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玄幻魔法大道问鼎TXT下载大道问鼎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大道问鼎全文阅读

作者:杜醒     大道问鼎txt下载     大道问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七章 这世间的另一个他

    桃山上桃花香。初春的小风吹足了十里,才勉强送来三两片花瓣到谢云渡面前。

    山洞石径幽深曲折,外面的风景实在来得不易;然而其中一片在飘近的某一刻,还是触碰了那道看不见的透明结界,无声无息化为湮粉。

    谢云渡已然连眼帘都懒得抬一下了。

    这桃山祖师留下的十八剑笼,每一笼都需要把其中剑意悟到绝对通透才出得去。虽然十八剑笼中都是其他门派求也求不来的高绝剑道,但是大多数时候还是被桃山当作惩诫用;原因无他——实在太过枯燥。

    只有极少数练剑疯了魔的才会主动冲进来闭死关。但是以谢云渡的惫懒性子,如果他有其他选择,绝对看都不看这十八剑笼一眼。

    不过,他从前确实在这片地方蹲过几次,原因当然是犯错被罚。

    谢云渡平生最怕无聊,尤其喜欢各式各样的麻烦,闯祸自然不可能少——最早被罚过剑一笼、剑二笼的时候,他还不当回事儿,觉得简单。到后来剑三笼时,他才算知道了点儿厉害,收敛许多。而在五年前千辛万苦才从剑四笼里爬出来后,谢云渡已经把用来垫桌脚的《桃山山规》捡起来翻得倒背如流,立志今生绝不再触犯山规,再惹事儿绝对要钻着空处惹。

    于是这几年,在谢云渡的不断努力下,《桃山山规》以喜人的速度飞快地被完善着。

    可这般无辜地被二师兄强行塞进来,对谢云渡来说还真是前所未有的倒霉事;更不用说——现在他呆的地方可是剑七笼!

    “剑七笼……七笼,七哥,都有个‘七’,还真是不算亏。”谢云渡苦中作乐地嘀咕了一声,斜睨石壁一眼,又忍不住唉声叹气。

    石壁中的刻痕,有些是完整详细的剑诀,有的则是飘渺不可言的无上剑意;而它们都有一处共同点——一旦开始观想,意识就好像是被拉入了一个梦境之中,以不同的身份经历各种事情;这些事都与剑道有着不同意义上的联系。

    观壁悟剑,就如同在破解心中幻障。

    既然是剑七笼,那自然就有七障。谢云渡昨日解决了第一障;但那是他受了陆启明那天六式“问剑”的启发,才侥幸成功。以他如今的剑道境界,连第二障是什么都看不完整,而想要破笼而出,更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难归难,但考虑到何时出去很可能关乎他“七哥”的性命,谢云渡可真是前所未有地潜心练剑了。只是今日莫名的,他总觉得心神不宁,这才有现在的腹诽不休。

    谢云渡斜斜靠在山壁上,喃喃道:“该不会真是他出什么事儿了吧?不都说妖孽多作怪,像七哥这种类型,还真不像是会老早就牺牲的人吧?”

    他心下有些烦躁,啪一巴掌拍在老虎屁股上,把睡得正香的老白惊的虎毛倒竖,“大白天的睡个毛!来,咱俩再打一架活跃活跃气氛!”

    正当这时,寂静的山洞中,忽遥遥传来脚步声。

    谢云渡一怔,昨日他破一障的时候二师兄才刚来过,怎么这么快又来?他眼睛微一眯,试探问道:“二师兄?”

    没有人回答;脚步不疾不徐地靠近着。

    谢云渡与老白对视一眼,静静站起身,望向石径的转角位置。

    有一人全身都掩藏在暗沉的斗篷之下。他从阴影中走向谢云渡,在无形结界外站定。

    ……

    突然出现的斗篷人显然并非他桃山中人。

    谢云渡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抱臂嗤笑了声,道:“你既然有本事走到这里,藏头露尾有什么意思?什么来意,直说吧。”

    那人低低笑了一声,抬手解开斗篷。

    谢云渡觉得他的声音极其耳熟,当他的面容露出来的时候,谢云渡震惊的瞪大眼睛,脱口叫道:“怎么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道:“谢云渡,不认得我了?”

    谢云渡犹觉恍然,不可思议道:“七哥你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你修为这么快就恢复了?”连珠炮一般问完,谢云渡看了他半晌,又摇头道:“算了,你没什么事就好。”

    那人笑意不减,缓缓道:“首先,我有必要感谢你在黄金树秘境的出手相助。”

    谢云渡神情一僵,目光渐渐冰冷,低声道:“原来如此。”

    那人也不在意,继续耐心问道:“你可有什么愿望没有完成?或者有仇人没有杀?我可以帮你。”

    “别惺惺作态了。”谢云渡冷笑,一字一顿:“承渊。”

    承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道:“我很想知道,你是如何认定我是承渊而非陆启明的。”

    谢云渡微怔,旋即意识到“陆启明”就是“七哥”的本名,不由摇头一笑。他没有回答承渊的问题,只道:“你也是有本事的人,何必抢去他的身份?”

    “他的身份?”承渊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奇道:“你难道没发现什么不对么?”

    谢云渡只觉得此人十分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承渊打量了周边环境,恍然道:“原来是因为这个小结界。”他含笑望了谢云渡一眼,然后向他走来,竟直接穿过了那道隔绝谢云渡感知的屏障。

    谢云渡瞳孔骤缩,完全无法理解承渊如何做到视结界如无物;然而这毫不影响他于同时身形暴起,抬剑便是全力杀招!

    承渊是高深莫测,但坐以待毙可不是他谢云渡的风格!

    桃山六曲之五——不度春秋事。

    谢云渡那柄锈剑刹那间呈现出耀目至极的白色——是极端凝聚的金之奥义;他一剑平淡递出,却使得时间都有短暂的扭曲,导致这一剑好似穿梭空间屏障一般的快!

    在承渊踏入结界的同一个瞬间,谢云渡的剑尖就逼至了他的眉心!

    承渊额前的碎发被剑气吹起;剑尚未至,他眉心已渗出了一滴艳红血珠,显得他清秀无害的面容陡然漫溢妖异之气。

    他一动未动,仿佛根本看不到那柄充斥无限杀机的剑,只直视着谢云渡的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笑容。

    承渊进入结界的同时,他的一切亦毫无阻隔地展现于谢云渡眼前;感知到了他那熟悉的灵魂波动,谢云渡如遭雷击,持剑的手微微颤抖,却再也不能往前抵去丝毫。

    两个人身形相貌相同,可以用高明的易容术解释;但是灵魂波动呢?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两个灵魂波动完全相同的人!

    这一刻,谢云渡脑海中闪过了荀观那个荒诞的猜测,脸色微白。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与那人一模一样的承渊,艰难说了一个“你”字,沉默。

    承渊微笑道:“如你所见,陆启明是我。”

    谢云渡蓦觉心神一晃,再定神时却骇然发现手中剑已被承渊夺去;他心知不好,立刻移开目光不再与承渊对视。

    “感觉如何?”承渊好心情地笑起来,道:“我一向喜欢给你们一个明白。”

    谢云渡却彻底平静下来,淡声道:“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

    承渊指了指谢云渡的额头,很友善地笑道:“我需要看一看你的记忆。”

    谢云渡一扯嘴角,讥讽道:“就算你与陆启明真的是同一个人的两种人格又如何?像你这样,一看就是残缺不全的,怎能与他相比?”

    听到这句话,承渊平和的眉眼骤然阴森起来,目光如电般盯住谢云渡眉心。

    承渊看过来的一刹,谢云渡的识海仿佛受到了莫名力量牵引,剧烈动荡起来。谢云渡不由闷哼一声,嘴上却嘲笑道:“说到你痛处了吧,承渊!”同时,他聚力于掌,飞身向承渊逼去;老白也一齐猛扑向前。

    承渊皱眉,足尖一点,身形向后避退。

    他的速度很快,谢云渡与老白的眼神却大亮——承渊修为并没有那么强,有胜算!

    而下一秒,无法言喻的痛楚却瞬间贯穿了他们心神;老白一声不吭就昏死过去,谢云渡亦无法控制地眼前一黑踉跄倒地,连坐稳都难,更别提继续攻击。

    承渊缓缓走过来俯瞰着他,森然道:“我本来有心留你一命,既然你自己不知好歹,就不要怪我。”

    谢云渡勉强讽刺一笑,额头却有冷汗涔涔而下,说不出想说的话来。

    正当这时,承渊却脸色微变,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脑海中激荡的疼痛与眩晕霎时停止,谢云渡喘了口气,苦笑道:“二师兄,你可算来了。”

第五十八章 我们有相同的命运

    落拓中年男子斜靠在石壁上,摸了摸胡茬下巴,看着承渊那张清秀少年的脸“啧啧”两声,平淡道:“阁下不请自来也就罢了,还无端下杀手,过分了吧。”

    承渊微微一笑,道:“徐朝客,我知道你。”

    谢云渡嗤笑道:“二师兄你别看他故弄玄虚,不过是精神力古怪,修为不比我高到哪儿去。”

    徐朝客看了他半晌,忽然闪身过去抬手对着他脑门一个暴栗,冷冷道:“原来你还知道他修为跟你差不多?!”

    谢云渡有些懵,下意识道:“但是他……”

    徐朝客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抬手招来谢云渡的剑敲的砰砰响,怒道:“你要是第一剑直接刺下去,怎至于如此不济?还有之后呢?学了那么多绝杀的招式,都忘光了?就知道拿性命当儿戏?啊?!”

    谢云渡幽怨道:“二师兄,原来你一直在旁边看着……”

    “明知故问。”徐朝客岂会不知自己这位小师弟的德行,根本不吃他这一套。他眼中闪过一线冰冷杀意,凉凉笑道:“叫‘陆启明’是吧?真不知道给你灌什么**汤了。下次让我再见着这张脸,直接一掌拍死,省得累的师父白发人送黑发人。”

    说这话同时,徐朝客果真抬手就向承渊拍去,动作自然流畅,眼睛都不带眨。

    谢云渡看出二师兄下手毫不留情,吃了一惊道:“来真的?!”

    “死不了。”徐朝客眯眼感知着空中的诡异波动,面无表情道:“祸害遗千年,你以为他跟你一样好杀?”

    谢云渡翻了个白眼,转头看向承渊,目光沉凝。

    以承渊为中心,竟刹那间化生出环叠的无数层空间,每一层的时间流速皆不同。徐朝客与承渊近在咫尺,而他的掌印却仿佛永远也无法到达承渊的身前。

    好在只是“仿佛”。某一瞬间,承渊的时空屏障终于到达了承受的极限,无声碎裂,淡如幻影的掌印按在他肩头;空气中清晰传来骨骼碎裂的声响。

    而徐朝客与谢云渡脸色却愈加凝重。承渊此时的修为与徐朝客比起来,低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就是在力量如此悬殊的情况下,徐朝客的一掌居然只能让他受轻伤?

    承渊神情丝毫未变,把错位的骨头扶正,随意转了转臂弯;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他的伤势居然已复原得差不多了。他并无出手反击的意思,只是看着徐朝客奇怪道:“你留不下我,出手有什么意义?”

    徐朝客笑了笑,道:“怎会没意义?看你很不顺眼,打你一掌,我心里舒坦。”

    听到这样的话,承渊居然也没有生气。他还十分记得自己来此的目的,转动脖颈望向谢云渡,“我可以不再杀你,包括以后。但陆启明与你在一起时发生的事,你必须一一告诉我。”

    谢云渡看着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怪异起来,无语道:“到现在你还能说这样的话……没有搞清状况么?”

    徐朝客却没有出声,心中权衡。

    承渊笑着摇头,对徐朝客道:“除非你把他一辈子关在这里。更何况,用不了多久,你也无法阻止我。”

    谢云渡正要说什么,徐朝客摆手制止,道:“小师弟,你给他说。”

    “二师兄?!”谢云渡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朝客淡淡道:“看我做什么,他又没说错。我只管你一个都就够了。至于那个叫陆启明的,他的死活?关老子屁事。”

    谢云渡无法反驳,转开目光沉默。

    承渊忽道:“我已经当众承认过秘境中的‘帝启’是我。”

    谢云渡眉峰一挑,抬眼。

    “但如果我不是‘帝启’,”承渊莫名一笑,和缓道:“相信他们很快就会到中洲追杀陆启明了。”

    谢云渡心下一喜,冷笑:“你终于承认你们不是同一个人了。”既然承渊亲口说陆启明现在在中洲,那么显然他们并非是一个身体;虽然尚无法解释灵魂波动的事,但这一点仍让谢云渡松了口气。

    承渊微一摇头,平静道:“我之前并未骗你。我与陆启明之间的关联,远比你以为的复杂得多。如果你能活得足够久,那么总有一天会清楚的。”

    “你现在只需要知道,你帮我,就是在帮他。”

    谢云渡笑出声,“之前害的他涅槃的人难道不是你?说这话不可笑么?”

    话一出口,谢云渡却蓦然怔住——以承渊的手段,怎么可能杀不了陆启明?倒不是谢云渡小看陆启明,而是陆启明的修为确实比之承渊远远不如,如果承渊亲自出手,本应是绝无失败的道理的。

    承渊并不在意他想什么,只莞尔,轻声叹了口气道:“事情并不是非黑即白。”

    他此时的神情与陆启明无丝毫差别,实在让谢云渡觉得别扭无比。只听他语气平和地继续道:“你告诉我那些事,陆启明的情况并不会更糟。至于是不是双赢,你心中已有判断,不是吗?”

    谢云渡默然片刻,感慨了句:“原来你也是会正常说话的。”

    承渊微笑。

    ……

    听遍了承渊问到的问题,谢云渡终于相信他这次真的不是为了害陆启明。他隐隐看出了承渊的目的,忍不住道:“做这些事,对你……对你们能有什么好处?”怎么看也是劳心劳神,又损人不利己。

    承渊笑而不答,看着谢云渡若有所思:“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很多有趣的东西。”

    他说了这一句就放下,忽然对徐朝客道:“我与桃山,未必没有合作的可能。”

    徐朝客面无表情道:“桃山没有加入武宗灵盟任一方的打算。”

    承渊笑了,认真道:“为什么只能有两方?战争必将开始,没有谁能够置身事外。”他顿了顿,玩味道:“尤其是你们桃山。徐朝客,精通术数的你,难道看不到吗?”

    徐朝客神色不动,淡道:“你现在是凤族的身份,更是这个衍纪的‘九代’,这句话不该你来说。”

    “九代?”承渊哈哈一笑。

    “好,姑且按照你们的说法。”承渊唇角勾起,慢吞吞道:“你们还不知道吧,从‘一代’到‘八代’,早都死绝了。”

    “什么?!”

    徐朝客与谢云渡皆大惊。他们难道不是一直在隐宗护佑各自家族么?

    徐朝客眉头紧皱,道:“一千四百余年前,武宗秦门的惨案,不就是‘五代’亲自出手代灵盟处置的么?”

    承渊笑道:“骗过你们还不简单?连隐宗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家老祖宗早就不存在了。”

    徐朝客沉默少顷,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不要紧,”承渊心情颇好,作忧心忡忡模样:“倒是你们桃山,突然知道了这件秘事,小心勿要某天被灵盟灭了口。我可是只告诉了你们一家,他们若有心处理,还是很方便的。”

    徐朝客脸色阴沉,手指动了动,强忍着没有发作。

    谢云渡忽道:“陆启明也是九代,对吗?”

    “当然。”承渊点头,笑容中充满恶意,“你相信他,帮助他,认定我与他绝非一体。但事实上,他确实与我并无区别。”

    谢云渡无视了他的最后一句,问道:“之前八人是怎么死的?”

    “废物利用。也算死得其所。”

    承渊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十分难以捉摸,似是讥讽,似是不屑,又似满意。他最后深深地望了谢云渡一眼,转身离去。

    ……

    承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石廊尽头。

    谢云渡收回目光,拳头紧了紧,垂下眼帘道,“就让他这么走了?”

    徐朝客叹道:“不能单纯以修为看他。我有种隐约的感觉,即使师父出手,他也不会死。”

    谢云渡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他绝不仅仅是九代。”徐朝客神色暗沉,喃喃道:“这回可要出大事了……呵,招来了这样的‘九代’,我看灵盟那帮人如何收场。”他说的讥讽,眼中却连一丝笑意也无。

    徐朝客沉思片刻,忽道,“还有一处古怪。”

    谢云渡迟了片刻才听进去他这句话,抬头道:“怎么?”

    徐朝客没有主意谢云渡的异常,皱眉道:“方才承渊修复伤势的时候,用的方式似乎是……加快自己身体的时光流逝?”

    谢云渡一怔,“这种方法难道不会减损寿命么?”

