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架感言和交流群:)
感言就是!
吓劈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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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给大家分享一下我当时复杂的心理活动!(摩拳擦掌.gif)
下午看到书名后面有了个v字,我以为是走错门了,毕竟网站里叫大道xx、xx问鼎的书很多——结果书名没错封图也没错,我就以为是网站bug了,遂点开目录——什么!居然从第一卷就开始标vip!不可能!——这时我已经相信是网站bug了。
怀着向责编举报bug会不会被网站奖励推荐的期待,然后我就欢快地跑去问责编大人了,然后被告知是强制上架!!
强制上架是什么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好方……感觉已经不认识自己的书了……
总而言之。
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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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以为自己是一个特淡定的作者,该做什么就做,不会受多余情绪的影响。今天就发现原来不是我淡定,而是没遇着事(笑)。
知道忽然标红的这么一大堆vip章节是事实之后,确实有些患得患失。比如
想到最近几章的情节有些阴郁向不适合做首订章节什么的(然而又想起首订章节其实是四十万字之前……遂弃治)
唯一欣慰的是,下午时候我认真回想了一遍,确认之前写过的每一章都是我很用心很用心、没有掺杂丝毫水分写出来的。所以,虽然对“近四十万字内容突兀划为收费章节”这件事极其意外,但是一点也不心虚。
想到之后读到这个故事的朋友们如果为这四十万字付费的话,我身为作者没有愧对大家的鼓励。这一点让我由心庆幸。
虽然这样说很酸,但是写作在我心中真的是很神圣的、挚爱的事情,不可能割舍和敷衍。而且我必然会写的越来越好,请大家放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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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必须感谢负责我的四组编辑们。
第一次写小说,很多地方都不懂,真的给流云添了很多麻烦。有时候隔着电脑屏幕我都能感觉到编辑大人对我的无奈otz忽然想到这次突然上架,可能是因为觉得即使给我说了我也不会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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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差点忘了告诉大家,发现一个很好玩的冷知识,作者账号下看自己写的章节居然也要付钱hhhhhhhhh
(唔,如果我笑点又不对了万请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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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我半个月前建了一个qq群,太紧张了没敢发,这次还是趁机发上来。
号码是323996762,欢迎大家^_^
第一章 陆启明
虽只是临时修行用的静室,内里大小物件却极齐全,摆放装饰无一处不讲究;不必穷极奢华而大家气派自生。
陆启明照常燃上了一支“连山”。
“连山”是友人百忙之余特意为他手制的线香。用的倒是沉香、檀香、桂皮等一些常见的材料,配比却妙极——燃时清净,余韵更独具一种空旷浩渺的境味。陆启明原没有燃香修行的习惯,但如此合心意的,自不同。
陆启明微笑想着,等到两个月后的族比时,多半能再见到她了;他最近刚好得了些不错的熟茶,这次她若要讨礼物,他可就不会空着手了。
想到这里,陆启明把桌案上的栽着文竹的紫砂六方盆放在桌角;至于那两瓶族里配给他的药剂,则干脆被随手放在地上。
醇红茶面水烟戏聚。
陆启明悠然品了一口,取出一卷微微发黄的古医书,沉心翻读。
……
静室之外,一墙之隔,气氛却截然不同。
有一群人站在门外翘首以待,神色各异。他们年纪小的不足十岁,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都是陆氏的小辈。他们听说陆启明今日又要再次冲击小周天境界,便忍不住好奇,过来等着结果。
“启明堂兄这一次……应该能成功了吧?”一个圆脸少女轻声对同伴道。
“他想都别想!”一声冷哼,人群最前面的华服少年扭头斜睨了圆脸少女一眼,吓得她脸色微白。他眉眼尚显稚嫩,眼神却阴冷,死死盯着静室紧闭的门,冷笑道:“我看陆启明也就一辈子武师到头了。小周天?我呸!”
人群噤声。
这华服少年单名一个“浚”字,是大长老的嫡亲孙儿,就算有不同看法的人,也不会直接当面说;何况,虽然陆浚说的刻薄,但他们中的大多数,其实是认同他的猜测的。
并非是陆启明武道资质不好;恰相反,单论“资质”二子,整个陆家、甚至是整个中洲,都没有人比得过他。
按世家的传统,陆启明自十岁起开始修炼,同年连跨“武生”、“武者”两个大境界,晋升“武师”。
十岁的武师——闻所未闻。
当年,此消息一出,整个中洲都为之震动——要知道,平均下来,修行者想成就武师,需要三十年之功!
“陆启明”三个字从此成了“天才”的代名词。
第二年,陆启明不负重望地完成了武师七小阶的跨越,达到了武师巅峰。所有人都在想着,莫非中洲要出一个前无古人的、年仅十二岁的小周天强者了么?
然而,这个传奇故事,却没有以后了。
如今又三年过去,陆启明的修为却再无寸进。尽管在修炼时遇上瓶颈、修行停滞个三五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发生在陆启明身上,却令人无法接受。
外面的人猜测纷纷,而陆氏族内的人却隐约知道,陆启明的身体出了极严重的问题;毕竟,族内长期以来对陆启明的资源倾斜,是瞒不了的。
而今天又传出了陆启明冲关的消息。
这次,结果又如何?
……
陆启明不知道门外转眼又聚起了这么多人;就算知道,他也不会在意。
他只是认真的把书看完,在心中把顺序又过了一遍,点头自语道:“可以试试了。”他放下书,把地上的瓷瓶拿起来。
瓶盖一去,陆启明闻着熟悉的味道,神色有些复杂。
那些猜测虽然没有被公开证实过,但确实是事实。若不是身体问题一直没能解决,他又何尝愿意停留在武师巅峰整整三年?
他自出生起身体便不算好,修炼的功法便选择了《长生诀》。修行者的内力本就可以温养自身的经脉,《长生诀》更是最顶级的功法;原以为修炼之后他的身体自然会随之改善,没想却恰相反。
他的**强度并没有随着修为的提升而增强,反而更加脆弱;他运转内力时,竟然都会先伤及自身。
要知道,小周天境的强者,从经脉、筋骨到皮肉,无一处未经锻炼,强大的内力在体内生息流转、自成一个完整循环。而陆启明的身体,却根本无法承受小周天级别的力量强度。
陆启明不由摊开右手,掌心渐渐显出一个赤金色的凤凰图腾——这是母亲给他的“祝福”。可是母亲她如今又在哪里呢?
实力不够,就有太多事想做而不能。
陆启明轻叹一声,拿出另几只茶盏摆成一排,将瓷瓶中的药剂均匀分成几份。
他并不准备现在冲击小周天。这些药剂三年前没能让他突破,现在依旧不可能。他特地拿着药剂来这个静室,不过是做个样子好说得过去。
陆启明今日要做的,另有其事。
他取出药鼎以及事先准备好的药材,盘膝坐在蒲团上,点燃了一个特制火种。他这几年不好修炼,却也没闲着——医术和炼药无论哪一项,单独拿出来,都不惧与人相比。
陆启明刚点起火种便松了手;奇异的是,那火种竟没有跌落,就这样悬浮于空中,又平稳地向药鼎中飘去。
——精神力控物。
赫然是四品炼药师才有的手段!若是说出去,可远远比他晋入小周天引起的震惊更多;可惜没有人看到这一幕。
陆启明娴熟地将各式药材抛入药鼎,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流畅自然;而之前分出的药剂,也被他以刚刚新设计的方法融了进去。
他一边想着,此去暮途,有了这些,再加上即将成熟的九环元参——晋级之事,或许便有些希望了吧。
……
外面等热闹的人从清晨站到了中午,早已等的心烦意乱;而每每想走,又担心陆启明下一刻便要出关,取舍甚难。这般犹犹豫豫的,也就随着人群等了下去。
陆浚更是站的口干舌燥,看谁谁不顺眼,阴阳怪气道:“这一次怎么这么久,要我说,他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他话音未落,迎面便有一柄长剑向他当头劈来。陆浚狼狈避开,看清来人,怒喝:“陆子祺!你又发什么疯!”
持剑而立的是一个黄衫少女,此刻她秋水一般的眸子里满是怒气,冷声道:“陆浚,我看你的舌头又不想要了!”
“你以为我怕你?”陆浚脸色阴沉,拔剑就上。
见二人交手,其余少年少女都连忙向外面退开,两不相帮。陆浚的祖父是大长老,可陆子祺又何尝差了?她可是当今陆族家主的亲孙女。
可陆子祺毕竟修为比陆浚弱一线,不多时便显败相。陆浚一招抢过,却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一剑直直地刺向少女的右臂,狞笑:“这次就给你个教训!”虽然陆氏不许同族相残,但这次可是陆子祺先对他动的手!
这一剑极其阴狠,分明是想趁机废了陆子祺的手!
然而下一刻,陆浚的剑却顿在了半空,无论他再怎么使劲,剑尖也不能前进丝毫。陆浚心里一惊,侧头去看,果然见那个让他又恨又怕的少年就站在旁边,眼神如井水一般平静却深不见底——是陆启明。
陆启明用两根手指夹住剑身,任陆浚如何使力,都无法撼动丝毫。他指尖轻轻一错,就听长剑铮然一响,另一边陆浚的手立刻被弹开,闷吭一声抱着手臂弯下腰去。陆启明想着刚才的情景,目光更冷,平淡道:“没有下次。”
说罢,陆启明不再理会陆浚,转过头看着偎在自己身边的黄衫少女,无奈道:“小祺儿,说你多少次了,还是不知道小心点儿!“
陆子祺抱着陆启明的手臂摇来摇去,拉长语调笑道:“哥,我知道了……”
周围二十多个少年少女看着这兄妹二人谈笑,一时无人敢出声。
那边陆浚缓过了劲儿,盯着陆启明看了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道:“我也没说错——陆启明,你又失败了!”
“那也比你这个武者强千倍万倍!”陆子祺毫不示弱地还道。
“你还有脸说!”陆浚的脸色更加阴沉,他环顾四周,高声道:“这根本不公平!要不是陆启明他一个人占了家族大部分资源,我、还有在场的大部分人,现在恐怕早就是武师了!大家说,是不是!”
“你……”陆子祺很想说,就算给你再多资源,你也成不了武师;然而她看着周围人渐渐变化的眼神,咬牙忍下了嘴边的这句话。
陆启明随意看了那边一眼,人群中渐起的骚动便渐渐止歇。环视一圈,他平静开口:“我陆氏从来不禁止同辈约战。如果有人认为族里的安排不公平,那很简单——赢了我,然后代替我。”
他的语气无一丝戾气,甚至可以算得上平和,而周围二十多人却瞬间失声——只因为所有人都清楚,就算陆启明的修为已经停滞了三年,但也不是他们能赢得了的。
这种寂静却更加激怒了陆浚,他甚至觉得,陆启明看他的眼光,就像在看一条疯狗。陆启明,他凭什么总是那么高高在上?陆浚眼里的恶意几乎要凝实化为利剑,“陆启明,你以为你还是所谓的中洲第一天才吗?你现在不过是家族给外面塑造的一个虚假的天才神话而已!”
然而令陆浚更加失望的是,陆启明的神情无一丝变化;他甚至没有看陆浚一眼。
陆启明看向另一个方向——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人群之外,忽然传来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原来有人暗地里去叫了族中长辈来。
人群散开一条路,那中年男子昂首阔步走了进来。陆启明的目光带了几分玩味——来人正是陆浚的父亲、陆庆。
陆庆一眼便看到了自己儿子红肿的手臂,立即没了闲庭信步的心思,抢身上去细细检查——还好,没有伤及筋骨。然而他心中怒气却丝毫不减,他冷冷看了一圈,细长的眼睛盯上了陆启明。
陆启明看到陆庆的目光,微皱眉头。他知道陆庆资质平庸,即使用了无数增加修为的灵药,如今修为也堪堪与他齐平,他自然不惧陆庆。但陆庆为人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看来今日又要平白多出些麻烦了……
陆庆上下打量着陆启明——平日里他是万万不会与陆启明动手的。但是今天吗……他看着少年苍白的脸色,心中暗喜,一眯眼,竟然毫无征兆地身形暴起,五指成爪状狠狠抓向陆启明,嘴里道:“小小年纪心肠就如此歹毒,看来我得替你父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小心!”陆子祺大惊。她从前就听说陆庆阴狠无耻,却没想到他阴狠无耻到了这种地步,竟然不顾长辈身份偷袭陆启明,还是趁陆启明虚弱的时候!
听到陆庆最后一句,陆启明眼中寒光一闪。他轻轻抬手,食指和中指相并如剑,直直与陆庆的爪法相对;细看,此时他的手指竟变的莹白光亮,仿佛玉石一般!
“岳山指!他练成了岳山指!”周围响起一阵惊呼,所有人都震惊的盯着面色平静的少年,不敢置信。
岳山指是陆氏的绝技之一,“一指出,如山岳倾”。而这门武诀却是出了名的难练,没有小周天的修为感悟,根本不可能入门。就连小周天级别的族中长老,也只有少数几个练成的。
而看陆启明的指力,又岂止是入门,至少也是小成了!
众人瞬间便懂了,若不是身体拖累,恐怕陆启明早已是小周天了。可惜……
陆庆一看到岳山指心都凉了,使出全身力气向一旁躲去。然陆启明出手似缓实快,岂容他轻易躲开?
陆启明的指尖正正地点在他的掌心,看上去轻若无力,而陆庆却惨叫一声,暴退了十几步,捂着右手一时直不起腰来。
见此场景,陆子祺拍手笑道:“叔父,恭喜啦,陆浚……堂兄跟您啊,可真是越长越像啦!”
可不是嘛——一模一样的阴沉的脸,一模一样的红肿的手!周围一众少年有的忍不出喷笑出声,又慌忙忍住,憋笑憋的十分辛苦。
陆庆仿佛没听到似的,兀自厉声喝道:“陆启明,你目无尊长,可是不把族规放在眼里?”
陆启明看着陆庆故作威严的脸,叹了口气。他手掌一翻,赫然是一块玄铁令牌,他平静道:“普通家族成员对家族执事出手,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
陆庆一愣,这才想起陆启明的炼药水准极高,族里早已特许他执事之位,族中地位只比长老低一线,是陆庆万万比不上的。
陆启明尚未成年,不必为家族炼药,他自己又不会宣扬,久而久之,陆庆竟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一时间,陆庆脸色阵青阵红,煞是好看。
陆庆僵立半晌,恨声道:“等着吧!你嚣张不了几天的!”语毕,他拽着儿子狼狈转身,迅速消失在园林小径。
陆启明没有阻止,只微笑对周围众人点了点头,也转身离开。
众人连忙回礼,沉默地望着少年的背影渐渐远去,一时间心中思绪万千。
第二章 扳指和瓷瓶
馆宇清华,竹木明翠,此处正是陆氏府邸景色最佳的一处。
湖边凉亭中,陆启明靠在藤椅上,手中握着一卷书。这卷书他早能倒背如流,但依旧看不倦。
像这样的书他柜子里还有数十卷,都是他的母亲风泠如从前亲手一字一句写给他读的。有些记录了各大险地的奇物珍物,有些则是绝世强者的奇闻逸事,都是他在别的书籍里从未见过的。
陆启明每次读的时候,都不由叹服母亲惊人的记忆力——书中详实的记录、乃至其中最精细的图示,竟都是她仅凭记忆默写下来的!
正看的入神间,陆启明忽觉手上一空——书卷被人抽走了。他一怔,抬头便看见了身旁高大而瘦削的玄袍老人。他立刻起身行礼:“祖父。”
这老人正是陆氏当代族长、陆启明的祖父——陆行之。他把书阖起,看到封面上赫然写着:“凤梧之渊奇物志”。陆行之眉头大皱,一手把书拍在石桌上,斥道:“不务正业!”
陆启明只盯着那册书,微微蹙眉,没有说话。
忽来一阵风,把轻薄的纸页吹的卷起,显露出里面精美娟秀的字迹——那分明是出自女子之手。
二人同时目光一凝。陆启明暗道不好,不等陆行之作出反应,连忙迅速把书抢在手里退了两步。
陆行之看到少年的动作,又岂会想不到原因?他眼露厌恶,冷哼一声,斥道:“你怎么又在看那个妖女写的东西!”
听到“妖女”二字,陆启明的脸立刻就冷了下来,语气生硬道:“如果祖父来就是说这个的,那请回吧!”
