妖王,他的修为不亚于徐妖王,但手中法宝妙用比不得玉骨扇那等神器,因此斗法之威差了一线。
至于山中修士,梅毅出手剑气纵横最为刚猛凌厉。提溜转祭出飞神鳞最为飘忽诡异,谷儿、穗儿未有出神入化修为,但是倚仗紫、青双剑联手合击,威力也堪比另外两位长老。可惜张果与星云不在山中,错过了这场演法。
至于众弟子,刘海与胡春显然出同辈一线,修行根基是最扎实地,相斗的法术也运用地更巧妙更有威力。应愿在菁芜山庄。此刻也没有参与,想必与刘海在伯仲之间。
山中斗法,山外当然无法见闻,白莽山潜龙渊旁的李元中从定坐中睁开双眼,抬头看着半空中点点金光飘游的景象,不用自主朝青漪三山方向望去,目中有惊异之色。
方正峰上斗法持续了一个多时辰,每个人好似都在与梅振衣一人正面相斗,全力出手结果仍是不分高下。这说明场面完全在梅振衣的控制之中。知焰感到犹为惊讶。有两件事出乎她地预料:一是梅振衣此番出关之后,修为境界精进如斯。能将法力运用地这般浑然巧妙,二是青莲宝灯的妙用威力竟然如此巨大。
惊讶的同时忆及往事。知焰也有些感慨,想当年妙法门仙人杨天感来到青漪三山,那时梅振衣尚未成仙三山洞天也未建成,杨天感非常轻慢梅振衣,言语之中多替知焰惋惜不值,以为自己多了不起,结果被徐妖王打跑了。现在回头看,假如杨天感再来,梅振衣都不必正眼瞧他。
知焰也看出来了,此刻青莲宝灯的灯芯,就是梅振衣的神器雷神剑。
梅振衣运用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合器之法,动了的青莲宝灯。所谓合器之法与紫、青双剑御器合击类似又有所不同,一般是指将多种法宝合练成一器,梅振衣曾经将飞神鳞与提溜转的阴神之身炼化为一体,用地就是合器之法。
此时的合器之法更为特殊,是将两件神器合为一体,不分彼此就是一件神器,但却是暂时的施法运用,没有真正炼化一体,他这么做是得到了姚妖王动用青莲宝灯的启。
合器有一个前提条件,这两件神器的妙用要能够浑然一体相合才行,原灯芯让姚妖王给“吃”掉了,而梅振衣的雷神剑也是可以“吃”的,它的材料就是西海湟妖口中吞吐的四尺鱼骨剑,与千年妖丹玄牝珠一类地东西。
姚妖王能动用宝莲灯,因为他炼化地玄牝珠本就包含灯芯的一部分,其他人若想动用却相当困难。先要有同时使用多件地神器的修为,其次要掌握合器之道,否则就算把青莲宝灯与雷神剑给某人,比如云缥缈,他也照样用不了。而梅振衣本人用起来,当然是最为得心应手。
知焰在空中看着趺坐地梅振衣与他身前那盏青莲宝灯,恍然乎有一种错觉,可用四个字形容——佛光普照,或引用一句经文“遍照最胜主”。
这番演法的本意是试炼青莲宝灯的妙用,并不是要与众人分出胜负高下,一个时辰后斗法之威与宝灯妙用展现地差不多了,梅振衣出神念道:“演法已毕,谢诸位出手试炼。”
众人纷纷收回法器,满天光华散去,方正峰上又恢复了平静。梅振衣却没有起身抬头,仍坐于原地一动一不动,灯芯不见了,雷神剑又回到他的髻上。看他的样子似乎已入深定观境,正在参悟方才这番演法的妙处。
知焰示意众弟子下山,并以无语观音术向张、徐、水三位参与演法的客人致谢。众人向着定坐的梅振衣拱手行礼,无声无息的离开了方正峰顶,能亲身参与这样一场演法,对众人来说也是难遇的修行福缘。
最喜出望外的人当然是水无痕,她确认了梅振衣已找到修复灯芯之法,方才亲眼所见.
284回、主家责问衣何在,可知此心非彼芯
夜色隐去,山外霞光升起,金乌西行,及至黄昏青漪湖上波光粼粼,日隐西山,又是一轮皓月当空.一天一夜过去了,梅振衣在方正峰顶上端坐一动未动,知焰静静的守在一旁为他护法。
梅振衣突然站起身来,一掸道袍转身下拜道:“见过师
钟离权来了?知焰微微吃了一惊,她并没有现,而梅振衣却现了,她也跟着梅振衣一起行礼。钟离权的身形就似从虚空中走出,摇着扇子点头道:“昨天那一场演法我都看见了,动此灯有何感受?”
梅振衣恭恭敬敬的答道:“需博大纯正之心念动,我以雷神剑为灯芯,务求精纯。如处无边玄妙方广世界,身如莲台心如蕊,能在灵台中照彻所见。知焰说我此番闭关所证,恰似佛门各乘天境界,未尝没有道理,请师父指点关窍。”
钟离权没有回答,一招手,梅振衣身后的青莲宝灯缓缓飞起落在了他的掌心,紧接着灯芯处出了一点柔和的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也未照彻山川,就像一盏普通的油灯。
梅振衣看的清清楚楚,钟离权没有用任何东西当灯芯,却把这盏灯给点亮了,青玉莲花瓣仿佛在灯光下变得透明,映衬出玲珑剔透的璀璨之色。他下拜叩道:“我明白了,多谢师父指点,弟子尚无此修为境界。”
钟离权笑了:“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谦虚,你以雷神剑为灯芯威力不小,连为师也想与你来一番试法。……此宝灯威力不亚于射日神弓,玄妙却有所不同。”
知焰讶道:“师父要与振衣试法?他哪是您老人家的对手。”
钟离权放回青莲宝灯捻着胡须道:“未必呀,要看他用什么手段了,现在还差了那么一丝,但凭借青莲宝灯,也可以一试。……振衣,我问你。昨夜那场演法若真是相斗,你几时能败敌?”
梅振衣很认真的答道:“知焰未尽全力,以当时的情景推演,我若想击败所有人,当然一柱香时间之内。运转此神器相当艰难,一个时辰之后已难消受,应战决。”
钟离权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你出手的威力太大了。若想勉强控制拖延,修为尚且不足。”
梅振衣有些无奈的说:“师父若想与我试法,我此刻却不便出手,昨日法力几用尽,此刻挥不了最大威力。”
钟离权挥起扇子没敲他,而是扇了他几下:“且定坐调养几日,世上无论何种补益仙家法力的灵丹饵药,此时服用都是药效最佳。”
知焰笑了:“师父。若谈灵丹饵药之用。您就不必提醒振衣了,他早就给自己装备好了。”
钟离权要与徒弟试法,这还是几十年来的头一遭,说明梅振衣已经有与他动手的资格。七天之后地中午,梅振衣本打算与师父夜间施法,正在想叫山中哪些弟子来观摩?青漪湖中有一人来到五湖山庄门前,自称佛国来使,点名要见正一真人。
胡春得到师父的吩咐,立刻将此人迎上了方正峰,而梅振衣早就洞悉山中一切。在东配殿仙家待客处迎接,知焰仙子也陪在一旁。客人还没上山,师父钟离权突然走了进来,挥着扇子朝两人道:“今日高人来访,为师也见上一见。”
胡春迎上山来的是一位僧人,身材不高却显得很精悍,脸颊消瘦目中金光闪烁不定,僧衣外披着一大红猩猩的袈裟。此人刚刚迈过门槛,梅振衣的脸色就变了变。而钟离权迎门拱手道:“闲散仙家钟离权。恭迎佛国斗战胜尊!”
来竟是心猿悟空,梅振衣在落欢桥头斩过他的历世修行化身。又在青风的回忆观境中见过此人的本尊,当然一眼就能认出来。此时来地并不是心猿悟空的本尊法身。钟离权迎门施礼话中带着仙家妙语声闻,告诉了梅振衣这是天国斗战尊的心愿化身。
所谓心愿化身,是心猿悟空动念愿,在人间斩出的显象之身,为了完成某件特定的事情,那么他此番一定是冲着青莲宝灯来的。眼前的化身从神识来说与心猿悟空本尊一体无分别,有一样的神通手段,但没有本尊金身,法力虽强却非不灭不尽。
心猿悟空也拱手唱了个诺,笑道:“竟是你这老道在此迎门,是怕贫僧欺负你地小徒弟吗?你放心,我今日愿而来,是来谈事情地,有一场结缘功果要做。”他并不像落欢桥头那般凶悍,笑着说话时还有几分挤眉弄眼的滑稽感。
“青漪三山晚辈仙家正一、知焰,拜见斗战胜尊。尊驾临山中,荣幸万分,请坐看茶。”梅振衣与知焰也一起上前行礼,并没有提及落欢桥头之事。像那种历世化身,要么斩尽修行圆满,要么斩灭愿心未成,如果斩灭的话实与本尊再无关系了,从仙家缘法角度,心猿悟空也不会再纠缠。
有师父在,梅振衣没有坐在主坐上,正中主座的右手坐的是钟离权,左手位空的,但旁边案上放着一盏青莲宝灯,既然知道对方的来意,干脆就把灯拿出来放着。梅振衣在右侧最上与心猿悟空面对面而坐,知焰坐在他的身边。
胡春虽然是五湖山庄之主,在山中晚辈面前地位也很尊贵了,但此时只能在一旁侍立,做个端茶倒水的小仆童而已坐下之后,心猿悟空目中金光扫了一眼胡春,却没说什么。钟离权先话问道:“尊方才所言,有一场结缘功果,何指啊?”
心猿悟空也不废话,一指青莲宝灯道:“就是这盏佛前宝莲灯。”
他说话的同时带着仙家妙语声闻,除了胡春之外,众人都听明白了是什么意思。这盏灯地来历可真不一般,它是佛陀人间示寂前,时身前供奉的一盏灯,随着佛陀妙语声闻。灯中光芒照彻天地,有慧眼根器皆可见。
佛陀示寂后,这盏灯留在人间,传人以大慈悲功德可将之点燃,毫光万丈弘扬佛法光辉,确实是一件佛门圣物。但人世间几经战乱,这盏灯后来也不知流离辗转于何处,五百年前为青城山修士千柱道人所得。再二百年,又流落于昆仑仙境蛮荒之中。
直至今日,梅振衣于青漪三山中动其真正的仙家妙用,惊动了佛国,故此斗战胜尊寻来。至于结缘功果,把灯还给斗战胜尊,或供奉给一家佛门寺院,重新安置在佛陀座前。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其中缘法肯定不简单。心猿悟空是来找梅振衣商量的。
心猿悟空最后又说了一句:“梅真人功业不小,曾将不动尊明王逐出人世间,不得再向教外之人显象。此事已揭过,若可归还青莲宝灯,其功果堪比韦驮天寻回佛心舍利。”
梅振衣还没答话,一屋子人突然又都站了起来,因为山中又有人到访。这一位客人从齐云观方向来,自称天庭使,点名要见正一真人,刘海按师父的吩咐也把他迎上了方正峰。此人身穿软鳞站甲。披着玄色披风,相貌堂堂英气逼人。
他刚刚迈过东配殿的门槛,钟离权就抢步上前迎门拱手道:“闲散仙家钟离权,恭迎灵宵宝殿守护神将杨戬!”梅振衣与知焰也上前施礼,请到厅中看茶,就坐在心猿悟空的身边。
杨戬来地也不是本尊法身,与心猿悟空一样的心愿化身,坐下之后有意无意地瞄了胡春一眼,又冲众人笑道:“钟离权金仙也在。是怕徒弟撑不住场面吗?我化身而来只为带一句话。斗战胜尊将化身下界索取青莲宝灯,没想到猴性忒急。我还没进门,尊就先到了。”
梅振衣本想命胡春退下。想了想又没这么做,让这位弟子继续留在厅中,刘海也侍立一旁。他试探着问道:“上仙此来,就是为了带这一句话吗?”
杨戬笑容不变:“本意是为了传这句话,让梅真人心中有数,既然来晚了就是多此一举了,恰好斗战胜尊也在,我就讨一杯茶喝,坐在这里听你们说些什么。”
这番话也带着妙语声闻,提醒了梅振衣几件事。先青莲宝灯是梅振衣找回来地,虽然名义上是水无痕所夺,但那种障眼小技巧只能瞒住凡人,假如梅振衣要把这盏灯给心猿悟空,水无痕与青城剑派都不能说什么。
这盏灯辗转流传千年,早已不是佛国之物,虽然它的地确确是佛门圣器,但从人世间来讲,此时的主人却是梅振衣,若梅振衣将它交给水无痕,那主人就是水无痕,佛国众菩萨自然不会强夺。若归还宝灯有大缘法,佛国一定不会让梅振衣吃亏地,可以趁机好好谈一谈,有什么条件都可以对心猿悟空提出来,别怕,也千万别客气。
但无论还与不还,梅振衣都要讲仙家缘法,要从宝莲灯本身地妙用以及寓意来谈,要把这盏灯的来龙去脉、修行所指弄明白了才行,否则就是白白从手中过一遍。
杨戬说完这句话就住口不言,在一旁喝茶看热闹。梅振衣开口问了一句话:“既然尊为青莲宝灯而来,那么请教尊,可知此灯素无芯?”
梅振衣的话与青城剑派的传说不一样,这盏青莲宝灯根本就没有灯芯,相当年千柱道人动用这盏灯的方法与梅振衣类似,也是合器动。至于千柱道人以何物为灯芯梅振衣并不清楚,或许是赤精子所留,或许是千柱道人自己炼制的,后来让姚妖王给吃了。
心猿悟空点头答道:“然也,芯既是心,此灯如无心之身。”
梅振衣又问道:“请教尊,可知此灯难动用?”
心猿悟空又点了点头:“然也,若心中无明,难现光毫。若圆满无碍,可现无量光。”
梅振衣再问道:“请教尊,可知此灯有何妙?”
心猿悟空沉吟着答道:“照彻灵台之物,心念纯正、定力精深,可借物现光毫,光毫与神念无别。若知灵台化转之功。可以心念为芯,无需借物也能动用。有此灯指引,可证修行路途。”
梅振衣于座上拱手:“多谢尊指点,我无他问,尊有话可以问我。”
这场面有些奇怪,梅振衣问了这三句话,心猿悟空都答了,却没有说这盏灯还还是不还。而是让心猿悟空提问。心猿悟空的话答的毫无破绽,但恰恰无法证明这盏灯只有在佛门才能挥真正地妙用,故此梅振衣不表态。
心猿悟空抬头看着梅振衣,目中金光甚为凌厉,开口问道:“请教真人,可知此灯为何物?”
梅振衣没有答话而是一挥手,心猿悟空身后地屏风缓缓打开了。这座东配殿当然不止一间待客厅,客厅左侧是被合页屏风隔断的。打开之后隔壁是一间厅堂。南墙上挂着一溜画像。
其中有六组慧能、智诜禅师的显世真容相,还有地藏王菩萨、不动尊明王的法身相,下方设着香案拱奉,正中画像上是一位手捧金瓶梅笑嘻嘻的小和尚,神情勾绘地惟妙惟肖。梅振衣以神念吩咐胡春走过去,将香案上一盏鎏金高脚银灯拿了过来,放在青莲宝灯的旁边。
梅振衣一指高脚鎏金灯,笑而不语,不答便是答,至少有三层含义。这盏灯原是供奉之物。也是梅家之物,虽出自世间工匠之手,但工匠不能管梅振衣怎么用它。青莲宝灯也是如此,一个物件而已,供于佛前增辉,本身却并无佛性。
心猿悟空摇了摇头,又问道:“请教真人,可知此灯非彼灯?”
梅振衣点了点头,头上金色的簪飞出。落于青莲宝灯中。这盏灯出了淡淡的光毫,他仍然没说话。这也是一种回答。如果说青莲宝灯与那一盏鎏金灯有什么不一样,它是一件神器。有法宝的妙用,有了相应地修为,谁都可以使用。
心猿悟空皱了皱眉,再问道:“请教真人,可知此心非彼芯。”
梅振衣笑了,终于开口道:“尊所问,便是我所答。若以佛心舍利为灯芯,自现无量光毫,但问世间谁能动?若无此灯,佛心仍是佛心,无量光并无分别,只是尊心中有分别而已。”
心猿悟空神色凝重道:“佛心舍利是你相助寻回,为何不求结缘功果圆满呢?”
梅振衣脸上的笑容更盛,不紧不慢的答道:“稚子溺水,邻人救之,主家责问衣何在?”
只听扑哧一声,杨戬把口中地茶水喷了出来,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梅振衣,你可真是个妙人!……猴头啊猴头,今天这盏宝灯,你是无法强求了。”
杨戬为何笑成这样?梅振衣刚才那短短几句话讲的是一个典故。有个小孩夏天脱了衣服下河游泳,被浪头卷走了,邻居看见把他救了上来送回家,小孩的父亲却责问邻居——我儿子的衣服哪去了?
心猿悟空没有理会梅振衣,却转头向杨戬喝道:“三只眼,你笑什么笑?我无责问之意,只是动念下界求一场功果圆满,与佛门是美事,于梅真人也无损,何来强求之说?”
杨戬还在笑:“你怎知与梅真人无损?那也是青城剑派的圣物!……想想你自己吧,你可不就是无量光斩下的一截无用灯芯?”
杨戬怎这么说话呢,也不怕心猿悟空蹦起来揍他?心猿悟空脸色一沉道:“何为无用,就凭你也说这话?”钟离权赶紧插话劝道:“庄子有云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有用无用皆有深义,斗战胜尊也不必计较。”
心猿悟空起身道:“论道之语已说完,以梅真人地缘法,又有何指点?”
梅振衣也起身行礼:“我也想结这段善缘,无奈已答应一世间女子将此物交还青城剑派,自当守诺。在青城弟子眼中此物之重,不亚于尊。尊若欲求,可问青城剑派。”
杨戬仍然多嘴道:“猴头已经去天庭问过赤精子宁封前辈,但宁封前辈说这是人间青城之事,要心猿悟空自己去想办法,依缘法而解,要不然我真怀疑这猴头会直接来偷。你让猴头去问青城剑派要东西,人家哪里会给?”
心猿悟空怒道:“偷什么偷?我已证斗战胜尊果位!……我若去求,那些无知剑士自然不明白缘法,若是梅真人开口,事情还有得商量。”又朝梅振衣道:“我不阻世间女子还灯之事,但随后梅真人可否向青城剑派说明原由,并由你出面商谈,问他们怎样才肯让出青莲宝灯?这件事你应当能答应。”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道:“我也可以不答应。”
心猿悟空:“你怎么才能答应?”
梅振衣走过去拿起那盏青莲宝灯:“我想与尊试法。若败了,自然替你办这件事,找青城剑派尽量商谈索取,我本人也没别地条件。若胜了,请你莫再纠缠青城剑派,就让他们安心供奉宗门圣物。”
梅振衣居然要和心猿悟空动手试法,心猿悟空却没有笑他自不量力,点了点头道:“理应如此,方才论道,怎知你不是话头禅机而已?只有动青莲宝灯与我一试,证明你所言不虚,不论我地愿心是否能成,也好熄了此念。”悟空动手啦!月已中旬,急求月票稳住榜上形势。
月票多多,精彩多多,多谢!.
十六卷:斩心猿 285回、灵应瑞霭漫仙霞,云霄望径野簪花
试法与斗法和演法形式或许类似,但目的不同,斗法可能是解决冲突,也可能是生死相博,也可能是印证高下。(提供最新章节阅读>.演法是其中的一种,为了演示印证,比如清风与加百列相斗,也可以不直接出手,比如梅振衣与开元三大士之间的相斗,它一般尽量不损伤对方,或不以攻击为目的。
试法又是另一种形式的切磋,它是为了一种特殊的目的,也有特殊的条件限制。比如梅振衣与心猿悟空之间的试法,就是为了印证刚才那番论道之语,梅振衣说了那么多,也应该展示一下他是否真的有所领悟,不能用别的手段,只能运转青莲宝灯相斗。
而心猿悟空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打到他,而是运用各种手段破了梅振衣运转青莲宝灯的妙用,这是分出胜负的方式。
所以梅振衣说出“试法”两个字时,钟离权并未阻止,见心猿悟空点头,钟离权起身冲杨戬抱拳道:“既然如此,就请仙友与我一起掠阵吧,这方正峰上就可以。”
刘海与胡春看着师父很佩服,只有知焰暗自担忧,与心猿悟空试法可不是闹着玩的,这只泼猴在仙界出了名的难缠,上次的事情有韦昙和清风在场已经了断,这次可别再纠缠不清。但钟离权没有反对,知焰也不好说什么。
来到方正峰顶上的大平台中央,此广场有百丈方圆,梅振衣手持青莲宝灯与心猿悟空面对面约相隔三十丈而立,灯芯渐渐耀眼,青玉莲花瓣消失在一团光辉中,心猿悟空凭空一伸手,取出了一根两端有金箍的铁棒。
钟离权与杨戬分别站在东、西配殿的长檐下。钟离权一挥仙风扇,杨戬一抖玄色披风,一般人看不出什么变化,但方正峰这一片天地形成了一个临时的结界。与外界隔绝,这场试法不会惊动山中弟子,也不会波及到方正峰以外。
知焰站在钟离权的身侧,刘海与胡春站在知焰的身后表情都很兴奋,这样地大场面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见到了,今天的运气真好!