    徐朝客摇了摇头,道:“这承渊在很多地方自相矛盾,确实不像正常的人。”他拍了拍谢云渡肩头,严肃道:“小师弟,这趟浑水你别再掺合了,这几年就老老实实在这里练剑吧。”

    “此事必须要与师父他老人家细说,我就先回了。”

    谢云渡简单应了声,将视线转至刻着七重剑障的石壁,神色复杂。

    他脑海被无数珍贵到了极点的剑道传承充斥;再看第二障——这些对于之前的他十分艰涩难懂的东西,此刻却云雾尽散。

    他想起了承渊临走时的传音。

    “祝你在陆启明消失之前,能及时赶到吧。”

第五十九章 少女们的心事

    陆启明知道“九代”一词的涵义,但这二字“标签”的意味未免浓了些,便常是武宗或中立势力的**;在灵盟内部,则常常是更书面、更正经的“渡世者”。

    当然,这两个词在陆启明听来都是一样的故弄玄虚,一想起就忍不住要笑场。因为他就是。

    这里封印着一个人。这就是陆启明来到的原因。

    在凤族的传承记忆中,甚至有这样的诫语存在——任何凤族族人、在任何情况下,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当衍纪的渡世者。凤族在这个世界已是站在高山之巅俯瞰众生的存在,于是外人定然很难想象,会有谁能让凤族也甘愿这般牺牲自己。

    但其中原因显然不是所谓渡世者的性命如何宝贵,而是渡世者需要救的那个人。

    封印只有用陆启明前世那个世界的方法才能破解——不过事实显然没有这么简单;若只是需要方法,又何须“一代”之后的二三四直至他陆启明呢?若再稍往深处想就不难推知,当初设下封印的人不也同样来自前世的世界么?

    陆启明目前已知的信息仍十分有限,而这些有限的部分也是灵盟那些人想让陆启明知道的。但如无必要,他并没有较真深究的意思;尤其是实力低微的现在。同时陆启明也确实准备尽力完成他们的托付,毕竟他们救了他性命两次是事实。

    ——哦,或许已经是三次了。

    他在秘境中弄出那么大动静,隔这么多天竟还没有人打上门来,就是因为自称“宇文暄”的她吧?

    一想起宇文暄,陆启明就忍不住用精神力扫一圈找找她有没有在某处看着,虽然以他的境界并不能感知到她。而陆启明没有想到,这一扫还真让他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宋平安。

    说这个名字的蓝衣青年是陌生面孔,让陆启明心中暗笑——宋平安这小姑娘,与同龄的年轻人们相处还未满三天,难道就十分出名了?

    而看到那蓝衣青年径直去见的那人之后,陆启明嘴角的微笑消失了。

    周幼澄敏锐察觉到了陆启明情绪的变化,轻声问:“陆大哥,出什么事儿了吗?”

    陆启明思忖片刻,用精神力笼住三人周围,道:“前面是唐晟,咱们跟着他走一段路。”

    唐、周两国关系可不怎么样;闻言,周幼澄脸上顿时露出兴奋的坏笑。而拎包的杜醒任劳任怨,亦无异议。三人当即改变了方向,尾随唐晟一同向宋平安所在的位置走去。

    ……

    又交了一次东西。

    三个姑娘拖着步子就近找了一块草地,毫无淑女形象地直挺挺躺倒在地,惊起蟋蟀三两只。

    天很晴,以至于连此时上午的阳光都有些刺目。宋平安抬起一只手搭在眼上,昏昏欲睡。

    “今日真是天高云淡呀,”一个细糯的声音响起,轻声继续道,“草地也这般柔软舒适;还有土壤的气息,就像刚下过雨一样清新宜人……”

    饶是宋平安已经快睡着了,也忍不住轻笑起来;性格泼辣开朗的袁珂更是翻身过去伸手去揉上官霁月的头发,笑骂道:“酸死啦酸死啦,快让姐姐看看,这是哪儿来的臭儒生哦!”

    上官霁月嘟囔一声,笑着与袁珂打闹作一团。

    宋平安翻身滚了一圈,使自己远离“战场”,带着笑意叹气道:“你们两个怎么还是这么有活力?”

    同样出色又好看的同龄少女待在一起,本就极容易熟络;再加上这将近三个日夜的并肩作战,就算是性格最为内向的官家小姐上官霁月,如今也能自然地与同伴在草地上滚作一团嬉笑了。

    这时,袁珂与上官霁月同时痛呼一声。宋平安扭头看过去,顿时无言——只见两个姑娘的发簪相互勾住了对方的头发,都僵直支在那儿不敢动了。

    宋平安只好哭笑不得地爬起来把她们两个仔细分开。她抬手的时候袖口往下退了两寸,露出了精致如艺术品的护腕来。

    上官霁月睁大眼睛注视着那护腕,再次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的浅蓝,纯净得像天空一样。”

    刚认识的前半天宋平安还有些不好意思,而现在早已习惯成自然,一边腹诽着上官的说话方式,一边当没听见。

    袁珂一重新拥有自由,就朝宋平安坏笑个不停,长吁短叹道:“可惜某人不舍得用,整天塞在袖子里头,白瞎了这等好东西唉。”

    宋平安哼一声道:“就是不舍得,怎么啦?要你你舍得啊?”说这,她下意识抚摸着冰心护腕,微微出神。

    她心里又是开心,又是黯然。

    这冰心护腕是陆启明前几日给她的。说起这个,还是在陆氏族比前的那场拍卖会时候陆启明买给她的,只是没想中间竟发生了那么多事,直到现在才送到地方。

    这世间的女子无论是谁,但凡生了情思,对一些东西就变得格外敏感起来。陆启明送她礼物,宋平安自然是开心的。但同时宋平安也感觉到,陆启明自从那次醒来以后,看她的目光就就总像是在看小孩子了。

    宋平安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也无能为力,只能期盼着自己能优秀一些、再优秀一些;至少能让他看到自己。

    想到这里,宋平安又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当即一骨碌爬起来道:“休息好了没?要不咱们继续?”

    听了这话,上官霁月和袁珂同时露出了惊吓的表情。袁珂哀叹道:“哎我的好妹妹,您还真准备奋斗到最后一刻啊?”

    宋平安认真点头,低声道:“你们两个还好些,不像我——我第二场可一分都得不了,只能在这一场赶了。”

    袁珂心下嘀咕了句“老娘难道不是?!”,但嘴上却什么也没提。她丢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摆手笑道:“安了,有那些可爱的男同窗的无私奉献,咱们组的分数不早已经富得流油了?怎么也不会不过的。”

    上官霁月也连连点头。

    她们个个是美人,就算是考试这等关键时刻,也有无数狂蜂乱蝶前赴后继。对于那些男子几乎等同于送分的行为,宋平安最开始好不习惯。但是就像袁珂说的——那些男子啊,尤其是出身不错的,那可个个是头犟驴,只能顺着毛捋;要是一味拒绝,就变成不给人面子、得罪人咯。

    更何况现在她们是一个组,而非她宋平安一个人,她便更不能说什么了。宋平安道:“分数自然是越多越好啊。要不然这样,你们两个先在这儿继续休息着,我就先去,反正我修为高一点还有余力。”

    “瞎说什么。”袁珂使劲爬起来,又把撅着嘴的上官霁月也拎起来,咬牙道:“一起走!”

    ……

    修为对体力的影响确实很大,加之三试进行到现在,好欺负的妖兽早被解决光了,剩下的都是难啃的硬骨头,于是袁珂与上官霁月很快就有心无力,松松软软地歪在树下,勉强起到“帮宋平安掠阵”的作用。

    宋平安却渐渐觉得不对劲。

    眼前这头银狼不是她们找的,而是它自己撞上来的。初时宋平安见它只约有武师五阶还觉惊喜,没想到它受过伤之后激起凶性,竟比宋平安之前遇到过的武师巅峰境界的还要狠厉。看来这就是陆启明曾交代过她要小心的异种了。

    麻烦了。

    宋平安心气渐浮。此刻她后力不济,只是勉强应对根本不可能解决,避开更是不现实,这可如何是好?

    战斗最忌走神。那银狼对于攻击的敏锐丝毫不弱于人,瞬间对着宋平安右臂就是一爪——

    宋平安一惊,躲闪不及眼看就要见血,却没想到银狼的爪子居然只擦着她衣服过去,根本没伤到她分毫。

    宋平安抓住机会稍拉开一段距离,心中暗自奇怪——她怎么觉得刚刚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帮她挡了一下?

    但方才那一幕太过短暂,让宋平安无从确定。只是个一掠而过的念头;宋平安继续凝神对战。

    ……

    唐晟本来已准备冲出去救人,却没想到银狼那必中的一击竟莫名其妙落空。他皱眉,莫非当真是他看花眼了?

    不过,三试进行到现在,他早已对结果胸有成竹,有的是等待的耐心。

    然而唐晟没有料到的是,他等到现在,宋平安明明有四次将要被伤着,却在最后关头堪堪避过,这让他眉头皱得更深——难不成这女子真的天赋异禀?他也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暗中相助,但那种角度、那么短的间隔,又怎么可能做到?

    唐晟渐渐不想再等了。他不缺时间,但是把时间放在这样一个小角色身上,唐晟觉得不值。所以他准备行动。

    他提气,足尖轻轻一点地,飘然来到战局中央,一边道“姑娘小心”,行云流水般推出一掌将银狼击倒,这才转身,含笑回望向宋平安。

    与少女吃惊的眸子相对的那一刻,唐晟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抹惊艳,让她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赞叹又丝毫不觉冒犯。

    他摆手止住了宋平安感谢的话,轻笑道:“还未请姑娘原谅在下的多事,怎能让姑娘先道谢?”

    这时袁珂与上官霁月已经反应过来,连忙跑过来。唐晟温和有礼地与她们客套几句就说了要告辞离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望着宋平安的眼睛,仿佛是忍不住地道:“还未请教姑娘……姑娘们芳名?”

    ……

    听到这里,陆启明摇头叹气,周幼澄更是第九次笑出声来,若不是始终有陆启明精神力遮掩,早就把唐晟惊动了。

    周幼澄瞅着陆启明,咯咯笑个不停:“我还以为他要干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噢,知道了,他一定是把林家姐姐拒婚的事算在陆大哥你的头上了……所以这是准备把这位宋姑娘勾引到手吗?”

    她眼睛滴溜溜一转,笑的温婉:“这事包给我身上了,不就是演个戏吗,唐晟这小子跟我简直不是一个段位的!”

    陆启明莞尔,这姑娘有时候倒真是直率得让人说不出话来。他笑问:“幼澄想要什么条件?”

    周幼澄小手一挥,“什么都行!”

    ……

    唐晟正说得兴起,忽觉脚下一震,他与宋平安之间的地面赫然劈开一道深长裂缝,泥沙乱石和崩碎跌落的山体都向着他劈头盖脸砸下,宋平安那边却稳稳当当,连一丝灰尘都无。

    发生了这事,唐晟那还不知有黄雀在后?他反应及时地提气上跃,却有神出鬼没的石子连连砸中他周身穴位——他气息一岔,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崖下跌落。

    正当唐晟情况危急时刻,树丛中奔出一个藕荷色衣裙的娇小身影,一边喝着“公子小心”,一边挥手甩出一条细长红绫缠住唐晟的小腿,使力把他倒提起来。

    这一幕只叫宋平安三人惊得目瞪口呆,看着唐晟灰扑又涨红的脸,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周幼澄一手扯着红绫晃来晃去,深情地望着唐晟,面露惊艳之色。看到唐晟似乎想说话,她轻笑道:“还未请公子原谅在下的多事,怎能让公子先道谢?”

    周幼澄又道:“三试即将结束,在下不便耽搁公子的时间,咱们就此别过吧!”说着,她手一松,唐晟瞬间再落下去。

    片刻后周幼澄又把他提回来,忍不住微羞道:“还未请教公子芳名?”

    见她还要继续鹦鹉学舌,唐晟脸色已经阴沉地几乎滴出水来,只无奈刚刚一直穴道被锁,此刻刚一冲开,就用最快的速度斩开红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周幼澄笑了一声,收起红绫,回头对宋平安解释道:“这唐晟与陆大哥有怨,没安什么好心,宋姑娘可要小心了。”

    宋平安一怔,连忙道谢。

    周幼澄觉得这场景有意思,调皮笑道:“还未请姑娘原谅在下的多事,怎能让姑娘道谢?”

    陆启明无奈道:“幼澄你还真上瘾了不成?平安,你还好吧?”

    宋平安有些脸红。当时她到广扬城时,唐晟刚在之前离开;而一试时候陆启明与秦悦风谈论唐晟那一会儿,她刚好被林有致的画像弄得心神晃动,居然一直不知道唐晟这回事。

    几人还没说几句话,就感到北五山中央两道极强的气势蓦然腾起,有悍然战意。

    “是师姐和悦风。”陆启明微微一笑,轻声道:“看来是到了结束这一场的时候了。两位姑娘,平安,我们就先过去了。”

    宋平安三人点点头,目送他们迅速消失在视野尽头。

    ……

    经过这三天的相处,宋平安处事并不见稚嫩,唯有方才在那人面前才显局促,袁珂与上官霁月都不是笨人,又哪有看不出的?

    上官霁月看宋平安神情有些委屈,不由奇道:“平安,你这是怎么啦?”

    袁珂翻白眼道:“还不是觉得那陆公子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提前制止,偏要看到最后再出面?”

    宋平安欲言又止,还是默认。

    上官霁月忍不住吃惊了一下,摇头道:“平安,这可是你错怪陆公子了,他是好意呢。唐公子当着咱们这么多人的面吃这样的亏,以他们那一类人的骄傲,今后定不可能再通过纠缠你去针对陆公子啦。”

    宋平安一呆,沉默。

    上官霁月没料到她是这样的反应,有些惊慌道:“平安,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袁珂心中无语,暗暗腹诽不已:“上官你看着挺聪明一姑娘,怎么也不想想——你一个初次见陆启明的人竟都能比平安更理解他的用意,你说她能不沮丧么?还有平安,怎么一牵扯到男人就什么都写在脸上?!”

    她看着另两个变化多端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吼道:“你们两个缺心眼儿的臭丫头——快起来给老娘干活儿去!”

第六十章 线不牵姻缘

    令牌与那些可采集的灵材不同,必须要持有直到三试结束,才算定下了最终归属;所以早取没有意义,徒添麻烦罢了。于是,待到最后时刻相聚一战决定排名,就成了心照不宣的事。

    陆启明到的时候,另两人在他们选好的开阔场地上一边一个,隔了相当一段距离,说话都费力,更别说比武了。

    秦悦风此时的位置倒与陆启明很近。他身子懒洋洋地斜靠在树上,合起的折扇在手上百无聊赖地转玩着。见陆启明到了,笑着打了个招呼。

    陆启明遥遥望了眼对面的姜忍冬。她正背对着他们跪坐在地,专注地摆弄裸岩缝隙中长出的药草,明显是又想到了什么新东西;以陆启明对他这位师姐的了解,这种状态的她可是连师父都不理的。

    他停住脚步,调侃道:“刚刚那气势,还以为过来时会见到你们先打着。”

    秦悦风摊了摊手,无奈道:“本来是有这个打算,但是……你也看到了。”

    “不过也没有必要离这么远吧?”刚问过这句,迎面就吹起一阵山风,带来了药草汁液的细微香味。陆启明恍然笑起来,“原来如此,熏香的材料恰好与这个药性相冲。”

    秦悦风一呆,喃喃道:“居然是说真的?”看了陆启明一眼,他摇头叹道:“你们这些学医的,鼻子真是一个比一个灵。”他用的这类清神效用的熏香,味道原本就极淡,寻常人就算是擦肩而过也感觉不到;如今更是散了三天,亏得他们竟还能辨别。

    “什么打算?”陆启明问他。

    秦悦风谨慎道:“保底。”

    陆启明“咦”了一声。

    “得得得,”秦悦风后退一步,摆手笑道:“知道现在打不过你们两个,过来凑个人数。”

    说罢,两人同时抬头望向姜忍冬;她已起身向他们走过来。

    正当这时,不远处忽有三道粗细不一的光柱冲天而起,再转瞬即散——是三枚令牌同时被人激活的标志。而看光柱之间的距离,三枚令牌分明已尽皆落入一人手中。

    陆启明三人对视一眼,皆笑了起来。

    秦悦风一摇扇子,啧啧道:“这挑衅的意思可就太明显了。让我想想,还有谁有这个能耐。”

    陆启明点头,“也好,不必由咱们找了。”他感觉到了那人气息的异样,心中一动,若有所思地望了秦悦风一眼。

    “中阶的修为,不过……”姜忍冬显然也发现了某种独特。

    枝叶缝隙透出了衣摆的黛青色,脚步渐近。

    一位广袖长衫的女子笑吟吟地从林中走出。

    是秦悦容。

    “姐,你怎么?!”秦悦风震惊了。

    秦悦容却望向陆启明,又垂眸笑叹道:“没办法,这是我的考试啊。”

    陆启明微一点头,“开始吧。”

    “看运气,如何?比较快。”

    无人有异议。秦悦容微笑着将三枚令牌高高抛向天空。

    ……

    令牌安静地上升着。

    秦悦容主动与陆启明视线相对。空气中仿佛闪过某处不可捉摸的奇异韵律;片刻后,两人同时闭上眼睛。

    意识里有瞬间的失重感。再定神时,陆启明与秦悦容相对而站,周围是无尽虚无的幽暗背景,空荡寂静。

    陆启明感受着无处不在的诡秘波动,好奇道:“这是你的梦境?”

    秦悦容点点头,道:“准确的说,是在你的意识空间中,我们共同的梦境。”她清亮的双眸中忽然露出了少见的俏皮笑意,“所以说——我现在好像是在给你托梦?”

