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去野凉
龙王主殿巍峨如峰,煌煌然不可言。又不失细处雕琢,让人恍然以为跌入鬼斧天工的金箔仙境。
主殿中内院有一株遮天蔽日的巨大珊瑚,闻名神域,有名“万衍”。
“衍”字为万年纪元。万衍珊瑚虽不可能真存在了一万个衍纪那么久,但它的寿命也已经比这座龙宫更加悠长了。
三个衍纪之前,这株珊瑚的体积还整整是龙宫的十倍;此后逐年凝练,直到如今,变为仅仅覆盖内院的这般大小。这却是天大的好事——待得万衍珊瑚齐人高的那日,它将化为人形,坐地升仙。
外面真正的万衍珊瑚早已生灵,感念龙族无数岁月的照拂,时刻护卫着龙族安危;而秘境之中的,则只是无意识的静物化规则,才有了让陆启明等人借树洞藏身的可能。
即使秘境之中的事物都失了原本颜色,此处仍有诸多美妙。万衍珊瑚是天生地养的灵物,真正的集日月之精华,是无比亲近世界本源的存在。
陆启明背靠珊瑚树坐着,周围皆是仙灵之气,五行自然汇聚如泉,馥雅缥缈的香气萦绕鼻尖。微风流动,经过珊瑚树大小不一的细密空隙,却毫无喑哑风声,只有叮咚清悦的天然小曲沁人心脾。
此情此景,真真只欠了美酒一壶。
陆启明想起之前与谢云渡准备埋的那坛酒;风暴刚起时,他隐约看见那中年人掀起的沙土恰好把那一坛盖在了地下,若是好运没有碎,那倒算是歪打正着了。
想到此处,陆启明眼前忽热多出了一只晃来晃去的手。
谢云渡惊奇道:“都什么时候了,七哥你还真有闲心发呆?”
陆启明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他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就你一个闲人吧?好好坐着别说话。”
“真理啊……”谢云渡喃喃道,“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啊……”
陆启明努力劝说自己,要宽容。不然他真担心自己不小心手抖丢出团红莲业火,从此还世上一个清净。
这一路上,他可不像老虎背上的谢云渡那般轻松——跟一群肉身力量比他还强的真龙玩追逐战是说笑的么?更不用说他还要时刻计算路径。这类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但换成龙族的力量与速度后,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但这一中断,一切就又要推倒重算……陆启明叹了口气,看谢云渡道:“你是自己说负责找传送阵的位置……现在呢?”
谢云渡原本试图依靠神域惯用的建筑方式推测传送阵的可能所在,谁知道龙族这么……不走寻常路?谢云渡顾左右而言他:“七哥,我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我知道,”陆启明看了眼老白空空荡荡什么包袱都不见了的虎背,道:“没灵石,对吧?”
谢云渡答了一个“对”字。
想要开启传送阵,必须要有足够的能量,最常用的就是灵石——每个传送阵都有专门设置的灵石嵌槽。然而灵石这东西,陆启明自然是没有的;谢云渡原先有,现在也没有了。
“所以——”谢云渡的尾音拖长。
陆启明微笑接道,“所以请你坐远一点。”
又到了炼丹的时间了。
……
暂且回到不久之前——
秘境龙宫之中,并非所有的龙都去追陆启明了,还是有一些“超然物外”的;比如眼下这个。
闷闷的嘀咕声不间断地从鼓鼓囊囊的被子下面传来。
“到这儿了……咦居然能跑进‘灵耀’!还不赖嘛。”
“哈哈哈三个笨蛋,十一王叔就在那个殿里……”
“这儿啊……不过秘境里面什么用也没。”
“啊千万别进去!”他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半晌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你们要是自己找对了,那还有本太子什么事?”原来他之前不知透过了什么东西,看到了陆启明三个差一点就找对了地方,但最后还是错过了。
大棉被下面,是一个粉雕玉琢、模样喜人的小奶娃;乍一看就是人类二三岁的孩童,但从他头上的两只小角和后面摇摆的尾巴不难看出另有端倪。龙族最以血脉为尊,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封出个这么小的太子了。
小太子此时正用被子牢牢蒙住全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一个散布着许多光点的方正玉盘。玉盘原本是有个极风雅的名字;可惜小太子永远记不住。他只说得出大家最常用的叫法——“小龙宫”。仔细看来,“小龙宫”分明是龙宫缩小了千万倍的模样,顾名思义,自然好记。
小龙宫与龙宫整体同步关联;掌握了玉盘,不但龙宫的布局尽收眼底,更能看出所有生命的所在——除了个别修为通天的大人物——陆启明谢云渡他们自不在此列。
小太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小龙宫”中代表陆启明三个的光点,脸上神情愈发激动,他不停地喃喃道:“往这儿、往这儿、往这儿……”他尾巴啪地一甩,兴奋道:“对对对来吧!让本太子拯救你们!”
小太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委屈。
他天赋在那儿放着,触动了点水规则的边儿有什么好惊喜的?可那是天生的,完全不是他聪明……可惜父王不听他说,强行把他送到这无聊透顶的黄金树秘境里,还说什么感悟规则要从小龙抓起——他都气哭了——他又不是那些人族天才,怎么可能领悟出东西?可他自己又跑不了……
但是现在,小太子终于看到希望了。他夸张地阴险一笑,蹑手蹑脚从被子底下钻出来,猫着腰往陆启明他们的位置溜去。
……
陆启明早就有这个打算。
通过炼丹的方式将各种东西的能量糅合起来,再捏成灵石的形状,效果一样能相抵;顺手的话甚至还能加一个小阵法,在传送阵上动些手脚。
陆启明一路上已经顺道拔了不少合用的药材,虽然还缺了一些——不过这里多的是现成的。
他环视一圈,一抬手,手心红莲业火一燎,直接掰了一小块珊瑚下来。
这直叫谢云渡瞠目结舌——怎么可能?!万衍珊瑚通体凝练无比,何等坚固?谢云渡自认,就算他立刻恢复真力,再加上全部精神力,用极品法器可劲儿地砍,都不一定能砍出一道豁口来。
陆启明在他问之前快速道:“这一截本来就是断的。”
谢云渡一点儿不信地翻了个白眼;但他向来在只在小地方烦人,大麻烦则知趣避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在乎。他看着陆启明把各种东西摆了一地,后知后觉惊道:“你……会炼丹?”
什么时候凤族也能掌握炼丹了?谢云渡转眼想到陆启明可怕的计算能力,一时间更是无言——这不都是凤族不擅长的事么?
陆启明用刚学没多久的规则召出一团普通的火焰,把一株秘境特色的金色的紫草丢进去,专心致志看着变化——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在不用精神力的情况下炼丹,得谨慎一点。
好在规则世界中,所运用的规则也是随心意同时变化的——紫草顺利被炼化为一团闪耀金色光辉的透明液体。
之前收集的各种药草快速消失。
陆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尖一错,丢了几滴血液进去;他是准备在里面勾出一个凝结符——延长传送阵使用后的恢复时间。
看到这一幕的谢云渡哈哈大笑道:“你居然用自己做材料?”虽然龙凤两族的血液珍贵人尽皆知,但是会炼丹的人族不敢拿他们的血液,而两族自身又是出了名的不擅长炼丹炼器这类精细活儿。而现在,他却见到了一个会自己炼丹的凤族,让他大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启明微笑道:“其实……用你的也是可以的。”
谢云渡大奇,追问。
陆启明静静道:“我大约算了一下,用你的血,拿来一千零七十三倍,也能凑合。”
谢云渡干笑着挪到了另外一个树洞。
陆启明笑笑,把火焰换成红莲,又将那一截珊瑚迅速丢了进去。
……
神域中部,再偏东南的地方,有一座很有名的城市,叫做“野凉”。无论秘境内外,野凉城都十分热闹,聚集了数不清的年轻人,只因她的特殊性——
野凉本就是秘境的入口之一,又有道院固化的出口,人流量自不会小;同时,在秘境中的野凉城正中央,就生着一株巨大的黄金树。
所有显示榜单的大型黄金树,包括陆启明他们曾遇到的那一棵,都对于列入潜力榜中的修行者格外友善——只要处在这些黄金树覆盖的范围,潜力榜就会受到保护——其余的修行者对潜力者的任何规则、物理攻击,都会被黄金树吸收;只有同为潜力者的对手,才能在黄金树中不受拘束的交战。
陆启明三个都属于潜力者,而绝大多数龙族却不是;再加上通往外界的固化出口,野凉城自然便成了陆启明最理想的传送之地。
目的地有了,能量丹也有了,可是传送阵在哪里呢?
这时,陆启明三个听到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本太子带你们去!”
第二十一章 去野凉
龙王主殿巍峨如峰,煌煌然不可言。又不失细处雕琢,让人恍然以为跌入鬼斧天工的金箔仙境。
主殿中内院有一株遮天蔽日的巨大珊瑚,闻名神域,有名“万衍”。
“衍”字为万年纪元。万衍珊瑚虽不可能真存在了一万个衍纪那么久,但它的寿命也已经比这座龙宫更加悠长了。
三个衍纪之前,这株珊瑚的体积还整整是龙宫的十倍;此后逐年凝练,直到如今,变为仅仅覆盖内院的这般大小。这却是天大的好事——待得万衍珊瑚齐人高的那日,它将化为人形,坐地升仙。
外面真正的万衍珊瑚早已生灵,感念龙族无数岁月的照拂,时刻护卫着龙族安危;而秘境之中的,则只是无意识的静物化规则,才有了让陆启明等人借树洞藏身的可能。
即使秘境之中的事物都失了原本颜色,此处仍有诸多美妙。万衍珊瑚是天生地养的灵物,真正的集日月之精华,是无比亲近世界本源的存在。
陆启明背靠珊瑚树坐着,周围皆是仙灵之气,五行自然汇聚如泉,馥雅缥缈的香气萦绕鼻尖。微风流动,经过珊瑚树大小不一的细密空隙,却毫无喑哑风声,只有叮咚清悦的天然小曲沁人心脾。
此情此景,真真只欠了美酒一壶。
陆启明想起之前与谢云渡准备埋的那坛酒;风暴刚起时,他隐约看见那中年人掀起的沙土恰好把那一坛盖在了地下,若是好运没有碎,那倒算是歪打正着了。
想到此处,陆启明眼前忽热多出了一只晃来晃去的手。
谢云渡惊奇道:“都什么时候了,七哥你还真有闲心发呆?”
陆启明干脆闭上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他摆了摆手,没好气道:“就你一个闲人吧?好好坐着别说话。”
“真理啊……”谢云渡喃喃道,“本来就是我一个‘人’啊……”
陆启明努力劝说自己,要宽容。不然他真担心自己不小心手抖丢出团红莲业火,从此还世上一个清净。
这一路上,他可不像老虎背上的谢云渡那般轻松——跟一群肉身力量比他还强的真龙玩追逐战是说笑的么?更不用说他还要时刻计算路径。这类事他以前也不是没做过,但换成龙族的力量与速度后,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
但这一中断,一切就又要推倒重算……陆启明叹了口气,看谢云渡道:“你是自己说负责找传送阵的位置……现在呢?”
谢云渡原本试图依靠神域惯用的建筑方式推测传送阵的可能所在,谁知道龙族这么……不走寻常路?谢云渡顾左右而言他:“七哥,我又发现了一个新问题……”
“我知道,”陆启明看了眼老白空空荡荡什么包袱都不见了的虎背,道:“没灵石,对吧?”
谢云渡答了一个“对”字。
想要开启传送阵,必须要有足够的能量,最常用的就是灵石——每个传送阵都有专门设置的灵石嵌槽。然而灵石这东西,陆启明自然是没有的;谢云渡原先有,现在也没有了。
“所以——”谢云渡的尾音拖长。
陆启明微笑接道,“所以请你坐远一点。”
又到了炼丹的时间了。
……
暂且回到不久之前——
秘境龙宫之中,并非所有的龙都去追陆启明了,还是有一些“超然物外”的;比如眼下这个。
闷闷的嘀咕声不间断地从鼓鼓囊囊的被子下面传来。
“到这儿了……咦居然能跑进‘灵耀’!还不赖嘛。”
“哈哈哈三个笨蛋,十一王叔就在那个殿里……”
“这儿啊……不过秘境里面什么用也没。”
“啊千万别进去!”他的声音陡然紧张起来,半晌舒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你们要是自己找对了,那还有本太子什么事?”原来他之前不知透过了什么东西,看到了陆启明三个差一点就找对了地方,但最后还是错过了。
大棉被下面,是一个粉雕玉琢、模样喜人的小奶娃;乍一看就是人类二三岁的孩童,但从他头上的两只小角和后面摇摆的尾巴不难看出另有端倪。龙族最以血脉为尊,便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封出个这么小的太子了。
小太子此时正用被子牢牢蒙住全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住一个散布着许多光点的方正玉盘。玉盘原本是有个极风雅的名字;可惜小太子永远记不住。他只说得出大家最常用的叫法——“小龙宫”。仔细看来,“小龙宫”分明是龙宫缩小了千万倍的模样,顾名思义,自然好记。
小龙宫与龙宫整体同步关联;掌握了玉盘,不但龙宫的布局尽收眼底,更能看出所有生命的所在——除了个别修为通天的大人物——陆启明谢云渡他们自不在此列。
小太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小龙宫”中代表陆启明三个的光点,脸上神情愈发激动,他不停地喃喃道:“往这儿、往这儿、往这儿……”他尾巴啪地一甩,兴奋道:“对对对来吧!让本太子拯救你们!”
小太子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十分委屈。
他天赋在那儿放着,触动了点水规则的边儿有什么好惊喜的?可那是天生的,完全不是他聪明……可惜父王不听他说,强行把他送到这无聊透顶的黄金树秘境里,还说什么感悟规则要从小龙抓起——他都气哭了——他又不是那些人族天才,怎么可能领悟出东西?可他自己又跑不了……
但是现在,小太子终于看到希望了。他夸张地阴险一笑,蹑手蹑脚从被子底下钻出来,猫着腰往陆启明他们的位置溜去。
……
陆启明早就有这个打算。
通过炼丹的方式将各种东西的能量糅合起来,再捏成灵石的形状,效果一样能相抵;顺手的话甚至还能加一个小阵法,在传送阵上动些手脚。
陆启明一路上已经顺道拔了不少合用的药材,虽然还缺了一些——不过这里多的是现成的。
他环视一圈,一抬手,手心红莲业火一燎,直接掰了一小块珊瑚下来。
这直叫谢云渡瞠目结舌——怎么可能?!万衍珊瑚通体凝练无比,何等坚固?谢云渡自认,就算他立刻恢复真力,再加上全部精神力,用极品法器可劲儿地砍,都不一定能砍出一道豁口来。
陆启明在他问之前快速道:“这一截本来就是断的。”
谢云渡一点儿不信地翻了个白眼;但他向来在只在小地方烦人,大麻烦则知趣避开——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根本不在乎。他看着陆启明把各种东西摆了一地,后知后觉惊道:“你……会炼丹?”
什么时候凤族也能掌握炼丹了?谢云渡转眼想到陆启明可怕的计算能力,一时间更是无言——这不都是凤族不擅长的事么?
陆启明用刚学没多久的规则召出一团普通的火焰,把一株秘境特色的金色的紫草丢进去,专心致志看着变化——他还是第一次尝试在不用精神力的情况下炼丹,得谨慎一点。
好在规则世界中,所运用的规则也是随心意同时变化的——紫草顺利被炼化为一团闪耀金色光辉的透明液体。
之前收集的各种药草快速消失。
陆启明犹豫了一下,还是指尖一错,丢了几滴血液进去;他是准备在里面勾出一个凝结符——延长传送阵使用后的恢复时间。
看到这一幕的谢云渡哈哈大笑道:“你居然用自己做材料?”虽然龙凤两族的血液珍贵人尽皆知,但是会炼丹的人族不敢拿他们的血液,而两族自身又是出了名的不擅长炼丹炼器这类精细活儿。而现在,他却见到了一个会自己炼丹的凤族,让他大赞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陆启明微笑道:“其实……用你的也是可以的。”
谢云渡大奇,追问。
陆启明静静道:“我大约算了一下,用你的血,拿来一千零七十三倍,也能凑合。”
谢云渡干笑着挪到了另外一个树洞。
陆启明笑笑,把火焰换成红莲,又将那一截珊瑚迅速丢了进去。
……
神域中部,再偏东南的地方,有一座很有名的城市,叫做“野凉”。无论秘境内外,野凉城都十分热闹,聚集了数不清的年轻人,只因她的特殊性——
野凉本就是秘境的入口之一,又有道院固化的出口,人流量自不会小;同时,在秘境中的野凉城正中央,就生着一株巨大的黄金树。
所有显示榜单的大型黄金树,包括陆启明他们曾遇到的那一棵,都对于列入潜力榜中的修行者格外友善——只要处在这些黄金树覆盖的范围,潜力榜就会受到保护——其余的修行者对潜力者的任何规则、物理攻击,都会被黄金树吸收;只有同为潜力者的对手,才能在黄金树中不受拘束的交战。
陆启明三个都属于潜力者,而绝大多数龙族却不是;再加上通往外界的固化出口,野凉城自然便成了陆启明最理想的传送之地。
目的地有了,能量丹也有了,可是传送阵在哪里呢?