梅振衣持灯却说了一句题外话:“当年清风金仙在昆仑仙境虽有威名,实不擅与人相斗,而我不同。”
这话什么意思?别看清风当初打出昆仑仙境一路无人能挡,但他却并不擅长与人争斗。受世间法所限,修为虽高法力虽高,打起架来手段却不多,因此当年对心猿悟空似乎不占上风。但梅振衣不同,他非常会打架,在这一方面并不吃亏。
心猿悟空披着大红袈裟。金箍棒舞了个棍花,尖声笑道:“听说那五观庄的小门童去天国斗了一场。也是颇有手段,人世间没有白来啊,不是让你给勾搭坏了吧?听说你的鞭法非常好,剑法也不错,但此刻要试地却是宝莲灯。”
“有区别吗?”梅振衣喝了一声,青莲宝灯万道光毫射出,射向心猿悟空的身形,按试法的规矩,他应该先展示神通。
“来的好!”心猿悟空大叫一声,手中金箍棒化为漫天棍影。竟然也像满天金色的光芒。劈头盖脸打了过来,这猴子动手的声势从来都是这般凶猛。
梅振衣连退了三步。这退步也很有玄机,并没有向身后的东配殿走近。旁人看上去他还站在原地。左手掐剑诀,右手朝天举起了青莲宝灯,就听漫天霹雳不绝,宝莲灯中射出的光毫在空中化为一柄柄金色的飞剑,接着又化成一道道霹雳,尽数迎向棍影。
以雷神剑运转此灯消耗甚巨,梅振衣不可能与心猿悟空拖地时间太久,只要耗过一盏茶的功夫这番试法就毫无悬念了,心猿悟空必胜。因此一出手就是漫天剑气引神宵天雷,动了全部的威力。心猿悟空的金箍棒根本打不到灯光中,反而被漫天霹雳之威震得原地翻了一个跟头。
心猿悟空很兴奋的大叫了一声:“好,果然有手段!”身形一抖袈裟化为一朵红云散开,人在原地不见了,并非消失,而是化作万千分身,手舞金箍铁棒满天飞来。心猿悟空的分身之妙,在仙界堪称一绝,但面对青莲宝灯玩这一手却不是最佳地选择,光毫照射无处不在,每一道光毫都相当于梅振衣的神念化身,这种分身万千之术并不能占到便宜。他在做一种试探,看梅振衣是否真正领悟了他问地那三句话?如果运转宝莲灯还有一丝破绽的话,心猿悟空就能直接打到他身前去,法术也就被破了。
漫天的身影已经将灯中射出的光毫罩住,不知多少条金箍棒挥舞,打灭空中的金色光剑,灯光只要有一丝不继,立刻就会被反击侵入。梅振衣喝了一声,漫天金色光箭一起炸裂成霹雳,这些霹雳却没有一闪而过,而是在空中凝成实形化为一支支电光长鞭。
打猴鞭,漫天电光打猴鞭!谁说以青莲宝灯不能施展鞭法?梅振衣做到了,运转宝灯神念纯正一丝无碍,化光毫为无数长鞭,霹雳舒卷抽击,与心猿分身斗在一起。只听啪啪啪连串脆响,那些奇异的鞭梢带着雷光追着漫天的身形抽击不休,招式毫无破绽。
心猿悟空见如此手段占不了便宜,怪叫一声漫天分身汇聚,空中出现一只百丈巨猿,手中一根硕大的铁棒凌空打了下来,锋芒直指飞舞长鞭的核心射出光毫之处。梅振衣一声长啸原地旋身将青莲宝灯抛了出去,这声啸将观战的刘海和胡春震得一**坐在了地上。
青莲宝灯带飞向金箍铁棒,光华一收,只有一道火焰状地巨大光芯吞没了那凌空袭来地百丈身形。知焰下意识的担心这一棒会不会把那盏灯给打碎了?然而却没有出金铁交鸣之声,光芯吞没了百丈巨猿,整个方正峰顶被封闭地结界内都微微一颤,旋即一切湮灭恢复平静。
这番试法不过三个回合,东配殿内案上的茶水尚有余温。
斗战胜尊身披大红袈裟,已收起金箍铁棒。仍然站在原地双手合什。梅振衣收回了青莲宝灯,持于手中光华不再,四雨雷神剑也飞回簪之上,沉声说了一句:“尊。此化身手段已尽,你却未能破法。”
心猿悟空没有答话,而是念诵了一声佛号,默认了梅振衣得胜地结果。
只听杨戬拍手道:“好场面,今日也算开了眼界!梅振衣,你怎能接住那最后一击?”
梅振衣只答了四个字:“侥幸而已。”
杨戬又朝心猿悟空道:“你来寻这盏灯,结果如你所愿吗?”
心猿悟空没有理会杨戬,抬起头,目中金光十分暴烈。瞪着梅振衣看了半天,突然说了两个字:“谢了!”
梅振衣一招手,收起青莲宝灯,凭空拿出刚才那盏鎏金高脚银灯,走上前去行礼道:“尊来我山中一趟,遗憾没有取回青莲宝灯。这盏灯送给您做个纪念。”
心猿悟空接过这盏灯,神情多少还有些不甘心。看着梅振衣半天没说话,此时太阳渐渐落山,他目中的金光也渐渐隐去,最后很平静的说:“此念已熄,此心已证,来意圆满,斩尽化身。”言毕凭空消失于原地,那盏鎏金银灯也被带走了。
这个结果有些出人意料,心猿悟空斩出的心愿化身竟然修证圆满,被本尊法身收回了。钟离权等人皆沉吟未语。梅振衣也站在广场中有些愣。杨戬脸上看不出表情,走到场中一拍梅振衣地肩膀道:“我真没想到你会获胜。也没想到你会帮了那猴头一把,助他此化身修行圆满。”
梅振衣转头看着杨戬。神情有些傻傻的,仿佛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表情木木的问道:“难道我若败了,就帮不了他了吗?”
杨戬:“点化那个猴头的修行,哪有那么容易?我很惊讶你能这么做。”
梅振衣:“我什么都没做,从因至果,杨金仙你都看见了。”
“我倒是白来一趟!”杨戬长叹一声,又朝钟离权与梅振衣拱手道:“此事已了,告辞了!”言毕飘然走下方正峰,仍从齐云观方向出山而去。梅振衣站在原地连一句道谢和恭送的话都没说,眉头紧锁在那里沉思,就似没有看见杨戬下山。
“徒儿,你在想什么呢?”钟离权走到场中,开口打断了梅振衣的沉思。
“我在想修行高人之间的相斗也真奇妙,善无畏只求与我不分高下,而此番与心猿悟空化身试法,他没有破我的青莲宝灯,却修行圆满。”梅振衣头也不回的答道。
钟离权一捻胡须:“很奇怪吗?若是水无痕与云飘渺斗剑,你希望谁胜谁负?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梅振衣:“您老人家一直在旁观战,可悟出他是如何修证圆满地?”
钟离权:“这应是心猿执念的化身,在方正峰上斩尽圆满,为师也有所思,想去仙界确认一件事,然后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梅振衣:“师父去仙界,要找心猿悟空的本尊吗?”
钟离权摇了摇头:“不,问他也不会说,我去找赤精子。”
梅振衣:“师父要去天庭?什么时候走,您不是还要与我试法吗?”
钟离权笑了:“现在不必了,经此一战,你已有资格谈仙家传承。”
梅振衣早就建立了青漪三山,又传世三十六洞天法诀,是修行界公认的一派宗师,需要谈什么资格吗?钟离权的话另有所指,人间这些门派包括昆仑仙境的各派流传,在仙界众前辈眼中不过是各类道法之间地聚散交流。而梅振衣今天这一战,众仙家将认为他够资格谈仙家传承,换而言之,他不仅仅是一派之宗师。
梅振衣站在那里琢磨师父的话,知焰插话道:“师父要去天庭见赤精子,我也要去天庭求见碧霞元君,正可一道前往。”
“我呢?”梅振衣愣愣地又问了一句。
钟离权啪的一扇子敲在他的脑门上:“你小子真恍惚了。自己该干啥都不知道?把青莲宝灯交给水无痕,你自己嘛,再闭关吧,堂堂仙家高人。别总是这么一副傻小子样!”
山中表情犯傻的可不止梅振衣一个,云飘渺出关后看着水无痕一直在傻笑,两只手都不知放到什么地方才好,就差来个热烈地拥抱了。因为他听说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师门失落的圣物青莲宝灯找到了,是水无痕找到的,一切都是机缘巧合,知焰仙子帮了忙。
唯一地遗憾就是这盏灯没有灯芯,无法动用。但也没有关系,正一真人已有了修复灯芯之法。梅真人出关只有短短半个月,在云飘渺出关之前又闭关了,现在见不到。梅真人闭关之前曾对水无痕有交代,修复灯芯的秘法云飘渺尚不能领会,他会直接交待给青城掌门与诸位长老。
现在所有地问题都解决了。云飘渺与水无痕商量,陪着她一起去青城剑派。由水无痕亲手将青莲宝灯送还,就像小两口在商量家务事一样。正在结缘山庄说话呢,门外有弟子禀报,知焰仙子招见云飘渺。
云飘渺赶紧整装前去,在随缘小筑西华厅拜见知焰,先感谢她相助水无痕寻回师门圣物地大恩。坐下之后,知焰问道:“你是否与水无痕商议,近日送还青莲宝灯到青城山?”
云飘渺连连点头道:“是的,正想向前辈辞行。”
知焰似笑非笑道:“我理解你地心情,想早日完成心愿。恰好我也有事要离山。去天庭求见碧霞元君请教仙家修行,送你们一程如何?”
一听这话。云飘渺脸上的表情僵住了,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连忙起身跪拜于地:“前辈要见碧霞元君,能否请您一件事?”
知焰不动声色地问:“什么事?”
云飘渺:“关于孤云川的师承道统,若有机缘,能否开口问一声?”
知焰微微点头:“哦,是这件事啊,难为你一直记挂在心。我此去不一定能见到碧霞元君前辈,若真能见面,一定会开口寻问地,回来后把结果告诉你。”
云飘渺:“晚辈的请求不止如此,孤云川众修士无法确证仙界之事,能否有物可证?比如仙霞衣的下落?”
知焰:“我自会尽力,将在洗剑池斗剑之前返回,你还着急回青城剑派吗?”
云飘渺连声道:“不急不急,等前辈回山再说,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水姑娘,她也一定会等的。”
知焰想了想道:“我这是答应你的请求,若带回了什么证物,也由你去交给孤云川。”这分明就是要将结缘功劳送给云飘渺的意思。云飘渺连忙下拜道:“晚辈感激不尽!”
知焰随钟离权飞升至天庭,来到一处陌生地仙界,这里无有晨昏之别,在一片云海之上,片片云朵隐映彩光,若玉浪飘飞舒卷,四下里看不见一位仙家。
钟离权在云朵上驻足道:“碧霞元君的灵应仙宫就在此处。”
知焰看了看四周道:“此处与瑶池圣境向众仙家展现门户不同,弟子怎看不见踪迹?”
钟离权:“看不见没关系,你叩门求见就行,报出你地道侣身份。”
知焰躬身拱手以神念传音道:“青漪三山修士,正一真人道侣,妙法门晚辈仙家知焰,求见碧霞元君。”话音未落,神念忽动,灵台若有指引,心念一起身形已移,出现在一座金仙洞府中。
脚下仍是浩瀚云海,远处霞光瑞霭变换,如一道道透明的光晕彩帘,几声鹤唳与箫音交鸣,遥见有跨鹤仙子飞过。一道彩虹展现落于知焰身前,顺着彩虹看去,有一座雄伟高山露出云海,岱岳之神秀亦远叹不如。
遍崖翠树杂花锦,五色芝叶瑞草鲜。
云铺半山叠玉嶂,霓虹挂径霞漫天。
人间见不到这种完美的景象,是金仙碧霞元君灵台造化开辟,知焰一边赞叹一边顺着那道长虹飞去。这彩虹就是一条指引的道路,彼端在那座高峰之上,碧霞元君在等她。
知焰进入了灵应仙宫,钟离权也飘飞而走,看身形似乎未动,手中仙风扇连挥,眼前就似光影移转,已经穿过了天庭中不少地方。当他收起仙风扇站定时,如有旁人在场,会怀疑这里不是仙境而是一处山村。
赤精子宁封在天庭开辟的云霄洞仙府,与碧霞元君的灵应仙宫不同,它毫无遮掩的展示,遥望一片山青水秀景致,近处小桥横溪野径,几座绵延的小山丘环抱中,树荫下露出几间草庐的屋檐,就似世外桃园村落。
仙乡青山绕秀水,小桥望径便是家。
逍闲山茶无四季,陌头桃李野簪花。
这位前辈金仙的心境倒很是古朴野趣,灵台化转地洞府是如此景象,看似没有门户,但也不能随意出入。外人如不得允许,怎么走也过不了那座小桥。钟离权在桥头抱拳道:“闲散仙家钟离权,拜访宁封仙友!”.
十六卷:斩心猿 286回、玉女藏针仙霞刺,玄皇妙手善解缘
村中跑出一位垂髻童子,来到桥头问道:“钟离上仙,你是一个人来的?”钟离权以前来过此地,故这童子认识他。(提供最新章节阅读>
钟离权笑道:“阿牛,为何这么问?”
阿牛答道:“我家大老爷要我在这里接人,说钟离上仙可能会带着徒儿梅振衣一起来,没想到只来了你一个,你徒弟呢?”
钟离权:“我那徒弟又闭关了,没随我一同前来,你家大老爷料错了,他在哪?”
阿牛:“就在村后等你,请随我来。”
走过小桥,穿过村庄,村后小溪形成了一个水湾,水湾边有几块卧牛石。赤精子的形容打扮就像一位山野樵夫,正躺在石头上乘凉,见童子引钟离权来到,拎着拂尘起身笑道:“心猿悟空刚走不久,据说到人间去寻你徒儿手中的青莲宝灯,不论成与不成,我想你那徒弟一定会到天庭来问个明白,没想到是你一个人来。”
钟离权也取出一柄金丝拂尘,在一块卧牛石上拂过,很随意的坐下道:“振衣那孩子与斗战胜尊化身试法,把青莲宝灯留下了,而心猿悟空的心愿化身却斩尽圆满。”
说话的同时,仙家妙语声闻已将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赤精子神色微微一惊,似乎有些在他意料之外。但赤精子并没有追问,看着钟离权又说了一句:“与上次来时不同,您手里的拂尘很不错呀?”
钟离权手抚拂尘上的金丝马尾笑眯眯的说:“这是振衣那徒儿孝敬的,我先拿着耍几天。”
“让我看看。”赤精子伸手将拂尘拿了过去,捧在手中抚摩道:“好神器,很漂亮。精雅犹胜于妙用,我听说正一梅真人炼药之道无双,没成想到炼器之道也得了钟离老友地真传,有青出于蓝之势啊。”
这几句话夸的钟离权很舒服,坐在那里笑而不言。赤精子又向身边侍立的童子道:“阿牛,你好好看看。这是钟离弟子孝敬师父的神器。”
童子接过金丝拂尘研究了半天。有些不服气地说:“若有天材地宝。我也可以给大老爷炼制这样一柄拂尘。”
赤精子沉吟道:“炼制几件神器地天材地宝。我云霄洞当然不缺。那你与师兄弟们就炼一柄试试啊?……不知梅振衣炼器之时损毁多少。用了多长时间?”
“天材地宝无所损毁。在人间断断续续十余年。最后炼成用了三个月。”钟离权实话实说。梅振衣正式炼成这柄拂尘用了三个月。但此前处理龙须、琢炼手柄。断断续续十余年。这么说显得比较谦虚。但他地确没有损毁任何材料。
阿牛地脸色变了。看着这支拂尘很惊讶。冲钟离权道:“上仙。我能否把这柄拂尘拿去给师兄弟们看看?一会再还回来。”
“尽管拿去好了。”钟离权很大方地挥手。阿牛鞠了一躬。一溜烟跑回了村子。
“此处偏僻。没有什么佳物待客。仙友就用些山野桃李吧。”赤精子一挥手。卧牛石上出现一个小几。上面盛着附近树上结地野果。
钟离权笑道:“明明是金仙洞府,宁封上仙却称山野,着实有雅趣,那我就尝几个李子。……嗯,这明明就是朱果嘛!”他用了几枚仙李,又问道:“我的来意,想必宁封上仙已经知晓?”
赤精子点了点头:“你是来问心猿悟空之事,很遗憾你徒儿没来。我本想当面向他致谢。此番欠他一个人情。”
赤精子怎么会欠梅振衣一个人情?说来话长。想当年地千柱道人不是别人,就是赤精子的历世修行化身。在人间托舍出生,带着斩出化身时的心印。一世修行有成,创立青城一派。但千柱道人最终没有成仙,或说这一化身没有修行圆满,意外被斩灭了。
所谓历世修行化身,刚出生时没有任何修为法力,修行未成时与寻常众生无别,如这一世修行圆满飞升成功,那么这一世的见知、法力都会融入到本尊法身中。如果修行未成,本尊法身不会多损,但白费这一场功夫。
历世化身一般不清楚自己还有这段来历,受心印指引走上修行之路,学习世间之法,求索感悟玄机。如果被斩灭了,那么缘法了断,与本尊法身也没关系了,千柱道人就是这么一种情形。
千柱道人的弟子们建立了青城剑派,也算是赤精子道法留在人间的一个分支传承,但赤精子本人与青城剑派并无直接关系,也没有祖师之责。但有这样的缘法在,梅振衣协助青城剑派寻回宗门圣物,赤精子也应当道谢,不是替自己谢而是替早已不在的千柱道人谢。
至于青莲宝灯,是千柱道人在古吐蕃一带找到地,假如他修行圆满,赤精子也想把这盏灯带到云宵洞来,仔细研究印证一番。至于那枚灯芯,是千柱道人炼制的,其威力远不如梅振衣的雷神剑合器,后来让姚妖王给吃了,吃了就吃了吧,赤精子不会计较也不能计较。
至于心猿悟空的来历就更奇妙了,青莲宝灯在佛陀座前本是没有灯芯地,以灵台神念为芯催动的。有一日灵山说法时,佛陀觉灯光晃动闪烁不定,就把这一截心念化为的灯芯斩去了,飞落于地化为七窍顽石。
心猿悟空是无量光斩落的灯芯,无中生有凭空而现,修证斗战胜尊果位来到灵山佛国,他也清楚了自己的来历。梅振衣在方正峰上以仙家法力动青莲宝灯,此圣物重现于人世间,惊动了佛国,它是心猿悟空的来处寄身,就算别人不来寻,心猿悟空当然要来寻。
当年须菩提尊化身下界为一道人。点化心猿悟空修行,离去时留下一句谒语:“斩尽心猿成悟空。”——这就是心猿悟空名号的来历。有没有这盏灯对心猿悟空而言无所谓,但他若动执念纠缠于这盏灯,实为修行之碍。
心念一起,化身下界索取,一番论道试法。心猿悟空立地顿悟,此执念已消,当场修正圆满,从此他真正的、完全的不再是一截灯芯。这也是修行中破关精进,梅振衣此番算是帮了心猿悟空一把。
杨戬在方正峰上嘲笑心猿悟空是无量光斩下地一截无用灯芯。只是打个比喻开玩笑,没想到真说中了。
梅振衣试法获胜,不仅摆脱了心猿悟空地纠缠,也让心猿悟空摆脱了自性地纠缠。更妙的是,他不是为自己留下这盏灯,更没有想着凭借这盏灯威力所向无敌,就是依论道之语解决这件事,随后把青莲宝灯交给了水无痕。依照此前地缘法,这才是仙家所为。
否则这盏灯留下了,对梅振衣本人的修行并无好处,甚至还会有损。其中玄妙也只有赤精子和钟离权这等仙家才能够理解。
当赤精子确认心猿悟空地来历时,钟离权也就想明白了。后面的话都是两人的印证之语,以钟离权请教、赤精子回答居多。仙家妙语声闻讲述的内容涵盖数百年故事,也不可能一一落笔描述。
等因果缘法解释完毕,钟离权环顾四周叹道:“我初证金仙未久,虽有灵台化转之功,但修行见知仍有所缺,未到自如知常境界,今日多谢宁封上仙指点。”
赤精子淡淡一笑道:“钟离不必与我客气,此事由梅振衣牵起。你收了个好徒弟啊。……阿牛把你的拂尘送回来了。你也该告辞了,请转告梅振衣一声。往后若在仙界有事,我当助他一回。”
钟离权眯着眼睛问道:“振衣在仙界会有何事。需要您这位闲居山野洞府地上古金仙相助?”
赤精子摇了摇头:“你徒弟的事,我也说不准啊,本以为他会与你一起来,结果只来了你一个,他将来在仙界有没有事,谁也说不定。”
钟离权与知焰是一起返回青漪三山的,人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云飘渺和水无痕等的十分着急,见知焰仙子归来非常高兴,离洗剑池斗剑之期还有一个多月,总算一切都还来得及。知焰来到结缘草庐,将云飘渺和水无痕都叫到厅中坐下,取出一枚鹅蛋大小的珠子,往空中一抛。这枚珠子化为圆光向外膨胀,将整个客厅都罩了进去,云飘渺与水无痕的身形也没入这珠光之中,他们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奇异的世界——天庭灵应仙宫。
知焰用了最简单有效的手法——入境观,让他们亲身见证自己与碧霞元君地对谈。想当年清风在敬亭山对梅振衣“讲故事”用的也是这种手法,但知焰可没有清风那种修为,她借助了一件神器,碧霞元君采自东海炼制而成的碧霞蜃光珠。
碧霞蜃光珠的妙用能现不可思议之声光,让见证之人如亲身经历,云飘渺和水无痕看见地是知焰与碧霞元君间的一段谈话,省略了所有他们尚不能领悟的玄妙境界,只显示他们能看懂的影像,也节约了不少时间。
这枚碧霞蜃光珠是碧霞元君送给知焰的礼物,正如钟离权所言,碧霞元君曾在东汉初年斩历世化身于人间修行,托舍出生为一女子,父亲姓石母亲姓金,她小字玉叶。石玉叶长大后在泰山玉女池修道,遇见了人间行游的大天尊,结缘之后有了个女儿就是龙隐姑。
有这么一层关系,碧霞元君当然愿意见知焰一面,而且还送了她一枚碧霞蜃光珠,并有一句话交代:“若梅振衣与你助胡春救出龙隐,将来在仙界有事,我也当相助一回。”这话与赤精子的意思是一样的。
这些事知焰当然不会告诉云飘渺与水无痕,随缘小筑中只是解释了孤云川的来历。
孤云川一派并非石玉叶所创立,但与碧霞元君有些关系。石玉叶她身边有一位侍女叫阿川,跟随石玉叶多年,也接触了仙家修行之法。石玉叶飞升后,阿川在人间修行虽未成仙但也有所悟。留下了孤云川一派的道统。
至于那件所谓地信物仙霞衣,根本就不是一件衣服,指地是一门道法,就是如今孤云川地掌门绝技“护身仙霞术”。这门道法只有女子可修炼,入门之后就似穿了一件奇特地仙衣,但凡男子哪怕是金仙入世也不可接近亵渎。又称仙刺衣。
渡过苦海劫,可“转刺化仙霞”,有点类似于上古金仙广成子留下的绝壁丹霞术,此时仙霞刺可收放自如,到了待诏圆满境界。可霞举飞升。当年石玉叶就是化为霞光而去地,侍女阿川亲眼所见。
碧霞元君斩化身下界为石玉叶,目的之一就是为了印证这门道法,除非习练道法大成收放自如,自愿不以仙霞衣刺人,否则碧霞元君自己也想不出世间男子有何破解之法?但奇妙的是,石玉叶地仙霞衣偏偏让一个男人给“解”开了,此人当然就是本尊入世行游的大天尊。于是人间有了一段道侣之缘。
当年阿川只学了护身仙霞术,如今孤云川的道法博大精深,其实大多非阿川所传,而是历代弟子补全。就像孙思邈并未教梅振衣神农百草鞭。钟离权也未传授三十六洞天,这些都是梅振衣承前启后,集大成开创。
孤云川没有出过梅振衣这种人物,但六百年来这么多代弟子中还是有人材的,凝结了历代的修行感悟精华,建立了如今世间修行界一个完整地大派,最早的护身仙霞术传承未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传承信物仙霞衣其实一直没有失去。
事情完整的经过就是如此,知焰在碧霞蜃光珠中略去了石玉叶与大天尊结缘那一段。其它的话都交代清楚了。灵应仙宫中碧霞元君亲口所述,如此仙家景像。想造伪都造不出来,也没人会去伪造这段光影见闻。
听完之后水无痕恍然大悟。师门的传承谱系以及信物终于确认。云飘渺却有些担忧的问道:“水师妹,听说洗剑池斗剑之后,你将成为孤云川掌门弟子,也要学那护身仙霞术吗?”