    陆启明微笑,点头赞许道,“这确实是防止别人探查的好方法。”

    秦悦容没有否认。她沉默地注视了陆启明良久,忽道,“她说,你很特殊。”

    “宇文暄?”

    “你果然早就知道了。”秦悦容缓缓舒出一口气,笑了起来,“确实是这样。她能够进入我的意识空间,却不能看见你的。”她眼帘微阖,如同叹息般地感慨道:“现在站在这里,心中真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安全。”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提议道:“你能不能把环境变得好看些?”

    陆启明哑然,道:“不会影响梦境的稳定吗?”

    秦悦容轻笑:“放心。既然是梦境,当然可以随心所欲。”

    陆启明多看了她一眼,摇头道:“你在这里,倒是活泼许多。”说着,他心念一动,幽暗虚空快速转淡,浮现出连绵万里的青淡山水来;他们此时正身处其间最灵秀的一峰之中。

    秦悦容初时没注意,还以为是中武所在的九华山脉,但很快就发现不同来。她看陆启明心念演化出的山水连青草沙石、飞檐雕梁都精细如真,恍然大悟,目光惊奇地望着他问道:“这,是你在那里……居住的地方吗?”

    陆启明一怔,挑眉:“她连这个都已经告诉你了?”

    秦悦容点头。

    陆启明失笑,又道:“那你可知秦门之事?”

    秦悦容再点头,神情非常平淡。

    陆启明不由摇头,道,“这种情况下,她竟仍要选你。心很大啊。”

    “我们看重的都是结果,这一点倒很适合。”秦悦容安静一笑,又认真道:“再说,我的天赋真的很难得,想找旁人也是不能的。”

    陆启明莞尔,道:“然后?”

    秦悦容抬手在空中虚虚一捞,有一根赤红的细线从无到有显出形来,被她缠绕在指尖,也不知是梦境虚幻或是真实。她轻声道:“启明,因为家族的关系,你我之间存在了一线可能的姻缘。”

    她稍作停顿,又摇头一笑,“但无论你我,对对方皆无男女情意。而今日如果顺利,我就会离开。这姻缘线,迟早都是要断的。”

    陆启明注视着她手间的红线,沉思片刻,忽然拂袖将何辜山的景象散去,周围再次恢复最初的暗沉。

    而这一次,黑暗之中却交织穿插着无数细密的红线,有一部分将他与秦悦容相连,更多的则透过女子的身体,延伸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这让陆启明想起了红莲业火中那些触手般漂浮飞舞的红线;很相同。

    秦悦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被红线分割的虚空,喃喃道:“因果线……你竟然能让真正的因果线显形?!”她方才握着的姻缘线只是虚化而已。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蓦地涌起激动的红晕,扬高声调道:“你可会占卜?现在——用这些因果线占卜,就能看到将要发生的任何事!天哪!这是我们梦寐以求的事啊!”

    陆启明苦笑摇头,如实道:“我所学颇杂,但唯独占卜一道,无论如何都不能成功。”

    秦悦容面露遗憾之色,转而奇怪道:“这不应该啊,即使是普通人学的多了也能行一些简易的卜算,你怎么可能不行?”

    陆启明低头看她口中的“因果线”——它们一旦没入他的身体便如水滴入海,消失无踪;以至于秦悦容身后的红线密集如巨大光翼,而他身后却空无一物。

    他微一摇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问她道:“我大概知道了,你想用姻缘线为祭品,建立你我之间更普通却更稳定的联系。”

    “这也是宇文暄希望看到的。”秦悦容微笑,道:“决定权在你。”

    陆启明感受着无边无际的红线,沉吟片刻,笑道:“我总有种感觉,我应该答应。”

    ……

    何辜山的风景再次浮现出来。梦境的时间远比真实更久,二人并未立刻脱离梦境,在小径中并肩走着。

    秦悦容带着笑意叹息道:“启明,我这可是把唯一的注压在你身上了,还请你万万要‘保重身体’。”

    陆启明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真诚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大志向,但看来你们都不信。”

    秦悦容扑哧一笑,耸肩道:“信,我信。但是我能找到的人,也只有你一个大一些的人物了——再说,我还是很相信她的眼光的。”

    陆启明道:“悦风他知道么?”

    秦悦容摇头,声音更加柔和,“这些事,他还是晚一些知道为好。”她望着陆启明认真道:“我了解他,他心里其实是与你很亲近的。我走之后,请看在今日之事上,多帮我照拂一二。”

    陆启明点头,“这个自不必说。”他心中忽然掠过一个想法,轻声道:“你是秦氏选定的下一任家主……或是族长?”

    秦悦容安静道:“以前是;以后就说不定了。”

    陆启明一时沉默。

    “我还有一个问题。”

    闻言,陆启明转头看向秦悦容。

    只听她道:“你到底有没有钟意的姑娘?”

    陆启明一怔,半晌道:“你不是说……”

    “虽然是那样没错。”秦悦容狡黠一笑,“但只要是女子,都要好奇这个问题的。”

    而下一刻她却露出失望的神色,叹气道:“算啦,时间到了,这下真该出去打架咯。”

    梦境消散。

第六十一章 春日渐

    被秦悦容直直抛起的令牌,上升到最高点,然后再度向着她坠下。

    所谓“看运气”的比法,是指依据令牌的轨迹决定对哪一人出手。如他们这等修为的修行者,对战中会掀起激烈对撞的气流,带动三枚令牌在他们周身环绕飞旋。每次变化的时间都极其短暂,而对于他们,已足够了。

    说是“运气”,内里更是考究着对时机的把握以及攻守的稳定程度;又因为会有群攻一人的局面频繁出现,稍有应对失误便要出局,使得整个对战往往在极短时间内便结束。是以此类方法在群战之中时常选用。

    而秦悦容作为第一个掷出令牌的人,那三道垂直下落的轨迹显然便与运气无关了。是礼节。

    方才那一段梦境中的对话,在现实中却只有一个眨眼的时间。陆启明睁开眼睛看向她,却见她转瞬又再次合上了眸子——刚离梦,又入梦。

    下一刻,秦悦容安静地后退一步,身子略显前倾,像行了一个简单的礼节。

    令牌依旧向下落着;陆启明却微一挑眉,抬起的手凝滞在半空中。

    姜忍冬也在同一时间停下了自己的动作,轻声道:“奇特。”

    秦悦容却没有停顿。

    风中氤氲出轻薄湿润的水气,光线柔和起来,似烟雨里入了江南。亦是“祈雨承风”。

    她仍是闭着眼睛、双手交叠站着的模样,身体却以一种极细微的角度疾速变换着朝向;若不是她偶尔会向四方迈出一小步,普通人恐怕会以为她根本从未移动过。

    此时的秦悦容既不是攻,也不像守,只在清风细雨中独自走着,却竟能使另外三人的招式凝而不能发。

    正如秦悦容起手使令牌轨迹指向自己一样,陆启明他们的初次对她出手,不使用兵器亦是礼——虽然攻击范围确实会受影响,但这并不代表陆启明三人刻意相让。

    远看上去四个人战斗根本还没开始,实则无声的交锋已不知有多少次——

    秦悦容以梦占之道预先“看到”了另外三人出手之后的结果,并在他们出手前的某一时机提前避过。这时陆启明他们若按原想出手就不再有意义,只能立刻变向;而那时,秦悦容也早已随之换了。

    刹那间反复多次,秦悦容对面的三人竟连一次出手也无——她甚至比他们更早知道他们将要用出的招式!

    而下一刻,秦悦容却无奈一笑——姜忍冬与陆启明同时放弃了她,转向对方出手。

    ……

    即将落地的三枚令牌再次被二人充盈的气机激向高空。

    陆启明取出念慈刀的同时,姜忍冬手心有润泽光亮闪过——是一柄灵气沉凝内蕴的长剑;剑身以古体字勾刻出“磐木”二字,鎏金浸透。

    陆启明感知着磐木剑自身气韵与外界灵气的交辉应和,心中立刻有所领悟——这是一柄武、术修通用的灵器;既是剑,也是灵媒。只因其阵法秘纹都在锻造时印嵌在深处,才使外表平整净亮,看不出丝毫。

    两人对视片刻,见对方都无动作,皆莞尔;姜忍冬收起她术修的势,仅运转小周天初阶的武修内力,而后率先出剑。

    看清姜忍冬的起手,陆启明微微一笑——是姜氏“春日剑”第一式,青草。其意境恰遇他前几日的刀诀“山水篇”有相同之处。

    ——春日渐,草色遥看近却无。

    灵剑磐木与姜忍冬是如此契合,以至于即便她不曾动用精神力,剑体自然汇聚水、木二气并入剑势!

    一瞬间,陆启明眼前化出了上千道无形的流线——并不是说姜忍冬能在刹那间同出千剑,而是陆启明算出了她所有可能的攻击变化。

    在细小如牛毛、密集如云雾的剑气中,陆启明抬手出刀。最简单一式“锐光”。

    没有激烈的对冲;只有弱不可闻的“叮”一声微响。刀剑轻触即离。

    姜忍冬目光微凝。虽然她已曾见到过陆启明的出手,他此时表现的速度仍让她微感意外;尤其是她能够感觉到陆启明根本没有动用内力。

    第一声轻响只是开始。紧接着,是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对撞——姜忍冬不断以“青草”刺出,陆启明亦始终以“锐光”相应。

    初时清脆如琉璃玉器的声响,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拔高至轰然雷鸣!

    此时,先变即意味着退让;但姜忍冬已不得不变——陆启明的“锐光”唯求快一字,加重力道只有更好;而她的“青草”却兼要轻盈,重力便坏了意境。

    她无声叹息,手中剑诀已变——

    第二式,花容。

    春日渐,春风拂槛露华浓。

    剑诀刹那间转为艳烈。生发木气仿佛与姜忍冬共为一个整体,周转、愈盛。

    陆启明心中赞叹。手握磐木剑的姜忍冬,即使只用初阶的武修内力,也能遇高阶而不败。

    念慈刀起;仍是“锐光”。

    眼前剑势高涨如盛放芙蓉;陆启明于瞬间挥去两斩。

    两刀对一剑。

    而他这两刀实在太快,如同凭凭生出第二柄念慈!

    力量相近,则唯快不破——

    剑气崩解,芙蓉花瓣散而飞。

    姜忍冬后退一步,神情却不变;她手腕顺势一转,春日剑三式出!

    春眠。

    剑意升腾,天色忽欲晚。分明是白日,却让人无端想起了夜时那急骤风雨、花落不知数——姜忍冬那被陆启明破了的第二式,竟反而成了这春眠一剑的助益!

    这虚幻的意象看来美甚,陆启明却微微摇头。这一式好像是极难极妙,在陆启明眼中却不如前两式。剑式破了就是破了,用技巧强自粘连也是华而不实,破解比之前更易。

    陆启明反手以念慈刀刃向至密集处点去,轻声道:“此剑工巧,不似师姐。”他此次甚至连“锐光”都不用,仅做基础刀式了。

    姜忍冬收剑的速度很慢。

    春日剑已经是非常完善的剑诀,意境技巧俱佳。她过去以此剑对敌,“春眠”一式从不曾失手。她虽心中隐觉有不够圆润之处,但从未想过其破绽竟然会如此之大,竟能被人以十分之一的力道轻巧破去?

    陆启明对春日剑第三式的破法,若传至姜家,定然会在剑修中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姜忍冬自然认为这是好事,所以她认真地向陆启明行了一礼。她心中暗暗惊叹,师弟对于剑道的理解何时竟高到了这种地步?看来这未见的两年间,有境遇的绝不止她一个。

    下一刻,陆启明和姜忍冬的目光同时转向秦悦风。

    令牌正向着他落下。

第六十二章 被他意志干涉的空间(一)

    “我喜欢人多。”

    秦悦风轻笑一声,眼瞳深处隐现出缓缓转动的八卦阵图,步法“祈雨承风”瞬起。

    他足尖点地向后洒然退去,左臂却向前抬起,大红广袖迎风。他指节微微一错,折扇外围的两段飞快一开一阖;空气中闪出两道细微冷光。

    秦悦风这柄折扇的每一枝扇骨中都有一个夹层,内里是薄如蝉翼又锋锐坚硬的刃片。他勾起唇角,指尖一松,任薄刃自由下落,然后瞬间被围绕四人的呼啸气流卷入、消失不见。

    两片薄刃仿佛已被他遗忘;秦悦风一扇一剑双袖齐出,飞身迎向对面三人。

    快剑?

    看到秦悦风的出手,陆启明微感讶然。快剑并不是剑诀,而是剑修的一种战斗流派,即舍弃高级剑诀以特定方式运转内力的时间,将全部修为都用来提升出剑的速度。不用那些花哨的剑诀——以秦悦风的性子,竟也舍得?

    金铁声细碎如疾雨。

    又一次收刀时,陆启明微微一怔,旋即哑然失笑——方才秦悦风出剑时分明是凌空写了一个“谢”字给他;而他刚刚拆招时,念慈刀划出的轨迹又恰好是“不必”二字——这显然就是秦悦风算好的了!

    陆启明了解秦悦风的意思——这快剑正是受了他的启发。去年陆府的那场“天比”,陆启明以基础武诀和对双方招式的计算来对敌;秦悦风虽做不到陆启明那等强度的计算,但替换为他的梅花易数,亦不输绝妙。

    但秦悦风一把精力用在这三个巧字上,姜忍冬那边就难免疏漏——衣服唰地被划开一长道口子;这还是姜忍冬临时收了力的结果。秦悦风顿时不敢再有丝毫怠慢,收起笑意凝神应对。

    不得不说,快剑很适合秦悦风。

    他原先走的便是敏捷灵动的路子,再加上梅花易数远超常人的时机把握,他此时的速度虽仍不能与陆启明的凤族天赋相比,但已能对另两人有明显压制了。

    战斗节奏在秦悦风、陆启明二人的有意为之之下,迅速加快着。

    第一段刃片落地,无声没入山石缝隙三寸,稳稳停住;然而在四人激烈对冲的气机漩涡中央,一切静止都是暂时的——

    某一刻,刃片在剑势的压迫下向后翻折;山石本就逐渐松动,竟整块被刃片撬起,随着不知是谁的掌风向陆启明盖压下去——

    普通的山石即便再大也不会对陆启明有威胁;他下意识反手一刺,刀尖点在山石正中,以均匀力道将其碎成小块。而念慈刀刺穿的同时,山石背面传来奇特的声响——

    第二段刃片。

    陆启明的刀尖刚好对上薄刃中心,一声脆响,薄刃断为整齐两截,借陆启明刀势余力向后翻飞而去,撞入秦悦风与姜忍冬之间。

    此时二人的势都已蓄到了顶点,齐齐出手时,交叠剑气陡然炸开,将靠近的两枝刃片瞬间崩化为细密利刺,与陆启明背后的山石碎块混融。

    秦悦风挑眉,拂袖一卷再一推,将其作暗器用,一边自我调侃道:“暴雨梨花针。”

    一枚令牌最先落下,恰好停在他手心。秦悦风反掌一看,上面正写了一个“壹”字;他摇头一笑,再度把令牌抛上天去,随手挽过一个剑花,飞身回到战局。

    ……

    正午渐近,天愈发晴亮,万里无云。

    既然无云,那么一直漂浮在天上就难免显得傻;于是张大延拉过唐绯找了个很高的山头蹲着,看陆启明四人的比斗。

    “无趣无趣!”张大延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陆启明这小子和那姜家丫头都没尽全力啊。”

    唐绯有些好笑道:“院长,也得让他们按次序来呀。”

    “不过,那个秦家的丫头倒是个意外之喜。”张大延坐直身子,注视着秦悦容沉思。

    唐绯道:“但是她这梦占之术对内力的消耗实在太大。占卜修为低的人没有必要,而对于同级或更高修为的对手,又后继无力……是不是有些鸡肋?”她能看出秦悦容的内力支撑已然接近极限了。

    “现在确实可以这样说,”张大延摸着下巴,神情有些严肃,“不过据我所知其他能行梦占之术的人,比她的消耗还要更多数倍;这应该是他们秦门血脉的天赋……如果能成长起来,其实是一种极其可怕的能力啊……”

    顿了顿,张大延又愁道:“但是咱们中武还真没有梦占的老师啊。不知道当年秦门的族学,这中洲的秦家还能留下多少。”

    唐绯低声道:“恐怕……都存在灵盟那里了吧。”

    灵盟……宇文?张大延心中蓦然一惊,想到那种可能,暗暗叹了口气,摇头不再继续想。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中武院长,只喜欢摆弄摆弄药草,逗弄逗弄学生,真没心力去理会那些大事咯。

    唐绯没想太多,遥望着秦悦风,有些好奇地问道:“我听人说曾经有一个秦门的大能,也是将梅花易数修行到了极致——只用一片枯叶就覆灭了一个宗门……院长,您说这真的有可能吗?”