陆行之锐利的目光盯着少年的脸,陆启明也丝毫不让地与他对视。
僵持半晌,陆行之拿出两样东西搁在桌子上——一个的藤木扳指和一只青玉瓷瓶。他没有解释什么,只淡淡道:“听说你又要去暮途?很好,如果还是成不了小周天,那就不要回来了。”说罢,他不再等陆启明的回答,径直拂袖而去。
陆启明低头看着那个藤木扳指,眼神复杂。藤木扳指颜色暗淡,看上去毫不起眼;但陆启明知道,其实并非如此。
半晌,他叹了口气,忽地扬声道:“小祺儿,你到底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陆启明话音一落,就见不远处树林里跳出了一个黄衫少女,她吐了吐舌头,小声道:“我不是怕祖父还没走远吗……”
陆启明轻轻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笑道:“你以为他真没有发现你吗?”
“知道啦知道啦!”陆子祺翻了个白眼,又小声道:“哥,你别生祖父的气,他其实是担心你的伤才过来的……他对你最好了。”
陆启明莞尔,“放心,我知道。”他看着少女偷偷摸摸的眼神,笑问:“说吧,这次又听来什么小道消息了?”
陆子祺先是邀功似的一笑,又忽的神情黯淡,轻声道:“我听我爹说,刚刚长老会里的那几位,又向祖父发难了,说,说……”
“说我不该再占用那么多族里的资源。”陆启明平静地接道。
“这可是他们当初自己主动提出的,现在一个个都……”陆子祺气道,顿了顿,又轻声道:“他们这次拿‘族比’做理由,而且……祖父同意了。”
陆启明倒没什么大反应,只微笑道:“能拖这两三年,也不容易了。”
族比么?陆启明知道,如果能在这次大族比中拿到第一,那么他能得到的资源就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但如今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长时间战斗,再加上三年里跨入武师境界的人越来越多,如果不成小周天,那他连一成把握也无。
离族比只有不到两个月;这两个月里,有希望能打破这三年的桎梏吗?陆启明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陆子祺显然也是明白的。她看到石桌上的青玉瓷瓶,强笑道:“反正祖父的好东西多,咱们也不稀罕他们!让我看看,祖父这次又给哥什么好东西了!”说着,她就一把抓起了瓶子打开闻了闻。
陆启明来不及阻止,看着她好奇的眼神,无奈一笑。
陆子祺一闻,脸色登时变了;她不敢置信的闻了再闻,以为是自己弄错了;可她看陆启明的神情,便知道自己没错。她抓着瓶子的手有些抖,半晌,她大声道:“你不准喝!你……祖父、祖父他就是个老糊涂!我现在就去问他!”说罢,她转身就往外跑。
陆启明一把拉住她,微笑安抚道:“小祺儿,没事儿的。”
“什么叫‘没事儿’!”陆子祺的脸蛋涨得通红,“这可是破境真液啊!”
“破境真液”实际上是珍贵无比、万金难求的温和药剂,在武师巅峰时服用,不但能够大大提升晋入“小周天境”的几率,还对身体损伤甚微。可是这“破境真液”的万般好,都不能用在陆启明身上。
陆启明平时服用的灵液,都是经过特别炼制的;而这瓶“破境真液”却没有。如果陆启明服用,就会彻底激发小周天级别的力量;以陆启明的修行感悟,他必将会晋入小周天;然而小周天的力量会对他身体造成什么样的伤害,陆子祺不敢想。
陆子祺眼圈立刻就红了,她一跺脚,高高举起瓶子,急道:“我现在就砸了它!”
“别担心,”陆启明手轻轻一拂,从少女手里拿过瓶子,再次放回石桌上,轻笑道:“小祺儿,你看我像是会做傻事的人吗?我能弄到九环元参。”
“九环元参?”陆子祺重复了一遍,迟疑道,“好像还挺少见的……在哪儿?”
“暮途。”陆启明看着陆子祺怀疑的目光,不动声色道,“很久以前发现的,我做了标记,现在恰好熟了。”
陆子祺小脸垮了下来,撅嘴道:“哥,你又要去暮途了啊……”
陆启明点了点头,安抚地摸了摸少女的头发,心中多了丝歉意。他知道陆子祺对他亲近依赖。但自三年前开始,陆启明就常年呆在暮途山脉不回来,陆子祺见他的机会越来越少了。
陆子祺确实有些失落,但她什么也没说;只在心里想着:“哥哥心里一定很难过吧……”
陆子祺不禁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天——毫无征兆的,那个美丽得惊人的叔母,也就是陆启明的母亲,忽然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讯。而不久之后,小叔竟抛下家主之位,也留书出走,誓要寻妻子回来。
最初,小叔虽然人不在陆家,但隔段时间就有书信给陆启明。可后来,连小叔也彻底失去了踪迹。陆氏的人几乎把中洲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二人的影子。
陆子祺望着少年淡然微笑的脸,心中暗暗祈祷着,“哥哥是多么好的人啊,如果有神灵的话,一定要保佑他身体好起来,保佑他与小叔、叔母团聚啊!”
……
送了陆子祺离开,陆启明返身回到凉亭,戴上了那枚藤木扳指,看向那个青玉瓷瓶。他心念一动,青玉瓷瓶竟凭空消失了。
他用手指摩挲着藤木扳指,想着祖父的种种,轻叹一声,默然拿起书转身回了屋里。
不久,一个背着药篓的少年只身离开了陆府。
……
陆府一处宅院中,几个人影。
“他走了。”
“这次是最好的时机,趁那个蠢货动手的时候……”
第三章 小神医
初春,风有凉意,阳光大好。背着药篓的少年在树影间悠闲地走着。
少年约莫十五六岁年纪,一身布衣一尘不染。他面容清秀,并不特别出挑,而眼神却清亮平和,使得与他对视的人也不由心生沉静。这少年正是陆启明。
陆启明缓步走着,忽然间耳朵微动。他微微一笑,停下了步子,静候来人。
……
四周视线开阔,地形平缓,再加上目的地已经不远,这实在是商队最喜欢的一段路。人人迎着太阳,眼睛微眯,步子懒散。
忽的,前方马蹄声急促响起,带起一路夸张烟尘。
众人一惊,立刻摸向兵器;待得看清来人的表情,则了然一笑,又恢复了嬉笑打诨的悠闲样子。
只有反应迟钝的新人兀自紧张兮兮,惊疑:“峰子哥这么急,是有贼么?“
“贼个屁!”老江湖一巴掌拍他后脑勺上,笑骂道:“你瞅瞅峰子比看见老婆还高兴的傻样儿,八成是遇上小神医了……啥?你不知道?在暮途山脉混还不知道小神医,你不想活了吗!“
“大姐头!”峰子骑着马一路飞驰穿过商队,靠近中央的马车,眉飞色舞地吆喝:“您猜猜咱遇着谁了!”
一只手“唰“的一声拉开了帘子,一位美妇人大步跨出马车,环顾一圈却没看到自己想看的那人,没好气的瞪着峰子:“小神医人呢?你怎么又冒冒失失自己先过来了!也不知道等等客人!”
“唉,还是月姐体贴我。”背着药篓的少年的忽然出现,差点没把峰子惊的从马上掉下来,结巴道:“小、小神医你总是神出鬼没的……”
陆启明叹气道:“全暮途的人谁不知道峰子哥你的马技……我可不想在后面吃沙子。”说着,他已经熟练的跳上了马车,拉了帘子就钻了进去。一个药篓旋转着飞出马车,正好落在外面呆站着的峰子的怀里。
峰子立刻回过神儿眼睛一亮,正待要问,就听得车窗里已传来少年懒洋洋的吩咐:“还是那几样儿,你挑出来给大伙儿熬汤喝……忘记了就问兰姐儿去!还有,多找几株紫叶儿的拿给黑哥配小黄草烫了,连着喝几天。我早说黑哥那腿不能多下水,还不听……”
峰子应了声,咧嘴笑着,抱了药篓就跑,只丢下句“不愧是咱陆哥儿!够意思!”——听这嘴里,转眼可就改了称呼!
李红月抱臂看着这场景,无奈又温柔地摇头一笑,也轻身跃入了马车。她看着车厢里半坐半躺的少年,戏谑道:“今儿个这是什么风啊,提前把你给吹来了?是不是听说咱暮途这地儿又添了一位厉害的医师?”
陆启明没有多解释,只点头笑道:“确实听说了,好像口气很不小。”
“那医师虽然没有指名道姓,”李红月神色正了正,语气笃定道:“但他肯定就是对着你来的!以为医术秘籍找传人为由出了三道题,结果那什么秘籍的内容还恰好针对先天不足……哪有这么巧的事儿?”
“多半又是一个听说了我医术,非要来收徒的人。”这种事这三年来不知发生了多少次。陆启明摇头轻笑,无所谓道,“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总没什么损失。”对于那所谓秘籍,他倒没抱什么希望——连他陆氏都束手无策的难题,又岂是随便一个医师就能解决的?
“还是小心为妙,这次的很有几分邪门儿……”李红月在脑海里过着这几天她收集的信息,皱眉道:“贪图他秘籍的人多了去了,但只要找过他麻烦的,全都一声不响消失了,连个尸体都没留下……”
“哦?那还不错。”陆启明挑眉。他之前并没专门关注过这件事,倒不清楚这医师还会武。毕竟选择做医师的人,一般都没有什么修行天赋。
“什么叫‘还不错’?!”看着陆启明混不在意的样子,李红月直瞪眼,气道:“我不管你!就提醒你,要是答不上来题恼羞成怒砸人家摊子,可别反被人家砸了!”她说着,自己反倒先笑了起来。
陆启明哭笑不得,一摊手,无辜道:“原来我在月姐心里竟然是这样的人……”
“可不是吗!”李红月咯咯直笑,眼睛一转,戏谑他道:“还别说,医术先不提,你的毒术可不见得比人家好!那医师好像用了什么迷药,不管哪个去解题的,结束之后都完全忘了题目是什么,连自己答过什么都完全不知道!”
“什么?”陆启明一怔,收起了笑容,向她确认道:“是只有答题那段时间的记忆消失吗?其他时间呢?”
李红月没想到自己随口说的信息反而使陆启明郑重起来,不由也跟着紧张了几分,忙在脑海中确认了一下,点头道:“没错,只有那一段时间的事儿记不住。”
陆启明心中顿生警惕。李红月不懂药理,分不出差别来,而他却清楚——药物抹除记忆,根本不可能做到那般精确;除非是术修!还必须是修为极高的术修!
中洲人只知武修,不识术修。而像他这些世家中人却清楚,修炼之道无数,武修仅仅是其中一种。
武修是以**沟通天地灵气、再用天地灵气锤炼**;而术修则坚信精神力才是与天地灵气沟通的最佳媒介。术修**强度虽不如武修,但胜在手段奇诡,更有诸多直接作用在灵魂上的术诀,令人防不胜防。
可是,术修的修炼门槛极高,好的术修功法更是极难寻得。所以在中洲,武修仍是绝对的主流。就连陆启明,对术修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他更没有想到,这次打着“医师”名号来的人,竟然是神秘的术修!
李红月看陆启明脸色沉凝,不由担忧道:“有问题吗?”
陆启明严肃了半晌,沉吟道:“那人……”他看着李红月眉头越皱越深,缓缓道:“他毒术确实比我高明。”
李红月扑哧一笑。
……
暮途山脉的最热闹的镇也叫“暮途”,自中洲各地来此历练的武修汇聚在这里,商行酒楼林立,繁华不弱于城市,活力更甚。
“月姐,就到这儿吧。”陆启明听着外面街道熟悉的嘈杂吆卖声,对李红月笑道:“好久没回来,我院子里什么都没有。”
李红月点点头,叫停了马车,再次嘱咐道:“有事到安济找我。”
陆启明微笑点头,目送商队渐渐消失在拐角。他感受着暮途镇特有的躁动又自由的气息,微微伸了个懒腰,悠然向前走去。
第四章 夜色
陆启明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走错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放了一袋热气腾腾的包子,地上到处是被水冲过的痕迹,侧房里叮咚叮咚响个不停,不知是什么人在里面。再三确认后,他好奇地进了院子,便见到了忙得一身是汗的少女。
少女一身干练的女式武士服,乌黑的头发高高束成一个马尾,整个人显得精神又活泼。她正专心地整理房间,时而拿手背拭汗,丝毫没有发现陆启明已经站在了门口。
陆启明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抬起手指扣了扣门。少女全身一僵,猛然抬头。
陆启明看着少女明丽的脸庞从惊吓、气愤再迅速转为尴尬,心中的些许恼意也散了个干净。他看了眼她红的不正常的手和额角,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向旁边的主屋走去。
少女终于反应了过来,她红着脸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弄乱的东西摆正,一把捞起自己的包袱踏出房门,急促道:“对、对不起,我以为这儿没人住……啊、不是不是、我这就出去!”
“这个不急,”陆启明回头叫住她,指了指院子的石凳,道:”你先坐着别动……对,就是那儿。先别急,等我一下。”
少女犹豫了下,小心且局促地坐下,看着少年推门进了院子中央的屋子,走到柜子边熟练地按了几下,抓着几个瓶罐走了出来。
“还好没有变质,不用重新配。”陆启明把不同的瓶子挨个嗅了下,拿出两个摆在她面前,道:“白罐子外敷,红瓶里面的药丸吃一个。”见少女依旧惘然地看着自己,陆启明惊奇的看着她,指了指她的手。
她顺着陆启明的目光看去,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就这一会儿功夫,手上已经起了大片水泡,又疼又麻。
陆启明示意她把双手平摊,拔出白色瓷瓶往伤口上均匀撒上药粉,一边随口问:“你是第一次来暮途吧?”
“是……”一开口少女便一惊,她只觉得口舌发麻,发音模糊;下意识地用手抚向喉咙,竟发现整个手臂都是麻木的,难以动弹——是厉害的毒,她惊怔的望向陆启明。
“别担心,我这个不是那种要人命的东西……不过女孩子是得尽快处理。”陆启明轻笑安抚道。他一抬手将解药弹进她口中,又飞快用银针刺了几个少女说不出名字的穴位,笑道:“只要是在暮途这儿随便住几天的人,都知道我这院子麻烦多。你倒好,没问清楚就一个人进来了。”
身体麻木的症状渐渐得到缓解,少女清了清嗓子,发现发声无碍后,轻声道谢,小声解释说:“便宜的客栈都满了……我看这儿空着,就想着先……走的时候放些东西做报酬……”
“你运气还不错,刚好被我碰见,”陆启明拿起瓷瓶起身放回原处,笑道:“不然被来‘清理’的人发现,可就要被胡乱丢出去了。”
余光瞥见少女有些尴尬的神情,陆启明嘴角一勾,一边收拾着东西,一边扬声道:“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陆启明。如你所见,会点儿医术,偶尔也配点儿毒。”
“我叫宋平安。”宋平安忙跟着介绍了自己名字,觉得“陆启明”这三字听着异常耳熟。她脑中灵光一闪,心中暗惊道,“难道是他?!不,怎么可能!”她看着少年干净但平常的布衣,再环顾院子的摆设,摇摇头甩出心中那个不切实际地猜测,只是重名罢了。
陆启明可不知她心中的惊疑,他正忙着四处恢复院子中的机关。
没人知道,他这个建在暮途镇外围的独立小院,看似一览无余,进出随意,实际上里里外外都安置了极其精巧的机关。一旦开启,实力一般的贼子,万万别想进来;就算是真正的高手,也能阻挡一二。
只不过陆启明深知暮途人可怕的探险精神——若他院子里满是机关,人人都竖着进来横着出去,那反而要热闹了,绝对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暮途的探险者们非要探究个透彻不可!
所以每次他回陆家时,都要把院里的机关暂时撤掉,只留下人尽皆知的一点小毒。这也是宋平安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的原因。
宋平安看着陆启明进进出出地收拾着,沉默的气氛让她有些不自在。感受了身体恢复的程度,她开始苦恼着今晚的住宿问题,她道,“陆……陆公子,你还知道哪儿有安全的客栈吗?我对这里实在不熟。”
陆启明停下来站定,看了看天色,忽的笑道:“要不要去镇里好好逛逛?”
……
正值傍晚,武修归城,四处炊烟袅袅。
暮途镇向来热闹,此刻尤甚。随便绾了头发的妇人携着稚童在街角就地摆摊,叫卖自己手作的首饰,时有女修上前讨价还价。三五成群的壮汉拎着白日里的收获在一旁大声吹嘘,目光时而瞥向年轻的姑娘们。店小二对自家店里人满为患的场面视而不见,兀自使出浑身解数拉着客人。嬉笑怒骂萦于耳,时能辨出家乡的口音,让人恍然如回到了离家不远的那个小城。
夜色将近的此时,光影将景色柔化,暮途镇忽然就有了奇妙的包容感。
“真没想到,暮途镇竟是这样的。”宋平安走在铺着整齐石板的街道上,有些晃神,不由感叹道,“这儿的尚武之风那么出名,都说这儿‘人人都是武修’,没想到镇里面这么……”宋平安一时找不到恰当的词来形容,只觉得好。
“白天在暮途山里历练打拼已经够累了,没人喜欢回到家还紧绷着一根弦。”陆启明轻笑,戏谑道:“你一定以为街上到处都是提着大砍刀、双目喷火的糙汉子……说不定你现在手臂上就绑了个匕首?”