这时,陆启明三个听到了一道奶声奶气的声音:
“本太子带你们去!”
第二十二章 临江,观灯,吃寒宵(一)
去往野凉的传送阵前面,有一道倩影早已等候多时。
深蓝色盔甲边角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微光,红缨长枪杀气逼人;矫健而美丽的安澜公主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她目光停留在老白肚子下面若隐若现的龙尾上,怒意立显,冷硬道:“我的太子殿下,你是准备干什么?”
龙族小太子吓得使劲儿往不显眼的角落里缩,心中急得火烧火燎——真生气了!这下可怎么办?
他原先的计划是——他发发善心、给那三个倒霉蛋带路,前提是他们必须要答应把他一起带上——等到出了龙宫,那可就天高任龙飞,谁也管不了他了——可怎想到,龙安澜早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龙安澜虽然是后来册封的公主,但地位可一点不差;在小太子心里面,也跟亲姐姐没区别。再加上龙安澜面冷心冷可是出了名的,积威甚重,第一回对小太子发火,把他吓得差点没直接反悔回床上躺着。
但眼看离“脱离苦海”只差了一步,真让小太子取舍不得;这时,他忽然灵光一闪,一边佩服自己的机智,一边挤出眼泪,跳出来叫道:“本太子是被他们劫——”
陆启明三个一听这话,心叫不好;幸亏老白挨得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爪子一把捂住了小太子的嘴。
龙安澜冷笑连连。她怎会不知小太子想说什么?更知道小太子真正的打算;那头白虎没让他说全——正好!好让她下来好好与小太子谈谈!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下一刻,一声苍老的爆喝响彻整个龙宫——
“太子殿下被劫持了!”
刚刚那一幕,竟恰好被一条路过殿门口的老龙看了个全!
……
陆启明与谢云渡对视一样,皆倒抽一口凉气——这回可大不妙了!
之前漫长而混乱的追逐战,看似激烈,但实际上——双方都带了些玩儿票性质。
陆启明他们三个,是理亏在先,实在不好意思还手;而龙族又早清楚他们的身份,没可能下重手,甚至追了这么久,连规则都不怎么用——要知道,龙族的水规则绝对是最顶尖的水平——只不过种族优势被秘境认可的比例极低,才导致了龙族在秘境各榜上排名的惨淡;故真正的强弱判断,仅看榜单是无用的。
现在陆启明三个只是模样看着可怜,实则内里活蹦乱跳;但被强加上“劫持太子”的罪过之后,那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以龙族惯常的性格,就算知道这事儿多半是莫须有,但为了面子,也要真刀真-枪先给一场教训;而任陆启明三个再有能耐,在龙族大本营中也不可能讨得好。
到时候,恐怕就得被捉住、大张旗鼓地带去桃山凤族问罪。谢云渡尚有人可问;但陆启明除了母亲外,从没有见过所谓的族人,更不知族里对母亲、对自己是持的哪种态度。万一时运不济,碰上了最坏的情况,说不得真要出大事。
到了那时陆启明再想脱身,如果不用红莲业火就根本没有一丝可能——而红莲业火又绝不能动——
令人极度畏惧的东西,往往导致极度憎恨;红莲业火就属于这种东西。别说他与龙族没有仇视到那等地步;就算是以后真的遇见了不死不休的敌人,陆启明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用出红莲业火。
幸好传送阵就在眼前。
他们的目光迅速交汇过,齐齐扑向阵前眉头紧皱的安澜公主。
……
“天旋地转”亦不足以描述。
视野中,所有景物瞬间挤压、拉细、伸长,化为无数深浅不一的金色细丝胶着成一团,结成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球空间——便是此刻陆启明他们的所在。球体空间边缘正因高速穿梭而发散着灰蒙蒙的雾化辉光。
在陆启明等人的感觉中,就好像是整个世界扭曲变形,将他们包裹在正中;然而这是错觉——真正失去形状的实际上是他们;这种情况就与相对速度相似。
大约是凤族不擅长阵法的缘故,传送阵的原理在陆启明的传承记忆中仅提了寥寥几句;但陆启明根据前世的一些知识,大概能推算出,传送阵是利用相互的阵法联系,在足够能量的支撑下,短暂凝结一个细小的“伪空间”,通过主空间固有的空间缝隙穿梭、跳跃,最后借助另一个传送阵,中转回归正常空间。
正因为提前知道这些,在此时的感知中,形态完全正常的自身以及周围的圆形空间才更让陆启明觉得奇特。毕竟以他的精神力境界,实在很少事物能让他产生这种无法归正的错觉。
这种奇特不仅仅有陆启明一人感兴趣;听说道院——也就是中武的主院——还有专门研究传送阵、空间跳跃方向的修行者。
然而奇特并不等于好玩。比如现在,大家都被传送阵的“奇特”折腾得欲哭无泪。
且回看刚刚的那一幕——
谢云渡先拎着小太子朝龙安澜怀里扔了过去,然后回头负责解决那位老龙丢过来的规则攻击,一边向传送阵范围疾速后退。
老白一只老虎谈不上什么规避男女之嫌,直接从正面向龙安澜全力扑身过去。
陆启明瞬间跃过这几人,将炼好的能量丹拍入灵石凹槽,用最快的速度激活了两个阵法——传送阵本身以及能量丹中隐藏的冰冻阵法。同时顺着老白扑过来的力道,牵住龙安澜的红缨枪、将她向后推去。
陆启明他们人多势大,可安澜公主的赫赫名声也绝不虚假——她虽然不可抑制地向后倒去,却迅速飞起一脚将老白踢到谢云渡身上,再借着两边扭转的力道一把抓住了陆启明的手臂。
此时阵法已完全激活,下一瞬就要开始传送,而老白和谢云渡却一同向阵外飞去——陆启明顾不得龙安澜,立刻揪住了老白四处飘飞的尾巴,用力一扯,让它再飞了回来;谢云渡自然眼疾手快抱住老虎脖子。
可这一下,陆启明完全无从着力,被龙安澜轻而易举地一手掀倒在地,然后压上来狠狠给了一拳。
连龙安澜自己都毫不避讳,陆启明更没什么好说的,当即不再客气,揪住她领口的甲衣往斜上方一侧,用龙安澜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铺天盖地砸下来的老白和谢云渡——
光芒大盛。
至此,大家都以各种前所未有的奇怪姿势开始了传送。
……
纵观世界史,传送阵这种东西,其实是一个新生事物。所以,各方面性能真的十分不完美;比如,每个孩子第一次使用传送阵的时候,家长们就会说出无数血泪教训总结出的至理——坐中央,坐端正……要不然就要像陆启明他们此时的现状——完全失去平衡,在球体空间内高速旋转,四处弹射。
因为人多且两方正看不顺眼的缘故,陆启明、谢云渡和龙安澜才努力忍着不出声,所以空间中只回荡着小太子的“啊啊啊啊”和老白的“嗷嗷嗷嗷”。
这还不算完——
在陆启明与龙安澜又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候,龙安澜快速抓住了他,砰一声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陆启明抬手封住了她砸来的一拳,吃惊地望着她。
龙安澜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冷气,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不打,难道闲着?”
陆启明的神情则显然在说:“不闲着,难道还打?”且要打也应该找谢云渡啊——他人呢?陆启明扭头一看,谢云渡正拼命地贴在弧型的空间内壁上,极尽所能地远离了他和龙安澜;竟还记得保持微笑。
陆启明长叹一口气。
……
一个龙族非要与你打,并不是最无奈的事;最无奈的是——你打不过她。
这就是陆启明的感想。
空间不够,龙安澜只能维持人类的模样。可就算此时的龙安澜远非她最强的状态,近身战斗也完全不是陆启明能比的。
连那边的谢云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默默道:“七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化凡了的,怎么能连她都打不过?”龙凤两族近身交战是一样的强,但怎么到了陆启明这儿,就只能用规则支撑了呢?
陆启明倒能理解谢云渡他们的不解。因为除了他之外,所有化凡的凤族或龙族,都是小奥义巅峰或以上;而龙安澜的修为却仍在小奥义高阶,尚未达到化凡的标准——所以按正常来看,陆启明的年龄和战斗经验无论怎么算,都应该比龙安澜多才对。
可现在这种情况是——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能一眼看出陆启明的战斗经验不是一般的差。
但陆启明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他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凤族吧?也不能说他没学过近身战、更没凤族那种本能吧?
陆启明暗暗摇头。仅凭借天赋在中洲还没问题,到了神域这个级别,果然就要糟——别说这龙族的安澜公主;就算是那个被他杀了的金鹰,如果不说规则,仅看近身战斗的话,也算他败。
而在龙安澜心中,陆启明战斗如何倒在其次,她最震惊的是:“你化凡之后,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化凡的一个“凡”字,就表明了**强度不会比普通人强太多;可陆启明完全违背了这个定律。更何况,他一个凤族,怎么水规则这么强?
“你这样的凤族,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龙安澜紧紧盯着他的脸,探手去揭他的面具,冷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藏头露尾有何意义?”
陆启明皱眉,下意识用出了前世的擒拿手法挡住了她,旋即心中一惊——
而龙安澜竟毫无异色,只平淡道:“看来你与隐宗的人交情不错。”
隐宗?陆启明回想起暮途洞府中韩秉坤的刻字,正是自称“隐宗”;他又想起幽泉镜的似曾相识、黑影的丹方,种种,心中沉思。
“不仅如此……不仅仅是化凡……”随着时间的推移,龙安澜愈发觉得不对;陆启明身上的气息非常独特,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她与龙族传承记忆中的描述一一对应,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与陆启明拉开了一段距离,神情有些复杂。
她缓慢而笃定地道:“你刚涅槃不久。”
陆启明讶然道:“这也能看出来?”他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周围出奇的静,连谢云渡的神色都不对了起来,陆启明便知道又有什么神域的常识没有包括在传承记忆中了。
他叹气,直接问谢云渡道:“能解释一下?”
谢云渡看他半晌,舒出口气无奈道:“现在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凤族了……”他摇头叹道:“以你们凤族的德性,若是有族人被逼到涅槃的地步,哪次不是一场惊动天下的报复?但是……”
但是陆启明这次,他们却连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这不是不正常,是根本不可能。
陆启明点头道:“原来如此。”
就这样就完了?谢云渡和龙安澜对视一样,都有些抓狂。谢云渡好奇得抓耳挠腮,学陆启明道:“能解释一下?”
陆启明笑笑,简短道:“他们没见过我。”他说的是事实,但也带了些误导的意味。
果然,谢云渡等人了然点头,不好再追问。龙凤两族,尤其以龙族最为常见——有一些族人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在外面留下一些血脉——这些后代却往往不会得到承认。
他们却没注意,陆启明用的是“没见过”,而非“不知道”。
下一刻,所有人眼前一花再一亮,周围景象大变。
野凉到了。
第二十二章 临江,观灯,吃寒宵(一)
去往野凉的传送阵前面,有一道倩影早已等候多时。
深蓝色盔甲边角闪烁着冰冷锋利的微光,红缨长枪杀气逼人;矫健而美丽的安澜公主冷冷地俯视着他们。
她目光停留在老白肚子下面若隐若现的龙尾上,怒意立显,冷硬道:“我的太子殿下,你是准备干什么?”
龙族小太子吓得使劲儿往不显眼的角落里缩,心中急得火烧火燎——真生气了!这下可怎么办?
他原先的计划是——他发发善心、给那三个倒霉蛋带路,前提是他们必须要答应把他一起带上——等到出了龙宫,那可就天高任龙飞,谁也管不了他了——可怎想到,龙安澜早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龙安澜虽然是后来册封的公主,但地位可一点不差;在小太子心里面,也跟亲姐姐没区别。再加上龙安澜面冷心冷可是出了名的,积威甚重,第一回对小太子发火,把他吓得差点没直接反悔回床上躺着。
但眼看离“脱离苦海”只差了一步,真让小太子取舍不得;这时,他忽然灵光一闪,一边佩服自己的机智,一边挤出眼泪,跳出来叫道:“本太子是被他们劫——”
陆启明三个一听这话,心叫不好;幸亏老白挨得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爪子一把捂住了小太子的嘴。
龙安澜冷笑连连。她怎会不知小太子想说什么?更知道小太子真正的打算;那头白虎没让他说全——正好!好让她下来好好与小太子谈谈!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就在下一刻,一声苍老的爆喝响彻整个龙宫——
“太子殿下被劫持了!”
刚刚那一幕,竟恰好被一条路过殿门口的老龙看了个全!
……
陆启明与谢云渡对视一样,皆倒抽一口凉气——这回可大不妙了!
之前漫长而混乱的追逐战,看似激烈,但实际上——双方都带了些玩儿票性质。
陆启明他们三个,是理亏在先,实在不好意思还手;而龙族又早清楚他们的身份,没可能下重手,甚至追了这么久,连规则都不怎么用——要知道,龙族的水规则绝对是最顶尖的水平——只不过种族优势被秘境认可的比例极低,才导致了龙族在秘境各榜上排名的惨淡;故真正的强弱判断,仅看榜单是无用的。
现在陆启明三个只是模样看着可怜,实则内里活蹦乱跳;但被强加上“劫持太子”的罪过之后,那情况可就截然不同了——
以龙族惯常的性格,就算知道这事儿多半是莫须有,但为了面子,也要真刀真-枪先给一场教训;而任陆启明三个再有能耐,在龙族大本营中也不可能讨得好。
到时候,恐怕就得被捉住、大张旗鼓地带去桃山凤族问罪。谢云渡尚有人可问;但陆启明除了母亲外,从没有见过所谓的族人,更不知族里对母亲、对自己是持的哪种态度。万一时运不济,碰上了最坏的情况,说不得真要出大事。
到了那时陆启明再想脱身,如果不用红莲业火就根本没有一丝可能——而红莲业火又绝不能动——
令人极度畏惧的东西,往往导致极度憎恨;红莲业火就属于这种东西。别说他与龙族没有仇视到那等地步;就算是以后真的遇见了不死不休的敌人,陆启明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下用出红莲业火。
幸好传送阵就在眼前。
他们的目光迅速交汇过,齐齐扑向阵前眉头紧皱的安澜公主。
……
“天旋地转”亦不足以描述。
视野中,所有景物瞬间挤压、拉细、伸长,化为无数深浅不一的金色细丝胶着成一团,结成一个直径约十米的圆球空间——便是此刻陆启明他们的所在。球体空间边缘正因高速穿梭而发散着灰蒙蒙的雾化辉光。
在陆启明等人的感觉中,就好像是整个世界扭曲变形,将他们包裹在正中;然而这是错觉——真正失去形状的实际上是他们;这种情况就与相对速度相似。
大约是凤族不擅长阵法的缘故,传送阵的原理在陆启明的传承记忆中仅提了寥寥几句;但陆启明根据前世的一些知识,大概能推算出,传送阵是利用相互的阵法联系,在足够能量的支撑下,短暂凝结一个细小的“伪空间”,通过主空间固有的空间缝隙穿梭、跳跃,最后借助另一个传送阵,中转回归正常空间。
正因为提前知道这些,在此时的感知中,形态完全正常的自身以及周围的圆形空间才更让陆启明觉得奇特。毕竟以他的精神力境界,实在很少事物能让他产生这种无法归正的错觉。
这种奇特不仅仅有陆启明一人感兴趣;听说道院——也就是中武的主院——还有专门研究传送阵、空间跳跃方向的修行者。
然而奇特并不等于好玩。比如现在,大家都被传送阵的“奇特”折腾得欲哭无泪。
且回看刚刚的那一幕——
谢云渡先拎着小太子朝龙安澜怀里扔了过去,然后回头负责解决那位老龙丢过来的规则攻击,一边向传送阵范围疾速后退。
老白一只老虎谈不上什么规避男女之嫌,直接从正面向龙安澜全力扑身过去。
陆启明瞬间跃过这几人,将炼好的能量丹拍入灵石凹槽,用最快的速度激活了两个阵法——传送阵本身以及能量丹中隐藏的冰冻阵法。同时顺着老白扑过来的力道,牵住龙安澜的红缨枪、将她向后推去。
陆启明他们人多势大,可安澜公主的赫赫名声也绝不虚假——她虽然不可抑制地向后倒去,却迅速飞起一脚将老白踢到谢云渡身上,再借着两边扭转的力道一把抓住了陆启明的手臂。
此时阵法已完全激活,下一瞬就要开始传送,而老白和谢云渡却一同向阵外飞去——陆启明顾不得龙安澜,立刻揪住了老白四处飘飞的尾巴,用力一扯,让它再飞了回来;谢云渡自然眼疾手快抱住老虎脖子。
可这一下,陆启明完全无从着力,被龙安澜轻而易举地一手掀倒在地,然后压上来狠狠给了一拳。
连龙安澜自己都毫不避讳,陆启明更没什么好说的,当即不再客气,揪住她领口的甲衣往斜上方一侧,用龙安澜高大的身子挡住了铺天盖地砸下来的老白和谢云渡——
光芒大盛。
至此,大家都以各种前所未有的奇怪姿势开始了传送。
……
纵观世界史,传送阵这种东西,其实是一个新生事物。所以,各方面性能真的十分不完美;比如,每个孩子第一次使用传送阵的时候,家长们就会说出无数血泪教训总结出的至理——坐中央,坐端正……要不然就要像陆启明他们此时的现状——完全失去平衡,在球体空间内高速旋转,四处弹射。
因为人多且两方正看不顺眼的缘故,陆启明、谢云渡和龙安澜才努力忍着不出声,所以空间中只回荡着小太子的“啊啊啊啊”和老白的“嗷嗷嗷嗷”。
这还不算完——
在陆启明与龙安澜又一次“擦肩而过”的时候,龙安澜快速抓住了他,砰一声两个人撞在了一起。
陆启明抬手封住了她砸来的一拳,吃惊地望着她。
龙安澜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冷气,那眼神仿佛是在说:“不打,难道闲着?”