水无痕脸红了,低下头弱弱道:“我无嗔师兄一向洁身,誓弃情爱之牵,修为也是同门翘楚,我若不愿为掌门弟子,无嗔最适合不过,她心里也一直希望修习护身仙霞术。”
无嗔当然是个女的,修行人之间也可称为师兄,只表示门中排行与性别无关。水无痕不想为掌门弟子修习护身仙霞术,否则不到出神入化境界就不得与云飘渺亲近了,她想向师父请求另立掌门弟子,却又不好直接说出来,拐弯抹角的提这么一出。
知焰微微一笑,径直说破道:“水姑娘若想与云飘渺结为道侣,在此可以直言,我会设法成全,只要你们二位点头就行。”
这话把云飘渺地脸也给臊红了,两人都低下头没说话,一起离座向知焰下拜,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知焰一摆手:“二位的心意我清楚了,起来吧!……云飘渺,我将这枚神珠暂时交给你,并教你如何展现方才蜃景之法,你带着碧霞蜃光珠去孤云川一趟,这也算一场福缘功果,有恩于孤云川一派。”
水无痕抢先道:“多谢仙子成全,我还是先去青城剑派送还宝灯,然后再去陪云师兄去孤云川见尊长,恰能赶在洗剑池斗剑之前。”
知焰点头道:“就这么办吧,我会写两封信,分别给你们的师父,二位正好带去。”
知焰的信不用想也能猜到内容,相当于“保媒”,讲明这二人地心意,尤其是劝说孤云川另立掌门弟子,让水无痕与云飘渺结为道侣。同时分别解说了寻回青莲宝灯以及确认孤云川传承的经过,在给青城剑派的信中,还特意解释了灯芯之事。
吩咐完毕,知焰出门的时候又想起一件事,回头问水无痕道:“你师父屡归尘定然修习了护身仙霞术,如今到了收放自如的大成境界吗?”
水无痕略显惭愧的回答:“据我所知师尊苦海未渡,修为尚差一线。”知焰闻言叹了一口气出门而去,并没有多说什么。
两天后,云飘渺与水无痕带着知焰的信、青莲宝灯、碧霞蜃光珠离开了青漪三山。先到了青城山,青城派接待水无痕的规格相当隆重,以宗门最高的礼节,当然是因为迎回圣物的原故。掌门四季书召集门中众长老前辈商议,做了个决定,又写了一封信让水无痕带回孤云川,云飘渺自然护送她前去。
孤云川道场中都是女子,门中戒律男人禁足,所以没有在祖师殿中接见云飘渺,屡归尘与门中众长老在道场外围地望霞亭隆重接待了云飘渺,云飘渺当众祭出碧霞蜃光珠,展示了碧霞元君亲口所说地一切。
望霞亭中,屡归尘与众长老以师礼向云飘渺下拜,搞得云飘渺很不好意思,心中知道这些人拜的不是他而是宗门传承,只得手持碧霞蜃光珠受了这一拜,然后赶紧下拜回礼。
屡归尘收到了知焰与四季书地信,与门中长老商议一番,立刻动身赶去了一个地方,就是两派斗剑相争的洗剑池,四季书早已在这里等她。没有旁人,两位掌门在这里密会三日,外人也不知他们都商量了什么,随后一起离开洗剑池来到青漪三山。
**
十六卷:斩心猿 287回、停橹收帆江自流,舟行山泊敬亭幽
梅振衣还在闭关,知焰在五湖山庄正厅接见了两位拜山的掌门,刘海等众弟子也在场.
四季书人如其名,青衫大袖甚为儒雅,这位剑仙很像一位书生,谈吐却不显迂腐而有出尘之意,从气质上看,云飘渺倒是得了师父的真传。屡归尘让知焰微微感到意外,她甚是娇美,容貌看上去不到三十的年纪,身穿杏黄裙腰束紫丝绦,唇红齿白就是眉宇间显得比较冷峻。
孤云川掌门绝技护身仙霞术果然名不虚传,四季书与她隔了一个座位才坐下,在屡归尘身形两尺之内,他竟无法靠近,空中如有无形针芒。
两位掌门先向知焰表达了谢意并向尚在闭关的正一真人转达了敬仰之情,然后就谈到了正事。云飘渺和水无痕结为道侣他们乐见其成,孤云川另立掌门弟子。两派之间斗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修好。
洗剑池斗剑之会还要如期举行,请帖已经出去了,有些客人诸如已飞升仙界的宝锋真人没法另行通知,所以还得在洗剑池迎客,就当这是一场修行界的盛会,仍然邀请梅振衣与知焰携弟子赴会。
知焰点头笑道:“振衣早已料到会如此,他闭关之前留了一句话——若青城剑派与孤云川不再争夺洗剑池,此盛会仍将如期举行,我倒有一个建议。”四季书与屡归尘齐声问道:“正一真人有何建议?”
梅振衣的建议是仍然斗剑,却不是争夺洗剑池,也不是青城与孤云两派相斗,既然邀请了各派的长辈前来观摩,这些长辈定会携带晚辈弟子。就让这些晚辈弟子下场演法切磋,互相交流印证,所谓斗剑也不一定要以剑相斗,各种擅长的法宝与法术都可以施展。
四季书赞道:“此计甚妙,可演各家之妙法,切磋互鉴。”
屡归尘想了想:“我也赞同此议,但晚辈弟子之间演法,若出手不慎,会不会伤了和气。若有争端之心在胸反而有损心境。”
知焰解释道:“这就看晚辈弟子各人的悟性了。如此难得地印证切磋,却看不透这胜负之间得失机缘,那也算不得修仙之材,长正可借此考察弟子,知道该如何点拨教导。……至于演法不必伤人,诸如青城剑派的裂刃飞虹、我青漪三山的神宵天雷这种威力巨大的法术。互相演示便知双方修为高下,不必直接斗在一起。”
屡归尘轻轻拍案道:“我倒没想这么深,将门内较艺推广于各派之间,甚妙!”
这件事商量定了。四季书与屡归尘对望一眼,一齐起身走到客厅正中,向知焰下拜道:“还有一件事,恳请仙子答应!”二位掌门不必多礼!”知焰伸手凌空虚扶,却现那两人以法力相抗不愿起身,于是没有勉强,手扶桌案道:“有何事,直说无妨。”
“我们两派为洗剑池争斗了三十六年,如今找到了比洗剑池更重要的东西,忽然醒悟这番争斗有损无益。我们两派已不欲再争。然而洗剑池归属未定。以缘法论,经门中众长老一致商定。以我们两派的名义,将洗剑池奉送知焰仙子。请万勿推辞。”
两派共商要把洗剑池送给知焰,不是给梅振衣也不是给青漪三山,就是送给知焰仙子本人。孤云川弟子有大恩于青城剑派,青城不能与孤云川再争洗剑池,反过来说,青城弟子也有大恩于孤云川,孤云川也不好再争。
干脆斩断争执心,把洗剑池送给知焰,这是他们想的一个好办法。寻回青莲宝灯以及确证孤云川道统传承,表面上是云飘渺与水无痕办到的,但明眼人心里都清楚,这是知焰一力促成。至于梅振衣嘛,还真没出什么力,他一直在闭关。
知焰起身回礼道:“多谢了!”她做事从来没有不必要的客套,也没多说什么推辞地话,既然两派要送,她就收下了。
梅振衣还在闭关,两派掌门要赶回洗剑池准备一个月后地盛会,只得先行告辞,由于这场盛会之后洗剑池就归知焰了,知焰派胡春与元充率十余名晚辈弟子与两位掌门一道前去,协助筹备事宜。
他们走后的第三天,梅振衣出关走下了方正峰,这一次没有惊动山中弟子,飘然来到承枢峰的餐霞阁,先向师父请安。他目光明澈神色安然,已没有了上次出关后那种恍惚之态,信步走上山来衣袂飘飞,但并无一丝异常,看上去反倒更像一个普通人。
“师父不在,自从上次去天庭拜会赤精子之后,师父说还要多长见知,又去仙界闲逛了。留了一句话回答你所问,心猿悟空曾是无量光斩落的一截闪烁不定之灯芯。”知焰仙子就在餐霞阁中等他,转告了钟离权的话。
“原来如此。”梅振衣没有再多说,在知焰身边坐下,看着道侣笑而不语。
知焰有些奇怪的问:“为何这样看着我,不认识了吗?”
梅振衣握住她地一只手,含笑道:“不是不认识,而是见故人如新,因此心中有喜悦,我闭关这一年,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解决了。”
知焰也笑道:“再看你也有不同,两次出关你只留下了两句话,其一是问青城、孤云两派有何事比洗剑池更重?其二是建议将洗剑池斗剑变为一场同道盛会,这两句话就解决了所有的情,而你本人并未直接插手。如今我看你有一种感觉。”
梅振衣:“什么感觉?”
知焰:“说不清楚,原先只有清风、观自在、大天尊那种人身上才能见到,现在似乎在你身上也感觉到了。”
梅振衣含笑反问:“现在才感觉到吗?”
知焰眨了眨眼睛道:“你与心猿悟空试法,在我看来仍是一段完整修行不能算中途出关。其实一年前就应该有了,但直到今日。我才看得清楚。”
梅振衣点了点头:“很正常,直到今日我自己才体会清楚。”
知焰靠在他的肩上很俏皮地问道:“正一上仙,那我就考考你,青城、孤云两派消弥前嫌,云飘渺与水无痕也结为道侣,这些都应在你的意料之中不必多谈,但洗剑池如今归属谁呢?”
梅振衣伸手搂住她的肩膀呵呵笑出了声:“那还用问吗,当然是归你了。”
知焰:“你怎能一语中地?”
梅振衣:“洗剑池是争端缘起,我若化身为青城、孤云两派众长老。也没什么更好的解决办法。既然都因此受你的大恩不欲再争,最好的办法就是送给你,从此斩断是非执念。如此难得之福缘,若还看不穿得失的话,枉为一世修行了。”说完点了点头又道,“嗯。这也算是斩心猿之法。知焰掩嘴一笑:“就别谈斩心猿了,山中还有一件喜事,看你能否推演得出?”
梅振衣眼皮也不眨的说道:“张果成仙。”
知焰掐了他一把:“张果成仙你早就心里有数,但却未说中事情的全部。张果与星云昨日回山了,随行地还多了一个人。”
在梅振衣闭关期间,远在关中梅家原地张果修至世间法尽头,三个月前飞升成仙了,在仙界并未久留,从无边玄妙方广世界立刻返回,因为在他飞升之前,星云为他生了个大胖小子,取名梅思恩。
张果地儿子怎么不姓张?这是他与星云商量后决定地,张果本无姓。这个姓是随便取的。他是乌梅成精,又为梅氏家奴受仙缘恩慧。所以长子姓梅名思恩。这种事情在古代很常见,一般需要家主赐姓。而张果与星云自己就这么决定了。
先有儿子后成仙道,总得带着孩子回青漪三山让梅振衣见一面,他和星云这就回来了。
梅振衣听说之后笑道:“张果与星云师太有子,也在意料之中,师太脸皮薄估计很不好意思,因此一直未说这个消息。”
知焰:“别总叫人家师太,早就不是了,现在是星云居士张夫人。”
梅振衣拍了拍脑门:“确实不能再这么叫她,都是小时候地习惯了,总也改不了口。”
知焰打趣道:“你帮老家奴拐走了翠亭庵的俏住持,不知观自在菩萨会有什么感想?”
梅振衣:“这是张果与褚云行两人所愿,事情应当如此,不论菩萨怎么想,也不会与我计较。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自芜州出,行游直至西海吗?张果去请星云,问她愿不愿换上便装同游山河,星云欣然答应,缘法就有了。”
知焰:“你忽然又提到当年之事,是不是又想行游了?”
梅振衣点了点头:“我闭关一年不得见,谷儿、穗儿还好说,未免冷落了玉真与行儿,这一次去洗剑池沿途风光不错,我们就乘舟由青漪入长江东行,还可行游大半个月,届时你与我再去洗剑池。”
知焰:“很好,行儿与提溜转一定高兴,我这就吩咐应愿去准备。”
商量完毕,道侣二人走下承枢峰去结缘草庐见张果,星云师太抱着未满周岁的儿子粉脸通红一直都没好意思抬头。若论辈份的话,襁褓中地小思恩可以算是梅振衣的同辈了,但张果与星云却不愿这么论,让刘海叫梅思恩师弟。
见面当然要有礼物了,不论是按世间的风俗打赏红包,还是以仙家身份赠送灵丹妙药,对这个孩子,梅振衣出手绝对不会小气。张果来的正好,暂时就留在青漪三山镇守,也没什么大事,偶尔指点一下刘海等人处理三山事务,他可是最早地梅家大总管。而梅振衣准备离山行游,回去和玉真公主一说,要带着她和行儿游山玩水,玉真当然高
三天后,有两艘船从青漪湖中出驶进青漪江。前面是一艘大舫船,上下两层雕梁画柱、绣锦飘帘漆玉为栏,尽极雍容华贵,一看就是公候之家的游船,普通人有钱也不敢公开这么装饰,船上当然是玉真公主等亲眷。后面是一艘崭新的大篷船,前中后有三个大仓,安置十数人以及日用之物也没问题。
舫船的二楼前方有一间小厅,朝船头的一面是一扇垂着纱帘带栏杆地月牙门。玉真公主与儿子坐在帘后看沿江风景。别看行儿平时像个淘气猴。但在娘亲面前却乖的似个小猫崽子,一边吃点心一边陪玉真公主说话。
梅振衣站在船头,背手看着激起的船舷浪花与流逝的江水。这两艘船走的比一般地船要快不少,顺江流而行未升帆也未摇桨,中午时分到了青漪山脚下,远处岸边就是他与清风遇黄龙禅师之处。也是张妖王画地横江拦善无畏地地方。
梅振衣的船渐渐追上了江中一艘规模稍小地舫船,耳闻一阵击节与抚弦之声,有一男子在船中朗声吟诵道——
西塞沿江岛,南陵问驿楼。
潮平津渡阔。风止客帆收。
去去怀前浦,茫茫泛夕流。
石逢罗刹碍,山泊敬亭幽。
火炽梅根冶,烟迷杨叶洲。
谁家复水宿,相伴赖沙鸥。
吟诗声隐约传来很飘渺,但以梅振衣地耳力当然听听清清楚楚,此时恰有几只鸥鹭从江上飞过。此诗好意境,作诗之人好才情,凡人说话不带仙家妙语声闻,其中有几句他没有理解地太明白。梅振衣也来了兴趣。抱拳传音道:“前方舟中雅客。能否有缘一叙?”
前舟中有一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端着杯子喝酒吟诗。身边还有一群宴妓抚琴添趣,忽闻船后传来梅振衣的声音。就像在耳边打招呼。男子赶紧起身挑帘走到船头,只见后方追上来一艘华贵无比的大舫船,一看就是公候世家所乘之物。船夫操舟极为娴熟,片刻间已经靠到了这艘舫船的旁边,船头相隔不过四尺远稳稳的与江中并行。
那边船头站着一位青年男子,三缕长髯形容俊朗,一身道人地打扮。在开元年间,贵族子弟出游着道装并不少见,甚至是一种社会休闲时尚,就连这边舟中的中年男子也身着类似道袍的长襟大袖衣,所以这身打扮也不算很特异。
中年男子一见这艘船与船头站的道人,就知这对方来历不凡,绝对是一位很有家势背景地贵胄子弟,他有点矜持的淡淡一笑拱手道:“襄阳孟山人浩然有礼了!行舟弦歌闲赋,忽闻雅意之声,请问来是谁?”
襄阳孟山人浩然?他不就是孟浩然吗!与王维齐名的田园诗大家,别说千年以后,如今已颇有才名,大唐诗风为千古最盛,梅振衣当然听说过他。
“先生自称孟山人,我姓梅,就叫我梅山人吧。舟中听闻先生之诗,感意境悠然,特奉送芜州美酒老春黄一坛,特产菜肴一席,添饮吟雅趣,不请自来望孟兄莫要嫌我烦扰。”古人自称山人有多种含义,可指修仙之人,也可能是自谦没有官职在身。
说着话梅振衣纵身一跃已经跳到了孟浩然的船头,左手托着一坛酒,右手提着一个朱漆食盒。孟浩然眼睛一花,对方就已经上船了,看来这位梅山人还精通武功,刚才没见他手里有东西,想必是没看清楚。
来客姓梅,此地是芜州,再看看对方那艘船的气派,一定是南鲁公府的子弟了。孟浩然前年曾行游长安,听说过南鲁公出于芜州梅氏。他本以为对方会请他过去,没想到梅山人自己跳过来了,还带着酒菜,微微有些意外。
“山人既有雅性,若不嫌此舟寒微,请到舱中一叙。”孟浩然挥袖挑帘,一副清高之态,将梅振衣迎进了船舱。命宴妓重新摆席,换上梅振衣带来的酒菜,两人对座饮酒闲谈。
“方才闻孟兄吟到山泊敬亭幽一句,知为即兴之作,才情令人佩服。但诗中火炽梅根冶何解?石逢罗刹碍又何指?恕在下学识浅薄不能尽然领会,请指教。”古人吟诗有时用典太过生僻,旁人还真不好理解,梅振衣刚才没听明白的就是这两句,当面向孟浩然请教。
孟浩然已有几分醉意,听梅振衣这么问,略带自得之色解说了一番:梅根当然不是梅树的根,是九华山下一处地名,火炽形容炉火旺盛,那里是自古产铜冶铜之地,孟浩然不久前行游经过。此句火炽梅根冶,与下句烟迷杨叶洲成联。
至于石逢罗刹碍,梅振衣每个字都听懂了,就是不明白何指?罗刹为梵文罗叉娑的简译,也可指代恶人恶事,这青漪江上哪来恶石档航道?这么一问孟浩然地话就多了,甚至带醉扯到了远在长安地天子李隆基。
听言知意,孟浩然说话自然文雅清高,但梅振衣从一个旁观的角度,理解地比原话更清楚——
话说孟浩然出生于襄阳,早年一直在鹿门山中以隐逸之士自居,每日于田园看着僮仆弄田桑,无事读读书、写写诗、钓钓鱼、喝喝酒、泡泡妞,常自比渭水垂钓姜子牙与躬耕南阳的诸葛孔明。
就这样一直“隐居”到四十岁,再也“隐”不下去了,因为他现自己这样成不了姜尚与孔明,也没有文王与刘备来请他。于是在前年,孟浩然离开鹿门山应进士举不第,随后在长安四处献诗结交名士,倒也名动一时。样地人物不容易刻画。
求票,恳求月票,行文至此下笔功夫越来越难,求诸位书友的大力支持.
288回、端杯坐听无弦曲,转眼明通造化机
孟浩然常在国子监太学中结交官宦子弟,赋诗吟咏,与王维、张九龄等朝中重臣交往甚密。唐代文坛的一位诗人,八成可能就是官场的一位官员,吟咏是一种风尚,几乎有出身的人谁都爱来两。
孟浩然的机会终于来了,有一天他在王维家中做客谈诗,天子李隆基突然驾临,孟浩然回避,而王维告诉天子孟浩然就在自己家中。李隆基很高兴,对王维道:“我听说过此人,可诏来一见。”
孟浩然拜见天子,满怀期望诵诗一:北阕休上书,南山归敝庐。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白催年老,青阳逼岁除。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刚念到第三句“不才明主弃”,李隆基就显不悦,待他诵完之后责问道:“卿既不求仕途,何故来长安应科举?卿曾自居隐逸之士,朕谈何弃你,奈何自诩清名以诗文诬我?”然后拂袖而去,孟浩然游长安欲求闻达落了一场空。
孟浩然心中郁闷可想而知,离开长安下江南寄情山水之间,赋诗多以表明自己淡泊情怀,不慕虚荣权贵只求洁身自好,一方面是写给别人看的,另一方面也是在安慰自己。他挥金如土纵情声色游玩了一年多,功利之心不得不淡了下来。
虽自称淡忘,内心深处实不能忘,孟浩然在青漪江赋诗之时就来了一句“石逢罗刹碍”,暗指长安遇天子却不得重用的挫折,与下句“山泊敬亭幽”的淡泊情怀相对应——以上并不是孟浩然的原述,而是梅振衣作为旁观听明白的过程。
有意思的是,孟浩然提到自己当面开罪天子而遭放还的往事时,内心深处印有遗憾,表面上却很得意,似乎自己做了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就等着梅振衣来夸他。可惜梅振衣没有夸赞他。孟浩然隐约感到很失望,又不好表露出来。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态纠葛,以梅振衣地仙家神识体会的很清楚。
梅振衣有点想笑。却忍住了没笑,李隆基如何暂且不谈,孟浩然的遭遇也算是自找地。孟浩然的山水诗写得相当不错。比孔明诗写得好。但隐居田园就自以为是诸葛亮,却不可能有什么传说中的访贤明主从天上掉下来请他,他本来就不是。
这种凭空自恃实是一种天真妄想,不仅是文人地天真,而且是世上大部分人地隐妄,并无自诩的建树却自视才高,大多也将自叹怀才不遇。比如有人读丹道经典自以为慧根极佳,见到梅振衣便问:“你怎么不早来请我修仙?”梅振衣也不必理会他。
孟浩然仕途不顺标榜自己不慕功名。是自我安慰之语,隐逸的真谛不在于此。这样的遭遇倒也可能成为领悟淡泊心境的机缘,但看孟浩然的表现,显然还没有真正领悟到。
一念及此,梅振衣开口点化道:“清高真风骨,宠辱不惊、不怨、不夸、不恃,惟省一身行止。孟兄若真有相伴赖沙鸥之心,这些幽怨往事自不会刻意提起,何故独自举杯于舟中吟咏?虽寄身清幽山水,心猿躁然未斩。”
孟浩然醉眼道:“诗文千古在。功名一世休。才薄不为帝王师,如今我已忘形于山水之间。尽享逍遥之乐。听梅山人之语,您也是好道之客吗?”