    张大延点头,“你说的这个啊,确实是真事儿。他们这一脉的修行讲究看清因果关联,修行至大成——又岂止是一个宗门?秦悦风这小子道行还浅得很,不过天赋是够硬啊……他们这一类修行者注定不适合单打独斗的路子,但看这小子的性子,得再过些时日才能转过弯儿来。”

    “那陆启明与姜忍冬哪个更强一些呢?”唐绯不敢自己猜了。

    张大延略有些摸不准地道:“现在……应该是姜丫头吧。”

    “如果陆小子能把修为恢复上来,就算是只是初阶,那结果就没有悬念了。但是他现在的那点儿内力出什么招都不够使,就算他**的速度力量都强,但不加内力的话,武诀刀诀这些还是难免单薄了。”

    “不过,”张大延又补充道:“或许他能用他们凤族的秘法——那我这些话就当白说了。”

    唐绯莞尔一笑,继续看着。

    ……

    令牌二分。一枚向陆启明,两枚向姜忍冬。

    两人对视间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四个字——

    是时候了。

    姜忍冬剑尖低垂,清淡的眉眼肃穆而虔诚,使得她那身简单的白袍都仿佛在安静散发着柔和光辉。她轻声提醒道:“剑法名‘大观’。”

    陆启明目光微亮,点头以示领会;心中暗道,师姐果然是去了茯苓古地。

    大观剑法是古地最有名也最普及的剑法之一,所以在凤族传承记忆中曾有提及。它与众不同之处在于——整个剑法只有一式。

    剑法最初的雏形来源于古时的医家,是他们在采集险要峭壁上药材的技巧总结;随着时间流逝,技巧逐渐蜕变为艺术般的存在,人们的目光也由一花一叶转而向天地观。

    剑法“大观”遂成。

    这样的剑法由光阴雕琢,一点一滴积累升华,最是踏实圆满。陆启明通过传承记忆中的描述,能够大略推演出大观剑法的模样,它根本不存在致命的破绽,只能算有弱门——但除非是力量对比天差地别,那些弱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大观剑法虽只有一式,但既然敢为“大观”之名,自然亦有包罗万象之能,大成之后能够随心意演化剑法万千;姜忍冬虽不可能做到这种地步,但其层次已胜过中洲了。

    唯有正面相迎。

    秦悦风的声音忽然在陆启明耳边响起:“你准备用哪一式?本少可是难得准备给别人打下手啊。”

    “好。”陆启明笑着点头,挥手斩出一记“朝暮”——

    秦悦风扬声一笑,与他同时出手,“豆蔻”、“红颜”、“悲白”三连剑向前递出——

    一时间,刀剑呼应交辉,气机如暗夜幽昙骤然绽开。

    二人“天比”作为对手时尚能使刀意、剑意完美相融,而今互为助益,更是使“势”一瞬间就达到巅峰!

    秦悦容主修梦占,毕竟不擅战斗,只以掌风阻了一瞬。刀剑合击继续直向姜忍冬而去。

    姜忍冬这一式的蓄势明显比之前任何一剑更久。

    在刀剑锋芒几乎逼至她面前的时候,她终于挥出了灵剑磐木。霎时,天地间木水之气在她精神力的控制下疯狂涌入磐木,与武修内力一同并入剑势!

    昙花在先,又一轮明月凭生;二者似慢实快,无声相接。

    短暂的寂静后,一声震耳欲聋的重响贯穿了整个北五山。

    烟尘散尽,四人周边地面已出现了一个巨大空洞;陆启明与姜忍冬、秦悦风对望后皆是一笑——这一次倒是势均力敌。

    姜忍冬犹豫片刻,望着陆启明道:“师弟,我看出你仍未出全力,仅凭这一剑,我不足以胜你。”

    陆启明微笑道:“师姐不也一样吗?”

    姜忍冬知道了他的意思,便轻声道:“我这一式确实还有另一种用法,但出手后我尚不能掌握力道,还请师弟务必当心。”

    陆启明点头,“师姐请。”

    秦家姐弟对视一眼,退至外围观战,心中皆想着,这就是此次大试的最后一笔了吧。

第六十三章 被他意志干涉的空间(二)

    这个尚武的世上,出挑的年轻人们若想要证明自己,最好用的法子莫过于向前辈们挑战。

    往低了说——在还用着“内力”的基础修行阶段,武者挑战武师,甚至武师挑战小周天,都不算稀罕事。而在中洲世族向往的神域之中,更不乏有天才之辈,能以大周天的修为遇小奥义境而不败;至于更高的大小奥义境之间的越级战,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唯独小周天与大周天之间的越级挑战,从古至今,从中洲到神域,从未有过哪怕一次的成功先例。

    虽然听起来都是“周天境”,但二者之间却是字面意思上的“天壤之别”。小周天的修行仍拘于人体之内,武修的力量来源只是自身修炼而得的内力;而大周天却是真正的与天地之力贯通,一招一式皆借天地大势,又岂是仅凭肉身的小周天能比的?

    至于术修,有人以为他们自下至上都是以精神力操纵五行元力的战斗方式,似乎大小周天也无不同;实则不然——小周天术修运用精神力的方式就像是用“碗”盛装了五行元力、小心翼翼端稳了最后再泼向对手;而大周天的方式则是以精神力为“渠”、为“河道”,滔天洪流亦如臂使指。

    一言蔽之——大周天若有心杀小周天,一招足以。

    常识如此,就不难想象去年的陆氏族比之变究竟给了人们多么大的震撼——陆启明居然能在陆族太上长老手下保全性命——更何况是正面相抗那么久?诚然陆启明用了诸多丹药、秘法甚至是法器,但当时那太上长老同样也是不留一丝情面全力出手的。

    然而纵使惊才绝艳如陆启明,当时境况也可谓之“绝境”。就算是现在,陆启明拥有了与凤族身份匹配的力量与速度,也恢复了前世的诸多手段,仍只能保证小周天无敌与人,至于大周天——保命问题不大,但胜过?依旧是万万不能的。

    这与资质能力无关。

    周天二境之间是天障。不能逾越,也不能打破。

    ——所以当感受到姜忍冬气势的那一刻,张大延与唐绯同时色变。

    ……

    人们见惯了姜忍冬白袍赤足走在大地行医的模样,见惯了她眉眼平淡气质内敛,却从未见过她居高临下、周身气势欲夺日月之辉。

    这一方天地的灵气剧烈波动起来,无穷尽的花草林木仿佛洗礼般焕发出浓郁生机,水气氤氲似云烟;若不是姜忍冬身上迅速攀升的压迫感,真让人以为是入了仙境。

    在唐绯的感知中,姜忍冬的眉心识海处正散发着无形又耀目的光芒,就像其中埋着一枚绝世宝玉一般——那是由于精神力的薄发而产生的幻象。不仅仅是眉心,她全身的肌肤都因内力与外界灵气的极速呼应而愈显清新净透。

    下一刻,她晶莹洁白的双足悬浮在空中,整个人竟凭虚而立!

    纵使唐绯出自道院,此刻也不禁看得呆了。她不可置信的喃喃道:“大周天?……不,这是……”

    张大延白胡子在自己手里揪了半晌,感慨道:“这女娃子真是不得了啊!”

    他修为毕竟已跳出周天境之外,姜忍冬的方法在他眼中一目了然;而正是因为十分清楚,才让他更加赞叹。

    简单来说就是——姜忍冬运转内力的同时,以精神力为介质、从识海将自身与天地沟通。绝难维持,应该只有一招之力,但却能在短暂地达到大周天伪境!

    武、术双修者在神域实不算少,但能做到姜忍冬这般的,张大延这么多年也只是听说、从没见过,只因这种方法太艰难更太危险——而看姜忍冬的模样,分明已经足够稳定了。

    唐绯忍不住问:“院长,你看她能达到大周天的几成?”

    张大延道:“如果给她足够时间专心蓄势,我看她最后差不多能……四成吧。”顿了顿,他眯眼看着下方的交战,又道:“但要看陆小子给不给她机会了。”

    大周天伪境需要时间蓄势,强大的武诀同样需要。姜忍冬能用出的大观剑法只有一式,在剑势圆满之前只能用基础剑诀;而陆启明这次选用的刀法“山水篇”却不同。

    山水篇重意不重式,更招招接续、刀刀渐进,运用的本身即蓄势过程。

    更何况陆启明是凤族血脉,别说伪境,就算是真正的大周天,修为威压也对他无用;而陆启明的山水篇却有斩断气机之效。此消彼长之下,姜忍冬最后能不能用出那一剑,尚且两说。

    此刻,下方两人那交手的节奏看似舒缓,实则气势的争夺早已开始了。

    唐绯不由叹道:“凤族的身体素质真是得天独厚。姜忍冬虽说只能用基础剑诀,但此刻的平均力量也有大周天的一成了吧?但陆启明居然还这般轻松,真是……还有气机,”说着,她忽然“咦”了一声,有些无语:“他……怎么放弃了优势?”

    张大延嫌弃地瞟了眼那边,哼道:“这小子好折腾惯了,非要看看人家最强一剑不可,也不知是真有把握还是逞强。”

    虽然以陆启明的性子多半是前者,张大延还是叹了口气道:“小绯,你过去看着他们点儿吧。”

    唐绯懂得张大延好意,笑着应是。

    ……

    “山水篇”是陆启明自己的刀法,明面上比“朝暮”境界稍低,但用出反倒更强些。今日虽是初次用在实战,已顺手极了。

    陆启明在验证过“山水篇”扰乱气机的效果后,就放弃了对姜忍冬蓄势的干扰。这并非是人们所以为的——要从正面光明正大击败对手、少年意气云云。

    陆启明是要做一个重要的试验。

    自从大空崖上那根突兀断开的绳索开始,陆启明这几日一直在研究自己精神力出现的变化。他很快发现,自己当时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当他有意去操控时,他能够削弱物质的强度!

    但这种“削弱”只是对陆启明有用。

    前天晚上陆启明找了一对双剑,都是同样的四品灵器。在他尝试削弱之后,仅仅用手轻一折就断了。

    而当陆启明拿着另一柄剑、用相同方法,找来杜醒去试时,却发现那柄剑对杜醒而言根本没有变化过,还是一样的坚固。

    当然,这是有范围限制的。以陆启明现在能做到的来看,极限仅有直径约三米的空间。

    如今想来,其实这种能力并非一夜之间突然出现的;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后便一直存在,只是从前时候它太过微弱,实在不足以让人当作异常。而最近它不知为何有了极大幅度的增强,才能够让陆启明发现并用到实处。

    这几天陆启明已经验证了很多;而他接下来想知道的是——

    他能够削弱的力量极限。以及,他为此消耗的究竟是什么。

    陆启明抬眼看向女子手中紧握的磐木剑,其中灵气积聚已隐约现出潮汐声,剑芒锋锐欲出。

    他神色渐转严肃,心中道:“开始了。”

    大周天四成的力量,如何?

    ……

    天地蓦然一静,风起云涌。

    在磐木剑落的那一刻,陆启明手上“山水篇”斩出,全部的注意力却尽皆凝注在那宛若实质的玉色剑芒之上。

    剑芒的速度何其快;可在这一瞬,在陆启明的感知中,世界忽然慢到几近静止——磐木剑、念慈刀,狂风中落叶的轨迹,姜忍冬的神情,他自己的动作……一切都如固定的画面一般!

    唯一速度正常、或唯一速度不正常的,只有他的精神力。

    剑芒是姜忍冬内力、精神力与天地元力的融和,其上水木之气缭绕不清,而此刻它的所有细节却精密入微地被陆启明收入脑海。

    下一刻,是骤然出现在他感知之中的巨大阻力!

    与之前数次的轻松不同,这一次明明是同样大小的空间,陆启明却极其清晰地感受到了整个天地对这种能力的排斥。

    所幸尽管艰难,但仍有完成的余地。陆启明全力以赴改变着剑芒的强度。

    某一瞬间,陆启明忽然有了这样的感觉——

    那被他控制的三米范围,好像已经不是原来的空间了!

    这怎么可能?!

    陆启明心中涌出一种极度荒诞的感觉。

    若此刻谢云渡或徐朝客能看到这一幕,不难发现,陆启明的能力与承渊的防御手段实在相似到了极点。

    ……

    陆启明能感觉到空间有异,可旁人不论是谁、就算是奥义境的张大延,都彻底的一头雾水。

    他们什么都感应不到;那一幕在他们感知中消失了,使得他们只能单纯用眼睛看。

    他们便只能看到姜忍冬惊艳的一剑,居然在陆启明轻轻一刀下消弥无形!他甚至始终未用内力?!

    一片死寂。

    姜忍冬已耗尽了全身力气,复杂地望了陆启明一眼,就地盘膝坐下。

    所有人都盯着陆启明,心思百转,一时无人言语。

    陆启明也没说话;却非不想,而是不能。

    刚才那一幕他确实消耗很大;但他却仍不知道消耗了何物——内力无损,正常;可他没想到精神力居然也仍与之前相同。

    陆启明现在的情况,任谁来看,都是不费任何代价轻易抹消了那一剑;但事实却是,他在更深的层面中感到疲惫至极,致使他丝毫没有开口说话或移动的打算。

    都是熟人,总不可能一直这么安静下去。

    秦悦风啧啧感叹了声,与姐姐一起走过来,打量了陆启明,却不禁怔了怔,奇道:“怎么你打了一架,我居然觉得你人似乎……变得亲切了许多?”

    陆启明有好一会儿没有回答,然后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半晌他忽道:“你能不能再对我说句话?”

    秦悦风:“……”

    听到这样的要求,他突然觉得自己不会说话了。

    他从陆启明的眼神意识到这人居然不是在开玩笑,不由愈加莫名其妙:“喂,你没吃错药吧?……好吧,那你——刚刚怎么解决那一剑的?”

    陆启明沉默。

    秦悦风:“……”

    秦悦风终于感到陆启明的状态好像不太对,拿手在他面前晃晃,疑道:“启明,你没事儿吧?”

    这时不远处跑来一位鹅黄色衣衫的小姑娘——正是陆子祺。

    她不知道战斗的诡异之处,只看出他们终于结束了,便兴高采烈地冲了过来,飞身抱向陆启明,整个人都挂在他胳膊上,满脸开心道:“哥,你第一是不是?”

    陆启明无声舒了口气,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陆子祺抱住他的手,心中复杂。他像往常一样抬手摸了摸少女柔软的头发,轻笑道:“小祺儿来了呀。”

    陆子祺年龄小,又活泼,众人气氛很快恢复平时模样;再加上四人其余的队友也慢慢聚齐,气氛逐渐热闹起来。

    陆启明最初时候一直只听其他人说;但他原非多话之人,也无人察觉不妥。只有秦悦风心中仍有些怀疑,但又看陆启明渐渐言笑如常,只好解释为多半是某种秘法疲累吧?

    对,秘法——这就是人们心中认为的解释了。

第六十四章 美好生活的序幕

    新生大试在和煦的熏风中落下帷幕。

    在年轻人们的讨论热烈中,秦悦容悄然离开了。

    那个总以旁观者姿态立于角落安静微笑的女子,第一次站在人们的视线之中,却又毫不犹豫地转身淡出;仿佛她的到来只是为了那场四人的比斗。

    陆启明望着她独自向山下而去的背影,不由想着,等下一次见面时候,又会是怎样的情境、怎样的立场呢?

    陆启明又看向身边众人,夏五与姚成象正耍着宝,陆子祺明媚的笑颜,宋平安身后雀跃的发梢……

    中武初春的午后实在明亮温暖。大概正因如此,才更要好好珍惜这段难得轻松无忧的时光吧。

    中武的效率很快;但毕竟人数太多,又要保证严谨无误,所以正式的结果至少要小半个时辰才能等来。不过此次大试的前三名自然早有定数——陆启明,姜忍冬以及秦悦风。

    也直到这时,陆启明才终于想起应该关注一下首名的奖励。现在看来,中武的作风确实比较实在。

    先是五千数的“贡”值与五十的“历”——前者主要用来向武院兑换物资,后者则是判定课业是否合格的标准。

    这两个都是极大的单位,虽然听来五千五十的好似并不多,实则已是相当难得的数字了。这对陆启明来说虽不是必需,但能锦上添花当然是好的。

    整座“有”自由进出的资格,则是陆启明最为看重的。

    中武毕竟是神域道院的分院,其中藏书的质与量皆是中洲的世家宗族难以望其项背的。尤其道院在神域属于中立势力——分院虽不可能查到深层次的隐秘之事,但其中的看法,显然会比凤族的传承记忆更客观几分。

    另外则有两件实物——一是柄五品的灵器,允许学生入武器阁自选;二则是一件经过特殊炼制的学子长袍,外观与其余新生的相同,但却兼具聚灵、清神与净尘的效用。陆启明早有念慈刀,也记起了前世的炼器之术,对那灵器并不看重;不过那件长袍倒是很好,尤其是最后一项。

    对这一点,秦悦风也十分赞同。原本他情绪很有些烦郁——因为秦悦容要走竟没有提前告诉他!终于想到难得有一件他满意的东西,心情才总算好些。

    秦悦风摇了摇头,不再去想他姐的事,开口问众人道:“说起来,一会儿就要决定主辅修了,你们都准备填哪两个系?”

    中武分了四大院系——御守,文藏,医药和术数。每位学生为自己选定主修、辅修各一个;不过在第二年还有次更改的机会。

    秦悦风先说了自己的:“我主‘术数’,辅‘御守’。不过,你们……”他环顾一圈,无语道:“好像都是要主修‘御守’的?”

