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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眉上风止     妾凰录txt下载     妾凰录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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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 冬寒(上)

    今个儿外头天又凉了些。昨夜似是又下了些雪,积雪越发厚实,枝头压满了雪,也不知道有没有几片儿剩下的叶子。哪怕是枯黄干瘦的,也总比这一片白茫茫的雪色好,仿佛压的整个天地都没了生气儿一样。

    这是新皇登基的第二个年头了。元年的时候因着皇家有些不太光彩,新皇刚刚登基,后宫也没着几位主子,可是过的好生清冷的一个年。

    今年自然是要热闹一下的。各宫各殿都像是刚学着涂脂的少女一样,紧着热闹的颜色装点,乍眼一看一片雪色中矗立着喜庆的宫殿,宫人们人来人往的,倒也是热闹。

    唯独凤鸾宫里却仍是一片死寂。不合时宜的死寂。

    说是一片死寂,丹云隐却没觉着过。反倒是这略显有些用力过度的热闹的年叨扰了凤鸾宫一样,凤鸾宫像是迟暮的老人,跟那一片压抑的雪色一样,总是没了点生气儿。丹云隐接过锦夏手里的剪刀,又开始摆弄起一盆梅花。

    锦冬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安静淡然的丹云隐。锦冬抿了抿唇,似乎要说些什么,锦夏紧了紧丹云隐身上的大氅,皱皱眉头,有些不忿:“内务府倒是真会挑,这毛里匀称的大氅也都舍不得给一件?这做工是越来越差了,也不知是哪里请的绣娘,得空了非要敲打敲打他们才知道谁是主子,如此怠慢皇后娘娘,岂不是嫌着皮子痒痒!”

    丹云隐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仍旧握着冰冷的剪刀柄修着那盆精致的梅花。

    锦冬皱着眉头,眼瞧着丹云隐手指发红,还是开口道:“锦夏!越发没有规矩了,在皇后娘娘面前也敢如此放肆!”锦冬上前两步,放下手中的鎏金托盘,轻轻的握住了丹云隐的指头,有些心疼的小心呵了几口气。

    “皇后娘娘也是得爱惜着自己的身子,现在天儿越发的凉了,怎么还来待弄这些东西呢?花草不知冷暖的,难道皇后娘娘也是不知的?”锦冬止不住的心疼,“皇后娘娘用点吧,这是御膳房今日特意做的点心呢,听说受着众宫喜爱呢,甜而不腻...”

    “你说着锦夏没有规矩,自己叫着皇后娘娘,这话可是一分分量都不差,”丹云隐抽回了手,淡淡的打断了锦冬似是想要滔滔不绝形容这点心好吃的话,“我说了多少次了,在凤鸾宫里不必守规矩,你们还是叫着我小姐罢。这皇后娘娘听着,生分。”

    这句话丹云隐曾在成为皇后后说过无数次。几个贴身丫鬟都是记得的,因着也是从小一起长大,比起主仆反而更像闺中密友,曾几何时甚至还有些乐得插科打诨。

    可是旧时光终究是过去了。不是那个年纪,不是那个时间,不是那个时候的自己了。丹云隐无数次强调这句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留住什么。也不知道这皇后娘娘四个字到底是生分了什么。只是临近着过年了,经过了一年的沉淀,今年的天头还冷得很,可能只是因着太冷了罢,连这句话说出来,心里也有点酸涩的冷。可惜时间太能改变人了,那打从新皇刚登基起的绝望,早就已经磨灭耗光了丹云隐的每一丝生气儿。就跟那一片雪色一样,越积越厚,直直的压着人喘不过来气儿。

    “锦冬,瞧着今年丹皇贵妃的年节置办的不错,你且去库房里再挑些好东西,给着各宫分了,当是皇后娘娘的年节的慰问,再将我那存着的以往后宫的奖赏份例和几件珍宝都一并交给丹皇贵妃罢。锦夏跟着去吧。”丹云隐又垂下头去,仍旧不抬头,也不看不清是什么表情,语气也听不出来个浓淡,仿佛是灵魂脱壳了一样,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锦冬忽觉得牙根有些痒痒,忍不住咬紧了牙根。忽然又释然,低眉道:“奴婢知道了,皇后娘娘不给自己留些东西吗?库房里的珍宝,屈指可数。”

    锦夏也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整整一年了。

    丹云隐就是这样,自从新皇登基的那一个晚上后,便再也没有了笑容。随之消失的不单是笑容,还有感情,希望,活力。或许苟延残喘的唯一理由就是相府的夫人。若是丹云隐如此去了,夫人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待出了正殿的门,锦夏握着的拳头终于松了一松,眼眶却是一红,眼泪都止不住掉了下来。锦冬的眼眶也是几乎在瞬息之间变红,但仍是表情坚毅,眼泪在眼眶里一个劲打转。

    锦冬颤颤开口,声音有些沙哑:“锦夏,莫哭了,让哪个洒扫宫女见到了,不是更要嘴碎传言编排我们凤鸾宫吗!小...皇后娘娘给六宫赏赐,我们便高高兴兴去取了,给六宫发下去。”

    “锦冬姐姐,我不哭,我没哭,许是外面太冷了,没着屋子里面暖和,这风吹的我眼睛有点涩疼罢了。”锦夏深吸了一口气,骤然灌进的冷风呛得喉咙都生疼。

    锦冬听了这话眼睛也竟是酸涩到要容纳不下这些眼泪了。像是脱了力一样,腰板都有些直不起来了,像是凤鸾宫一样的迟暮样子,眼泪簌簌的顺着脸颊流下来,哽咽的小声喃喃道:“我倒是情愿小姐像那个人没登上皇位的时候一样了,哪怕那个时候危机重重,可小姐那个时候,是那样光彩照人,是那样...充满了生气儿...”

    锦夏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不远处有个身影匆匆忙忙的窜了过来,看起来似是逃命一般。锦冬迅速拿出帕子替锦夏擦了擦眼泪,胡乱的给自己擦了把脸,吸了吸鼻子清清嗓子,挺直腰板。

    “大胆,凤鸾宫内何事如此不成体统!”

    锦夏语气微重。年节时忙起来,偌大的一个凤鸾宫,连个侍卫都没有,甚至连个看门的都没有。

    “锦夏...锦...锦冬,大事不好了!”待那人影靠近,听着这般话的锦夏和锦冬觉得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

    绿萝踉踉跄跄,看起来下边裙摆都被雪沾的湿透了,嘴唇发紫,脚上一滑,终是一把扑在了地上。

    “绿萝姐姐!”锦夏匆忙上前去扶起绿萝。

    “夫人...夫人...”绿萝无助的捂住了脸。

    “绿萝,母亲可是有何事嘱托你来?”丹云隐似是听见了院子里有极其沉重的重物坠地的声音,披着那件毛里都分的不匀称的大氅推门而出。

    锦冬有种预感,绿萝说的话可能是会让情况翻天覆地的内容,开口想要堵住绿萝的话:“绿萝姐姐怎的如此毛躁,夫人给你带了什么东西岂不是都要摔坏了...”

    绿萝似是没有听见,缓缓的放下了捂面的手。绿萝手有些擦破皮了,点点猩红和红肿如桃仁的眼睛有些扎眼。

    “夫人没了...”

    丹云隐身子一晃,手中竟还拿着修梅花的剪子,手一脱力剪子直直的掉下去,剪刀尖直接戳到了脚背上。透过那不太厚的棉鞋,鲜血蜿蜒的流到地上。

    “奴婢眼睁睁看着侧夫人将那一碗毒药灌进了夫人嘴里,夫人想再跟奴婢说些什么,却被那药呛得咳嗽不已,奴婢眼见着夫人咳了两下便咳出了血,奴婢眼见着侧夫人笑的那样开心...奴婢...没用...”

    绿萝像是魔怔了一遍,平平的叙述之后便只会魔怔一般的重复奴婢无用。重复了几遍之后,忽而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眼神一凛,像是厌倦了一切的样子,“夫人身子不好,奴婢得去陪夫人了。小姐莫怪,奴婢...实在是不能再承受了...小姐莫怪奴婢脏了凤鸾宫...”

    丹云隐身子更软了,滑在地上,脑子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第002章 冬寒(下)

    “绿萝姐姐..?”

    看吧,今年的凤鸾宫似乎也不是那样冷漠啊,这扎眼的红色,这刺目的红色,映衬这苍白的凤鸾宫一阵血腥的热闹。是过年了啊,是第二年了啊,真是热闹,真是新鲜的颜色,谁说凤鸾宫是冷宫,冒着微微白气儿的鲜血不正是温腾着。

    丹云隐有些出神,脑子也转不过来什么,只是单纯的看着绿萝伏在地上,鲜血从身子下面流出来,一大片雪都被染得上了颜色,又有点微微化掉,既冒着白气儿,又像是开的最艳的如血浆般颜色夺目的红梅。一朵朵蔓延在地上,又一朵朵慢慢开败,染出一片狼藉。

    锦冬喉咙里呜咽了两声,似是要发出小姐的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锦冬呆呆愣愣的,带着浓烈不确定的语气想去探探绿萝的鼻息,全不是刚刚那个雷厉风行又坚强的样子了。这个消息太沉重了。沉重的,让人窒息。

    “小姐...”锦夏嘴里咕哝了几个音节,却发不出来任何一句完整的话来安慰丹云隐。哪怕她只是个奴婢,也觉得从小看着她们一起长大的夫人没了心里绞痛不已,更何况是丹云隐,更何况是现在这样本就已经精神逝去的丹云隐。锦冬似是终于回过神了,扑到丹云隐脚边,“奴婢给小姐处理一下伤口罢,这冬日里...天寒了些。”

    “小姐快起来。””锦夏试着将丹云隐拉起来。

    “锦夏,锦冬,你们说,绿萝是不是在骗我?”

    “严氏怎么敢?”

    “你说严氏怎么敢?”

    “她怎么敢?!”

    丹云隐不知道哪来的一股力气,狠狠甩开锦夏试图挽着胳膊的手,眼泪扑簌簌的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有点滚烫的泪水顺着冰冷的面颊划过,滴落在手上成了温热的,再到从手上滚落下去,变成了冰冷的,与血和雪混合在一起。

    这眼泪就像是她自己一般。先是一腔滚烫,恨不能点燃自己来成就那人登上高位,哪怕背上骂名哪怕伤了母亲的心也在所不惜;再是温热,有些冷静下的滚烫,似是还有点不信现下状况一般;然后慢慢滚落,一文不值,变得如此冰冷。

    随着时间的蹉跎,再慢慢结成冰块。

    里面住着她自己。

    那个早就已经死了的人。

    “小姐...夫人若在,一定不希望看到您这样...”锦冬脱下自己的衣服,死死捂在丹云隐的脚上。

    “我这一生,为他人做嫁衣,识人不清,对的起何人?连自己都对起不住了。我不过是想替那个孤孤单单的人争一个清平天下罢了,不过就是想过上娘亲渴望的白头偕老的日子罢了,可我怎么就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人不人,鬼不鬼...”

    “连我最后珍重的都要夺走...”

