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坐看牵牛织女星。
秋色下的风,凉中透了微丝的宁,七夕佳节,多少人夜下遥看天上牛郎织女星。这样的佳节之下,不若有情还是无情,周遭皆荡飘一丝若有若无的旖旎。
就是这旖旎的佳色下,本当流萤四舞的画屏山上,却斥浓着阵阵杀气。
身形盈飘,白衣侠者脚如踏风,在萤光绕舞下奔行。而在离白衣侠者约莫二三丈处,一件红裳朝前荡游。
四舞的红衣,在佳夜的风下随肆舞荡,若非那红衣之下若隐可见的纤肢,怕是任谁看了都会恐惊误觉这画屏山上闹了凶,现了厉鬼。
白衣侠者身如乘风,而那红衣女子却宛鬼魅,二人轻功不分上下,如今已是追逃两日。
连着两日的逐追,二人丝毫不现半分倦疲,只是男子女子本上终是有差,在这两日下的不歇逐追,总有人得稍逊半筹。
原是三丈相距,半刻不曾短缩,只是长时下的捕追,前头奔逃的红衣女子显然体能上稍有微欠。
三丈的相距,随着长时的追擒渐渐紧缩,眼看着两人的距离已缩近丈,下一刻白衣侠者便能将其拿擒。突的,那红衣女子身形顿停,足尖踩点,原本急奔的身子那瞬骤然点顿。身形猛然顿住,腰身直扭,红袖肆舞,数道寒光破空而攻。
身奔疾行,凭空顿下已非常人可行,加之女子竟能在身体停下那刻扭转身体发攻暗器,足以可证此女武功已登高顶。近丈相距,一切来得突然,暗器如迅猛至,这样的突袭之下,何人可活?
杀招已至,攻势猛突,按理身后逐追的侠者命也该交代此处。只是女子身法如此诡刁,能与之较交两日且胜半筹的侠者,又岂是寻常无能之辈。
女子身形方定,侠者已察杀机,几乎是暗器射攻的那瞬,侠者也挪身闪避。
身方至,影也随,谁也没瞧清侠者脚下如何挪避,那突至的数枚夺命镖已全避开。
避开杀镖,顺势接住最后一支喂毒的镖器,反手擒镖借了月色扫了一眼,侠者眉心蹙锁道:“见血封喉,好毒的镖。”
“的确是枚毒镖,只可惜,再毒的镖仍是要不了你的命,真真可惜。”
见血封喉,破肤取命,这等辣毒的暗器素为正派人士所不齿。故而女子这惋惜的叹语,叫侠者的眉心又蹙锁几分,手中暗镖直接弃抛丛中,侠者视目落锁在女子身上。
一身正凛,势逼窒人,若是此时站在他对面的并非此女,而是随便换成一个江湖上的恶汉,只怕早叫他这身凛然压得喘不上气。
只可惜此女终是此女,绝非常人可比。凛然下的正气丝毫不能叫她生出半分惧意,迭声娇笑,女子抚心佯惧笑道:“哎呦呦,这样凶的眼,白大人你这样看着小女子,难道不怕吓坏小女子吗?”
“废话少说,我且问你,禹城胡员外一家上下四十六口,可是你所为?”
“是与不是?若我说不是,白大人信吗?”
“哼。”不屑冷讽,侠者道:“若不是你所为,胡员外一家身上所中的招魂幌,你作何解释?”
“光凭招魂幌白大人就断言我乃胡家灭门真凶,这般武断,就不怕冤枉了小女子?”光凭暗器便言断自己是胡家灭门真凶,侠者这番判言,显叫女子很是不满。只是人虽不满,可那话中魅娇的笑调却不见消。
娇声下的笑迭,使得这夜下的画屏流萤多添了几分旖魅,旖旖魅魅旎交,却败散在侠者的质审下。全不搭理女子笑柔姿态,侠者说道。
“天下邪豪皆我辈,世间凡物任杀之。杀人取命不过眉蹙间的百鬼窟竟也有喊冤的时候,离窟主不觉得此话太过可笑了?”
“看来我百鬼窟在白大人眼中,已是至魔至邪的妖道啊!既是如此,这姓胡的一家是否真丧命我百鬼窟手中,倒也不打紧了。”
“所以离窟主这是认了?”
“百鬼窟行事素来不认,所以白大人觉着小女子这话,是认,还是没认?”
“离窟主现下认与不认,都无关紧要,白某自有法子叫离窟主承认。”不急不缓,淡平正言,白衣侠者此语甚是信傲。少年侠者,威名远扬,从未落败骨中自然早渗傲慢。只是自信之人对上弃法之徒,傲语便是衅语。
正下言落,娇斥立出,女子回道:“自有法子让我承认,呵,白大人好大的口气啊。既是有法,那就叫小女子瞧瞧白大人的能耐吧。”
话音方落,人直接爆了攻,红衣舞翩,上一刻还离一丈有余的女子话落时人也攻至侠者身前。红袖绕舞,内却暗藏杀招,人方欺近,掌力紧随铺盖而至。
明明是个纤柔宛若无骨的女子,可出手的掌力却霸道得紧,一招出,立如涛浪压袭。掌力直接袭至面门,压得侠者面上刮疼。
百鬼窟的断魂掌,掌力邪而霸道,一掌出,便是排山倒海如浪压袭。这等掌力,普天胆敢出手硬接的,怕也数不出多少。
女子突出杀招,直取侠者面门,侠者不敢硬接,当下足使坠力身折侧扭,避开掌力的同时手如雷迅攻扣女子腕上命门。
手如灵物,势甚洒脱,反旋身形手已叩覆女子命门。此招无中生有,招出突然,叫人防不设防。料想不到的招式,自然难避,女子腕处命门眼着被擒。
眼看命门已落侠者手中,谁知这女子竟能凭空再出反击。借由被擒之势,女子跃身凌空,身后倚,足前踢,足尖直朝侠者膻中攻去。
膻中乃要穴,若中必重伤,侠者本意只是生擒女子,无意平添麻烦。女子这同归的搏法,侠者自不会以命相搏,当即撤手回护。
掌护要穴,掌心承攻,女子这招可是以命搏命的杀招,掌心所承力道自是猛冲。硬生接下,身往后撤退数步,待身定稳,侠者凛道:“好毒的杀招。”
搏命夺回生机,女子身子凌空回旋,待身落定闻听侠者此语,女子笑道:“若是不毒,如何能在白大人手下讨得一片生机。”
侠者叱她这招恶毒,可侠者方才擒扣命门的那招,又如何不是?腕处被擒处阵阵麻刺,就是那稍瞬即松的一扣,短时内女子怕是难再聚力。
二者皆是世间难寻的绝顶高手,此时交手于画屏山上,谁胜谁负,终是难辨。
侠者欲擒女子,女子偏生不愿任擒,二者交手,杀气瞬间卷席画屏。过招命搏,杀气重重戾现,画屏山上的流萤早因这卷席的杀意四散无影。
就在这命搏相交下,本是铺着银光的画屏山突然陷了黑,仿佛光遭侵吞,大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叫黑暗侵吞。不过眨眼一瞬,大地已陷漆黑,原当悬挂半空的狡月竟已消失。
消失的月,被夺的光,就在这光遭吞的瞬刹,侠者与女子齐声惊道。
“天狗食月。”
天狗食月,万物陷入朦黑,就在这食月的七夕夜中,本是无物的黑空突然凭现七点亮荧。点点亮荧,在漆黑无物的夜空中显得尤其诡异,就是这荧诡的七点亮幽,画屏山上,突然陷了宁。
画屏山处,静无半分活息,与此同时另一处地,同是七夕的夜下,两个人正吵吵囔囔相互斗着嘴。
深一脚浅一脚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走在前头的女孩始终囔着抱怨。
“早知道就不上贴吧看胡扯了,说什么今晚天有异象,哪来的异象,白白浪费我撩妹的好时机。”气着嘟囔,女孩显然觉得一个人的抱怨无法舒缓心中懊闷,一面深浅前行,走在前头的女孩时不时回头朝着身后闺蜜抱怨数声。
数次抱怨,可算换得身后回应,毫不客气借了月色横了一眼,身后女孩说道:“早跟你说封建迷信信不得,你偏不听,这下子栽了吧。”
“什么栽不栽的,站着说话不腰疼,这么牛,你当初干嘛不拦我。”
“我拦了,你听吗?”