宋平安脸一红,不动声色的微微缩了缩左手,转而四顾道:“原来暮途这儿也生活着这么多普通人……”
“这你可看错了,”陆启明眨了眨眼,迅速指了好几个人,肃容道:“刚刚咱们经过的那个邋遢妇人,她可不是专门卖首饰的——是武师!那一把大刀不知砍了多少个男人!前面那位卖烧饼的老大爷,当了这儿排名第三的帮派几十年的帮主,刚退下来没多久。现在每个道上混的,路过他的摊子,都得买几个烧饼才敢过!还有……”
宋平安听的一愣一愣的,狐疑的望了滔滔不绝的陆启明一眼,看他笃定的清亮眼睛,便有些信了。再看这平常的街道,顿觉大不一般,步子都不自觉放小了些。
陆启明神色不动,再接再厉道:“而且,暮途的人非常能打,像你这样的小武者,大意的话很可能栽在武生的手里。”
宋平安这下倒真的惊着了——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武者的?!
武生和武者都是基础的境界,各分七小阶。虽说每差一个小境界的修者在力量上都有压倒性的优势,但也只是力量罢了;不到战斗时,相互之间不可能看出准确的修为。
除非……宋平安睁大眼睛——她刚满十六岁就成了武者五阶,已被人赞为难得的天才——她尚未遇到过同等级比自己更年少的武修。她惊疑道:“难道你已经是……”
“哎呀!”宋平安只顾着观察陆启明的神情,一个不察撞伤了人,仰头看到一片黑影——竟是一个满身横肉的巨汉——看起来就修为很高!她大惊,忙紧张道歉:“前辈!对不起!”
巨汉扭过头,眼睛一亮,笑容温柔如水,道:“小姑娘,你没事吧?”
陆启明再忍不住笑,一把拉过了犹不知作何反应的宋平安直接向前走,忍俊不禁道:“想什么呢,你忘了我是医师了?”
宋平安眨眨眼,使劲回想着之前小院里的那一幕,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自己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中毒了没反应,陆启明何时把了脉也没注意,走路竟还撞到人,警惕心竟差到了这种地步——必须加强修炼!
……
二人一路说笑,不多时来到了一处新建不久的民居前。
民居只一层,用平常的木材随意搭建,木门因反复开合已有些歪斜,更显简陋,让人感到此间主人定不会在此久居。
更怪的是,就是这样不起眼的房子,外面却层层叠叠站了很多看热闹的人,兴致勃勃地相互议论着。宋平安走近了些,踮着脚尖勉强看到房屋前还架了一块木牌,上面龙飞凤舞一个大字——“医”!
下面原本还几行小字,但显然受了多日的日晒雨淋,已难以辨认。宋平安勉强看出了几个词,还是放弃了。她不是喜看热闹的人,听着人声就觉得无趣,准备转身离去,一回头却发现陆启明竟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块木板,毫无离开的意思。
“怎么了?”宋平安问道。她想起了那个“医”字,又想起陆启明的医术,了悟——原来他是专门过来这儿的,便笑道:“这人医术有你好吗?”
谁知陆启明呆看那木板竟入了痴,丝毫没有听见宋平安的问话,直到宋平安拍了他的肩膀才猛然回过神来。
陆启明嘴角扯动了一下,似是在笑,淡淡道,“现在还不知道。”他的眼睛仍盯着那个字,像叹气般地轻声道:“这字……真好。”
“看着字就傲气十足。”宋平安品评道。这一会儿功夫,她已经从周围人的口中知道了些信息——新出现的这位老医师先是用极短的时间让自己的无双医术扬名,又摆出三道难题,全部通过者不但得到珍贵的医术秘籍,还有无数珍贵药材相赠。
不过,已经月余,慕名而来的人越来越多,但至今一道题都没人能答出。
宋平安不知不觉已站在了陆启明这一边,有些担忧:“他们都是好像是针对什么‘小神医’的,是在说你吗?”
“你怎么搞的,来暮途竟然连‘小神医’的大名都没听说过,”陆启明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嬉笑姿态,轻笑着向前走去,勾手示意她跟上来,“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一个高挑少女仰头傻站着。
宋平安实在哭笑不得——“万里飘香十珍八宝大补汤”——这就是这家酒馆的名字……吗?
扭头去找陆启明,只见他已经一脸淡定地找位置坐下,熟练的报上一串菜名,微笑着看着她。
宋平安低着头快步走过去坐在陆启明对面,闻到四处弥漫着淡淡的药香,吃惊道:“这店不会是你开的吧?”
陆启明道:“……不是。”
宋平安点点头,压低声音道:“那店名是你取的吧?”
陆启明怒:“不是!”
“怎么,小姑娘也觉得咱这店名响亮吧!”旁边忽然冒出一个满脸喜气的白胡子老大爷,手一转迅速摆了一大盆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大骨汤,朝陆启明挤眉弄眼一脸“小子加油我看好你”的神情,神秘兮兮道,“小姑娘你别听他谦虚,这招牌汤可是小神医的方子,好着哩!”
宋平安意味深长地盯着陆启明迅速变黑的脸,“噗嗤”笑出声来,笑容明丽开朗。
夜色已至。此时新年挂的红灯笼还没有完全撤下来,烛光明亮温暖,大骨汤的热气氤氲在脸颊,周围热闹喜庆。
“好像过节呀!”宋平安捧着热汤小口啜着,心中这样想着。
第五章 不容拒绝的邀请
夜正深,两个人却都没睡。
宋平安一回小院就关门入定,修炼不辍。而陆启明却是少有的难以入眠,他脑海中不断浮现着那个“医”字。
陆启明最初对这件事根本没有重视,即使知道了其中牵扯到了术修,他也并没有觉得事情有多么严重——据他所知,中洲根本没有修为强大的术修。
然而当白天时看见那个“医”时,陆启明的心猛地一沉——太大意了!
那块木牌上面的几行小字早已模糊不清,而“医”字却棱角清晰如刚刚写就。人们看了都会下意识以为是用不同的墨汁才导致这种差别。然而,以陆启明的感知能力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墨汁的质地是一样的,不同的是写字的人!
陆启明震惊的发现,那“医”字竟整个都被五行元力包裹!
要知道,构成天地间的五种基础元力都随意四散分布,人力万难控制——更别提随手写的一个字都能够带动五行元力汇聚不散,自成小循环!
这样一个字,别说区区风雨,就算整块木板湮灭成粉,那“医”字也会浮于空中,不会消散。
这人对五行的理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陆启明越想越惊骇——就算是以他的见识,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等强者!他忽然有些后悔自己来时为什么没有带些高手……不,对于这样层次的人来说,带多少人都没用。
想到这里,陆启明再无法安心躺着。他猛然翻身下床,点灯,走到案前压了张新纸,取了只毛笔蘸墨临摹。
陆启明双眼注视笔尖,心里则细细“看”着铭记于心的那个“医”字。他一笔一划都费尽力气,写得极慢,试图从中体会那人对五行的理解。
他大约猜到,那人是特意写这个字引他注意的,这也是他没有立刻拔脚就跑的原因——他对那人的立场暗存侥幸——会不会是几年前突然离开的母亲?说不定她派来的人呢?
陆启明的心境向来被长辈称赞,但这个夜里,在不能抗拒的强者阴影下,他却再难维持淡然,好的坏的可能在脑海乱成一团。他看着满满一张只得其形而失其意的“医”字苦笑,准备放下笔,结束这毫无意义的尝试。
极黑极静的夜里,陆启明轻叹了口气,目光从纸上移开,自然而然地看向右侧的砚台;影绰的烛光下,他从余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影子?!
有第二个影子——右后方极近处有人!
宋平安?不对!不是她!
陆启明的手腕僵在了空中,背上的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机关没用、毒药没用、自己超常的感应失效!精心设置的一切预警和防卫都被彻底无视!一滴墨水无声滴下,陆启明想着那个字,通体生寒。
怎么办!脑海中各种对策极快浮现又被迅速否决,陆启明尽量动作自然地把笔放下,手指顺势拂过砚台的一处不起眼的棱角;他缓步走回床前,状似无意的步子实则步步踏在关键的位。
他这件屋子每个物件的安置都有讲究,共同组成了只能用一次但威力极大的阵法——只要按特定的方式激发,无论来敌在屋中那个位置都能被合力攻击。但是,这人可能不发现、不阻止吗?
陆启明心神紧绷,余光一直注意着影子——很好,没有移动——他无声踏上了阵法发动的最后一步。
房中死静,只有陆启明一人轻微的呼吸声。
毫无征兆的,尖锐的气爆声四面八方同时响起——闪着幽光的细小利矢从无数想象不到的刁钻角度射出;被箭矢穿透的桌凳橱柜接连爆开,粉末模糊了视线,麻痹致幻的药粉眨眼间就溢满整个空间!
浑厚强大的内力从体内各处瞬间爆发,陆启明在刹那间从极静到极动返身扑向那道黑影,快极的速度竟使得原处留下模糊残影!他手中不知何时已紧握一把闪着寒芒的宝刀!
人快、刀更快!
屋子的距离何其短,箭矢带出的气爆声还未过去,陆启明的刀已极快极稳地刺透了那道黑影!
竟然中了?!不!这感觉不对!
刀前一秒刺近了空无一物的空气,这一秒却像深陷泥沼!陆启明一惊,毫不犹豫地松手弃刀,一个后仰向后避去……
陆启明反应不慢,黑影却更快!他反击了!
木屑还在空气中无声下落,陆启明还刚开始做闪避的动作,黑影依旧一动不动地站着,房中忽然却出现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来不及反应,一种濒死的强烈警兆如光电般钻入心脏,陆启明刹那间汗毛倒竖——高度凝聚的精神力下,他感到一道冰寒的锐气在面前凭空凝聚,喉间生疼——是术修的手段!
“拼了!”他在心中低吼。瞬间,更加强大的力量融入经脉;刺痛袭来,脆弱的身体因为过强的力量开始出现无数细小破裂。
只见陆启明的身体以违背常理的角度诡异后仰,千钧一发之际终于险险避开那无色无形的气刃。
避开了!陆启明急促地喘了口气,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内力运转不停,招式还没有用老,他就极速地一错步向旁边掠去,指间转眼有数枚暗器蓄势待发!
然而他却已来不及发!还不及他抬手,后颈又是一道不算陌生的冰冷气息毫不留情地逼来——这次更快!
不行,来不及!陆启明眼神一紧,只好顺势前扑,在地上猛地一翻。再抬头时,他感到后面衣领已微微湿热,空气中有血腥味渐渐散开。
陆启明此时恰好停在刀掉落的位置;他的手已经再度握住了那把刀。然而他抬头看着黑影——黑影举重若轻,两招逼他至此,却连一丝轻微的移动都无;而他的身体已近极限……虽有刀重握在手,陆启明仍忍不出心生无力;他知道,差距太大太大了。
黑影忽然动了,他向陆启明走来。陆启明这才发现黑影并不高大。
黑影在陆启明面前站定。陆启明仍看不见他的面目,却清楚的感到了他的目光。
那是绝对冰冷的俯视的眼神。
黑影凝视了陆启明许久,一个字也没说;然而这漠然却比讽刺更令人不适。
黑影忽然间就毫无声息的消失在原地;一页纸笺从空中缓缓飘下,滑落至陆启明脚边。
陆启明默默拾起展开——竟是张邀请函。但看得出这是很久之前写的;原本应该有许多行,但此时都被抹去,只留他的名字,还有“去医馆”三字。
陆启明注视着纸笺上的字迹,轻声咳着。他环视一片狼藉的屋子,在深夜里静静站起。
烛光映照着那张写满“医”字的纸,有轻微的反光。
墨迹尚未干。
……
宋平安这一夜睡得出奇的沉,一觉醒来竟已近晌午,睁开眼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身体虽然舒适,但她心情糟糕极了——她担负着家人的生计和期望,所以将”努力”二字铭刻于心,向今日这般懈怠懒惰,已数年不曾有。
她迅速翻身而起,简单整理后推门出去。
陆启明显然早已起了,此时正靠在藤木摇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握着书卷,好不惬意。听到了门响的声音,他对宋平安摇了两下书算作问好,指了指对面的那间小屋,道:”我给你带了些点心,饿了先随便吃点。”
宋平安道谢,走到屋子近前却隐约闻到一股新鲜的药味。她忽然想起陆启明擅长的东西,不由心中有些怀疑,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他:”我昨天好像睡的太沉了,你不会是……”
陆启明愕然抬头道:”你是觉得身体不舒服?快过来让我看看。”
宋平安见他神情关切不似作伪,顿感不好意思,忙道:”对不起啊,是我多想了……估计只是最近有些累的缘故。”
接着她忽然想到,那陆启明煮药是做什么?她观察陆启明的脸,他此时正对着阳光,只显得肤色很白,看不出有什么事。但宋平安还是问了句:”我刚刚闻到了股药味儿,你没什么事儿吧?”
“好久没练,怕手生丢人。”陆启明随口答道,起身向宋平安走去,道:”伸手,我给你看看。”
陆启明凝神把脉,神色一松又一紧。他看着陆平安,眉头微皱。
“怎么了?”宋平安看着他严肃的神情,心下惴惴。
“你实话告诉我,你的五行天赋是什么?”陆启明忽然问了一个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五行构成天地,也构成人体。但每个人仍有巨大差异,对于五行元力的亲和力各不相同——这便代表着修炼天赋的不同。以五行之“水”为例,只有对水元力的亲和力达到较高的水准,才会被判定为水系体质。什么体质也不算的人虽然也能修炼,但付出比旁人千百倍的努力也难以突破最基础的“武生”。
宋平安犹豫了一下,还是道:“以’土’为主,还有木和水。”
三系体质!
事实上,绝大多数武修都是单系体质,少有二系的,三系更是万里挑一。但是很多时候,并不是所有的“多系”天赋都强。宋平安就是这种情况——“木”“土”“水”相克。
市面上流传的普通功法不能帮助修者避开相克的元力,这样修炼,不但事倍功半,而且长久对身体有损。但宋平安如此情况下也能这么年轻达到武者,不知吃了多少苦。
陆启明心中感叹,这是一个有大毅力的女子。他沉默一会儿,对她正色道:“宋姑娘,你最好先放缓修炼频率。这样下去,你的身体可能会出现不可逆转的损伤。”
那怎么行呢?宋平安在心里轻声叹息。她看着陆启明笑了笑,不说话。
看到她坚毅的眼神,陆启明便知不可能劝动她,转身回房迅速写了两个方子递给她。
宋平安是不可能长期花钱买药材的,但也不会无故拒绝别人的好意,伸手接过。她随意看了眼,一个是调理身体,另一个则是温养经脉利于修行的……
等等,上面的药材——宋平安惊喜地发现,上面的药材几乎每种都能在外出历练时自己采摘。宋平安心中感动,她不会什么煽情的话,只把这恩情默记在心。
陆启明这时早已经钻进他的屋子不知鼓捣着什么,只听他扬声笑道:”你还傻站在那儿做甚么?快去收拾,下午咱们还要去那个’医馆’呢!”
宋平安赶紧应了一声去收拾,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她什么时候答应要和他一起去了?
她忽的笑出声来,继续向前走去。
……
简陋的小医馆外面依旧人满为患;求医的、好奇的、挑衅的、凑热闹的人站了一层又一层,陆启明二人完全被堵在外面连门也看不见。
“大家!麻烦让我过一下!”少年清越的声音响起,人群忽然一静——所有人都转头看向他。
静谧之后,人群中立刻响起了更加热烈的议论声——
“快看快看!是小神医!”
“他真来了!”
“就他吗?看起来普普通通啊……”
“这么年轻医术能有多高?又是个吹牛皮的吧……”
“你不知道!我给你说啊……”
“你说他能成功吗?”
“不可能!我看那老儿分明只想自己扬名,才不是真心传什么医术!”