    ”竟真的是弃如敝履,竟真的是如此讽刺。“

    “锦夏,去将我压在碗底的信纸拿来。”

    丹云隐自顾自的说着,眼睛越来越干涩,直至眼泪仿佛已经凝固在了眼睛里,再也流淌不出来,眼神由着麻木终于有了点变化,是无尽的寒潭,眼睛渐渐泛起猩红的颜色。

    那是恨意。

    是丹云隐从新皇登基那一天便埋下的恨意。那份被埋在心底的恨意。曾经以为爱之深恨之切,她自己本就是个骄傲的人当是恨毒了的,可是那日日夜夜煎熬在鲜血的心已经逐渐有点麻木,不愿意相信,索性便当成自己已经自戕而去了,留下的是无悲无喜,为了母亲能好好活下去而存在的行尸走肉。这一年来,什么磋磨,她全然可以悉数吞下,那是她该有的忏悔,对犯下的错伤害过的人的忏悔。她以为自己看不清看不见,掩耳盗铃便什么都不知道,可是一旦那最后一个节点被戳中,一切鲜血淋漓又再次明面呈现在眼前。

    她恨。

    她何尝不恨,她恨毒了。

    她恨自小明明是嫡女可却不如一个庶女受父亲疼爱;她恨母亲明明是正室夫人却被处处打压;她恨相府中除了祖母一剩下的竟都当着一个侧室为主母,让她娘亲一个官家嫡女受尽折辱;她恨那人为何背弃她;她恨那人为何偏偏还和她的庶妹成双成对羡煞神仙;她恨这江山宝座是她几乎算白了头不择手段夺来的,为何丹云灵却轻而易举的拿走了一切?她恨这天下负她,天下人皆唾骂她报应,她恨她负过天下人,她双手曾经沾满了血腥,她恨她自己,是个什么自作聪明的窝.囊.废。

    锦夏拿着信纸走来,手微微有些发颤。

    丹云隐接过锦夏手中的信纸,单手拿着,另一只手却扣在地上,死死的抠着地,蜿蜒出来五条血痕。“小姐这般作践自己是为何呀...”锦冬仍是没有止住眼泪,哭着去抓丹云隐的手。像是丹云隐终于展露了恨意,终于展现了情感一般,锦冬这一年以来在内忙着劝慰照顾小姐,在外处处立着凤鸾宫的颜面,实在是太累了。

    丹云隐抬起指肚血肉模糊的手,展开信纸,狠狠在正面的字上按下了五个鲜红的血指印复折好。将信纸递给锦冬,丹云隐随即有些瘸拐的站起,混着血水和雪水,伤口似乎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锦冬,你去拿着这封信纸埋在偏殿院子墙上老地方。锦夏,去内务府,告诉那帮精明过了头的奴才,本宫这个皇后是还不是?如果是,堂堂大玉皇后难不成还要穿着如此寒酸的玩意儿出席百官外使的年宴?如若顶嘴一句,就给本宫打!如果有人敢想碰你一下,传话出去,凤鸾宫扒了他的皮,如果不信,便试试!”丹云隐一把扯下身上大氅,眉目冷冽,眼睛猩红。

    锦冬使劲吸了吸鼻涕,瞧见这信纸似乎是那位大人常用的,匆匆忙忙将信塞入怀中,胡乱的擦了擦脸。“奴婢先替小姐包扎一下伤口吧。”

    “你们尽管去便是。这些伤我自己处理。”丹云隐摆了摆手,一瘸一拐的走向屋内。

    锦夏张口要说些什么,想要上前扶着丹云隐,却被锦冬拉住了。锦冬用眼神示意锦夏不要多事,拉着锦夏匆匆走了。

    “皇后娘娘既然吩咐了,我们照着做便是。”锦冬哑声擦了擦眼泪对着锦夏如是说。

第003章 风起

    “皇后娘娘,奴婢已将信纸安放好了。”

    “皇后娘娘,奴婢已经去内务府说过了,内务府说着怠慢了凤鸾宫,却只拿了这些东西。”

    丹云隐扫了一眼东西,冷笑一声。“不算少了,对于一个自新皇登基以来就失势的皇后娘娘来说,这已经算是尊重了,呵。”

    “将东西收起来吧,找找本宫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金钗玉石,本宫要风风光光的出席几日后的年宴。”

    翌日。水仙宫中。

    “哦?倒是出息了一下。本宫还以为,她这辈子也就那个浑噩样儿了。倒是无妨,只是母亲做事也忒不仔细了点,难不成没让人守着相府?那绿萝是怎么出去的。哎罢了罢了,本宫这几日操劳着,可是没工夫管府里之事。你去告诉母亲,慌张什么,且宽着心,这一年以来,狡兔死走狗烹的,多少人不是站在我丹皇贵妃这边?”

    贵妃榻上懒懒倚着一个女子,面容华贵妩媚,身上盖着顺滑的雪雕绒厚毯,懒懒的伸出一只手教奴婢染着红蔻。

    那在一旁对着一堆赤红珠子打着扇子的丫鬟笑着道:“可不是,奴婢今日便教人跟夫人说了去。夫人说是老夫人动气了,这不是才有些害怕了。”绿浓吸了口气,满脸堆笑:“这暖珠还真是神奇,竟还能打出热气来,奴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几天这么多这些个新奇的物件,拢共上贡了这些暖珠,皇上可是一个不少的给娘娘拿来了呢。说是龙胎畏寒,可是要奴婢看呀,是怕娘娘着了凉,身子不舒服,惹得心疼。”

    丹云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抖了抖,红蔻染歪了一点到手上。那小奴婢瞬间跪在地上,叩头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

    “就你会拿本宫开玩笑。那个老不死的,气便气了,当了半辈子相府的老夫人,就真以为自个儿是相府的主子了?最好是直接气死,倒也省的本宫到时候还要费几番功夫料理她,要是气死倒也是便宜她,三番四次坏本宫好事。哼,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儿,竟然还敢偏倚那个贱.人。”

    “你愣头愣脑的在这做什么,笨手笨脚的,还不给本宫滚去领罚。快过年了,你是贴了秋膘还没下去,如此懒散愚笨?”

    绿浓手上打扇动作不停,脚上挪动几下,直接一脚踹在了跪在地上的小奴婢身上。那小奴婢身子一打晃,在丹云灵看来更招人厌了。

    丹云灵横了横眼睛,傲慢骄纵之态尽显。

    眨眼就到了年宴。

    宫中更是热闹了,各国朝使已经在宫中静候了,甚至还有个别皇子将军来贺,丹皇贵妃更是显出了玉朝的气派,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条,奢靡富贵的很。

    凤鸾宫内。

    “都道这丹皇贵妃是七窍玲珑心呢,可不是如此,怀着身孕还如此费心费力,这年宴办的可真是好啊。”丹云隐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眼睛红肿的自己。“去给本宫拿那上好的消肿药来,给本宫把眼睛擦擦。”

    “皇后娘娘,那个东西可不能上眼皮,可伤着呢。”锦夏心里有些打鼓。自那一日后,丹云隐这几天像是没事人一般,像是多年之前一般,傲气凌人,风华正茂。只是这红肿的眼睛,终究还是透露了什么。“今日是年宴,是第一个热热闹闹的年宴,本宫还不得盛装出席?如何顶着这睡肿的眼睛去,岂不是让人看了笑话。”

    “皇后娘娘怎么吩咐便怎么做,还不快去拿。锦夏,毕竟皇后娘娘有自己的决策。”锦冬端着丹云隐的衣服过来,对着锦夏轻轻的摇了摇头。

    “奴婢瞧着好是好,就是这股子奢靡之风,不知道还以为新皇登基已经几十载,还以为这登基前的窘迫事儿都过去数十载了呢。”锦夏撇撇嘴,去拿药了。

    丹云隐看着铜镜里的自己。

    很久没有正经梳妆过了。对于她来说,仿佛红妆都早是埋进了土里。

    年宴是大煜宫中一年中最重要的一场宴会之一,另外一场是春桃宴。因为这一天各国都会派朝使和王公贵族来参加,百官家眷,王侯将相,前朝后宫,都要出席,是一年难得整个国家核心权力体系的聚集时,不但要展示玉朝强盛国力,还要热热闹闹的庆祝新年。

    严氏是这场年宴上比较扎眼的存在了。京城人都知道相府的正夫人突然暴毙,照理来说这相府夫人的位置该是空出来的,可是年节宴上相府正夫人的位置上却坐着严氏。严氏笑意盈盈的,恨不能有千口来八面玲珑。

    好一副热闹的景象。张灯结彩,或有大人交谈,或有夫人满心算计,或有未定下亲事的小姐端坐含笑。

    “皇后娘娘到——”

    丹云隐便是在年宴开始之后来的。看见的就是好一副热闹的景象。

    众人纷纷侧目。

    丹云灵神色不变,手却紧紧捏住了手中的杯子。好一句皇后娘娘,那明明该是她的位置。

    “哎呦,皇兄不是说皇嫂病得厉害,别说操劳年宴了,这就是出席年宴都是不得行的,怎的皇嫂这不是精神头儿足着呢?呵呵。”坐在上席把头位置的女子笑着开口,开口便是处处带刺,讥讽之意难掩。

    丹云灵的面上有点难看,心里却带着得意。怎么着,死了亲娘,无处可泄愤了,便突然过来闪闪自己的身份?也不看看这满座,谁还记得这个皇后?之前听着内务府哭诉就已经有些微微烦躁的心现下却洋洋了起来,端坐好准备看看丹云隐是如何丢人的。只是这长公主说话忒难听,让人浑身不爽利。

    “姐姐是皇后,是六宫之首,自然是一切姐妹的表率,然太医言姐姐身子骨单薄,恐怕受不得这喧扰。绿浓...”

    “本宫来的却是唐突了些。“

    “现在,从本宫的位置上滚下去。”

    “本宫乃玉朝皇后,此位是皇后所坐,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卑贱妾室来坐?!”

    丹云隐打断了丹云灵,厉声喝道。

    此话一出,满座哗然。年宴是皇家的脸面,哪怕这一年来皇上的确是太过薄情,可在年宴上如此放肆,的确像是不要命了一般。严氏脸色青紫,丞相一张脸更是黑到了底。掸掸袖子就站起来跪下准备请罪,但却被皇帝愤怒的咆哮打断了。

    从丹云隐进来之后有些怔然的皇上,怒吼道:“朕看你是病糊涂了,脑子也不清楚了!”

    丹云隐冷笑道:“臣妾不只病的糊涂,更是活的糊涂了。这些年来,不知皇上午夜梦回时,有没有毛骨悚然过?”

    “来人,把朕给丹氏押下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被戳中脊梁骨而恼羞成怒的人,皇帝怒喝道。

    “谁敢?”锦冬和锦夏护在丹云隐身边。

    “萧君渝,你真以为你登上皇位就安枕无忧了?”

    “你看看这天下,哪片土地哪片江河属于你?凭你个庶子,凭你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小人?”

    “是我瞎了眼睛,是我害了那么多人,今日,负我者,一个都休想扔下我独自身处无间炼狱。”

    丹云隐眼睛猩红,像是从眼里开了一朵猩红的花,雾红越蔓延越深。远处依稀有兵戈之声,在这刚刚从丹云隐进来便安静的年宴听来,格外清晰。

    越来越近的兵戈之声。骤然间连滚带爬滚进来了一个黑黢黢的身影,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衣服几乎烧成炭灰,脸上乌漆墨黑的禁卫军首领。

    “皇上,大事不好了,前废太子,带兵打进来了。”

第004章 云收

    京城的早春是好看极了,还带着点冷意的风也不刺人,就这样一点点懒散的将枝头梨雪吹散,纷纷扬扬的倒是美景。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时不时还有几个脾气火爆的妇人呸的啐上一口:“你这店家忒不厚道,这年关过了都月余了,怎的新鲜和最好的菜还是没个先来后到的给别人?”

    那摊贩有些傲慢,撇撇嘴并不说话。

    旁边有路过的妇人赶紧拽拽她们,其中有一个对熟识的人压低声音道,“可别说了,李家嫂子,你瞧瞧,”偷偷的伸出手指了指那不远处雄赳赳气昂昂走远的一队人马,“那可是相府的人哩。”

    李家嫂子是个脾气爆的,忍不住又啐了一口,泼声道:“我可管那么多!今年收成如此不好,难得出来买一次菜,还得受这个气儿。那相府怎就横行霸道了?”

    聒噪的妇人们结着伴渐行渐远,映的这薄薄一层白色的街头十分热闹。

    “小姐,您可都又愣了半天神儿了。”锦冬掩着嘴偷偷的笑。“可是想什么呢?”

    丹云隐坐在红罗软木的凳子上,拄着下巴。

    眼前还是有些红的。全都是鲜血的颜色。依稀是那个一身丹砂红袍的女子,摘下凤冠,卸去凤钗,在白夜将至时,饮尽瓷白碗里浓烈呛口的汁液。

    在阖眼睡去之前,耳畔还有丹云灵刺耳的尖叫声,有严氏状似疯魔的咒骂声,有丞相的痛骂,有萧君渝的声音,有锦冬锦夏的声音,有娘亲温柔的声音,有一个乘着鲜血身影被落日拉长的人的声音——非要走一条死路吗?