“哎呦,所以你这是在怪我咯!”闺蜜斗嘴,就是彼此甩锅的过程,今儿这狼狈丢脸事,谁也不乐背起这无脑信邪的锅。当下嘴上的斗一刻不见歇,就在这你来我往的斗嘴中,原本还能看清路的夜,光突然消了。
没个根由,本来当是无云的朗夜突然暗下,顷刻的暗,噬了周遭一切,在这茫茫无物的夜下,黑漆空中,突现七点荧幽。
幽幽一现,很快便消失了,当这七点荧幽逝后,本是吵囔的夜。
也静了。
第一章 侠者神捕
十月的天,天气逐渐转凉,褪去夏日的燥闷,连着心境也舒淡不少。此刻京都六扇府西苑内,木芙蓉早已开了,簇簇团生的木芙蓉缀点在翠屏当中,白翠相交,刹是好看。
而这翠为屏,白缀点的西苑园内,隐约可见一白衣人置于其中,隐入花下。
坐于院内竹亭处,白衣人靠倚在柱栏上,仰着头闭着眼,正在园中发着呆。
十月舒凉,这样的时节最适合理清心绪,而白衣之人此时便处坐亭内,理整着数月来突变的一切。
神思整绪,无心周遭,只有耳边偶起的风吹得屏翠沙沙作响。就是这一片安逸的静,忽的有人闯入并朝竹亭处行来。
脚下的步,声并不重,若是寻常人,倒也不至能察觉,只是对于这竹亭内神呆的人来说,饶是再轻缈的脚步声总逃不过他的耳。当那来人入闯时,白衣人已是觉察,只因心里头正整思着自己的事,无暇关切。
迈步上前,远远便瞧见木芙蓉内的男子,略作稍顿而后上前,人至亭外那入闯人开口笑道:“白兄当真叫人好找,六扇府寻了一遭,倒料不到白兄竟躲在这儿洒惬。”
趣声落,人也迈前,环顾看赏周遭,此人赞道:“不过要我来说,这京都内,便数白兄这的木芙蓉开得最好了。”
一面说,一面行,至了栏处来者直接掀撩袍摆坐落。
毫不客气,倒似这处是他家似的。
自打此人行入,白衣男子便已了察,只是懒得搭理,如今人既不客气直接落座身侧,他倒不好再佯装没发现。当即收了神,睁了眼,看着跟前正笑赏园中木芙蓉的侧颜。
高挺的鼻梁,双眸温煦,虽说菱角甚是分明,可不知是否因此人唇上总是挂着洋煦的笑,倒替那分明的菱角镀上一层柔。
慕容华。
人如其名。
端煦温华。
三余月的结交,纵是陌生,如今也算识了。常人尚且如此,更何况这复姓慕容的华衣公子本就不是个性敛之辈。
人已靠旁落座,嘴中接连都是对这园中木芙蓉的赞赏,听着耳边阵阵赞许,白泽远说道:“你要喜欢,就移几株回去吧。”
白泽远。
那坐于芙蓉翠屏竹亭内闲坐神游的人,不是旁人,正是京都第一神捕。
白泽远。
少年成名,英雄了得,不若朝野闻者皆惊。对于白泽远这人,传奇流闻甚多,市井之上更是耀传。白神捕武功天下第一,不管怎样的犯人,怎样的高手,只要落入他手中,断无命逃可能。
对于这京都第一神捕,年少成名的侠者,江湖朝堂从不缺传奇。只是这叫人听后心起佩敬的传奇,如今心中的结绪却也仅他一人独知。
人人皆道白神捕人敏神算,武学登顶绝伦,可普天之下却只有他一人知道,这叫江湖朝野心中谨慎的六扇神捕。
皮,还是以前的那个皮,不过里头的馅却已经不是最早的那个馅了。
本来好端端的打算宅家里过个七夕,谁知自家二货闺蜜不知打哪听来小道消息,说什么七夕当晚会降三千年不遇的奇象。三千年难得一见的异象,这话一听就是扯淡,偏生那个二货还兴致勃勃一脸憧憬,硬拽她大晚上深一脚浅一脚往僻静小山沟走。
大晚上深浅山沟行,姑且不说浪费光阴,这三千年难遇的异象没瞧见,却叫她摊上这有闷难言的灵异。
一觉醒来,居然换了个身体,穿了个时代。换环境换身份这种事本就够让人难接受的,偏生这具被强塞的身体还是个神捕,而且还是个男神捕。
天知道醒来时惊现接连的她究竟费了多少精力定力,才强迫自己接受这不符科学的事实。
一时游思,不免又想起这叫人欲叹欲闷的现状,因心辨思这其中的种种不符科学,以至于白泽远竟又思游起来。思绪移飘,自然忽视身侧的慕容华,连说几句都没得对方应允,慕容华连声唤道。
“白兄!白兄?”
连着几声喊唤,断了白泽远的思绪,回声应询:“何事?”
“白兄这是在想什么?”绪游目沉,一看便知心中藏事。慕容华虽看着煦温脱洒,如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华衣公子,可那一双眼,却也厉得紧。这一语,倒也是出于关切,只可惜白泽远心中所藏之事,却非他可知之事。当下稍作轻摇,白泽远回道。
“没什么,稍微思整罢了,倒是你……”微顿,移眼扫看,问道:“今儿上我这作甚?”
明明不是六扇府的人,却整日往六扇府跑,这个慕容华实在叫人不得不留心多询。白泽远这番话,质意远重问意,倒是慕容华,也不知有没有听明他话里质询,抬了头微吐一口浊气,慕容华笑着说道。
“上白兄这处?自是因白兄这儿的木芙蓉开得最好了。”
“这么喜欢,干脆移几株回府养着算了,整日往这跑,你也不嫌烦。”话中微透嫌弃,白泽远说道:“不过你倒真格外偏好木芙蓉,到不知这花有什么好的。”
他从来都不是个喜花的人,以前的她不是,现在的他自然也不是,所以慕容华对于木芙蓉的格外偏好,白泽远很难理解。出口的奇迷,叫气氛莫名凝沉,默了片晌后,方才听慕容华轻声问道。
“看来白兄,当真全忘了。”
“什么?”过轻的喃,虽逃不过白泽远的耳,却也叫他不甚了明。稍锁眉心看着慕容华,见他笑道:“没什么,对了白兄,近来身体可是好些了,可有记起什么?”
“完全没有。”往后一靠,开口应着,对于本就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别说三个月,就是三十年他也记不起什么。只是身处异世,寄宿在别人的身体里,失忆这戏码虽然老套,却也万用。
什么都记不起来,所以对于周遭的人和事,也就能光明正大一概不识。
意料之中的回复,叫慕容华叹了失落,看着满园木芙蓉说道:“早知如此,当日说什么也得随白兄一道。”
“随我一道,当日随我一道,你能作甚?”
“白兄这是在小瞧我吗?”斜眸撇看,慕容华道:“我慕容华虽不及白兄万分,不过手头功夫也是有的,白兄焉知在下随行无用?”
“随口一笑,你倒当真。不过话也说回,我当时到底追捕何人,竟能伤我至这等地步?”