陆启明的神情则显然在说:“不闲着,难道还打?”且要打也应该找谢云渡啊——他人呢?陆启明扭头一看,谢云渡正拼命地贴在弧型的空间内壁上,极尽所能地远离了他和龙安澜;竟还记得保持微笑。
陆启明长叹一口气。
……
一个龙族非要与你打,并不是最无奈的事;最无奈的是——你打不过她。
这就是陆启明的感想。
空间不够,龙安澜只能维持人类的模样。可就算此时的龙安澜远非她最强的状态,近身战斗也完全不是陆启明能比的。
连那边的谢云渡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默默道:“七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一个化凡了的,怎么能连她都打不过?”龙凤两族近身交战是一样的强,但怎么到了陆启明这儿,就只能用规则支撑了呢?
陆启明倒能理解谢云渡他们的不解。因为除了他之外,所有化凡的凤族或龙族,都是小奥义巅峰或以上;而龙安澜的修为却仍在小奥义高阶,尚未达到化凡的标准——所以按正常来看,陆启明的年龄和战斗经验无论怎么算,都应该比龙安澜多才对。
可现在这种情况是——随便拉一个人过来,都能一眼看出陆启明的战斗经验不是一般的差。
但陆启明没法解释;他总不能说,他是不久前才知道自己是凤族吧?也不能说他没学过近身战、更没凤族那种本能吧?
陆启明暗暗摇头。仅凭借天赋在中洲还没问题,到了神域这个级别,果然就要糟——别说这龙族的安澜公主;就算是那个被他杀了的金鹰,如果不说规则,仅看近身战斗的话,也算他败。
而在龙安澜心中,陆启明战斗如何倒在其次,她最震惊的是:“你化凡之后,怎么可能还有这样的力量和速度?”
化凡的一个“凡”字,就表明了**强度不会比普通人强太多;可陆启明完全违背了这个定律。更何况,他一个凤族,怎么水规则这么强?
“你这样的凤族,绝不可能是无名之辈。”龙安澜紧紧盯着他的脸,探手去揭他的面具,冷笑道:“都到了这个时候,藏头露尾有何意义?”
陆启明皱眉,下意识用出了前世的擒拿手法挡住了她,旋即心中一惊——
而龙安澜竟毫无异色,只平淡道:“看来你与隐宗的人交情不错。”
隐宗?陆启明回想起暮途洞府中韩秉坤的刻字,正是自称“隐宗”;他又想起幽泉镜的似曾相识、黑影的丹方,种种,心中沉思。
“不仅如此……不仅仅是化凡……”随着时间的推移,龙安澜愈发觉得不对;陆启明身上的气息非常独特,是她从来没有遇见过的。她与龙族传承记忆中的描述一一对应,动作忽然停了下来,与陆启明拉开了一段距离,神情有些复杂。
她缓慢而笃定地道:“你刚涅槃不久。”
陆启明讶然道:“这也能看出来?”他原本不觉得有什么,但周围出奇的静,连谢云渡的神色都不对了起来,陆启明便知道又有什么神域的常识没有包括在传承记忆中了。
他叹气,直接问谢云渡道:“能解释一下?”
谢云渡看他半晌,舒出口气无奈道:“现在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凤族了……”他摇头叹道:“以你们凤族的德性,若是有族人被逼到涅槃的地步,哪次不是一场惊动天下的报复?但是……”
但是陆启明这次,他们却连一点风声都不曾听见;这不是不正常,是根本不可能。
陆启明点头道:“原来如此。”
就这样就完了?谢云渡和龙安澜对视一样,都有些抓狂。谢云渡好奇得抓耳挠腮,学陆启明道:“能解释一下?”
陆启明笑笑,简短道:“他们没见过我。”他说的是事实,但也带了些误导的意味。
果然,谢云渡等人了然点头,不好再追问。龙凤两族,尤其以龙族最为常见——有一些族人会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在外面留下一些血脉——这些后代却往往不会得到承认。
他们却没注意,陆启明用的是“没见过”,而非“不知道”。
下一刻,所有人眼前一花再一亮,周围景象大变。
野凉到了。
第二十三章 临江,观灯,吃寒宵(二)
坐地而起,升天十八层。
——当有了足够强大的阵法和足够充裕的灵气,城市的构建便能够突破常规,无视重力,自由随着人们的想象力极致伸展;比如这野凉。
野凉四周大江环绕,江外是山,水平扩大不方便,就干脆拉来阵法大家在空中设阵——野凉便成了这样一座竖向建造的城市,地下三层到了尽头,地上则继续向上累加,直到现在的十八层,算是够用了。
但一座城每层的高度可不是普通房屋能比的;从第十层以上,普通人根本不能适应,更别说居住生活。这样的城市,也只可能出现在神域了。
神域。
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提前到了神域。陆启明漫步在一条盘旋上升的木结构道路上,余光见脚下金色云团蔼蔼,忍不住地想笑。
外面正值大雪纷飞的冬季;野凉也一样下着雪。白色松软的雪堆在枝头、屋檐,把秘境中的金色淹没,让人恍然以为已重回外面真实的生活了。
这场雪其实是修行者们自发用规则凝结的。除了好看,没有其他用处;但就是因了有许多人乐意做一些没用却开心的事,世界才会让人这般喜欢。
刚过完新年。
虽然是在神域,又都是决心在秘境中努力参悟的修行者,但是人们身处节日时候的好心情和祝福的愿望,都是相同的。陆启明在路上边走边看,可以见到许多房子门前新贴的红纸对联,以及漂浮在腾空流动的小河中的、粉白色的盏盏莲花灯,连那课贯穿城市的巨大黄金树——枝头也挂满了情人们祈福的彩色流苏坠子,在微风中摇晃轻碰,清脆声音连成一片,像是少女随口哼出的小曲儿。
而当陆启明视线再向前看时,不由莞尔——路面竟然向纸张一样,在前面不远处陡然向上,折叠成直角,而且距离上一层还有相当的距离,使得经过这里的人们不得不顺着梯子爬上去。
谢云渡也好笑道:“当初建立阵法的,和修路的不是一拨人。能做这种级别阵法的都是‘大佬’,随心所欲,想建多高建多高;可是那群修路的非要按规矩来,路上升的坡度必须是固定的——就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只好‘唰’一下直着接上去。”
“以前也没觉得不方便——可以直接飞上去嘛……”谢云渡看着缓慢爬梯子的人们,嘴角抽了抽,无奈道:“可到了秘境就没法子了。”
此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巨大梯子的下面。
陆启明看着谢云渡无比期待的目光,把小太子提起来,微笑道:“放心,我会在上面等你们的。”这个距离,他还是可以直接上去的。
说罢,他轻一点地,就带着小太子轻飘飘地往上一层升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陆启明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谢云渡和老白如闪电般的扑挂到了陆启明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若是依旧抓不住陆启明的衣角,那可就白修炼了这么多年!
于是他们抓住了陆启明的衣角……
陆启明扶额,赶在衣服断裂之前捞起了这两位。他看谢云渡兀自长笑不止,没好气道:“你也好意思?”
自诩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桃山谢云渡谢大少侠——也好意思?
谢云渡大喇喇道:“没事,若还有姑娘能认出我,那绝对是真爱。”
三个白眼同时丢了过去。
不过也确实。经过龙宫那一场闹,再在传送阵折腾一番,他们早分不出原本面目了;好在这野凉城中人人皆怪,他们不过是狼狈了点,丝毫不会惹人注目——除了陆启明带着他们一同飞跃梯子这一幕。
尽管陆启明中途在梯子上借了一次力——毕竟突然多了两件“重物”——依旧让梯子上仰头看的人惊羡不已。
到了第六层。站在此处向下望,山川皆小。
而谢云渡向来不给别人感悟风景的机会,立刻嘿嘿笑道:“怎么样,都到了第六层,她也没能追过来。”
陆启明叹气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六次了。”每层一次。
谢云渡神情不动。
方才几人从传送阵中出来后,趁着龙安澜与陆启明纠缠,谢云渡用规则把她困定在了原地,一行人才能顺利脱身——这让一路上什么活儿都没做的谢云渡总算找到了心理平衡,故喋喋不休。
不过到现在龙安澜也没追来,就肯定是她自己忽然不想追了;谢云渡就算比她强,也不可能这么悬殊。
好歹谢云渡也有自知之明,连忙指向人多的地方咦道:“那个红灯笼做得倒不错。”
陆启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今天心情好,就不戳破了。一行人便也向着热闹的那处走去。
是真的热闹,人声鼎沸。陆启明不由奇道:“怎么这么多人?”这里毕竟是秘境,平常真有这么多?
谢云渡道:“我看大部分都是道院的,算了算时间,应该这几天恰好就是道院的学生集体组织过来的点儿。刚才见着了好几个熟人。”
道院啊……陆启明看着周围结伴而行的年轻面孔,感觉颇为奇特——他连中武的人还没见过,反而先来看道院了,这顺序可真够反的。他随口道:“熟人?怎么没见你打招呼?”
谢云渡脸一黑,闷闷道:“一会儿真得换身衣服洗个澡……”
其余几个原本想笑,然看了看自己,还是默默点了个头。
……
人虽然多,却不至于到拥挤的地步。陆启明等人在路面的边缘驻足,向中央望去——
在野凉城每层正中央的位置,都有这样一个近似圆形的巨大镂空——其中是支撑整个平面的主阵法,固定在高空中,但看不见摸不着,无形无质。每每站在边缘,就能上下层面的人、景对望得见。
城市中央有这样一个贯穿上下的空主,若什么都不做,着实浪费。外面的世界中,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换上不同主题的装饰,偶尔大型活动的主持者、表演者也会干脆漂浮在这个地方。
秘境中的大多数时候,这里则单调的多;今日却不同。
无数有节日气息的红灯笼、鼓鼓囊囊的福袋、时不时爆一声响的炮竹、红色溜圆的冰糖葫芦……各种能够勾起人们笑容的小物件,都在空中依照某种有趣的轨迹四处漂浮着;乍一看觉得普通,但细节却极妙,更奇的是,这些东西仅仅依凭外形,就能引出人们心中的种种回忆,竟有了幻境一般的效果。
陆启明看到地上支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牌子,上面写道——
“道院??器??甲??‘问君能有几多红’组设计作品”。
谢云渡自觉地解释道:“这东西是道院那一帮炼器的人做出来的,甲级么?那可相当不错了。甲乙丙丁——甲级可是很难进的。”
陆启明看着那个十分长的组名,笑道:“这一组的名字倒是……谦虚啊。”是在自我戏谑作品大面积运用的红色吧。
谢云渡笑道:“道院里面有意思的人也多……至于名字,听说古时候都很正经起;但这么多年道院的学生数不胜数,那些短的名字实在太容易重复了,于是各种奇怪的名字层出不穷——这个‘问君能有几多红’已经够正常了,我还听过不少像‘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组、或者‘飞天的鸡腿’组这种名字……”
众人皆笑。
谢云渡又奇道:“但无论如何,这儿也不至于这么热闹吧?”
他话还没说完,陆启明便看到前方的红色糖葫芦忽然散开,然后迅速排列成一行字,笔法飞逸俊秀——
“魏成许路梓一生一世“。
周围一静,然后瞬间掀起期待已久的欢呼起哄。
陆启明几人对看一眼,皆轻笑出声——竟给他们撞着了一次告白!
第二十三章 临江,观灯,吃寒宵(二)
坐地而起,升天十八层。
——当有了足够强大的阵法和足够充裕的灵气,城市的构建便能够突破常规,无视重力,自由随着人们的想象力极致伸展;比如这野凉。
野凉四周大江环绕,江外是山,水平扩大不方便,就干脆拉来阵法大家在空中设阵——野凉便成了这样一座竖向建造的城市,地下三层到了尽头,地上则继续向上累加,直到现在的十八层,算是够用了。
但一座城每层的高度可不是普通房屋能比的;从第十层以上,普通人根本不能适应,更别说居住生活。这样的城市,也只可能出现在神域了。
神域。
居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提前到了神域。陆启明漫步在一条盘旋上升的木结构道路上,余光见脚下金色云团蔼蔼,忍不住地想笑。
外面正值大雪纷飞的冬季;野凉也一样下着雪。白色松软的雪堆在枝头、屋檐,把秘境中的金色淹没,让人恍然以为已重回外面真实的生活了。
这场雪其实是修行者们自发用规则凝结的。除了好看,没有其他用处;但就是因了有许多人乐意做一些没用却开心的事,世界才会让人这般喜欢。
刚过完新年。
虽然是在神域,又都是决心在秘境中努力参悟的修行者,但是人们身处节日时候的好心情和祝福的愿望,都是相同的。陆启明在路上边走边看,可以见到许多房子门前新贴的红纸对联,以及漂浮在腾空流动的小河中的、粉白色的盏盏莲花灯,连那课贯穿城市的巨大黄金树——枝头也挂满了情人们祈福的彩色流苏坠子,在微风中摇晃轻碰,清脆声音连成一片,像是少女随口哼出的小曲儿。
而当陆启明视线再向前看时,不由莞尔——路面竟然向纸张一样,在前面不远处陡然向上,折叠成直角,而且距离上一层还有相当的距离,使得经过这里的人们不得不顺着梯子爬上去。
谢云渡也好笑道:“当初建立阵法的,和修路的不是一拨人。能做这种级别阵法的都是‘大佬’,随心所欲,想建多高建多高;可是那群修路的非要按规矩来,路上升的坡度必须是固定的——就经常出现这种情况,只好‘唰’一下直着接上去。”
“以前也没觉得不方便——可以直接飞上去嘛……”谢云渡看着缓慢爬梯子的人们,嘴角抽了抽,无奈道:“可到了秘境就没法子了。”
此时一行人已经到了巨大梯子的下面。
陆启明看着谢云渡无比期待的目光,把小太子提起来,微笑道:“放心,我会在上面等你们的。”这个距离,他还是可以直接上去的。
说罢,他轻一点地,就带着小太子轻飘飘地往上一层升去——
说时迟那时快,在陆启明离开地面的那一刹那,谢云渡和老白如闪电般的扑挂到了陆启明身上——这么近的距离他们若是依旧抓不住陆启明的衣角,那可就白修炼了这么多年!
于是他们抓住了陆启明的衣角……
陆启明扶额,赶在衣服断裂之前捞起了这两位。他看谢云渡兀自长笑不止,没好气道:“你也好意思?”
自诩玉树临风举世无双的桃山谢云渡谢大少侠——也好意思?
谢云渡大喇喇道:“没事,若还有姑娘能认出我,那绝对是真爱。”
三个白眼同时丢了过去。
不过也确实。经过龙宫那一场闹,再在传送阵折腾一番,他们早分不出原本面目了;好在这野凉城中人人皆怪,他们不过是狼狈了点,丝毫不会惹人注目——除了陆启明带着他们一同飞跃梯子这一幕。
尽管陆启明中途在梯子上借了一次力——毕竟突然多了两件“重物”——依旧让梯子上仰头看的人惊羡不已。
到了第六层。站在此处向下望,山川皆小。
而谢云渡向来不给别人感悟风景的机会,立刻嘿嘿笑道:“怎么样,都到了第六层,她也没能追过来。”
陆启明叹气道:“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六次了。”每层一次。
谢云渡神情不动。
方才几人从传送阵中出来后,趁着龙安澜与陆启明纠缠,谢云渡用规则把她困定在了原地,一行人才能顺利脱身——这让一路上什么活儿都没做的谢云渡总算找到了心理平衡,故喋喋不休。
不过到现在龙安澜也没追来,就肯定是她自己忽然不想追了;谢云渡就算比她强,也不可能这么悬殊。
好歹谢云渡也有自知之明,连忙指向人多的地方咦道:“那个红灯笼做得倒不错。”
陆启明似笑非笑看他一眼;今天心情好,就不戳破了。一行人便也向着热闹的那处走去。
是真的热闹,人声鼎沸。陆启明不由奇道:“怎么这么多人?”这里毕竟是秘境,平常真有这么多?