“就是就是……我还知道……”
……
陆启明微笑向四方点头致谢,无视各色目光,面不改色径直穿过人群。宋平安略作犹豫,也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二人到了近前才看到,原来已经有几人正在接受那老医师的考验。
陆启明还是第一眼就看向了那块写着字的木牌,接着便注意到了木牌旁静坐的锦衣老者,他正闭目养神,对陆启明的到来没有一丝反应。
不是那个黑影——陆启明看着锦衣老者的身形,笃定判断。
第一道题目是什么?陆启明看了一圈——前面的空地上随意放了几个桌榻,正有数个年龄各不相同的人一边全神贯注地快速翻阅着一卷书,一边在桌榻的纸上写画着什么。他们或信心十足,或眉头紧皱、或一脸迷茫,甚至有人一脸怒气,让围观的人摸不着头脑。唯一相同的就是,每个人面前的纸都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第六章 第一答
这么近的距离,以随便一个武修的目力,都绝不可能看不清楚,更别说陆启明了。而此时,那书卷的字迹却模糊成一团,无论陆启明怎么看,都看不出一个字。
“奇怪吧!我也看不清。”安济商行的峰子凑到二人跟前,跟着二人一起对那些书卷挤眉弄眼——原来峰子早就在人堆里,看见陆启明便挤了过来。
“是峰子哥啊,”陆启明看他满头大汗,便笑:“你怎么也在这儿?不干活儿了?”
“大姐头说了,在这儿盯着就是我峰子最要紧的的活儿!”峰子使劲拍了拍胸膛,又神秘兮兮道:“别说,这老头还真有点邪乎!”
“怎么?”陆启明随口接话。
“刚刚陆哥儿你也看着了,不管咱站的多近,都什么字儿也看不见!但这可不是最怪的!”峰子瞪着溜圆的眼,奇道:“最怪的是,那些新来答题的,一屁股坐下去就知道了规矩,也看得清那书,但是!但是一起来他们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之前的规矩啊、字儿啊什么全都忘个一干二净!”
陆启明点点头,他之前听李红月说过了。但到了近前,他却根本没有感觉到术诀的波动。他心中暗叹,这究竟是何方高人呢?
“让我说啊,这点屁事儿有什么可保密的!拿着书又拿着笔,换来换去不就那两三种考法儿嘛!大伙儿谁猜不着啊!”峰子嗤之以鼻。
自然是那书的内容要保密,陆启明想着。
“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才觉得那老头不靠谱,”峰子压低声音道,“我觉得,那老头是哑巴!”
“啊?”一旁的宋平安瞪大眼睛。陆启明这下也真的惊讶了。
“听说这老头从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你说一个哑巴他怎么能收徒弟!骗人吧!”峰子笃定道。
陆启明悄悄瞟了一眼那边的锦衣老者,见他的胡子抖了两下,不由心中憋笑——峰子声音虽小,那老者怎么可能听不到。果不其然,那老者忽的睁开眼冷冷地看了峰子一眼,“稍安勿躁!”
“我的老天爷!他竟然说话了!还是对我说的!”峰子一脸如梦似幻的表情,喃喃道:“我真是太灵了,怪不得大姐头他们都怕我说话……”
陆启明忍笑,站在一旁点头附和。
……
另一边,之前那几人的时限已经到了。不出意外,老者又随意回手让他们迅速离去,至于那些写满了字的页子,竟然连一眼都懒得看,只随意收起放在一旁。
环顾四周,锦衣老者示意新来的挑战者们上前。
最近此事传的更广,也更玄乎了些,再加上答应赠予的灵药着实丰厚,示意挑战者虽不是太多,但也源源不断。此时与陆启明一同上前的还有三人。
老者新点了一炷香,继续坐下闭目养神。这四人却似听到了什么,神情有些奇异。其余三人似有惊喜,又有放松,而陆启明则双眉一挑又一皱。
这一场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要安静,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陆启明,有些期待——这么久都没人成,大家都有些腻味了。
宋平安被这气氛也带的有些紧张,这里也没她认识的人,便轻声对峰子道:“你说陆公子他能成吗?”
“如果陆哥儿也不行,那就真没人行了!”峰子算是暮途这儿里与陆启明最熟的人之一,见多了他神乎其神的医术,所以信心十足。不过想到这老医师的怪异,他补充道:“就算陆哥儿也没给过,那也总比别人好的多!”
宋平安点头,把目光投向陆启明。
然而,峰子这次却彻底猜错了。
时间飞逝,香灰节节掉落,转眼已过了半柱香——人群的议论声变的越来越大——暮途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陆启明。
“小神医是怎么啦?时间都没一半儿了!”
“嘿,我就说他肯定是被人吹捧出来的,这么小能有什么真本事!”
“是不是那书太难了……小神医给咱们开的方子都不是什么贵重药材,说不定他不会……”
“是不是那人给咱们小神医的题不一样!肯定故意为难他的!小神医的医术暮途谁不知道!”
前面空地,其余三人皆运笔如飞,快的已写了三四页;而再看陆启明——他竟然捧着书神情专注似入了魔,笔扔在一边,纸上竟至今一字未动!
“怎么回事?一定要加油啊!”宋平安双手握拳,心中默念着,恨不得自己上前以身代之。
……
陆启明自是不清楚旁人都在想些什么的,更没空去知道这些没用的;他早已深深沉浸在了这本医书中。
最初知道那锦衣老者的要求时,他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竟是让他们写出书中他们不懂的地方!
按那老者的说法,他们面前这本医书,是一位隐者闭门造车自己琢磨出这些的,其中很多都是错的,也用了大量自己编造的东西;但此书中亦有诸多可取之处,不忍弃之。老者请他们这些挑战者们标注与目前医理不一致的地方,既考验他们的基本功,也能帮老者进一步修订。
听了这话,陆启明直觉到——肯定有陷阱!若这题真的如此简单,怎可能至今仍未有人成功?陆启明能轻易想到,别人自然也不难;然而每个人看那书,也确确实实一如那老者的描述,便只好信了,只当作那老者要求太高了罢。
然而,陆启明却真有了不同的感受。
“卷一??畅玄”
“玄者,自然之始祖,而万殊之大宗也。眇眛乎其深也,故称微焉。绵邈乎其远也,故称妙焉。其高则冠盖乎九霄,其旷则笼罩乎八隅。光乎日月,迅乎电驰……”
“九丹者,长生之要,非凡人所当见闻也,万兆蠢蠢,唯知贪富贵而已,岂非行尸者乎?合时又当祭,祭自有图法一卷也。第一之丹名曰丹华。当先作玄黄,用雄黄水、戎盐、卤盐、礜石、牡蛎、赤石脂……以为六一泥,火之三十六日……”
这书的表达方式颇为怪异,与今大不同,任谁看了都觉得别扭而又晦涩。而陆启明竟越看越畅快,越读越舒心——他觉得其中极多地方的见解都与他心里想的不谋而合。其中所书种种制药、炼药手段也极为精妙,远超他所学;但奇怪的是,他却似能立刻理解作者的种种想法——他恨不得现在立刻将其中手法一一尝试。
陆启明越看越喜欢,直接便把来这儿的初衷抛于脑后,整个人都钻进了书里,连外面人的议论声也听不见丝毫。
……
这册书并不厚,半柱香的时间足够陆启明看个通透。
意犹未尽地看完最后一页,陆启明将书半掩,细细体会。他心里觉得好笑——果然那老者是作怪——这本书根本没错,深入浅出,哪里难懂?
同时,越来越多的熟悉感令他肯定,自己从前是读过这本书的,至少是一个作者——但是,是何时何地呢?他一时想不起来——如果是家里的藏书,这种珍贵的医书,陆启明一般都是会做标记的。
还未待他细想,手中的书卷忽然就消失了——陆启明头皮一麻,下意识地望向身边——又是他!那个黑影!
这时正是白天,黑影站在陆启明侧面,身形更清晰了些——瘦小,比陆启明低一头有余。可是陆启明通过余光发现,除了自己,其他的人竟都看不到黑影的存在!
黑影的手中正是陆启明刚刚拿着的书卷。
陆启明右手中忽然多了一只毛笔,耳边第一次听到黑影声音——可惜模糊飘渺,难辨男女老幼。只听他冷冷道:“‘九光丹’制法?”
陆启明心中腹诽,却深知在此人面前逞强不得,苦笑着提笔皱眉回忆。好在他记忆力向来靠谱——他提笔写着:“当以诸药合火之,以转五……”
“玄明龙膏?”黑影根本不管陆启明写了多少,径自念着新的名词。
陆启明表情一僵,心中烦躁无比——这黑影也不知是何方神圣,不管青红皂白,一见面就苦苦相逼;现在又来玩这些无聊的把式!陆启明现在修为是比之不如,但他天赋足够好,只要把……
气刃一闪,陆启明额前有一缕碎发悠悠飘下。黑影又念到:“朱火丹?”
陆启明深吸一口气,再没空想些有的没的,埋首疾书。
“取千岁蔂汁及矾桃汁淹丹,著不津器中,练蜜盖其……”
“白蜜丹!”
“青鹿灵丹!”
陆启明:“……”
黑影语速越来越快,到后来几乎是一口气不停的读!若是按常人的速度书写,是万万不可能跟得上的。陆启明无可奈何只能用上了内力——他从武生起渐渐增强,一直到最后用上了武师的力量才能勉强跟得上。
“百风散!”黑影此时的全部目的都像是要考他写字速度似的,语速竟再次快了几分!
“取乌鷇之未生毛羽者,以真……”陆启明的笔尖快得已化成一团虚影。
“太乙招魂丹!”
陆启明头上微微见汗——他能记这么多已经是超常发挥了。果然当黑影问到这一句时,他脑中出现了片刻的混沌——好似一觉醒来后努力回忆梦境却只能记起寥寥片段的感觉。眼看黑影又要继续念,他不假思索的提笔速写了几行字——却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自己都不清楚究竟在写什么。
“九生丹!”黑影不管不顾,继续念个没完。
……
围观的人眼看着半柱香后,陆启明好似打了鸡血一般运笔如有神助,墨汁纷飞,纸眨眼间换了一张又一张,不由一阵欢呼。
“不愧是小神医!你看,写得多快!”
“我就知道小神医的性子,他之前故意吓咱们呢!”
……
一炷香终于燃尽。
陆启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差点儿直接躺在地上。他揉着发麻的手臂微微皱眉——他的身体比正常的武师差太多了,根本无法长时间动用武师级别的力量等级,没想到最近一再破例。
不过,这支笔……陆启明拿着它放在桌下,一松手,笔杆瞬间如沙土般迸散。原来刚刚陆启明写得急,顾不上控制力道,生生将这支木质的笔杆震成了飞灰!
没想到,这时恰一阵风吹过——陆启明挑眉,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下摆。
陆启明忽的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正探究着盯着自己。他回看去,正是那锦衣老者。只见老者正拿着陆启明之前写的几页纸,看着他的目光,竟有十二分的惊诧,好似陆启明做了什么天大的怪事。
难道不是他们商量好的规则吗?陆启明沉思,却想不出究竟有何不同寻常之处——他决不信仅凭默写些东西就能令这老者震惊至此。
锦衣老者立刻便回过神来。他将陆启明的回答单独收起来,摆手赶走另外三人,起身道:“开始第二题。”
第七章 炼药师!
说完这句,锦衣老者转身便进了屋子,反手竟把门关上了。留得外面一群满心期待的人大眼瞪小眼,皆不知这老儿又在弄什么玄虚。
陆启明本正准备跟上,却没料到自己也被关在外面,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正好与宋平安的目光对上,惹得她扑哧一笑。
好在这次真不是什么哑谜。就在人们正犹豫要不要离开时,门再次开了——锦衣老者单手托着一尊药鼎信步走了出来。
这一托可不简单。这药鼎与人们平日里常见的有些不同,竟足足有半人高,上窄下宽,隐约似一只巨大的葫芦;通体却是黑乎乎的一团,似是某种金属,凹凸的表面在光线下幽幽闪着光。围观的人虽看不太明白,却也明显感到这药鼎必沉重无比;而这锦衣老者举重若轻,像只托了一盏茶。
围观中的许多人眼睛“咻”一下就亮了起来,纷纷摩拳擦掌,看向锦衣老者的眼神立刻就更加不同了——暮途的人就是这个性子,好武是真的,更有对“奇遇”的浪漫憧憬。之前一直玩医术,没他们什么事儿;老者一露这一手儿,他们的熊熊热情立刻就被点燃了,恨不得就地扑倒拜师,演绎一曲自己被绝世强者看重从此逆袭的英雄赞歌。
锦衣老者神色不动,轻轻一推,黑色药鼎“砰”地一声落在了陆启明面前。陆启明上下打量着葫芦状的药鼎,想到了之前的古书,暗道:“不会吧……”
他那不好的预感立即便成了真。只听锦衣老者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第二题,炼丹。”
一张薄薄的纸飘到了陆启明手里,他迅速大略看过,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炼丹?炼丹是什么?”人群议论纷纷。
锦衣老者看陆启明半天没动作,皱眉补充道:“就是在你们知道的药剂基础上再进一步,凝炼成圆丹,就像这个——”他一弹指,拿出一颗指甲盖大小的丹药——可惜这所谓丹药呈土黄色又无丝毫香味,看起来毫不出奇。
人们呆了,看着锦衣老者一脸严肃,又见陆启明面露难色,终于意识到这老者并非玩笑。人们的神情从惊讶、质疑再到失望愤怒,叫闹声“哗”的一下就炸开了——
“妈的,我没听错吧,比药剂还厉害?怎么可能?这老头没傻?”
“还炼丹呢!老子这辈子连活的炼药师都没见过!”
“走了走了,还想着找他拜师呢,没想着是个脑子有病的……”
“唉,真没劲儿,等到最后竟然这样……”
“那什么丹药,嘿嘿,不会是他自己拿土捏的吧?”
“说起来,听我给你说啊,上次喝那什么活络药剂的滋味,真一个爽啊……”
“滚滚滚,老子都听你炫耀过八百遍了!”
……
老者嘴里十分不屑的药剂,在这儿的人心中却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药剂——那可是只能由入了品级的炼药师才能制出来的奢侈品啊!药草经由炼药师之手,便能制成各种珍贵的药剂,不但药效增强,还有更多神奇无比的效用,副作用又极小——可惜价格也极高,绝大部分的药剂都是这些普通武修用不起的。
锦衣老者的脸彻底阴沉了下来,他无法忍受任何人对他心中至高无上的“丹术”的无视!他猛一拍桌子,怒喝道:“无知之极!你们怎敢妄言何谓真正的‘炼丹’?无知!无知之极!”
老者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意,指着陆启明手里的那张纸,冷哼道:“随便一个基础扎实的炼药师,按我这丹方好好操作,都不可能炼不出来!”他再一指陆启明,气道:“你!快炼!现在就炼给他们看!”
陆启明讶然看着事态发展,心里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这老者竟是个如此较真的性子,真真十分有趣。“丹药”他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却真的没炼过;而且,这丹方更不是老者说的那般容易——什么叫“随便一个炼药师都行”,他倒知道自己这次九成九是行不了了。不过,陆启明却不准备自己来提,他知道——
“开玩笑,炼药师是那么好找的吗?”人们义愤填膺。
“小神医本来就是以医术出名的,拿炼药来为难人算什么!”
“随便一个炼药师?嘿,咱暮途这儿容不了你这尊大神……”
……
要知道,虽然“炼药师”与“医师”听起来似乎是相近的职业,但实际上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宛若云泥。炼药师各个都是高明的医师,可一万个医师里也难出一个炼药师!
同时,相比医师,炼药师有对修为的极高要求,更有“一到十品”严格的品级划分。十品的炼药师是什么样没人见过,但人们至少知道,就算是最低的一品炼药师,也足够受人尊敬、一生衣食无忧了。
陆启明看着老者的脸越来越黑,也怕真惹出什么大事来,忙打断人声,顺势道:“这位老先生,你看,我真不懂什么炼丹,那这题就是我失败了!”这般说着,他把丹方搁在鼎盖上,抬脚就要溜。
陆启明的动作却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锦衣老者怒极反而恢复了平静,他轻轻一跺脚,周围路面的石板以他为中心向外寸寸断裂,强大的力道传入人们的体内,人人胸口闷疼;实力不济的竟生生咳出口血来!
人群惊恐地看着老者,再不复之前玩笑一般的心情。
静的几乎能听到心跳声。
老者淡淡道,“现在,开始吧。”
……
在刚刚人仰马翻的混乱时刻,少有人注意,陆启明竟站在原地毫发无损。
可这回却不是因为陆启明自己。
陆启明惊讶的看着那锦衣老者——纵使在发怒时,他的攻击依然特意避开了陆启明。这使陆启明有些困惑,也有些了然。
他捏了捏手中这张泛黄老旧的纸,看着丹药的名字——五行固元丹——需要能够同时运用五行元力的炼药师。他暗道,这二人果然对他知之甚详!