既是神捕,自然得追捕要犯,白泽远原本之事如今的他一概不知,他只记得当自己醒来时人是瘫躺在床上的。身上没有半点外伤,可是体内五脏六腑却疼得厉害,就好像有谁拿着刀一寸一寸剜割,连呼吸也能带出寸寸撕疼。
那种连魂都能疼散的痛,他这一辈子可不想再来一次。回思起那种痛不欲生的煎熬,身子不禁发了寒,好不得压下心头涌出的那股寒意,却见慕容华的眼中,镀染了恨。
压下的眸色,里头晕了杀恨,仿佛变了人的怒焚叫白泽远起了几分奇。眸目略饧,白泽远说道:“看来是个不好招惹的主呢。”
“不过是个邪门歪道,于白兄而言何惧,若非那妖人暗下施算,白兄何会受此重伤。”气得一拳落在亭柱上,慕容华恨道:“我真恨自己无能,不然定亲手拿擒那妖人,替白兄报仇。”
白泽远之伤,慕容华的气恨显然远在他这当事人之上,这种恨不得手刃为其复仇的怒焚,由不得白泽远不多留份心。心下思忖,人正欲开口问询,话至嘴边还没来得及出声,却忽察耳边传有声异。
异样的响动,似危险袭临,就在耳边谨察到细微异响时,白泽远警声喊道:“当心。”
声落警,伸手拽了慕容华将其拉倾,只觉耳边一道破空,待人回神,身后亭柱上已钉陷三枚形似梅樱的毒镖。
第二章 贼子初探
三更招魂幌花开,四更阎王取命来。
招魂幌一旦钉绽,就算天罗密网,阎王也必至取命。
坐于房中,手持今日午时钉于园庭内亭柱上的三朵梅樱招魂幌,白泽远就着绢帕捏着招魂幌细细打量。对于这招魂幌的来历,他已从慕容华那处得了大概。
招魂幌,乃是百鬼窟专擅暗镖,虽形似梅樱,可这毒镖却无半分梅樱当有的婉柔,反而霸道得很。上喂见血封喉的剧毒,一旦触伤肌肤,几乎立即取命。
见血封喉的毒镖,今日擦身而过,放镖之人明显想要他两性命。而那出手想取他性命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害其卧榻近月,尝尽剔骨断魂巨痛的罪魁祸首。
百鬼窟。
离窟主。
江湖上闻者色变的邪魔妖女,当日这幅身子的原主人就是在追捕她归案时身负重伤,险着丧命。当日之事,他自诸事不知,不过能将这幅身子的原主人伤至那等地步,显然这百鬼窟的窟主绝非普通邪魔所能定论。
心中思事,手中仍旧捏持暗镖,两指隔着绢帕轻轻黏揉,突着指上施力,只觉指捏之物挤陷,待移开两指时,那原呈梅樱之态的毒镖已成一块受压无形的废铁。
对于所谓的绝顶武学,以前的他一直觉得那就是别人编排出来哄人的,世上哪存内力,那些招息之间便可取人性命的事都是瞎扯出来骗人的。可当他醒来,宿存在这幅身体后,所经之事却一件接一件推翻他多年来一直以为的理所应当。
武学。
那招息之间便可夺人性命的武学,真实存在。
至少如今他所宿的这幅身子就真具有这种能力。
金制的夺命镖,单凭指上之力便毁其本形,而那有本事将具有这等能力的他伤得如此之重的百鬼窟离窟主,自不会是个能轻易打发的无能家伙。
平白穿来这儿,自个怎么来都没整明白,却得替这身子的原主人担上这等要命的麻烦,一想到这些,白泽远就犯晕。肘撑桌面抬手按捏头部,就在他叹道“人生倒霉事连连”时,窗外却传来一声碎轻的脆声。
“咔擦”一声轻响,像是树枝叫人踩断的声音,就是这一声脆轻让白泽远提了警。眉厉蹙,眸斜瞥向窗外,下一刻抬掌劈灭烛台,白泽远起身跃窗而出。
人刚跃出窗,方才出响之处早已无人,当即环目巡视,白泽远眼尖瞧见一道黑影闪游朝着园中潜去。立即迈身追去,脚下施展轻功紧随夜潜之人。
一身黑衣,如鬼如魅,白泽远的轻功已算天下独步,可今夜暗闯之人脚下功力显然比之毫不逊色。游穿于园中山石草木间,宛如鬼魅游行般,若非方才在窗外曾发出脆轻声响,凭了此人这身如魂的身法,怕是谁都得将其当成深夜飘游于园中的冤魂。
这入闯之人的轻功,实是不俗,若是换个地儿,白泽远想追上他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只可惜这人选错地了,六扇府,白泽远虽只浅住三月,不过三月对于一个陌生的地方,已够摸得明明清清。
借由熟路的便捷,白泽远提劲猛追,跃身翻过碍事的景木,脚错绕开拦路的山石,当足落踩往前捕追的同时白泽远顺势折下几片叶枝。
手上使劲,抬手朝着前方那人身背射出。虽只是几片薄可随风的绿叶,可在白泽远内劲的驱使下,去势也带戾杀。
叶虽薄,劲若足也仍可杀人。
身后杀戾紧至,入闯之人不得已只能错身闪避。脚下一错,身子移闪,气息稍顿,却给了身后白泽远近身的机会。足劲猛发,人已上行欺身,探手直攻,白泽远直接朝对方太渊穴攻去。
势如电闪,直接袭攻命穴,白泽远擒穴招式讲究快厉洒脱,出招从不带无用之势。任由对方如何闪身夺避,他的手总如粘黏般贴附于对方肢臂,游行由对方手上各处要穴,往往一招下便可将对方擒入手中。
这一招猛擒,快得叫人难防。不过一瞬的侧倾,竟已叫他逼至身后出招擒拿。眼看入闯之人太渊将落白泽远之手,势必被捉,谁晓眼瞧落擒的那刹那,那夜闯之人竟会出手反击。
手腕如蛇,灵巧转反,避开穴位的同时人也回身另一只手直接探出掌击。掌风攻至,避擒反主,眼看白泽远擒人不得反将被伤,却看他身压沉定,泰山落顶下身不动,腰部后仰身体挪折,避掌同时右手反切绕掌攻向内关,左手顺势飘滑点至曲池。
双穴被锁,夜闯者当下撤掌回身,避擒同时又是两掌夺攻。转瞬间,二人已过数十招,白泽远招招攻擒对方要穴,认穴之准,出手之快,叫人叹服。而那夜闯者也非寻常泛辈,次次拆解,叫其只攻却不得擒,二人招过数十,眼看白泽远见擒招不得已有加攻之势,对方却在这时收掌为守。
一招拆,抓了空机旋身退闪,身形一动人已跃出数丈,待身落定后,对方直接笑道:“佛手十八粘,好俊的武功。”
佛手十八粘,此乃白泽远成名武学,其以擒拿为主,又因只为擒人素不妄伤他人性命,而得江湖人赠一佛手之称。
佛手十八粘,若是得粘必得遭擒,任谁也是难逃。只是今日这夜闯六扇府一身夜行的女子武功显然不是他之下,且对于他的武功很是清楚。
当下人也没再动身迫追,而是负手站定,提警看着对方,白泽远问道:“你是何人?”
质询的问,对方没答反而笑着问道:“那你又是何人?”
不悦稍蹙,白泽远道:“深夜造访,一身夜行,敢问姑娘今夜来此有何要事?”
对方笑着说道:“没要事就不能来吗?难道你这地儿是皇宫后院,就不兴旁人闲得没事上这儿走走看看?”
娇声迭迭,质疑的话对方回得牛头不对马嘴,逗趣的调笑,纵是隔了一层面纱也仍可清晰听出女子话中透隐的邪邪坏意。全然不搭理白泽远语中所带不满,夜行女子那副吊笑的模样,倒真像无事得闲随性闯入别人家后院闲逛仅因单纯寻趣。
无事得闲,便夜潜他人住所打发时间?何人这般无聊,能无聊到这般地步?
如此答回,白泽远自是不信。女子笑趣时他已暗下作备,就在他准备寻机出手时,院子东处突然亮现火光。火光照荧,而后杂吵声渐近传来。
女子夜潜之事,显然已叫六扇府察觉。
深夜暗潜,自然得偷偷摸摸才有趣,人一旦多了,趣味也就散了。因那渐近的杂吵,女子显然不欲续呆,当下朝东处看去,随后叹啧一声,落下一句“下次若是得时再来细细研探你是何人”,便闪身潜入夜中,融于夜幕之下。
待这女子隐入黑夜中,东侧闻声而来的衙役也赶至,手中举着火把匆忙赶到白泽远身侧,王德问道:“白大哥,出了何事?难道有贼子夜闯六扇府?”王德话音刚落,蒋山和马章已举火把看查四周。
周遭似有杂乱,显然有人在此过过招。一番环查后,马章说道:“看来白大哥已跟那贼子交过手了。”张善颔首接道:“是啊,而且那人,显然已经逃了。”
“逃了?”惊了诧,王德说道:“与白大哥交手,何人有这等本事,竟能在白大哥手下逃脱?”
白泽远之能,六扇府上下谁人不服,张善那话落,王德自是诧惊。只是惊诧的话刚刚落吓,四人心中已同时划过一个念头。猜念方起,四人面色齐变,彼此相互对凝,马章低声询道。
“白大哥,莫不是,百鬼窟?”