梅振衣点头道:“不错。我就是修仙之人。”
孟浩然朗声道:“华衣仙家羽,身轻笑王侯!今日真是有缘,阁下何不请舫中美人移船伺酒,你我于这江上畅谈金液丹砂之道?”
梅振衣摇头淡淡一笑:“孟兄乃名士,UU小说田园诗情可留千古,且以疏狂自掩罢,今日缘尽于此。”言毕在孟浩然眼前消失不见。
孟浩然大吃一惊,酒立刻就醒了,下意识的起身冲出船舱向外望去,江上哪还有方才那条船的影子?再往舱中一看,酒菜仍然摆在席上,他这才意识到今天是真地碰见了神仙,回过神来再想请教仙缘却来不及了,在船头连连顿足。梅振衣施法掩住两条船的形迹,江上只留下一溜浪花水线,北上进入长江,这才重新显形于世人之间。沿长江泛舟,过润州、下金陵、由长江口出海,再沿海岸线南下进入钱塘湾。
自古钱塘潮水汹涌壮观,但很少有人能像玉真公主这样坐在船楼上欣赏,梅振衣的船随钱塘潮驰入吴地,船身一直稳稳的坐落在丈许高的白浪潮头上,看似与奔涌的水线齐飞。入钱塘次日张开船帆,溯流而上,如游山水画意之中,再往西行进入富春江。
梅振衣等人乘的这两艘船在海里只是苍茫一粟,然而惊涛骇浪中却定如磐石,进入富春江遇险滩、激流处亦稳稳漂游而过,显然是仙家力移转之功。
南朝文人吴均曾这样描写富春江风光: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自富阳至桐庐,一百许里,奇山异水,天下独绝。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夹岸高山,皆生寒树,负势竞上,互相轩邈,争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蝉则千转不穷,猿百叫无绝。鸢飞戾天,望峰息心;经纶世务,窥谷忘反。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疏条交映,有时见日。寥寥百余字将沿途美景勾绘的极为传神。行游至此已经过去大半个月,洗剑池的聚会之期也到了。梅振衣命提溜转与应愿带着这两条船原路返回,在金陵燕子矶等候。他与知焰舍舟登岸,穿行东吴山水如期来到洗剑池。
洗剑池就在富春江岸边不远之处,几座似阶梯式的起伏山丘之间,道场洞天地范围并不大,方圆约有百丈,与青漪三山地方正峰大平台相仿。
西面山势较高,有一片石壁光滑如削,石壁旁的高处有一泉眼,清泉终年不断流淌而下。此泉水甚为奇特。触手一片冰寒,沿山势汇成溪流而下,数十丈外形成一碧水寒潭。潭水清澈见底。由于潭水过于冰寒,水面上地空气中有一层淡淡的白雾笼罩。
就在这冰寒地潭水里,却能见到奇异的寒鱼游动。这个水潭在整片洞天地。方圆约有三十余丈。正中心还有一座小岛,或说是露出水面的一块巨石。此石通体淡青毫无杂色,就如一泓青锋剑光,直径约有七丈,上面有两道笔直的裂缝交叉分布,就似有人以剑气将这块巨石切成了整齐地四瓣。
在水潭的南面,建有长廊相接的一片连亭式地建筑,这几座亭阁就是举行这次盛会地地方。而潭中的那块巨石上是斗剑的最佳场所,其余众人可以坐在亭中观摩。
洗剑池的规模气象当然远不能与青漪三山相比,但在人世间也是相当难得的一处隐逸洞天,它容纳不了一个大门派做为根基道场,却是门中子弟清修试炼的好去处。这里地气灵秀,道场之外风光优美,宛若世外桃源。
以梅振衣的眼力,能看出这寒潭水以及水中的寒鱼都可以入修行饵药,尤其是寒潭水很适合淬炼法宝飞剑。难怪青城与孤云两派同时现后会争夺这个地方,假如梅振衣没有青漪三山为依托又没有能力凿建青漪三山那样地广大洞天。也会希望能寻找到这样一片地方为清修福地。
世间修行各派来的高人很多。有生面孔也有不少老熟人。丹霞派长老宝锋真人已飞升仙界,如今在上古金仙广成子桃源洞仙府中修行。丹霞派的道法是广成子留于人间,而丹霞派供的祖师却是黄帝轩辕氏。宝锋长老飞升仙界之后才清楚这些。然而广成子却命他不必告之丹霞派另祭,还是按千年以来的传统继续供奉祖师。
梅振衣见到了宝锋真人,两人闲聊时谈到了这些,仙家妙语声闻也只有他们与知焰才能听明白。
龙虎山一派的当代掌门已是梅振衣的结义兄弟张修,张修此次带了四位随从来到洗剑池,其中就有嫡子张湛,他让张湛上前给梅振衣磕头叫世叔。离此地最近的修行世家是听涛山庄,庄主主宇文尉也带着嫡子宇文隆参加盛会。丹霞派的掌门悟道与护法悟玄也来了,跟随宝锋真人。
积渊真人已将掌门之位传给立岩,立岩也收到请帖带着弟子前来,他曾与梅振衣有过一面之缘。在闲聊中梅振衣得知,世间修行门派自古以来的习惯,一般门中长辈在苦海劫到来之前,都会立掌门弟子或干脆将掌门之位传于弟子,然后隐居清修极少现身打理宗门事务,有很多人去了昆仑仙境,积渊真人如今也飞升去昆仑仙境了。
这倒不是什么约定俗成之规,而是一个传统习惯,道法已经传下,自己地修为已到飞天知常地境界,一般而言去昆仑仙境那样的广袤洞天清修,以求历苦海成地仙是最佳选择,然后再求修至世间法地尽头成就仙道。在这种阶段,修士确实已无心牵涉红尘俗务,待到苦海一来也无法打理宗门事务。
就算不去昆仑仙境的前辈高人,诸如丹霞派地宝锋长老,也是立悟道为掌门,他自己在丹霞峰中清修直至飞升成仙。
梅振衣的情况十分特殊,他是先历苦海成地仙,然后再开创三十六洞天传承,而且人力、物力、财力、福缘、仙缘一时鼎盛,凿建了青漪三山那样规模宏大的仙家洞天,在他人看来几乎是不可复制的。
梅振衣的身份并不是一派掌门,严格说起来是一位散修,成仙之后仍是一位散仙。虽然青漪三山的传承规模不亚于世间任何一个大派,但尚未正式确立宗门道统,万事俱备只待开宗立派。梅振衣也在打算选个合适的时机,让刘海出面建立宗门,并向世间修行界宣布。
人世间近百年来飞升成仙不过十数人,今日洗剑池中就来了三位,自然堪称仙家盛事。排座位的时候三位仙人当然座在,正中的主位谁坐?众人一致推选知焰。梅振衣笑着对道侣说:“你才是洗剑池之会的风云人物,我也是沾道侣的光,你就坐在正中间吧。”
洗剑池的聚会一连七天,各派高人之间的交流印证不必多述。其中最精彩的当然是晚辈弟子地斗剑。青城剑派的云飘渺、孤云川的水无痕、龙虎山地张湛、听涛山庄的宇文隆、东华门弟子宣启、丹霞派弟子九晴等纷纷下场演法切磋。
最后的结果是梅振衣弟子胡春夺得第一,压轴决战在胡春与云飘渺之间进行,云飘渺自从服用紫石芝并在青漪三山中闭关。又得到了张妖王地指点,修为一时大进,一路获胜最后遭遇胡春。他地那把沉银剑剑已被张妖王修复了。
青漪三山的众位大弟子当然不缺法宝。但胡春是最特别的一个,刚开始梅振衣只是让他以隔空之力去砍柴,后来又给了一片龙鳞让他去山中凿石,并未另赐随身法宝。胡春平时在山中与同门演法,都是随手借用旁观的法器,很有触类旁通变化自如的天赋。
十妖王中有九位用的法器都是分水刺,胡龙腾等四位水妖也有与分水刺相仿的法宝,胡春用的很顺手。见宇文世家弟子宇文隆地法器是一支碧波分水刺,最后一战就借来用了。他以借来的分水刺施展神宵天雷术,破了云飘渺的裂刃飞虹术,赢得满堂喝彩。尤其是宇文隆和和云飘渺这两位,对胡春更是佩服不已。
法会说的最后一天是全体的饮宴,特备的酒是芜州梅家所产的老春黄,刘海事先以灵药调配了一番,使此酒更为醇美,早在洗剑池聚会之前就由胡春与元充带着晚辈弟子运来。在酒席上有人提议,众弟子斗剑固然精彩。但还没有见识到前辈仙人的手段。请在场的三位仙家出手演法,点化在场众人。
宝锋真人推辞道:“世间法不过出神入化。在人间施展的手段,无非修为更深而已。”
四季书地师父。青城剑派太上掌门晚谈亭却摇头道:“这里地众人,大多连出神入化的修为都没有,几位仙家就推一人为代表,展示一番世间法地极致玄妙手段。”
宝锋与知焰皆不愿出手,梅振衣不欲让众人失望,点头答应由他演法。众高人携晚辈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亭阁上地梅振衣,只见正一真人拔出簪离开座位走到临水凭栏处。一手端杯,另一手持簪遥指水面虚划,口中吟诵了一长诗——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
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
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
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
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
阴阳生返复,普化一声雷。
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
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
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
都来二十句,端的上天梯。
吟咏声在碧水寒潭上飘荡,一字一句都印入诸人神念之中,洗剑池鸦雀无声。百字诵完,梅振衣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又回到座位上坐下,面带微笑一言不。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愣住了,甚至有些疑惑不解,在等着梅振衣接下来的动作,但看正一仙人的架势似乎已经演示完了。刚才诵诗之时他以簪指水面虚划,但水面没有任何变化,看上去梅振衣就是吟了一诗而已,众人的要求是演示妙法不是口占仙缘,正一仙人是不是喝多了?
此时忽有人小声惊呼道:“快看那边!”大家都不由自主的转头望向西面,只见高处泉眼旁那面如碑石壁上,不知何时已刻上了气韵飘逸却又似落笔千钧的一百零三字行书,正是梅振衣方才吟咏的那诗诀,落款写着“吕纯阳”的名号。
刚才还鸦雀无声的众人,一齐出如雷喝彩声,今天总算亲眼目睹了出神入化的仙家手段!梅振衣却没什么得意之色,他以神识扫过众人,意外的现了一个很特别的男子,此人也目露惊赞之色,但口中默念着这诗却淡淡笑了笑。看来这人也惊叹梅振衣出神入化的妙法,但并不认为这诗写的很精妙。
他看上去三十出头,形容俊逸略显清瘦,一袭击青衫额冠博带腰悬长剑,端着酒杯对身边人说了一句话:“正一真人妙法出神入化,而我看来,洗剑池之会最绝妙是这芜州美酒。”却没有提那诗。
男子身边的人叫裴,是齐鲁一带有名的剑仙,与青城剑派的长老、四季书的师伯醉剑客是故交,这次也获邀请来参加洗剑池聚会,坐在靠角落的亭阁中。梅振衣刚来时四季书曾引荐过裴,却不知裴身边的男子是何人在?想必是这位剑仙的随行晚辈。
听他言谈,好清狂的口气!梅振衣看见此人有一种很特别的感觉,仙家神识中感应到他不是轮回中的凡人,那他应该是仙人才对,但仔细打量,此人虽有修为却尚无出神入化之功,更不是仙人。难道他是某位金仙的化身?不像啊,至少不似梅振衣见过的任何一位金仙或菩萨的各类化身。
梅振衣以神念对知焰道:“你看看那边的高冠剑客,可有什么异状?”
“我没看出来,他就是一位人间修士,你为何有此一问?”知焰以神念答道,她没看出那人的特别之处。
梅振衣其实也没有真的看出那人有什么异常,就是灵台中有一种奇异的感应而已,难道是自己过于敏感了?正想找人问问那位高冠剑客是谁,众人的喝彩声此刻才渐渐止住,旁边席上的张修与立岩二位掌门耳语了几句,张修起身道:“诸位且静,我有话要说。”
众人再度安静下来,张修先向周围团团拱手,放声道:“今日洗剑池法会,先有各派高足印证得失,又见仙家演法,为各派弟子开创交流印证、广结福缘之机,若能成定例,择地定期而行。将成世间修行同道千古幸事。”
立岩接着说道:“我也赞同此议,今日之会乃机缘巧合,收到请帖的也不过是我们数派,若世间修行各派高人贤集,定期举行这样的法会,岂不是福缘更广?”句,本回中引用的古诗文篇幅,在订阅计费字数之外。
289回、入名山藏舟于壑,穿瞿塘逆水游峡
张修建议择地定期举行这样的法会,立岩建议将规模扩大到世间修行各派,孤云川掌门屡归尘起身道:“修士非世俗之人,法会亦非朝会,若非机缘巧合,各派高人很难特意相聚,何况以人间道场洞天的规模,很难容纳。”
四季书于座上道:“诚如孤云掌门所言,此法会不必过频,可相约几十年一度,定下期约让各派早有准备,届时只随结缘之愿。至于道场洞天,我曾拜访青漪三山,规模气象足以容纳。今日洗剑池之会,是正一真人倡议,至于此番提议,不知正一真人意下如何?”
见众人都看向自己,梅振衣与知焰对望一眼,神念交流一番,然后笑道:“年前携众弟子自昆仑仙境返回芜州,逢辛未年夏日,青漪湖忽有潮涌入江,山中灵气充盈前所未遇。后考诸史籍,方知此为六十年一度自古奇观,三山修士愿邀世间同道共赏。”
知焰补充道:“五十九年后,又逢辛未,青漪三山弟子将向世间修行各派帖,于夏至日共赏青漪潮涌。”
他俩答应了四季书的请求,但是将建议中的“世间各派云集法会”推到了五十九年后,并且建议每六十年一度。修行人的岁月与一般人不同,自古破妄大成方可为修行上师再传弟子,六十年大体就是一代修士的时间跨度各派修士隐于五湖四海,不可能经常见面大规模聚会,青漪三山也接待不起。定下六十年一度,让大家心中有数可命晚辈弟子早做准备。如果在青漪三山聚会,名义上需要三山弟子帖邀请。\青漪三山是福地洞天不是菜市场,无论谁都能随便来。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点头,洗剑池法会完美落幕。
梅振衣的事情还没完,青莲宝灯的灯芯尚未解决,他不可能将自己的雷神剑作为灯芯送给青城剑派,就算给了他们也未必能用得了。来之前梅振衣曾有承诺。将去青城山千柱道场,传授合器动青莲宝灯之法,并实地演示。
各派修士一一告辞,梅振衣告诉四季书。先回青城山等着,他会在一个月内到访。此时洗剑池已归属知焰,命胡春率十余名晚辈弟子在此清修,这里将成为青漪三山弟子的闭关试炼之地。胡春苦海劫将至,就留在洗剑池闭关,另传命胡秋水为五湖山庄之主。
四季书与青城剑派中弟子最后告辞时,梅振衣顺便问了一声方才裴身边地那位高冠剑客是谁?四季:“此人号青莲,姓李名白字太白。生于西域自称凉武昭王之后,幼时举家迁入蜀中。家中行商巨富。挥霍任游好访名山习剑炼丹,曾向我师伯醉剑客请教,自称诗、酒、剑三绝。”
那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李白!
青城剑派在世间也有营生,将蜀地特产运出川中行销江南各地,李白的父亲是当地大商贾,与青城剑派也很合作,与柳家和青漪三山的关系类似,因此李白也有缘结交醉剑客这样的修行前辈,请教御剑以及修仙之法,却不是青城剑派的正式弟子。/\
数年前李白到长安、洛阳一带远游。醉剑客向他推荐了有名的剑仙裴。李白也拜在裴门下习剑,此次随裴一道参加了洗剑池法会。等梅振衣问起。李白已随裴离开了洗剑池,他很遗憾未能与这位诗仙一叙。
虽在青漪江上遭遇了诗人孟浩然。一番谈论之后梅振衣主动隐去不复多言,但李白留给他地印象可不是一般诗家能比。若自古汉字文章分九品,太白诗不在九品之中,而是一品!不需要其他的美化,千年传诵就是最好的肯定,天赋奇才心同化境,瑰丽宏伟影神游逸。
洗剑池中惊鸿一瞥,在李白身上,梅振衣能看见名士风骨,然而,也有着孟浩然的影子。
这一次未能相叙,缘法如此不必强求,梅振衣与知焰离开洗剑池北上。提溜转与应愿已带着两条船出海返回长江,来到金陵城外燕子矶,玉真登上岸边地直渎山观赏风景,提溜转与谷儿、穗儿也在山上玩赏,应愿在招呼江畔嬉戏的阿斑与应行不要乱跑,梅振衣与知焰恰于此时凌波而来与众人汇合。
再度行舟逆长江而上,经彭泽缅怀当年往事,西进玩赏洞庭,再行已渐入蜀地。经三峡时没有雇纤夫,梅振衣也未施法行舟,而是让弟子应愿施法带着两艘船稳稳逆峡谷激流而上,并不时指点两句。
如此已接近出神入化的法力运转了,应愿前生有感悟,此世修为尚缺一线,此番行舟正是一种历练。\应愿站在船头,丝与裙裾飘飞宛如乘风仙子,未见她有什么动作,这艘舫船与紧随其后的篷船逆流乘风破浪,一日穿过三峡。
阿斑站在船舱口,看着应愿的背影眼神有些直,隐约充满慕色。梅振衣暗中一笑,看来前世呵护相守、草兽双修之缘,今生可成一段道侣佳话,他当然乐见其成。
过三峡入川中平原,折转进入支流沿岷江北上,经过成都至都江堰怀古,然后两条船一直行游到青城山丈人峰脚下。此处水道已经行不得大船,应愿施展6地行舟之功,最后停在溪流边的浅滩上,施法将两艘大舟的行迹隐去,众人登岸游山。
俗话说行千里路读万卷书,仙家行游妙趣难言,随行的晚辈弟子各有收获,很多感悟是枯坐于静室中无法体会地,见知也是一种修行。
青城剑派早已得到消息,掌门大弟子云缥缈率十余位晚辈在入山路径五洞天前的凝翠桥迎接,水无痕竟然也在。青城剑派地根本重地千柱道场在越过丈人峰的后山谷中,凡人不得窥见,但青城剑派弟子平时并非都隐在洞天中。就如青漪三山外有齐云观显于世间一样,青城山上也有一座上清宫为待客结缘之处。
众人上山过洗心池、壮观台,走得并不快,就如游山玩水,穿越登临主峰的山径九道拐,上清宫已然在望,掌门四季书与门中众长老于观门前相迎。\梅振衣这次是携家眷行游。上清宫中早已为玉真公主与随行仆从准备好了清静别院。
玉真也是一位受地道士,朝廷正式册封的持盈法师,来到上清宫自然要焚香拜老君,小住几日在山中四处游玩。并未随梅振衣进入千柱道场,云缥缈特意托水无痕陪着玉真公主参观青城美景。
梅振衣在上清宫与青城剑派众修士飞向深谷进入千柱道场,临行前特意对玉真说:“一路劳顿你且休息,今天夜半时,可去上清宫外呼应亭中小坐,能赏仙游圣灯奇观。”
夜半之时,玉真披着大氅来到呼应亭中,水无痕陪在一旁。施法为公主驱散风寒,另有婢女煮茶随侍。等了大半个时辰。也不见山中有什么动静,玉真公主有些倦了,一阵微风吹来,她打了个哈欠。
就在这时,水无痕突然道:“公主快看!”
顺着她的手势望去,只见后山悠谷上空忽现光亮点点,如空中悬灯初时只有三、五盏,俄而化为成百上千,任意飘荡、灿若星汉、蔚为奇观。玉真公主倦意全消,起身凭亭栏远望。一时看得出神了。
然而这奇观只持续了不到半盏茶时间。一阵风吹来,转眼消散不见。玉真有些诧异。仍站在那里等,又过了片刻。山谷上空星星点点的亮光再度浮现,不似方才那般密集醒目,时隐时现、飘荡聚散,似在奇异的流动运转中,一连持续了一个时辰。\
如玉真公主所见,千柱道场中的青莲宝灯动了两次,第一次是梅振衣施法,第二次是晚谈亭与醉剑客两位长老联手动。所用的灯芯并不是雷神剑,而是碧霞元君送给知焰地那枚碧霞蜃光珠。呼应亭上看不见千柱道场,但千柱道场中可以遥望呼应亭。
千柱道场在群峰环抱之间,东西三、四里,南北五、六里,四面沟壑幽深常人无法攀登,中央一里方圆地势隆起如天然地高台,高台正中十丈有玉栏围绕、白石砌成的法坛,法坛地地中心有一个三尺方圆地青玉莲花座,座中有一个浅圆的凹痕,恰好可以将青莲宝灯安放其中。
第一次施法时,梅振衣并未将宝灯安放于莲花座中,持于手中动演示,灯芯处的碧霞蜃光珠出万道光毫,照彻千柱洞天。结界的阻隔仿佛消失了,放眼四周可见青城群峰,远处主峰上呼应亭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梅振衣动青莲宝灯的同时,以神念告诉了四季书等人合器动此灯的方法,然后问他们是否已领悟?