    她一手将前废太子迎进了宫中,一手造成了一夜里的鲜血浮屠。那个人是魔鬼。他明明可以登上那个王座,却被自己一个最蔫最无声息的皇弟狠狠插了一刀子。被皇宫里的日子磨没了温情,也被后来的事情磨灭了最后一点人性。

    而她与魔鬼做了交易,自然是只有以命献祭的,了此残生,倒也不错。

    只是上天若是不跟她开这种玩笑就更好了。

    她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不是修罗地狱和等着她偿命赎罪的冤魂,而是软罗帐,金丝榻。

    她想了很久,从昨夜午时猝然睁开眼睛到现在。未曾合眼。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回到从前,回到那一年的春桃宴之前。

    约莫不是她杀孽太重了,那些枉死的人不甘心,索性和阎王爷商量商量,给她个悔过的机会,让她莫要伤害他们?

    丹云隐有些自嘲的想着。若是这么善良便好了。她定不会辜负他们的期望。那些枉死的可怜人,她今生定会赎罪。

    “自然是没什么。教锦夏去严氏院子那边探探风,我有些想知道,今年的春桃宴,会有几个妹妹去。”

    丹云隐端过茶杯,揭开盖子撇撇茶沫,“祖母可说了什么时候起身?”

    “倒是没说,不过说是昨日宫中有一批赏赐,老夫人特意亲自接了呢。”

    丹云隐喝了口茶,抿嘴笑了。无论以前还是当下,祖母还是祖母,永远疼她们母女,也正是这样,这冰冷的相府才有了温度。

    祖母…

    不知以前最后如何了。吸吸有些酸涩的鼻子,“母亲可说了同去?”

    锦冬掩嘴笑道:“夫人可不是等着小姐呢!哪想小姐今个儿转了性子,竟醒的这早儿,夫人以为要等好久,一会看见小姐怕是要唬一跳呢!”

    丹云隐轻咳两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这皮丫头,胆子真是包天了,竟打趣儿我。”

    看着锦冬吐了吐舌头,俏皮活泼的样子,丹云隐喉头哽咽了些。

    “不过,也便本小姐惯着你。”

    “这样很好。”最后四个字有些模糊不清。

    --

    “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仪态要端庄,不准边吃东西边走路,像什么样子。”明明是数落,可温柔如水的软绵声音就像是细雨,慈母的样子一览无遗。

    丹云隐撅撅嘴巴,忽的一下凑到宁氏眼前,故意大声嚼了两下,惹得宁氏连连皱眉,拿帕子作势就要挥开丹云隐。可是这帕子却无论如何也挥不出去,哪怕无论怎样都是轻轻的一下,宁氏也挥不出去。自己的女儿自己最了解,那明媚的眼睛里掩着浓浓的悲伤,还有一些其他宁氏也无法说清的复杂情绪,哪怕只是一闪而过,也是那么扎眼。

    丹云隐似乎也察觉到了,努力咽下有些噎人的糕点,“母亲可莫要挥帕子赶我走,我可不怕。今早儿吃的实在是噎人,不如一会回去母亲给我煮碗桃羹喝,顺顺气儿?”

    宁氏闻言,渐渐松开眉头,“有什么事便跟母亲说。母亲知道自己…然,若我的心肝受了什么委屈,我定是不干的。这正好是桃子最好的时候,回去母亲好好给你煮一碗吃。”

    一路有说有笑便到了老夫人的院子,里面人多的很。看样子都是殷勤的很,今日丹云隐醒的早,来的也便早。

    “哎呦,这时候可都日上三竿了,妾想跟老夫人讨杯新桃酿吃,老夫人院里的新桃酿酥软可口,桃肉鲜嫩,吃过一次,妾可是惦记一年了。”

    严氏笑意盈盈的,风韵犹存,一双眼睛笑的弯了起来,看起来倒是可人儿。

    “噗嗤。”

    丹云隐刚踏进来,就听见这一段,忍不住笑了出来。丹云灵在严氏身旁偷偷怼了严氏腰窝两下,怎能这样说呢?今日这大房二房三房的人都在,若是人少,当是讨个巧了,今日这一说,好似大房如何穷酸,老夫人对侧室多苛责刻薄一般。

    果不其然,二房的夫人先叽叽喳喳说起来,这二房的夫人可不是吃素的,最是看不惯这种小家子气,一有点事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只会寻求男人庇护哭哭啼啼的小蹄子,“呦,宁嫂子,想不得这大房竟然沦落到这份上了,想来我和三妹妹那里可是被老夫人赏了不少新桃,这一年四季的,各地的桃子虽说不得比这个季节最好,可也算是丰美了,我和三妹妹可都吃不完。赶明个儿我差人给你送些来,免得这妾室贪嘴啊,教的宁嫂子和隐儿一口都捞不着。”

    丹云灵好悬气个倒仰。面上也有些难看了起来,这一个两个的,怎的就各个妾室长妾室短的,看不清谁更得势些吗?严氏更是脸色铁青着,哆哆嗦嗦嘴皮子上下碰了几下,愣是蹦不出来一个字儿来。

    “瞧二伯母这话说的,可是生分了呢,明日云隐也差人给二伯母三伯母送些特制的桃肉酥酪去,二伯母可是最喜欢云隐院子里的桃肉酥酪了,只是禹城远着,这最好的鲜桃上贡本就也少,希望二伯母莫要嫌弃云隐偷工减料便好了。”

    桃肉酥酪是最难做的,虽是叫酥酪,可其实一份耗费的桃子就不少,要取的是最鲜嫩的桃肉,只有最靠核最甜美的一小圈碾泥,丹云隐此话一出,既是点明了大房怎会缺了今年上贡的鲜桃,也是点明了,这鲜桃,也不是都在正室手里。那还能在谁那呢?得势的严氏脸色更青了。

    两人一来一回,唯独憋得严氏和丹云灵有些难受。

    “二媳妇,你这话说的倒是有趣。”老夫人皮笑肉不笑,语快针对严氏就能将大房说成这样?老夫人的心,还是向着大房的。刚刚便听着这群长舌妇叨叨,有些腻烦了,吩咐下人把东西赏了,老夫人抬手便要打发了这群人。

    “今天有些累了,你们自去吧,三日后便是春桃宴了,皇家厚爱,要着年轻的女儿去热闹热闹,你们便自行安排吧,只一点,我丹府是大户,不是什么小门小户,上赶子一箩筐塞过去。”

    “云隐留下来罢,宁氏也去罢,我有些话单独跟隐儿说。”

    老夫人其实谈不上多喜欢宁氏,只觉得性子软,不失为一个慈母,只是管家内院…太好拿捏了。对于丹云隐,老夫人是实打实的喜欢。

第005章 哀鸣(1)

    “这些都是老夫人赏的?!”锦夏张大了嘴巴,夸张的指着这几箱子东西。

    跟着过来的心容笑着道:“可不是,奴婢去清点库房拿东西时候才发现,这半个库房的宝贝都要被老夫人拿来给小姐了,岂止是皇宫的赏赐。”

    “锦夏快别露怯了,还不快来帮忙。”锦冬嘟囔着。

    丹云隐淡淡的笑着,到梳妆台前拿了个玉篦子和一支做工华美绝伦的花簪,“听闻心容姑姑的媳妇生了个千金,这玉篦子和簪子当是贺礼了。”

    心容刚要推拒,“奴婢担不起的…大小姐…”丹云隐开口又道:“心容姑姑拿着吧,心容姑姑跟着祖母日久,最是知道祖母脾性口味,尽心尽力侍奉祖母,自然担得起。”

    心容感激的收下,笑眯眯道:“大房有大小姐,是相府的福气。”

    “希望如此罢。”

    --

    期盼中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春桃宴眨眼便到。丹云灵试了好几件裙袄,左扔一件又扔一件,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老夫人那日单独给丹云隐那小贱.人什么好东西了,怎的,所有好东西都给她拿去了不成!娘亲,你看看这料子,你看看这款式,哪有一点出彩精细劲儿,难不成让我穿这种东西去春桃宴吗?”

    “难道父亲没有再送来的别的东西了?!”丹云灵狠狠将最后一件裙袄掼在地上,裙袄撩到了花瓶,碰碰两声,瓷器碎裂的闷声让丹云灵越发焦躁。

    “灵儿这么焦躁做什么?相爷却是没送来别的了,可这都是相爷差人精心置办的,怎的就这样入不得我儿眼了?哎呀,你看看这金丝叠春袄,多好看啊,这做工质感,又是这般华贵,却也不是那么笨重,我儿若是穿上定是天仙下凡艳冠群芳…”严氏眼珠子骨碌碌的转着,捡起来丹云灵最后掼在地上的群袄,一双大眼睛此刻有些让人厌恶,那股算计和小家子气让丹云灵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

    “娘亲,我气的是这个吗?你眼光就不能看的远些,这老夫人那日将丹云隐单独留下,指不定说些什么了,还差心容亲自跟着去送丹云隐回去,那大箱子小箱子浩浩荡荡的一群人送着,可是风光坏了!哼,说是分了皇家的赏赐,就这些破烂玩意,我看所有好东西都给丹云隐留着送去了吧!真是气煞我了,父亲都未正眼看过他们母女,怎的就这么得老夫人青眼!偏还是老夫人管着内院,处处都压着我!今年的春桃宴明着是庆典,可太子妃未定,,再想老夫人那日所说,这根本就是去给太子选太子妃了!父亲又惯于太子交好,你还不明白老夫人的意思吗!”一双与严氏如出一辙的水灵灵的眼睛里面全是嫉妒愤怒的焰火,丹云灵恶狠狠的打掉了严氏捡起来的袄裙。

    “可是真的?老夫人平素偏心也就罢了,怎的这皇家的赏赐还能如此偏心,马上就是春桃宴了,这可是身份的象征,居然在这里还克扣我儿,我这便去找相爷诉苦去,竟如此欺负人…”

    “母亲糊涂了不成!我说的怎是这个!这老夫人哪是给赏赐撑牌面,分明是想让丹云隐做…!”丹云灵一把拉住严氏。

    “哎,这偌大个相府,我真是谁也依靠不得。”瞧着严氏的愚钝,丹云灵如同泄了气的红皮球,只有嫉妒的焰火格外显眼鲜亮。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这话要是让你父亲听去该多伤心,相爷公务繁忙,又不懂得内宅这些事情,对我们母女已经是够好了,哎…可恨那宁氏占着正室位置,明明那般不得待见…”

    丹云灵颇有无语的看了一眼严氏,“母亲且回去歇着吧,我再考量一下着何出席春桃宴。”

    严氏看了看丹云灵,笑道:“我儿花容月貌,哪需得像那丹云隐一般仔细描画了之后勉强才能入眼,我儿定会拔得头筹的。”

    勉强入眼的丹云隐画眉毛的手一抖,有些想打喷嚏。

    “小姐还说自己画,还是奴婢来吧…”锦冬无奈的笑着。

第006章 哀鸣(2)

    春桃宴是皇家最重要的两宴之一,丹家祖上在禹城发家,禹城最盛产桃子,那个饥荒征战的天下,鲜嫩肥美的桃子却成了太祖心头的朱砂痣,只是后来定居玉京,虽然玉京也产桃子亦是美味,只是白玉一般青脆口感,终究抵不过太祖的朱砂痣。

    于是春桃宴越发展越成了最重要的节日。

    丹云隐小时第一次听这春桃宴背后的悠久故事,情不自禁的感叹,原来老饕,真的可以影响轨迹。

    丹云隐坐在这来来回回热热闹闹的春桃宴上,有些索然无味。拄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台上那人发呆。

    丹云灵瞧着牙都痒痒,那丹云隐穿的,可不是时下最好的江南丹砂红色锦缎,那珠翠哪一件不是巧夺天工,妆容端庄,在这里直身静坐,活脱脱一个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若说得不到皇后皇上的青眼,那是不可能的。而自己这一身,也忒不令人满意,哪能衬出自己风华。思及此,丹云灵越发憋屈,只是面上不显,努力和丞相应酬,娇娇怯怯的站在丞相身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婉转顾盼,呵,好一个妙人。

    丹云隐今日有些心神不宁的。本是不打算来这春桃宴的,想跟前世的一切都划清关系,以一个崭新的姿态,将前世的血仇屠戮干净。可是鬼使神差的,有一个声音告诉她要来,一定要来,一来应祖母要求,二来应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就从这深渊里,重新爬上来,三来…这春桃宴上,丹云隐的眼里不再是那个抑郁不平的少年,而换成了一个英武的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你明知道,你不该是这个结果。”

    “是孤小瞧了,这世间竟还有这样的女子。”

    “你无悔无求,就心甘情愿在这宫里尝一辈子冷羹?”