百鬼窟。
能在白泽远手下逃脱者,江湖上屈指可数,而这屈指可数之中,又以百鬼窟最叫人惊寒。不但从白泽远手中逃脱,甚至还将其打成重伤。
百鬼窟窟主,叫人思而瘆寒。
今夜夜闯究竟何人,身份未定,可众人心中却已有断。
百鬼窟。
无疑了。
阎王要你三更死,没人能活五更天。
在这世上能这般肆意取人性命的,除了阴间的阎王,就只剩下阳间的百鬼窟。
心思及,身瘆寒,耳闻周遭猜语,白泽远的心思却已飘落寂暗。
百鬼窟吗?
如果今夜造访之人真是众人猜语中邪可成魔的百鬼窟窟主,那为何他会觉得那人。
有些怪?
第三章 酒楼一遇
自那夜有人夜潜六扇府,这府上的气氛就一直凝着,府内众人成日提吊着心,就忧着哪一夜又有贼子暗潜。六扇府可是连朝中官员都要忌惮三分的存在,若是如敞大门般任由他人肆闯却不得知。
也太丢自家脸了。
一是为了自家脸面,二也是为了白泽远安危,自打那日,府内加强护守,誓要叫那歹心者有来无回。府内夜巡是加强了,只是这事却仿如石沉大海,接下来的数日,六扇府的夜异常安静,别说贼子,就连只夜猫也没瞧见。
成日吊吊提提,就好像贼子定会再访似的。对于府内众人的提警,白泽远显然并不如他们所盼般放在心上。白日上街巡逻,夜晚寻空溜达,时不时顺手逮上几个顺手牵羊的贼往牢里送,白泽远这神捕的新身份适应得还算顺当。
费了三个多月休整适应新身份带来的改变,如今的白泽远也该认命顺带担起新身体的责任。百鬼窟的示警并未放在心上,如今的白大神捕照旧该抓贼抓贼,该擒凶擒凶。
这日外头天气正好,将路上撞到的贼子押送六扇府内牢后,白泽远就赴了慕容华的约,在京都城内四处闲游。
京都天子脚下,繁华自不用说,街巷一番游瞧,对于如今所处的这个世道,接连几日下来白泽远也大体明了。经过一下午的逛游,陪了他整整一日的慕容华问道。
“白兄,今日觉着如何,可是记起什么?”
好不容易赔了笑谢绝小摊上大娘送上的好意,白泽远回道:“还是那样,脑中一片迷茫,也没想起什么,就是觉着这京都城内的百姓,也太热情了。”
一想起这一路上诸多摊贩看到自己时那过分亲昵的热情,白泽远就没由来直打冷颤。他虽不是那种孤僻不喜欢跟人交流的主,不过一路上接连而至的笑询和亲昵,饶是他这种还算擅常处理人际关系的人,面对这种接踵而来时,多少还是扛不住的。
因而白泽远此刻面上那为难的神色,直引得慕容华笑道:“看来李大娘王大叔方才那样,叫白兄很是为难啊。”
叹了气,白泽远回道:“就方才那样,任谁遇上只怕都觉为难吧。”
华慕容应道:“常人若是遇上,确是难以招架,不过白兄却非寻常等闲之辈呢。”
“哦?慕容兄这话,到像是话中有话啊!”一面冲着不识却笑呼之人轻笑点应,白泽远一面说道:“慕容兄这话,倒叫我对以前的我起了几分好奇了。就是不知以前的我究竟是个怎样的人,这几日走下来,人缘瞧着倒是不错呢。”
“白兄吗?自然是个好人了。”白泽远的询换得慕容华的应,言简意赅的回答让白泽远稍挑了眉,说道:“好人吗?真是个不好解的回答呢,就是不知对于慕容兄来说,我这个好人,究竟何处算得上好人。”
慕容华正色接道:“不若是武德,还是人品,白兄都是个值得佩服之人。”
白泽远道:“原是这样。”了然轻语,白泽远问道:“对了,慕容,你我是如何结识的?”
自打他醒来,这人就阴魂不散一直跟在身侧,对于他跟这副身子原主人是何关系,白泽远老早就想问了。趁了这个机会,将心里的疑抛了出来,这话刚落,慕容华像是记起了什么,面上稍现了几分回笑,说道。
“我与白兄倒也是不打不相识呢。”
“不打不相识?”
“正是。”点着头,慕容华说道:“当日之事如今记起,倒是历历在目,那时年少轻狂不懂江湖险恶,师成之后下山正好遇上有人行凶。因瞧不过光天化日下害人之事,便拔剑管了,谁知自己本事学不到家,闲事没管成反倒险些将自己搭进去。幸得白兄当日经过,出手相助,莫不然我这一条命早就交代在那了。”
白泽远道:“这么说来,我倒也算得上你的救命恩人了?难怪这三月你日、日上六扇府,看来是来报恩的?”
慕容华笑道:“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救命之恩,莫说日、日上六扇府关问白兄伤情,便是用命换了白兄之命也是当的。”
话语之时两人已走到京都第一楼太白楼下,因这处酒楼素是白泽远常来之处,故而今日既至,慕容华便邀他上去坐坐。点了头,颔了应,二人同行进入。
进了太白楼,店内跑堂当即迎了上来,一瞧入内的白泽远和慕容华,跑堂小二笑道:“这不是白大人和慕容公子吗?两位可是很久没上我们这太白楼了,今日来了,可还是二楼惯坐?”
慕容华点头道:“还是二楼惯座。”
小二笑道:“得了,那您二位今日吃点什么,喝点什么?”
慕容华道:“一壶龙井,四样小菜。”
小二道:“那二十年的女儿红可要来着?昨儿刚送来几坛,可都是二十年足份的。那味啊,醇着呢,白大人最好这一口了,要不小的先给两位来一壶?”
听后慕容华摇道:“白兄近来不适饮酒,这酒……”
白泽远的身子刚刚见好,酒不利伤,自是禁物。下意识回绝,只是这回绝多少有些自主之意,当下收声随后看了白泽远,见其道“由你定意”,慕容华这才说道:“就依开始说的,一壶龙井四样小菜,至于这酒,今日我们就不饮了。不过你既说那是足年的女儿红,就替我留一坛,日后我们来了,再起坛。”
“得了!”扯了嗓们答了应,小二笑着将二人领上二楼惯座。
顺了木梯上了二楼,在靠街的一块桌坐下,白泽远俯扫街上来往熙囔,说道:“这位倒不错,看得也仔细。底下的诸诸细细,往这一坐,倒都瞧真了。”
慕容华笑道:“要不是这位瞧得仔细清楚,白兄能稀罕这?每每来此专挑此位?”
白泽远说道:“照你这么说,我还是个就算偷闲也不得闲的主了?”
慕容华道:“怎说不是呢?白兄可是六扇府里出了名的大忙人,先不说这手头上成堆的大案子,平时走在路上凡是小偷小摸,只要叫白兄撞见无不顺手办了。这京都府的衙差,可是托了白兄的福,不知清闲多少。那些衙差一个个都是悠了闲,倒是苦了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就算想邀白兄赏脸喝杯酒,叙个旧,也得选个方便你办事的地。哎,要我说啊,也怨不得王大哥总说,这一回要不是受了伤,公良先生下了死命不许白兄参事,只怕白兄还没这三个月的休头呢!”
长声一叹,摇头笑摇,对于白泽远的兢兢业业,显然这位慕容公子很是无奈。倒也是白泽远,闻了此语心中已是了然,心下微忖思道。
原来是个工作狂,他还想呢,怎么一见有人犯事手头就痒痒,忍不住想出手逮了。原来一切都是这副身体自存的条件反射,看着别人兢兢业业,固然不错,只是自个摊上这一副身子,到有种麻烦缠身不好甩之感。
当下这心里头,直接堵了许多的叹。
二人说话时,期间小二已将龙井吃食送上,聊得正兴,忽听楼下木梯“哒哒”发响,听声显是有人正上二楼。上梯声“哒哒”作响,脚步促促过大的响动像是有人刻意压重身子发出的噪声。
噪起的“哒哒”声,引了两人侧目,这人刚起了奇侧目瞧去,上梯之人还未露面,便已听到娇呵声从下方传出。
“小二,这楼上可有靠窗的雅座?”