这二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陆启明神色不动,心中却在急速梳理着看到的信息,试图判断二人所图——
“先是那册医书,”陆启明心里道,“很明显,除了我,其他人都绝对不知道其中各种描述的含义。”
“但锦衣老者和那黑影自然不可能读不懂。所以按理说,就算我默写了整本书,那锦衣老者也不至那般震惊……”陆启明微微蹙眉,沉思,“看来我无意间答出了某种关键,可是,到底是什么?”
“那老者尊重丹术、震惊、表示善意……”陆启明逐条总结着,暗暗惊奇:“莫非我无意间写出了些他也不知道的东西吗?”
陆启明细细回忆老者当时的细微神情,那是既不相信又充满探究的眼神……他一挑眉,心里迅速补充:“是了!他们果然没有收徒的打算,否则不该是‘满意’的神情么?”
“不为收徒,也不像仇家,但又毫不亲近……”陆启明想着他们的态度,想着之前的情景,隐约觉得答案呼之欲出。他嘴角一勾,那就试他一试!
……
在旁人看来,陆启明只是低头扫视丹方了片刻。他抬起头来,面带难色,对锦衣老者商量:“这位前辈,我确实从没炼过丹,能不能把刚刚的那册书给我参照着炼?”
“不行!”锦衣老者立刻回绝,态度坚决道,“这丹方要用的手法都在之前那册书中写的清清楚楚,你只要认真看了,就不该不会。”
陆启明失望的叹气,只好拿着丹方坐在药鼎前细细研究。然而他心里却在笑:“果然如此!”
这次陆启明早有心理准备,就等着老者这么说——他早已清楚地分辨出,这丹方中,有至少两成的手法从不曾在之前那册书中出现!看来他们不只要找读懂医书的人,更要找懂得更多的。
陆启明从小到大读过的书不知有多少,旁人难得一见的珍本也从不缺,他只知道自己定然读过同一个作者的著作,却难想起是于何时何地读的;如今被实力深不可测的二人这般看紧,那多半是从母亲那儿得的书吧……不过这无关紧要,这个想法在陆启明脑海中只是一闪便被他丢在脑后。
“如果他们只是贪图这神秘炼药师的传承,大可以实力直接逼问……看来这也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知道’这些知识!”陆启明快速思考着,“这二人显然不是来布施的大善人……看来‘知道这些知识’代表着某种唯一的身份,具有这身份的才是他们要帮助的!”
有可能是母亲的朋友吗?可是用这种方式来确定身份——太不靠谱了吧!陆启明微微苦笑,心中隐有不安————他明白,他定然对其中某个关窍一无所知。
今日过后他可以派人彻查此事,而此时却不容他耽搁太久。
陆启明深吸一口气,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的丹方上。
这丹方无论是炼制方法还是药草名称,皆与现今常见的说法不同,陆启明初看时颇感不顺。好在有之前那册书垫底,他对这些名词的记忆渐渐被激发;再看第二遍时,便明了了一切关窍。
陆启明转而端详面前造型奇特的药鼎,越看越惊奇——这药鼎隐呈四面,里里外外竟浑然为一体,无论如何也拆不出零件出来;其表面虽不平整,却圆润光滑,恰如被水常年冲刷的巨石一般,有种浑然天成的美感。
药鼎上半部分有形状不太规则的窗格,可供药材进出。陆启明透过窗格向里望去,发现其中竟然是中空的,再没别的构造——中洲炼药师常用的药鼎大多内部结构十分精巧复杂——这就代表着他必须炼药全程只靠精神力来托承药材、使丹药始终保持悬空状态!
麻烦了。陆启明心中叹气。精神力虽然正是他强项,他也确实能做到,但是这么高的要求却难免要大大拉低成功率了。
等等!还没完呢!陆启明忽然发现药鼎的下侧竟有五个光点——四面各一个,鼎的底面也是透空的——足足五个通风孔!
炼药中,仅通过内力来改变火焰的大小和温度也能做,但消耗过大,时间上也来不及;这时便需要通风孔。可是通风孔越多越难控制,数量每加一个都数倍地耗费体力心神。一般常见的药鼎只二孔而已。陆启明皱眉,他的身体实在不容他长时间动用武师的修为。
他脸色凝重的把手按在药鼎上,向其中输入内力……
什么?!
陆启明惊喜的盯着药鼎——他从未见过能如此传导内力的材料——几乎没有损耗,还完美的维持了五行属性!陆启明暗松一口气,既然这样,就勉强能够应付了。
对了,属性。陆启明细细比较着五个通风孔的不同,再结合丹方,他忽然意识到这五孔却不只有通风的用处,更分别对应着五行!
意识到这一点,陆启明将鼎身转了小半圈,使木、火、金、水四孔分别于东、南、西、北四方对应,属性为土的通风孔自是位于中央、正对地面。他想着这鼎的种种不同,暗奇,也不知是何人炼了此鼎,看来这世上不只自己一个五行具全的人。
……
锦衣老者任陆启明细细研究那鼎,也不心急,就坐在那里注视着陆启明的动作。
他痴爱丹术到了极点,可接触丹术却已是晚年。他自知思维被传统的炼药术限制难以突破,便更虚心学习懂得创新的人。之前陆启明按五行方位区分五个通风孔,就是他没想过的,是以看得十分兴趣盎然。
旁边呆站着的人群却皆心中焦烦。身边一直坐一个难得一见的强者,实在令他们没有安全感;可刚刚已被老者的武力震慑,又一时不敢乱跑;本想把注意力转到熟悉的小神医身上,可他又呆看着药鼎,半天没动作!明明只是天凉气爽的初春,人们却都觉得自己像置身炎夏,头上冒汗,口干舌燥。
忽然!陆启明动了!
众人皆眼睛大亮,如同牛饮一碗冰镇酸梅汤,浑身上下怎一个舒爽了得!
只见陆启明拿出火种点起了一团明亮炽热的火——人们在数米开外都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度,皆忍不住连连后退。紧接着——陆启明突然就松开了手!
深深感受到火焰温度的宋平安差点惊呼出声,她以为这下陆启明的衣服定要燃起来了!怎么办!
然而,那团火却没掉下去——它就这么静静地悬在空中!
怎么可能?
而转眼,宋平安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火焰动了!它竟向药鼎中迅速飘去!
火焰是被控制的!是被陆启明控制的!
精神力控物——他真的是炼药师!——还绝不是一般品级的炼药师!
众人惊得呆了,齐齐倒抽一口凉气——他们一时难以置信,他们所熟悉的那个医术高明却一团和气的小小医师,竟然就是神秘而强大的高级炼药师!
宋平安也彻彻底底地说不出话来。她有幸见过一位三十岁的二品炼药师,已算得上炼药天才——然而他却根本做不到精神力控物,更别说如陆启明这般做得轻松自如!可陆启明看起来至多跟她差不多年纪,他是三品吗?抑或是她不敢想象的四品?!天哪!那这又算什么级别的天才?妖孽吗?
宋平安呆呆地盯着陆启明的侧脸。火光的映照使他的脸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他的眼睛依旧清亮,神情平静温和也如平常。宋平安一点一滴回想着自见面以来的场景,而这一切却与他高级炼药师的身份形成巨大的反差。陆启明还是那个样子,还是坐在那里,而她却觉得他已遥远地要看不到了。
默然许久,宋平安终于回过神来,扭头却看到一旁黑瘦的峰子正满脸傻笑,她奇道:“喂,你高兴什么?”
“我当然高兴啊!”峰子觉得自己高兴理所应当,反而不能理解旁人的反应,“原来陆哥儿这么厉害,那我就不怕有人找他麻烦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是啊,他既然是炼药师,那肯定也是不弱的武修。宋平安心道。她看着峰子真心地、纯粹地为陆启明感到高兴的脸,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天差地别的二人,关系却这么好的原因。
不知怎的,宋平安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
她站在微斜的阳光里注视着认真炼药的陆启明,忽地展颜一笑。
第八章 五行固元丹
陆启明从开始引火的那一刻起,便将全部心神都投入了进去——他的眼睛只看得到药鼎,他的耳朵再听不到无关的声音。
他必须如此——这丹方有着至少四品的难度,四品的药剂他都不敢保证成功率,炼制丹药又比药剂更难数倍,更不用说锦衣老者只给了他一剂量的药草。
如果这真的只是答题,按陆启明的性子,他绝不可能如此拼命。但这不是。
在陆启明第一次看到这丹方的时候,熟知医理的他便意识到,原来二人的馈赠从第二个题目起就已经开始了;这丹方就是给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不知试过了多少方子,然而那些药方加在一起,也不如这个“五行固元丹”与他的体质契合。
他此次来暮途,本来是为了取那只成熟的九环元参。但九环元参能否助他晋入小周天,他实际上连一分把握也无。而当他看到这“五行固元丹”的丹方后,他便清楚,如果他此次真的能晋入小周天,那就要着落在这个丹方上了!所以,无论如何,他都一定要成功!
……
“炎生花,百年份,表面硬脆,宜以高温炙烤再换七成四分火……”
“风崖草,五百年份,性温和,宜置于焰心缓缓图之……”
“不谷草,三百五十年……”
……
一株又一株形态各异的药草的药性特征在陆启明脑海中迅速闪过,分别被他迅速而有致地投入鼎中,杂质渐渐被剥离,晶莹剔透的精华药液在药鼎中渐渐汇聚;然而外界却没有丝毫药香外泄——药力被几成实质的精神力牢牢封存在药鼎内!
“控制力尚可。”锦衣老者心中品评着。他感受着空中陆启明精神力的轨迹,又暗道:“精神力果然强,但真毫无技巧可言!”
药草的提炼实在是所有炼药师最基本的能力,再加上此次用到的药草也确实不难提炼,是以众人只看见陆启明手一挥,那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当他们仍眼花缭乱未回过神的时候,诸多珍贵药材便消失一空,皆变成了灰黑的药烬堆在一旁,让人好不心疼!
倘若此时他们能看到鼎内的景象,便不会这么忧心了——只见鼎内悬浮着数十团颜色各异的透明药液,正是陆启明提炼的结果。下面是忽闪的红色火光,在黑黝黝的鼎内,透明的药液轻轻反射光芒,就如晴夜里的星辰一般,煞是好看。
陆启明微笑着欣赏了片刻,神情再郑重几分——接下来,才是难度的开始!
与外行人猜测的不同,即使被提炼过,两种药液的相融也不是那么简单。想要二者完美的结合,既不影响各自的药性,甚至创造出更大的效用,就需要炼药师时刻地、极细微地控制温度,并用不断加以精神力的监控和引导。
而以陆启明之能,这也只算小事。他郑重对待的原因是——这次要开始用到“五行风孔”了!
陆启明深吸一口气,将掌心贴在鼎壁上,内力汹涌而出,瞬间将特质火焰的温度压低。他心意一动,鼎中的药液立刻分为两层,源源不断的内力化作能量层将二者隔开。
“转四”——陆启明将下方的三团药液移至四方风孔的中央,小心而缓慢地开始引入金元力,一边细细地感知药液融合中的变化——正如那药方所言,药液之间的排斥渐弱,躁动渐息。
陆启明微松口气,依次引其它三种元力融入药液。陆启明讶然发现,在这个过程中,药液的药性竟有大幅的增强;这种闻所未闻的方式,与其说是在炼药熬药,却不如说是把药剂当作活的来养!
陆启明暗暗奇怪:这丹方虽是古语描述,却不像是古方,更像是无数年后的东西——比现今的层次未免高出太多!
“入地”——金、水、木、火之后,陆启明按着丹方大量引入土元力,却没有如之前那般与药液相融,只是用精神力将土元力凝成一个小小的碗,刚好将药液护在中间。陆启明虽知土元力有“长养、化育”之能,却从想过未能用到炼药上。
“封三”——陆启明先是一怔,三?哪三个?但他旋即意识到此处的“三”只是代称;他加大内力输出,封住了所有通风孔。
“停九”——陆启明减弱内力对火焰的压制,缓慢的提高温度;这需要维持九分钟的时间。陆启明全神贯注耐心等待。
……
锦衣老者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陆启明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陆启明炼制的过程,神情再不复从前的傲气冷漠。丹方一向神秘难懂,这张又是用极尽简练隐晦的古语书写。他早被那句“转四入地封三停九”困扰多年不得解,今日终于从陆启明这里得到了答案,心中畅快不已。实际上老者满可以用精神力观察,但他向来奉行达者为师,即使陆启明沉心炼药不知,他也要自己表达起码的尊重。
但周围的人群看的却是清清楚楚,自又是一阵哗然,对陆启明又惊又佩。
……
然而,陆启明这边,却忽然遇到了一个大问题——
上方的药液!
锦衣老者给陆启明的火种品质极好,但温度实在太高,陆启明只是轻微地提高了温度,内力能量层的保护效果便显不够,上方待用的药液已经有受损的倾向了!
陆启明心一紧,连忙加大内力。他把力量强度维持在武者与武师的临界——不够!他立刻将药液向鼎的上方稍移,但外界流通的空气一样会对药效有损!
眼看已要来不及,陆启明眼神一凝,再次将力量接连提到武师二境、三境、四境,最后直到武师的巅峰七境,才将状况堪堪稳定下来!
看着药鼎上层悬浮的数十滴尚待融合的药液,陆启明暗叫糟糕——这种力量的使用强度,就算他身体无恙,也决计无法维持到炼药结束!就算是第一步融合的这“九停”,恐怕也是坚持不到的!难道要失败了吗?
绝对不能这样下去!
陆启明死死盯着药鼎,忽然想起了这个药鼎奇特的材质——一个想法划过脑海,他觉得自己应该换一个思路。
只见陆启明忽然双手一翻一转,迅速捏了个诀,十指以极快的速度微动,内力被束成极细的透明丝线从指尖飞出,不断没入药鼎之中——正是武诀“小罗天网”!
这“小罗天网”却不是什么炼药的手法,它是一个高明的武诀——用特定方式将内力凝成坚韧的细丝,在战斗过程中渐渐织成一张网用作困敌。而陆启明此时的用法正相反,他想要利用这“小罗天网”的特性来保护待用的药液。
能成功吗?
只见,无数根内力凝成的丝线毫无阻隔地穿过了药鼎鼎壁,在其中迅速织结出细密坚韧的网,渐渐替换了陆启明之前硬用修为堆出的能量层。陆启明一边小心翼翼地放缓内力输出,一边关注着上下药液的变化;直到他撤回所有的力量,一切都安然无恙——成功了!
陆启明舒了口气。此时,“九停”过了刚一半,他便把目光再次投向丹方——他要再在脑海中模拟一下炼制过程,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等等!“九停”?“九停”之后呢?
陆启明忽然间就呆了。
……
大伙儿本被陆启明一连串动作惊得目眩神迷,有识货能认出那武诀的,更是既羡且佩。可没想众目睽睽之下,那稳如磐石不动如山的小神医霍地神情就变了,接着,竟然“砰”地一声狠狠给自己脑门来了一巴掌!众人还没来得及替他担忧,却又见陆启明“噗嗤”一声自己又笑了起来。
这下大伙儿相顾无语——小神医这是魔怔了么?!
只有站的最近的锦衣老者才看得出其中玄奥。他也是呆了一呆,旋即摇头而笑。
这下,大伙儿忙着震惊于“老者竟然会笑”这回事,一时倒忘了辛勤炼药的陆启明了。
……
陆启明看着药鼎内微微放着光华的“小罗天网”,却恨不得立时给自己一巴掌;他也真这样做了。他实在是对自己哭笑不得——他之前只顾得护着上方的药液不受损害,却忘了“九停”之后就要用到!现在倒好,“小罗天网”一出,把上面的药液封了个结结实实,保护倒是真的,可是他取不出来啊!他何曾犯过这样首尾不顾的低级错误?
一时之间,陆启明来不及犯愁,只是想笑。
意识到这一点,陆启明却不着急立刻撤下“小罗天网”。离“九停”还有些许时间,他要趁现在闲着试出新的方法。
对了!五行元力!
陆启明振奋地看着火焰上方土元力凝成的“碗”——实际上他早已做了这样的事,却忘了同样能够用在上边。他一直想着“阻隔”温度,却忘了五行元力各司其职,适当配合间却能有更完美省力的保护效果!