    “罢了,天下女子终是一般,也不过是昙花一瞬。”

    ······

    有太多声音在脑海里混杂了。有太多信件字句在眼前浮现了。他们交织错杂,最后汇集成了一条光线,照在萧君阙身上。

    “母亲,女儿方才不小心喝多了几杯新酿,先去见见风,爽利爽利。”

    丹云隐倏然起身,袖子不小心带倒了酒杯,上好的桃花酿在桌子上蜿蜒。丹云隐瞧着裙子上绽开酒花,随意的拂了两下,便有些晃晃悠悠的走了。

    宁氏张嘴要说什么,可还是未说。她看得出丹云隐不知为何最近突然有了心事,而且这个心事还很沉重,就像魔怔了一般,有时眼底那触目惊心的猩红,宁氏也禁不住脖颈冒汗。可是云隐这些日子除了春桃宴这日也不曾去过哪里,也未曾发生过什么事情,为什么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呢?宁氏心中越发疑惑,决定回去便好好盘问盘问这小妮子。

    罢了,回去先给她煮些桃羹吧,一到鲜桃时节,丹云隐就馋的很,今日瞧着也就糊里糊涂喝了几杯桃花酿,也不曾吃过什么。宁氏是无心像其他夫人一般锃命的要结个亲交个好的,更丝毫不在意今日的醉翁之意,宁氏所求,不过是丹云隐一生快活了。

    这般人锃命的想要拔得头筹,眼巴巴的要往皇宫里赶,可是她的隐儿吃不得这般苦的,万幸老夫人最疼爱隐儿,她这不讨喜的性子才和女儿有一席之地,被老夫人和自己当成眼珠子疼爱长大的丹云隐,怎能忍受三妻四妾之苦?宁氏不知为何也是思绪万千,有些伤感,可能也是因着前年埋的桃花酿太好喝,今年一开坛的香味便上了她的头。

    只是丹云隐最珍惜的相府夫人,最怀念的那一碗桃羹,终究还是。

    再也没能触碰的到了。

    丹云隐瞧着四下无人了,便不再晃晃悠悠的走路,锦冬锦夏都被打发去取新的衣裳了,她自己一个人走在这路上,倒是有些凄清了。已是傍晚了,天色渐渐昏黄,残阳有些血色。

    不知不觉走到了皇宫的桃林,据说是太祖当年亲自栽下满林桃树,如今花开的真好啊。有些起风了,渐渐要吹干丹云隐裙上的酒花,花瓣渐渐吹散。

    这个季节真好啊,玉京的桃子还未成熟,就好像一切都在萌芽一般。不再是那无可挽回心如死灰的死局,真好。只是有些人,不配欣赏这美景,只配坠入地狱。

    “何人在此?”

    丹云隐正伸手留住一片桃花瓣,闻言转身,却看见那杏黄衣衫的少年郎不羁的拎着一小白玉酒壶,温润的玉壶在血色薄暮的映照下泛起光泽。似乎是刚饮过酒,薄唇上似乎残留着薄薄的酒液光泽,在这夕阳下,整个人,熠熠生辉。

    萧君阙只见那丹砂红裙女子转过身来,似是懒懒的看了他一眼,那风动起来,吹走那女子手上停留的桃红,吹散树上的花瓣,那花瓣打着旋从身畔飘落,暮色已至。

    回眸一眼,一眼万年。

第007章 哀鸣(3)

    “...”

    丹云隐眨眨眼睛。萧君阙也是今日的主角儿之一,怎会在此?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固,丹云隐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又都哽在喉头,她从未想过这么快就直面萧君阙。哪怕是春桃宴,远远一眼便罢了。这个男人救了她。某种意义上毁灭的救赎吧。而萧君阙也有些楞。不知为何,面前的女子有些熟悉,又仿佛又不熟悉。仿佛他们两个前世擦肩而过一样。脑袋有一瞬间的胀痛,那里好像也有一个朱砂红袍的女子,也是这般,脸上没有表情,瞧着冷冷淡淡的,但一双眼睛里却充满了悲凉和...疲倦?

    打破了僵硬气氛的是一个跌跌撞撞糊里糊涂的少年。

    那少年长得珠圆可爱,一张肉脸粉扑扑的,只是呼哧带喘,一路飞驰,好容易快到了萧君阙跟前,脚下一滑又把自己摔了个狗啃泥。

    “这是怎么了阿武?”萧君阙弹弹袖子,竟将酒壶收起来,要去扶地上的人。丹云隐瞧着,这不是萧君阙前世身边的小将军?虽说是胖了几圈,但还是能看出来的。听闻是萧君阙的表亲,当初废太子一事牵连甚广,整个家族都受了牵连。莫不是这个小将军这个时候还小,给萧君阙当着伴读呢?

    丹云隐心慌了半拍,暗自奇怪今日怎的动不动就忽的心悸一下,心里也有些难受,前世春桃宴上她除了遇萧君渝,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了。

    “表...太子殿下好找!快回去吧,出事了!”小胖子唉声叹气的揉着自己摔痛的胳膊,发现对面竟站了个人,又觉着竟然当着个女子面前摔了个马前趴有些丢人,嘟囔着对着萧君阙道。

    “出什么事情了,慌里慌张的?平日都是怎么跟你说的?”

    “嗨,事急啊,那丞相的夫人没了!”

    小胖子说起来还毛骨悚然的样子。

    “哎!”

    小胖子话音刚落就觉得身旁一阵风刮了过去,还带着噼里啪啦的声音,腿还被狠狠拍了一下,低头一看,正是一只精致的钗子因着惯力掀到了腿上,,刚刚在对面的女子不见了,只有一个疾驰远去的红衣身影。

    丹云隐确实不知自己是如何迈的腿。只是心头越来越慌,听了那小胖子的话更是一口气上不来,心头堵的痛,整个喉头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噎的生疼。雾气越来越重,已经逐渐看不清路了。

    这是哪里啊?这是哪里啊?她瞎走什么?她走到了哪啊?她不记得回去的路啊?娘亲怎么还不来接她啊?!碍事,太碍事了。统统都太碍事了。

    所有碍事的钗子被胡乱的拔下,刺痛了手臂和手,鲜红的血流下来,顺着眼泪一起滴滴答答的。落下的头发更碍事了。丹云隐终于忍不住嚎啕一声,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飞快滚落。都太碍事了。

    她重活了一次啊!她才刚和娘亲待了几天啊!她不能想也不敢想,究竟是哪里有偏差啊?她还什么都没有开始做,只是像前世那样普普通通的和娘亲待在一起,很快乐很幸福,怎么可能...

    对,不可能,人人都知相府的正妻还不如一个侧室,那小胖子看起来没规没矩的,说不准说的是侧室...那严氏还有天谴啊?

    胡乱的抹着眼泪,眼角一抹鲜血色却着上了,流着血的伤口碰到咸涩的泪水有些难受,丹云隐看着脚下碍事的鞋子,蹲下来一把脱了。

    只着袜子的脚踩在石子上,生疼的很。

    跑的太过着急了,像是无头苍蝇一般,丹云隐终于找对了正确的路。丹云隐努力的控制住自己的眼泪,一点一点拨开人。被丹云隐拨开的人看着丹云隐的样子,都作出了可怜的模样,似乎也并不责怪这个小姑娘将一身狼狈蹭在自己衣裳上了。

    终于到了最里面。那里面被围着的正是那个安静恬淡的女子。

    她叫宁如意,是早已淡退朝野的兵部尚书的嫡次女,从小学知书达理,从小习琴棋书画,性格温和,性子恬淡,十五岁嫁与当朝丞相,十七岁育有一女,同年宁尚书淡退朝野,空守孤房,长夜漫漫。

    如意如意,宁尚书最宝贝的小女儿,希望她一生遂愿心意,可曾想过,她便这般躺在这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人或叹或轻瞟一眼的围观之下,连安息都不能?!

第008章 伤痛(1)

    丹云隐踉踉跄跄的扑跪在了地上。

    丹甫阁只觉得丢人。丝毫没有夫人突然去了的悲伤,而是一板一眼的站到丹云隐前面,阴影笼罩了丹云隐和那安静睡着的女子,“臣有罪,臣女模状疯癫,请皇上恕罪。”

    丹云隐这才发现,她刚刚最后扒开的一圈,竟是一圈天潢贵胄围着的,皇帝和皇后脸色难看的正站在旁边。“臣有罪,污皇上圣目,扰了春桃盛宴。”

    丹云隐的手指一点点攥紧。丹甫阁每说一个字,便紧一分,手指甲嵌进肉里,毫无知觉。丹云隐扫过这一圈人,根本掩盖不住开心和恶毒的丹云灵和严氏,薄情寡义面不改色眼底甚至有些厌恶的丹甫阁,掩藏在边上偷偷摸摸小声跟大臣谈笑的萧君渝,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一直蹙着眉看着这里的萧君阙。真好,对于他们来说,不过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如果这个人对于自己也无关紧要就好了。

    可是做不到。

    这是她的娘亲。

    是丹云隐的娘亲。

    是酷暑里打扇,严寒里娘俩共同缩成一团笑着取暖的娘亲。

    她还想再看娘亲笑一次。

    她还想再喝一次娘亲做的桃羹。

    娘亲还年轻呢,她还没有喝够桃羹。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做那样香甜又不腻的桃羹了。

    以后再也没有人会听着丹云隐发小脾气了。

    以后再也再也没有人,守在相府里,含笑看着她了。

    丹云隐突然动了动身子,端端正正的跪,低垂着头,披头散发,看不清神情。

    “父亲说的有理。还得要祖母神伤了,平白多操办事,是为不孝。”

    “臣女有罪,殿前失仪。臣女但求恕娘亲..死罪。”丹云隐拂袖跪拜,恭恭敬敬的对着皇上皇后磕了头。低下头去的时候,那地上氤开了一圈泪水。

    皇上脸色难看是因这相府的夫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发了毒,这春桃宴究竟是混进了什么东西来?现下发毒的是素日里常抱言抱恙的相府夫人...那身子强健的...

    春桃宴向来是检查仔细事无巨细,如今竟有此等事!!皇上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早已吓得脸色灰白的德贵妃,心中怒焰越发高了起来。

    皇后将将脸色好些,看了一眼德贵妃,再看看皇上现下不欲多言的样子,抿抿唇开口,又往前走了两步,竟亲手扶起了丹云隐:“你这孩子莫强忍。圣上和本宫怎会怪你呢?”皇后瞟了瞟丞相,摇了摇头,“丞相如此,难免太过情薄了。着实令本宫胆寒。”

    丹云隐前世并没有和皇后接触过,皇后也是早早的去了。这手有些温暖,就像娘亲的一样,丹云隐被皇后扶了起来。

    丹甫阁暗自狠狠瞪了一眼丹云隐。这个丫头他就是不喜欢,喜欢不起来,还出自宁氏那个心机的贱.人.,偏巧了还和她那个刚去的娘一样,如此招人厌烦。什么叫劳烦老夫人,他丹甫阁难不成什么都操办不成,府里其他妻妾也是废物不成?