第四章 娇蛮姑娘
人未上楼,声已传开,清丽的脆声,这即将上楼之人显然是个年轻的女子。声方落下,几步已是上了二楼,来者果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
年岁瞧着不算太大,约莫十七八九,一身藕色的莲裙衬得女子肌肤如凝,娇秀可人。才刚上了二楼,那双宛如渡秋的瞳眼已是掠扫一圈,纤细如葱的玉手上持着一把雪玉白萧,与之肤色颜色极近的玉萧在她手上如玩物般随意旋玩。
粗扫看了一圈后,女子开口问道:“小二哥,这儿哪处靠街的位置瞧得最广啊!”
话音刚落,后头有人也接着喊了一句:“店小二,你这太白楼的二楼,最雅的座是哪座啊!”
因这小姑娘长得漂亮,以至于小二都没留神这上楼的并不止她一人。在小姑娘身后,还随着上了一个浑身污脏的叫花子。
太白楼乃是京都一等一的酒楼,自不是叫花子能来的地儿,本来听了后头那句囔,瞧了那花子一身脏污的邋遢,小二就打算上前赶人。谁知人还没上前,就瞧见叫花子手中掂着一锭银子,有一下没一下抛着。
太白楼是开张的酒楼,只要有银子,来者都是爷。这上了二楼的脏污叫花手头有银子,想当然不是来蹭吃蹭喝的。人家揣着银子来,开门做生意当然也没将人赶出的理,只是这叫花子身上的味实在呛得紧,小二这儿可受不来。
当下佯着没听见叫花的叫囔,小二笑哈上了前,走到姑娘跟前说道:“有有有,姑娘要视野瞧得阔开的地儿?来我们这太白楼就对了,不是小的自夸,整个京都数下来,咱这太白楼也是数得上名的。就我们这二楼,往这一坐,瞧得可远了。姑娘看起来有些面生,听这说话的调儿好像也不是京都人士,来京是走亲呢?还是访友呢?”
小二这一连串的笑询,惹得那年轻姑娘“咯咯”发笑,说道:“我这是走亲?还是访友?小二哥这话问的。你这开门是做生意的,还是审犯人啊!”
姑娘这话刚落,小二那儿忙抬手轻轻抽了自个一记嘴巴,赔笑说道:“呦,姑娘您瞧瞧小的这张嘴,倒是胡乱问着不该问的事了,姑娘可别跟小的一般见识啊。姑娘今儿是想打尖呢?还是住店呢?”
那姑娘说道:“我这是打尖呢?还是住店呢?就得瞧瞧你这太白楼是想让我打尖还是住店了。这住店的事咱暂且搁一旁,先说说打尖的事,小二哥,你这太白楼可有什么吃食?”
小二忙笑回道:“要说我们太白楼的吃食,那可多着呢,姑娘想吃点什么?”
那姑娘笑道:“你先挑几样说说。”
小二道:“这有鲜人参炖珍珠鸡,龙凤振翅冲天飞,百年美眷庆好合,十全美德如意盅,还有……”
“等等,这百年美眷庆好合是什么?”姑娘问着,小二答道:“是干贝芋头糕。”
姑娘又问:“那十全美德如意盅呢?”
小二答道:“是花椒炖北菰。”
了然点了头,姑娘说道:“看来你这太白楼还算对得起这名气,菜色也算多的。既是这样,那就你们这楼的拿手酒菜每样给我来一份吧!”
“每样都一份?”小二惊道:“姑娘,这可是十八道素菜,二十三道荤菜啊!”
“怎的,莫不是担心姑奶奶会不了钱钞给不起银子?”
“不不不,小的哪敢有这意啊。”急忙摆着手,店小二赔了笑。这开门做生意谁不盼着大买卖上门,当即小二那儿已是笑弯眼眉,一面领着这位姑娘选了处好位坐下,小二忙着下楼吩咐菜去。
这儿的姑娘刚刚落了座,那身后随上的叫花子也自个选了个顺眼的座,看着小二下楼,叫花子扯了嗓喊道:“店小二,刚那姑娘点的菜,也给叫花爷来一桌。”
叫花子这嗓门喊落,楼下店小二啐了一口骂道“肮脏的下三滥东西,太白楼也是你能进的地儿?”啐着骂了几声,店小二这才上后厨吩咐菜去。
店小二下楼后,二楼顿时静了,那姑娘正好坐在白泽远和慕容华边上,此时正面对着二人。人坐后,倒也没再出声,而是一只手托着腮瞧着楼下,另一只手点着桌面,毫无规律敲点着。
姑娘坐在他两左侧那一桌,而那个叫花子,则选了右侧最靠墙的位儿。
二楼今儿就三桌,无人出声,楼上自然静得有些奇怪。
本来两人正聊得起兴,突加了两桌人,这聊谈的话也就续不下了。斟了杯茶,举杯抿了一口,白泽远下意识斜眸打量起对桌的姑娘。
刚离得有些远,人瞧得不算太仔细,如今近了,到也清了。
藕色的衣裙,瞧着极是俏丽,发上的玉簪看着也是精品,整个人看上去很是脱俗艳丽。只是这艳中犹透三分邪,邪中又带七分坏,一看就知绝非寻常人家女子。
姑娘上了楼,不说话,他们两人自不好出声搭讪。正斟茶喝着,右侧叫花子突然开口问道:“小姑娘,你个娇滴滴的姑娘女娃儿,独身一人来京都,是走亲呢?还有访友啊!”
叫花子这话刚落,姑娘那儿跟着回神,越过桌看着叫花子,姑娘说道:“刚走了个跑堂的审官,现又来了个叫花的差爷,这京都,果真是天子脚下,什么人都好询好问呢。”
姑娘这带笑的话刚刚落下,叫花子直接囔道:“哎呦你这小姑娘,叫花爷我这是好心,瞧你孤零零一个姑娘家的,如今世道不安,想提醒你小心留神,仔细当心点。怎的到你那儿,倒像是叫花爷我不安好心了?”
说话期间,店小二已将两人要的酒水送上,提了酒壶自斟一杯,姑娘却没喝,而是拿着杯说道:“正如叫花爷你说的,如今世道不安,不管去哪多提个心眼总是没错。若是我方才那话得罪了叫花爷,还望你老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啊。”
这话还算顺耳,叫花说道:“小姑娘后头那话倒还顺耳,不像有些人,自以为是老是瞧不上我们这些臭要饭的。对了小姑娘,你此次上京可是独身?”
姑娘回道:“是独身一人。”
叫花子问道:“可是来走亲戚的?”
姑娘笑道:“不是,是来寻个朋友的。”
叫花子喝着酒点头道:“来寻朋友啊,那姑娘可得留神了,这京都不比外头,看着虽然繁华,可是里头也是掺了不少污的。这瞧着不像好人的人,别搭理,这看着像是好人的人,姑娘也少理会,多留几个心眼总是好的。白日里到还好说,就是这夜间,也得千万仔细咯,小心别叫有心人盯上。”
姑娘笑道:“叫花爷放心,这点心眼我还是有的,横竖寻了门户大生意大的,总的没错。”
叫花点头说道:“是啊,这生意大的,自然三教九流也就少了。尤其是这什么太白楼醉霄楼的,天字号房更是安妥些咯!”
姑娘和叫花你一言我一语,两人讪聊许久,这本不干白泽远和慕容华的事,只是那叫花同姑娘说的话,话里总给人一种不安好意之感。叫花子看着不像好人,姑娘瞧着又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当下慕容华直接提了心。
面色沉正,正想说些什么,手上却叫白泽远轻压。伸手覆在慕容华手背上,白泽远轻摇了头,示意他别开口。
白泽远此举何意,慕容华不甚了明,却也没再动作。就这样听着叫花和姑娘又说了好些,那叫花子突然起身离了座。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那一桌子上好的酒菜,菜品一筷没动,倒是一壶好酒全喝光了。喝了酒,起身时脚下有些不稳,踉跄走时经过慕容华身侧,那叫花子脚下一个踉跄竟直接摔撞在慕容华身上。
一身垢污,味道极冲,慕容华自是露嫌。使了劲直接将叫花子推离,慕容华嫌声说道:“走路走点心,别往旁人身上撞。”
叫花子正了身,忙笑说道:“抱歉抱歉,一个不稳,可是伤了公子爷了?”