    御守系的名字是取了“守护”之意,但修习的是“实战”。只一个系就占了师生总数的六成。

    余人皆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唯有姚成象举手小声道:“我还是去文藏吧……”

    大家这才想起眼前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打架的,纷纷笑起来。不过姚成象也确实适合文藏,脑子灵活。比如刚刚过去的三试,就是他主动牵线找到了林氏的小公子——也就是林有致的亲侄子,两组合作才得以高分通过。

    秦悦风目光转向陆启明,笑问:“启明你呢?让我猜猜,一定是辅修医药吧?”

    医药?陆启明摇头,他这个医药系的讲师如果真填了“医药”,多半会被负责审核的赵公明赵大博士瞬间驳回吧……他忍不住一笑,道:“我准备选‘文藏’。”

    不过这个选择与讲师的身份无关,而是陆启明早已经决定好的。他认为自己很有必要认真研究一下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凤族传承记忆可不管这些……对了,凤族又为什么会有“传承记忆”这种事存在呢?这可是他前世那个世界听都没听说过的道理——也可以研究一下……

    ——先打住。

    陆启明摇了摇头,再想下去,他都快要主修“文藏”了。

    另一边姚成象感动道:“陆少你真是对我太好了!”

    众人齐齐翻了个白眼,笑骂“关你何事”。

    这时,半空中显出一片巨大的光幕,正是这次大试合格者名单。陆启明快速扫过一遍,放下心来——果然,一个人都没有落下,而且排名都还挺好。

    而姚成象、夏五等人已忍不住地欢呼起来,连顾之扬都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

    新的生活,真正开始了。

    ……

    正当陆启明等人准备往回走时,迎面遥遥走来一位身着青色学子长袍的高大身影。

    夏五“咦”了一声,很顺溜地脱口道:“好像来了一位师兄?”

    大家都不禁撇过去一眼——这小子!进入角色还真够快的。

    不过夏五说得倒不错。武院按学生们各方面能力掌握的程度,划分了由低到高四个阶段。衣袍的颜色不同,是鼓励低阶的学生们主动向师兄师姐求教,也是方便同届的学生交流切磋。

    如陆启明他们这些新生,都是从白袍开始。再往上则是蓝色,就像那日登记修为的师姐童瑶。而前面正走过来的这位青袍,则在第三阶段。至于最高一阶的学子服则用了红色,比如张院长的嫡传弟子诸葛恪——虽然陆启明还没见过。

    青袍的师兄走的很快,只几个眨眼间就到了近前。他生的虎背熊腰,全身肌肉虬结,仿佛脸颊都比旁人的拳头硬,而那颗溜圆的光头更显体修的彪悍气场。

    夏五等人皆被这凶骇模样唬住,而陆启明和陆子祺却同时笑起来。

    来人正是陆明月。

    陆明月人未到、声先到——只听他一边喊着“亲爱的小堂弟可真是想死我了”,一边对着陆启明就是一个熊抱,然后还有空隔着陆启明伸手拍了拍陆子祺的肩头,挤眉弄眼道:“祺祺还是这么温柔可爱啊!来让哥哥听听,这次多少名啊?”

    众人的眉毛同时一跳——这画风怎么不太对?

    陆启明无奈地推开他,笑道:“明月堂兄,提前过来的?”前段时间是中武的年假,他们新生提前来了,而老生的时间还没到。

    不过大家的注意力显然没在时间上,而是——“明月”?!这壮汉师兄的名字到底是什么鬼?

    众人的眉毛再一跳——这画风更不对了……

    陆明月幽怨地看了陆启明道:“小堂弟你肯定是故意的……”

    陆启明一脸“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是狠心啊,我提前来还不是为了欢迎你们?”陆明月长叹了口气,抒情道:“如果要评‘武院第一好师兄’,那我绝对当仁不让。”他环视一圈,大手一拍胸脯长笑道:“走,带你们来一个中武半日游!”

第六十五章 朝雾山有书楼

    陆明月话很多,一刻都不能停,所以还在半路上买了一大葫芦的酒——润润喉咙。

    他显然与那路边支摊儿的青年熟络的很,买酒时候勾肩搭臂坏笑不止,嘴上说着一大堆新生们听不懂涵义、老生间却心照不宣的词儿。

    那青年看到陆子祺和宋平安时双目炯炯有神,可还没等他凑到近前问芳名几何,就被陆明月没好气地提着肩膀抡到树上卡好——却又没奈何,谁让他不是体修呢?

    不理那青年在树上折腾叫骂,陆明月带着陆启明等人继续往前走,一边痛心疾首道:“看看!堕落啊!刚才那家伙提前一个月回来准备,就是为了赚小师弟们的钱外加勾搭师妹!哪像我——该修炼时勤勤恳恳,该为师弟师妹服务时任劳任怨!唉,哪儿才能找见第二个像我这么合格的师兄啊……”

    陆启明耳边响着他的喋喋不休,再观察着另几个的表情从别扭到崩溃再到麻木,忍笑忍得辛苦。

    一路上大家的脑海中都在翻滚着同一句话——活这么久终于见了第二个像秦悦风一样擅长赞美自己的人了——手法真推陈出新,措辞还绝不重样!幸好秦悦风被秦家的人喊走了,否则这一路真没法过了……

    尽管修行者气息悠长,但一串话说到底还是得换气儿的。陆明月自封了无数个称号后,终于想起了买酒的目的,拧开塞子豪饮了一大口,陶醉道:“爽!”

    还别说,虽然因为酒葫芦体量太大的原因看上去不太讲究,但里面装得还真是好酒,陆明月一打开,周围顿时香气四溢,其味清冽又不失醇厚。

    顾之扬好酒,忍不住深吸一口气,眼睛微亮。

    陆明月真眼尖无比,当即捕捉到了这一亮,一巴掌拍顾之扬肩膀上大笑道:“馋了馋了——刚刚你们这些家伙都客气着不要,这会儿后悔了吧?啧,还是身体诚实哈!哈!哈哈!”

    顾之扬:“……”

    “害什么羞啊!”陆明月爽朗道:“咱这儿可没有‘过这村就没这店’的说法,今天说我请客就我请,一会儿好吃好喝的多着呢!”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避开陆子祺与宋平安,眉飞色舞对陆启明几个甩了男人都懂的眼色,意味深长道:“可不止有美酒哦——”

    众人一怔,同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禁道:“不会吧……在中武?!”

    陆明月鄙视的扫了他们一眼,咂嘴道:“小小年纪的,一个个都想到哪儿去了?!思想真是太不纯洁了!”

    众人:“……”好不可理喻!

    ……

    别说是世家,只要稍有些底蕴的势力,中武的信息都绝不会少。

    不过对于陆启明来说,有关中武,他了解最多的还是父母亲曾讲述过的趣人趣事;至于那些武院明文或默认的规矩、具体的建筑位置和功能等等,他并没有提前花心思去记。

    陆启明一行人在春景中悠闲地迈着步子,听着陆明月活力四射的讲解,渐渐觉得——这种“十句里才有一句干货”的说话方式……好像也蛮不错?

    知道陆启明他们几个大多都主修御守,所以陆明月就先带着他们前往御守系主殿所在的那座山。

    在山下的时候他们还以为是树木繁盛太过遮住了屋檐房顶,而上了山后实在有些傻眼——这建筑物未免也太少了吧?!

    只有一座巨大的主殿杵在中央孤零零的宏伟壮观着;然后就没有了……

    看到这一幕,每个人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一下——说好的建筑成群呢?其他的山头就不用走过去,遥遥望一眼就知道楼房数量御守系的上百倍。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多钱少?!

    但很快大家同时否定了这个想法,中武会缺钱?不可能。

    夏五装深沉地摸了摸下巴,沉吟道:“那么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障眼法?!”

    “障个毛啊,就这一栋!”陆明月大手一挥,理所当然道:“御守系是干嘛的——教你们打架的啊!要房子干什么?而且你们想啊,房子再加固那也是木头。咱武院大周天满天飞小周天遍地走,随便一巴掌拍过去房子就得重盖,御守系若是在屋里上课,还叫不叫人开开心心地演武了?”

    众人默。虽然听起来好有道理,然而为何还是有种幻灭的感觉?

    陆明月表示十分理解,又宽慰道:“不就是房子少么!换个方向理解不就行了?”

    大家忙着心塞,没人理他。陆启明好心的顺着问:“怎么个理解法?”

    陆明月豪情万丈地张开双臂:“只要没有房子的土地——都是属于我们的!”

    陆启明:“……嗯,好有道理。”

    陆明月终于抒发完了情怀,进入正题道:“你们第一年有过半的课都是御守的,所以——千万要分清东西南北。”

    众人一呆,其中的逻辑在何处?

    好在陆明月没有跑题,继续道:“没有房子就没有门牌,所以咱们御守系的课,都是在山里分区上的。每座山分四大方向,每一个方向又自下到上均分为三区。”

    “比如——若是让你们到‘北三区’集中,那就是主殿所在的山——也就是这座山北面最高的那一截儿。”说着,陆明月抬手往右边儿一指,道:“喏,就是那儿。那棵红果树的亭子,到那儿站着就对了。”

    “但是,”陆明月转折了一下,嘿嘿笑道:“你们新生一般不会这么受优待。据我的经验,你们多半要到很不好走的山头上课。再给你们举个例子——‘南南东南二区’——听起来怎么样?”

    夏五无力道:“这座山南面的山的南面的山的东面的山的南面的……山腰?!”

    陆明月伸出一个大拇指,赞道:“好悟性!”

    更没人想说话了。

    陆明月笑不能停:“你们不知道,我那一届有个路痴非常出名——开学整整半年才他第一次自己找对地方,这壮举简直刷新了院史的记录啊!不过……”

    陆明月似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脸色陡然一黑,闷闷道:“后来居然有很多姑娘给那家伙寄‘花笺’!还说‘路痴什么的太可爱了’……唉,女人的心思啊,真是猜不透!”

    “花笺……名字好好听,是什么?”陆子祺关注重点果然与他不同。

    “中武的一大特色,很那啥……哎说白了就是情书嘛!”陆明月耸肩道:“制作方法挺麻烦的,咱大老爷们做不了那细活,都是姑娘们告白用的。”

    他笑眯眯地看了看陆启明,又看了看穆昀意,幸灾乐祸道:“穆兄弟还有小堂弟啊,你们可注意提前买个超大号的信箱还有加固的门板门锁——师姐们可是非常热情的哟!”

    陆启明扭头与穆昀意对视一眼,莞尔道:“哪可能像堂兄你说的那么夸张。”

    陆明月啧啧点评道:“年轻,就是天真!”

    陆启明摸摸鼻子,还是不说话了。

    御守主殿殿门大开,是欢迎新生们参观的意思。陆启明一行人过来得早,此刻殿中还没有其他人。他们就在陆明月的介绍声中登上了阶梯。

    进入之后才能感到主殿之大超乎预计,且其中也是有相当数量的大小隔间的,即使真在室内上课,容纳学生也绰绰有余。

    一众人边走边聊,很快到达顶层。扶栏远眺,眼前蓦然开阔,心神清爽。

    陆明月再度举起酒葫芦痛饮一大口,抬臂向对面山谷那片屋宇一挥,指点江山道:“看到那片房子吗?有没有察觉不同?”

    众人纷纷依言望去,皱眉不解。

    陆明月严肃地问陆启明道:“堂弟,你觉得如何?”

    陆启明发觉那一部分区域竟无法用肉眼看清晰,立刻用精神力扫过才恍然,微微正容道:“原来武院在整个山谷都设置了一座巨型阵法,大手笔!我看看啊……嗯是以视觉与精神力的双重单向隔离,还有少量的聚灵作用……是武院的秘地之一吗?”

    陆明月郑重点头,缓缓道:“是的,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秘地!”

    “那可是——”陆明月拉长尾音,忽然狂拍栏杆,深情朗诵道:“可爱的师妹们的宿舍啊!”

    “咳咳咳……”大家都被呛得不行,然后齐齐扭头看向陆启明。

    陆启明缓缓停下了习惯性破解阵法的推演,凉飕飕地瞥了陆明月一眼,自言自语道:“为什么忽然很想打人?好奇怪啊。”

    其他人皆忍笑,望天。

    陆明月干笑,悄然往旁边挪了两小步,见陆启明没有“冲动”的意思,立刻转移话题道:“咱们接下来去朝雾山吧!”

    “有,就在那里。”

第六十六章 师姐的糕点铺子

    朝雾山平缓且清秀。

    试想——武院的年轻人们沿着林间青石小阶,广袖拂开晨间的缥缈凉雾,悠然步入有……真是美丽的风景啊。

    一行人正怀着这样的心情向山上走着。

    穿过一片茂盛的柏树林豁然开朗,人人心头同时浮现出了两个字——

    工整。

    眼前的景致与常见的模仿自然山水的造园手法截然相反。中央是修砌得方正整齐到了极点的宽大石阶,石阶中心又将山溪引来做出了跌水的景观——也是一模样的方正。石阶两侧是面积开阔的花坛树木,整体按中轴线严格对称,连每棵相对应着的树木树冠都修剪成完全相同的形状。

    高九层的有就坐落于阶梯尽头,有蓝衫青衫不一的师兄师姐们进出。

    这般整齐虽然有些奇怪,但大家也能接受;可是牌匾上为什么写的是“有一”?

    对于这个问题,陆明月摊手道:“既然有‘一’,那自然就有‘有二三四’咯。”

    陆启明道:“我记得从前不是只有一座吗?”

    “没错,是新增补的,多了不少东西——都是上边儿。”陆明月说着,用手指了指天,低声道:“这几年忽然重视起咱们中洲这个分院来,我还听说道院下一次的名额好像直接翻了十倍,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陆启明沉思片刻,道:“这次大试的第二场用的或许就是道院的东西。而且……”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张大延身边的女子,那么年轻的大周天——多半是道院下来的。但陆启明没有说下去,只道:“如果是真的,也不一定是好事。”

    陆明月舔了舔下唇,嘿笑道:“有事儿就是好事啊。”不过他很快就叹气:“还得看族里放不放我去啊……”

    “上边?道院?”夏五他们几个听不明白了。

    陆明月笑笑,简单道:“咱们中武只是道院的其中一个分院。至于具体的——以后等老师给你们细讲吧,我就不现在说了。”

    说罢,陆明月不管他们震惊恍惚的神情,抬手一指有,继续念叨:“等你们的身份玉牌拿到手之后,就能进去了,千万记得去尝尝四层里面卖的灵茶,啧啧,那味道真是平多少次都不会烦……”

    “有里……还卖吃的?!”

    “不是吃的,只是些茶水。”陆明月用手仿照有的平面比划了一个方框,解释道:“很多人到有就会呆很久——尤其是文藏系的,所以楼里每一层中央有一部分划成了休息区。医药系的人就在那儿卖他们新研究的茶水,提神醒脑……嗯宋师妹和祺祺你们可以尝尝灵果茶,我一大老爷们没去喝,但听说妹子们都喜欢得不能行。”

    一行人绕过了“有一”,顿时又呆了——眼前分明是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若不是“有一”就在背后,面前那一栋又后缀了个“二”字,他们还真要以为是自己莫名其妙后退到了刚才的情境。

    原来“工整”两个字还没有表现完呢……不过好像还有哪一点对不上?

    陆子祺猛然反应过来,指着两栋除了牌匾毫无差别的楼,疑惑道:“堂兄,你不是说这是新盖的么?但看上去建造的时间也差不多啊。”

    陆明月嘴角抽了抽,缓缓道:“是专门做旧的……”

    陆子祺吃惊道:“做旧的?还真是像模像样的。”

    “岂止,”陆启明在旁边真诚地感慨道:“这做旧的水准,都足够去伪造古董了。”

    众人震惊,再看“有二”时皆无语——至于么?

    陆明月掩面长叹道,“你们不知道,咱武院有个师兄,唉那讲究的啊——我也是服!你们猜这一片儿为什么对称成这样?就是因为是他审核的设计图!还足足改了十次!好不容易以为他满意了——谁知道到了建楼的时候,居然连楼外面刷的漆的老化程度——他都非得要求一模一样啊!”

    “听听我的良心劝——以后见到这位师兄负责的工作下面招人的时候,就算报酬再多也千万别去!真是折腾死人了!”看陆明月一脸痛苦,显然是亲身体验过的了……

    陆启明笑道:“堂兄,你还没说他名字。”

    “诸葛恪!”陆明月心有余悸,又叫道:“对了!他就住在这座山上!”

    “这么美?”陆子祺一脸羡慕,朝雾山显然比御守系的那个山谷漂亮多了,还离有这么近。

    陆明月示意他们向朝雾山山顶望——那里有一片连绵不绝的屋檐正在云间影影绰绰。他解释道:“武院能修到第四阶的人非常少,相互都认识,也几乎不再上课了,所以没有必要再分院系住。他们就都住在这座山上。”

    “走吧,之后两栋有也都长得一个样。咱们去下一站。”

    ……

    陆明月把路带到了一个小山崖上;空气中有几道绳索幽幽闪着寒光。

    这场景似曾相识……

    姚成象的腿立刻软了,圆胖的身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惨叫道:“不要啊!”

    陆明月被他夸张的反应吓了一跳,没好气道:“你们不是走过索桥了么?这儿不比大空崖那边简单多了?”