    丹云隐眼前渐渐模糊,又仿佛重现了那猩红色的一天。

    是她太差劲了。她真是个废物。如果她早点把一切有可能的人都杀掉就好了。

    什么安逸,什么徐徐图之。

    她就是个废物。

    一个死了一次还是如此的废物。

    她一定要让这些人,血债血偿。她不信母亲早上还好端端的,突然就去了,那嘴角的黑血...那发青的眉心...

    丹云隐的头有些痛,眼前渐渐模糊成一片血色。

第009章 伤痛(2)

    丹云隐再醒来就是在相府中了。睁开眼便是锦冬和锦夏。锦夏死死攥着丹云隐的被角,似是怕丹云隐着凉一般。锦冬眼下一片青黑,看样子已是多久未眠了。

    瞧见丹云隐醒了,锦冬连忙扶了一把丹云隐,“小姐要不要喝点水?”

    丹云隐摇摇头想开口却发现嗓子沙哑的说不出来话,慢慢坐了起来,缓了好久,酸涩开口:“锦冬,春桃宴是不是还没开始呢?还不扶着我去梳妆。”

    锦冬眼睛又红了,本就红肿的眼睛,现下看起来更加憔悴。

    丹云隐知道的,看见锦冬锦夏这一身素衣就知道的,模模糊糊看见那门外似是有白幡的影子就知道的。

    “怎么样了。”

    丹云隐眼睛有些痛,充盈的泪水仿佛都成了淬毒的刀子,一刀一刀狠狠割在眼睛里面。闭了闭眼睛,丹云隐有些自嘲的想着,人都说,悲伤到了极致反而发不出一点如困兽嘶鸣的声音,竟然真是如此的。

    “老夫人亲自操办的...”

    “夫人,走的...还算体面。只是老爷,竟,竟...”

    锦夏似乎被声音吵醒了,见着丹云隐醒了先是放心的长出了一口气,听见锦冬这么说,小丫头的脾气瞬间就上来了,但又想着丹云隐刚醒,忍不住憋了憋嘴,未发出一句声响。

    丹云隐凝视着锦夏,“锦夏,你说。”

    锦冬总是体贴的,丹云隐需要刺激,需要锦夏来说出最实情的话。她需要恨意来刺激自己,她需要活着。她最珍爱的就是娘亲,可重新来一次娘亲反而莫名其妙的暴.毙了,前世今生没有一点马脚,没有一点蛛丝马迹可寻,绝对是有人作怪。针对她丹云隐的,目前来看明面上的就只有这丹府中人了。她明明什么还没有做...

    不过没关系,她忽然明白了,原来重来一次未必是赎罪与救赎,她只想血债血偿,可她每一步走的,就会改变前世的轨迹。她不知道娘亲是不是因为她没有和萧君渝偶遇,梳洗的板正在那里而被改变了应有的轨迹。

    她不想管这么多。

    查,一定是要查的,她不仅会把背后的人挫骨扬灰,还会先把眼前这几个蹦跶的蝼蚁,碾碎成泥。

    “老爷是真的刻薄寡情!夫人好说也陪了老爷这么久,全都蹉跎在了相府,老爷在夫人去...的那日就很没脸,夫人才去三日,丧礼上就让严氏着正妻服,今日早上去给老夫人大请之时还想立严氏为正妻,什么府中不可一日无正妻,不可一日无人管着,不都是老夫人管着的么!把老夫人气坏了,直骂没良心,丹府丢不起这个人,恨恨的将所有人都赶了。”

    丹云隐静静的听着。

    她知道丹甫阁不喜她们母女,但一直很敬重老夫人,她却不知道丹甫阁这早已经不是不喜欢她们母女了,说恨,也是有人信的。就这般忽略,就这般绝情。

    “好,真好啊。”

    “锦冬,我约莫记着,我是不是冒犯了皇后娘娘了?怎的我记得我昏在了皇后娘娘身前。”丹云隐细细想了想。

    这相府当真是没有出路了。

    丹甫阁真狠啊,甚至不惜逼起来老夫人。他到底是有多爱严氏,到底是有多刻薄寡情?

    祖母被丹甫阁逼着,怕是也是伤心,一手栽培大的儿子如此。而方才锦夏说三日了,她整整昏了三日,祖母定然更加难过。母亲已去,她大半的希望与灵动也去了,祖母若是再有什么事情,她不如直接永远沉寂在前世的那一碗毒药里,再也不要醒来了。

    不能靠着祖母,不能再麻烦祖母,那她一个人孤立在这相府里,倒是有些难做,若是再局限在相府里,就算是严氏和丹云灵吃教训也严重不到哪里去,更何况丹甫阁是一家之主,如何能撼动的了。

    “冒犯倒是不至于。只不过...”锦冬不知道太子和丹云隐有什么瓜葛。就算丹云隐去过皇宫,也从未见过太子。

    “皇后娘娘本来差人送小姐回来的,只是太子殿下竟说小姐看着可怜,之前又有些交集,便是太子亲自送小姐回来的。”锦夏咬了咬嘴,“若不是太子殿下这一句话这一个举动和老夫人的极力阻止,奴婢真怕老爷会差人活生生将小姐弄醒。”

    丹云隐瞥了一眼,“我连母亲的送葬都错过了。你们不该叫醒我?”

    其实丹云隐并非责怪。希望娘亲恕她不孝。

    她真的做不到。

    在她还没有拿着那些人和幕后人的鲜血来祭奠的时候,她真的真的,再没有勇气去看了。她怕,她真的很怕责问,责问为什么不救救她,为什么她重来一次反而害的更惨。她很胆小的。

    “御医说了,若是强行让小姐醒过来也可,只是...怕是血冲五内,强弩之末。就算自然醒的来,都是小姐的福分...”锦冬说起来,眼泪也跟着掉下来。夫人去了,她们何尝不伤心,从小跟小姐一起长大,插科打诨的,而夫人对她们也从不是像对奴婢那样呼斥,锦冬和锦夏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只知道其他做奴婢的都诚惶诚恐,偏偏她们被对待的如此好,心里一直侥幸窃喜,而在心里说句大不敬的话,视作母亲一般的宁氏,就这样去了。心里怎能好受?

    锦夏虽然性子急,可是也和锦冬一样在一点上保持了沉默——丹甫阁不是怕是要活生生弄醒丹云隐,是真的来了,而且是丹云隐刚刚被送回来,若不是太子去而折返,恐怕丹甫阁是真的有直接谋杀了丹云隐的心。

    御医?萧君阙还能将御医叫过来?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了。只不过...也无妨。

    萧君阙,这个救命之恩,她记下了。欠萧君阙的太多,也不差这一点了,就让她再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翻个身吧。

    “锦冬,你去叫心容姑姑来,我有事与她讲。锦夏,你也跟着去,不过你去禀祖母,我须静养一月。”

    “这一月,去祠堂静养。”

第010章 伤痛(3)

    丹云隐一身素衣静静的站在祠堂前。

    那一块小小的牌位,就是宁氏存在于丹府的痕迹了。静静的跪下,丹云隐就这样凝视着宁氏的牌位。

    是她不孝,她是真的有点该死的窃喜,她昏了好久,错过了母亲的送葬。她怕她接受不了。这样也好,等到她拿着鲜血去祭奠的那一天,再在母亲的坟前,陪母亲说说话。

    真正的大悲,向来无形。

    只是心中永远缺的一角,山海不可填平。

    丹云隐拿出一串手珠。这是整理宁氏遗物的时候发现的,丹云隐很惊讶这手串的质地,母亲是有这一串相似的,但那串看起来平平无奇,样子虽然是像,可这质地是天壤之别。母亲总是很爱惜那一串平平无奇的,也是不舍得拿如此美玉出来吧。丹云隐抚摸着这一串手珠,入手细腻温凉,就像是母亲的手。

    丹云隐将手珠套在手腕上,跪下阖眸双手虔诚的合十。

    神不渡我,我便自渡。

    “大小姐,这春寒料峭的怎能什么都不垫就跪在地上呢?”

    “大小姐,您本来就身子不爽着,这不是糟践自己吗,给夫人看到了也是会心疼的。”

    心容一进来看见的便是丹云隐跪在地上,无悲无喜,仿佛已经沉默石化的雕塑,矗立着,脊背挺直,一身扎眼的素服显得人格外瘦削。

    “这几日祖母可好?”丹云隐睁开眼睛,定定的望着那块小小的牌子。

    “老夫人也是日夜操劳,一刻都不得闲,前几日老爷出言…伤着老夫人了,老夫人现在又是忙又是要跟老爷怄气,可难受着。气儿也不顺,每日干咳的肺子都不舒服。”心容又开口道,“奴婢也是才得了空,这院子里不懂事的丫头都眼巴巴的探着严氏口风,着实令人来气。老夫人听说您一醒就到了祠堂,都不去见她,也伤心的很呢。”心容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丹云隐。

    “那些丫头嘴皮子碎,难不成姑姑也跟着操心?”丹云隐轻轻笑了一声,在这安静的祠堂里清晰的让人毛骨悚然。

    心容感觉背后密密麻麻的针在刺一样,连着几声应和:“可是我糊涂了。大小姐叫我…”

    丹云隐打断了心容,“我叫你来也是没别的什么意思。心容姑姑应当知道,我平日里待你不薄,哪次不是好东西赏赐着,好脸色给着,只是我有一句告诉姑姑,认清你自己的主子。这相府再怎么没有我一个嫡女立足之地,难不成老夫人也没有?”

    “你也活的时间够长了,在相府里蹉跎一辈子了,岁数在这放着,心性难不成还长回去了?”丹云隐漫不经心的起身转过头来,眼尾还是红的,“好好伺候祖母,你是知道的吧?你以为你那些小手脚这些年了祖母看不出来?无非是只有你们两个姑姑祖母用的顺手了,不想找些毛手毛脚的人来扰了清净,”丹云隐顿了顿,“祖母懒得理你,你就真以为能带着你那个儿子蹬鼻子上脸了?”

    “好生风光啊,女儿往二小姐那一塞,当个婢子也没什么的,不是吗?”

    “李心容,我警告你,你把你的尾巴给我藏住了,再敢露出来,我要了你一家的命。”

    心容背后的寒气越来越重,看着丹云隐,“小姐这是在说什么呢…奴婢,奴婢哪曾做过这等事情…”

    锦冬冷哼一声,“心容姑姑人老眼花记性不好了吧,你卖的好儿可真好,明知大小姐二小姐不和,还去挑拨碎嘴,老夫人那日是留了大小姐抬东西回去,可谁知道里面是甚么!这半个库房的金银财富的说法不是你漏出去的?我可听说,二小姐的院子里,怎的多了个丫头,叫李绿浓那!”

    “我给你篦子是希望你好好梳梳你自身,你说我要是告诉祖母你这些年还干了什么碎嘴子的事情,你会怎么样?”

    “奴婢终究是奴婢,再喜欢再用着顺手,换一个,无谓啊。”

    “你是知道什么吧?否则你以前偷偷摸摸干的事情,怎敢能直接传进我的耳朵里,锦冬锦夏稍一打听就知道!”

    “你是知道会出事对不对?!所以这乱七八糟的事情中哪有人注意你,你也就懒得花里胡哨的遮遮掩掩,你知道什么?”丹云隐眯着眼睛,上前两步,瘦削的手一把攥住心容的脖领,“看着母亲的牌位说,你,知道些什么?才敢与严氏房里勾搭的明目张胆?!”

    丹云隐虽然瘦削,但这突然迸发的力量不小,拽的心容一个踉跄跪趴在了地上,被丹云隐强行捏起下颔看着牌位。

    “奴婢不知道啊,奴婢真的不知道,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婢就是眼瞧着老夫人偏心正房,而侧室才是最得老爷喜欢的,奴婢糊涂,奴婢糊涂呀,奴婢伺候老夫人一辈子了,奴婢也是猪油蒙了心,奴婢也是想给一双儿女挣个好日子呀,侧夫人答应奴婢待二小姐成了太子妃之后,定会…啊!”