说完伸出满是污泥的手,就打算往慕容华身上拍。
慕容华最是好洁,哪能容叫花子的手落在自个身上,当下直接斥责,不许他上身。好心赔罪,却叫人怒斥,叫花子这儿也没动气,又是呵呵陪了几声笑,叫花子一面行,一面囔囔嘟道。
“世道炎凉啊,这年头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就是眼界比天高,可怜我这叫花子,就是遭人嫌的。不过也是,瞧瞧人家那一身锦衣,再看看自己这身破衣,别人不嫌自个,嫌谁呢?早知今儿就不上这了,灌了几杯猫尿就站不稳咯,活该遭人嫌咯。”
人走远,这声还断断续续飘来,落在慕容华耳中,叫这锦衣公子气得脸都发了青,面色极是不悦。
第五章 遭遇坏截
等那叫花子走后,慕容华这儿也显了气,略带嫌抬手在叫花子碰过的衣处拍了又拍,慕容华说道。
“好个可气的叫花子,身上不干不净也就算了,连嘴也是不干净的。太白楼如今做的都是些什么生意,怎连这样的人也让进了。”
慕容华这话原是为了抱怨,谁知却惹得那姑娘回道:“你这公子爷才可气,人家好端端的花着自个的银子,买着自个的乐,碍你什么事?平白还得遭你嫌了,你要是瞧不惯太白楼做叫花的生意,有本事你自个开一家去。”
姑娘的呛语让慕容华更是着恼,当即显怒,慕容华道:“你这姑娘,好生不识好人心。”
姑娘冷道:“你这人还真是有趣,我一没承你相帮二没受你搭救,哪来的好人哪来的心?”
慕容华气道:“瞧着是个柔弱的姑娘,脾气竟是如此刁横,你可知方才那叫花子揣了什么意?”
“我又不是人肚里的蛔虫,哪能知对方什么意?”姑娘话落,慕容华冷笑道:“瞧你那脾气,我还当是个久经江湖的主,没想着却也是个初出茅庐的丫头。独身一人在外,姑娘家一人,不提神当心也就算了,旁人说什么你就应什么,难不曾姑娘就没发现刚才那叫花是在套你话头。”
“套我话头,这么说来,那叫花子还是个没揣好意的家伙了。”慕容华哼道:“自然,那叫花一看就行事不轨,绝非正派人士。”
姑娘接道:“绝非正派人士,那就是歪道邪魔了,既然是邪魔歪道,肯定没安好心。公子你这话说的,听起来到也几分有理,只会,我凭什么信你?”
“你……”这话一出,直叫慕容华哽了气,面拉沉,慕容华说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姑娘回道:“我这话的意思是,公子说了叫花的不是好人,可那叫花的刚才也说了。这有的人看着像坏人,实则不见着真坏,可有的人瞧着像是好人,心肠却烂到骨子。所以这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仅凭一句话,公子叫我如何相信?”
笑询的话,分明就是质疑,姑娘这一番话实在叫人气恼,直叫慕容华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一掌重重落拍桌面,却因对方是个女子,终不好动怒。只得哽了气,怒道一句“好男不跟女斗”。
他这儿是恼了气,不愿计较,反之那位姑娘,却笑着说道;“公子也是好心,有意提醒,既是如此,我也不能太不领情了。公子告知我一句,那我也告知公子一句,这人嘛!也别太傲高了,总是高高在上自以为是眼俯四方的,可是很容易叫人占便宜呢。”
奇怪的话,叫人听后甚是不解,慕容华因了姑娘这话露了迷,而边上的白泽远则举着杯,一面碾揉把玩一面眉锁微蹙。这位姑娘的好意告知,明显是想暗示什么,心下动念,人也索思,就在慕容华因疑不解顺便问询时,白泽远忽然说道。
“慕容兄,你身上可是少了什么。”
稍着一顿,马上会意,身上一番摸索,慕容华说道:“糟,我身上的银票。”
出门时他可是带足银两,如今身上却一分都翻不出来,当下错愣随后回神,慕容华道:“是刚那叫花子。”
话音才落,身侧白泽远立即动身,也就一闪人已跃身从二楼跃下。当下慕容华也赶至栏处,探看时早已不见白泽远身影。
方才那叫花子踉跄撞到自个身上,不但蹭了自己一身污脏,连着身上几百两的银票也给顺带摸走了。怀里的东西,叫人无声无息取走,慕容华这处自是恼怒。握拳恨狠捶了一拳,待慕容华回神打算质询那姑娘时,一回头,姑娘早已不见踪影。
此时的二楼,就只独剩他一人,以及两桌动也没动的奢食。
慕容华怀中银票竟在自个眼皮底下叫人无声息摸走,那顺手牵羊的叫花子显然不是个普通乞儿。在意识到银两失窃后,白泽远立即动身捕捉。
事情败露,叫花不过离开片刻,马上动身寻追,果然在一条巷内叫白泽远找到。远远瞧见那叫花拐入一条巷路,白泽远尾随跟入,就在他逼身准备擒下叫花请其上六扇府好生聊聊时,却凭空探出一只手隔下他的擒拿。
白玉横探,箫影叠叠,连着几招抢攻硬生生将白泽远的擒招化解。突然的出手阻拦叫白泽远不得不暂时收手,后退几步站定,白泽远定审起这碍事之人。而那人一见白泽远收手,倒也没再趁机进逼,玉箫反掉了旋落回手中,那太白楼上相遇的女子此时正迎着笑看着他。
这姑娘刚现于太白楼,还没瞧见人才刚听到她上楼的脚步声,白泽远就知此人身手不俗。当时上楼姑娘虽每脚都踩得极重,可那一般轻重的脚步却暴露她轻功非凡的事实。早已探出此人武功不俗,所以叫花与她讪聊时白泽远才会示意慕容华莫要插管。
不去插管,是因他知道这个姑娘绝不会吃亏,所以在姑娘提醒他们银子被窃时,白泽远也没觉奇诧。好心提醒银票被窃,这姑娘应不存恶意,只是如今又出手阻拦,妨碍自己擒贼,姑娘此举倒叫白泽远不解。
当下暂且收手,白泽远看着姑娘,问道:“刚才酒楼之上多谢姑娘好心提醒,如今白某有要事要行,可否劳烦姑娘借一下道?让白某过去。”复手一拜,白泽远谦施了礼,只是那姑娘显然不愿受这一份礼,玉箫一旋两手交复身后,姑娘晃头说道。
“酒楼上的提醒,公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得不甚明白。”
眉心稍蹙,白泽远说道:“姑娘是个聪明人,白耨在说什么,姑娘想必明白。那位小哥刚才不甚撞碰到白某好友时,白某好友身上之物显然也不甚落入小哥手中,白某不过想请那位小哥交还,还望姑娘行个方便让个道。”
姑娘不让道,白泽远也是麻烦,而那叫花显然已知自己顺手牵羊之事败露。到手财物,何有还人之理,既然有个姑娘出了这个头替自己挡了人,叫花当然得趁这个空机抹油开溜。
悄声后退,转身拔腿就跑,见那人逃离,白泽远紧步上追。谁知他才动了身,那姑娘竟也动身阻拦。他往左,姑娘拦左,他往右,姑娘也跟着拦着右,脚下连步将他的路全部堵死,白泽远只得驻足问道。
“姑娘这是不肯行此方便了。”
姑娘也跟着顿了步,回道:“公子这话说的,路就摆在这儿,腿也长在公子脚下,这方便行不行,何须问我?再说了,公子说你好友身上的东西如今在那叫花手中,公子可有证据?”
白泽远道:“姑娘不让白某抓人,白某哪来的证据?”
那姑娘笑然道:“原来公子没凭没据啊,既然没凭没据,那我凭什么让道给公子抓人。”
这个蛮性的姑娘,分明跟自个杠上了,要是再不想法请她让道,再过片刻怕是难再找到那个叫花。有人刻意为之,再讲究礼道反而是自个给自个找麻烦,既然这位姑娘有意刁难,白泽远也不打算再持君子之礼。
眸色沉暗,轻应了一句“看来姑娘是有意刁难”,白泽远突然动身,倾身夺攻。
第七章 百鬼之徒
一声啧叹,连声“哎呦”,咋舌后离上殇将指抵至唇处。只听一啸扬起,啸声扎刺,耳膜因啸阵阵鼓痛,因此啸刺,白泽远下意识运起内力抗抵。内力才刚提运,方才化解啸声带来的鼓刺,下刻啸声竟是趋于清婉,轻轻脆脆倒像是莺鸟啼叫。
待这啸啼落后,白泽远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离上殇道:“某种意义上可以称之为百鬼窟的内部暗号传递,啸声一起,方圆能听到啸声的,只要是百鬼窟的人都会赶过来。你也顺便记着,搞不好以后用得上。”
白泽远道:“这种召集魔教的玩意儿,我不觉着自己用得上。”
离上殇道:“话别说得这么满啦,现在用不上,不代表以后也用不上啊!等到需要人海群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这一招很管用。就算没什么群殴事件发生,我们百鬼窟的人还是很好用的。”
白泽远道:“好用?你这所为的好用,泛指哪个方面?”