太上掌门、长老晚谈亭叹息一声道:“老朽惭愧,尚无修为能同时催动这两件神器,青城剑派恐也无人能办到。但此灯在青城另有动之法,置于青玉莲花座中,可引地气灵枢运转,由两名长老合力御器即可。”
梅振衣一听这话也很感兴趣,立刻将青莲宝灯交给了晚谈亭,退到一旁仔细观摩。晚谈亭将宝灯至于莲花座正中,然后与醉剑客一左一右入坐施法。梅振衣地仙家神识能感应到,青莲宝灯放置在莲花座中之后,整片千柱道场以及周围整座青城山的地气灵机,都以此处为中枢自然运转不息。
他暗暗惊叹,这莲花台法阵是青城剑派祖师千柱道人设计地,在整座青城山的地眼之处,而青莲宝灯竟有如此妙用,能镇住地眼灵枢,同时还能施法引地气运转。
晚谈亭以身心御器,借青莲宝灯运转青城山地气灵机,醉剑客与他联手,借地气运转动青莲宝灯。灯芯中光华漫射,整片千柱道场中如有极光匹练盘旋,随着两位长老心念齐转,又化为剑气纵横。
玉栏外、高台下,青城剑派众弟子皆伏于地顶礼膜拜,梅振衣越看越觉得玄机深妙。
梅振衣在青城剑派盘桓了十余天,每日与众长老交流青莲宝灯的妙用,众长老主要是研究这盏灯,想尽快掌握纯熟,而梅振衣对千柱道人留下的莲花座法阵很感兴趣。世间先有这盏灯后有青城派,千柱道人利用了青莲宝灯的妙用设计了此处道场,佛前宝莲灯的玄妙果然不可思议。
梅振衣动了一个念头——自己可不可以炼制出一件神器,与宝莲灯一样妙用无穷,还能与特殊的神器相合挥不可思议的威力?他隐约已有想法,但无太大的把握,他要赋予指妖针、照妖镜、炼魂幡这三件神器相合的材料什么样地妙用,青莲宝灯给了他最多地灵感。
十几天后,梅振衣与知焰告辞,那枚神器碧霞蜃光珠,做为灯芯就送给了青城剑派。四季书掌门与众长老万分感激,齐声相谢道:“蒙此大恩,往后若有差遣,青城剑派上下无不尽力。”
梅振衣笑道:“诸位不必如此,若真欲谢我等,能否答应一个请求?——若干年后,我将借用青莲宝灯一次,只一次。”
在修行界,有些东西是不能“借”的,贸然开口只会讨一场尴尬,关系再好也不行,比如青莲宝灯这样地宗门圣物。但知焰与梅振衣的身份却很特别,青莲宝灯就是他们找回来地,连灯芯都是他们送的。
众长老对望一眼,以眼神交流一番,一起点了点头,掌门四季:“若是他人开口,自不能相借,若是二位,可以借去一用,小心莫遗失便是。”
梅振衣回礼道:“那就多谢了,请放心,我若来借此灯,必不会有损于青城。”
出千柱道场去上清宫接玉真公主,众人下青城山乘舟而去,顺流入长江由水路直回芜州不必多述。回去的路上,知焰私问梅振衣:“你约借青莲宝灯,是否为上天庭救龙隐姑时准备?”
梅振衣答道:“你我果真心意相通,就是为了这件事,过天庭东海至龙山绝非坦途,他人不论,难保杨戬不会为难,你没注意到在方正峰上杨戬扫过胡春的那一眼吗?”
知焰思忖道:“确实有这个可能,我听说大天尊命张伯时镇守龙山,他是杨戬的同门师弟,也是当年在杨戬府中被龙隐姑打伤的那位仙人。”太闷热人也疲惫,本章只有四千多字,抱歉!
**
290回、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梅振衣返回青漪三山,召来大弟子刘海吩咐道:“当年恨贤夫妇所托,我欲撮合云缥缈与水无痕一世道侣之缘,故此有洗剑池之会。(提供最新章节阅读>此番归来尘缘将尽,尤其在方正峰上闭关一年有所勘悟,既已脱轮回,于红尘中顺势指引仙缘而已,不复插手强求轮回众生俗事,否则有自损、自堕之危。”
成仙之后是另一种存在,不复为轮回中众生,这是与行止相应的境界。飞升不入轮回,这是一种修行果位,而果位并非永恒。曾有一句俗语“没有作恶的菩萨,没有乱来的金仙”,这句话不能简单的理解。
金仙乱来,就不是金仙的行止,会有损于修行,最严重的后果会失去灵台化转中的世界甚至堕入轮回之中,这是他自己也无法抗拒的,因为行止违背了自己的求证的果位,违背了拥有这一切的根源。
真仙也是一样的,脱于轮回之外的存在,就要有脱于轮回之外的行止,否则修为很难更进,若在红尘中牵扯的业力过多,出入仙界天刑那一关也不好过。\这些还是其次的,更严重的后果是心境受损又堕入轮回之中。
天庭中很多仙人飞升之后根本就不再理会人间俗事,也是有原因的,他们也没有把握来去自如。梅振衣告诉刘海,当尘缘将尽,自己也不应再过多的插手强求轮回众生的俗事,只按仙家缘法行事。
刘海问道:“师尊要从人世间隐逸吗?仙踪飘渺就如钟离祖师那般?”
梅振衣:“尘缘将尽而未尽,欲将青漪三山事务托付于你,来日正式开宗立三十六洞天传承法系,对于世间众弟子而言,这就是我指引的仙缘,法在如师在,不必有我梅振衣在。”他此刻又自称俗名梅振衣。
刘海下拜道:“弟子早有此心。一直在等师尊示下,但近日苦海将至,恐不能理山中事,正想向师尊禀报。\”
梅振衣:“我心中有数,方才的事不着急,你且闭关吧。胡春与应愿也将渡苦海,胡春最难。应愿去奈何渊走一遭就行,而你在两可之间我也无法预料。命梅升为菁芜山庄管事,元充为齐云观观主,一切等你成就地仙之后再说。”
刘海、胡春、应愿先后历苦海劫,胡春在洗剑池清修不出,刘海在法柱峰闭关,应愿奉师命去了昆仑仙境龙空山奈何渊。而梅振衣本人,并不刻意以仙人的身份与凡人打交道。在玉真面前是爱侣,在梅应行面前是父亲。在陌生人面前。他不过是一名道士。
山中的晚辈弟子几乎没有再见过祖师爷,一年半以后。梅振衣突然出现在菁芜山庄后院外,身边只有梅应行一人。隐去行迹不为他人所见。后院门外那个半圆形的池子早已挖成,宽七长二深一丈八。池边还有一圈两尺高的砌石。\
梅应行个子长高了一头,站在父亲身边眨着眼睛,神情很认真。梅振衣今天是从青漪三山带着儿子一路飞天至此,沿途讲解山川风水局,梅氏家学可不仅止丹道。梅应行很感兴趣,几乎没有多插话,来到半圆池前,梅振衣又讲了当年钟离权施法封住了万家酒店的一口井,后来被自己一鞭抽开地往事,解释何为运转地气灵枢?
见梅应行听得似懂非懂,梅振衣微笑道:“你此刻尚不能领悟其中玄妙,只要记住今天所闻所见就行,将来在修行中印证。……运转地脉灵枢之法,我再给你当面演示一遍。”
梅振衣取出了一面青铜镜,正面光洁如洗,背面正中有个小钮,环绕镂刻着十二种栩栩如生的瑞兽图腾,如果仔细看的话,这面铜镜与青莲宝灯的灯座一样大小。梅振衣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法宝,我从来没见过?”
梅振衣:“我新炼成的一件神器,尚未最后开光定形,今日既以此器运转地脉灵枢,也借九连山所有道场洞天灵枢之妙开光神器,如此手段已是为父所能想到的炼器与堪舆术之极致,你好好看着,不必多言多问。\”
梅振衣将这面铜镜扔向池中,镜面朝下似有无形之手相托,缓缓地落在池底。池底积攒的雨水只有一指来深,这面铜镜稳稳地漂浮,镜面恰于水面平齐。
他祭出这面铜镜时,远在青漪三山的知焰仙子端坐于方正峰绝顶上祭出空桑弦,七弦拨动却无一点声息,****力直入九连山地脉灵根,整座方正峰深处随着无声音波有奇异的震颤,青漪三山中却感觉不到。
而且三山洞天外的青漪湖百里碧波起伏,如海潮将涌而未涌,似有一股巨大的力量挣扎欲出。洞天外的湖边,张妖王、徐妖王、肖妖王三位仙家在云端上呈品字形结阵而立,围住青漪湖以****力镇住涌动的地气与潮水。\
在青漪三山正上方的极高空,有一人身穿阴阳太极袍站在阵枢,头上还有一对弯弯地犄角,赫然是来自天庭兜率天宫的青牛金仙,他今天被三位妖王请下界来帮忙了。
话说两头,梅振衣祭出铜镜落于池底水面上,池中忽有一道七彩光柱冲天而起直射天际,且池中不知何处涌出了清泉,水面平滑如镜没有一丝波澜,却在缓缓地上升。七彩光柱从水中射出,铜镜在光芒地正中央稳稳的随着水面浮起,背面地瑞兽浮雕上有七彩光华流转不息,彷佛都活了过来。
此异相芜州百姓不得见也未受惊扰,城中翠亭庵前一位卖水果的女子突然抬头转身,向着南城外地天空望去,眼中有一抹异色。
冲天七彩光柱持续了一个时辰,然后渐渐散去,就如消失于天际的极光,半圆池中地水面上升三尺,那面铜镜又缓缓飞回到梅振衣手中。\远方青漪湖中的浪涌起伏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平常碧波荡漾的风光。
青牛金仙在云端道:“风水局与神器皆成,我告辞了!”言毕飞向虚空消失不见。他就是来帮忙的,事情办完了立刻就走,也不需要别人多说感谢的话。
经此变换,梅振衣在菁芜山庄后院外布下的“龙取水”做成了真局,也使得善无畏布下地“八方不动江山永固局”无法成形,地脉灵枢未锁。于此同时。他终于用照妖镜、指妖针、炼魂幡残余的材料合炼成了一件神器。
“风水局已成,九连山龙脉至此已活。与昆仑相呼应,成为九州山川另一处枢纽。”梅振衣似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儿子讲授玄机。
梅应行一指山庄的后墙的道:“可是爹爹挖了这么个池子,把山庄的后院门给封了,以风水局而言讲究不是太好,风水书上说这样不利于子孙,也不好看。\”他毕竟是个半大少年,风水之道似懂非懂。只关心眼前所见,竟提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梅振衣笑着摸了摸儿子脑袋:“山川地气不是这么讲的。你又不是糊弄人地风水先生。此山庄灵气极佳,利于休养生。但子孙之福不仅在于父辈余荫,更在于子孙之行。”
梅应行一晃脑袋:“可是后院无正门。只开两个小侧门,总归不好。”
梅振衣不置可否道:“既然你这么认为。我将菁芜山庄传给你,你想办法解决。”
梅应行咧嘴一笑:“这还不好办,池中架一座桥,宽一丈八,不就解决了?”
梅振衣点头道:“好主意,但在这个池子上架一座真正的风水桥,可不是那么容易。”
梅应行又一指整座菁芜山庄道:“爹爹一路讲解九连山龙脉,在此地眼之处,也可凿建仙家洞天,虽不如青漪三山地规模气象,但别有妙处。\”
梅振衣仍然点头道:“想法不错,但如今龙脉已活与昆仑呼应,再引地气移转九连山各处洞天道场,需要我手中的这面镜子。”
梅应行:“爹爹这件法宝开光成形了,它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妙用?”
梅振衣缓缓答道:“它叫青冥镜,是为父所炼制最为神妙的一件法宝,就算今后修为更高,也万难再有这等机缘炼成这等神器了,可遇不可求之物,至于其妙用一言难尽。”
这面青冥镜的神妙之处连梅振衣自己都不容易说清楚:它先继承了指妖针与照妖镜的各种妙用,却不象那两件神器一般难以动用,相当于修复改良;其次它炼入了一片幽冥世界的虚空,可摄生灵神魂如入幽冥,或直接炼化送入幽冥世界。\
它还借鉴了青莲宝灯的妙用,是镇守与运转九连山地脉灵枢之物;成器之时借助了整条龙脉以及各处道场洞天灵枢运转之功,因此它可以成为打开结界门户的钥匙;它与黑如意一样,来历都与雷神剑有玄妙地联系,以雷神剑动,这三件神器可以合器施展具备不可思议的威力,甚至不亚于业力积累而成地天刑。
施展这些妙用与修为有关,修为越高用处就越多,有些妙用甚至是凡人修为动不了地。再让梅振衣炼制一件同样的神器几乎不可能,先没有材料,其次不可重复同样地机缘,九连山也不可能再重复这样一段历史。
梅应行看着父亲手中宝贝不无羡慕的说道:“爹爹有此法宝,什么时候也将菁芜山庄凿建成洞天结界啊?”
梅振衣摇了摇头道:“我无此意,在池上架桥也好,改建山庄为洞天也好,那是你与你地子孙之事,有朝一日我会将这面青冥镜传给你,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它将是我梅氏家传之物,后人善守护之莫自损福缘余荫。”
神器青冥镜炼成,半年前应愿已从奈何渊返回,而刘海也渡苦海劫成就地仙。梅振衣既堪破脱轮回的心境,红尘中只顺势指引仙缘,不欲插手强求轮回众生俗事,正想命刘海正式开宗立派,他顺势隐逸,不料又出了一点意外。
梅振衣做了一件以仙家缘法一般不会插手地事情,这件事让他很为难,甚至想不清楚,而且早有预谋,于是还是做了。
梅振衣的弟弟梅振庭今年六十岁了,在长安袭南鲁公爵位,他没有父亲梅孝朗那么大的抱负,盛世之中日子过得倒也逍遥。梅振庭一直没忘兄长早年的嘱托,前不久来了一封信,说是找到了杨玉环的下落。
梅振衣并不清楚历史上的杨贵妃在成为寿王妃又被李隆基看中之前的经历,只是告诉梅振庭寻找杨家之女小字玉环,此女丰腴国色、喜食荔枝,少时应在南方呆过。至于能否找到,他当时并未抱太大的期望,这些年后,此心思早就淡了。
然而恰在此时,弟弟来信——人找到了!
原蜀州司户杨玄琰之女小字玉环,生在岭南容州幼时喜食荔枝,九岁时其父去世,被族中叔父杨玄琛收养,玄琛现为司农寺才艺苑监丞,是正八品下阶京官。杨玉环就住在长安,今年十四岁,梅振庭打探得知,此女的情况与梅振衣的描述完全吻合。
梅振衣收到信后就去找道侣知焰,两人有一番长谈,梅振衣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并征求知焰的意见。知焰不置可否道:“此心结不解,你终难久视脱,但若强不理会留憾在心,恐也自损修行。不谈未来之事,以此时缘法论,你的打算无害于杨家,亦无害于此女,那就试试吧。”
第二天,梅振衣给弟弟写了一封信,并派菁芜山庄的管家梅升赶了一辆马车去了长安。梅振庭收到了兄长的信,又看了梅安带来的东西,感觉很诧异。类似的事情对于当时的王公贵族而言并不少见,但梅振衣花的代价似乎太大了,修仙之人行事果然难以测度。
虽然诧异,但梅振庭对兄长的吩咐不敢怠慢,当即派人将自己的名帖送到杨玄琛府上,通报次日将登门拜访。杨玄琛只是小小的八品监丞,堂堂的南鲁公竟然要亲自登门拜访,他不知为何事,又惊又喜又疑,在家中洒扫庭院准备迎客,一夜都没睡好,第二天一大早就站在府门外迎接。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qdan,章节更多,支持作,支持正版阅读
291回、谁知姑射真仙子,把酒醉弹眼前人
南鲁公梅振庭来到杨府,杨玄琛恭恭敬敬将国公爷迎进客厅,连大气都没敢出。(提供最新章节阅读>梅振庭落坐之后聊了几句长安城中的闲话,杨玄琛只是应承并未多言,南鲁公喝了一口茶终于开口说出了来意:“此番到访,是受兄长、天子御封三山弘法正一真人所托,来向杨府索一女,这是我兄长的亲笔信。”
杨玄琛不明所以,接过了梅振庭手中的一封信,只见上面写道:“贫道闻杨家有女小字玉环,年方十四养在深闺,天资聪慧才艺佳绝。愿千金往求,迎至山中侍琴乘鹤,共结仙缘。”
杨玄琛看信的时候,梅振庭吩咐道:“梅升,把聘礼抬上来。”
梅升带着四个仆人将两口朱漆樟木箱子抬到了厅中,打开之后满眼生辉,里面是整齐的金锭,总共黄金一千两,果然是千金相求。梅振衣顺嘴有个口误,说的是“聘礼”二字,梅振衣可不是这个意思,但在他人看来都一样,就是向杨家索要一名叫玉环的养女。
杨玄琛放下信,再看着厅中的千两黄金,整个人已经呆住了,张大嘴定在了那里。
他这种反应梅振庭心中有数,不紧不慢又喝了一口茶才问道:“杨监丞,若欲结此缘,可否将玉环叫来一见?七宝香车就在门外等候。\”
“当然当然,这是杨某满门之幸!……来人啊,将这两口箱子抬到后堂,再叫玉环请出来见恩主。”杨玄琛突然似梦中惊醒,掐了自己的脸颊一把。表情是在笑,容颜却走形了显得有些古怪,连声招呼下人将箱子收下。
杨玄琛并不是杨玉环的亲父,他收养这位族中孤女。自幼教习歌舞音律,无非是想养大后嫁与贵人,攀个好门第。不论是南鲁公梅振庭还是皇上册封的正一真人,都是杨玄琛平时巴结不上需要仰视地人物,上门来索一女,哪敢、哪会不答应?
更何况以黄金千两相求,就算把整个杨家都卖了也换不来这箱子的一小角啊,杨玄琛是欣喜若狂,当着南鲁公的面又强忍狂喜之色。差点没晕过去,以为自己在做梦呢!若是以黄金千两向唐明皇去求杨贵妃,那是吃错药了,但此时向杨家求闺中的玉环,简直太大方了,是令所有人震惊地手笔。
时间不大,就听脚步声与钗环响。后堂走进一名少女,只见她肤如凝脂体态丰腴。\明艳皓丽骨肉停匀。眉不描而黛、不漆而乌、颊不脂而红、唇不点而朱,果然倾国倾城。玉环走到厅中向梅振庭欠身行礼。南鲁公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亲手搀扶。
杨玄琛又把自己的两位亲女叫到前厅见客,恨不得也被贵人看中。可惜梅振庭并未多留意。
梅振庭身为南鲁公也算阅美无数,一见杨玉环也是眼前一亮心神晃动。好一个美人胚子,年纪尚小就有如此姿容!大哥好眼光啊,远在芜州竟然知道长安杨家有此绝色,邀至山享仙缘,仙家见识果然不可思议,梅振庭是佩服的不得了。
梅升将杨玉环带回芜州,梅振衣早有命令,将玉环安置在菁芜山庄好生照顾,若有仙缘就传以道法。他本人并没有去见杨玉环,只是交待他人安置。
杨玉环进芜州这一天,梅振衣心中有些纷乱难以安定,独自一人离开青漪三山沿江漫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飞尽峰下,心念忽动转身登上了飞尽峰绝顶的飞尽岩,当年向孙思邈拜师之处。
自从青漪三山洞天建成之后,方正、承枢、法柱三峰就从人间隐去,九连山只见六座蜿蜒相连的主峰,以飞尽峰为最高,在此可遥瞰芜州人烟。\梅振衣坐了下来,入灵台定境,恍然乎又见到了恩师孙思邈,音容笑貌就在眼前。
“师父,弟子有事想请教您老人家,插手历史,将杨玉环带到芜州,究竟是对还是错?”梅振衣怅然问道。
孙思邈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慈祥,温言道:“腾儿,你二十岁那年,在方正峰上向钟离仙师讲说幼年未醒之前的大梦,不是已经想通了吗?”
梅振衣:“是地,当时如脱枷甚感轻松,而今日之事是我无端插手故作纠缠,与所堪悟仙家心境有碍,但让我坐视不理又很为难,因此不知是对是错。”
孙思邈没有纠缠这个问题,直截了当的自问自答道:“你欲阻安史之乱吗?那么杀了李隆基才是关键,或让天下人早持刀兵更能成事。”
灵台中的孙思邈说话直指关窍,历史上的杨贵妃虽然得唐明皇恩宠,但并未有乱政之举,提到干政还不如此时的武惠妃。李隆基晚年嬉于后宫,就算没有杨玉环也会恩宠于他人,重用安禄山做大最后反叛席卷关中,问题的根本在李隆基自己身上,更在于大唐盛世多年的文闲武嬉之风。\
插手弄走一个杨玉环可以,但解决不了问题,从根源上来讲不如杀了李隆基。那样或许没有安史之乱,但立即会天下大乱,梅振衣自己与梅氏一族也很难脱身。更好地办法是改变大唐盛世这种文闲武嬉的风气,他能做到吗?
梅振衣不过是一位脱于生死轮回地仙人,求证了另一种存在地方式而已,他不可能不应该让天下人都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那还不如让天下人都成仙呢,相比之下后还容易一点。见梅振衣不答话,孙思邈又微笑着说道:“方才所言非仙家之语,你亦心如明镜。若谈历史,无所谓改不改变,每一个人地行止都是历史,你此时就身在其中。做与自己修行相印的事,这就是历史,无所谓插不插手,这番道理你早已明白。为何还要问我?”
梅振衣点头道:“我确实早已明白,近日勘悟真仙境界之极致,知何为悲悯冷眼,却有些纠葛难行,修为未得脱更进。”
孙思邈喟叹一声:“为师在世时,一心精诚济世,但也不能强求民生无病啊!放下这些纠葛,体味真悲悯之境,杨玉环之事你并无错。\但所行莫与所证相违,否则莫谈以仙缘渡人,恐己身也要自堕轮回了。众生轮回不得脱,这就是世间相。”
梅振衣于灵台中下拜道:“弟子已悟,多谢师父点透!”