    丹云隐一脚踹在了心容的后背上,然后踩在了心容的脖颈上,“只有这些?”

    “真的只有这些了,奴婢糊涂,奴婢糊涂呀…”心容哀嚎着,一张老脸都渐渐扭曲。她这些年来其实没少和侧室勾搭,毕竟相府里的人明面子上卖着老夫人面子听着老夫人管辖,敬重老夫人,可是谁知道老夫人还能活多久呢?肯定是没有侧室活的时间久的,宁氏是个没出息的,丹云隐也是那副爱答不理从来不锱铢必较的狠性子,就算老夫人护着她们母女又能有多久,早在丹云隐出生后一年严氏进府后的待遇,这些奴婢就知道了,哪怕侧室再怎么样再名不正言不顺,老爷始终宠爱着,那就是未来相府的主人。

    何其荒唐,何其可笑。

    这些丹云隐自然也是都想到过的。她不喜形于表面,有老夫人处处护着,她也懒得争夺,只等机会来了,只可惜那年春桃宴上偶遇萧君渝便彻底误了。

    连一个老资历的姑姑都这样。丹云隐闭了闭眼睛,她是怀疑过心容可能会知道什么,只是马上就被打消了。她毕竟还在老夫人那,还是做的利益交换,就是再愚笨也不可能透露半点风声,一切都是这个蹬鼻子上脸的奴婢不知好歹轻重,以为无人会在这遭乱的事情里注意到。

第011章 拜见(1)

    春桃宴的余温还没有下去。

    因着出了这一档子事,皇帝思来想去,就算是气急了也不舍得重罚德贵妃,给了个不轻不重的教训禁足也就罢了,皇后看着皇帝急的的样子,莞尔一笑:“臣妾斗胆,春桃宴向来是庆祝喜庆的,出了这波折,可是偶然的,谁也不曾料到过,想来德贵妃妹妹又无神助,怎可未卜先知?还请皇上切莫太责怪德贵妃妹妹了,就昨个儿臣妾还听闻妹妹请了太医去,但是…”

    皇后端庄的跪下来,精致的妆容,一张脸细嫩水白,能看出年轻时定当也是个风头无两的美人,“毕竟是重要的宴日,臣妾斗胆请言,皇上请再办春桃宴,禹城的桃子可新鲜着,莫错过这大好时光。”

    皇帝上下打量了皇后半晌,阴沉燥郁的脸色缓和了些,“皇后所言极是。丹丞相当时是朕的从龙功臣,春桃宴一事是被人指指点点,可延期,重重安抚丞相。春桃宴本就是天下共喜的日子,也不算违背祖宗心意。”

    皇后低眉顺眼,不再言语。

    德贵妃…罢了,撼动不得的。只是也得给她吃个教训,整个宫中若只知道德贵妃风头,又怎可?她一国之后,颜面何存?皇后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只是可惜,皇上看重相府,相府里那嫡女又刚没了娘,庶女…应当不会影响到阙儿的前程。就算是想塞,一个庶女,侍妾打发也就算了。

    春桃宴的余温是会有很久的,但是若说再次在宫中设宴,宴请全部人,例子在玉朝中却是屈指可数。今年也是巧儿了,各个国家的人都未启程返回。毕竟才三日过去,整个春天还是散发着迷人的气息呢,禹城的桃子更是一如春桃宴上的肥美。

    丹云隐在祠堂里静静的听着锦冬讲话。

    “看这意思,是摆明了要重设春桃宴…”

    翌日清晨。

    丹云隐淡淡的抚摸着手串的珠子,“一年一度,让人败兴而归自然是不好。料想有七八分会是重新操办一次的。”

    结合前世的七七八八,丹云隐大致能猜到,春桃宴十有八九会重新操办。这事出突然,如此重要的节日让人败兴而归,岂不是丢尽颜面,而年年都办又这么多年了,难保以前未有这种突然不可逆的事情发生,重新延期再办也是有迹可循。

    再者,这次是德贵妃得势竟然抢了皇后的活儿,没想到竟有此意外,皇上宠幸德贵妃比丹甫阁宠幸严氏还要更甚,自然是不可能让这春桃宴就这样结束,让太后和皇后皆抓到把柄施压的。

    “只是没想到,抚慰相府的方法倒是很别致。”

    “就是,奴婢真的想不通,小姐刚刚…便让小姐再去春桃宴,这不是诚心刁难小姐吗!说什么让老爷带着阖家坐到皇族席间,还特意提到小姐,难不成以为我们稀罕!”锦夏忿忿的。

    “锦夏,慎言。”丹云隐开口道,“想我去,我便去。”

    在玉朝,唯一不可硬性取消的守孝其实只有三日。玉朝以为,逝者不可追,心中惦念无必死守成规。只是人人还是无法舍弃那份哀伤,一年都算丧期,只是头三日过了,若是皇家有命令,那是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呵,丞相怕是巴不得我不去吧。”

    丹云隐顿了顿又道,“那不是便宜了别人。既然有心安抚,那我这个嫡女,自然当仁不让。是今日?”

    锦冬点头,“是今日,那严氏的院子里已经欢腾开了花儿…真是…”锦冬咬咬嘴唇,夫人才刚去啊,老夫人呕着气,皇帝昨日叫丹甫阁去的时候又赏了东西,丹甫阁接了赏赐也未跟老夫人说,将补品一股脑送到老夫人那,剩下的绫罗绸缎珠钗翡翠全都送到了严氏的院子里。这心思昭然若揭。“怕是再等一会就要出发了。”

    “请都不来请我吗?”

    锦夏又忿忿的说,“请什么呀,别说消息,一个字儿都没跟我们说,就这还是今日早上严氏那院子闹腾,我与锦冬去拿早膳的时候才听见的。老爷是真的狠心,老夫人昨日一听更是来气,头风的毛病也犯了,心容那婢子照顾着,心元姑姑却被老爷叫去打点库房,老夫人身边一时连个得力的人都没有。”

    丹云隐捏住一颗珠子,在指尖揉捻,冷笑道:“他倒真是狠心。娘亲都已经去了,我一个未嫁的女儿还在这丹府里,至于这般,还苛待祖母?”

    丹云隐心中明白一二分,怕也是老夫人素日里待严氏也是刻薄,丹甫阁这是给立严氏造势造条件呢。想着这心容这般敲打还不知好歹,再想想前世丹云灵身边的绿浓…这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

    --

    “怎的不见相府的嫡小姐?”听说今日丞相竟会坐在皇族这里,凌云长公主可是翘首以盼。凌云一脸不是好笑的样子,看那穿着越了侧室品级的严氏,和丹云灵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心头就一阵不爽。

    凌云长公主是皇帝的长女,是一个不记名的小宫女出的,小宫女福薄,生的不但是个女儿,而且一生下来人就去了,幸好当年皇后仁慈,一直养在膝下。萧凌云对皇后的感情那是超越了亲生母女,对太子弟弟自然是百般拥护宠爱。前几日见着萧君阙与那嫡女似乎有点交情,自然对于丞相这凉薄令人齿寒的行为和那个侧室还有庶女提不起任何好感。

    看那小人得意的样子,真是让人作呕。丞相这做法如此轻佻,如此令人齿寒,如何能坐这位置?与萧凌云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只是大多数人,还管不到人家内院去。

    萧凌云看着那丹云灵与严氏在众人间那个春风得意,又道:“本公主当是个什么玩意儿。做妾就有做妾的样子,坐在皇族中间,就以为自己沾了点龙气儿了不得了?”

    丹云灵一早便格外警醒,时刻保持着自己的仪态,而自然也就注意到长公主的眼光十分扎眼,这会恰好要经过萧凌云身前,又听见这么一句话,丹云灵咬咬嘴唇,拉着面皮有些红的绷不住的严氏,福身请安道:“臣女见过凌云长公主,凌云长公主千岁万安。”

    萧凌云打量了两下丹云灵,“你是哪家的臣女?本公主怎的不知,丞相家有两个嫡女?”又恶劣的笑着,“倒是本公主多言了,谁不知这丞相宠着谁呢。本公主也是话多了,不过这皇家面前,可不是得收敛着点,花枝招展的,忘了相府挂的白幡呢?”

第012章 拜见(2)

    后面一句话,萧凌云说的声音极低,像是看奴婢一样的轻蔑眼神扫过丹云灵和严氏。丹云灵只觉得羞恼极了,这人与她素昧平生,第一句话就如此羞辱她。她是庶出又如何,为何人人都盯着她这庶出?为何都盯着娘亲的侧室?只要是最受宠的,那正室算什么东西,有和没有有什么分别?

    “怎敢忘记,只是春桃宴如此盛大,前几日因着相府突然扰了春桃宴,父亲愧疚的很…逝者已矣…”

    “臣女请罪。今日在府中祈福,一时忘了时辰,还望皇后娘娘宽恕。”

    萧凌云转身看皇后身边,竟然不知何时跪了一个女子,穿的倒是干净,但也无不妥,看得出是精致的。

    萧凌云掩嘴笑,指指那边女子,“薄情寡义不可取啊。祈福都不祈完,如此不敬,合该跟你嫡姐好好学学规矩。本公主最是烦那些贴地皮子滑的东西,少在本公主面前晃悠。”

    丹云灵握紧了拳头,低低回应道:“是,臣女记住了。”拳头攥的手指都没有了血色,严氏唯唯诺诺的也不敢说什么。丹云灵是火冒三丈,这个长公主她记下了,无缘无故当着这些人跟前羞辱她,不就是看不起她一个庶出吗?呵,自己又是个什么东西,还是个宫女出的呢!皇后养大的又如何,她丹云灵记下这个仇了。

    萧凌云撇撇嘴,“记不清楚规矩的东西。罢了,春晓,陪本公主去那边看看。”叫上身边的奴婢,萧凌云抬腿便往皇后那边走去。

    萧凌云好奇的很,她那个太子弟弟呀,从小要什么就有什么,虽然父皇宠爱德贵妃,也宠爱德贵妃所出的三皇子,但对萧君阙却是最好的,当然这排除掉萧君阙本身好看又聪明讨喜,还有朝堂上皇后母家等等的原因。但总之,萧君阙还是太子,并且是嫡出,是皇后唯一的亲子,从小那就是风光无限,养的眼光那岂是刁钻二字能形容的。自己眼光刁钻也就罢了,到了该娶太子妃的年纪,母后更是快要愁白头了,看一副画像扔一副,母后还要考虑太子妃的母家,真真是难办。

    春桃宴上皇后也有为太子考量考量的意思,也想让太子看看有没有心仪的姑娘。

    只可惜那日桃花酿太好喝,太子多贪了一杯,出去散散步,回来就出了事,也没空。不过牵出了个相府嫡女,有意思,有意思啊。见皇后让丹云隐起来,还亲自扶了丹云隐,萧凌云想着,说不准母后也很喜欢这个嫡女?只不过刚没了娘,摊上这么个爹…罢了罢了,还是看母后的意思吧。不过看这女子瘦削,倒是蛮让人心疼,思及此。萧凌云笑着给皇后道,“母后,儿臣今日好看不好看?咦,这可是相府的那嫡女?”

    皇后宠溺的看了一眼萧凌云,“怎的不好看。你这鬼灵精,明知故问。你这玉簪子不好看,倒是很配隐丫头,”皇后安抚的拍了拍丹云隐的手,“母后过会差人给你宫里送去更好看的簪子,这玉簪子,母后替你做主,便给隐丫头吧。如此的美人,还是有些素净了。不过这玉簪子倒是很相配。”

    皇后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中间的事,心中更加嫌恶丹甫阁,竟然连嫡女都不打算带,妾室坐主位称道,更何况正室才刚刚去了,按理讲今日只该带嫡女,皇帝都给了尊贵的位置了,还如此不知低调,妾都该打发去诵经祈福,这样怎么可以?仗着皇上宠幸,便如此不管不顾,也不管面子里子,无规无矩,当真招人厌恶。

    萧凌云笑道:“竟是如此的妙人,儿臣一个女子也羡煞了呢,浓淡都是如此动人呢。儿臣可不敢戴着这玉簪子了,这玉簪子呀,要配了这样的美人,才不会失格。”

    丹云隐接过萧凌云递过来的簪子,也淡淡笑道:“臣女多谢皇后娘娘赏赐,多谢公主割爱。只是公主天生丽质,臣女怎敢媲美。”

    萧凌云仔细的打量了一下丹云隐,觉得倒也是个难得的美人胚子,只是过于瘦削,身量不矮,却过于单薄,几句话谈吐有礼,也难怪她那个弟弟不知什么认识来往过就另眼相待了。萧凌云可笑的想着,若是刚刚那个不知规矩的庶女,是不是就赶忙谢过皇后,然后一脸欢腾的戴上,理都不理她这突然被要求拿下簪子的公主呢?