狡黠一笑,离上殇道:“各种方面啊,忠心,护主,窟主说一绝不二,哪怕窟主做错了,那也全部是对的。”
“所以这方面跟我有关系吗?”嫌挑眉,离上殇黠狡眨眼,回道:“面上看着没关系,实则却很有关系。”
白泽远问道:“哪来的关系?”
离上殇道:“你自个想想,你现在这个身份看起来虽然很正派,可不管搁在哪个年代,正派人士往往都很尴很尬。尤其是你这种天下第一神捕明显就是吃官饭的,身份就更尴尬了。很多情况下,你可都身不由己呢,到那时候,我们可是能替你由己啊。”
官家之人最多的就是身不由己,这话倒也没错,只是此话此刻从离上殇口中道出,不知为何,白泽远竟起几分怜悯。
本来他心里还想着,自家二货怎么这么倒霉,哪不好穿偏生穿到一个大魔头身上,陷身在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当中。可如今看来,他的确该怜悯,只不过怜悯担忧的对象已不再是自家闺蜜,而换成那些百鬼窟的邪魔歪道。
好端端的行歹作恶,那些百鬼窟的邪魔歪道怎就那么背呢?竟然摊上这么个怪诞中二的新主子?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各人各家命,全凭天意。
就在白泽远心内默叹,为百鬼窟众邪魔祈祷时,先前他所追捕的那个叫花竟然又出现了。几个轻点,人很快到了跟前,屈膝朝着离上殇恭拜,那叫花才看着白泽远,笑嘻说道。
“白大人,久仰久仰。”
在瞧了叫花冲着离上殇恭敬一拜,白泽远就知这叫花子跟离上殇绝对脱不了干系,看着那叫花,随后又瞧着离上殇,白泽远说道。
“你们百鬼窟的?”
离上殇点头道:“正是。”
白泽远说道:“你要不承认,我还真不敢信。”
“为啥?”
白泽远道:“你不是说百鬼窟恨我恨得咬牙切齿,还没瞧见我就恨不得将我扒皮剔骨,怎么这一露面就笑脸盈盈的?笑色洋洋,要不是你亲口承认,我都得疑了这是不是你花银子请来的龙套了。”
这话刚落,离上殇“噗嗤”一声直接笑了,看着叫花子一阵“哎呀呀这神捕大人皮痒了,你快点上去揍他”,离上殇这才看着白泽远说道。
“你以为他们不想扒你皮放你血啊,要不是我苦口婆心的劝,这一回上京都找你晦气的就不是几个人,而是一大群了。”
这话落后,叫花笑道:“白大人明鉴,百鬼窟上下的确想扒您的皮,抽您的筋,喝您的血。可惜窟主有命,谁也不得为难您,这不,我等也只能对您笑脸相待了。”
嘴上的话,狠意十足,偏生脸上的笑不减半分,百鬼窟倒也对得上这武林至邪之称。
不怕得罪邪魔,就怕叫歪道惦记,好在如今这百鬼窟的窟主是自家二货,莫不然叫这些人恨记入心,饶是一身绝顶武学,只怕也难永久设防。如此一想,不禁身犹发颤,就在叫花盈盈话落,离上殇说道。
“好了,反正以后都是一家子人,这种扒皮喝血的话初次见面就别说了。对了问天,东西交出来。”说完手一摊,直接将手递伸到叫花跟前,这名叫问天的叫花笑道。
“窟主,您这是要什么?”
眼一翻,离上殇道:“少给我装傻,刚在太白楼里顺手牵羊带来的东西呢?”
慕容华的银票,可全在问天手上,问天手上的门门道道,能瞒得了失主,可瞒不过离上殇的眼。窟主都已开口,问天也不好再装,只得将入口之物全部吐出。
拿着银票,递还给白泽远,离上殇说道:“你们的银票,还给你。”
伸手接过,白泽远问道:“慕容身上的银票他是如何窃走的?”
离上殇笑道:“这个嘛!你就得问他咯。”
说完看着问天,道:“白大人审你呢,你可得老实交代啊。”
问天道:“也不是什么能入流的手法,不过是招出手不落空。”
说完竟朝着白泽远撞去,话还没落,人突然扑倾,全然没料到他会突然来这招,以至于白泽远没设防。人刚倾身,身体自然做出反应,手上登使佛手十八粘扣擒他的合谷。指上擒点合谷穴,脚下撞踢复溜,足再顺势下压绊其踝处,只听“哎呀”连声痛呼,问天整个人软跪在白泽远跟前。
连声不停痛呼,问天只觉被擒右手刺骨的疼。穴位被擒,手腕遭折,要不是白泽远手下只出三分力,问天这右手的拇指怕是就得折了。
反射出手,在听见痛呼后松开。问天甩摆待手足痛麻消退,这才恭佩说道:“白大人果然名不虚传,难怪窟主警告我等,断不能上京寻白大人晦气。若不然晦气没寻成,只怕命也得交待此处。”
对白泽远,问天是真服了,瞧他这幅恭敬模样,离上殇笑道:“早跟你们说了,还一个个不服不信,现在如何,可是信了?”
问天笑道:“信了,自是信了,怨不得能叫窟主醒后一直记在心上,白大人果然非凡。就白大人刚才那一手擒拿,普天之下能挣甩的,怕也寻不出几个。”
白泽远道:“问天兄过赞了。”
问天道:“白大人折煞问天了,问天不过是窟主手下一名小卒,白大人却是窟主极其重要之人,问天何德能叫白大人称上一个兄字。刚才要不是白大人手下留情,只怕问天这手就得废了,问天在此谢过白大人手下留情。白大人武学卓顶,由不得问天不服,只是问天既为百鬼窟窟中之人,却也非一无是处。”
话音落后,但见问天左手从袖内伸出,摊开手,一块玉佩赫然呈现。
一看问天手中的盘鱼玉雕,白泽远忙往腰上一摸,本当佩着玉佩的腰上此刻空无一物。不过一瞬贴近,甚至身都未触,身上玉佩竟在不知觉中叫问天顺走。百鬼窟问天这一手出手不落空,的确绝了。
心下登佩,白泽远说道:“出手不落空,好一招妙手空空,问天兄手上的乾坤翻覆,白某佩服。”
离上殇笑着接道:“如何?我这百鬼窟里的人,不错吧!”
白泽远应道:“自古妖魔出邪能,看来这话,确实没错。”
自古妖魔出邪能,这样一句话竟从天下第一神捕口中道出,实是匪夷。
匪夷所思之事,近来层出不穷,不管是窟主醒后的失忆以及越发诡刁的性情,还是这与传闻中显然极是不符的天下第一神捕。皆叫人觉得匪夷所思。可不管如何匪夷如何叫人所思,窟主终是窟主,而神捕,也仍是神捕。
本以为追出来能逮回一个手脚不干净的小贼,谁知贼子没逮到竟撞出另一件大事。
闺蜜。
白泽远做梦也想不到自家二货闺蜜竟真跟自己同甘共苦,不但好事坏事一道干,就连穿越这种不符科学的灵异也一块沾边。
闺蜜本就是最亲的存在,如今身处异世,更是亲如另一个自己。身份既挑,事情说破,两人自然堆了一肚子话要说。
满肚子牢骚,自得寻个去处坐下好好诉说,加之白泽远出来许久,如今天色渐暗,离上殇干脆提议说道。
“一直站着,也不是个事,天也暗了,要不咱找个地方慢慢聊吧。”
白泽远道:“天也暗了,找个地方聊聊也好,你说去哪好呢?”
离上殇笑道:“去哪,我觉得六扇府就不错啊。”
瞪眼看着,白泽远道:“六扇府,你打算去六扇府?”