孙思邈轻轻叹了一口气,摇头道:“腾儿啊,你于灵台中闻我之语。实是己心未尽之言,借为师之口点出而已。若想更有所闻。可另求他人见知。且听万家酒店中肖妖王之语。”
梅振衣在灵台中见到了孙思邈,是老人家本人又不是本人。灵台中地心印以及孙思邈留给他地所有印像汇聚而成,按通俗地理解。相当于梅振衣与自己心目中的孙思邈在对话。仙家神识敏锐,他当然也知道肖妖王此时正在万家酒店喝酒。
五彩雉鸡精肖妖王晓鸣。成仙之后经常在青漪三山厮混,徐妖王和张妖王等人自重身份不会像在龙空山那般胡闹,但肖妖王比较随意,经常与晚辈弟子嬉闹,和大家混的都很熟。他喜欢在芜州一带乱跑,这一天又被人拉到万家酒店来喝酒。
今天请他喝酒地是一位梅家仆从,齐云乡一个小庄户头的儿子,姓白名言则。\此人还有几分修行资质,学了三十六洞天的显传前六洞天,勉强能入门径,但还在考察中没有正式收为三山弟子。平时三山中的日用之物,也经常由他驾船送入山中,与山中晚辈弟子都很熟,也见过肖妖王。
白言则并不清楚肖妖王的来历,也不知道这是一位妖鸡成仙,只见山中众修士对他都很尊敬,而这个人没什么架子和谁都能混在一起,只道他是一位平易近人的修行前辈。白言则也有攀附缘法之心,找了个机会请肖妖王喝酒,还真把他请出来了,地点就在万家酒店。
肖妖王并无什么狡诈心机,什么人都能结交,别人请他喝酒他也很高兴,在酒桌上天南海北的乱侃,话一多酒就喝得多,肖妖王无所谓,但白言则已经有七分醉意了。
“肖前辈,你说世上真有神仙吗?我听说过,但从未亲眼见过。”白言则带醉问道。
肖妖王满不在乎的反问:“有又怎样,没有又怎么样?”
白言则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一顿酒杯道:“假如真有神仙,我想好好痛骂骂他们一番!”
肖妖王笑眯眯地说:“自古诃佛骂祖甚众,你又想骂些什么,让我听听。\”
白言则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我爷爷的爷爷对我爷爷说,我爷爷又对我说,我家祖上也曾是贵胄大门阀,五胡乱华时渡江南逃来到建康,家道已经开始败落。隋末战乱时家园被毁,听说梅知岩在芜州起事保境安民,收拾细软逃往芜州,路上遇到游兵劫掠东西全被抢去了,到了芜州几乎身无分文,流落为梅家田庄佃户。
幸亏父亲勤劳能干,辛苦一辈子当了个小庄户头,我才有几个闲钱请前辈出来喝酒。若世上真有神仙,五湖乱华的时候他们在哪里?天下战乱民生涂炭的时候他们又在哪里?”——白言则义愤填膺的喝问。
肖妖王不惊不怒,举杯摇头道:“不过瘾不过瘾,骂的不过瘾,继续!”
“还能怎么骂?”白言则有些不解地问。
肖妖王笑了:“我替你骂罢!你想升官财时,菩萨为何不保佑你?你想呼奴唤婢时,神仙为什么不帮你?你被人打的头破血流时,神仙为什么不救你?世上盗匪横行时,神仙为什么不抓贼?你婆娘想生个胖儿子,神仙为什么不……”
白言则忍不住也笑了,举杯打断道:“儿子有了好几个,这事就不用神仙帮忙了。\前辈话虽有点过,但也是这么个理,我有时候忍不住就这么想,越想越生气。”
肖妖王看着他连连点头道:“白言则呀白言则。你这名字起得好呀,干脆叫白眼贼得了。”
白言则吃了一惊,瞪眼问道:“前辈是什么意思?”
肖妖王一拍胸脯:“如你所愿,今天见着神仙了,我就是仙人,也问你几个问题好不好?”
白言则醉眼朦胧,有些不敢相信地问:“前辈真是仙人?”
肖妖王:“我是五彩雉鸡精成仙,这家酒楼有一道名菜叫燃炒野雉,你也吃过吧?你们在这里吃野鸡地时候。我在哪里?今日我成了仙,是不是该把这酒楼里的人包括你,都给宰了呀?”
见白言则错愕不能答,肖妖王不紧不慢又说道:“修行历苦海劫,见前世轮回种种,谁敢保证自己曾是什么东西,苍鹰缚兔、兔子蹬鹰。\是帮猪说话还是帮狗说话呢?观众生如我生,观世人如一人。这才是脱地心境。如此方能成就仙道,我不与你计较。也无亏欠你之处。”
白言则愣了半天才问了一句:“前辈不是开玩笑吧,就算你说的是真地。为什么要变**的样子?”
肖妖王:“人身炉鼎最利于修行,你天生如此已是福缘。照你地说法,我是不是该骂轮回不公,让我此世托舍成鸡?不能这么说,缘法无所怨。”
白言则表情已经有点傻了:“仙家真的不亏欠于人吗?”
肖妖王:“那也说不定,只是不亏欠你而已。离这里不远有一位金仙,曾亏欠于一棵树,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还的吗?想破你的脑袋也想不出来!”
白言则犹自强辩道:“我是想不出来,庙里的菩萨号称普渡众生,也没来渡我呀?”
肖妖王:“菩萨是你家养的吗?我不是菩萨只能谈我自己,我欠你的吗?众生之乱象是众生自取,故此在轮回中不得解脱。谈修行先谈为人,骂祖宗不争气致自己破落,那就自己争气别让子孙再骂,骂世道纷乱,那就自己莫乱于心,如此才不枉轮回中一世。\……所谓仙缘,是跳出这轮回,所谓大慈悲,是留缘法指引众生脱这轮回。”
白言则皱眉道:“我就知道我过的不好,世上很多人过的都不好,凭什么神仙能逍遥世外?”
肖妖王一指酒楼中众食客道:“一眼望去,这些人都会死,以仙家岁月而论,几乎都是死在眼前,你是否要骂我见死不救?人间疾苦或可医治,但生死轮回不可免,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只看你自己如何渡过、何日脱?……以你地心性,虽有些资质,若不醒悟的话,别说修仙之门,连世间立身之门都摸不着!”
白言则直眨眼,又仰脖灌了一大口酒,喝得太急呛着了,咳嗽几声涨红脸道:“前辈刚才的话有些道理,比如我也想给子孙留个好前程。”
肖妖王:“那你就留吧,只是不知你所指前程为何物?轮回中仍是你,你仍在轮回中,以仙家法眼宏观,众生今日所受,乃众生前日自留,仙家于轮回之外只能以缘法接引规劝,不可能强求也无所谓强求。”
白言则酒喝多了眼神已经有点直了,醉醺醺的又问了一句:“肖前辈,你真的是神仙吗,不会是逗我玩吧?”
肖妖王一瞪眼:“神仙在做什么事,需要向你禀报吗?你既然不知就不要妄言!你认为我在逗你玩,那就是在逗你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后脖子一紧被人提了起来,然后眼前一花就到了敬亭山脚下的桃树林中,回头一看很不满地喝道:“老徐,你搞什么鬼,和人聊的地好好地,干嘛把我拽出来?”
徐妖王横了他一眼道:“都是成仙的鸡了,怎还那么多废话呢?别人请你喝一顿酒,也不管有没有仙缘,你就告诉他你是仙人,这与你无益,与他也无益。与无窍凡夫莫自称仙家之语,该论什么就论什么,这才是仙家修行之正道。”
肖妖王很不服气地说:“你成了仙,我也成了仙,凭什么你说的就是仙家修行之正道?有本事你变个金仙给我看看啊,哪怕变个麒麟也行啊!”
这时桃林外有人笑道:“肖妖王酒楼中所言,对我甚有点拨,在此谢过了!……而徐妖王所言也是正理,该论什么就论什么,不必自恃仙家之语,让世人空生讥妄之心。”随着妙语声闻,梅振衣分开树影走了出来。
两位妖王齐声朝对方道:“你看,梅公子也赞同我地说法!”
梅振衣劝道:“二位妖王不必在此斗嘴,各人修行经历不同,依见知各有所证悟,可相借鉴。待到仙家修为更进,可能心境又有所不同,直至太上忘情,尚非我等所能体悟。”
“换个地方嗦,休要在我门前呱噪!”三位仙人的神念中突然听见了敬亭山上传来清风仙童地声音。方才的仙家妙语声闻凡人听不见,而敬亭山中金仙清风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嫌他们在山前罗唣,开口喝了一句。
这位仙童能在山中喝破仙家神念,比起当初站都站不稳的样子,法力应当恢复了不少。人的见知,一点小小的提示,文中各种人物此时的观点,不代表作,若要讨论或批判,请就文中此时的人与事而论。
求月票,求月票!最近的大纲向全书过渡,看似平淡,下笔却很辛苦,每一段都不太好写,很费思量。诚恳的请求诸位书友的月票支持,您如果看得还入眼,就将月票留下吧!
**
292回、影落空阶初月冷,香生别院晚风微
杨玉环从繁华的长安来到江南古城芜州,一开始心中也充满好奇与期待。(提供最新章节阅读>正一真人的名号她隐约听说过,据说是前朝宰相梅孝朗的嫡长子,拒南鲁公爵位入山修道,是一位有仙缘的高人,连当今天子都很佩服,长安士子之间还隐约风传玉真公主与正一真人的“绯闻”,更显得这个人非常神秘而充满诱惑。
正一真人千金“下聘”,杨玉环做梦也没想到,在从长安来芜州的路上,她在期待能过与公主一样的日子,神仙一般的生活。她自幼精通歌舞音律,既向往神仙传说也喜欢奢华享受,但杨玄琛的家境以及自己的身份,这些只能是梦想,然而现在,梦想将会成为现实。
可是到了芜州,事出意料之外,现实与期望完全不一样。她被安置在城郊的一处山庄中,这里的下人们对她的态度很恭谨,温和中甚至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与不知所措,但一个月过去了,并没有人来看她,更别提什么仙家恩宠了。
能用黄金千两相求自己,却连面都不见,这位正一真人行事也太不符常理了!
杨玉环本人并不清楚,梅振衣把她弄到芜州来另有目的,根本就不是为了求什么美女,甚至连收为姬妾的心思都没有。\既然人已经来了,那就好生安置在山庄中别受什么委屈,在梅振衣的眼里,十四岁的杨玉环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虽然古人早熟。
这样一来,下人们就难办了,对杨玉环恭敬捧着也不是,当家人使唤也不是,也不知道该让她做什么?梅升等人摸不准大老爷梅振衣的态度,杨玉环已经算是菁芜山庄的人了,却说不准她究竟算是什么身份。
梅升难办。梅升的大师伯刘海也难办,他是掌门弟子应完成师命,梅振衣的交待是“好生安置。若有仙缘就传以道法。”安置是梅升的事,仙缘可是刘海要操心的。刘海很清楚师父不可能是为贪图美色弄来这么个女子,但千金相求必有用意,他也猜不透。
于是刘海想了个办法。把金蟾派到菁芜山庄去了,找机会与杨玉环接触。看看这个人究竟有无修行地资质?若有天资就设法引导她修行。
金蟾一见到杨玉环,立刻回山向刘海禀报了一件事,刘海也特意去菁芜山庄暗中看了杨玉环一眼,觉此人来历不寻常,心中也暗暗吃惊。\刘海有些想差了,以为师父把这女子找来另有一段缘法。想问又不敢多问。
他不好问梅振衣。却可以向山中一位著名的“包打听”询问,就是青漪三山大总管、九连山巡山护法提溜转。提溜转如今已成就地仙。从青城山回来后,她一直在承枢峰中清修。有些日子没有四处打听了。
刘海找了个机会去问,提溜转反而吃了一惊。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知道!
梅公子不惜黄金千两,千里迢迢从长安弄了个娇滴滴地小美人回来,事先却没有告诉她一声。提溜转立刻就去找知焰,知焰却说道:“此事我清楚,缘法复杂,你也无需多问,怎么办就随振衣吧。”
提溜转又去找谷儿,恰好谷儿、穗儿两位夫人与玉真公主都在随缘小筑后院内闲话,提溜转飘进去告诉三人这一天大的新闻,玉真与两位夫人虽然有些意外,却未当什么大事。她们对提溜转说,这种事自古很寻常,只是振衣的手笔太大了,可能是与这女子有什么仙家缘法,就算没有仙家缘法,梅家添个抚琴女子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玉真公主看得开,谷儿、穗儿不计较,再说梅振衣与那杨家小姐并没什么事,也没什么好计较地。提溜转却觉得放心不下,亲自跑到菁芜山庄暗中察看杨玉环究竟是何方神圣?
亲眼见到之后,提溜转就有想法了。她当然不认识此生的杨玉环,却隐约猜到了此女子前世地来历,很多年以前见过前世的她。那时提溜转就觉得那女子与梅振衣的关系有点不寻常,言语之中也显得暧昧,难道是前世有什么承诺,转世之后又把她寻来?
而且提溜转看杨玉环很有些不自在,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杨玉环实在太美了!
按现代人的标准,杨玉环长的比较胖,大唐以肥为美,现代人对这个审美标准多少有点误解。唐代所谓地****之美,指地并不是全然臃肿肥胖,而是一种丰满雍容的体态,这从当时地仕女图以及仕女陶俑、雕塑中就可以看出来。
杨玉环可谓丰腴之美的极致,就算放到现在社会,也是个人见人怜地绝色美人儿。\她的容颜娇艳,肌肤嫩腻至极,媚态远胜出水芙蓉。偏偏提溜转看见杨玉环时,面黄肌瘦、头稀疏地金蟾就站在玉环身边,更加衬托出了杨玉环的天香国色。
此女的姿色不仅男人看了眼神直,就连女鬼看了也不由自主的赞叹一声,提溜转的原身是一位眉目秀丽的村姑,长的也挺漂亮,但在杨玉环面前却有几分自惭形秽之感。
这小鬼亲眼见到杨玉环,心里就有想法了——难道是梅公子感念前世缘法,又见她今生绝色,真的动了结缘的念头?假如结为道侣或收为侧室,提溜转倒不一定会阻止,但也不能就这么眼看着。前世之事不可追究,但今生至少得体会一下人间疾苦吧,有没有仙缘先看她是什么人。提溜转找来菁芜山庄的管事梅升,私下里吩咐道:“杨小姐为山庄娇客,但梅公子有点化仙缘之心,一味闺中娇养如何悟修行之道?安排她去做一些山庄中的事务,体会人间辛苦,否则她很难入修行之门。”
梅升心里有些范嘀咕,心中暗道这些话你怎么不去对玉真公主说,然而口中却不能这么讲,皱着眉头请示:“安排杨小姐做什么山庄事务呢?”
提溜转:“山庄里的事情很多,家人做的事。\让她都做一遍,总得像个样子才行。”
梅升一听这话更觉为难,杨玉环可是大老爷千金求来的小美人。山庄中的杂事都要让她去做一遍,假如大老爷知道了可不好交待,犹豫未答。提溜转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着说:“你放心。若振衣怪罪,自有我来承担。想当年谷儿、穗儿两位夫人在山庄时,不也操持女红家事吗,杨玉环为何不可?”
提溜转既然这么吩咐,梅升也只得照办。这下杨玉环就觉得郁闷了,来到梅家不仅没见到正一真人,一个多月后管家还不断派人来找她。吩咐她做各种事情。说是家主的意思,今天打扫庭院。明天浆洗衣物。
杨玉环虽不是豪门千金,但也是官宦人家地小姐。从小到大没做过这些呀?但已经到了梅府就身不由己了,她只不过是个柔弱少女而已。只得任人摆布,夜晚时常叹息甚至百思不得其解,她想不明白梅府花千金将自己弄过来,就为了请一个做家中杂务的丫头吗?
还好,下人们并不为难她,院子扫的干不干净,衣服洗地怎么样,从未有人计较,也没人来监督她,只要她做了就行。\山庄中有一位少女金蟾,样子长的挺丑,却经常来帮杨玉环,若没有金蟾的指点帮助,杨玉环根本就不知道这些活该怎么办,在梅家住的这几个月,还真学了不少以前不会地事情。
渐渐习以为常,但哀叹自怜之心难免,深夜叹息不绝,只有和金蟾在一起的时候,杨玉环才露出笑容,与她相处地十分亲近。杨玉环并不知道金蟾的身份,以为她是山庄中地位较高的一位大丫鬟,人很好愿意帮自己。
菁芜山庄真正的少主人是梅应行,他见过杨玉环几次,也搞不明白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娘亲与几位姨娘都告诉行儿别理会这件事,行儿平常不是在家塾读书,就是去白莽山或溜回青漪三山玩耍,只有晚上才回山庄休息,菁芜山庄非常大,也几乎见不着杨玉环,所以也没怎么理会。
人会屈服于生活的际遇,渐渐习以为常,甚至寻找乐趣。\杨玉环扫院子地时候会想起自己曾习过地歌舞,常常舞着扫帚挥着落叶起舞,府中仆从经过眼睛都直了,但知道她的身份特殊,又不太敢正眼直视。
虽然有梅升地安排,下人们不会为难杨玉环,但菁芜山庄这么大,仆从那么多,总有恶俗不长眼的人,比如管厨房地老赵家的婆娘阿宰,早就看杨玉环不顺眼了,越看越是讨厌。
管厨房地老赵就是原山庄管事赵启明的儿子,也是孙思邈当年从明崇俨手中救回的婴儿,如今五十多岁也算是老资格的家人了,负责厨房这个肥缺,倒也老老实实兢兢业业。他娶的婆娘阿宰原是当地一户屠夫家的女儿,也是个胖子,胖虽胖却谈不上什么美,一脸横肉很是凶悍。
阿宰仗着丈夫在梅家仆从中资格老、地位高,平日在下人们面前很有些趾高气扬。杨玉环入梅府后,有一天老赵喝多了酒对婆娘说:“你看人家杨小姐为什么那么美,你也是一般丰满,却找不到那种艳媚感觉呢?明儿上水粉店买些铅粉妆扮妆扮,别总是这一副凶巴巴的样子。”
阿宰一听就来气了,她怎么扑粉也扮不成杨玉环啊,心里立刻恨上了那位杨家小姐。\她一开始也不敢说什么,后来渐渐觉得不对劲了,那位杨玉环也不是什么娇客啊,在山庄中什么活都干就和普通下人一样。
这俗妇不明白其中内情,也不清楚梅振衣千金相求之事,只道这小丫头得罪了家主,或被家中主妇嫌弃,已经失宠了,现在就是个丫鬟的身份。而山庄中那些不争气的男人,见这小丫头长的太美连骨头都软了,平时竟不忍呵斥,哪有那么干活的丫鬟?
终于有一天,阿宰认为杨玉环落到了自己手里,可以好好收拾她了。提溜转有言在先,山庄里的杂事都让杨玉环做一遍,两个月后轮到了喂猪。而菁芜山庄的猪,平时是阿宰亲手喂的。
菁芜山庄里怎么会养猪?现代人可能不理解古时自然经济环境下的大户人家庄园,里面有很多设施与下人。养猪也不太奇怪。菁芜山庄平时吃肉都是宰好了从外面运进来地,山庄里自己特意养的猪只有几头,饲养虽不如《鹿鼎记》里所述的“茯苓雕花猪”那般精细,但用地功夫也差不了多少。\专供药膳之用,一般仆人是根本吃不着的。
菁芜山庄的猪圈不同于一般人家的猪圈。在山庄地外院,离正厅以及主院很远,环境以及应用器具干净整洁,但毕竟是猪圈。
其实杨玉环喂猪就是做个样子,已经有仆人把猪食都给剁碎拌好了,猪圈也打扫的很干净。连那几头猪都被洗刷了一番。只需要杨玉环将猪食倒在小食槽中看着几头猪吃完就算数了,但她第一天喂猪就出了状况。
这天恰好梅升以及山庄中地几位管事都不在。梅应行也溜到白莽山中玩耍了,下人们多少都有些偷懒各躲清闲。杨玉环从厨房后的小屋端着一盆猪食去了猪圈。
过了没多久,就听见后跨院中阿宰杀猪般的大嗓门叫骂道:“你这小浪蹄子。一个喂猪的丫头而已,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大小姐啊?喂猪怎么跑到后院来了,还把猪食槽扔进了井里,分明是心怀怨毒,想让我们大家都没得水喝!老实交待,你还往水井里扔了什么?”
众仆人被阿宰的大嗓门惊动,吩吩跑到后院去看热闹,菁芜山庄东跨院的后面有一口水井,平时洗衣做饭都用这口井里地水,此处离猪圈挺远地,杨玉环喂猪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到了水井边一看,杨玉环哆哆嗦嗦的蹲在地上,阿宰一手插腰一手指着她正在破口大骂:“这么贱地事你都能干得出来,不好好教训一顿,你还不翻天了,赶明儿还想点火烧房吗?……说话啊,哭什么哭!这一套对老娘不好用,真得给你长点记性!”
阿宰越骂越生气,心中火起挥手就要给杨玉环一个耳光,然而手刚抬起来突然脉门一紧被什么人攥住了,全身一麻动弹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水井旁赶来看热闹的下人们一齐躬身点头打招呼道:“金蟾姑娘好。”
金蟾扣住阿宰地脉门,沉着脸问了一句:“怎么回事,这婆娘什么飙呢?”
众人纷纷答道:“我们也不清楚啊,今天管事吩咐让玉环姑娘去喂猪,猪食准备好了,猪圈冲洗干净了,连猪都洗过澡了,却不知玉环姑娘为何跑到了这里,还把猪食槽扔到水井里去了。”
金蟾松开阿宰上前扶起杨玉环道:“究竟生了什么事,你怎会跑到这里?”
杨玉环以前哪经历过这些,心中既害怕又委屈,抱肩蹲在地上已是泪流满面,见到了金蟾就像见到了亲人一般,扑到她怀里抽抽搭搭的说道:“要我喂猪我就去喂猪,小猪都挺干净地,但我见猪食槽有点脏,想把它拿到井边来洗,阿宰在我后面吼了一声,我手一抖就掉井里去了,真不是故意的……”
原来如此,众仆人想笑又不敢笑,看着杨玉环满面泪痕梨花带雨的样子,莫名又觉得十分怜惜,不仅觉得阿宰过分,就连主人家对待这位小姐也着实太过分,怎能让这位娇滴滴的美人去喂猪呢!