    “可是……”姚成象泪目:“我当时可是揽了两根绳子闭着眼爬过去的……”

    陆明月:“……”

    “这样可不行。这种索桥你们可得习惯,而且还要走得顺溜、走得飞快,要不然你们上课绝对迟到。啧啧,有一些严厉的老师啊,那惩罚手段真是让我不忍直视。”陆明月坏笑不已。

    姚成象奄奄一息道:“上课……也要走这个?”

    “那还用说!”陆明月幸灾乐祸地大笑道:“你们第一年课最多,就等着每天四个院系的山头跑一整遍吧!要是不走索桥,根本不可能准时——哦对了,小心不要被其他新生挤掉下去,爬上来好半天呢。”

    顾之扬难得发言问道:“四个院系?不是只有主修和辅修吗?”

    “但是你们还要上基础课啊。”陆明月眉飞色舞地介绍道:“比如文藏系的中洲史院史和五行基础,医药系的急救、人体解构、毒药辨别,术数系的阵法基础……还有好多啦,都是人人必学的。”

    众人:“……”好黑暗!

    “所以未来一年你们有得忙了!嗯……除了小堂弟你。”陆明月羡慕地瞅了一眼陆启明,“大试得了首名就有整整五十‘历’,第一年的任务已经完成一半了。”

    现在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历”的含义,这可比钱重要多了,是学生能够进阶或毕业的凭证。而且如果连续两年的“历”数不符合武院要求,就要收拾东西回家去了。

    夏五一算,舒了口气道:“那这么说我们第一年只需要攒够一百‘历’就够了,还好还好。”

    陆明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那你知不知道,平均一门半年的课能得多少?”

    夏五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然后就听到陆明月斩钉截铁的声音:“二!”

    众人:“……”更黑暗了!

    “其实想轻松起来,还有一个好方法。”

    听到这一句,大家的眼睛又亮了起来。

    陆明月淡淡道:“在开课前自己去申请考试,考过了就不用上了。”

    众人沉默半晌,一起恍然大悟地想着:“哦,原来这句话是给陆启明说的。”

    ……

    春日处处好,文藏尤甚。

    入目是青山秀水、雕梁画栋,又有古木参差、鲜花如点翠。淡冶总相宜。

    这般的秀致景色,任谁走在其中,都会很快地舒展眉心,嘴角带笑。

    陆启明边走边看,愈发满意自己辅修选择文藏系的决定。早听说文藏系的建筑构景是中武最美,一路看过来,传言果真不虚。

    陆明月观察的诸人的神情变化,好笑道:“这么快就被房子收买了?就知道你们会这样……其实,每届新生一年后转系的选择,绝大多数都是进了文藏。”

    “虽然这地方是真的好看,但因为这个就转……不至于吧?”夏五不解了。

    “这话就又是没经验了!难道没听说文藏最美的可不是房子,而是妹子么?”陆明月一脸恨铁不成钢,转而又笑道:“开个玩笑哈。文藏研究的内容其实对我们每个修行者都极其重要——

    “从小的地方说起,比如古文字的破译,每次发现遗迹、洞府这些秘地,有文藏系的人在,能避免极多危险。

    “大的方向,咱们修炼的功法,使用的武诀,这些都是需要不断改进的。但是其中涉及到的知识非常繁多,可不是随便哪个人都可以做到的。这些也是文藏系需要负责的内容。

    “其实文藏系的人才是最了解各种武诀破绽的人,可不是说加一个‘文’字就不会打架了,如果小看他们,真是会有大‘惊喜’的——有很多次院比的首名都是文藏的人。”

    ……

    陆明月口若悬河地说着,带的路却离文藏主殿越来越远。陆子祺扯了扯他的袖子,忍笑道:“堂兄,你别走错方向了!”

    陆明月环视一周,笃定道:“没错!就快到了!趁现在人还没过来,师兄带你们去吃糕点——可得快点儿,过一会儿店里人满为患,绝对挤都挤不进去。”

    糕点……

    大家看向陆明月的目光顿时诡异起来——这五大三粗的汉子……爱好是吃糕点?

    陆明月闷头走了几步发现没人跟着,扭过头一对上他们眼神儿哪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拍大腿道:“想啥呢!唉,师兄我好不容易说话委婉一次,真是没有知音啊!”他激昂道:“糕点不就是个由头么?重点是开店的师姐可是文藏系的系花啊!啧,人美的不能行,又是出了名的温柔——这么宝贵的情报,也只有我会无私告诉你们了……”

    说起美人,陆明月的话愈发多了起来,一路上把那温柔师姐夸了个天花乱坠仙女下凡,仿佛他们不去拜访就是罪过。于是每个人都明白了——分明是他自己想去嘛!

    路面渐渐平整开阔起来。道路两侧建着整齐而别致的三层小筑,一看那些花式点名,就知道这定然都是武院学生自己开的铺子。此时只有大约三成的店铺开门,这自然是老生们假期还未结束的原因了。

    一与买卖有关,姚成象的眼睛就溜溜地圆了——他可没忘了自己混进中武来的目的:做生意!当下支起耳朵听陆明月讲解,比之前认真了十倍。

    敞开的店铺有几家是卖胭脂首饰的——中武出品岂是凡物,只远远一瞥,就让队伍里的两位姑娘引得眼睛发亮。幸亏陆子祺还没有拿到她的身份玉牌,不然刚刚得到的大试奖励肯定一瞬间就要花光花尽。

    陆子祺灵机一动,问道:“堂兄,武院里可以用世俗的钱吗?”

    陆明月点头道:“可以。实际上,吃喝住行仍然是使用外面那些货币居多——哦对了,方便起见最好都把钱兑换成林氏商行的‘筹’——可以记录在你们身份玉牌的阵法里。”

    听到这里,陆启明露出一丝微笑。当年林有致把“晶卡”与“筹”的概念提出来后,就第一时间找到了中武推销。这个发明可比从前的本册记载方便太多,中武很快就认可并应用到了学生老师们的身份令牌中。作为交换,中武唯一允许林氏商行的“筹”在武院内部流通。

    陆明月继续道:“但是如果想要买到与修行相关的好东西,还是需要用武院的贡献值交换,或者是以物易物。”他顿了顿,小声道:“武院明面是不允许用‘历’与人交换的,但是只要数少、心细,还是不会有问题的。”

    再走几步,陆明月啪打了个响指,振奋道:“到了!”说罢,就一马当先向左侧其中一间铺子冲去。

    体修的速度何其快——只见长烟滚滚,众人眼睛都还没眨一下,陆明月已然奔到了门口!

    下一刻,所有人就看到陆明月如被人试了定身术一般陡然停下,痴痴然望向门里,满眼都冒着粉红心,嘴里还喃喃道:“美!太美了……”

    大家齐齐扶额——这家伙,不早都见过人家了?还傻成这副模样……真的好想说自己不认识这人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唰唰唰三道寒光——有三枚飞镖从屋内飞出,整齐钉在紧贴陆明月的地面上!

    大家默默吐槽:“这就是传说中全武院最温柔的师姐?”虽然那飞镖一看就没用大力气,但怎么也没法儿跟“温柔”二字沾边儿吧?

    带着满心的好奇,他们加快脚步向糕点铺子走去,抬眼看,果然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肤白似雪,眸蕴潋滟秋水,周身气质清华恍如月下青竹……

    然而。

    “青衣?!”

第六十七章 南十六院的钥匙

    珍珠糯米、寒天与砂糖,以恰适的份比混合烘制成雪白团子,再点两滴朱红。器皿选了古朴气的青铜青海盘。上下一起看,颇具雅趣。

    这一以“玉兔”为名的糕点被捧在陆子祺、宋平安两个娇俏少女的小手心时,真是一道活泼又乖巧的风景;可是当它搁置在那身长八尺还有余的光头壮汉面前……

    陆启明笑眯眯地看了一眼陆明月那黑红黑红的脸,端起茶盏悠闲的品了一口——是品质上佳的清茶“长山露”,不错。

    虽然看在陆启明的面子上,青衣总算没有把陆明月这个恶客拒之门外,不过显然给了他特别厚待——比如长山露的茶叶“恰好”到陆明月这里用完了,便不容置疑地端给他这样一份充满少女心的糕点作为补偿。

    于是在陆启明他们几个喝着清茶心旷神怡的时候,陆明月这汉子只能陪着两位姑娘盯着“玉兔”发呆。

    不过……

    陆启明把目光移到青衣身上。饶是他已经非常见多识广想象力丰富了,也从未想到有一天居然能看到“青衣端着糕点走来走去”这种画面。就连青衣对陆明月的回敬方式,陆启明也觉得讶然——若是从前的青衣,定然是漠然无视,哪里会这样?

    看来中武果真是个好地方。

    青衣显然注意到了陆启明眼神里满满的神奇,只板着脸站很远,全当没看见。

    然而陆启明此时恶趣味一上来岂会放过他,故意打趣问:“勤工俭学?”

    青衣立刻答:“只是代她看两天店,她临时有事不在武院。”他语气的毫无起伏一如往常,但语速却分明比平时快了两分。

    这句话中的那个“她”,才是这家铺子的主人、陆明月提到的文藏系师姐。正是因为陆明月从没见过青衣,更没想到青衣比那师姐生的还好看,才反应那般夸张,震惊之下连性别都错认了。

    想来青衣修的是画道,而画道又归于文藏,在这里见到他也不算出奇。

    此刻陆启明倒真的相信那位师姐是超乎常人的温柔善良了——否则又怎能说动青衣帮忙?以陆启明对青衣的了解,若不是他欠了人家极大的人情,打死他也没可能过来当糕点店的临时掌柜。

    不过,即便有着“正当理由”,但显然青衣还是十二分的不自在。眼看店里现在只有陆启明他们这一桌人,青衣还是在一旁低头各种收拾东西,浑身散发着很忙很忙的气势。

    陆启明暗笑,不去戳破。青衣有这样的变化真的很好。

    愿意接受陌生人的善意并有所回应——这对于大多数人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但放在青衣身上却极其难得。

    青衣经受过的不幸实在太多,才会对任何人都排斥、冷漠,也从不主动与人交流。只有面对曾救过他性命的林有致、陆启明二人时,态度才有所不同。没想到青衣被“掳到”中武不过月余时间,就受了如此大的影响。

    大试后,武院留了五天空闲时间给年轻人过渡。桌上的几人便商量着明日庆祝的事,完了陆启明抬头望向青衣一眼,笑道:“到时候就来店里叫你了。”

    青衣沉默不语。陆启明一笑,知这就是默认了。

    后过来的新生们很快多了起来,青衣便愈加不必开口说话。见他们临走时,遥遥点了头,便算打过招呼了。

    一行人远了铺子很久,陆明月还是一脸惊疑不定的神情,居然连续半柱香的时间都没说几句话。

    陆启明好心问他:“堂兄,怎么了?”

    这汉子扭捏半晌,贼心不死地小声问:“你别骗我——那青衣……真不是女扮男装?”

    “当然不是。”陆启明瞥他一眼,无语道:“堂兄你自己莫非看不出来?”

    陆明月唉声叹气:“可惜可惜……要是个姑娘,说什么也得追一把啊……”

    众人皆腹诽,之前谁一幅非某师姐不娶的深情样子啊?好不坚定……

    陆启明抬了抬眼,提醒了他一句:“你千万别拿这个开青衣玩笑。”

    “看出来了。”陆明月撇嘴,又疑道:“青衣……不像是本名吧?他叫什么?”

    陆启明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问他从来不说。”

    陆明月挑了挑眉毛。不过既然不是姑娘,他也不再深入探讨,只胡乱遗憾了几句,就继续履行“好师兄”的职责了。

    一路上说说笑笑,时间很快过去。

    临近傍晚时,陆明月被一路过的老师抓去做苦力,姚成象一人孤苦伶仃地去往文藏主殿找自己的身份玉牌,而陆启明他们则向御守系走去。

    ……

    “陆师弟,这一枚是你的。”排到陆启明时,分发身份玉牌的蓝衫师姐之前那冒着火气的声音瞬间轻柔一百倍,并额外补充说明道:“大试首名的奖励已经存入玉牌中了,师弟若想用随时都可以。”

    陆启明笑着道谢,从她手中接过玉牌。

    不同于他那枚墨沉玉制成的讲师令牌,武院学生令牌的材质是晶玉,夕阳的光线中微微折射出彩色的光辉。玉牌形状方正,仅掌心大小,通体透明无色,仅凭肉眼很难想象其中竟微雕了足足二十余个阵法。

    阵法平时是看不出,只有在激活的时候——比如与人交易、取交任务、紧急求救等等这些情况,才会亮起其中细密的阵法线条。

    陆启明忽想起一个有趣的典故。

    那时他还没有恢复阵法方面的记忆,所以没有帮上林有致的忙,只是听她抱怨过——原本以林有致经商的习惯,晶卡与这玉牌中的内雕阵法都是必须保密的,绝对不能用透明的材质——然而武院却偏要用最最透明的,说“就是要让学生每次用的时候都看到、加深对阵法的领悟”什么的,实在让林大小姐郁闷的不行,还毫无办法。

    “师弟,还有这把钥——嗯?等等,好像弄错了……”

    陆启明看向女子手中乌金钥匙,确实与武院制式的极不相同——外形精致严格对称,嗯还有阵法的痕迹,噫中央的针孔是什么?嵌了毒针的机关?……这似乎更像是哪位改造狂人自制的吧?

    蓝衫师姐翻开手边册子第一页,下意识念道:“朝雾山南十六院……南十六院?!”她脸上的神情十分丰富——羡慕、同情、忍笑……真是什么都有。

    陆启明刚要再问,那蓝衫师姐已经一脸恋恋不舍却动作飞快地把钥匙塞到陆启明手里,用极诚恳的语气道:“没有错,就是朝雾山南十六院,祝师弟好运!”

    ……

    落日余晖中,陆启明怀着“有哪里不太妙”的心情,再一次登上朝雾山。

    这种心情在他站在“南十六院”门口时达到了巅峰。

    武院最高一阶的学生与整体比确实不多,但是集中到一起后也绝对说不上少。特别是武院给这些大师兄大师姐们的住处都是一个大院子只住两人的标准,所以朝雾山上几乎没有空房。

    除了这里。

    陆启明走来路上经过了从南十二到南十五连续四个空院;而站在这里望远处看,更不难发现——南十七到南二十同样无人住。

    南十六院夹在空房子中间,幽幽散发着“万人辟易”的气势……

    这个院子之前已有一人住;不知这人是谁,能有如此威吓效果?

    对此,陆启明低头看了眼钥匙的造型,心中已有猜测。然后他开了院门,眼中闪过一抹震惊——

    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整洁干净有序!

    青石被切割成了精准的正方形铺在地面上,平行均匀的细缝如网格般铺满整个院落,墙壁、房角、亭柱、池塘等等一切都严格沿点线分布。每一格地砖都干净到了极致——就好像时间凝滞在了它们刚从石体上被切割下来的那一瞬。

    院落中也是有树的。

    陆启明等人见有的时候已然觉得那里的树已经足够对称,但跟这院子中的树相比,果真是小巫见大巫!那边的树还停留在树冠的形状修剪上,而这个院子……

    陆启明用精神力扫过之后,嘴角都不由抽了抽——连左右两棵树地下的根系都长得完全对称……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真是丧心病狂!

    对此,陆启明表示——

    简直没法更加心旷神怡了好么?!

    难道不知道他“析药十滴”中那九十九个装药液的瓶子摆放时连瓶盖的旋转位置都要保持一致么?或者忘记他当时一时兴起在顾之扬的院子里做的那一场烧烤的刀功?

    当之前他们在吐槽有周边环境时,陆启明心中其实已经充满了对那位设计者的赞叹敬佩之情——像这样井然有序的世界真是太美好了!只是考虑到陆明月悲愤的心情,他才十分友善地选择了保持沉默。

    没想到武院分给他的住处竟然这般符合他的审美。陆启明真心觉得,在这里呆的这一会儿,仿佛连修炼的效率都更快了两分。

    至于在南十六院同住的师兄的姓名,显然就是那对旁人“闻风丧胆”而对陆启明来说异常可爱的三个字——

    诸葛恪。

    陆启明愉快地走进院门,心中暗道:“不知是谁安排的,嗯,有必要好好感谢一下。”

    ……

    院长室,蹲在凳子上嗑瓜子的张大延忽觉鼻子一痒,接连打了两个大喷嚏。

    他伸手揪了揪衣袍,把原本左边歪的袍子拽成了右边歪,自言自语道:“邪门啊,怎么觉得有点儿冷?”

第六十八章 炼丹致富

    看来那传说中的诸葛师兄是偏向医药系的。陆启明打量着这里的各种布置,心中如是想到。

    外面能拆掉的园景全部改为了一个小型药田,里面栽种着一棵棵整齐排列的药材,培养手法专业。

    进入厅堂,不难发现诸葛恪根本没有在这里待客的打算——屋内原本的设施尽数被搬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几乎撑满了整个空间的大型装置,激活的阵法光芒流转。晶石制成的透明瓶管穿插相连,其中由药材萃取的各色液体一刻不停地流动翻滚着。

    陆启明扫了一眼,粗略辨别了几种成分,顿时有些懂了为何这院子外都没人敢住——这里面的东西有极大爆炸的可能,其后混成的毒杀伤力之大连小周天中了都要脱层皮……

    在日常居住的地方玩这种实验真的好么?陆启明叹气。他开始真诚地考虑是否需要在自己的房间设个保护阵法?或者还是搬到讲师的独立院子比较安全?