谢云渡道:“我看大部分都是道院的,算了算时间,应该这几天恰好就是道院的学生集体组织过来的点儿。刚才见着了好几个熟人。”
道院啊……陆启明看着周围结伴而行的年轻面孔,感觉颇为奇特——他连中武的人还没见过,反而先来看道院了,这顺序可真够反的。他随口道:“熟人?怎么没见你打招呼?”
谢云渡脸一黑,闷闷道:“一会儿真得换身衣服洗个澡……”
其余几个原本想笑,然看了看自己,还是默默点了个头。
……
人虽然多,却不至于到拥挤的地步。陆启明等人在路面的边缘驻足,向中央望去——
在野凉城每层正中央的位置,都有这样一个近似圆形的巨大镂空——其中是支撑整个平面的主阵法,固定在高空中,但看不见摸不着,无形无质。每每站在边缘,就能上下层面的人、景对望得见。
城市中央有这样一个贯穿上下的空主,若什么都不做,着实浪费。外面的世界中,每过一段时间都会换上不同主题的装饰,偶尔大型活动的主持者、表演者也会干脆漂浮在这个地方。
秘境中的大多数时候,这里则单调的多;今日却不同。
无数有节日气息的红灯笼、鼓鼓囊囊的福袋、时不时爆一声响的炮竹、红色溜圆的冰糖葫芦……各种能够勾起人们笑容的小物件,都在空中依照某种有趣的轨迹四处漂浮着;乍一看觉得普通,但细节却极妙,更奇的是,这些东西仅仅依凭外形,就能引出人们心中的种种回忆,竟有了幻境一般的效果。
陆启明看到地上支着一个半人高的木牌子,上面写道——
“道院??器??甲??‘问君能有几多红’组设计作品”。
谢云渡自觉地解释道:“这东西是道院那一帮炼器的人做出来的,甲级么?那可相当不错了。甲乙丙丁——甲级可是很难进的。”
陆启明看着那个十分长的组名,笑道:“这一组的名字倒是……谦虚啊。”是在自我戏谑作品大面积运用的红色吧。
谢云渡笑道:“道院里面有意思的人也多……至于名字,听说古时候都很正经起;但这么多年道院的学生数不胜数,那些短的名字实在太容易重复了,于是各种奇怪的名字层出不穷——这个‘问君能有几多红’已经够正常了,我还听过不少像‘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组、或者‘飞天的鸡腿’组这种名字……”
众人皆笑。
谢云渡又奇道:“但无论如何,这儿也不至于这么热闹吧?”
他话还没说完,陆启明便看到前方的红色糖葫芦忽然散开,然后迅速排列成一行字,笔法飞逸俊秀——
“魏成许路梓一生一世“。
周围一静,然后瞬间掀起期待已久的欢呼起哄。
陆启明几人对看一眼,皆轻笑出声——竟给他们撞着了一次告白!
第二十四章 临江,观灯,吃寒宵(三)
人间若列三大幸事,“有情人终成眷属”当属其一。
陆启明含笑看着人群中央那对有些不好意思、却仍紧紧相拥的恋人,从周围人们的打趣中听关于这两人的故事。
魏成和路梓都是道院主修炼器的学生,其中魏成正是这个“问君能有几多红”组的成员,而路梓则是低他两级的小师妹。两个人在一起修行,日久生情,早已是对儿道院有名的情侣,直到今日才正式确定了道侣的关系。
而身后那些红色的装饰,此刻又化为了无数玫瑰花跳跃飞舞。
谢云渡颇有些羡慕地道:“像这种类型的情侣感情最好了。”
陆启明笑着打趣道:“那你怎么不就近在桃山找个师姐师妹?”
“师姐哪儿敢想啊;至于师妹……我就是同一辈儿排位最小的了。你以为我没求过师父再收来个小师妹?他老人家不是没允么。”谢云渡无奈摊手。
这时候那名唤路梓恰好转过身正面对着他们,谢云渡不由咂嘴道:“这个叫魏成的小子真是好福气啊。”
魏成相貌平平,路梓却生的极标致。她个子不高,也有着相称的娃娃脸,眼睛大而圆,看上去懵懂可爱,是那种毫无侵略性的美貌,一看就是个柔和善良的好姑娘。
陆启明微笑,对这姑娘很有好感。“路梓”二字与“陆子”同音,又有着相似的大眼睛,让陆启明自然而然想起了小祺儿——她一定已经到中武了吧?这些日子一定让她担心了;准备个什么礼物好呢……
巧的是,脸颊微红的女孩正好道:“我给大家准备了一件小礼物。”她返身向友人走去,接过来一个大盒子,打开来,其中装着许多颗银白色的珠子。
路梓小声解释道:“这个是‘变形餐具’,大家想用筷子啊勺子啊什么的,它都可以变的……其实是老师布置的炼器任务……”听着大家善意的轻笑声,她又连忙补充道,“不过这些都是没出错的。”
笑声更多了;魏成也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
见者有份;路梓与魏成一起亲手把小珠子递给周围的每个人,感谢大家的祝福。
到小龙太子的时候,路梓蹲下来惊叹道:“好可爱!”忍不住多给了他一个,让小太子开心的一个劲儿摇尾巴。
她递给陆启明的时候,与陆启明有一瞬的对视;她下意识回以微笑,心中有些惊奇地想着:“这个人的眼神……真像清亮的井水啊。”
……
接下来,由谢云渡带着路,一行人径直上了第十一层,再左拐右拐,穿过无数奇形怪状的建筑,来到最边缘的一处酒楼。
果真是“最边缘”——酒楼甚至有一小半悬空在路面之外,其下高空万丈云烟缥缈,使得摇摇欲坠的酒楼看上去愈加惊险。
可偏偏正有人坐在悬空那一侧的檐角,托腮望着云层下面,那自西来、向东去的滔滔大江。
谢云渡看见了他,心情大好,扬声道:“小苏景,就知道你在这儿!”
那人惊喜回头:“小师叔?”
陆启明看着他利索地从屋顶跳下来,心中暗暗惊讶。
这是一个面容稚嫩的少年,虽不知具体年龄,但一看就是真正的年少——这至少说明他成为大周天的时候绝对与陆启明此时的年纪相差不大。
但这并不足以令陆启明惊讶;最大的原因是——他有“天眼”。
这苏景的眼瞳比正常人要清透很多,仔细看时,能看到一种不易察觉的神秘纹路;就是天眼的标志了。
真正的天眼都是天生的,是百世善人的功德现于今生,拥有各种奇异的威能;倒不知这少年的天眼是哪一种。
苏景跑过来,盯着谢云渡看了很久才敢认,震惊道:“小师叔你没事儿吧?”
谢云渡翻白眼道:“既然看到了,还不快去给我找两身干净衣服去!”
苏景乖乖应是,扭头跑回屋里依言去找。谢云渡感到十分有威严,然后自然遭到了众人的鄙视。
大家笑闹着进了酒楼。
……
一行人整理半天,终于没了在龙宫荡的土气,神清气爽地坐在了那个视线最佳的雅间,感慨生活终于美好起来。
酒楼位置偏僻,却神奇地人满为患——大约是因为桃山的名气。谢云渡听着下面的猜酒声,对苏景笑道:“我一看今天人多,就知道你又到了帮二师兄赚钱的时候了。”他又对陆启明介绍道:“他是我二师兄收的徒弟。”
陆启明点头笑道:“你二师兄倒是好福气。”生就天眼的人不但身具神通,更至纯至善,又兼有绝佳的资质,绝对是任何人最想收的弟子。
“你能看出来?”谢云渡微讶,好笑道:“你这人还真有意思,别人都知道你不知道,别人不知道的你却偏偏知道……”他转而道:“可惜我那二师兄一点儿也不珍惜,总把小苏景丢进来赚酒钱。”
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秘境也不例外。不过秘境中的可就是天价了——要知道,除了个别带着长辈法宝进来游玩的少爷小姐,能在秘境中四处走动的可都是奥义境之上的大修行者,买家如是,卖家亦如是。
又不能用储物之器,想带东西进来便只能手抓着;再加上任何东西在秘境中都会快速规则化,不能长久保存……种种限制导致秘境中卖的东西贵的吓人;所以只要你有耐心,确实十分赚钱。
谢云渡见苏景一直盯着陆启明发呆,笑骂道:“傻看什么呢,没看见人家戴着咱们的面具么?你小子快去好好赚钱,省的二师兄又怪我头上。”
苏景应是,一步三回头地向门外走。
谢云渡补充道:“还把那几样菜传上来啊。”
苏景十分开心的点头。
谢云渡莫名其妙道:“这小子今天怎么回事啊?”
陆启明想起他的天眼,微微挑眉。
……
桃山所学庞杂,机关术自然囊括在内。酒馆中传送酒菜向来用专门的机关,根本不必有店小二这种角色;可这次却不同——每一盘餐,苏景必会亲自过来,以各种理由停留甚久,期间目光一直望着陆启明不放。
陆启明倒还没什么,谢云渡先有些忍不了了,扶额道:“小苏景啊,你是看着什么了你直说啊,小心人家误会……”
苏景心里早纠结很久了,被谢云渡一提,总算松了口气。他关上门,凑过来低声问陆启明道:“我能看的是气运,不知道师叔介不介意?”
陆启明没有掩饰自己的好奇,道:“但说无妨。”
苏景斟酌好久,忽然沮丧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陆启明莞尔,问他:“是不是我什么气运都没有?”他灵魂来自异世界,自然不会受这个世界气运庇护。
没想到苏景立刻摇头,道:“不是没有,是太多了。”
陆启明讶然。
“不……是太多种了。”苏景纠正道。
“你是不是看错了?”谢云渡大奇,“气运不是不分种类么?”
苏景道:“我原本也以为不分种类,但今天见了这位师叔,就知道有很多种了。”
苏景好奇地盯着陆启明猛瞧,想了很久措辞,才迟缓道:“师叔你有其中一种气运与我们一样。师叔你是凤族人吧?凤族有整整一成气运都在你身上呢,好厉害!”
谢云渡猛然扭头盯着陆启明,倒抽一口凉气——整个凤族的一成?!那是什么概念?!怎么可能这么多?
陆启明沉思——看来凤族的血脉使自己被这个世界接纳……但一成气运未免太夸张了吧?或许是因为母亲的身份或者血脉的纯度?
苏景又道:“还有两种最奇怪的。”他脸上露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迟疑道:“我是不是看错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气运,怎么会这么多?比凤族的气运还要多得多得多……我根本看不到尽头……而且还完全相反。”
看不到尽头?陆启明挑眉,这话听着熟悉。他又问:“‘相反’是指?”
“我能看到气运也是分正负的。”苏景解释道,“很不幸的人,就是负气运;幸运的,才是正气运。师叔你这两种气运明明是同源的,但是正与负为什么没有抵消呢?”
他喃喃道:“这样看,师叔你的气运既好到了极点,同时又坏到了极点么?那这到底算好还是坏呢?说不通啊。”
苏景苦思冥想半天,抬头问陆启明道:“师叔,你真的是既非常幸运又非常倒霉吗?”
陆启明过去从没这样想过,但被他这么一提,不由摇头笑道:“好像还真是……”
苏景振奋道:“竟然没错?”
“什么乱七八糟的……”谢云渡晕头转向,忽然想到了什么,一拍桌子,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嘛!我明明一个月只被人追杀一次,怎么最近这么倒霉?看来不是我的原因哈哈哈……”
陆启明无言——这人的关注重点呢?不过这苏景确实神奇。他再问:“还有别的吗?”
“有的。”苏景点头,旋即又摇头道:“还有好几种,但是我看不清楚了。”
他担忧道:“好像被谁遮住了,师叔你要小心啊。”
第二十五章 临江,观灯,吃寒宵(四)
少年苏景被打发出去后,屋中一时无言语。
外面人来人往,相熟的人遇上了,总要先道一声“消寒消寒”。语笑声不绝,透过敞开的窗子传入耳中,令陆启明恍然想起,原来已经是寒宵节了。
寒宵取“消寒”意,是每年春季的第一天。自寒宵起,大地渐渐回暖,万物皆生出新的希望。是这样一个代表着生命力与美好祈愿的节日。
谢云渡歪在椅子上喝着酒,欣赏窗外那些手提琉璃花灯走过的婀娜女修,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他忽问:“你有门派没?”
不等陆启明回答,谢云渡自顾自道:“看你毫无常识,肯定就是没有了……怎么样,要不要来我们桃山?”
闻言,陆启明把目光从窗外移向他,笑问:“怎么?不怕麻烦了?”
“你还看不出来?”谢云渡反问,扬眉笑道:“我只怕不够麻烦。”
陆启明莞尔,见他目光炯炯盯着自己不放,只能笑着点头道:“知道了,若某天我真混不下去,不与你客气便是。”
谢云渡心情很好,神游道:“要是你真入了咱桃山,那我就终于不是‘小师弟’了……诶,说起来,”谢云渡坐直身子,好奇道:“你到底多少岁了?”
陆启明神情一滞——果然还是被问到了这个问题。他沉默片刻,道:“你呢?”
谢云渡无语道:“这是我的问题好不好?”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旁边响起了小太子奶声奶气的嗤笑:“无聊。”
陆启明先避开对视,叹气道:“这不重要吧?”
“当然重要——”谢云渡猛一拍大腿,道:“你该不会真是那种强行装成年轻人的老家伙吧?”
陆启明语速极快地接道:“就当是吧。”
谢云渡更加怀疑地盯着他,再猛一拍大腿道:“该不会刚好相反吧?”
陆启明大为头疼。
幸好这时苏景再次推门进来,托着一盘四只碗,轻快道:“吃寒宵咯!”
……
寒宵节里有种专门的节气美食,就叫“寒宵”,俗说“凉团子”;一年也只有这段时间吃的上。制取的原材料是一种特殊的稻子——在冬季最寒冷的时候成熟,收获之后就是新一年温暖的回归。
用这种稻米制得的寒宵,需用冰碗装盛,晶莹剔透,极为喜人。冬日里看起来模样冰冷的吓人,入口之味则恰相反——温暖滑软,不必加任何辅料便有一种沁人的味道。食后全身通泰,暖意融融;即使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在整个夜晚尽情游玩赏灯,也不会感到寒冷。
神域中的寒宵团子,比之中洲的,更是灵气氤氲。陆启明拂开汤面上聚散的气雾,看到寒宵上还有一些浅淡的细致纹路。
苏景注意到陆启明的目光,微笑解释道:“有些凉团子上面有花纹,预示着各种不同的祝愿。师叔不妨看看是什么。”他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道:“其实,咱们酒馆里的这些,还是蛮准的。”
那边谢云渡已经笑道:“这次运气不错——一支毛笔、一锭银子、一个如意——就是‘必定如意’了!”
苏景小声道:“可小师叔你的心意总是与大家不同……”
众人皆笑。
陆启明也用勺子舀出一个来看,却心下微惊——恍惚间有条浩大江流凭空乍现,挟磅礴气势迎面奔来,形神具真——然而陆启明再定神去看时,仍是颗普通的凉团子,只是印了水流的纹路罢了。
苏景探头过来,吃惊道:“好巧!这不就是师父今天刻的那一颗么!”
谢云渡奇道:“二师兄那懒的样子——也会亲手做?!”
苏景摇头道:“是师父在外面的时候观江得了感悟,随手就拿了颗凉团子刻上;也就这一个了。”
谢云渡挑眉笑道:“既然是二师兄……那含义可得好好猜,肯定会应验出什么来的!”
陆启明早已慢条斯理地把它吃掉了。
……
楼下大厅喧闹渐起,气氛空前热烈,不断有人匆匆出去。陆启明等人在房间里,隐约能听到“蓝亭”、“碧寻姑娘“、“出云舞”等词。
谢云渡神情顿时徜徉起来。他看了看一脸平静的陆启明,又看了看眼神激动的小太子,发出古怪的笑声。
陆启明被他看的发毛,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谢云渡喃喃道:“我还与人打过这样一个赌呢,原以为这辈子都没法知道我赢没赢,没想到今天……”他问陆启明道:“你们凤族传承记忆里果然没有‘蓝亭’的信息吧?”
陆启明皱眉道:“有话直说。”
谢云渡哈哈大笑:“看来是真没!你们凤族果然都是正经人……”他转而对小太子挤眉弄眼道:“龙族肯定都知道吧?”
众人皆看向小太子。
小太子清了清嗓子,骄傲道:“蓝亭就是——每个男人都想去的地方!”
陆启明:“……”
他看了眼连一米高都没有的小太子,眉毛跳了跳,叹气道:“以后再陪你们闹,我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他话没说完,就被谢云渡拉了出去,耳边盘旋着谢云渡轻松愉快的笑声:“怕什么!一路走传送,包你半个时辰内到!蓝亭姑娘们的出云舞机会多难得,怎能不看?”