……
万事开头难。
过了这一关之后,陆启明炼药再没遇上大的麻烦,一路顺风顺水。最初的那些步骤,他尚一步一对照,小心谨慎地做,生怕粗心大意出了差错;渐渐地,他却越炼越觉顺手,一些原以为会费大功夫才勉强完成的技巧,竟然也本能一般地轻松完成了,仿佛他很久很久之前已练习过无数遍似的;到了后来,丹方似乎早进了他的心里,他只是看着那火那鼎那丹药,便知下一步如何去做。总是过了许久,陆启明才会猛然想起来“丹方”这回事,再心虚地将自己之前所为与丹方对照一遍。
这般炼法,持续到现在竟然还没有出差错,且不说一旁的锦衣老者是如何瞠目结舌,就连陆启明本人也吃惊地不得了。
陆启明手上动作不停,而这却并非源自他内心清醒的指令,整个炼丹过程陌生中透着熟悉,如梦似幻。
他心中愈发察觉到异常——如果说他能看懂古书很好解释的话,但是炼丹呢?莫非他在炼丹一道上真天才至此、无师自通?他自己却是不信的。不过此时却不是多想的时候;至少目前看来,并非坏事。
……
时间飞逝,日影渐斜,转眼已是傍晚。
暮途镇上炊烟渐生,人声渐起,远处隐有饭香悠悠飘来。而医馆四周依旧一片安静,偶尔路过的人也被这气氛引得轻手轻脚。
已近饭时,围观这场炼丹的人群却只增不减;毕竟,高级炼药师亲自炼药可是极难见到的场景,更别提是年轻得过分的“小神医”。口口相传下,医馆小门前聚集的人群岂止数倍!只见地上、树上、房檐上,或坐或站,黑压压的一片,全是闻名而来的修者
然而,这许多人在这许多个时辰里,却皆没有丝毫不耐。
最初的心浮气躁,都在陆启明流畅如艺术的炼制中渐渐化去。修炼之事万法皆通,尽管他们中绝大部分人都不懂炼药,但作为日夜修行不辍的暮途武修,他们自能从陆启明沉静的神态、繁杂的手诀中看出“修行”二字。有所敬畏,有所领悟,心中便不会不平和。
这个世间的修行便是如此,从师于草,从师于木,从师于江河湖海,从师于名山大川,从师于所见所及的一切。从这些方面来说,他们每一个,都是很好很好的修行者。
渐渐地,有一股清新舒畅到了极点的香气从药鼎中淡淡逸散开来,在前方有幸闻到的每个人都心旷神怡,飘飘欲仙,一时间觉得身子骨都轻了三分。
众人精神一振——快要完成了!
……
陆启明自然是最早闻到丹香味的人。他一闻,心中便确信极了——这五行固元丹对他的助益还在他想象之上!虽然炼制到此刻,他内力只剩一成,浑身疲累,而他的心却好像正处在一天中的清晨,振奋而轻快。
陆启明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他把眼神再次投向丹方;已到了最后关头,他可不愿意再出差错。
然而,他的眼神凝固了——他不敢置信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直看到额头冒汗——丹方变了?!
不,不是丹方变了!而是锦衣老者的这份丹方竟然与他心中的那份不一样!
陆启明本来以为自己对丹方一无所知,但越是深入炼制,心中那份丹方便显露的越多;他本以为它只是自己对老者丹方的记忆,没想到到了最后二者竟出现了不同——老者的丹方上书,要用十二分火力作为结束,然而他心中的丹方,却似乎只是二分火力!
陆启明自问,是他记错了吗?他心中有某种感觉隐隐在否认老者的丹方。但真的是“二分火力”吗?他为什么会知道?然而,每当他努力去想,反而更不确定记忆的对错……
陆启明用精神力细细探知着成形的丹药——此时丹药内部已相对稳定,但隐有关键药力尚未激发——对炼丹极其陌生的他一时无从判断究竟应该用哪种火力。
怎么办?!究竟是按丹方的指示,还是听从自己内心的声音?
丹药炼制的最后一步刻不容缓;陆启明知道,他必须立刻抉择!
第九章 暮途傍晚的香气
陆启明死死地盯着药鼎中高速转动的丹药,呼吸有些乱。这个丹药对他意义重大,他绝不容许失败。
陆启明看得出,丹方绝对没有被改动过;那锦衣老者也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同时,依据他从前炼药的经验,他理智上也更加偏向“十二分火力”这个选择。然而内心中不知源头的声音如此强烈,以至于他的双手都微微颤抖,迟迟不能下手去做。
难道他真的要听从心底模糊的声音?可是它只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陆启明甚至无法确认它说的到底是“二分火力”还是“三分”!
陆启明的手抬起又放下,微微苦笑——他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实在不敢赌。
深吸一口气,陆启明的注意力前所未有地集中,精神力牢牢锁定鼎中的丹药。下一刻,他将火力提到了十二分。
陆启明屏息看着激起的火焰与丹药接触——反应正常!
然而陆启明丝毫不敢有丝毫放松。一秒后——反应正常!
二秒——也没问题!
赌对了吗?!陆启明精准的感知着丹药中的药力渐趋圆满。
第三秒……
不对!不对!不对!
一瞬间,陆启明心都凉了——丹药中的药力毫无预兆地突变,如一匹脱缰的野马般向着他不可控的方向剧烈变化!
丹方错了!
陆启明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停滞;紧接着,他的眼神变了,变得锐利而坚决。在这个紧要关头,陆启明反而进入了极度冷静的状态,他武师巅峰的修为刹那间运转到极致,不管不顾地调动出剩余地所有内力,拼尽全力压制火焰温度——只一瞬间,药鼎内的高温便瞬间消失无踪。
同一时间,陆启明无比惊人的精神力疾速调动涌入丹药,疯狂解析着丹药中数十种成分在一瞬间发生的无数变化,以任何人都难以想象的速度分析着一切不可能中的可能——高强度的精神力使用使陆启明的双眼都微微发出光亮;他周身五米范围的空间被犹如实质的力量扫荡,激起烟尘四起,外面的人一时间什么都看不到。
陆启明好像忘了一切,他所知道的只有眼前这枚丹药。小小的丹药在他眼中仿佛一刹那间放大了千万倍;明明是凝实的固体,而在他全力以赴的感知下,丹药却仿佛化成了无数微粒,每一颗微粒已经发生的变化、正在发生的变化以及即将发生的变化,都在他心中逐条写得清清楚楚!
他的眼神还钉在丹药上一动不动,右手却忽的竖起捏了个玄妙的决,隐隐有一个透明的古字符突兀浮现,又迅速没入鼎中——同时,淳厚得惊人的土元力忽然从鼎下被大量引出,化为圆球将丹药整个包裹——如果细看,二者却并未接触,只在高速旋转间,有极细的丝缕土元力悄悄没入丹药的特定位置。
陆启明神情不动,手上却不停。他捏出的手诀立刻便变了,这次速度更快;只见他在鼎的四方几乎同时拍了四下,以锦衣老者的眼力竟然也没分辨出他拍的先后次序!此时,陆启明体内的内力已几近枯竭,然而他却似毫不知道般继续全力催动——鼎内变化突起!
浓郁精纯的金水木火四元力同一时间从四方涌来,化成四道迅疾无比的飓风,猛然冲入鼎内!四元力一一与最初的土元力相互缠绕融合,化作一个巨大的五行元力罩将丹药牢牢包裹!
在众人看不到的五行球内部,五行元力纷纷化为牛毛般细小的丝线没入丹药各处——有的药草畏火,有的药材耐热,而融合之后又有了新的特性,整体又是不同。丹药虽小,而陆启明需要同时顾及的地方又何止百处!只这一会儿,陆启明额头上便遍布汗珠,胸膛剧烈起伏着。
然而陆启明却丝毫没在意体力的过度消耗,他只知道——这还不够!
他之前的全力爆发也只是堪堪使丹药的各种药力维持了一个相对的稳定,这还是因为丹药本身已近成品,他才有这一丝希望挽回错误。然而,现在的这种稳定十分脆弱,别说撤回力量,但凡他对五行元力的操控有一丝出错,这次炼丹便要彻底失败。
这种细致到了极点的元力操控尤其耗费精神力,若是换了旁人,恐怕片刻也难以维持;就算是陆启明,也不禁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还不够啊。”陆启明心中轻轻叹了口气,自嘲一笑。他十分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内力耗尽,经脉也有多处损伤,仅凭意气在支撑;也只有精神力尚能支撑一会儿,但他又不是术修,没有内力只靠精神力又能做什么?!
难道要放弃?陆启明眼神不断变幻挣扎;明明已经没有希望了,但让他就这样扔下不管,他怎可能甘心?
“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快想!”陆启明在心中低吼,就差那么一点!
陆启明喘了一口粗气,死死地瞪着丹药,五行固元丹,这丹药的效用对他实在太重要了,他不愿……
等等!效用!
陆启明回想着五行固元丹的效用,想着自己的身体,想着停滞不前的修为,想着不久之后的族比,想着双双失踪的父母……他的眼神再次坚定下来——之前那个赌,他逃避了;那这次,他就下一个更大的注!
他微微一笑,神情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平和。只见陆启明用手在那枚不起眼的藤木扳指上一拂,掌心中便多了一只青玉瓷瓶;他弹开瓶塞,干净利索地把其中的药剂喝了个干净。
一旁站得近的锦衣老者一挑眉——储物戒指!“还不错。”老者微微点头,能在中洲拥有一个储物戒指,足可见陆启明家族长辈对他的偏爱。老者倒没注意陆启明喝的药剂是什么,自然而然地以为是补充气力的东西。
可没想到,陆启明喝下那药剂没多久,竟脸色惨白,直接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惨烈的场景直把众人骇得一阵惊呼,宋平安和峰子更是忍不住上前了几步,几乎就要冲过去!
老者亦是大惊——莫不是有人下毒要害他?!老者连忙细细端详陆启明的变化——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陆启明的坐姿已经变了——这分明是修炼时的打坐!那药剂……锦衣老者轻轻抽鼻子辨认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当他认出那是什么药剂的时候,他心中惊骇只增不减!
锦衣老者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震惊的看着少年淡然的脸——竟然是增强武师突破几率的“破境真液”!陆启明竟然是准备现在就地突破武师!
这下可麻烦了!锦衣老者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如果陆启明真是误服了什么毒药,在他看来倒是小事,举手便能解决。可陆启明偏偏一口就把“破境真液”给喝了!这可如何是好!
老者清楚的知道,对于陆启明的体质而言,“武师”级别的力量便会使身体受到损失,更别说“小周天”级别的力量会造成什么可怕后果!“破境真液”对陆启明来说,根本就是毒药!
这种情况,也只有“那位”能解决了。然而当老者求助地望向那人,那人却只让他静观其变。老者无奈,只能焦急看着;然而手上却凝力待发,若陆启明真不行,他是一定要出手打断的!
……
尽管有心理准备,陆启明还是大大低估了“破境真液”对自己的“效果”。本来足以称得上“温和”的药剂一入了他的身体,却如炸药一般凶猛炸开,药力如海啸一般挤入全身各处脆弱的经脉,激得他忍不出喷出一口血;遍布全身的剧痛让他有一瞬间差点难以维持五行元力的平衡。
陆启明使劲一咬舌尖,勉强维持头脑清明,用尽全力催动药力按既定的经脉路线流转,心中默念《长生诀》的第四转。《长生诀》是陆氏藏书中最好的木系修炼功法,前四转正对应着武修的前四等级——武生、武者、武师和小周天!
暴烈但精纯的药力在陆启明的全力催动、引导下,肆无忌惮又摧枯拉朽地冲破身体不同部分的阻隔,新的内力运转路线逐步成型,陆启明的体内渐渐开始形成完整的循环——这正是“小周天境”的含义,全身气息流转循环、生生不息,人体内自然构成一个“小周天”!
陆启明的修为早已到了武师的极致,只差临门一脚,借助“破境真液”的效用自然水到渠成——如果像他这样的也能算“小周天境”强者的话……
陆启明的内力已再次充盈,《长生诀》也完全转化成了小周天境的第四转,理论上说,他也算是“称霸一方的强者”了罢?然而,再看他的身体中经脉和脏器的受损程度,无论哪个医师看了,恐怕都要逃之夭夭不敢医治。陆启明这般在心里戏谑着自己,一边咳着血,一边忍着笑。
不过,时间不长的话,这样的内力倒也能用——陆启明想着,他微笑的看着那颗让他又爱又恨的五行固元丹,心中摩拳擦掌。
“来完成吧!”
……
人们都觉得这个下午实在是一波三折,太不容易。
虽然大家都看不懂炼药,也没听说过炼药竟然也是件这么危险的事——竟还要吐血吐个不停,也看不懂陆启明忽然再次活过来、在药鼎上打得那套拳是什么意思……但是大伙儿看得懂锦衣老者长舒一口气的轻松神情,也看得见药鼎里放着的五彩光亮的丹药,更闻得到醉人的丹香。
然后他们便知道了,这莫名其妙的丹药,真是炼成了——在峰子的带动下,一众人“轰”的欢呼起来……
再然后,在人们景仰的目光中,陆启明一把抓起亮晶晶的丹药,对着大家虚弱而又羞涩地一笑,然后毫不犹豫的把它塞进了嘴里。
异馥的丹香还在众人的鼻尖萦绕;远处又有更多的饭香味弥漫过来。
在这暮途傍晚的香气中,人们愣愣地看着空荡的丹炉和一脸心满意足的少年,忽然发现自己很饿。
第十章 青玉坠
就在前一刻,锦衣老者还保持着向前跨步的姿势,正准备把丹药接过好好研究一下;下一刻,他便只好哭笑不得的停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盘膝打坐的少年。
宋平安见那老者神情难辨,心下紧张。她暗自担忧——这丹药就是第二道题目的答案啊;但是刚一炼好,就被陆启明吃掉了……那老者不会生气了吧?她想到这里,不禁小声问峰子道:“这第二题……能算过了吗?”
不过这回宋平安却是白担心了。那老者只一瞬的出神,便一笑,反应过来。他回想着陆启明炼制五行固元丹的艰难过程,再回忆着自己多年的炼药经历,心中一时百感交集。
锦衣老者沉默良久,忽的拊掌笑叹:“今日方知‘破而后立’竟还有如此解法!”
老者所言一点不错,陆启明的选择,正是“破而后立”。不过又与平常的情况有些不同——陆启明此次实为“破‘己’而后立‘丹’”,在不可能中寻求可能,甘冒奇险来成全炼丹——他就是赌自己能够成功救回那颗五行固元丹!如果丹成,那么五行固元丹的药力反哺自身,足以挽回他身体的损伤,甚至于更上一层楼;可若是失败,纵使有锦衣老者在场,陆启明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这次的冒险也定会对身体和今后修行造成不可估量的伤害。
这对于第一次炼丹的陆启明来说,实在是一场豪赌。直到现在,五行固元丹都进了肚子,陆启明心中还在隐隐后怕。
陆启明忽然发现炼丹对自己而言实在是件危险的事,整个过程充满了不可控性。就如这次:他的身体虽糟,但有家族的帮助,他远远没有到破釜沉舟的地步——初次炼丹,他本不该如此冲动冒险。可当时,他心中却充斥着近乎狂妄、不知源头的自信,导致他当时毫不犹豫地喝下了“破境真液”……
然而,这也非陆启明最大的困扰。最令陆启明不安的,其实是炼丹的成功。
陆启明之前对炼丹几无所知,但炼丹时却熟练异常,很多手诀不假思索便能轻易用出,仿佛他早已沉浸此道了无数年。他人强加给他的未知并不是最可怕的,对自己的未知才更令人无法忍受。
陆启明默默的决定,在一切搞清楚前,不再尝试炼丹。虽然,这五行固元丹还真挺好用的……
如果说破境真液的药力是横扫一切的洪流,那么五行固元丹的药力便是润物细无声的春雨。
陆启明方一服下丹药,便感觉到一股温和的热度从胸口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让人感觉仿佛正泡在温度正舒适的温泉之中,通体的疲惫立时便大大缓解。
经过五行元力温养过的药力与陆启明的体质更加契合,药力流转间,温和又有力地迅速修复着受损的经脉。与此同时,陆启明体内肌肉骨骼的强度也在以惊人的幅度提升——原先陆启明的**强度勉强只是武者级别,此时在五行固元丹的惊人效用下,多年难有寸进的**强度渐渐突破武者,并仍在继续稳步提升!
真是意料之外的惊喜!这丹药的效果尚在陆启明的期待之上,实在没有办法更对症了——这让陆启明对锦衣老者宣扬的那部医书充满期待。但想到自己如此艰难,三题才过其二,陆启明不禁哀叹一声,抓紧时间运转《长生诀》——不知第三题又是何等麻烦,他现在的身体可禁不起折腾了,得赶快趁现在多恢复一些。
新生的内力与丹药的药力相互融合、补益。《长生诀》本便有温养身体之效,使原本有效的药力如虎添翼。到最后,陆启明的**强度已经达到了武师巅峰——这代表着,他足以能够完美轻松地发挥出武师巅峰的战力!而修为,更是做出了两年未曾有的突破。以他现在的状态,小周天境的实力也是能用一用的!