金蟾安慰道:“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也怪不得你,衣服湿了,我陪你回去换一件。”又转头冷着脸吩咐众人道:“快把这口井给淘一遍,这几天就从后花院的井中取水,阿宰,厨房里的水都由你亲自来挑!”
等到了房中换好衣服,杨玉环仍然很委屈,对金蟾也充满感激,红着眼睛说:“金蟾姐姐,你说一句话这里下人的都会听,在家中应该很有地位,这梅府的事情你也应该清楚,他们究竟是怎样一家人,怎么做事这般奇怪?”
金蟾实话实说道:“来芜州之前,你可能也听说过,这里是修仙人的俗世府邸。实不相瞒,我是百里外仙山福地中一位护法侍,有人特意吩咐我多关照你,并择机传你仙家修行法诀。至于山庄中的事情,可能是误会,也可能是你的缘法,我说不清。”
杨玉环讶道:“还有这回事,是梅真人让你来的吗?”
金蟾很老实的回答:“我很久没见过梅真人了,是仙山中掌门大弟子刘海吩咐我的。”
在菁芜山庄上空的云端中,晚风里站着三个“人”——梅振衣、提溜转、刘海。
梅振衣沉声责问提溜转道:“我将杨玉环迎到芜州自当好生安置,你不待见她也就罢了,何苦要为难一个小女子自呢?我在方正峰上与几位妖王切磋仙法无暇旁顾,一不留神就出了这种事,东西掉到井中还好说,万一人掉下去了怎么办?”
**
293回、树欲静而风不止,明王去复天使来
刘海见师父责问提溜转,赶紧在一旁解释道:“玉环姑娘不会有事,我吩咐金蟾在山庄中关照她。”
提溜转低着头,表情有些讪讪的说:“我也没什么恶意,只是让她稍微经历人间冷暖,杨玉环从小娇生惯养,看似金贵,到头来还不是让养父换了黄金?那些杂务,山庄中的众人可以做,我二百年前也在做,让她去动手有何不可?就算不亲身经历人间困苦,也要在见知中阅历人情,这样有助于修行开悟。”
梅振衣瞪着她,追问道:“我没说你有恶意,但你的想法不止于此吧?”
提溜转头更低了:“我确实有为难、考验她的意思,梅公子与她前世缘法复杂一言难尽,今生又见人间绝色……”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梅振衣打断了:“什么一言难尽,你想偏了!若说缘法复杂,那也不是与我,而是与刘海和金蟾。”
刘海插话道:“师父您也看出来了,她就是那小狐狸精韦九真转世?”
想当年梅振衣在彭泽大孤山榜约战群邪,做乱淫祠妖邪的头目是一对昆仑仙境青丘山来的九尾狐狸精,姐姐叫韦九蓝,妹妹叫韦九真。\当年那一战有梅振衣、梅毅、狄仁杰、李元中、提溜转、刘海在场,梅毅等人见那一对狐狸精与少爷言语暧昧,摸不准他们的关系都没向两人下杀手,那一对姐妹最后死于刘海之手。
刘海与狐狸精姐妹的关系可以再往前追溯十年,当年在彭泽县城外。披道人刘海收金蟾。却被狐狸精姐妹暗中戏弄,城楼都给烧了,连累王县令丢了官。刘海一度声名扫地,入山中反省清修,这是他修行之初遇到的最大挫折同时也是一种磨砺。
十年后狄仁杰为彭泽令,逢群邪做乱乡间,榜招贤斩妖除魔。无旁人敢应征,刘海却挺身而出去相助狄仁杰,先为使请来了梅振衣,最终参加了大孤山一战。
以金蟾地修为尚看不清转世之人,但她是瑞兽出身。又被韦九真豢养了十年,神识中有一种奇异地感应,见到杨玉环就觉得很熟悉亲近,于是把刘海叫来暗中一观。刘海如今已有地仙成就,神识中认出了韦九真。
提溜转当年见过那一对狐狸精,激战之余还好奇的多嘴问过梅振衣与她们是什么关系?一见杨玉环隐约也看出了来历,窥测出她是韦九真转世,因此心里犯嘀咕。\
梅振衣事先并不知道。但事情就是这么巧。等见到杨玉环,才清楚她竟然是韦九真转世。难怪刘海与提溜转等人心中都有想法。梅振衣也没多解释,只是朝刘海点头道:“她既是韦九真转世。前世曾死于你手,今生再见。有何感念啊?”
刘海摇了摇头:“一世尽前尘已了,今生的她就是杨玉环,与韦九真无关。倒是金蟾清楚杨玉环是韦九真转世之后,对此人总有感念,想当年韦九蓝几次想杀了金蟾炼药,都是被韦九真阻止并小心豢养,金蟾的修为心境尚浅,堪不透这些事,对杨玉环心怀感激,一直也很关心她。”
梅振衣微微一笑:“你派金蟾去关照杨玉环,还真是找对人了,但你自己真无一丝感念吗?”
刘海想了想:“也不能说无有,想起前世的韦九真仍颇有感叹,见到杨玉环总有几分怜意,若有可能,这一世愿指引她修行之缘。”
梅振衣:“有就好,那指引此人的缘法就交给你办了。\”
刘海在云端上躬身行礼:“多谢师父!”
梅振衣忍不住又笑了:“这有什么好谢为师的?你应该答遵命才是,指引这样一位女子修行入门,是一件颇为费心地事,看来你把它当成福缘了,可见还是有心的。……她前世为你亲手所斩,今生有指引她修行之心,甚妙!”
一旁的提溜转此时突然反应过来,抬起头噢了一声,一指刘海道:“原来是你的缘法,那我就放心了。”
梅振衣又呵斥了她一句:“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提溜转笑道:“先前有点误会,给玉环姑娘找了些麻烦,但也不算坏事,我决定了,以长老地身份亲自收她为徒!算是补偿,你们看怎么样?”
刘海吃了一惊:“大总管要收玉环为徒?”
提溜转有些得意的说:“对呀,你是梅真人的徒弟,杨玉环是我的弟子,有什么不可以吗?”
梅振衣哭笑不得:“可以倒是可以,但你等杨玉环修行入门之后再说吧,暂且交给刘海去处理。\就算你想收徒弟,可知她的天资有何擅长?也不能随便乱教啊。”
提溜转眨了眨眼睛道:“玉环姑娘确实挺特别的,这二百多年来我还从未见过有人捧着猪食槽去井边去洗,那样子就似西施浣纱,太有意思了!”
梅振衣:“不是她特别,什么事落到你手里都能变得这么滑稽。那杨玉环精通歌舞音律,天资聪慧堪称色艺双绝,喂猪当然不是她的擅长!”
提溜转确实是个搞怪的天才,自古只听说过贵妃醉酒,让这小鬼一搅和,却来了一出玉环喂猪,一般人想破头也想不到还有这种事。一听这话,提溜转睁大眼睛道:“音律?这我也不擅长,得去找知焰仙子好好学学,将来好教徒弟。”
“那你就去学吧。”梅振衣又转身拍了拍刘海地肩膀道:“再告诉你一些事,玉环姑娘今生喜食荔枝,好在温泉中沐浴,妙门山中多温泉。是个行游地好去处。”
说完这句话。梅振衣拉着提溜转走了,只把刘海一人留在了云端。
初月落空阶,杨玉环还在房中与金蟾说话,门外有个柔和的男子声音道:“请问玉环姑娘休息了吗?若方便地话,恳请一见。\”
金蟾一拍玉环地手背,面露喜色道:“门外就是仙山掌门大弟子刘海,他终于亲自来找你了。”
杨玉环整理仪容。在堂屋中迎接刘海,门外走进地是一位道士,看上去约三旬年纪,两道剑眉相貌甚是端正俊朗,举手投足隐约有仙家风骨。眼光扫来如春风拂过,是一位很有魅力的男子。不知为什么,杨玉环看见刘海莫名有些心惊肉跳,但与他淳和地眼光一接触,心神随即安定下来。
杨玉环欠身施礼,却忘记请来人坐下,刘海也没有坐下,就站在堂中道:“玉环姑娘在山庄中这些日子。受了些委屈。而经历世间人情冷暖,对修行也有助益。贫道这里有一盏徘徊玫花露。有安神养颜之效,请服用压惊。今日已晚。姑娘暂且休息,明日欲邀你游赏仙山。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杨玉环自然不会拒绝,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有连连点头。
梅振衣将传说中的杨玉环弄到了芜州,迎来的却是韦九真转世,总算安置妥当,剩下的事就让刘海去操心吧,若真能指引修行入门也算一段佳话。\再推演下去,假如将来刘海与玉环、金蟾结为道侣,梅振衣也乐见其成。
至于这么做是不是在改变历史,梅振衣也悟透了,其实无所谓,身在这个时代,身后留下地已经是这个时代的历史轨迹,做好自己的事就行,既已脱轮回成仙,只求不枉不妄。
然而树欲静却风不止,年前梅振衣命人送一批芜州特产与岁入银钱到长安南鲁公府,越年初春,弟弟梅振庭又捎回了一封信——安禄山的下落找到了。也不能怪梅振庭多事,这是梅振衣早年交代的,杨玉环找到了,安禄山地下落梅振庭也一直在留意打听。
安禄山是混血胡人,早年丧父,母亲带着他改嫁给突厥人安延偃,他也就改姓为安。安禄山游手好闲勇猛擅斗,三十岁那年在范阳节度使张守麾下从军,他不仅勇猛而且熟悉胡人的生活习性、边疆一带的山川地势,每次出击做战都能取胜,张守甚为欣赏收为义子,并以军功举荐他为左骑卫将军。
梅孝朗虽已逝世,但在军中朝中还有不少门生故吏,张守举荐安禄山的上疏送到朝中,梅振庭立刻就得到了消息,写信告知兄长。\至少从现在来看,安禄山还是大唐一位骁勇善战的功臣良将。
梅振衣接信之后,心境中已无当初之纠葛,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在随缘小筑中与亲眷打了声招呼,独自一人离开了青漪三山。
梅振衣飘然飞天北去,出河北道、来到契丹部落属地的上空。他也无需落下云头打听寻问,以仙家神识扫过脚下人烟,窥听众人闲谈议论,就已知安禄山所在。
安禄山此时正率领一只军队出,去剿灭叛乱劫掠的契丹人部落,在大漠草原中作战先要找到敌踪,此时正行军到中途。晚间靠山扎营点起篝火,安禄山在大帐前席地而坐,与手下几位偏将正在吃猎来的烤羊。
此人地身形极为壮硕,满脸胡须膀阔腰圆,坐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初春北国风凉,然而他却敞衣襟袒胸露乳,手里扯开一只烤地滋滋冒油的羊腿,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头盔与腰间地佩剑已解下,放在身边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他地身材虽然雄壮,但长着一张胖呼呼的圆脸,小眼睛圆鼻子,看上去憨态可掬。\
安禄山捧着羊腿啃地正香呢,潜意识中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总感觉到有人在天上冷冷的盯着他,抬头看了好几眼却没有现什么,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他抬眼扫向天空的时候,憨态不见了,眼神有几分阴鸷。
就在这时,安禄山脑海中听见一个声音缓缓的、清晰的说道:“禄山,禄山。今生莫做乱。莫致人烟涂炭,自招骨肉离残。”
“你们听见有什么人在说话吗?在喊本将地名字。”安禄山放下羊腿,眼神惊疑不定,开口问身边将士。
“没有啊,我们什么都没听见,将军听见什么了?”众将士齐声答道。
安禄山一咬牙,脸上地肥肉抽搐了一下。抹嘴端杯道:“没什么,管他娘的,喝酒!……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出征杀他个痛快!”
梅振衣于云端上冷眼看着安禄山,正以无语观音术开口说话。突然神色一惊,雷神剑自然从髻上飞出指向身后,人也急转过身来。
有一“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天际,距离也不知是远是近,梅振衣放眼望去,只见此人身高两丈,红上冲如火,八臂环身、三面狰狞。\正是不动尊明王显象。
梅振衣与善无畏在庆教寺门前演法论高下。曾有约定,不动尊明王不得在人间显圣。意思指的是他不得在人间向尚无窥见明王修为显象,也不得向本宗修士以外的人展露神通。在云端之上。于佛国动念显象于梅振衣这位真仙身前,并不算违反约定。
“明王来此。意欲何为?”梅振衣沉声问道。
不动尊明王狰狞的面孔上竟浮现出一丝嘲笑之意:“我无意为何,倒是想看看你意欲何为?”
梅振衣淡淡道:“我来此观赏这北疆的人烟风景,而在人间见到你,倒令我甚感意外,你在我面前显象虽不违前约,但也有些突兀,若无事不当如此,所以该是我问你才对。”
不动尊明王:“无事?我在看梅真人是否会行邪魔之举,故现忿怖之象。”
梅振衣嘴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道:“明王想的太多了,心猿既能斩,自可破魔障,今夜在此观人烟众生象而已,却意外见到了明王忿怖象,若无他事,明王请回吧。\”说话时左手中出现了一支黑如意,右手祭出一面青铜镜,与不动尊明王手中地八件法器相对峙。
不动尊明王收起嘲意,忿怖之色更盛,就在此时,梅振衣身后却传来一股庞大的法力气息,蔓延过梅振衣的身形直接逼到不动尊明王身前。不动尊明王六只眼睛陡然闪烁光芒,红无风自动、飘扬如火,口念一声佛号渐渐隐去——他竟然这么痛快就走了。
梅振衣转身行礼道:“加百列大天使,我们又见面了,你是来找我的吗?”
云端之上的另一侧,来正是金蓝裙、冷艳高贵地天使长加百列,见不动尊明王隐去,她收起手中银色的战斧,按心还礼道:“我是来找清风的,但清风不露面只得来找你,却见你的处境有些不妙,你不是方才那位恶神的对手。”
梅振衣笑道:“方才显象并非恶神,乃是佛国不动尊明王,他并非要与我斗法,只是看我来此的行止。但无论如何,也多谢大天使助我声势!请问你找仙童何事?”
加百列:“你忘了天国之约吗?我来取回我那一根头,我与清风曾有约,另择地点演法相斗,但他总不来找我,我只得自行前来,却无法相见。当日之事你是见证人,自然要找你询问。”
一听这话,梅振衣的脸色有点苦:“仙童并没有忘记当初之约,但此时与你动手恐怕很困难,他出了一点状况,一千三百年的金仙修为法力被一笔消去,至今尚未恢复,说起来还与刚才那位不动尊明王大有关系呢。”
说话时伴随仙家妙语声闻,已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加百列难掩惊讶之色,一步迈出就到了梅振衣眼身问道:“怎会出这种事情?我能去看看他地情况吗?”
梅振衣摇头道:“恐怕不方便,仙童在山中休养,曾说过无事莫来找我,有事找我也没用,去年我与几位仙家在山门前嗦了几句,都被仙童哄了出来。”
其实以清风与加百列地约定,以及他们的行事风格,加百列完全可以此时去找清风演法,清风也不能拒绝。善无畏落在清风腰间地那一笔,前因后果都是清风自找的,与加百列没关系。
修为有了灵台化转之功,一般不会出清风这种状况,难道加百列还永远不能来找他了?没有这个道理。每个人行事地后果都应当自己承受,清风身为金仙当然也一样,比如再次演法相斗可能会输给加百列就是后果之
梅振衣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很担心也很头痛,此时的清风绝不是加百列地对手,再输的话徒然让天国得意,那柄秩序之刃也借不来了。梅振衣也没办法阻止加百列,只能从一旁相劝,希望这位大天使不要“趁人之危”,但从仙家缘法论,加百列也谈不上趁人之危。
加百列若有所思道:“原来还有这么回事,谢谢你告诉我,知道了,自会去敬亭山找他。”
梅振衣有些着急了,拦在加百列身前道:“大天使真要去找他吗?此时演法,似乎有些不合适。”
加百列扫了梅振衣一眼:“看上去你比上次见面强大多了,但有些事情还是你无法理解的,修行到了我和清风这种境界,命运就是经历,否则也谈不上你们所谓的灵台化转之功。……何时演法,你说无用,只有我与清风本人清楚。”
**
294回、甫证如炬通明眼,演印他化自在天
加百列既然这么说。m梅振衣也没办法。只的退后一步道:“大天使若一定要去找仙童。我当然无法阻止。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一件事。您己好好想想。”
加百列有些奇怪的反问道:“好好想想?天使之心一念之间既已透通。以你的修行也是一样的。什么事用不着想很久。为何这么对我说?刚才你对不动尊明王提到了斩心猿、破魔障之语。我不清楚你所谓斩心猿指的是什么。但破魔障的话。你可知何为魔?”
何为魔?还从未有人问过梅振衣这个问题。世间修行中的体会。魔境是指扰人修行的离乱心境、各种妄想幻境、各种放纵邪欲折射入灵台的扰动。梅振衣既已成仙。然早已堪破魔境。灵台清明定心不乱。
但加百列此刻所说的“魔”在仙家妙语声闻中显然是另外一种含义。隐约的告诉梅振衣。不动尊明王来盯着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明王也好天使也罢。忿怖相与威猛状。绝不是为了吓虎老百姓的。也不是为了对付人间那些杀人放火的蟊贼。
加百列所谓的魔。出世间法之外有非常明确的实指。不仅仅是一个形容词。梅振衣怔了怔。修为到他这种境界。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会牵强的去解释。拱手道:“未曾闻也。请大天使指教。”
加百列摇了摇头:“任何一个普通人都可以去想像、臆测那个世界。但你的修行。似乎还不能真正看见那个世界。我不是你的老师。你应该去问己的老师。”
己的老师?不就是钟离权吗。他老人家从来都是神龙见不见尾。有很多时候想师父帮忙。但是钟离权总是不在。回头来看。这对梅振衣也有好处。假如什么问题都让钟离权解决了。梅振衣恐怕也没有如今的修为。
不动尊明王云端上显相。加百列突然现身问了一句何为魔。梅振衣又想起师父了——加百列所说的那个他看不见的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加百列说完这句话转身就走。梅振衣知道她要去找清风。干脆哪也没去。一路跟着加百列回到了芜州。在敬亭山落下云头。敬亭山的外围道场已经消失。只有神木林不见踪影。加百列站在山顶以神念传音道:“清风。我是加百列。请现身相见。”
一阵山风吹来。加百列身前有一人现身。却不是清风。而是一身碧色宫装长裙的绿雪。她向加百列欠身行礼道:“仙童知你会来。若想见他。请随我来。”
梅振衣眼睁睁的看着加百列进入神木林消失不见。至于这位大天使与清风说了些什么。两人又做了些什么。梅振衣干着急却无法知道。于是他变换一个分身显影回到青漪三山的随缘小筑。本人却没有走。就坐在敬亭山主峰峭壁旁的望天石上等待。
加百列与清风真要演法相斗吗?如果真是这样。结果想都不用想。清风必败。仙家心境然与常人不同。梅振衣不会期望出现什么狗血奇迹。只是觉的担忧与惋惜而已。
梅振衣觉的现在己的心境有些怪。从在方正峰上闭关一年。修为明显有了突破。隐约已堪入真仙境界的极致。法力也大为精进。但感觉却不像刚成仙道那般脱。遇事甚至总有左右为难之感。杨玉环之事刚刚堪透。紧接着又遇到了加百列来找清风。
加百列与清风之间再次演法论高下无论结果如何。以仙家缘法都无话可说。但梅振衣还是不希望在这个时候生。清风本人也许无所谓。可梅振衣却有所谓。
也搞不清加百列与清风在山中是演法还是在做别的事。大半年都毫无动静。假如他们是在仙界倒也寻常。但在敬亭山中。这时间有点太久了。坐在望天石上等候。也无他人来打扰。梅振衣处于一种似定非定的状态。突然听见耳边有人道:“小子。为何枯坐?”
是师父钟离权的声音。他老人家终于又出现了。梅振衣跳了起来下拜道:“师父。弟子在等您呢!”
钟离权凌空挥着扇子。噢了一声道:“等我?我还以为你在等加百列与清风相斗的结果呢。”
梅振衣摇了摇头道:“他们之间的事我无法左右。我在想一个问题。欲请教您老人家。”
钟离权笑了:“你每次说这种话的时候。都是修行将堪破关口。我来的正是时候。你问吧。”
梅振衣问了三个字:“何为魔?”
钟离权不笑了。扇子也不摇了。面容一肃眯着眼睛问道:“你为何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你所指的魔。并非修行中的魔境吧?”
梅振衣实话实说:“此是加百列所问。有所特指。弟子没答上来。”仙家妙语声闻已将己在云端上窥探安禄山。不动尊明王与加百列先后出现的经过说了一遍。
钟离权点了点头:“此问本来就答不出。若你以为是能答的出的话。说明修为还没到。既然来问我。说明你的修为已堪破真仙境界的极致。需要师父点化知常了。坐下。为师细细为你解说。”
梅振衣坐下后。钟离权也坐了下来。用扇子拍了拍身边的石头问道:“徒儿啊。你这一世杀伐经历不少。然而真正的仙家斩魔之举。有哪些啊?”
这话问的奇怪。钟离权尚未回答何为魔。却问仙家斩魔之举。梅振衣若有所悟。想了想答道:“弟子成仙之后从未出手杀伐。在神仙之前倒是有两番出手算的上仙家斩魔。一是在落欢桥头斩灭心猿化身。二是在博格达峰斩灭梅丹佐。非我之功。是韦昙与清风还有师父相助。”
钟离权追问道:“在彭泽湖战群邪、斩黑龙呢?”
梅振衣:“按师父的问法。那不算仙家斩魔。只是世间诛邪而已。”
钟离权点了点头:“不错。不错。可见你并非真的不懂。那么为师再问你一句。我曾在方正峰上听过你幼年时的大梦。知道你为什么会去找安禄山。假如你真把安禄山给杀了。结果会怎样?”
梅振衣:“我感觉不动尊明王会向我出手。他在等。”
钟离权摇了摇头:“不要谈感觉。明明白白说出你的灵台推演。”
梅振衣:“就算不动尊明王不会向我出手。我也会变成另一个人。我的世界会变成另一个世界。”
钟离权目中的光芒闪现:“这是在改变历史吗?”