……
然而出云舞却是看不到了。
这一路情况太奇特,导致陆启明严重低估了谢云渡在神域的知名度;哪想到几人一到蓝亭,立刻受到了所有围观男子的横眉冷对、以及所有年轻女子的热情欢呼。
蓝亭那群打扮好的姑娘们原本正在舞台后面准备着;这下可好,轰然一声全部跑出来,柔情蜜意地“谢公子”“谢公子”唤个不停,手绢香囊当空飞舞。
陆启明看着谢云渡得瑟的脸,叹气。
没等谢云渡得意多久,众人便听到蓝亭那领舞的碧寻姑娘欢快道:“既然谢公子来了,今儿个我们就没空表演了,大家就散了吧!”
下面哀号声一片,却没有敢对着她们发脾气——蓝亭可是个正式的、很有实力的女修宗门,非但不是青楼的性质,其中女子们反而深信女尊男卑,调戏俊美男子如吃家常便饭——只不过对于那些男子们而言,面对着蓝亭貌美如花的姑娘们,可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但能修炼到这种境界的,又有哪个真的脾气好?只听此起彼伏的无数声——
“打!”
等了一场空的年轻男子们,黑压压的一片,齐齐向着陆启明一行人冲来。
一片混乱。
蓝亭的姑娘们总算幸灾乐祸够了,才齐齐涌出门,三下五除二扫清人群,抓压寨夫人一般把陆启明、谢云渡他们几个七手八脚举到空中,悠哉悠哉地运回了蓝亭。
门砰一声甩上。
第二十六章 有轻于鸿毛之死
雕梁画栋;琉璃花灯彩光潋滟。许多个盛装的美丽女子神情慵懒地随意坐在栏杆扶手上,裙摆荡漾。无酒人自醉。
小太子脸被捏得红扑扑的,奶声奶气道:“本太子……很满意!”自然又惹得姑娘们挨个抱在怀里揉来揉去。
碧寻笑过之后,眼睛一转,忽地严肃下来,对小太子说:“姐姐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太子睁大眼睛问:“什么秘密?”
碧寻低声道:“其实……你总是自称‘本太子’,这样不太好。”
小太子委屈道:“我觉得挺好的。”
“但是,我们女子啊,都不喜欢。”碧寻循循善诱道,“‘本太子’什么的,听起来年纪太小、太娇气了!”
“啊?”小太子焦急道,“那怎么办?我以前都这样说的……”
碧寻温柔笑道:“没关系,现在改来的及。”
小太子果然道:“那本……我该怎么说?”
“‘本大爷’。”碧寻眼睛晶亮,笃定道:“这三个字最有男子气概了。姐姐见过的那些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都是这样自称的。”
原来如此。小太子认真点头,重重道:“本大爷知道了。”
所有人皆捧腹大笑。
小太子登时觉得不对,瞪碧寻道:“你骗我?”
“怎么会呢!”碧寻板着脸道:“我先问你,人家对你笑——是什么意思?”
小太子迟疑道:“她喜欢我?”
碧寻笑着点头,又道:“那人家对你大笑呢?”
小太子试着道:“非常喜欢?”
众女强忍着笑,不住点头。
小太子还不敢相信,目光在屋子里转一圈,最终停在了陆启明身上,再问:“真的?”大约是觉得整个屋子中还是陆启明更可信些?
蓝亭的姑娘们皆虎视眈眈瞪着陆启明。
陆启明沉吟片刻,缓缓道:“你……很有悟性。”
谢云渡一口茶喷了出来,看着周围姑娘们眼神立刻变了,喃喃道:“七哥你才是真的有悟性……”
七哥?姑娘们一怔,相顾讶然——这人到底是谁?谢云渡虽随性,却向来骄傲,什么时候“哥”这个字会随意说了?
碧寻不由多看了陆启明几眼,将他身形与记忆中的那几位一一对照,却毫无所得。她饶有兴趣地一笑,看来是新出的年轻俊杰咯?
而紧接着,她嘴角的笑意却陡然凝滞——新出的?七哥?七……启?!
碧寻心脏剧烈地一跳——她想起了不久前那个激起轩然大波的名字。她必须要试一试。
她沉默很久,突兀站起,直视着陆启明道:“帝启。”
帝启,血榜之首的帝启。
谢云渡愕然:“你们认识?”
陆启明无声叹了口气。
……
一片死寂中,忽“咔”一声。清脆厮磨如人骨碎裂。
白骨杀。
谢云渡脸色剧变,心中一片冰冷——碧寻分明是激发了蓝亭最高级别的杀阵——这悍然杀心从何而来?何竟至此?
他听见碧寻的声音低却决绝:“谢公子,对不住了。”
诡异的咔嚓声不绝。谢云渡环视一周,咬牙——若是在外面,这“白骨杀”别想让他皱一次眉头,可在秘境里……
而下一刻,随着某种炽烈到极致的高温在地底深处一闪即逝,“咔咔”声戛然而止。
碧寻瞳孔骤缩,死死盯着陆启明的脸,周身如坠冰窟——秘境中不能用精神力,他怎么可能瞬间确定阵法核心的所在?!而阵法核心那般坚固,他又是用什么规则破坏的?
惊骇只是一瞬。碧寻眼神再次恢复平静,全力凝聚规则向陆启明杀去,一边对身后喝道:“你们走!”
蓝亭在此的女修除了碧寻之外,再没有一个入了潜力榜,连对陆启明出手都不能。她们清楚这个事实,故毫不犹豫转身就走。被她们抱在怀里的小太子却用力挣脱了下来。
陆启明平淡地看着这一幕,没有阻止任何人。他由碧寻用规则攻击,身上却连一丝金色都未显。
早在白骨杀阵被破的那一刻,碧寻就知道自己的最高规则远远比不上陆启明,便也没什么惊讶的。她无所谓一笑,停了下来。
陆启明看着她的神色,开口道:“你本没有必要一个人杀我。”
“我也不觉得自己高尚,”碧寻笑笑,又道:“但我也不是怕事的人。谁让你先被我认出了呢?倒霉呗,我认了。”
谢云渡复杂地看着这个有几次酒饭交情的女子,又看了面无表情的陆启明,低声道:“为什么?”
碧寻扑哧一笑,挑着眼梢瞅他:“谢云渡啊谢云渡,你也太不靠谱了吧?你难道不知道,你喊‘七哥’的这位,就是现在的血榜第一?”
“血榜?”谢云渡愣了好久,指着陆启明哈哈笑道:“就他?根本不可能!老天,这是多大一个误会——”
“误会?”碧寻舒出一口气;过了很久,才微带慨叹道:“我连性命都不顾,便不会再与谢公子你开玩笑了。”
谢云渡神情一滞,沉默。
碧寻笑笑,直视着陆启明道:“血榜人人得而诛之,更可况是你帝启?我死了,还有更多的人。”她停顿片刻,然后极其认真地道:“没有人希望你继续活着。”
同时出现在血榜与潜力榜上的“帝启”二字,远远比任何姓名都不可饶恕。类似于野凉城这种保护有潜力年轻人的安全区域,就因“帝启”的存在,反而变成了最危险的地带——因为真正修为通天的大能,不能在这里对“帝启”出手;然而作为血榜之首的“帝启”,却能够随心所欲地杀死任何其他潜力者。
能出现在潜力榜上的名字,都是各大势力未来的希望,绝不容有失。他们已经互相确定,“帝启”不属于他们任何一方。那么这两个字就是时刻悬于他们头顶的利剑。若不处理——莫非就让他们寄希望于血榜第一是个善人么——皆知,只要入血榜,就一定是杀过人的。
陆启明了然道:“看来你们早商量好了。”
“不错。”碧寻淡笑道:“既然你还在潜力榜,那么越早杀你,越可能成功。所以我们会不惜代价。”她看了眼欲言又止的谢云渡,道:“这件事你虽然不知道,但桃山却是知道的。”
她望向窗外,平静道:“虽然白骨杀阵杀不了你,但一旦被破,就会对外示警;所有看到的人都会过来的。”
陆启明笑笑,也非常认真地告诉她:“我本没有想杀任何人。”
“你以为我们会信?敢信?”碧寻反问过后,忽妩媚地笑起来,轻声问他:“那你会不会杀我?”
陆启明抬手按上她纤细白皙的脖颈,点头。
“会。”
……
不知从何处探来的黄金树藤蔓无声攀上了碧寻的身体。陆启明目送她渐渐消失,心中忽生了几分萧索。
碧寻不是恶人,却不知道陆启明同样不是;她怀着重于泰山的悲壮感牺牲自己,却不知道这场死亡事实上不值一文。
实在很不值得。
陆启明不由想,若人们知道他此时根本无一丝修为,定会觉得这一幕荒诞可笑到了极点;毕竟——要不是黄金树秘境的特殊,碧寻挥手便能轻易取他性命,更不必说那阵法“白骨杀”。
可惜没有如果。
只要是在秘境中、在黄金树旁,想杀他?
还是不要想了。
……
房间中只剩下最初的那四个,却不动不说话,如同雕塑。
小太子有些茫然,又有些想哭。他只觉得,就刚刚,那些好看姐姐们身上的香气还在屋子里萦绕,大家都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刹那就完全变了呢?
陆启明向窗外扫了一眼,对小太子安抚地笑了笑,起身离开。
走到门边时,他忽听见身后谢云渡的声音。
“你站住。”
陆启明心中微沉,终还是依言转身,看了他的神情,叹气道:“在这儿你真的赢不了我,就不要试了吧。”
谢云渡一脸古怪地盯着他,憋了半晌骂道:“你脑子有病?”
陆启明一呆。
“血榜第一了不起啊?”谢云渡翻白眼,嫌弃道:“没我带路,你知道出口在哪儿?”
陆启明哑口无言。
旁边老白顿时精神抖擞;小太子不知何时又躲在了老白肚子底下,谢云渡把他揪出来:“倒是你——不出去躲着凑什么热闹?”
小太子嘟囔道:“我是被你们劫持的龙。”
谢云渡把他塞回老白肚子下,又忽然想起一事,呆了呆,一拍陆启明肩膀道:“问你个事儿,你得给我说实话。”
这么正经?陆启明看向他。
谢云渡指了指陆启明的脸,欲哭无泪道:“你当时说‘交出面具不灭口’……不会是讲真吧?”
“……”陆启明默,没好气道:“开玩笑的。”
谢云渡热泪盈眶:“我不信——”
大家皆笑。
第二十七章 剑与天道何为(一)
门砰然炸开,凝成利剑的规则之力直向二人面门射去——
试探而已。
陆启明与谢云渡同时抬手轻松拂散,一个随手拉过了柄秘境原有的金色长剑,另一个则使身上挂着的那把斑驳锈剑,相视一点头,一同迎着外面铺天盖地的攻击并肩冲出。
心念演化,风沙露雨皆杀人。滔滔规则洪流当头砸下,二人如小舟巍巍逆行。
与当初金鹰只能通过肢体接触的初级规则攻击方式不同,此刻对他们出手的每一个人,都能做到规则离体、甚至凝成极具杀伤力的实质利器;加之潜力榜与年龄密切相关——这里有不少人虽其排名比陆启明二人远远不如,但对于规则的领悟,却一点不差。
陆启明自不必说;连时常被“追杀”的谢云渡,对于此刻这种真正的规则围杀,亦是毫无经验。一时间,两个人举步维艰。
”幸好幸好,“谢云渡苦中作乐地笑道:“野凉能攻击咱们的也就这三十多个——”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二人就觉脚下一空,地面竟毫无征兆地整个塌陷下去,他们登时失去平衡向底下坠去!
陆启明连忙抓住谢云渡,用身周膨开的尘土当空凝成一块石板,足尖一点,提气向上空跃出,停在近处建筑的檐角。
谢云渡只好补充道:“但其他人可以间接攻击。”
这句话同时,陆启明立身的檐角突兀崩碎成细小木屑,他只好反手提剑向身后猛一扫,借力与谢云渡一起再度落回地面。
这两次攻击都不属于同列潜力榜的那三十余人,而是出自于那些看似仅仅围观的人们——他们确实不能直接攻击,但是却能通过改变陆启明二人周身的环境,达到相同的效果。
陆启明和谢云渡再度被逼回了人群中央。
两个人背靠背站着,各自挥剑挡住两边。陆启明剑柄一起再一转,抵住对面二刀三剑,无声而疾速地解着压迫而来的规则。谢云渡那边却相反——陆启明听着耳后利器碰撞声交错如疾风暴雨,笑着戏谑他:“你坚持住,一会儿等我回头救你啊。”
谢云渡立刻呸道:“等着看谁救谁!”
陆启明道:“比比?”
谢云渡长笑一声:“必须啊!”
陆启明挑剑与之前胶着的数只武器错开,剑尖向地面一刺,微笑道:“那得先说清楚——这个算谁的?”
下一刻,他们脚下那不断虚化的土地蓦地一凝,又无端压缩三丈——一座苍旷雄沉的城池凭空出现在人们面前。
赤亭关。
这赤亭关的虚影缥缈黯淡,仿佛一戳即散;然其所至之处,一切破碎地形的规则尽皆退避,无法撼动丝毫。
看到这一幕,周围的人们不由面露异色。
“这好像是……凡人王朝的那种边关要塞?”
“那些蝼蚁们之间的相互征伐?这种规则有什么用?”
“呵,那要看用的人是谁。”
“不过这规则本身也有独到之处。”
人人都能看出陆启明对赤亭关规则的掌握远远说不上精深;但仅凭一座虚影就能做到如此,已足见此规则自身境界之高。
此时的他们尚未发觉其最大的助益。
铁马冰河入梦来。
金戈之声于心底锵然响彻,陆启明与谢云渡仍在原地,却皆感到了坚硬强烈如同真实的古战场。与此同时,有一层无形的规则之力如铠甲般遍覆他们周身,剑刃之锋利陡增三分。
谢云渡讶然,这种规则实在难得。他点头笑道:“自然算你——且看我三两下补回来!”若不露两手,真要被人以为他桃山谢云渡尽是虚名了!
他顺手挽了半个剑花连撞开三人,侧头对陆启明笑道:“让你见见我们那儿的《桃山六曲》。”
陆启明低声调侃他:“到底是六‘取’还是六‘不取’?”
谢云渡洒然大笑:“知道就好!第一曲——”
只见他眼睛微眯,右手斜斜抬起,顷刻间由缓转快向四周同时出剑,连指九个最匪夷所思之处——那分明尽是些事倍功半、最不合适的位置!
陆启明却了然点头——此剑不斩空门,专斩那看不见摸不着的气机,最是考究眼力不过。他微笑道:“果然是‘不捞水中月’。”
他话音未落,余光里便见谢云渡那边的几人招式猛地一岔,原本节奏瞬间被那一剑截断,器刃乒乒乓乓接连互撞。被牵扰的几人面现懊恼之色;但道理听来简单,真临了身却总难以避过。
这只是开始。桃山六曲本是一套连剑式,此刻被谢云渡得了先机,怎会轻易饶过?
第一曲未尽,他便剑柄一转,长锋横扫天圆地方,再迎着前面当空斩落,轻笑道:“二曲不摘天上星。”
虽说是“不摘”,可幽暗天际的星辰却乍然大亮,正与炽烈的剑意交相辉映。秘境中不能动用修为尚且如此,更难想象在外界的这一式是何等的风华。
谢云渡看起来只斩落一剑,而最靠近他的那七人却皆觉得这剑正对自己,不约而同抬手去接——
急促七声几近连成一响!
谢云渡竟真的同时出了七剑!周围人心中皆惊——在秘境内,他怎么可能这般快?
谢云渡的目光却忍不住往陆启明那边飘了一下;若不是陆启明用了赤亭关的规则增幅,谢云渡确实不可能在没有修为的情况下做到如此。他小声道:“这招算给你一半。”
陆启明失笑:“出你的剑吧。”
谢云渡自不能真的浪费了机会;他嬉笑着用一贯疏懒的调子念叨:“三曲不探榜上花,四曲不坠半吊钱。”
此时周围已被之前那两式逼出了大片空地;谢云渡剑势随之转为细碎飞散,看似漫不经心却无孔不入;余人再退。
陆启明一边将旁人打出的规则引到自己剑上,一边笑道:“这两招像你;还有么?”
谢云渡勾唇道:“最后两个,本是要藏着与华释打的;不过用到这里也差不多有趣——”
陆启明挑眉,最后两式竟也练成了么?