    他不禁微微摇头,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推开门。

    是以木质与石材为主置办的屋子。桌、柜、椅等的形状都很简单,是最基础的模样,没有做多余的装饰;不过每一种都根据不同木材的特质制造,让人感到服帖契合。灯具的材料是一种淡青色的凡玉,虽没有聚灵之用,但看上去冰凉安宁。

    桌案与书柜显得空旷。

    窗子是打开的。站在房间向外眺望,俯瞰山腰树木掩映的四座有旁人来人往;山风拂来,有草木清气。

    一切都看似如此清新正常,然而以陆启明凤族超凡的目力不难发现——上至窗帘杯垫中间枕头棉被下边打坐蒲团……其上的花纹针脚竟然都与整个院子的风格如出一辙!

    对比下午游览过的普通画风后,陆启明心中突然涌起了深深的怀疑——这……果真是中武制式的标配?

    陆启明一动不动在门边站了半晌,猛的伸手把门再度拉上,毅然转身,向相反方向的房间走去——定然是他走错了!罪过罪过!

    片刻后,见识过另一边“没有最夸张只有更夸张”的房间后,陆启明默默地回来了。

    他怀着复杂地心情望着布制品上细密而绝对平均的针脚,第一次有种拔脚就跑的冲动。

    这一瞬间,他忽然非常理解下午时候陆明月的侥幸心理,比如,他现在就很想确认一个重大的问题——

    那位诸葛师兄真的不是女扮男装?!

    ……

    “澄石,朱拂玉,青茧铁……”

    重新冷静下来。陆启明拉开椅子坐下,提笔开始列清单。

    在他力量大幅度增加之后,念慈刀对他来说就显得单薄了。但若是仅为了增加重量而回炉重炼,就太过小题大做;所以陆启明准备顺便将它改良一下。

    这个世界灵气充沛,人们的修为普遍很高,但是在炼丹、阵法、炼器等等这些方面的发展进度,比之陆启明前世的那个世界就显得差了许多;或者更谨慎来说——目前在中洲看,是这样。

    比如陆启明的这柄念慈刀,炼制时用的材料非常好,但是成品不过是五阶灵器——虽说在中洲已经足够珍贵,但是以陆启明的眼光看,原先材料的价值十成中至少有八成都没有充分利用。如果给陆启明足够的条件,他甚至能把念慈刀的品质提升到“法器”的范畴——当然,那需要的材料就贵重得太多太多,还是暂时不要考虑了……

    想到这里,陆启明笔尖一顿,回忆起前段时间在“壁上石窟”与张院长分别炼制“温青石”的比较。

    受温青石的特质所限,他当时以纯粹的炼丹手法实在做不到如张院长那般的速度。但是他后来想了一种方法将传统炼药术与丹道相结合,效果出人意料的好。于是陆启明在想,大约类似的方式也能应用到炼器一道?

    现在这个世界非常神奇,很多灵药灵果,在陆启明看来其实已经超出了“植物”的定义;而很多矿石、金属,竟然可以作为“药材”服用……这些都是他在之前那个世界中很难想象的事。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做一些新的尝试呢?

    陆启明回忆了一些灵植的特性,在纸的另一边用小字写了几个名字:“金石紫芝,骨竹,化碧草……”

    顿了顿,他又在下面添了句“需更多资料,需事先试验”。想着“壁上石窟”的那场医辩,陆启明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应该向张院长请教一下。

    写完“念慈刀”部分后,陆启明继续考虑布阵、符篆常用的材料。毕竟,总不能每次都就近用自己的血吧?他真还没有懒到那种地步……况且他前世有一句老话叫做“器道阵道不分家”,不用阵法谈什么炼器?

    另外还有他准备给林有致寄去的礼物,也是个以阵法为基础的小物件儿。他参照了她曾说过的创意以及已有的一些传送阵、通讯阵,现在已经有了粗略的模型。但能否成功还要再推敲、实践一二……

    想着这些,陆启明又在清单上写了长长一串灵材的名字。

    对了!还有周幼澄提起的古战场遗迹即将开启之事。

    古战场遗迹十分奇特,其中环境与外界截然不同,但又偏偏不是秘境。有大危险也有大机遇,是处极佳的修炼地。陆启明已经把消息传回了族中,而他自己也有额外的准备——所以又是很多很多材料……

    念及遗迹的特殊,陆启明很有些怀疑凤族的敛息术会不会一样失效;如果能集齐炼制敛息丹的药材就保险多了。可惜敛息丹需要的药材在中洲实在难得……姑且先记上吧。

    提及敛息丹,陆启明不由得再次想起了那个自称“宇文暄”的小女孩。

    在道院传送阵刚遇见的时候陆启明是没想太多;但之后,她的身形、姓氏、说话的习惯……种种。她并未刻意隐瞒,陆启明又哪有猜不到的?

    她既不挑明,陆启明也乐得装糊涂。只是——若仅仅是防止他再次遇见无法解决的危险,像她这样的人物,实在没必要亲自跟来吧?

    ……

    傍晚向夜幕的过渡快得仿佛只需几个眨眼的时间。

    陆启明点起桌案上的青玉灯,在清亮的光线下重新看了一遍刚写好的这几页纸,不禁长叹一声,抬手揉了揉眉心。

    缺钱啊!

    武院首名的那点奖励与这些材料的价值相比简直九牛一毛,连敛息丹的一株主药都买不起唉。

    陆启明只好再抽出一张新纸继续写;这次是一些低阶丹药需要的药材——考虑耗时最短,就只能采用“炼丹致富”的常用方法了。从前他与林有致合作多么方便,但这次只能自己来……或者找姚成象?还是直接拿去与武院换材料?

    不过这仍然是以后的事;目前最要紧的是——他要尽快找地方把炼药师的品级给考了。

    武院为避免灵材倒卖资源流失,有这样的规定——无论学生还是老师,每次大量兑换药材的时候,必须要有证明。证明的种类多种多样;相对而言“炼药师品级”反而是最方便快捷的。

    陆启明当下决定——就明天了。

    这时,自远处传来一声尖锐延长的声音,陆启明转身向窗外望去——

    深蓝的夜空中,忽有一道刺眼的明黄色光芒从山中某处直上云霄,再如烟花般绽开,却凝滞在高处长久不散。

    陆启明眉峰微挑——有人呼救?

第六十九章 师弟攻略

    制作身份令牌的晶玉是一类对修行者内力非常敏感的灵石。当遇到危险时,可以将内力以特定方式输入玉牌激活阵法,以此向四周传递求救信息。

    ——比如此刻正在天上闪烁着的明黄光晕。

    明黄色么?那便是小周天境的修行者就能解决的小状况;多半是某个武师不小心撞入高阶妖兽的领地了吧——在武院范围内的呼救十有八-九就是这种类型。

    陆启明起身走到窗前,饶有兴趣地望向那一处。

    限于“有周边禁止使用精神力大范围探查”的规定,陆启明只是简单看着。

    凤族的血脉在亲近自然的环境中原本就有天赋的敏锐感知,清晰程度虽远不如精神力——只能感受到大略的修为,但距离跨度上更佳,反而更适合此时用。

    在陆启明的感知中,几乎是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以那一点为中心就有十余个小周天境的修行者完全放开了自己的气势;距离之远近一目了然。

    紧接着,与中心点相隔最近的三位小周天第一时间便向求救者赶去;其余几位则很快收势,继续各自原本要做的事情。

    整个过程极为迅速有序,显然这一幕在武院中十分日常。窥一斑而知全豹,可见得中武的整体氛围如何了。陆启明微笑,然后关上了窗子。

    然而这注定不是一个安静祥和的夜晚——仅过了盏茶光景,又出现了新的状况。

    陆启明听着厅堂中传来的轻微爆响,头大。他叹了口气,起身去外面查看。

    诸葛恪设立的这个装置里不知放了多少奇怪的东西,只现在同时发生的变化都有十多处,相互联动之下,又是走的传统炼药术的体系——即使是陆启明也不可能看一眼就立刻搞定。

    耳边低低的炸响声绵延起伏并有迅速升高的趋势。为了避免住来的第一晚房子就被摧毁,陆启明选择采取一些特殊手段——比如找一下诸葛恪的试验计划?

    在诸葛恪这类人的房间中找东西实在是太简单。他桌案左右靠上位置各有一叠整整齐齐的纸,右边是空白新纸,而左边那叠写满字的——就是了。

    陆启明推开门,稍作犹豫还是没有走进去,只用精神力把左边那一叠轻轻托了出来,按顺序排列一串悬浮在空中。

    诸葛恪的字迹真与印刷的没什么区别。

    陆启明迅速看着,微觉惊讶。没想到诸葛恪看上去如此循规蹈矩的作风,做起研究来的思路竟然各种新奇且很有道理,很多方向是陆启明都没有考虑过的。

    只有一点……

    这个世界真的是灵材多得没处花么?陆启明感到仍然无法习惯人们如此奢侈阔绰的药材使用方式啊!

    当然,这只是玩笑话。灵材灵气自然都是越多越好,陆启明前世有很多新的设想,只可惜限于条件没有办法去做。到了这里,才终于有实现的可能;实在是一个美好的世界啊。

    陆启明仔细看着诸葛恪写的流程,心中了然自己方才是多虑了——即使陆启明将这堆东西放着不管,装置也不会真得爆炸,只是实验失败而已——对照诸葛恪完美主义的行事风格,本该是这样才对;如果时刻有摧毁屋子的风险,屋内的布置怎么会这么用心?外面更不可能种植什么珍贵的灵草了。

    不过陆启明依旧准备代诸葛恪续上实验的下一个步骤。

    看过这几页纸才知道,原来这个实验已经持续进行了两个月之久;若仅仅因为这一次没有及时照看而失败重来,未免太遗憾了。

    陆启明依照诸葛恪原先写好的设计,激活了北面第二个瓶子上的阵法,爆裂声瞬间平息;陆启明再次确认过没有任何问题,又看了下一个步骤是在明早进行。那时这位诸葛师兄定然已经回来,就不必他操心了……

    想到这里,陆启明微怔——结合房间的和实验的种种,诸葛恪显然是行事谨慎绝不出错的人。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忘记自己维持了两个月的实验呢?

    陆启明忽然想起之前天上明黄色的求救信号——莫非是因为救人?时间上来看,确实很有可能。

    陆启明眼神柔和了些。如果是这个原因,那么这位诸葛师兄人倒真是不错。

    他心念一动,空中散开的纸再次合拢对齐;而当精神力扫到后面的某一页时他顿时愕然——

    好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

    “备案一:如果师弟性情非常活泼开朗……”

    看到第一句陆启明就直接笑出了声——诸葛恪这到底是在写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难道是“师兄们如何应对新生参考指南”?好吧,就算他似乎是在武院负责很多事,但如此匪夷所思的细则真的也需要写吗?

    陆启明视线往后一扫,居然有整整十个——加起来的字数简直比实验的流程还要多……

    虽然知道干这样的事十分不合礼数,但陆启明真是两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类型的东西,实在忍不住好奇,于是愉快地继续看了下去。

    “论如何在师弟心中留下良好的初次印象一二三四……”

    “论可能出现的矛盾与解决方法一二三四……”

    “论如何说服师弟刻苦修行一二三四……”

    ……

    陆启明眨眨眼,暗叹这位简直是史上最友善的师兄啊,整个流程完全与炼药步骤一样充满学术气息,不但完整涵盖了衣食住行,还详尽严肃到令人发指——但为什么他笑得停不下来?

    “备案二:如果师弟性情桀骜不驯……”

    陆启明忍笑,轻咳两声。原来在师兄们心中,“师弟”竟然是如此难以对付的生物吗?他开始回忆在承渊宗时候的师弟师妹们——好像确实是这样啊,尤其是小师妹……

    他出神片刻,摇了摇头,继续看。

    “……既然师弟能被师父破格录为讲师,说明……”

    陆启明嘴角悠哉悠哉的笑意蓦地一僵。

    等等!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讲师”?!

    陆启明倒抽一口冷气——文中的“师弟”莫非指的是——

    他?!

    霎时,陆启明事不关己淡定围观的心境崩塌成碎片。

    当他再度将目光放在那些纸上,看着“师弟”“师弟”“师弟”后面的花式形容词们,只觉得头皮发麻,再也不能直视了。

    陆启明深吸一口气,压下满心无语之情,怀着侥幸的心情继续向下看,却越看脸色越黑。

    沉默半晌,陆启明低低咬牙道:“张院长!”

    收徒就收徒吧,但能不能直说?为什么要把说服他的任务分配到诸葛恪身上?居然还诽谤他什么“擅长惹祸”“十分懒惰”“狂妄自大”……结果让这位诸葛师兄如临大敌弄出整整十个备案!

    这都是什么人啊这!

    陆启明深深的感觉到,真是活得时间久了什么都可能见到……

    幸好这里不是黄金树秘境,否则他真怕自己手一抖,直接丢出团红莲业火把这些“师弟”“师弟”的纸烧得连灰都不剩。

    陆启明脸色阴晴不定地站了很久,一挥手用最快的速度把这一堆归回原位,转身就走。

    收拾东西走人,这院子没法住了。

    他要趁诸葛恪还没有回来之前赶快、立刻、现在就走!

    ……

    陆启明返回房间把刚才列的几页捞起来塞进青玉坠中,然后径直向院外走去。

    其实陆启明倒能理解诸葛恪的心情。比如前世时,他刚入承渊宗时也收到了师兄师姐们的热烈欢迎;而后来师父再收年龄更小的弟子时,他也一样会认真想着该怎样照顾师弟师妹才对……

    然而理解归理解——陆启明真诚地认为这位诸葛师兄非常需要冷静一段时间才能够正常交流。

    陆启明一瞬间就出了院门。

    他很想走偏僻的小道离开,但初来乍到实在不熟;而在居住区用精神力毫无疑问会被阵法发现,到时候反而更麻烦。

    只能祝愿一路上不会遇到诸葛恪了。陆启明默默地想着。

    但事情发生的规律往往是,越不想发生的事越来的飞快——

    陆启明还没走出几步,视野中就出现了一个非常对称的青年,正迈着均匀的步伐迎面走来。

    借助凤族超凡的目力,陆启明甚至能在如此黑暗的环境下看清他左右眉毛都是那样的整齐划一。

    即使陆启明从没有见过诸葛恪,但以这样形象出现的人……除了诸葛恪真没谁了。

    一瞬间陆启明差点凌空就画个“隐”字符出来。

    只能祝愿诸葛恪认不出他了。陆启明默默地想着。

    但事情发生的规律往往是,越不想发生的事越来的飞快——

    只见诸葛恪一眼就盯住了他,当即严肃道:“师弟,晚上好!”

    陆启明:“……晚上好。”

    诸葛恪举了举手里的一摞书,继续严肃道:“师弟,你的书我已经帮你领过了,你不用去了。”

    陆启明:“……”

第七十章 五品

    在朝雾山山巅的南北院中走动的都是红色学子服的师兄师姐;不过那种红色更偏暗些,显得内敛。于是一身鲜艳红袍的秦悦风依旧异常醒目。

    拂晓。陆启明向山下走时,正看见迎面走过来的秦悦风。

    “你还真在这儿啊!”秦悦风羡慕不已。如果仅论风景,朝雾山甚至比老师们住的地方还要更好些——这才是符合他期待的住处啊!

    陆启明点点头,简单表达了一下自己吃惊:“今天是怎么了?原来你也能起这么早。”

    “小声点小声点,”秦悦风四处一看没有人才舒了口气,“要是让女孩子听见多破坏我形象啊!虽然是师姐,也一样是女孩子。”

    陆启明一脸习以为常。

    秦悦风补充上一句:“本来能更早的——还不是因为绕到御守那儿白跑了一大段路么?刚刚碰到周幼澄那丫头说你住这儿,我还不太敢信……”

    “周幼澄?”陆启明眉峰微挑,“她这么快就知道了?”

    “这话问的,一听就知道大试排名你一眼都没看过吧?”秦悦风翻了个白眼,道:“她与你妹妹名次差不多,又都主修御守,所以显然邻房住呗。”

    “这样啊。”陆启明恍然。他确实没注意其他的名字。

    “不说她了,快来讲讲你朝雾的院子住得怎么样?”秦悦风兴趣盎然。

    陆启明神情一滞,顿时想起了不久前与诸葛恪“斗智斗勇”的种种。

    诸葛恪不知道陆启明已经不小心看了他写的那些东西,果然言行举止皆严格遵照他之前的流程严格执行——以至于他的每一次沉思、每一个动作、每一次说话时候,陆启明的眼前都会自动浮现一行印刷体的字与之相对应……

    这种感觉着实令人哭笑不得,陆启明只好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露出破绽——然而却不小心触发了诸葛恪“师弟十分冷淡”、“关爱师弟心理健康”等额外的系列篇……可以想象陆启明当时复杂的心情。

    简直比弱化姜忍冬那一式大周天伪境的攻击还心累。

    碰巧秦悦风这时候也在说:“你这状态怎么又不对了——莫非你又不知不觉跟姜忍冬打了一架?还是没吃早饭饿的?”