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强大力量,陆启明嘴角微勾——没想到,这次竟是得了个不小的机缘。等他回去,大概能给某些人一个大大的“惊喜”了!
……
当陆启明消化完药力,解印收功时,他忽然意识到周围十分安静。他好奇地睁开眼,茫然四顾——竟然周围空荡荡的只剩下他一人!
再看天色,繁星点点,已不知入夜几时了。原来陆启明兀自修炼不觉时间流逝,可实际上已过了好几个时辰;锦衣老者当时一瞧他状况,便早有预料,在他入定后不久,就遣散了众人离开,便有了此时此景。
陆启明看着医馆中透出的微光,心里舒了口气——若是人忽然走了,他真不知去哪儿找。他起身走到门前,抬手正要叩门。
手叩了个空——木门吱吱呀呀地自行打开了。陆启明却毫不惊奇,只微笑想着:“这位前辈倒挺有童趣。”
锦衣老者自己显然不会这么觉得——他正威严如山地站在桌案旁,案上烛台的金色光线照着他的侧脸,另一侧面孔则沉浸在黑暗中,任谁看,都要心中肃然——真真有高人气概极了!
对陆启明点点头,老者指着桌子上一册新装订的书,淡淡道:“你身体其实本没什么大事,变成如今这么差的体质,不过是你自作自受——”
听到这里,陆启明不禁被噎了一下,自觉冤枉无比,茫然无语。
只听锦衣老者继续道:“解决的办法,我都整理在这册子上了,你看了便知道了。”
听了这话,陆启明眼睛一亮——五行固元丹已经足够好,那这册书定也不会差!
可是,锦衣老者又忽然道:“有可能你现在看不懂……不过没关系,你以后总有一天能懂的。”
“……”陆启明眉毛跳了一跳,怀疑的瞟了一眼老者淡定的神情,一腔热情冷了下来。他恨恨腹诽:“什么叫做‘以后总有一天’……”
陆启明叹了口气,自己运气已经够好,果然不该贪心不足是吗。他忽然想起一事,奇道:“前辈,不是有三题吗?”
“第三题,你昨晚已经答过了。”一道黑影忽然在陆启明眼前出现——或许他一直就在那儿,只是陆启明察觉不到而已。
又来了!
陆启明呼吸一滞,下意识小退一步,内力瞬间调动——然而他转而便意识到自己紧张过度。他忙放缓内力,讪讪一笑。
令陆启明既庆幸又失望的是,黑影毫不在意他的反应。他的声音依旧毫无情绪波动:“药鼎你也带走。”接着他顿了顿,又难得地补充道:“这药鼎原形是在罕见的五行洞天中,经过悠长岁月自然形成的,是天下难得的奇物。经我手只简单炼制,只是‘初胚’,你以后随意按自己的意思再炼。”
话音刚落,黑影忽然一挥手,只听“哗”的一声,数百支形态各异的珍贵药草铺满了整个桌面。黑影也不等陆启明开口说什么,自顾自道:“还有这些都是你不久要用的。记住,你一定要时时带在身边!”
陆启明有些茫然的连连点头——他实在不敢相信这神秘的黑影竟然还能带来好事,一时之间只觉梦幻极了。再看那些药材,陆启明心中更是暗惊——即使以他的身家,其中绝大多数也极难弄到手——这二人究竟是什么身份?
陆启明看看半人高的沉重药鼎,又看看桌子上成堆的药材,眨了眨眼,上前把其中最珍贵的三成药材收进了储物戒指。
一抬头,陆启明发现二人都盯着自己手上的那枚藤木扳指默不作声。
半晌,只听那锦衣老者奇道:“这世上竟有空间如此之小的储物之器!”那黑影照旧没做声,不过他显然看法与老者非常一致。
陆启明哭笑不得——他这个“小小的”储物戒指还是祖父瞒着族人偷偷给他用的。事实上,中洲绝大多数人,对于“储物之器”的概念,连听说过都不曾!
正无语间,陆启明忽然感到手心一凉,他摊开手一看——一个通体青绿的水滴型玉坠正静静的躺在那里。陆启明微微睁大眼睛,暗道,“不会有这么好的事吧!”
陆启明用精神力稍稍感应了一下,立刻震惊的抬头看向默不作声的黑影——这吊坠内的空间竟然足能装下一整个院子!这黑影竟然随手就送了!这样的人到底图他什么?
黑影看陆启明神情便知他心中所忧。不过他却不准备多解释什么,只道:“帮你的原因,你早就知道了。”
这又是何意?陆启明皱眉,不得其解。
然而不待他再问,二人就这么突兀地消失了。灯火还在晃晃悠悠热闹得紧,房间却转眼只剩下了一堆药、一药鼎和一个陆启明。
陆启明低头看着手心的青玉吊坠,忽然发现这吊坠竟无一处不完美,连挂绳也是由极珍贵美丽的细丝经过复杂编织而成。
陆启明环顾简陋的木屋,又看了眼造型随意的药鼎,再盯着手中的青玉吊坠,忽然感到有什么非常不协调。
他提着绳子把吊坠放在灯光旁,喃喃:“怎么能这么精致……这要我怎么戴啊。”
不知想到了什么,陆启明忽然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
第十一章 中洲武院
明月高悬,万籁俱寂,夜已深近子时。
暮途多修者,而修行又需自律,是以整个暮途镇皆早睡早起,作息规律无比。不过,今夜却是例外——不知有多少双贼亮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医馆的那扇破木门。
陆启明早料到了“财帛动人心”,却没料到前方街角的那辆马车。
几个安济商行的兄弟正百无聊赖地坐在石阶上,勾肩搭背不知在说些什么;看到陆启明出来,纷纷笑起来,大声喊着他过来。马车里的人被惊动,撩开帘子探出身来,正是李红月。她一眼便看到了陆启明,却不打招呼,只白了他一眼,便又坐回车内。
陆启明一怔,又一笑,他使劲挥了挥手,快步向他们走去。
……
陆启明一进马车,便见李红月微微后仰坐着,双手抱臂,正双目炯炯地望着他。她双眉一挑,佯怒道:“陆大少爷可真瞒的我好苦!”
李红月能以女子之身,在商行中建立不下于其丈夫的威信,自然不会是笨人。从前不知道便罢了,她一听说陆启明竟还有高级炼药师的身份,便知他另有大背-景——普通人就算再有天赋,但若没有强有力的资源,又怎可能成为炼药师呢?而放眼整个中州,能培养出这样天才人物的,也不过那么几家;而陆启明又是姓“陆”——这答案真是明摆着!
“‘陆启明’……啧啧,没想到全中洲最有名的天才竟然整天在我眼前晃悠!”李红月把陆启明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脸上半是震惊,半是戏谑。
陆启明讪讪的一笑,无辜道:“这可不能怨我……我从头到尾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李红月忍俊不禁,摇头笑叹:“所以大家都以为是重名……”暮途里没人见过陆启明动武,又知他医术高明,想着人的精力有限,便下意识以为他不会武;陆启明在暮途的穿住又皆不出挑,如此一来,便更没人将他与显赫的陆氏一族联系起来。
“不管我是谁,对月姐来说不都还一样吗?”陆启明稍稍心虚——他得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隐瞒身份”的意思;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二人多年的交情,李红月岂不知他的心思,没好气地叹道:“看在你今天这么辛苦的份儿上,就先放过你……”顿了顿,她又道:“听峰子说你炼药时伤的非常重,一见到我就催着我赶快过来接你……我看你脸色还是很不好,伤势要紧吗?”
“没事,只是看起来吓人而已。”陆启明笑着摆摆手。这倒不是假话,他的身体状况可是数年都没有过的好——只要再给他些时日,把药力完全吸收,伤势彻底养好。“峰子哥肯定形容得太夸张了!”
李红月微笑,她也想到了峰子那风风火火的性子。
她看着陆启明,正色道:“这次峰子倒没做错。现在人人都知道是你得了那老医师的宝贝,今儿晚上,怕是不会安生了……你虽不弱,但刚受了伤,他们人多,你一个人怎么行!”
听着李红月嗔怪的话,陆启明却毫不厌烦,只觉得温暖极了。他只笑笑,没作声。
李红月眨眨眼,忽然道:“我还没问过你,你修为到底哪一级了?”
李红月既然直接问了,陆启明便不好意思再瞒她。他想着自己的身体状况,保守地答道:“算是巅峰武师了。”
李红月倒抽一口凉气,半晌,摇头叹道:“原来我还是太小看你了。‘陆启明’,果然名不虚传啊……唉,我又是白操心了!”
陆启明一听,连忙咳了两下,愁眉苦脸道:“可我受伤了……”
李红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再理会他。她打开侧面的矮柜,取出一木质雕花提篮盒,递给陆启明,笑道:“饿了没?”
陆启明打开,见里面正是数道精致小菜,色香味俱全!陆启明感动道:“月姐,你怎么可以这么知心!”
……
陆启明的吃相看起来颇为文雅,然速度却快得出奇。李红月闭目休息的片刻,再睁眼时,食盒里的东西竟已经被扫荡了个干净!
时间倒赶得巧——陆启明刚放下筷子,马车便一个猛刹,外面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安济商行向来侠义,这次怎地包庇恶徒?那姓陆的欠咱一样东西,识相的,快把他交出来,咱也好不伤及无辜!”
听了这话,车内二人相视一笑。李红月嗤笑:“我还以为做贼的都精明,只要知道一个‘陆’字,就早逃了,没想到这儿还有一拨瞎了眼的!”
陆启明耳朵微动,也小声笑道:“竟然才十九个人就过来了!”
外面那领头人等了半天恁没面子,怒道:“你们别不知好歹,我数五下,你们要是还不交,就别怪咱——”
“你又能如何?”李红月冷笑。
那人想不到竟有这么不要命的女子,脸色一变便要破口大骂:“你他……”
“聒噪!”陆启明皱眉,再没闲情逸致听他啰嗦,手随意一挥,一道携着药粉的气劲瞬间冲开帘子在外面爆开。只听扑通声响个不停,李红月再往外看时,十九个黑衣人一个不少倒了一地。
“我还等着观看你武师巅峰的修为呢,怎么又是毒药?”李红月不满意。
“方便省力,习惯了!”陆启明嘿嘿一笑,掏出一大包递给李红月,“刚出炉的最新版,比以前的效果更快!”
李红月笑纳不语。
……
之后三两拨劫道的自然都被轻松打发。
转眼,一行人便到了陆启明的小院。
李红月本准备像往日一样随意告别,然而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念头,使她心中一紧:“启明,你这次怎么不在乎身份暴露了?你以后……是不是不准备回暮途了?”
陆启明就怕她问这个,他叹口气承认道:“差不多是这样。这次之后,也没有多少时间能来了。”他想着暮途的那些可爱的人,心中亦有十二分不舍。
李红月默然,相熟数年,陆启明在她心里就如亲弟弟一般。
她仔细想着之后中洲将要发生的大事,忽地恍然:“是了,你肯定要参加下一届的中洲武院!”
武院,顾名思义,就是供年轻有天赋的武修学习的地方。各个世家、王朝都有武院,但所有的武院加起来,都不能和中洲武院相提并论。中洲武院,真真正正是每一个武修心中的圣地。中洲武院每五年招收一届,有幸能够被录入的,个个都是天之骄子!陆启明,自然也是要去的。而下一届,就在一年之后!
李红月强打起精神,笑道:“我还没有见过中武是什么样子呢,到时候就报你名号来个‘亲友访问’,你可千万别不认!”
陆启明作大惊状,连道“怎敢”。
“是啊,我该为他高兴才是。”李红月暗自对自己说着。她看着少年清亮的眼,心中叹着,暮途这么小,怎能留住他呢?
她微微笑了,心中唯有祝愿。
第十二章 黑杀
今夜圆月恰二分,一半晴,一半暗。
在皎洁月光照不到的黑暗街角,一个伏地的身影微动,抬起头四下张望。确认没人后,他敏捷的一跃而起,快速消失在了原地——正是最初被陆启明放倒的十九人之一!原来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曾中招!
那黑衣人悄无声息地跃上房顶,借助屋檐在空中几个起落,没多时便到了一处不起眼的偏僻民宅。
“他没有动用修为。”
“这不能证明什么……”
“至少他炼药时受伤决不轻!”
“机不可失!”
“他明日就可能回去!必须在暮途解决!”
“好。去请周先生!”
无人知晓,暗中有人黑衣夜行。
……
告别了李红月一行人,陆启明轻轻开门进了院子。出乎他意料的是,今天宋平安竟没有修炼,屋里早早熄了灯,似已睡下。但他旋即意会了原因——厨房中传来煲汤的香浓气息。
宋平安其实只在装睡。她向来不善言辞,如果她醒着,真不知道如何和陆启明说话——莫非要关切地说“你今天受伤了,我特意给你煲了汤?”这样的话吗?虽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宋平安暗自试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口。便只好关灯装睡,避开相互问好的场景了。而且,今天刚知道陆启明竟然是那么厉害的人,宋平安毕竟与他初相识,一时之间实无法以平常心交谈。
陆启明微笑,他自然不会戳破,反而觉得这样的人可爱。他带着一丝好奇进了厨房——不知宋平安厨艺如何?他拿起汤勺尝了一口,微呆,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他还是认真盛了一碗,端进了自己屋中。他微笑着想,宋平安定然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不过倒是活学活用——其中正用了自己给她的那个温养药方。
陆启明反手关上门,把汤碗放在桌子上,又取出了藤木扳指和青玉坠。他将神秘黑影给自己的药材取出来,一一记住了种类,又将药材全部收入了青玉坠中。他忽然想起黑影的那句话——“这些都是你不久要用的”,这又是何意?
陆启明皱眉沉思,刚刚仔细查看之后,他发现这些药材并不如他之前以为的那样,其中几乎没有提升修为的,连他常用的温养经脉的药材都很少!而那黑影却郑重叮嘱他要“时刻带在身边”……
半晌,陆启明摇头一笑,反正有了青玉坠方便得紧,带着就带着。
顺手拿起汤碗喝了一口,陆启明又取出了那锦衣老者给他的医书,到底是写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呢?
然而,他的手却忽然顿住了。下一刻,那册书消失在了他手上;他重新戴上藤木扳指和青玉坠,轻轻站了起来。
……
宋平安本来只是装睡,打算等这段时间过了就再起床修炼,但时间久了便真要睡着了。
然而,长年独自历练中救过她多次的警惕心,却令她于半梦半醒中瞬间惊醒——床边有人!
她根本没有睁眼,右手迅速在暗里一翻转便握住了一道匕首,身子霎那间由极静到极动从床上跃起,闪着寒光的匕首携着破空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向那人——
陆启明随手一挡一压,压低声音道:“是我!”
宋平安在看到陆启明时便放了力道,微带埋怨道:“是什么事?”
“有人要来,你不要出声。”陆启明语速极快,递给她一个瓷瓶,“这是敛息散。一会儿无论听到什么你都不要管,你在院子里会很安全。”
话音一落,陆启明便再次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宋平安看着手中尚带余温的白瓷瓶,默默想着什么。
……
三十个黑衣人,一样的最普通的武士服,一样的最常见的佩刀,一样的最寻常的身材。他们疾速地在屋瓦上踏行,速度骇人,却皆没留下一点声息。
他们在一处小院前站定,透过大开的门,沉默地看着坐在石桌旁的少年。
陆启明却没顾上看他们,他正忙着收拾满满一桌的瓶瓶罐罐——一会儿要用。他轻声叹气道:“‘黑杀’的当家真看得起我。也不怕主力尽出,却被仇家端了老巢么?”
这三十人,竟然各个是武师!纵然“黑杀”是最大的杀手组织,一口气拿出三十个武师也绝不是轻松的事。付出这么大代价的人,绝不可能只为贪图医书药草;不知这次又是谁下这么大的决心来买陆启明的命。
“三位当家都没来。”沉默后,为首的那人开口说了这么一句。他的声音也是那么的平淡无奇,让人难以记住。
陆启明点点头,意会。黑衣人的意思是,“黑杀”本身没有与陆氏为敌的意思——他们没有出小周天级别的强者,便不算越过那条“线”。
“还不进来吗?‘黑杀’什么时候也这样啰嗦了?”陆启明轻笑着抬头;他已经准备好了要用的东西。
想要以暗杀手段对付陆启明未免太天真,是以黑杀众人从一开始便毫不遮掩行踪。为首的黑衣人一挥手,后面走出五个人,径直进了院子,一言不发便朝陆启明合攻而去。
合攻之法,五人最是恰当保险——少了无法面面俱到,再多则互相影响。而堂堂黑杀的五人合攻之法,更是无人敢小觑!