谢云渡缓缓舒出一口气,低声道:“五曲不度千秋事。”
他这一剑由高向低睥睨而过,只简单横扫,不快不慢不出奇;而对面的人们却立时觉得身陷泥沼,仿佛有无形桎梏加身,无论如何努力,动作都滞慢了无数倍。
这感觉一瞬即没;可即便再短暂,也足以令谢云渡此剑功成——剑招笼罩的每个人,都只能僵在原地拼尽全力解除谢云渡的规则。
人人皆惊——此剑赫然已初具“时间”规则的神韵!怪不得谢云渡竟有底气挑战华释……
看到规则攻击对陆启明几乎没有任何威胁,又加之谢云渡五曲连剑在前开路,两人竟眨眼就突破人群;原本有些人放不下颜面参与围攻,此刻却也急了眼。
一个面相近于中年的黑袍男子拦于二人必经之路正中,冷冷道:“谢云渡,你倒行逆施,我们已给足了你面子;莫要再执迷不悟,不顾大义。”
“大义个屁!”谢云渡冷笑道:“老子手里的剑,砍的就是你们这种没有脸皮的伪君子。”
大义?他谢云渡只知道有仇报仇,可从没听说过没仇也要报仇的。一个人错,挥剑斩之;一群人错——呵,人多了就能把错的变成对的么?
他照样要平。
可惜坏了他第六曲的好兴致。一边腹诽着,谢云渡挥剑斩出第六式。
桃山六曲六不取,羡酒不羡蓬莱山。
第二十八章 剑与天道何为(二)
人们最初想着,能直接杀了帝启最好。
入血榜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真是说他的实力足以杀死所有人;或者说归根到底,人们还是不愿意相信一个不超过五百岁的修行者能强到哪里去。
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这个愿望并不现实——赤亭虚影的加持,桃山谢云渡的相助,帝启本身不弱于谢云渡的剑法再加上他离谱的肉身强度……种种条框之下,仅凭潜力榜在此的三十余人,根本没可能取得帝启性命。
他们转而准备将帝启逼离黄金树——只要没有黄金树的庇护,所有人都能对帝启出手,到时任他再怎么了得,也难逃一死。
而当他们发现连这一点都难以达成的时候,他们便清楚,只余那一种最危险的方法了。
黄金树对潜力者的庇佑并非毫无原则——如果潜力者主动攻击其他人,黄金树便允许被攻击的人反击。所以人们心中最后的办法就是——他们主动抢到帝启剑下,只要不死,他们便能正大光明地加入围杀。
但事到临头,人们却沉默了。
战斗进行这么久,他们看得清清楚楚,那帝启始终以防守为主,目的从始至终都极明确——仅仅是要离开秘境而已,根本不曾下过死手;而秘境对血榜第一的认定亦不可能出错。所以,帝启的最强手段必然根本不曾用过。
这种情况下,主动上前受他一击?万一真死了呢?
他们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安危,才围杀帝启;如果为杀他而己身死,岂不是本末倒置?
人群中,有个生着张可爱娃娃脸的姑娘。她遥遥望着那边帝启的身影,双拳握紧沉默了很久,终于缓缓松开,舒出一口气。
她踮起脚尖抱住了身旁相貌平平的青年,颤声道:“成哥哥,对不起。”
魏成如往常一样拍了拍她的脑袋,却没有说话,只是叹气。
路梓闭了闭眼,缓过呼吸,转身走到人群中央,深吸一口气开始说话;声音小却极清晰。
“五年前。”
“我曾见过与今天很像很像的场景,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就因为我的轻信,害得……”她哽咽道,“害得师姐为了救我……”
魏成在旁边看着这幕,无声叹息。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次是她永远的噩梦。
路梓停了很久,才忍泣继续道:“师姐用生命告诉了我,血榜上的存在绝对不可原谅。姑息罪恶绝对不是善良,只有杀了他们,才是真正保护珍视的人。”
“我的命是师姐救的。”
路梓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轻声道:“如果要有牺牲,就从我开始。”
可是她能够直视任何目光,却唯独不敢看魏成。
这时她感到了一个温暖的大手再次轻柔拍在了自己头上。
魏成叹道:“别怕,我陪你。”
路梓哽咽不能言。
“怎么能让女人上前,咱们这些大老爷们就躲在人家裙子后边干看着?”一个光头青年长声一笑,哼道:“你们不上,老子上!怕啥?”
越来越多的人走了出来,走了过去。
……
只要是血肉之躯,便会伤会累。
谢云渡喘了口气,低声骂道:“他奶奶的,秘境就这点儿不好……”精神力和真力都不能用,干凭体力与这群人对耗,实在够呛。他皱眉:“要在外面,这几个人不够我一波杀的。”
“少说几句吧。”陆启明拍他,微笑道:“先换我来。”凤族的体质,总还是好些。
谢云渡没有逞强,微一点头,与陆启明互换了位置。他甩着手腕,没话找话道:“看你近身战差成那样,没想到剑法反倒还不错。”
陆启明反转剑柄划出一条路,再进数步。听了谢云渡这话,他似笑非笑瞥过去一眼:“只是‘不错’?”
虽说那个世界总体的修行境界确实不如这里;但他前世四百多年的剑又岂是白练的?就算已经忘了许多,也总不能比谢云渡差。
谢云渡也是剑修,自然看得出。他干笑两声,想起陆启明竟始终只用基础招数,便奇道:“你怎么不用正经的剑诀?”他看陆启明剑术明显极有火候,总不可能那么多年都不曾修习过剑诀吧?
陆启明微微沉默。
前世他继承的本就是剑修道统;但那件事之后,他已发誓一生再不用剑。如今身在今生,前世诸人事便尽皆化作烟尘散。但他也确实再难做到曾经的心剑相合,挥洒如意了。
陆启明看看手中长剑,低笑一声道:“能省些力就省些,应付不了再说吧。”
恍神间,他忽然看到一位小个子姑娘身子倏忽前倾,正正朝着他的剑锋撞去!
是她——陆启明一眼认出是不久前刚被师兄表白过的那个乖巧女孩儿路梓,她还送了他一个……对,叫“变形餐具”。
对这个与小祺儿的名字重了两个音的姑娘,他心中很有些亲近,当下急收住剑势,顺手帮她把身形扶稳,低声道了句“小心”。
路梓身子一僵。
紧随她后面,有一个面生的光头青年挤过来;这一幕在陆启明角度看,恰像是光头青年以路梓为肉盾冲到这里的。陆启明冷哼一声,未待他站稳,直接一剑把他挑趴在地。
有这两人短暂的阻隔,后面那些人积累了足够多的规则攻击,金色瞬间覆盖了陆启明的右臂,周围顿时有忍不住的欢呼声响起——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金线埋过他的手腕。
陆启明不甚在意,一边解着规则,一边换过左手剑继续。规则攻击他尚不擅长,但解除总没问题。
战斗继续。
……
周围人很快觉得呆呆站着的路梓非常碍事。有的人攻击的时候干脆不再避开她。
陆启明大皱眉头,把她往后一扯,下意识带了与陆子祺说话的语气轻斥道:“你这丫头傻了不成?站这儿可不是闹着玩的。”他本想将路梓送出战场,但一则对面攻势紧逼,加之打到现在他也有些疲累,短时间内并无余力,便干脆让她放在自己与谢云渡中间。
没想时间久了却让某些人琢磨出些门道来,每每偏对着路梓攻击,逼陆启明去挡。
刀光剑影笼罩间,路梓反而成了唯一毫发无伤的人。她怔怔望着四周那些眼睛盯着陆启明、攻击却对着她的那些人们,觉得心中有某种无法忍受的情绪剧烈翻涌。
最终她还是想到了惨死的师姐。她紧咬下唇直到渗出血丝,深吸一口气,用力向陆启明握剑的左手撞去;然后在他收手不及的那一瞬间,路梓握着“变形餐具”演化的尖刀,直直向着他的咽喉刺去!
她决然的目光恰好与陆启明惊愕的眼神对上——她呼吸猛的一滞——这双眼睛……是那个人!
路梓手上的劲力霎时一泄,尖刀只在陆启明颈侧划出一道浅淡的血痕,根本连小伤都不算。
陆启明沉默片刻,微嘲一笑。
路梓脸色惨白,颤巍巍闭上了眼睛。
陆启明看她神色,笑笑,侧头对谢云渡道:“帮我挡一下。”
“你早说啊!”谢云渡大翻白眼,手忙脚乱递剑上前。
陆启明拉过路梓的胳膊,明显感到她身子一个战栗。他好笑地低叹道:“这傻丫头……以后长点儿心吧。”说罢,他一提气,将路梓整个人从上空掷出了战场之外。
做完这一切,陆启明将剑横一扫,示意谢云渡可以继续后面凉快去了。
谢云渡啧啧称奇道:“这次脾气怎么变好了?我还以为你要把人家一剑砍了呢。”
陆启明莞尔。良久他又微笑道:“那姑娘挺像我妹妹。”
谢云渡一时沉默。
“不过,”陆启明补充道,“我妹妹可比她聪明多了。”
谢云渡微怔,很快觍着脸凑上来嬉笑道:“介绍介绍?”
陆启明笑骂声“快滚”。
……
预想中的疼痛和死亡都没有降临。路梓只觉得身子一轻,再睁眼时已轻柔地落在了安全地带,那人的身影已经远的要看不到了。
周围渐静,路梓却觉得脑海中嗡嗡作响,茫然四顾而不知何从。
她忽觉肩膀被人一拍,一张忧心的脸庞凑过来道:“路姑娘,你没事吧?”
路梓隐约记起这是刚刚没有加入的人之一。她强笑道:“我没事。”
那人笑道:“路姑娘真是人不可貌相,真真胆识过人!”
“我……”路梓张口结舌。
“对啊对啊,若不是知道路姑娘早已名花有主,在下也要忍不住倾心于姑娘啦!”另一人调侃道。
“我见过很多虚伪的女子,而今才算知道何为真正的善良、真正的巾帼不让须眉……”
“路姑娘……”
“那魔头从头到尾没有杀人,定然是受了某种不为人知的限制!”
“正是,我们定要趁这个天赐良机惩恶扬善!对了,还要多亏路姑娘涉险,将他这一致命弱点试出来啊!”
“好,既如此,有路姑娘之大义在先,咱们岂能示弱?走,一起去!”
“路姑娘……”
……
路姑娘路姑娘路姑娘。
这三个字在路梓耳中从未有一刻这般陌生过。她多么渴望这些人口中的“路姑娘”根本不是她!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才彻底安静下来。只剩那个一直坐在她身边的身影。
路梓缓缓看向他,似哭似笑道:“是我又错了吗?我又错了,对不对?”
魏成叹息:“傻丫头啊……”
这个在今天第三次听到的喟叹一瞬间击垮了她。
路梓崩溃大哭。
第二十九章 剑与天道何为(三)
情况急转直下。
对于那些主动撞过来被攻击的人,陆启明和谢云渡确实无可奈何——你若攻击他,他顺势就加入围杀的队伍;你若避开他,难免影响自己的应对,一样会给别人机会。
两人的对手急剧增多。
“幸好早让老白去打闷棍了,否则更烦。”谢云渡勉力再劈落一剑,余光瞥陆启明一眼,喘了口粗气低声道:“还有,你怎么能下手比我还轻?别告诉我这些人个个都像你妹子。”
此刻情境早已不允许两人交替攻击,他们便又如刚冲出蓝亭时一样,背靠背同时对四周人群出手。
“你以为我想?”陆启明又一次把剑换到了左手,心中无奈——他在秘境一直是赶路,又是这么短的时间,怎么可能真在神域也能大杀四方?他用比谢云渡还小的声音回道:“我早说过我规则攻击不在行。”
谢云渡脚下一滑,无语道:“我以为你是谦虚……”然而他想起陆启明被追杀的缘起,惊道:“不对啊,那你到底是怎么蹭上这狗血的血榜榜首的?!”
红莲业火这东西啊……
只有在这个规则的世界,他才能展示这种力量;但亦因此才有今天这场围杀。有得有失,勉强算公平了。
陆启明随意想着,一边把四周乱剑绕着一个圆弧拨开,小声笑道:“打人不行,杀人可以。”
谢云渡一噎,半晌道:“那你倒是杀两个减点儿压力啊?我不好下杀手,你这个被追杀又带面具的总没问题吧?”
陆启明摇头道:“不行,要杀就得全杀了。”
谢云渡挥剑的手一滞,他抬头看了看四周少说有上百人,再想想还有不少散布在野凉各处的……他忍不住咽了口吐沫,小声道:“你讲真?”
这次时机赶得太巧——神域里进秘境的修行者恐怕得有一小半都在这儿,如果这群人真莫名其妙死在这儿,那可真要天下大乱了,他桃山都没法交代啊……其实谢云渡真的难以相信陆启明能做到,但是黄金树秘境可从没有出过错。
陆启明粗略估计过,皱眉道:“说实话,很难。”
还没等谢云渡松口气,就听到陆启明继续道:“只要有一个漏的,以后我就得倒大霉了。”那就不仅仅是秘境中被追杀的事了。
谢云渡听得心惊肉跳,愁道:“我现在……已经有点儿能够理解对面这些人的心情了。”
“下下策。”陆启明摇头一笑,淡道:“死不了,就不用。”
至于潜在意义,就不必说了。
“我发现,”谢云渡深吸一口气,道:“我又再次充满了动力。”
他余光见着陆启明勾起的嘴角,白眼道,“你别光笑不干活,到底是因为谁啊?至少——”谢云渡眼睛炯炯有神,撺掇他道:“能用个剑诀?”
陆启明简单一点头。
“好。”
谢云渡挑眉,还没来得及再问,便惊觉身后有一道清绝剑意洒然而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铮然一声响!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剑;不、不只是他——整个野凉城的剑修都骇然握紧自己那震颤不已的剑——
无上剑意既生,万剑长鸣以贺。
谢云渡蓦然回头,看那一剑开天地。
……
“明暗何为?阴阳何化?”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
陆启明默念剑诀,挥手间连出两式。
他亦听到了那大片剑器的轰鸣,眉宇间却平淡。若非他在百年前就已自绝剑道,又岂止是“万剑长鸣”这么简单——在场仍能握住剑的,不会超过五指之数。想当年同门比武时候,没有一个剑修愿意找他。
陆启明视之平常,其他人却心魂摇撼。
天地已在那一刹静止。
人们恍然间以为,过去一切皆是无边混沌,眼前绽开的这道剑光才是初诞生的新世界——日出而昃,月盈又缺,星移斗转……
他们痴然望着,神为之夺。
眼中有招才能拆招;可人们只看得到这奇迹般的浩渺意象,连剑式都不能得见,那还能破?最前面的人狼狈倒地时,才茫茫然想到,原来这是一个剑诀……
陆启明稳步前行,如处无人之境。谢云渡神游良久,才恍然快步跟上。陆启明剑身略转过一个弧度,第三式起手。
“洪泉极深——”
陆启明横剑与前,左手随意轻弹一声。伴随着那悠然轻响,他平平出剑,低声续上剑诀:“何以填?”
有洪渊煌煌然自天上来。
而后直直穿透人们心神。他们这一次勉力看到了空中的剑痕,却无从抵挡心底深处那不填不平、填亦难平的无尽沉郁。再退。
“地方九则——”
陆启明剑势一挑,云烟淌过眼底,目光却清和平静。他微笑问:“何以坟?”空芜;却壮意凭生。
意气,傲骨,方得剑道。
这个世界的修行者们,境界再高又如何?一味无知地顺从、乞求所谓“天道”,又怎能懂得他们手中的剑究竟为何物?今日,就让他这个半途而废的剑修,给这些人长些见识吧。
陆启明扬声一笑,长剑再出——
“何阖而晦?”
“何开而明?”
大开大阖,同明同晦。
人群中,忽有人长叹一声,倒转手中剑柄举过额头,遥遥向陆启明行了一礼,对周围说了四个字后,转身离去。
“剑道当兴。”
有半数剑修随之。
……
不远处的屋顶,蹲坐着两个灵猫族少女。
其中那个穿红丝缎短裙、马尾用雪白绒球固定的娇小姑娘,正瞪大溜圆的猫眼使劲盯着陆启明。
她深呼吸了三次,喃喃道:“我的天啊,我要不行了……”
另一个少女穿了黄裙子,见她脸蛋红彤,忧心道:“小雪,你是不是上次的伤没大好?”
雪喵茫然——什么伤?她早忘了。
她连忙继续望着陆启明,陶醉道:“天啊,我就没见过这么英俊潇洒的男子!”
黄裙少女叹气——小雪又来了……
“这次是真的!”雪喵一脸傻笑道,“呵呵,呵呵呵呵,以后——他就是我的夫君了!”
黄裙少女愁苦道:“那你的谢云渡呢?”
雪喵小手一扬,作拍飞状,决绝道:“已经是前任了。”她又捧着脸皱眉道:“怎么才能跟新夫君认识一下呢?”
黄裙少女惊吓道:“小雪,你这次可别再乱来了!姑姑不在,一会儿再出事儿了谁救你啊?”
雪喵口头保证着,眼睛却滴溜溜转个不停,时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奸笑。
……
“这是什么剑?”
谢云渡忽然沉声问道。
名字?陆启明想了想,随口道:“《问剑》吧。”
这套剑诀是因大师兄身死,他于激愤中所创,并没有起过名字,甚至连用过也不曾。算来,今日竟是第一次用于人前。
已然是隔世了。
陆启明静默良久,轻声念出最后一式。
“天命反侧,何罚何佑?”