    毕竟看着丹云灵那还不服的样子,就知道,多半也是想着她不过是母后…

    呵。

    萧凌云有点喜欢这个嫡女,配上风光霁月的太子,应该也是般配。毕竟是丞相的嫡女,再怎么样也占了个嫡是吧?萧凌云年长萧君阙几岁,看着萧君阙长大,如何不知道萧君阙的性子,他岂是会往自己身上揽破事的主儿?明知道丞相治家不严,还情愿跟母后主动请缨送回这丹云隐。萧凌云打定算盘,准备给萧君阙卖个好儿。

    “怎比不得?比得了,比得了!容本公主找阙儿来,让阙儿来评断评断!阙儿的眼光可是一等一的呢。”萧凌云又掩嘴笑道。

    丹云隐低垂眉眼,十分顺从安静的样子。早知道凌云长公主和萧君阙关系亲厚,竟能直呼太子名讳,可见姐弟关系是真的好。

    这凌云长公主虽说最是傲慢,可也是个聪明人啊。闻弦而知雅意,见皇后如此说便知道,是有心留意自己,有心…选自己为太子妃。

    这倒是真的不错。皇后也是这样想的,皇后母家强大,但丹府是皇帝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势力,丹府以前只是小门小户,而皇后的母家顾氏却是皇城的大族,如果两家结了姻亲,那是对于萧君阙登上皇位最大的保障。

    过程…自然不会有多顺利。后宫那么多双眼睛,前朝那么多双眼睛,还有那么多皇子…丹云隐眼神暗暗的,藏着狠厉。

    任凭是谁,也别想阻挡她成为太子妃。只有成了太子妃,才能有机会有能力,将丹甫阁,碎尸万段。

    “甫一来,就听见皇姐叫我。皇姐叫我可是有事?”萧君阙慢慢的走了过来。今日太子服穿的倒是板正,没有那日的不羁的感觉。只是脸上的桀骜不羁还是掩盖不住。

    丰神俊朗,举世无双。

第013章 拜见(3)

    萧君阙饶有兴致的看着丹云隐。那日他也不知道是着了什么魔,总觉得那女孩子孤单的像是天地间孑然一人,那股悲凉劲压的人喘不过来气,又仿佛是有什么意识驱动着,莫要让她这么伤心,便主动掸了挑子,送了丹云隐回去,顺便不轻不重的说了丞相几句,让这女孩子在她那举步维艰的家庭里好过几分。

    萧君阙之前耳闻丞相不待见正室,却没想到如斯。也不知道这丹云隐今日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心思。

    瞧着单薄,却又仿佛融入了尘世里。

    只是感觉很不同。这种不同不是感官上的感觉,而是潜意识里的感觉。仿佛以前见过一样,仿佛以前打过交道,是一个很美好的故事一样。

    这般想着,不禁开口问道:“你,身子可好些了?”

    丹云隐心中一怔,没想到刚开口竟然是这一句,就仿佛前世,那封信笺开头便是,素闻皇后身体抱恙,不知身子可好…

    丹云隐哑声开口,“好些了,多谢太子殿下之恩,臣女铭记于心,永不敢忘。”

    “倒是不必,只是你身子若是不爽,可去那边小坐。”

    “托太子殿下的福,臣女身子已然无恙。”

    皇后和萧凌云看着这两人你来我往的拉起了话,心中都不禁有同一个想法——可行。

    萧君阙是挑剔的,丹云隐既入了他的眼,又是丞相家的嫡女,身份也可以。虽然说是不受宠的嫡女,人家身份在那放着,侧室还能翻了天不成?丹甫阁就是再立新的夫人,那丹云隐也是无愧的嫡女。

    若是丹云隐成了太子妃,那丹甫阁想要立新夫人就得三思了。就算是真的不顾颜面立了,那丹云隐的分量也不低了。

    而除了这边你来我往,丹云灵的眼睛也没闲着。真的是要咬碎了一口银牙,丹云灵眼见着太子进来,直直的冲着皇后那边走去,偏偏丹云隐还在那。那日太子亲自送丹云隐回来,丹云灵就已经很是嫉妒愤恨了,想不清楚丹云隐什么时候怎么就入了太子的眼。那样丰神俊朗的男人,身份尊贵,她呢,马上就要成为嫡女了,又是丞相的女儿…那丹云隐相貌没她出众,才艺更是不及她,连个舞蹈都跳不明白,何德何能?占了个嫡女的名头,处处被老夫人偏着,如今没了娘,老夫人又被爹爹压着势,她还能与太子有交集,现在看着这你来我往笑意盈盈的样子,丹云灵就咬牙切齿,她倒是要看看,这丹云隐还能幸运到什么时候?

    可恨那长公主现在还在边上站着,她着实不想过去。

    可是这是在皇后面前露脸…

    丹云灵左思右想,严氏偷偷的捅咕了丹云灵一下,小声道:“灵儿快去换上相爷赏的那件外域的衣服。那可是冲越国最顶级的绣娘绣出来的,马上就要献艺了,你可得好好抓住机会。娘瞧着那太子真是一等一的良人。”

    最后一句,严氏声音压得极低,特意附身在丹云灵耳边说。

    丹云灵眼瞧着现在去皇后那怎么着也不是个时机,眼睛转了转。也好,父亲受了皇上的赏,其中有一件便是冲越国的锦衣,轻如蝉翼,若是身着起舞,那定是天仙下凡。

    丹云灵点点头,便和严氏走了。

    这边皇后笑意盈盈的,“这时辰是要开宴了,一会儿也有诸位大臣的明珠献艺,你们快落座罢。圣上估摸着也要到了。”

    丹云隐告退,萧君阙和萧凌云也各自去了自己的位置。今日的春桃宴是春光融融,一片和光春色。

    “皇上驾到!太后驾到!”皇帝身边的太监尖细的声音传遍了春桃宴,浩浩荡荡的人起身跪安。

    萧君阙身边的萧君林先一步起身,一下子将萧君阙正常起身的路线阻了一下,笑着看了一眼萧君阙,小声道:“不小心,不小心呀,皇兄。”

    萧君阙懒懒的看了萧君林一眼,也懒得讲些什么,做了个不要紧的手势便择了另外一边。三皇子,萧君林,德贵妃所出。比萧君阙只晚出生了几月,对于这太子之位,可是虎视眈眈。明的暗的,都要和萧君阙比一番。萧君阙懒得理这幼稚的一件事。

    整个春桃宴,真的没有暗流涌动吗?萧君阙抬头眯着眼看看天。生于皇家,最不怕的就是事多。

    丹云隐慢慢的走到自己应有的位置上,看着那座位明显有人坐过又起身的样子,冷笑一声。丹甫阁在男子席间忙着应酬,只刚刚有一点空隙时间看了一眼这边,就发现丹云隐竟然来了,还在和皇后,长公主,太子那边交谈。丹甫阁心下一沉,瞧着是个孝顺的,怎的宁氏去了还是来了?自己之前不还是说在祠堂静养一月…真是和那宁氏一般,心机深沉,太招人厌了。丹甫阁接下来的应酬有些心不在焉,被礼部尚书嘲弄了两句,那礼部尚书摸着自己的胡须,看起来便十分让人生气。

    丹云隐叫锦冬,“锦冬,去告诉那边的掌事宫女,我这碗筷食物被刚刚吹来的土脏了,重新给我摆一份。”

    那掌事宫女是个灵精的,眼神自然是十分好使,早知道丹云隐与太子有交集,刚刚还在长公主皇后太子面前那般得脸,再想想那个举止毫不稳重的庶女,恐怕也是个没前途的东西,连连应了,便差人迅速给丹云隐换了一套新的。还将糕点好好的换了花样,连桃子看起来都格外硕大肥美。

    宴一开始,便觉得时间过得极快。丹云隐蹙蹙眉头,咬了一口手上的糕点,却没注意到糕点只有一小块渣滓了,不小心便咬到了自己的指头。丹云隐嘶的一声,忍不住吹了吹手指头,心中还在想着,这丹云灵和严氏是哪去了?丹云灵就算是要献艺,也不至于要到了献艺的时候,还不回来。

    萧君阙一直不自觉的看着这边,瞧见丹云隐这动作,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手一抖酒都洒了一点。毕竟她还小啊。

    始终不见丹云灵的影子,却开始献艺了。

    各家的小姐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约莫都是家里猜到了这与太子妃有关系,一个一个的都恨不能使出十二分的功夫夺得眼球,夺得头彩。

    然而丹云灵一进来,就出尽了风头。

    一张绝世的容颜,加上行步之间翩跹的锦衣,双手举着一把羽扇,慢慢的走到了会场正中。

    连皇上都有一瞬间的发怔。当年德贵妃一手玉琵琶冠绝天下,而今这女子,竟不逊德贵妃当年半分,甚至比当年的德贵妃还要艳丽。

    那是一种极尽的艳丽,不似一般大家闺秀的端庄倾城,而是明媚的好看。跟严氏如出一辙楚楚动人的眼睛,盛满细碎的日光,熠熠生光。

    丹云隐也怔住了。不但怔住,而且如遭雷击。

第014章 风头(1)

    像是如遭雷击一般劈出了一道可怕的思绪。

    丹云隐拿着酒杯的手渐渐握紧,握的关节青白也没有反应。

    这件衣服,她究竟在哪里见过?!太眼熟了,太熟悉了。她绝对在哪里见过。丹云隐死死皱着眉头,良久才发现自己失态了,那边丹云灵开口,娇柔的声音荡的人心尖发颤:“臣女丹氏云灵,献舞一支,愿皇上皇后千秋万岁,愿我玉朝福泽绵延。”

    皇上笑道:“好,好,好。”

    一连三个好字话音落下,那边乐师笛子一响,丹云灵就真如天下下凡一般,玲珑水袖,媚态极妍。

    丹云隐终于想起来了。

    整理娘亲遗物的时候并未发现这件衣服。也不是这件衣服,只是做工异曲同工,丹云灵身上这件的配色明显稍逊,丹云隐看见的那件衣服却是如同把天上的星月摘下来化作丝线一样,不似凡间物,倒是像天上仙人不小心遗落下的羽衣一般。

    她前世曾看过。那时萧君渝初登皇位,还没有发作她,她在萧君渝登基封后白日闲下来的时候曾捡着时间去了丹府接娘亲和祖母。

    到了母亲院内她屏去奴婢,也让锦冬和锦夏先带着赏赐去了祖母那,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摸到母亲房门前,鬼使神差的丹云隐好奇母亲会不会因着自己出嫁偷偷伤心哭鼻子那,便做贼一样在门上戳了个小孔。

    她却看见,母亲正坐在床上,神情似乎很哀伤的抚着一件衣服。丹云隐当时还很奇了那衣服了,真真是没见过的样子,漂亮极了,宁氏慢慢的,用一种丹云隐从未看见过的肃穆神情,很虔诚一样的收起来了那件衣服。

    丹云隐倒是一进去就被宁氏数落不懂规矩仔细点让人背后闲论,和母亲插科打诨了几句,便去往皇宫了。而登基的晚上命运就转变了方向,她浑浑噩噩的,也就逐渐将这件小事埋在了记忆深处。