梅振衣连声苦笑道:“不不不。和所谓的历史一点关系都没有。经历杨玉环之事。我已经悟透了。历史无所谓改不改变。现实正在生而已。……我的意思是指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至于是什么样的人。说不清。钟离权捻着胡须道:“要说清楚这个问题。还要追溯到很久之前。为师尚未传你道法。你刚刚破妄成就大成真人之时。”
梅振衣微微一惊:“那么久远?”
钟离权微微一笑:“很远吗?其实就在眼前。你可知世间破妄之道有多少条路?”
从丹道而论。所谓破妄之道有二。其一是收妄境归真心。其二是化真心合妄境。都可以破了这个修行关口。但第二种破关之法非常危险。也非正道。所谓化真心合妄境。就是把妄境中所见的一切带到世间来。以现实为己的妄境。
破妄之道有二。但具体修行中破妄的心法有很多种。只要在妄境中行事。与实境中行事一般无二。妄心天劫就能破了。接下来再经历不依仗神通能心境不改的“真空劫”考验。历前世种种而定心不乱的“苦海劫”考验。成就出神入化的仙境界。如能再经历一世业力相还的“天刑雷劫”。则可脱轮回之外。
为什么说第二种破妄之法非常凶险也非正道呢?先以这种人的心境导致的行事风格。很难通过后面几重劫数的考验。修不成脱之果。其次这会给世间带来不可预料的影响或伤害。因为这种人只把世界当成己的妄境。随己的妄念去行事。眼见的一切只不过是妄境中存在的工具而已。如此倒也称的上“直指本心”。但本心已妄化。
听到这里。梅振衣问道:“师父以前为何未对我讲解这些?”
钟离权笑了笑:“因为没必要。孙真人教你的灵台破妄之道。本就是正道。你不会出这些问题。……但到了如今。你在求证真仙境界的极致。将会看到轮回内外的另一种景象。师父有必要为你讲明。其实很多仙人根本没有你这种烦恼。也就不会有你这种精进。”
梅振衣眨了眨眼睛:“按师父的说法。这倒是好事喽?”
钟离权的表情高深莫测:“不能简单以好坏而论。譬如某人的到一大笔钱。一般而论当然是喜事。但结果是喜是悲也说不定。你的修为精进太快了。连为师也没想到。世间尘缘尚未了尽。就已接触到这个修行关
梅振衣仍然有些不解:“师父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钟离权:“此问不能直答。何为魔。实则与何为道一样。论道中不便直语。你问别的吧。”
梅振衣想了想道:“师父刚才说破妄之道有二。我当然理解。但请问世间有什么人按第二条路破妄。还能修行成仙?”
钟离权提扇子敲了他一记:“你糊涂了吗?你那便宜徒弟左游仙。就是那般破妄的。见他行事便知。而在左游仙成仙之前。已被你点化。妄境执念消去。否则很难修至世间法的尽头。”
这么一说还真是。左游仙有出神入化之能。却一天到晚忙着煽动人造李唐的反。世间多少大军几番征杀。虽然不能直接算到左游仙头上。那些人己都有造反的理由。但左游仙做的孽也不少啊。
梅振衣又问道:“若左游仙不被点化。他能成仙吗?”
钟离权答道:“就此人而论。一世修行出神入化已是尽头。若不遇你与清风。他是断然成不了仙的。他虽然成了仙。留下的道法传承仍是如此。弟子破妄各依缘法。因此他能教出刘海那样的徒弟。也会留下明崇俨那样的弟子。那要看各人的心性和福缘了。道法本身并无明确分别。”
梅振衣:“那我呢。面临的是什么?”
钟离权:“借用佛门修行之语吧。你求证的果位与佛门各乘天境界相当。但你只知各乘天。却不知还有他化在天一说。求证金仙境界有灵台化转之功。先要经历这一层次第的修为。宛如人世间破妄一样。就算你心境不乱灵台不昧。也可能另入歧途堕入魔道。”
钟离权说的另入歧途。梅振衣是真真切切的听懂了。举一个极端的例子。把世界上有犯罪嫌疑的人都杀光了。是否就没有罪犯了?听上去多么美好。实为罪之举。
为了维护一种信仰、一种道统。希望把世上所有不服从这种信仰的人都消灭。就算将这种信仰本身描绘的再美好。也是魔障之心。
为了追求一个目标。不论这个目标在己心目中多么高尚多么伟大。却企图把所有挡住道路的人统统轰杀成渣。不论这些人是否伤害了己与他人。这就是入魔之道。
所谓“他化在天”果位。是陷入己灵台世界。不是法然之道。而是法我愿心之道。所见所历一切都要依我愿心去化转。观世人如肉团。观世间如我灵台。然而己心之外的世界。并不是他的灵台所开辟创造。这就是魔障的成因。
这也是一种修行果位。本身谈不上什么善与恶。所谓“魔”的字面意思非褒非贬。“有无之间变化”之意。与“各乘天”果位类似。“他化在天”也有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开辟之功。但却不能向他人展示、引他人而入、与他人共享。是只属于己的灵台仙界。
这与世间法的妄境还不一样。是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中造化出一个真真切切的世界。己可以随意出入。若就在灵台开辟的仙界中修行。倒也无所谓善恶正邪。若最终堪破正果。未尝不可由魔入道。成就金仙、菩萨。
但若在其他的方也要这么任意行事。不论他人是否愿意、是否无辜。由此为端造成种种恶业。就是成魔之举。仙佛所谓降魔。降的就是这种魔。并不是人间那些坏蛋罪犯。
钟离权最后道:“不动尊明王当时在等着你呢。就看你会怎么做、是否有成魔之兆?”
梅振衣笑了:“他白等了。我就算堪不透这个关口。当时也不会杀了安禄山。”
钟离权:“为师知道你不会。所以并未担心。此时才来点化你仙家法诀。”
梅振衣思索着说道:“师父借鉴佛门果位来印证。佛陀说众生皆有佛性。我看魔性也在众生心间。否则何来成魔之道?若无灵智。难谈修行。但魔性也在灵智之中。”
钟离权捻着胡子直点头。眼神中有赞赏之意。追问道:“别谈虚的。说点实在的。你还悟出了什么?”
梅振衣站起身来一指远方的人烟:“推演世间法。若灵智已开。会外求物用之极。五色、五味、五音、五触之受。古往今来千以下。世间物用可近神通。法度可近善守。然兴衰纷争难免。可脱亦可堕。这就是在轮回中修行。圣人如太上、佛陀者。所传之法非外求之道。而是劝世人思——万物纷呈。将往何处?”
钟离权也站起身来。眯着眼睛问道:“你真的看见了吗?”
梅振衣点了点头:“真的看见了。以前在众生观中看不见的。此刻都看清了。神识扫过。然就看见了每一个人的心性。此生何欲何求、道心魔性何在?与他心神通全然不同。是一种了然通透之境。……此时才明白。为何大天尊与清风那种人。看凡人时眼光为何那般淡然透彻。”
钟离权又摇起了扇子:“不错。在人间破妄。看透的只是己。而此时堪破真仙境界的极致。能看透轮回中灵智开启的众生。我的此法眼。曾修行了很多年。恭喜你了!”
梅振衣却不惊不喜的皱眉说了一句:“如此法眼。很危险。”
钟离权点头道:“是很危险。足以凭之颠倒红尘、祸乱众生、引人迷狂。行事似能无往不利。所以有入魔之虞。……嗯?清风出来了。”
大唐开元二十三年(公元735年)十一月七日。梅振衣堪悟真仙境界的极致。的通明法眼。就在同一天。大唐国师善无畏在长安圆寂;就在同一时间。清风走出了神木林。飘然出现在敬亭之巅。
梅振衣迎上前去问道:“仙童。您怎么一个人走去神木林。加百列呢?”
“哦。她还在里面。一时半会出不来。”清风的神情与以往一样。淡淡的回答。接着微微惊讶的看着梅振衣道:“你的修为精进神。如今已证真仙极致。出乎我的意料。”
“就别谈振衣了。仙童与加百列在神木林中这么长时间。都干了些什么?她为什么出不来。不会是你将她怎样了吧?”钟离权也有些莫名其妙。很疑惑的问了一句。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
295回、故年我曾为青帝,丹溪明镜照银蛇
清风有些不满的瞄了钟离权一眼:“我的状况你应看的出来。能将她怎样?”
这位仙童此时若解开银丝羽衣。腰间那一笔朱砂印记已经消失。不再与不动尊明王的力纠缠。修为也有所精进。但法力并未完全恢复。怎么形容呢。一个人的了一场大病。虽然病治好了。但体力精神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调养。清风的状况与此类似。
“仙童与加百列再次演法了吗?”梅振衣关切的问道。
清风嗯了一声答道:“是的。我输了。但你也别失望。加百列答应将秩序之刃借给你用一次。只一次。”
真是个喜出望外的结果。清风输给加百列在意料之中。但仍能借到秩序之刃。却是梅振衣怎么也没想到的。不用多说。仙家妙语声闻已经解释清楚——
这大半年来他们两人不是一直在斗法。再次演法清风输了。随后加百列就问为什么当初提的条件是借秩序之刃?清风也没绕什么弯子。讲述了胡春与龙隐姑之事。想借秩序之刃的是梅振衣。要用这件神器的人是胡春。
加百列眨着眼睛想了想道:“人世间忠贞的情感。信守一世的承诺。是天主倡导的美德。不必绕那么多弯子。假如真到了那一天。我可以将秩序之刃借给他。”
清风有些意外的说:“真没想到。你会主动将天国的圣物借给教外之人。”
加百列正色答道:“圣物之所以为圣物。是它映衬着天主的情怀。天主的光辉不仅仅照耀在天国。也照耀在胡春与龙隐姑这样迷途的羔羊身上。”
清风有些无可奈何的苦笑:“龙隐仙姑是脱轮回的仙人。不是尘世间迷途的羔羊。她的心念通透。很清楚己的所为。也选择了那样一个结果。”
加百列反诘道:“她不也一样被困于龙山中。”
清风淡然道:“话不能这样说。你我亦有所困。”
加百列:“莫再多言谈此事。我肯借秩序之刃。也有一个条件。”
她的条件是向清风求教前往佛国的道路。更确切的说。是直接找到不动尊明王。并向他挑战。很难说清楚这位大天使为何有这种想法?也许是因为不动尊明王一笔削了清风一千三百年金仙法力。使的再次演法的结果失去了悬念;也许是为了己的信念。在佛国印证天国的修行;或许是因为梅丹佐的往事。加百列也有己的思考。
清风并没有向她解释己并非佛家的菩萨。而是在山中对她讲解了一部佛经——《大毗卢遮那成佛神变加持经》。金仙向一位大天使讲佛经。古未闻之奇异事。金仙开讲然不同于世间那些经师布道。不拘泥于经义注疏。重点在于入门心法以及明王忿怖心法。
后者已经接近于佛门密宗最高层次的核心奥义了。向来是不立文字不显于外人。清风也不可能的过正式的宗门传承。他以己的修为境界去印证倒也容易。但对加百列这位一无所知的大天使讲授透彻却不简单。
加百列需要的这条“道路”。是前往佛国直接出现在不动尊明王面前。清风讲解了各种心法。最后才解透了明王忿怖心法。当他走出神木林时。加百列还在那瞑目沉思呢。相当于修道人的闭关入定了。所以一时半会出不来。
钟离权不无担忧的说道:“以天国的道统传承论。加百列这位大天使所行倒也纯正。修为又太强。她若去佛国向不动尊明王挑战。以明王的身份要么不出手。出手必尽全力。不会是一场简单的演法。加百列稍有不甚。恐会被打落尘埃。”
不动尊明王是佛国忿怖护法、中央第一明王。其威猛犹胜于心猿悟空与韦驮天。在佛国面对前来挑战的外教天使。是不能战败的。但加百列又太强。真动了手祸福难测。
清风眉头微皱道:“你为她担忧又有何用。她己很清楚。加百列与梅丹佐不同。梅丹佐入魔道而堕。加百列只是为了印证信仰的力量。假如不动尊明王真的给了她一个教训。也无所谓后悔。……这个傻丫头。却不明白佛国的不动尊明王。与我完全不一样。”
“傻丫头?虽然仙家不论岁月。但她的修行似乎比你更久远。容颜心境也比你年长。你怎么叫她丫头?”梅振衣现清风的语气有点怪。忍不住开口问道。
清风也微微一怔。以嘲的语气道:“对呀。我怎么叫她丫头呢?”
钟离权却反问了另外一句:“仙童称与不动尊明王完全不一样。是说己手段不够狠吗?我看未必。是你逼使不动尊明王不的在人间显圣。虽是梅振衣演法意外获胜导致。但从缘法而论。应是你假手而成。不动尊明王栽的这个跟头还小吗?你不好欺负。一点都不好对付!”
清风:“问问梅振衣。我很难相处吗?”
梅振衣赶紧接话道:“不能说很难相处。只要无伤无算。与仙童打交道也简单。做为外教之人。与不动尊明王打交道需要小心。与加百列打交道就更难了。”
钟离权看着清风。突然眼神一亮又问道:“仙童既然输了。那一根头应该还给人家了。怎么左边袖子里又多了一根?”
清风在天国演法时。摘了加百列额前一根金。银丝羽衣的右袖上从此多了一根金线。此时那根金线没了。应该是还给加百列了。但左袖的袖口中又出现了一根金线。位置比较隐蔽。却被眼尖的钟离权现了。
清风不动声色道:“法力未尽复。我与加百列斗移转之功。就如当年不动尊明王满山寻树一般。但她找的却是我。连破我的移转方位最终找到了。所以我输了。但在变换方位之时。其实我一直就跟在她的身侧。顺手又摘了一根她的头。这次她没有察觉。”
钟离权的表情有点古怪:“仙童称输了。我看加百列也没赢啊。你干嘛非的摘人一根头不可呢?”
清风抬起左手看着袖口:“她真要是去了佛国找不动尊明王挑战。万一不慎被打落轮回。不论穿越多少世界多少年代。有这根头在。我还可以找到她。……是我指的路。不能不负点责任。”
梅振衣看着清风。觉的这位仙童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改变。似乎有些陌生。而看他说起摘加百列头的事。虽然板着脸。但也有几分少年心境的顽皮。又找到了以往那种熟悉的感觉。他问道:“仙童既然出山。还有什么事要办?”
清风看着远方:“我要去九天玄女宫。曾对明月说过。等芜州事了就去接她回来。现在该去了。”
钟离权拍了拍扇子道:“仙童法力未尽复。虽说修为高无人能为难。但也说不定会有什么意外。就让振衣陪你走一趟吧。”清风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一挥衣袖走下了敬亭山。钟离权使了个眼色。梅振衣心领神会。举步跟在了清风身后。
这一路没有飞天而行。而是隐去形迹飘然穿越村庄、市镇、田的、山野。清风一直不说话。就似身后的梅振衣不存在一般。梅振衣却没话找话道:“等明月仙童回来。现山中多了一位大天使。会不会很吃惊啊?”
“等明月回来。加百列已离开敬亭山。”清风头也不回的答道。
梅振衣又问道:“加百列真的到佛国去找不动尊明王。会有危险吗?”
“这一次。不动尊明王不会与她动手的。但以加百列的心境。会引以为耻辱。会认为己愧对天主的荣耀。还会再去找不动尊明王的。到那时就不好说了。”清风仍然边走边答。
“在未动手演法之前。仙童已知道这个结果。所以又摘了加百列一根头。是吗?”梅振衣继续追问。
清风淡淡的答道:“梅振衣。你的话太多了。已证真仙境界的极致。的通明法眼。初窥灵台化转之境。不该有这么多废话的!”这一句话把梅振衣噎的够呛。好半天再无声息。
前方进入了连绵层叠的群山。宛如一个天然的环形法阵。九天玄女宫已经不远。梅振衣不说话。清风却主动开口道:“我对加百列讲了胡春与龙隐姑的故事。加百列却问我。有什么人若与龙隐姑一般遭遇。我会劈山去救。也来向她借秩序之刃?”
“仙童是在与我说话吗?”梅振衣明知故问道。
清风:“这里还有别人吗?”
梅振衣微微一笑:“那我就多说一句废话吧。仙童此刻去接的人是谁?”
提到明月。清风的神色明显柔和下来。不再是板着脸很冷淡的样子。未到九天玄女宫的外围道场浮生谷。远方忽然光影晃动。有一女子飘然出现。眨眼就来到身前。拦住去路道:“二位仙家。请留步。”
“抚尘仙子。我是来接明月的。”清风站定脚步拱手行礼。来者是九天玄女宫的抚尘。
抚尘还礼道:“很抱歉。请您过些日子再来吧。九天玄女宫九门已封。弟子不的出入。明月就在宫中。此时不便相见。也无法随你回山。”
这番话伴随仙家妙语声闻。神念中解释了很多事。前任宫主真阳已成就金仙。并且将宫主之位传给了抚尘。按九天玄女离开前的遗命。下任宫主成就金仙之后。应当去仙界开辟金仙洞府。接引众飞升弟子驻足修行。
这条遗命很奇怪。言下之意是己不会回山了。要下任宫主在无边玄妙方广世界开辟仙界。接引众弟子升仙修行。真阳求证金仙之后。当然要服从师命。召集众成仙弟子于九天玄女宫中开会。并封了九门杜绝外扰。
这也是一种特殊的闭关修行仪式。相当于无名山庄十座玲珑塔上众妖王安座。神识感应相通。互相交流见知。以便真阳开辟金仙洞府。明月这些年在九天玄女宫就当己是一位药园童子。但她的修为比真阳更高。也参加了这场法会。以大神通展开灵台相助众弟子交流感悟。相当于这场法会的主持。
未成仙的弟子都留在了宫门外的道场中。唯一未参加法会的仙人就是抚尘。真阳将宫主之位传给了她。以便在众仙家去了仙界之后。抚尘继续约束与指点其余弟子修行。因此在清风与梅振衣接近浮生谷道场时。抚尘现身拦路。
“宫中法会不散。我就见不到明月喽?”清风面无表情的问道。
抚尘歉然答道:“是的。此刻不便相扰。”
清风似乎有些不高兴的问:“真阳召集仙家弟子开法会。为何让明月展开灵台为神念中枢?”
抚尘:“明月仙童修为高。是真阳金仙特意相求。此为本门祖师遗命。真阳不的不慎重。清仙童体谅。”
清风一皱眉:“这场法会要开多长时间?”
抚尘低头道:“可能一、两年。可能三、五。我也不能断言。届时请仙童再来。明月然无恙而回。”
“那好。我过几年再来。”清风不再废话。转身就走。
回去的路上。梅振衣走在前面。清风落后几步无声无息的跟着。去接明月却没有接到人。清风一言不。显的非常沉默。梅振衣也不好多说什么。
离开浮生谷八百里之外。一片平缓的丘陵间有一条河。河边有一处红沙岩高台。高台靠山一侧向内凹陷似有一个天然石室。石室中还残存有石桌、石座、石炉的遗迹。年代久远已无从考证。据说这里是上古仙人的遗迹。名叫丹溪台。这条河就叫丹溪。
四野无人。梅振衣脚踏水面已渡河而过。仙家神识却没有感应到清风跟过来。这位金仙仿佛突然消失了。梅振衣正要回头寻找。只听河对岸有一女子的声音惊呼道:“清风。这便是你的真容吗?”
浮生谷中有人追了出来。一直追到八百里外。正是对清风素有情意的持月仙子。她的声音此刻却充满了震惊。似乎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之事。梅振衣急转身望去。眼神也骤然凝聚。人就像被定住一般站在了河岸边。
只见有一人站在丹溪的中央。脚下的流水很怪异。流动中的水面却平滑如镜不起一丝涟漪。更怪异的是这个人的形容相貌。雪白的长闪着银光。像一条银蛇从脑后一直披拂到脚跟。
他的脸色白皙。没有一丝血色几乎接近于透明。头是雪白的眉毛却是漆黑的。梅振衣的眼光很锐利。能现此人右眉中有一道斜斜的细痕。从相学上看是断眉之相。但非常不明显。他的眸子清澈而深邃。竟是金黄色的。没有血色的脸庞上。嘴唇却是一抹醒目的鲜红。
怎么形容呢看见此人的感觉呢?——妖异至极!他根本不像一个人。就连这样的妖怪都罕见。然而他的的确确就是一个人。以人来形容他也许并不太合适。以梅振衣的通明法眼根本看不透。说明此人在轮回之外。以仙家神识也琢磨不出底细。他的修为境界显然在梅振衣之上。
梅振衣感觉这人的修为非常高。己所见的仙家当中。恐怕也只有大天尊、镇元子、法舟、不动尊明王等有数的几人才能相比。然而究竟如何只是梅振衣的一种感觉。也没法确切的去印证。
他站的的方就是清风“消失”之处。身着银丝羽衣。左袖口还隐约露出一根金线。就是清风的法衣。那么这个人就应该是清风。但清风怎会变成这个样子?不应是什么化身。就是本尊法身。难怪持月仙子会那样惊呼。她一定是看见什么。
羽衣男子背手低头。正看着脚下水面倒影中己的容颜。妖异的脸庞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听见持月的惊呼。他抬头转身道:“你不必再叫我清风。眼前所见。是青帝的真容。”
他不说话还好。这一开口。梅振衣的仙身差点没坐了个屁墩。梅振衣经历过各种奇妙甚至诡异的场面。早已定心不乱。说泰山崩于前而目不瞬也不夸张。但此时所见完全是另一种意外。梅振衣的心情已无法以震惊来形容——这个人就是清风。却已不再是清风。
羽衣男子的神态有一种然而然的威严。真正的帝王之威也不过如此。说话语气完全“变”了。很锐利似能穿透神识。却还能听出是清风的声音。简简单单的一句话然带着仙家妙语声闻。未成仙的持月仙子可能不会完全听懂。但已达真仙境界极致的梅振衣却听的明明白白。
近两千年前。清风到达昆仑仙境闻醉山之前究竟是什么来历?谁也不清楚。但此刻梅振衣却知道了——清风是上古青帝的一缕残存的神识所化。
青帝当年修为有多高?不知道!青帝的神识为何消散。是被天刑击散还是有别的原因?也不清楚!残存的一缕神识飘散于天的间。感应化生成灵。这就是清风仙童的来历——当初连他己都说不清。难怪只说随清风而来。故名清风。如何。请登6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