惊艳过后,谢云渡缓缓意识过来,瞪眼道:“喂你这一式怎么有点答非所问?”
陆启明微怔,才反应过来是谢云渡误以为这剑诀是他在悲愤今日之事。他哑然失笑,摇头道:“这是祭故人之剑。与他们无关。”
“……能不能早说?”谢云渡憋屈道:“妈蛋,浪费感情……你笑什么笑啊!”
“好了,”陆启明笑道,“你先顶一会。我算点儿东西,现在这样太慢。”
谢云渡这时才看向四周,惊道:“你这条路走得不太对啊!”
“没有错,”陆启明笑道,“马上就知道了。”
……
“规则用‘藏金’。”
迎面又来一人。谢云渡正要出剑,忽听见陆启明在耳边这样说。
藏金?正好他会。
谢云渡姑且顺手把规则换为“藏金”,一剑递出去,登时乐了,嘿道:“你看他一脸吃屎的表情——莫非‘藏金’刚好克他?”就这一点儿规则,竟然就把这人定住了。
陆启明点头,抽空扫了一眼谢云渡前面的人,道:“依次——‘三火’、‘五火’、‘藏木’。”
谢云渡挑眉,也依他所言一一用处。他将三个动作立刻迟缓下来的人砍翻在地,吃惊道:“你怎么知道?”
“我跟他们打过。”陆启明快速道:“‘离水’。”
谢云渡点头,继续出剑。
“‘正土’、‘九火’、‘十三木’。”
谢云渡出剑。
“‘五火’、‘藏木’、‘正金’、‘九土’。”
谢云渡继续出剑。
“‘肃木’、‘正火’、‘藏金’……”
谢云渡嘴角抽搐道:“那这些人?!”
“……‘潜金’。”陆启明点头道,“都打过。刚刚。”
谢云渡出剑,喃喃道:“你竟然全都记住了?!简直毫无人性!”他忽咦道:“那你怎么知道——你说的规则我会不会用?”
然后谢云渡看到陆启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嘴中蹦出两个字。
“‘九金’。”
“得得得,我打还不成么?”谢云渡翻白眼道:“乐得轻松。”
他一边听着陆启明的判断出招,一边悠闲问:“你不是凤族么,形容五行规则怎么用的是术修的方法?要不是我博学多才,换了别的武修绝对听不懂。”
陆启明对五行基础规则的了解完全是源于黑影和大祭司,自然只会他们术修的说法;他回道:“得了术修的传承。‘三土’‘藏木’。”
不知何时,两人已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围攻他们的那群人反倒在后方挤作一团。
陆启明侧头低声问:“老白呢?”
谢云渡道:“就在旁边等着呢。”
“好。”陆启明嘱咐道:“一会儿用力往后跳。”
陆启明眯眼确定了位置,将赤亭关的规则融入剑中,然后全力向下一斩——
这一剑竟摧枯拉朽般直入地底——接连三声断响——人群所在的那一整块地居然砰然向下倾倒,直直坠向底下的那一层!
与此同时,陆启明拉过谢云渡纵身向后跃去;不知从哪里奔来一头巨大白虎,在半空与二人相接——
二人一虎一同跃回了安全地面,身后一片惊怒声远去。
说时迟那时快,陆启明还没来及再说什么,便见迎面又一头老白飞扑而来——
不——陆启明定睛一看——这回是一只巨大白猫!
居然还有躲过的?狡猾。
陆启明挥剑去挑;却挑了个空——
只见那巨大白猫在半空中化身成一个娇小少女,完美躲过了那一剑,张狂笑道:“夫君!我要给你生孩子!”
陆启明一呆。
下一刻他顿觉眼前一黑,少女整个人就这样直接挂在了他头上。
“夫君,咱们先认识一下,我叫雪喵。”
第三十章 时刻注视着他的饕餮
野凉城十三层中央。
通体冰蓝的巨龙低首俯瞰东南角轰然坠落的地面,开口问身边的人道:“比你又如何?荀观。”
此刻立于高塔负手远眺的,是一位书生长衫的清肃男子,正是这一代的岳麓七子之一——荀观;以算术闻名神域。
“剑术远胜。”荀观神情自若,微笑道:“公主莫非看不出?”
“这话轻巧。”龙安澜冷笑一声,淡淡道:“他是凤族,将来注定为你们武宗大敌。你岳麓书院心忧天下惯了——这次怎不急?”
荀观含笑道:“公主身在龙族,立场亦与我武宗不同……你我二人不一样能在此平心交谈?”
龙安澜讽刺一笑。
荀观轻笑,良久叹道:“剑是好剑,可惜断了……此人剑道已绝,而我等才刚开始,又何须假作那忧虑样子?”
龙安澜微微沉默;她知道荀观既如此说,便是笃定。她又问:“算术又如何?”
“平。”荀观简短回答。顿了顿,他又沉吟:“只是,我有一处不解……”
龙安澜皱眉:“说话说完。”
荀观笑笑,抬手遥指那边的地面断层,轻声道:“他究竟是如何知晓地下有空洞的?”
陆启明挥剑斩断的那处地底,分明是中空的。
龙安澜也看不出缘由,便道:“他们马上就过来了,你若想知道,直接问他便是。”
荀观哑然,摇头调侃道:“我不如公主远矣。”
……
陆启明、谢云渡、老白小太子;现在又横空多出了个有着奇怪名字的猫妖雪喵。
一路上谢云渡的爆笑声响彻云霄。他回想着刚刚陆启明手忙脚乱把雪喵从脖子抓下来的狼狈样,拊掌哈哈道:“太对了太对了——对付你这种类型,就得像她这样直接上!”
小红裙摇荡的雪喵看了他一眼,奇道:“谢云渡,你怎地不吃醋?”
谢云渡一愣,大怒:“我吃醋个屁啊!”
雪喵也愣,转而捧腹大笑,欢快地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猫眼上挑瞥着他道:“我是把你当作我前任夫君来着,你当然该吃醋啊!”
谢云渡身子一滑。
雪喵猛地凑近他,鼻子碰鼻子,嘻嘻道:“那你刚刚想的……是什么呀?”
谢云渡砰一声滑到了地上。
陆启明一阵头大。他望了眼前方,叹气道:“都正经点,前面有人等着呢。”
他探手把晃得七荤八素的小太子从老白肚子底下揪出来,微笑道:“你这小不点儿也回去吧。”
小太子茫然抬头,看了前方以龙安澜为首的众龙族,又看了眼陆启明,咬着手指犹豫不决。
陆启明好笑道:“回去吧。留在我这儿才是个小麻烦,懂吗?”
小太子点点头,拍陆启明道:“别怕,等我当上龙王了,我罩着你!”
陆启明莞尔,和声道:“好,那我等着。”
小太子满意又矜持地点了一下小脑袋,挥别众人,向龙安澜那边走去。
陆启明微微一笑,然后抬头对上荀观的目光。
荀观对陆启明点点头,从塔顶轻身跃下,缓缓道:“岳麓书院,荀观。”
谢云渡惊道:“荀书呆,别告诉我你也要来搅局。”
荀观摇头叹道:“谢云渡,怎么一有麻烦就有你?——不必担心,我没有那么小气。”
他不再多说,后退一步,对陆启明淡淡道:“会再见的。”
……
一行人与龙族、荀观一错而过。
陆启明想到之前谢云渡那罕见的紧张,调侃道:“怎么,你打不过他?”
没想到谢云渡竟未在第一时间否认,半晌只道:“没试过。”他看陆启明一眼,撇嘴:“他擅长的,跟你一样。”
陆启明道:“我擅长的事有很多,你说哪一种?”
谢云渡:“……”他发现他还真没什么话说。
“算。”谢云渡没好气地蹦了一个字,又道,“那家伙脑子好使得过了头,总是不动手就把事儿解决完了,我也没机会与他打。真打的话……单对单,估计胜负能五五;但要是人多——比方今天这种——铁定他赢。”
陆启明点头不语。
谢云渡好奇道:“能不能大约算一下——你们两个要是打起来,输赢几成?“
“不用算,”陆启明不假思索道,“当然他赢。”
谢云渡正仔细听着呢,这下脚下立马一个踉跄,无奈道:“你不用这么长他人志气吧?”
陆启明抬头,遥遥望了眼顶层隐约可见的秘境出口,叹气道:“马上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了。”
谢云渡瞥了一眼后面黑压压渐追渐紧的人群,道:“想出去还得问问他们——你能不能再把这梯子砍了?”
他们此时正处在野凉城十四、十五层之间的悬空长梯之上——这是上下两层城市仅有的连接,如能斩断,之后就好办了。
陆启明也知道这一点;但这段梯子可不像刚刚可以取巧,想破掉这种等级的硬度,连《问剑》都没可能。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法,就是那一招《天道残式》。
可是那一剑,在他剑道巅峰时期用来都略显吃力,如今废弃已久,更要七分靠运气了。
“试试吧。”陆启明对谢云渡一伸手,笑道:“这回得借你的好剑了。”
“玩真的?”谢云渡挑眉,他原本只是说说而已。他把剑递给陆启明,随口问:“又是自创?”
陆启明接过,在手中掂了掂,摇头笑道:“不,是我师父。”
“哦?”谢云渡正经下来,认真道:“那得好好看看。”
陆启明一笑,目光垂下来,无声用精神力渗透剑身,细细感知着这柄剑的一切;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万事万物皆有各自独特的波动;而在这些不同之中,却永远保持着某种古老玄秘的一致,且在人们身周时刻弥漫,无所不在。陆启明凝神静气,试图捕捉那一线微茫缥缈。
某一瞬间,他心底那株红莲蓦然烈焰翻腾,周围幽暗中忽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线来!
那无数红线的尽端皆断裂,却隐约与无限远处藕断丝连;此刻它们猛然无风自动,疯狂地向四周竭力伸展开来。
陆启明大惊,却根本不及深思——因为就在同一时刻,一种与磅礴天地的豁然联通的感受贯穿了他整个心魂——他依旧闭着眼睛,心中视角却陡然上升,如灵魂出窍俯瞰一切。
下一刻,他不能自控地持剑高举,对着前方缓缓斩下。
轰然一声巨响
天梯凭空爆开百米,空中金色烟尘剧烈翻腾。
……
极端失常。
陆启明心下悚然——他根本无法脱离这种状态!他能够控制红莲业火,却撼动不了那数也数不清的诡异红线——那到底是什么?!
他无从知晓,只能感觉到他的意识被迫继续拔高,无边无垠地在高空扩大,无休止的容纳一切。
他先是“看”到了持剑静止的自己,接着是后面渐觉不对的谢云渡等人,断裂的金色天梯,那些人们震骇惊艳的神情,在野凉城顶层、秘境出口处向下张望的少年苏景……
终有一科,他的意识接触了那株巨大的黄金树——
异变陡生——
静止了无尽岁月的黄金树霎时化为**,剧烈摇撼如凶兽震怒!
直逼性命的强烈危机感将他的心脏挤压成一团;陆启明闷哼一声,意识中的景象尽皆如镜面崩碎。
仿佛被掷入无尽深渊。
……
这一切太过突然,谢云渡几乎无从反应——
先是陆启明那天人一剑,石梯尽碎。
然而谢云渡还未来得及回神惊叹,便突觉地动山摇,四面八方爆响声不绝于耳。他骇然去看,那一向被视为死物的黄金巨树竟震颤不已,野凉城中与其相接之地坍塌殆尽,人们惊叫一片。
谢云渡本想开口问问陆启明这个始作俑者,却惊见他整个人竟直直向后仰倒!谢云渡慌忙去扶,心中惊骇只有更甚——只见他脸色青白一片,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却双目紧闭,无论如何喊都不应。
正焦急间,谢云渡的手碰到了东西;他定睛去看,入目赫然是飞速缠绕攀缘的金色藤蔓——它们眨眼间已然从陆启明膝盖蔓延到了腰部!
谢云渡倒抽一口冷气——陆启明分明没有被规则化,怎会招来这只吞噬死人的藤蔓?
……
黄金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陆启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结成冰,手脚麻木,一动都不敢动。
旁人只感觉到黄金树震怒的情绪;可陆启明却极其清楚笃定地知道,在那震怒之下,翻涌着饕餮一样难以压抑的贪婪!
它想吃了他。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它垂涎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陆启明撕咬干净。进秘境后一向不受限制的精神力,此刻被压迫到了极点,直让陆启明头痛欲裂几欲作呕;就连他心底的红莲业火,都被逼迫回一颗黯淡无光的细小莲子,根本给不了他一丝热度。
竟然一瞬间就丧失了一切抵抗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
黄金树分明可以轻易取了陆启明性命,但不知为何,在它吞噬他的迫切中,又始终带着一种犹疑不决的克制感。
最终,克制压倒了贪婪。黄金藤蔓缓缓撤回,消失。
力量重归体内,红莲再度绽放。
陆启明蓦地睁开眼睛,身体猛然前倾半跪在地,剧烈咳到几近窒息。
围在他身边的人终于舒出口气。
谢云渡想起刚刚的场景,遍体生寒,喃喃道:“它到底是什么……”他虽无法对陆启明的遭遇感同身受,但黄金树意图何为,再清楚不过。
陆启明撑着地面,缓了很久才感到知觉勉强恢复。他最后看了一眼黄金树,咬牙道:“快走。”
谢云渡扶起他,不再多说,一行人直奔出口而去。
……
出口处,苏景已守了多时。
他不知陆启明发生的事,打了个呵欠,轻松道:“放心,还没有人出去。”
陆启明微一点头,低声道:“多谢。”
近了,苏景才发现陆启明脸色差极,正要问,却见这一行人停也不停地直接跃向出口,耳边再听到陆启明道:“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什么?
下一刻,空中蓦然艳红一片;还未待苏景看清那是何物,便听到空中一阵琉璃打碎的声响。
定睛再看,空空茫茫,那还有什么出口?
苏景瞠目结舌——他他他把这个出口炸了?!
第三十章 时刻注视着他的饕餮
野凉城十三层中央。
通体冰蓝的巨龙低首俯瞰东南角轰然坠落的地面,开口问身边的人道:“比你又如何?荀观。”
此刻立于高塔负手远眺的,是一位书生长衫的清肃男子,正是这一代的岳麓七子之一——荀观;以算术闻名神域。
“剑术远胜。”荀观神情自若,微笑道:“公主莫非看不出?”
“这话轻巧。”龙安澜冷笑一声,淡淡道:“他是凤族,将来注定为你们武宗大敌。你岳麓书院心忧天下惯了——这次怎不急?”
荀观含笑道:“公主身在龙族,立场亦与我武宗不同……你我二人不一样能在此平心交谈?”
龙安澜讽刺一笑。
荀观轻笑,良久叹道:“剑是好剑,可惜断了……此人剑道已绝,而我等才刚开始,又何须假作那忧虑样子?”
龙安澜微微沉默;她知道荀观既如此说,便是笃定。她又问:“算术又如何?”
“平。”荀观简短回答。顿了顿,他又沉吟:“只是,我有一处不解……”
龙安澜皱眉:“说话说完。”
荀观笑笑,抬手遥指那边的地面断层,轻声道:“他究竟是如何知晓地下有空洞的?”
陆启明挥剑斩断的那处地底,分明是中空的。
龙安澜也看不出缘由,便道:“他们马上就过来了,你若想知道,直接问他便是。”
荀观哑然,摇头调侃道:“我不如公主远矣。”
……
陆启明、谢云渡、老白小太子;现在又横空多出了个有着奇怪名字的猫妖雪喵。
一路上谢云渡的爆笑声响彻云霄。他回想着刚刚陆启明手忙脚乱把雪喵从脖子抓下来的狼狈样,拊掌哈哈道:“太对了太对了——对付你这种类型,就得像她这样直接上!”
小红裙摇荡的雪喵看了他一眼,奇道:“谢云渡,你怎地不吃醋?”
谢云渡一愣,大怒:“我吃醋个屁啊!”
雪喵也愣,转而捧腹大笑,欢快地在空中翻滚了一圈,猫眼上挑瞥着他道:“我是把你当作我前任夫君来着,你当然该吃醋啊!”
谢云渡身子一滑。
雪喵猛地凑近他,鼻子碰鼻子,嘻嘻道:“那你刚刚想的……是什么呀?”
谢云渡砰一声滑到了地上。
陆启明一阵头大。他望了眼前方,叹气道:“都正经点,前面有人等着呢。”
他探手把晃得七荤八素的小太子从老白肚子底下揪出来,微笑道:“你这小不点儿也回去吧。”
小太子茫然抬头,看了前方以龙安澜为首的众龙族,又看了眼陆启明,咬着手指犹豫不决。
陆启明好笑道:“回去吧。留在我这儿才是个小麻烦,懂吗?”
小太子点点头,拍陆启明道:“别怕,等我当上龙王了,我罩着你!”