    如今冷不丁见到这类似的款式,丹云隐又觉得,她似乎,并不太知道了。

    她活了两世了,真的…那么了解母亲吗?母亲怎么会有那么哀伤的神情,怎么会有那样肃穆虔诚的样子…她向来是温柔如水,恬淡安静,不争不抢,永远只有温和的笑,哪怕丹甫阁从不在意她们母女,丹云隐一直粘着母亲,也不曾见过母亲有过半分对丹甫阁的伤心。母亲突然去了,这隐情,到底…

    丹云隐脑中思绪万千。整理母亲遗物并没有发现那件衣服,那件衣服到底去哪里了?先从绿萝和丹云灵身上这件衣服来自于哪查起吧。绿萝…想起前世那个悲怆自尽的婢女,那个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姐姐,究竟知道些什么呢?绿萝被老夫人划进了丹云隐的院子,她还没见过绿萝,也没听见有关于绿萝的消息呢…

    萧君阙在对面看着丹云隐有些呆滞的样子,摩挲了两下下巴。难不成她在嫉妒丹云灵?可看那个样子也不像。萧君阙索然无味的看着丹云灵,美则美矣,就算是顶级的美,也还是在这人世间,难免俗气的没了特点,都是争着抢着想在这宴会上出出风头,好谋的个位高权重的青眼。倒不像对面那个人,桃花下回眸一瞥,清冷的像是不小心堕入凡尘的仙;而那一身红衣,一头青丝如瀑,约莫是想走的快些便只有袜子留着,渗出点点鲜血,眼尾通红,嘴唇都咬出血还撑着让丞相吃瘪的样子…

    萧君阙也不知道怎么了,不厚道的觉得那个样子真的还惊艳,是那种万艳同悲的凄美。又觉着今日哪怕穿的素净了些的丹云隐,也别有一番美感。

    萧君阙拍拍额头。他倒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还会沉迷于一个人的皮囊。仿佛就是全心的注意都被丹云隐吸引了。当真是莫名其妙。

    丹云灵一舞结束,缓缓行礼,“臣女献丑了。”掌声雷动,有几个世家公子更是直了眼,一双眼睛在丹云灵身上瞄来瞄去。丹云灵忍不住挺直了腰板。萧君渝更是一双眼睛镶在丹云灵身上了。萧君林也有些惊了,想不到丞相家的庶女竟然如此明艳。

    皇后看着这丹云灵,再看看萧君阙状似无意的看了丹云隐好几眼,心中彻底打定了主意。既是个庶女还不得眼缘的,天仙之色又如何,呵,难不成等阙儿登基后,再来个以色侍人目中无人的德贵妃吗?嫡不得势又如何?成了太子妃,看那丹甫阁还敢不敢这般丢人现眼。

    只是…这事她无法开口了,丹府素来是与太子交好的,但与她母家顾氏一族却不咸不淡,这丹甫阁都猪油蒙心的这般偏颇了,哪怕自己是皇后,硬生生的提了丹云隐,丞相心中估计也是有根刺不舒服。

    萧凌云撇撇嘴。这冲越国的贡品是她眼睁睁看着父皇从库房里取走在那日赏给了丹甫阁的,这就直接穿在了丹云灵的身上献舞,这可真是看出来天家恩赐了。

    惊艳是惊艳,可萧凌云还是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丹云灵。

    皇上笑吟吟的开口,“丞相可是有福啊。朕还见过这云灵小时候,没想到一眨眼,都成了大姑娘了。出落的真是标致啊。”

    丹甫阁像是斗胜了的公鸡一样,掩不住洋洋得意的回道:“哪比得上各位公主,灵儿也就是侥幸,侥幸,哈哈。”

    萧凌云看了一眼皇后,发现皇后也在看着自己这边,萧凌云眼珠子骨碌碌的转了两下,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父皇,儿臣看着当真是新鲜,就真真跟那天上的云一般飘逸灵秀,只是这花开并蒂,儿臣也想看看这相府的姐妹花的姐姐呢。”

    萧凌云这话说起来倒是不妥,嫡庶有别,怎能叫姐妹花呢?只是丹甫阁当初给丹云灵定了云字的辈分,按理说只有大房的嫡女才能用,可一个庶女已然定了云字辈,又比嫡女还受宠,萧凌云这话就有些在打丹甫阁的脸了。

    丹甫阁面上不显,心里却是恼怒。

    丹云隐看了看严氏回来见她在这,竟瑟缩着不敢讲话,偷偷摸摸到了一个偏僻的位置。胆小如鼠的草包一个,仗着一副皮囊,也就生了个女儿还算是脑子清楚吧,只可惜和她那个娘一样拎不清身份,不懂尊卑嫡庶,妄想的很。

第015章 风头(2)

    皇上听闻这话,“可是忘了。只是朕看着前些日子云隐不是病了…”

    丹云隐起身跪拜,“天威庇佑,春桃显圣,臣女已然无恙。”

    皇上听了这奉承话,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倒是还是一样,一张巧嘴。”

    “皇上是折煞臣女了。臣女笨嘴拙舌的,不会说什么,便也为春桃宴献舞一支罢。只是臣女舞技拙劣,若是比不得妹妹这般动人,还望皇上皇后宽宥。”

    皇后笑道:“好孩子,哪有那么多说头。春桃盛宴就是要一同享乐,快去罢。”

    丹云隐淡淡的笑着,眉目顾盼,“那不知妹妹,可否将鲛纱锦衣予我一臂之力?”

    丹云隐也不知道这锦衣叫什么,只是…是潜意识里的名字。莫名其妙的就跳出来这个名字,丹云隐就顺口说了出来。反正不是赏给她的,她一个祠堂里不知事的不知道名字也不会被笑话吧?她又不在乎勋贵怎么想,只要…萧君阙知道就好。

    萧君阙闻言,心下更是一梗,如此可怜,连皇家的赏赐,都不能作为一个刚刚没了娘亲的嫡女的安慰,还被给了庶女。只可惜父皇看重丹甫阁,他也不得不与之交好。不过…

    “儿臣觉着,这配色衬不得丹小姐。儿臣宫中有一件衣裳,形制相似,不若儿臣差人去取来…”

    萧君阙一开口,地上就是掉了个针,也清晰可闻。

    丹云灵更是脸色都要白了,勉强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和面色。她刚刚听丹云隐的要求就好生恶心,这不是摆明着说,我羡慕你,我都没有这种衣服助力吗?

    皇上看了一眼萧君阙,没有开口。

    还是萧凌云打破了寂静,“好呀好呀,父皇,儿臣早就知道您曾赏过皇兄一件锦衣了,可是让儿臣好生妒忌,不过儿臣也自觉不是能穿那衣服的身板儿,那锦衣蹉跎的自己都腻歪了吧?”

    丹云灵恨恨的咬着牙,太子竟然又向着丹云隐说话,今日的太子赏衣,明日就是皇帝赐婚了吧!这丹云隐,哪里有半分伤心的模样,就是比平日里清冷了,哪像是宁氏刚死不久的样子。

    皇上点头许可。小将军带着丹云隐就去了,一路上忍不住和丹云隐搭话:“哎,你说你可真是厉害,哪得了太子殿下的青眼啦?”

    丹云隐看着那虎头虎脑,好奇的样子,抿嘴笑了笑,叫着锦冬从荷包里拿出一块花糖,“公公,尝尝?”

    小胖子一下子急了,“你才是公公!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伴读!哼,你们一个两个的,哪里见过太监有我这样富态圆润的?”一边说着,一边忍不住拿了丹云隐手上的糖,放进嘴里就眼睛一亮。“罢了罢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只不过你得再给我几块糖。”

    丹云隐好笑的看着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胖子,一张发面馒头一样肥嘟嘟的白脸圆润的泛着健康的粉色。

    别说,还真是有点小太监的样子,毕竟一般的少年,可不似这般,还面白无须的。

    丹云隐发现,前世的小将军今生活泛的很。而且这般圆润的,心下不禁有一阵酸涩。恐怕顾灼阳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只是前世太子被废牵连甚广,面前这个可爱的小胖子骤然经历巨变,心性也难免变了吧。

    就好像被时光埋葬了应有的颜色一般。

    顾灼阳确实还是个小孩子,性子也是天生的活泛,忍不住又跟丹云隐道,“云隐姐姐,你这糖是哪里买来的?我是吃遍了玉京吃遍了皇宫的糖块,也找不到这么好吃的。”

    丹云隐终于忍不住,摸了摸那毛茸茸的小脑袋,笑着道:“这糖是我自己做的,你若是喜欢的话,锦冬,把糖包直接给他吧。”

    “你若是还想吃,来我相府上找我讨吧,我能考虑考虑给你做吧。”

    顾灼阳眼睛亮晶晶的,含着糖块含糊不清道:“好呀好呀,那我们一言为定了。你心还很好,太子殿下还真是有眼光呀!”

    和这样一个小太阳一般讨喜的人在一起待着,仿佛自己心情都亮堂很多,丹云隐点点头,跟顾灼阳勾了勾小指头,算是一言为定。

    顾灼阳无聊的吃着糖块等丹云隐出来,又忍不住数了数糖荷包里到底还有几块,哎呀剩的太少了,能吃到今日春桃宴结束吗?如果没有了的话可真是苦恼,这种甜而不腻透着桃子清香的糖块一时之间离了嘴,嘴巴也会很苦恼呢。

    顾灼阳愣住了,手里的糖块直勾勾的要掉到地上去,还好极度心疼糖块的心情起了作用,顾灼阳眼疾手快的捞起来,避免了糖块的牺牲。又看看丹云隐,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对着丹云隐道:“云隐姐姐,你可真好看。”

    丹云隐看着顾灼阳笑笑,并没有接过话茬,而是道:“你若是再攥着那块糖不吃,可就沾了灰了。”

    顾灼阳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丹云隐也没想到这一身衣裳难穿的很,比丹云灵那件要复杂太多,但看得出,确实是形制相似,东宫里的婢女是忙来忙去脚不沾地,替丹云隐穿好衣服,锦冬替丹云隐挽了个发髻,头上只有一支玉簪子是较为显眼的,毕竟今日丹云隐的首饰还是素了些。东宫的掌事宫女更是个灵性的,要去库房取些首饰来,被丹云隐婉拒了。

    只是可惜东宫现在无侍妾也无通房,连个女子梳妆用品都没有。丹云隐想起锦夏那应该有今年刚磨好的桃花粉,便取了些水,给自己的眉心点了桃花。

    如果说丹云灵是娇媚的美,是那种惊艳凡尘的美;那丹云隐就是气质极佳的清冷谪仙,步步生莲,是摄人心魄的美,不敢让人直视,只一眼就要被勾了魂去,只一眼就要沦陷。

    萧君阙甚至能听见倒吸气和吞口水的声音。

    烦死了。

    早知道就不起这个意了。萧君阙烦躁的吃了一颗葡萄。丹云隐去的时间可不短,这当间还有别的大家闺秀献艺,不过就和萧君阙嘴里吃的这颗葡萄一样,味同嚼蜡。

    顾灼阳偷偷的摸了一颗太子表哥的葡萄,瞬间被酸的整张胖脸都皱了起来,倒是不怪他,只是刚吃完甜的,这葡萄还不是特别甜的种类,忍不住戳了戳萧君阙,挤眉弄眼的送上一颗糖。小声的,心痛道:“这可是云隐姐姐刚刚给我的,你尝尝,可好吃了。”萧君阙听是丹云隐给的,接过放进嘴里,清甜的味道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心情稍稍愉悦了点。

    “臣女,献丑了。”

    所有人的想法大致是一样的,这阳光不配丹云隐,应当是倾泻一地的月华,泛着柔和的光泽,星芒汇集在丹云隐的手上,这样才相般配。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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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凰录介绍:
玉京人都知道,丹府的嫡女最不受待见。
前世所托非人,害至亲,作嫁衣;最后换的是城楼十里战火绵延,饮恨长逝。
等丹云隐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发现…
“???”
这个太子殿下好像看我非常顺眼。
七窍玲珑,堪折风骨,步步为营,请君入瓮。
只是,你看那天上的星火,哪有一颗,愿与逆旅者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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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差萌太子殿下x重生黑心包嫡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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