    早饭……陆启明神情复杂道:“吃过了。”真是一顿无比整齐的早饭,充满了正方体、长方体等规则形状。

    秦悦风一噎,把原本准备说的那句“我也没吃一起去啊”咽回去,惊奇道:“你居然自己做了早饭?”

    陆启明喃喃道:“不是我,是一个院子里的师兄。”

    “什么?!”秦悦风彻底震惊了,“怎么什么好事都给你撞上了!哪个师兄这么好连饭都管了?”

    陆启明苦笑不已。

    诸葛恪确实是真心实意对他好,而且做事效率高的很,昨晚只一会儿功夫就帮陆启明筛选了对他真正有价值的课程。但是诸葛恪完全是把他当作一个十七岁不到的少年对待,偏偏这一点陆启明还真没办法澄清……

    陆启明长叹一声,道:“这个以后再说……你这么早来找我是?”

    “对对,差点忘了。”秦悦风一拍脑袋,问道:“你是准备去器阁的吧?”

    大试的前十名都有灵器的奖励,但品级不同,而前三名更是允许自选。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有了各自的身份玉牌,去器阁挑选自是越早越好。

    陆启明道:“算是吧。先去药盟在这儿的分部考个炼药师品级,然后再……”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秦悦风眼睛登时亮了,喜道:“炼药师考试?有趣有趣,我还没见过,快走咱们现在就去!”

    陆启明默然片刻,没好气道:“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秦悦风总算再次想起了自己的来意,道:“本少那张欠条呢?你还放着没?”

    欠条?反正陆启明所有的东西都在青玉坠中,好说。他心念一动,秦悦风写给他的欠条就被移了出来;不过以陆启明平均速度之快,外面看时还真分不清“凭空出现”与“从袖中取出”有何差别。

    秦悦风自然也没仔细注意,只看着陆启明不假思索就把欠条拿出来,顿时脚下一个趔趄,无语道:“你你你还真随身拿着啊?”调整了一下表情,他拿出自己的身份玉牌,继续道:“你不是要去器阁呢?正好把我那一份一起领了,算把这欠条销了。”

    陆启明笑:“这么认真?”

    秦悦风立即道:“废话,本少向来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口头的话都不会忘,更何况白纸黑字?你不答应是不是?那可不行,你这次若不应、那以后等本少赢你东西的时候岂不是也不好意思向你讨要了?而且……”

    陆启明耐心听完了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一大通话,然后从他手中把刻了“秦悦风”三字的身份玉牌抽出来,又把欠条塞给他,微笑道:“悦风,你真想多了。”

    秦悦风:“……无耻!”

    陆启明摊手,叹气道:“要求真高,答应了居然也被骂,啧。”

    秦悦风:“……”

    陆启明想了想,忽然出手把秦悦风的玄冥八卦剑抽了出来。

    秦悦风已然十分习惯陆启明时不时莫名其妙做一些事了,眼都没眨一下,只喃喃道:“你这是跟我这柄剑卯上了是吧?还非它不要了?”

    陆启明没出声,很认真全面地把剑翻来覆去看了半晌,然后递还给他,笑道:“这剑底子也好。等我修为回到小周天的时候,给你这柄剑上添些东西。”

    秦悦风一怔,反手把剑唰一声收回剑鞘,哼哼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你连炼器也会?”

    陆启明摇头叹道:“我对秦家的情报系统表示担忧。”

    秦悦风再次气结。他开始反省一个严肃的问题——这个人话这么少为什么他还是每次都说不过他?!

    但是秦悦风毕竟是一个思维方式非常灵活且擅长为自己节省力气的人。他很快问道:“炼药师品级……你准备考几品?”

    这等转移话题的效率让陆启明也不禁愣了一下,然后如实道:“四品。”

    “四品?!”秦悦风惊。虽然他没学过炼药,但也知道炼制四品的药剂需要至少小周天的内力。如果说陆启明修为跌落之前能够有四品的水平,秦悦风是相信的;但现在他修为还没恢复,四品没问题?

    陆启明点头道:“用丹道的方式炼制药剂,就可以。”他没有隐瞒自己懂丹道的事。之后相处的日子多了,他们知道也不过是早晚的事;何况本来也没有遮掩的必要。

    炼丹对精神力的倚重远远大于内力,所以他才能做到以目前的修为炼制四品药剂。至于过程——他用的丹诀远比人们想象的模样简朴得多,只要不是张院长那等眼力,根本分辨不出他用的是丹道还是传统炼药术。

    秦悦风却是忍不住再次大惊小怪了一把;而他想到的还要更多——既然陆启明用炼丹的方法,武师就能炼制四品药剂;那么他从前还在小周天时候,岂不是能五品了?!

    五品。

    想到这两个字代表的含义和地位,秦悦风忍不住抽了口凉气。然后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你不要告诉我,去年拍卖会那三枚‘真灵企谒丹’……其实就是你炼的?!”

    陆启明道:“你别听有致她乱说,那丹药名字是‘青灵丹’。”

    秦悦风啧啧道:“还真是……行啊你,真够深藏不露的——咦,那你岂不是至少有,多少来着,两千多万筹?!大财主啊!”

    “早没了,现在还倒欠了有致两千多万。”陆启明无奈。

    秦悦风幸灾乐祸笑起来:“这么能花?来,讲讲。”

    陆启明瞥他一眼,“你以为我话跟你一样多?”

    ……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到了医药系主山山脚下的一栋小竹楼,便是药盟在中武设立的小型分部了。

第七十一章 竹楼中的少女

    竹制三层小筑,简简单单,与环绕四周的青翠竹林相融洽,直至走到近前才能分辨清楚。

    四方檐角下挂着串风铃,摇曳时响声轻灵;其中一支还别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山溪汩汩绕楼而过。

    陆启明与秦悦风不约而同慢下脚步。

    竹楼安静秀气,更像是哪一位女子的隐秘居所,周围连一处文字指示也找不到。若不是空气中熟悉的草药香气实在明显,陆启明两人定然已掉头走了。

    附近并无其他建筑,再联系昨晚诸葛恪所说的位置,那所谓的药盟分部多半就是这里了。不过即使这样,天色才刚蒙蒙亮,竹楼门窗又都紧紧闭着,着实让人不好打扰。

    楼内倒是有人的,是一个小武师;陆启明与秦悦风都能感知到。但不知为何,那武师此刻就贴着门站,一动不动。看来那人是听到他们走近的动静,却选择没开门。

    陆启明二人对视一眼,猜测屋里的那小武师十有八-九是位姑娘。万一人家刚起床不久还没打理好自己,那多尴尬?这样一想,两个人同时转身原路返回——还是先去器阁再说吧。

    没想,两人还没走出十几步,就听见后面的门砰一声猛然打开。然后又没动静了。

    好生奇怪。陆启明二人同时回头望去。

    果然是个姑娘。白衣裙,年纪大约与陆子祺相仿;眉目平凡也素净,令人看了觉得舒适。眼睛晶亮清澈,像森林中的小鹿。

    她此时正一脸“我惊呆了”的表情抓着门站在原地。

    秦悦风扇子一展,侧头对陆启明低声笑道:“这位姑娘是被刚才自己开门的声音吓到了。”

    他声音虽小,但那白衣少女也有武师的修为,距离这么近怎会听不到?当即脸庞大红,好不容易准备说的话瞬间忘光。

    陆启明无奈地看了秦悦风一眼——他刚刚那句话不是故意的才怪!这个人明显又一次犯了“见到妙龄少女就要花式逗弄”的老毛病。

    还是得他上。陆启明轻咳一声,正要开口相问以确定地点;然而那白衣少女这次却比谁都快,急促说道:“请进!请快进——啊不是,是进快……嗯?”

    陆启明与秦悦风:“……”

    这姑娘怎么紧张成这样?

    他们两个自然无法体会到董樱樱心中无与伦比的窘迫之情。

    她生来性子就内向,又自幼随着师父独居,几乎没有独自与陌生人交流的经历。结果昨天师父忽然有急事离开了;这便罢了——师父居然让她暂时负责炼药师的考核!

    董樱樱听到这句话时正在尝试四品药剂的炼制;当场炸炉。

    她昨夜吓得一晚上没睡着,就是祈祷着这几天千万不要有炼药师来这里考品级——没想到才第一天,这么一大早就立刻有人来!还是两个男的!

    要知道,因为师父出题难度太高的原因,中武几乎没有人会来这里考。他们都是宁肯走很远的路去别的分部,也不会来这里。自己运气怎么会这么差啊……

    董樱樱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一听见响动就紧张兮兮地贴在门后,犹豫了好久要不要装作自己不在。但她实在做不出“辜负师父重托”这种事,再害怕也硬着头皮开了门;结果激动过度闹了一连串笑话……

    她又想关门了;可惜现在自己已经被他们看到,想假装不在也来不及了。

    溪水两边,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

    呆在分部的是这样小白花一样的姑娘,不知今天品级之事靠不靠谱……

    陆启明在心中默默叹气,还是决定问一些简单的问题缓解一下她的紧张情绪:“姑娘,这里是药盟在武院的分部吗?”

    董樱樱果然大松一口气,这个好回答!于是她答道:“是。”

    陆启明眨了下眼,再问:“那现在可以审核品级吗?”

    果然是审核品级……董樱樱心中最后的侥幸破碎了。她苦着脸道:“可以。”

    此时她也缓过了劲儿,终于做出了正常的反应。她向门侧稍退一步让出位置,道:“二位先请进吧。”

    进了竹楼,陆启明、秦悦风二人都觉得——这里更不像什么药盟分部了!分明是人家小姑娘家自己住的屋子嘛!在这充满女子生活气息的空间中,他们简直不好下脚了,心中都是同一个问题——真是这里?住的地方整日里人来人往的,真的合适?

    他们初到中武,董樱樱的师父又恰好不在,所以自然不知平时这里根本没人来。陆启明询问的人若不是诸葛恪,还真不一定能问到地址。

    董樱樱却毫无“在家里审核品级不合适”这种意识,带着两人就往楼上走去;而她走了几步,忽然停住脚步,紧张道:“对了,今天是,是我……审核品级,可以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若非陆启明二人耳力不凡,根本别想听清。

    陆启明倒没什么,微笑点头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不不是‘姑娘’,”没想到董樱樱又手足无措起来,不好意思道:“我叫董樱樱,叫我‘小樱’就可以了,我师父就这样叫的。”

    陆启明与秦悦风也分别简单介绍了自己。他们交换了一下眼色,明白这女孩的程度根本不是“涉世未深”一词足以形容的。一般对女子来说,被陌生人直接称呼昵称才会不自在吧?结果她倒好,刚好反了。

    董樱樱将二人带到上层的一个炼药室中——看到这里,才终于有了些“正规”的气息。

    进门左手边的那面墙下足足摆了十几个形状各异的药鼎。董樱樱小跑过去把最边缘那个最干净的药鼎搬到中央;其实它本应该是灰尘最多的那一个——还是董樱樱昨晚失眠爬起来刚刷洗的。

    直至此时,董樱樱才想起问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陆公子、秦公子,你们要考哪一品级?”

    秦悦风立刻后退一步,指了指陆启明,示意要考的只有他一个。

    只有一人!董樱樱开心不已。

    然后陆启明道:“四品。”

    “四品?!”董樱樱小脸登时白了,声音先是因惊吓而尖细,然后迅速弱下来:“但但但我只有三品啊……”

    秦悦风不由惊咦了一声,“你已经三品了!”

    炼药师的品级可比修为难提升多了。术修的话或许勉强能做到修为与品级相平,但武修的炼药师想同步几乎毫无可能——没看天才如姜氏姜雪茶,不也是修为到了大周天,炼药师品级还在四品徘徊么?

    尽管三品的难度无法与四、五品相比,但董樱樱能以武修武师的修为达到三品,绝对算万中无一的卓绝资质。

    董樱樱一看就是不会说假话的人,所以秦悦风只是赞叹了一句;但董樱樱却误以为他不信,当即扭头就跑,喊都喊不住。

    在陆启明与秦悦风无奈对望时,她又跑了回来,把一份正式文书和一枚戒指双手捧给他们看,以示自己的品级真没错。

    陆启明二人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姑娘,明明是她考核别人,结果一身被考核的气质。

    不过陆启明的目光在那枚戒指上多停驻了片刻。

    戒指造型古朴沉静,男女皆宜,中央镶嵌着一颗灵气流蕴的紫水晶,在光线下看时能见到其中隐刻的药盟标志。

    只要有正式品级的炼药师都会得到一枚对应各自精神印记的戒指。不过一二品的紫水晶只是象征身份的凡物,从三品往上用的材质才真正对炼药有增益——能够令佩戴者心境平和、注意力更加集中,亦对精神力有一定增幅。

    看到董樱樱这枚戒指,陆启明才记起五品炼药师的戒指就会有储物功能。但考五品的念头在脑海只一晃过后就被否定;还是再谨慎些吧。

    董樱樱这边,想起就算证明自己确实有三品然而依旧没什么用这一事实后,更加沮丧。

    陆启明过去一直没有考品级的打算,所以对其中规则并不了解,当下奇道:“品级的考核,难道不是依据题目炼制出相应等级的药剂就可以了吗?”

    董樱樱摇头道:“这只是条件之一,还需要至少同品级的药盟正式成员在一旁看着才行。”

    陆启明微微皱眉。诸葛恪之前是说过这里可以考四品的;如果只有三品,他准备兑换的材料有大部分都只能用更麻烦的方法了。

    董樱樱愧疚道:“都怪我品级太低……我不知道师父她什么时候回来,这可怎么办?”

    她想了半天,忽然一拍脑袋,喜道:“有了!陆公子,我可以用留影石把你炼制药剂的过程录下来传给总部啊!四品的话,已经达到送给总部审核的最低要求了呢。而且也很快,最多一天就好了。”

    药盟总部?陆启明微微苦笑,他之前决定不考五品的原因就是这个。

    中洲与神域关联的势力可不止武院一个;其中最常见的就是药盟,而且其历史可远比道院久远多了。

    如今的炼药师走到哪里都受人敬畏,但在远古时期可不是这样,炼药师的能力使人人受益,却大多没有相匹配的自保能力,处境极其艰难——直到药盟出现。

    药盟曾经盛极一时;然而随着炼药术的发展,以炼药为主的门派宗族层出不穷;药盟却因人数太多也太杂,渐渐失去了绝对的主导地位。

    若按常规发展,药盟本是注定要被淘汰的。但是当时的药盟盟主另辟蹊径,在药盟的至高地位尚未完全坍塌的时候,以“公正性”与“统一品级标准”为名,主动邀请以茯苓古地为代表的几大医药偏向的势力在药盟兼任席位。

    如此,“庞杂”二字反而成了药盟的优势。

    不过这样一来,药盟自然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巨大却松散的组织;但它却真正成为了衡量炼药师最权威的标准象征。整个药盟以另一种形式顺利存活下来,直到现今。

    “药盟总部在神域”这点倒也罢了,重点是总部中多的是神域各大势力的人。

    陆启明不久前才在黄金树秘境中折腾出那么大动静,就算猜到了些宇文暄的身份,也不敢让自己的影像就这么大剌剌送到神域去啊。

    现在看来,只有另想方法了;或者期盼这位董小姑娘的师父回来。

    陆启明委婉地向董樱樱说明了自己的意思,然后就见这孩子再次脸红了。

    董樱樱虽然很少与外人打交道,但是却是个非常有礼貌的好姑娘。她最怕因为自己的原因给别人造成麻烦——这一次的事,在她看来就是因为自己品级太低,既没有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又给那么温和亲切的陆公子造成困扰,简直从小到大都没有这么愧疚过……

    她一咬牙,猛然抬头道:“能不能这样——我先把四品的文书给陆公子你,但是戒指的话……能不能等师父回来看过药剂,才往总部递交申请?”

    陆启明一怔,居然这么好?!

    他确实急用,自然不会矫情,当即笑道:“求之不得。”

    董樱樱舒了一口气,脸上扬起轻松灿烂的笑容,喜道:“陆公子你人太好了!我现在就去拿文书!”

    在一边儿站着看完全程的秦悦风目瞪口呆——陆启明这人的运气能好到这份儿上?连这种傻姑娘都遇的到?

    “等等。”陆启明却再次叫住她。

    董樱樱又是一脸惊吓地回头看他,难道不行?

    陆启明无奈道:“不如……先炼药?”

    董樱樱低呼一声,不好意思地笑笑,她真忘了……

    她又连忙踮起脚尖到书柜旁把最上格的一叠纸抽出来——这是师父选好的四品考核的题目。她翻看着二十余不同的药剂,暗暗想着,“陆公子这么好说话,我得给他找一个最简单的才行啊。”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141/ 第一时间欣赏大道问鼎最新章节! 作者:杜醒所写的《大道问鼎》为转载作品,大道问鼎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大道问鼎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大道问鼎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大道问鼎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大道问鼎介绍:
他的存在即原罪,他的生命即掠夺,他的到来即战争。但我们仍然真诚地感激。因为他是旧时代的变革者,他是最终的正确,他是这个时代一切光明的最高启示。——《莲世界大道问鼎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道问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道问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