陆启明自不会坐以待毙——他伸手把石桌上的一个茶盏向右一推一转,瞬时,无数肉眼难辨的透明丝线从地面浮起,院中空间无一寸不遍布网阵——根根细丝皆由珍贵无比的绿腹玉蛛的蛛丝炼制,纤细柔软,锋利却比神兵更甚,断手断脚轻易无比!
“是金火牵机阵!”为首的黑衣人冷静地提醒道。
“眼力不错。”陆启明眸底颜色深了几分,他在桌底某处轻轻一踩,道,“那这样呢?”
万千细丝迅速交织搅动,从各处刁钻角度逼向五个黑衣人。
“第二种变阵!”黑杀领头人依旧不惊奇。院中的五个也立时跟着提醒迅速躲闪。
陆启明却笑:“你以为我是不能动的吗?”说话间,他手一扬,月光中微光连闪,正是一把银针——银针少说有几十根,根根的轨迹、力道竟都不同,纷纷携破空声杀向四周。
五个黑衣人大惊,全力迅捷躲闪——在他们眼中,银针快得就像一道光!他们料到陆启明的攻击,却完全错算了银针的力道!
“扑通”两声连响——在蛛丝的阻滞下,修为最弱的两人躲闪不及被银针正中要害,倒地再无声息。
“武师巅峰!”另外三人心底发冷——他们不过是武师二三境,怎能挡住?!
黑杀领头人眼神一凝,冷声命令:“拖住他!他撑不了多久!”他再挥手,又数个黑衣人领命上前。
陆启明手上不停,长声笑道:“对付你们足够了!”他心中却暗叹,“知道的倒不少,看来,是熟人啊……”
然而,陆启明再次变幻网阵阻敌时,忽的脸色微变——绿腹玉蛛的蛛丝,刀砍不断、火烧不燃——而今,竟悄无声息被破了!除非……
此时,那黑杀领头人亲自带人冲进了院子,大笑道:“是‘鬼脸虫’!陆少爷想到了吗?”
果然是鬼脸虫!陆启明皱眉——万物各有相克,这鬼脸虫就是绿腹玉蛛的克星,专以这种蛛丝为食!然而鬼脸虫之难得更甚于绿腹玉蛛,黑杀虽势大,却根本没可能得到这么多鬼脸虫——那个暗中的人,真可谓不惜血本!
陆启明状似轻松地应对着黑杀的合攻,而看着外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心中却暗暗叫苦——黑杀来的时机确实卡的很准。丹药药力再强,伤势也不可能在那一会儿的功夫里痊愈,哪怕就再给他一个晚上,情况也会轻松得多,可惜……
第十三章 夜藏(一)
最擅应对围攻的金火牵机阵既破,再留在院子,反而于己不利。一弧银光霍地凭空绽开——陆启明反手抽出一柄长刀一个环扫,将周围黑衣人逼退数步,内力运转,身法立时发动,身形一错便将一众黑衣人甩在后面!
黑杀领头人眼神一凝,心头闪过一抹贪婪——名刀“念慈”!
只要是武修,便无人不羡此刀之威!就连炼制它的人——冶器大家“景颇”,也心惊此刀之锋利绝情,对此刀出世后的腥风血雨有所预感,又不忍毁去平生杰作,故以“念慈”二字命名,妄图化去此刀罪孽。
原来,这柄当世宝刀“念慈”,竟是无声无息被陆启明所得!
然而,黑杀众人却无一意外,只想着那刀,心头火热——黑杀的规矩便是如此,任谁来买,都只买得到人命,而战利品——他们有能耐得到,自然就是他们的!
领头人看着陆启明转眼闪出了院子,迅速没入黑暗丛林,冷笑一挥手:“追!”他不信,论夜里拼杀,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拼得过他们黑杀!
论杀人技巧,陆启明确实比不上黑杀;然而若论对暮途山脉的熟悉,黑杀又怎可能与长年在此寻药的陆启明相提并论?
夜深不见五指,木藤丛生,陆氏的顶级身法“云寸”又何其快,陆启明却能不摘一花一叶,毫无阻滞地穿行其间,轻松惬意如漫步于自家后花园!他全力运转“云寸步”第一重,眼神冷静如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迅速与黑杀拉开距离,迫使他们分散开来寻找自己!到了那时,就是他的绝对主场!
黑杀自不会放任陆启明就这样消失无踪——数十道破空声响起,黑杀所有人竟齐齐腾空而起,疾速向陆启明离开的方向掠去!
腾空?怎么可能!他们只是武师!
细看,原来他们人人左臂上都甩出带着坚韧长线的黑色弯钩,在夜色的遮掩下与周围融为一色,肉眼难辨。弯钩借力于粗实树干,在空中几乎全走直线距离,再加上黑杀特有的夜行身法,亦丝毫不慢!
“云山千重、寸心万里”——“云寸步”作为陆氏的珍藏,又怎么能只有速度这么简单?陆启明根本不必回头看,听声辩位,他瞬间作出反应。
在黑杀众人眼中,陆启明的背影刚进入视线,却忽的变了——他似还在那里,又似已转了别处,再看时,陆启明竟于一刹那穿过空间,远得就如一个黑点!
黑杀众人大惊——世间怎么可能有这般绝妙的身法!这可怎么赶得上?!
然而就在他们惊神的刹那,一泓刀影如光似电,从他们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劈而下!是陆启明!他竟没有远去,反而深入敌腹!他不知用什么方法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突兀的出现在了这里!
念慈刀快到了极致——一瞬劈,一瞬收,再一瞬消失无踪,四周还是那么静,仿佛它从未出过鞘。
怎么没人受伤?黑杀众人互相对望,难道是幻象?那就继续追!
刹那间,艳丽血光如莲绽开!
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在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身体忽然分成上下两半,缓缓滑落倒地,脸上仍带着一丝迷茫。
黑杀众人汗毛倒竖——原来不是陆启明刀出无功,而是那刀实在太快太快,快到刀刃贯穿身体后,被杀的人却没来得及立刻死去!
那陆启明又在何处?黑杀众人屏息四顾,只觉四周黑暗里藏了无数陆启明的身影;带着寒气的空气清新无比,在众人眼中却如有瘴气重重——这正是“云山千重”的含义所在,如雾似云,困住人心!
黑杀领头人脸色肃杀,用手势暗暗下了一个令。
林中静得骇人,连一丝虫鸣也不闻。黑杀人人严阵以待,明明只陆启明一人,却有一种被包围的诡异感。
陆启明仍在附近,他静静站在树梢,凉风吹来,他便随树梢轻轻晃动,如同化身为一片叶子。他整个人的气息如云雾般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没人能发觉。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杀,如猎豹般等待最好的时机。
毫无征兆地,陆启明动了——他的身形模糊成一团,仿佛还站在树梢上,然而他已不在——他再次出现在了一个黑衣人身后,冷冷出刀!
半空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开——却不是血!
不好,是陷阱!陆启明心中一紧,身形暴退,手腕一抖,念慈刀顿时舞成了一泓银色圆盘,任它再刁钻的暗器,都闯不近身!
然而却已来不及——因为那并不是暗器,而是一袋粉末!满天的粉末爆散开来,洒在陆启明身上!
陆启明脸色登时变了——他本是绝不会怕毒的,然而这次黑杀却没有用毒——是荧光粉!
大量荧光粉粘在陆启明的衣服上、头发上、刀刃上,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毫不留情地散发光亮,任陆启明的身法也高明,也能被看个一清二楚!
暗夜藏匿一切,只有陆启明如置身白昼,好不显眼!
见荧光粉奏效,黑杀领头人不禁桀桀长笑,怪声道:“陆少爷可满意这份大礼?”
光暗的转换一时间弱化了陆启明对周围的视野,此时声音便是最好的提醒!陆启明瞬间看向黑杀领头人的位置,冷笑:“找死!”云寸步动,陆启明的身形在黑暗里化为一道光电,念慈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划破虚空,欺向那领头人!
“来得好!”黑杀领头人提刀相迎,毫不示弱。那极强的力道无不显示着——他也是武师巅峰的强者!
激荡的气劲卷起烟尘碎石四散,林木无风而摇,眼看两把刀间的距离转瞬消失,刀刃就要与刀刃相接——
黑杀领头人的刀面却于千钧一发之际反转,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整个刀突兀变向,从下方阴毒角度挑向陆启明——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与念慈刀硬碰?!
见此,陆启明毫不惊讶,几乎同时地,他抬起左手迎了上去——他左手二指相并,莹白通亮如同玉制,如利剑般点向那领头人的手臂——正是陆氏闻名的武诀、岳山指!原来陆启明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早早蓄好了势,就等他撞来!
黑杀领头人瞳孔一缩——岳山指,指力刚猛沉重无比——一指出,如山岳倾!他不敢拿血肉之躯亲尝岳山指的威力。他登时身体一扭,险险比过陆启明的刀;手腕用力,他刀势再变——他的刀锋猛然向斜下方划,竟变成刀柄向上,直撞向陆启明臂弯某处。
圆润的刀柄相对于刀锋,毫无威力可言,然而陆启明却脸色大变,身形急退,眼神彻底冰冷下来——仅凭黑杀,怎可能知晓岳山指的破法?究竟是谁,为了杀他,竟胆敢违背族训、私自泄漏陆氏武诀机密!该杀!
陆启明看向黑杀众人的眼神彻底变了——知道了陆氏武诀破法的人,一个也不能活!
第十三章 夜藏(一)
最擅应对围攻的金火牵机阵既破,再留在院子,反而于己不利。一弧银光霍地凭空绽开——陆启明反手抽出一柄长刀一个环扫,将周围黑衣人逼退数步,内力运转,身法立时发动,身形一错便将一众黑衣人甩在后面!
黑杀领头人眼神一凝,心头闪过一抹贪婪——名刀“念慈”!
只要是武修,便无人不羡此刀之威!就连炼制它的人——冶器大家“景颇”,也心惊此刀之锋利绝情,对此刀出世后的腥风血雨有所预感,又不忍毁去平生杰作,故以“念慈”二字命名,妄图化去此刀罪孽。
原来,这柄当世宝刀“念慈”,竟是无声无息被陆启明所得!
然而,黑杀众人却无一意外,只想着那刀,心头火热——黑杀的规矩便是如此,任谁来买,都只买得到人命,而战利品——他们有能耐得到,自然就是他们的!
领头人看着陆启明转眼闪出了院子,迅速没入黑暗丛林,冷笑一挥手:“追!”他不信,论夜里拼杀,这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能拼得过他们黑杀!
论杀人技巧,陆启明确实比不上黑杀;然而若论对暮途山脉的熟悉,黑杀又怎可能与长年在此寻药的陆启明相提并论?
夜深不见五指,木藤丛生,陆氏的顶级身法“云寸”又何其快,陆启明却能不摘一花一叶,毫无阻滞地穿行其间,轻松惬意如漫步于自家后花园!他全力运转“云寸步”第一重,眼神冷静如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必须迅速与黑杀拉开距离,迫使他们分散开来寻找自己!到了那时,就是他的绝对主场!
黑杀自不会放任陆启明就这样消失无踪——数十道破空声响起,黑杀所有人竟齐齐腾空而起,疾速向陆启明离开的方向掠去!
腾空?怎么可能!他们只是武师!
细看,原来他们人人左臂上都甩出带着坚韧长线的黑色弯钩,在夜色的遮掩下与周围融为一色,肉眼难辨。弯钩借力于粗实树干,在空中几乎全走直线距离,再加上黑杀特有的夜行身法,亦丝毫不慢!
“云山千重、寸心万里”——“云寸步”作为陆氏的珍藏,又怎么能只有速度这么简单?陆启明根本不必回头看,听声辩位,他瞬间作出反应。
在黑杀众人眼中,陆启明的背影刚进入视线,却忽的变了——他似还在那里,又似已转了别处,再看时,陆启明竟于一刹那穿过空间,远得就如一个黑点!
黑杀众人大惊——世间怎么可能有这般绝妙的身法!这可怎么赶得上?!
然而就在他们惊神的刹那,一泓刀影如光似电,从他们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劈而下!是陆启明!他竟没有远去,反而深入敌腹!他不知用什么方法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突兀的出现在了这里!
念慈刀快到了极致——一瞬劈,一瞬收,再一瞬消失无踪,四周还是那么静,仿佛它从未出过鞘。
怎么没人受伤?黑杀众人互相对望,难道是幻象?那就继续追!
刹那间,艳丽血光如莲绽开!
最前面的两个黑衣人在其他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身体忽然分成上下两半,缓缓滑落倒地,脸上仍带着一丝迷茫。
黑杀众人汗毛倒竖——原来不是陆启明刀出无功,而是那刀实在太快太快,快到刀刃贯穿身体后,被杀的人却没来得及立刻死去!
那陆启明又在何处?黑杀众人屏息四顾,只觉四周黑暗里藏了无数陆启明的身影;带着寒气的空气清新无比,在众人眼中却如有瘴气重重——这正是“云山千重”的含义所在,如雾似云,困住人心!
黑杀领头人脸色肃杀,用手势暗暗下了一个令。
林中静得骇人,连一丝虫鸣也不闻。黑杀人人严阵以待,明明只陆启明一人,却有一种被包围的诡异感。
陆启明仍在附近,他静静站在树梢,凉风吹来,他便随树梢轻轻晃动,如同化身为一片叶子。他整个人的气息如云雾般与周围景致融为一体,没人能发觉。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黑杀,如猎豹般等待最好的时机。
毫无征兆地,陆启明动了——他的身形模糊成一团,仿佛还站在树梢上,然而他已不在——他再次出现在了一个黑衣人身后,冷冷出刀!
半空中有什么东西突然爆开——却不是血!
不好,是陷阱!陆启明心中一紧,身形暴退,手腕一抖,念慈刀顿时舞成了一泓银色圆盘,任它再刁钻的暗器,都闯不近身!
然而却已来不及——因为那并不是暗器,而是一袋粉末!满天的粉末爆散开来,洒在陆启明身上!
陆启明脸色登时变了——他本是绝不会怕毒的,然而这次黑杀却没有用毒——是荧光粉!
大量荧光粉粘在陆启明的衣服上、头发上、刀刃上,在漆黑如墨的夜色中,毫不留情地散发光亮,任陆启明的身法也高明,也能被看个一清二楚!
暗夜藏匿一切,只有陆启明如置身白昼,好不显眼!
见荧光粉奏效,黑杀领头人不禁桀桀长笑,怪声道:“陆少爷可满意这份大礼?”
光暗的转换一时间弱化了陆启明对周围的视野,此时声音便是最好的提醒!陆启明瞬间看向黑杀领头人的位置,冷笑:“找死!”云寸步动,陆启明的身形在黑暗里化为一道光电,念慈刀以雷霆万钧之势划破虚空,欺向那领头人!
“来得好!”黑杀领头人提刀相迎,毫不示弱。那极强的力道无不显示着——他也是武师巅峰的强者!
激荡的气劲卷起烟尘碎石四散,林木无风而摇,眼看两把刀间的距离转瞬消失,刀刃就要与刀刃相接——
黑杀领头人的刀面却于千钧一发之际反转,手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整个刀突兀变向,从下方阴毒角度挑向陆启明——开玩笑!他怎么可能会与念慈刀硬碰?!
见此,陆启明毫不惊讶,几乎同时地,他抬起左手迎了上去——他左手二指相并,莹白通亮如同玉制,如利剑般点向那领头人的手臂——正是陆氏闻名的武诀、岳山指!原来陆启明已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早早蓄好了势,就等他撞来!
黑杀领头人瞳孔一缩——岳山指,指力刚猛沉重无比——一指出,如山岳倾!他不敢拿血肉之躯亲尝岳山指的威力。他登时身体一扭,险险比过陆启明的刀;手腕用力,他刀势再变——他的刀锋猛然向斜下方划,竟变成刀柄向上,直撞向陆启明臂弯某处。
圆润的刀柄相对于刀锋,毫无威力可言,然而陆启明却脸色大变,身形急退,眼神彻底冰冷下来——仅凭黑杀,怎可能知晓岳山指的破法?究竟是谁,为了杀他,竟胆敢违背族训、私自泄漏陆氏武诀机密!该杀!
陆启明看向黑杀众人的眼神彻底变了——知道了陆氏武诀破法的人,一个也不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