陆启明莞尔,和声道:“好,那我等着。”
小太子满意又矜持地点了一下小脑袋,挥别众人,向龙安澜那边走去。
陆启明微微一笑,然后抬头对上荀观的目光。
荀观对陆启明点点头,从塔顶轻身跃下,缓缓道:“岳麓书院,荀观。”
谢云渡惊道:“荀书呆,别告诉我你也要来搅局。”
荀观摇头叹道:“谢云渡,怎么一有麻烦就有你?——不必担心,我没有那么小气。”
他不再多说,后退一步,对陆启明淡淡道:“会再见的。”
……
一行人与龙族、荀观一错而过。
陆启明想到之前谢云渡那罕见的紧张,调侃道:“怎么,你打不过他?”
没想到谢云渡竟未在第一时间否认,半晌只道:“没试过。”他看陆启明一眼,撇嘴:“他擅长的,跟你一样。”
陆启明道:“我擅长的事有很多,你说哪一种?”
谢云渡:“……”他发现他还真没什么话说。
“算。”谢云渡没好气地蹦了一个字,又道,“那家伙脑子好使得过了头,总是不动手就把事儿解决完了,我也没机会与他打。真打的话……单对单,估计胜负能五五;但要是人多——比方今天这种——铁定他赢。”
陆启明点头不语。
谢云渡好奇道:“能不能大约算一下——你们两个要是打起来,输赢几成?“
“不用算,”陆启明不假思索道,“当然他赢。”
谢云渡正仔细听着呢,这下脚下立马一个踉跄,无奈道:“你不用这么长他人志气吧?”
陆启明抬头,遥遥望了眼顶层隐约可见的秘境出口,叹气道:“马上你就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了。”
谢云渡瞥了一眼后面黑压压渐追渐紧的人群,道:“想出去还得问问他们——你能不能再把这梯子砍了?”
他们此时正处在野凉城十四、十五层之间的悬空长梯之上——这是上下两层城市仅有的连接,如能斩断,之后就好办了。
陆启明也知道这一点;但这段梯子可不像刚刚可以取巧,想破掉这种等级的硬度,连《问剑》都没可能。唯一可能成功的方法,就是那一招《天道残式》。
可是那一剑,在他剑道巅峰时期用来都略显吃力,如今废弃已久,更要七分靠运气了。
“试试吧。”陆启明对谢云渡一伸手,笑道:“这回得借你的好剑了。”
“玩真的?”谢云渡挑眉,他原本只是说说而已。他把剑递给陆启明,随口问:“又是自创?”
陆启明接过,在手中掂了掂,摇头笑道:“不,是我师父。”
“哦?”谢云渡正经下来,认真道:“那得好好看看。”
陆启明一笑,目光垂下来,无声用精神力渗透剑身,细细感知着这柄剑的一切;最后,他干脆闭上了眼睛。
万事万物皆有各自独特的波动;而在这些不同之中,却永远保持着某种古老玄秘的一致,且在人们身周时刻弥漫,无所不在。陆启明凝神静气,试图捕捉那一线微茫缥缈。
某一瞬间,他心底那株红莲蓦然烈焰翻腾,周围幽暗中忽然显现出密密麻麻的红线来!
那无数红线的尽端皆断裂,却隐约与无限远处藕断丝连;此刻它们猛然无风自动,疯狂地向四周竭力伸展开来。
陆启明大惊,却根本不及深思——因为就在同一时刻,一种与磅礴天地的豁然联通的感受贯穿了他整个心魂——他依旧闭着眼睛,心中视角却陡然上升,如灵魂出窍俯瞰一切。
下一刻,他不能自控地持剑高举,对着前方缓缓斩下。
轰然一声巨响
天梯凭空爆开百米,空中金色烟尘剧烈翻腾。
……
极端失常。
陆启明心下悚然——他根本无法脱离这种状态!他能够控制红莲业火,却撼动不了那数也数不清的诡异红线——那到底是什么?!
他无从知晓,只能感觉到他的意识被迫继续拔高,无边无垠地在高空扩大,无休止的容纳一切。
他先是“看”到了持剑静止的自己,接着是后面渐觉不对的谢云渡等人,断裂的金色天梯,那些人们震骇惊艳的神情,在野凉城顶层、秘境出口处向下张望的少年苏景……
终有一科,他的意识接触了那株巨大的黄金树——
异变陡生——
静止了无尽岁月的黄金树霎时化为**,剧烈摇撼如凶兽震怒!
直逼性命的强烈危机感将他的心脏挤压成一团;陆启明闷哼一声,意识中的景象尽皆如镜面崩碎。
仿佛被掷入无尽深渊。
……
这一切太过突然,谢云渡几乎无从反应——
先是陆启明那天人一剑,石梯尽碎。
然而谢云渡还未来得及回神惊叹,便突觉地动山摇,四面八方爆响声不绝于耳。他骇然去看,那一向被视为死物的黄金巨树竟震颤不已,野凉城中与其相接之地坍塌殆尽,人们惊叫一片。
谢云渡本想开口问问陆启明这个始作俑者,却惊见他整个人竟直直向后仰倒!谢云渡慌忙去扶,心中惊骇只有更甚——只见他脸色青白一片,豆大的汗珠滚滚而落,却双目紧闭,无论如何喊都不应。
正焦急间,谢云渡的手碰到了东西;他定睛去看,入目赫然是飞速缠绕攀缘的金色藤蔓——它们眨眼间已然从陆启明膝盖蔓延到了腰部!
谢云渡倒抽一口冷气——陆启明分明没有被规则化,怎会招来这只吞噬死人的藤蔓?
……
黄金树,究竟是什么东西?!
陆启明只觉得浑身血液都要凝结成冰,手脚麻木,一动都不敢动。
旁人只感觉到黄金树震怒的情绪;可陆启明却极其清楚笃定地知道,在那震怒之下,翻涌着饕餮一样难以压抑的贪婪!
它想吃了他。
天上地下,四面八方,全部都是它垂涎的气息,仿佛下一刻就要将陆启明撕咬干净。进秘境后一向不受限制的精神力,此刻被压迫到了极点,直让陆启明头痛欲裂几欲作呕;就连他心底的红莲业火,都被逼迫回一颗黯淡无光的细小莲子,根本给不了他一丝热度。
竟然一瞬间就丧失了一切抵抗能力!
不知过了多久。
黄金树分明可以轻易取了陆启明性命,但不知为何,在它吞噬他的迫切中,又始终带着一种犹疑不决的克制感。
最终,克制压倒了贪婪。黄金藤蔓缓缓撤回,消失。
力量重归体内,红莲再度绽放。
陆启明蓦地睁开眼睛,身体猛然前倾半跪在地,剧烈咳到几近窒息。
围在他身边的人终于舒出口气。
谢云渡想起刚刚的场景,遍体生寒,喃喃道:“它到底是什么……”他虽无法对陆启明的遭遇感同身受,但黄金树意图何为,再清楚不过。
陆启明撑着地面,缓了很久才感到知觉勉强恢复。他最后看了一眼黄金树,咬牙道:“快走。”
谢云渡扶起他,不再多说,一行人直奔出口而去。
……
出口处,苏景已守了多时。
他不知陆启明发生的事,打了个呵欠,轻松道:“放心,还没有人出去。”
陆启明微一点头,低声道:“多谢。”
近了,苏景才发现陆启明脸色差极,正要问,却见这一行人停也不停地直接跃向出口,耳边再听到陆启明道:“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什么?
下一刻,空中蓦然艳红一片;还未待苏景看清那是何物,便听到空中一阵琉璃打碎的声响。
定睛再看,空空茫茫,那还有什么出口?
苏景瞠目结舌——他他他把这个出口炸了?!
第三十一章 身份重叠的他们
是一种火。
在陆启明毁掉野凉城出口的那一刻,荀观在心中这样判断。可惜距离差了点,即便是他,也没办法确定究竟是哪一种。但既能在瞬间爆发如此惊人的破坏力,恐怕这火焰的品质已经相当接近传说中的十大本源之火了。
不愧是血榜榜首。只是,神域诸方势力相互知根知底,这一位又是凤族的谁?荀观一时想不出,心中反复咀嚼着“帝”字与“启”字,试图找出关联。
这时,人群中忽起骚动。荀观目光顺着人们争相指着的方向看去,眉峰讶然上扬——
潜力榜前三位仍是“教主”、“华释”、“杜云”三个名字;可第四位却赫然换成了他心念千百遍的那两个字——
帝启!
这一场围杀之前,帝启分明只排一百七十位;排名晋升如此之快的原因只有一个——年龄。这帝启,年龄绝对小到了荒谬的地步!
荀观神色沉凝下来。对于帝启的真正身份,他已有猜测。
而人群震惊之后,也有人向他走过来,问他:“荀公子,您可能推算此人年岁?”
荀观点了点头,脑海中快速过了一遍刚刚的场景,计算着众人对陆启明规则攻击的精确强度。片刻后,他得到了结果,平静道:“凤族,接近十七岁。”
果然是他。
荀观没有吃惊,人群亦然。要知道,按凤族的生长阶段,十七岁不过相当于人类的幼年;这种情况下,帝启竟然能位列秘境血榜之首,不可不谓是惊世骇俗到了极点。
但是此刻确实没有人震惊——只因为他们很久之前已经为某个名字震惊过了。恍然的感叹声此起彼伏。
“原来他就是承渊。”
人们原本已经排除了“帝启”不属于任何一方知名的势力;但若他是凤族承渊,倒也说得通——承渊实在孤僻到了极点,别说“熟识”了,在场的人们连承渊的面都没有见过。
承渊从不与任何人交往,但神域无人不识其名。
说起来,承渊走入人们的视野,也不过将近四年而已——他是凤族泠如公主的儿子,幼年一直流落中洲,直到四年前才被凤族寻回。
“帝启……”荀观再次重复了这两个字,摇头轻笑道:“我早该想到的。承渊回族之前的名字,不正有一个‘启’字么?”
他听闻,承渊原本叫做陆启明。但是在回归凤族之后,他忽然宣布改名为“承渊”——只有“承渊”二字,而非“凤承渊”——既不再姓“陆”,也不姓“凤”。凤族也不在意这个,便由着他去。
承渊古怪的行径不止于此。
身为凤族,却不修行凤族的功法,而是自成一套体系;偏偏却手段高深莫测,修为心智皆远超年龄。其他人不知道,但荀观却清楚,这四年来神域局势愈发诡谲,大事频出,其后都隐隐有承渊的影子。
这回又被秘境判为血榜之首,再加上此次展现的剑术……如此种种,绝不是天赋就能解释的;而且如今又是一个新的衍纪,时间点正正对得上。
荀观想到这里,眼神转冷:“承渊,你果然就是新来的‘九代’。”早知如此,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当场要了他的命,怎可能袖手旁观?
但荀观仍有两处不明。
一是,承渊对常规修炼体系的不屑人尽皆知,他根本不修习五行奥义,不研究规则,更直言自己不会进入黄金树秘境——但这次何故出尔反尔?
二是,承渊虽然确实忌讳杀人,但他的“不杀”远比“杀”更要危险。承渊行事狠绝无情——这点可能只有溺爱孙儿的凤王凤后不相信。然而,此次荀观亲眼所见的他,却分明与传言相悖……或许他另有图谋?
荀观一惊——谢云渡会不会有危险?莫非承渊也要将中立的桃山拖下水?
他皱眉看着上空消失的出口,脸色阴沉,一拂袖向城外传送阵快步而去。他必须尽快通过别的出口回去。
荀观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事实会是这一种可能——他看到的这人,根本不是他所想的“承渊”。
如果陆启明此时还在,就能想通很多事情、防备很多事情。
可惜没有如果。
……
天际清蓝,晴空万里。
冬日的阳光格外温暖喜人,铺洒下来,让斜斜吹过的风也减了寒意,只觉爽朗。陆启明眯眼看着四周景物,发自内心地感叹着,还是正常的世界让人喜欢。此刻一放松下来,他几乎想就地仰倒睡上一觉。
这时空中三个黑点在他眼中迅速放大;正是谢云渡他们。
谢云渡急急忙忙飞回来,一眼看到陆启明居然还在原地悠哉休息,瞪眼道:“不趁机多跑段儿路保持优势,你当他们真不敢追你啊?”
一离开秘境他们就恢复了修为,歇都没敢歇直接腾空继续跑,结果半晌一回头——主角怎么没了?这不只好再火急火燎飞回来找。
陆启明抬了下眼,道:“我把出口炸了。”
“这都行?”谢云渡跌回地面,然后小心看了看四周,不知作何表情:“你能不能小声点儿?要是被道院那帮老学究知道,还不找你拼命?你个没常识的肯定不知道建个出口费多大力气……”
陆启明笑笑,一时懒得开口;是真累。
刚刚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再次在谢云渡脑海中浮现,他也一时沉默。
“吓得老爷我以后再不进这什么鬼秘境了!”一个声音忽然在陆启明脑海中响起。
陆启明讶然抬头,这又是谁?
“看哪儿呢看哪儿呢?一起跑了一路,咋地,装不认识?!”
陆启明目光缓缓移向炸毛的老白,嘴角抽了抽——这货也会说人话?哦,对了,这是个妖怪横行的世界。他环顾一圈,一行四个,居然只有一个是真正意义的“人”?
陆启明一声长叹。
谢云渡瞄他一眼,嫌弃道:“都是点儿皮外伤,怎么出了秘境还半死不活的?起来飞。”
飞?陆启明奇道:“你们难道没发现?”
另三个问:“发现什么?”
陆启明笑笑,站起来,严肃道:“终于要暴露了。”
众人茫然再问。
“如你们所见,”陆启明一耸肩,忍笑道:“我没有修为。”
谢云渡他们彻底懵了,呆愣半晌齐声吼道——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
此时此刻,所有人的内心,都是崩溃的。
谢云渡深吸无数口气,痛心疾首道:“做人!不能这么极端!”
刚刚不还是举世皆敌、被无数奥义境追杀还来去自如的血榜榜首么?!完事儿出来了,然后其实这人压根儿就没修为?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谢云渡喃喃道:“怪不得你说打不过荀书呆……果真是算都不用算都打不过啊……”
陆启明叹气:“真至于这么惊讶?我以为一出来你们就能感知——”
“没错!能!”谢云渡悲愤地打断道,“然后我们都以为是你敛息术太高明了啊!谁会想到你、你……”
陆启明默默道:“你不是知道我不久前刚涅槃过么?”
“就是想到这个,”谢云渡深深地忧伤,“我这心里才有点儿安慰。要不然——我真的想——一巴掌拍死你啊!”他就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能装的人!
没,有,修,为……
谢云渡牙齿磨得咯吱作响,心中恶狠狠地重复着这四个字。
嗯?
谢云渡神情一凝,双眼蓦地睁大,咻一下爆射出两束贼光;与此同时,另外两只也猛然意识过来。他们的脸上不约而同浮现出诡异的笑容——对啊,他没有修为,那不就意味着——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他们激动万分地想到,眼前这个可是“凶名赫赫”的血榜榜首啊,现在,人家就这样毫无反抗能力地站在他们面前……下次见面很可能就再也打不过了;所以,唯一的机会——就是现在!
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缓缓盯住陆启明。
陆启明心里咯噔一声,不是吧……
对面三个忍不住齐齐上前一步——
陆启明深吸一口气道:“我赶时间。”
谁管?腾腾腾再逼近三步。
陆启明退一步,快速道:“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
“七哥你放弃吧,”老白的传音瓮声瓮气地响起:“对于你这种猛人,不趁你之危才是天理难容啊。”
谢云渡大点起头,认真道:“我有强烈的预感——不趁机欺负个够绝对悔恨终生。”
雪喵小手揪了揪裙摆,舔了舔嘴唇,甜甜道:“我想做一件事已经很久了。”
陆启明心中警铃大作——他最不敢保证这只不靠谱的猫妖会做出什么事来。
谢云渡干脆问:“上他?”
陆启明一愣,还没来得及骂,就震惊地看到雪喵居然真的点了点头,然后闪电一般向他直直撞了过来!
陆启明怒道:“你们——”
“砰!”
……
所幸雪喵虽然豪言壮语不断,但其实她什么也不懂;只知道与未化形之前的猫儿时候一样,喜欢谁就用舌头舔舔、用脑袋蹭蹭以示亲近罢了。
但就算这样,他两辈子也都没这么狼狈过!
陆启明黑着脸擦身上的口水,冷飕飕地瞥了一眼仍不满足的谢云渡,暗暗咬牙不已——这事儿绝对没完,等重新修炼回来,绝对让他被追杀个够。
谢云渡怡然自得——早着哩!
好在这几个总算还剩下点儿良心未泯,给陆启明指了传送阵的路——先从野凉入道院中转一次,接着就能到达中武了。
看着传送阵开启,陆启明阴森森甩下三个字——
“等死吧!”
然后身形彻底消失在原地。
谢云渡道:“都谁?”
老白和雪喵同时远离谢云渡三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