离上殇点头道:“没错,今晚我就决定在六扇府暂宿一宿了,六扇府是至正之处,我是邪魔贼子,正大光明从六扇府正门进去又在里头过夜什么的,想想就有趣。对,就这么定了,咱今晚就上六扇府聊个不眠不夜。问天,你回去跟问地问人说今晚我不回了,亲爱的,咱也别浪费时间了,现在就赶去六扇府,搞不好还能赶上饭点呢。”
以前的离上殇就是个说一不管别人二的主,如今也仍是如此。洋洋一番自言自语,都不等旁人接应,回身看着问天吩咐后,直接抓了白泽远的手就往六扇府方向走去。
自说自作,是她素来最擅的事,叫她这么一抓一催,白泽远说道:“什么上六扇府聊个通宵?还打算去那蹭饭,你少自说自作,问过我的意见没?”
离上殇道:“多大的事啊,难道还得先商量不成,我就不信六扇府那么抠,一双筷子都多不起。”
白泽远道:“这不是筷子不筷子的事,你要去,也得让我先知会一声。”
“知会啥,江湖儿女不拘小节,既来之则安之嘛!多大的事啊,还得去知会。咦,六扇府是往这走吗?奇怪,看上去景怎么跟上次瞧的不大一样。”
“左边左边,不是右边,你这家伙是白痴吗?上次你到底是怎么摸黑潜入六扇府的,你确定上次夜潜找我晦气的真是你?”
囔囔吵吵,中间还夹杂着不少互相嫌鄙的话,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二人已是消而远去。
第八章 正大光明
上六扇府蹭晚饭,白泽远绝不会同意离上殇干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所以他两的晚饭是在外头解决的。六扇府的伙食今儿离上殇是尝不到的,不过正大光明从大门踏进六扇府,到还能顺了她的意。
饭后直接回了六扇府,等二人结伴回到六扇府时,府内却异常平和。没有离上殇所期盼的因白泽远许久不归以至担焦和忧急,府内众人照旧各干各事,看着和平日没什么区别。
跟在白泽远身后进了六扇府,府内众人正好用过晚膳,正收拾着膳堂筷碗,府中厨娘赵大娘说道:“白大人你回来啦?今晚要回来也不先说一声,大娘都没备你那份。要不你等等,大娘现在就去厨房给你下碗面。”说完忙放下手中碗筷,手在围巾上擦了擦,就打算赶去厨房。
忙拦了赵大娘,说了声“已吃过”,白泽远问道:“大娘,他们人呢?”
大娘回道:“这不刚用完晚膳,全都上后堂了。对了白大人,今儿慕容公子的晚膳是在府内用的,大娘看他那样应当是在等大人回呢。大人要是没什么打紧的要事,记着先上后头跟慕容公子知声。”
点了头,示意自己记下,白泽远这才领了离上殇朝后堂走去。
两人并肩而行,一人一语不知说着什么,直到两人走远,赵大娘这才嘟奇疑道:“白大人边上那俊俏的姑娘是谁?以前怎的没见过,白大人竟会跟姑娘亲近,还真是稀罕。不过也是,白大人也老大不小了,是该考虑了。”
心里头闪着自己的猜思,赵大娘脸上直接荡了笑,一面哼曲一面收拾碗筷,赵大娘心里已是定了主意,准备择时好生探探。
赵大娘那处的心思姑且不谈,且说白泽远和离上殇这处,府内回廊一番迂折,白泽远说道:“问天顺走的银钞先随我送还慕容兄,待会再上我房间,咱两好好聊聊。”
应了一句“知道了”,眼珠子却四下没个安定左右打量,一边嫌着六扇府需得耗资好好整休整休,离上殇说道:“你们这六扇府瞧着是不是有些太寒碜了?瞧瞧这屋这瓦,怎么说也是天下第一府啊,寒碜成这样不大好吧。前儿我可是上你住的西苑逛过两三次,你那儿虽也不咋样,总比这儿好,至少像个屋样,尤其是院里那些白色木芙蓉开得更好。六扇府这样,你住的小院却那样,我说亲爱的,六扇府的资金不会都溜进你这天下第一神捕的小金库吧。”
一面笑着,一面抬了胳膊肘往白泽远臂上撞,那嬉笑模样就好像所说皆真。直说得白泽远翻眼,道:“且不说我现在这幅身子一贫如洗,就算真贪,那也不是我作的。再说六扇府的钱银都进了这幅身子的小金库?你倒是替我翻翻金库在哪,自我来了这儿,在这人的屋中就没瞧见值钱玩意儿,整个屋里要说最值钱的就那块玉佩跟这把承雾了。”
离上殇接道:“不是吧,这么一贫如洗啊,看来老天爷还是疼我的。百鬼窟虽然阴森森的,不过资产方面倒不用我愁,看来这世道的公家饭也不好端啊。不过单凭你这一句话还真瞧不出来,虽然你那屋我没进过,不过园子里的木芙蓉到都是极品呢。”
白泽远回道:“木芙蓉是不是极品,我是看不出的,想来我这身子的原主人应该也不大会赏。”
离上殇奇道:“不会赏他种那些做啥?”
白泽远斜眸道:“谁说园里的东西就得他种的,那些木芙蓉跟他可没干系,据说是慕容移种过来的。当年慕容得了数株珍品木芙蓉,几株种在他的府内,几株栽在这儿,只是不知为何,他府内的木芙蓉一株没活,倒是这儿长成成片,以至于那个家伙三天两头总往这跑,到将这儿当成自家府上了。”
白泽远的话刚刚落下,边上离上殇已是一副略有所思,稍点轻颔,面上挂了几分不大正经的笑。自家闺蜜自家清,此刻这二货的脑子怕是不知又脑补什么不干不净的事。伸了手往离上殇腰上戳去,这一戳,直接叫离上殇笑得破了功。
两人正闹打时,人已至了后堂,白泽远先一步进入后堂,瞧见他行入的王德先一步上前说道:“白大哥你可回来了,慕容公子今儿来说,说你们在太白楼碰上个叫花小贼,把慕容公子身上的银两全给偷了。白大哥你便去追那叫花了,叫花抓到没?”
王德这话刚刚落后,后头坐在椅上的马章接道:“区区一个叫花小贼,难不成还能难了白大哥,王德你也太多心了。”
王德回头道:“白大哥的本事我能不清,别说区区一个小贼,就算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盗落在白大哥手中也只有认栽的份。我只是觉得奇怪,不就是追个叫花贼,白大哥怎么耽搁到这个点才回。”
张善听后微点道:“这话说来还真怪了,白大哥你路上可是遇上别的事了?”
小偷小贼对于白泽远来说都是手到擒来之事,搁到这点才回,十之八九叫旁的事给绊了。正问时,堂外回廊上传来促急脚步,慕容华赶至。
疾步行入,迈步跨入,待瞧见白泽远后,慕容华笑道:“这个时辰才回,白大人这是又撞上什么违法乱纪的歹事了?”
闻声回身,白泽远道:“如今世道太平,哪能有那么多违法乱纪的事?”
慕容华笑道:“不是因了旁事绊了脚,白兄可别跟我说是叫那叫花贼子缠到现在吧。”
白泽远回道:“慕容兄这话虽没全对,却也八九不离十了。”
此话刚落,慕容华面上直接露诧,诧色现起,慕容华说道:“怎样的贼叫花,竟有这等能耐,白兄可有伤着?”
这切询的话刚刚落下,却听屋外传来“噗嗤”一声娇笑,笑声传耳,有人呵呵笑道:“瞧把这慕容公子给急的,不过才知你叫人绊了,就忧着你是否伤了。这般记心挂心,真是兄弟情深呢。慕容公子你就安心吧,那就是个手脚不太干净的小毛贼,伤不得白大人的。”
娇声笑笑,离上殇这才从屋外探身行入,藕色莲裙,肌凝润透,配上她此时洋挂在面上的笑,分外娇丽。屋内共有六人,慕容华还是刚从外头行入,除了白泽远外竟无人察觉屋外还有一人,离上殇这突然道出的话直叫屋内五人心惊。
笑着道,人也入内,没与他人招呼,离上殇径直走到白泽远边上杵着。无声无息潜入一名女子,足叫六扇府众人诧惊,待神回定,瞧这入内的姑娘好似与白泽远很是亲熟,马章开口问道。
“白大哥,这姑娘是?”
除了慕容华外,其他人皆未见过离上殇,而慕容华也认出这藕色姑娘就是今早在太白楼与他斗性的姑娘。
今早之事,历历在目,素未谋面的女子如今却与白泽远很是密亲。当下慕容华眉宇显蹙,眸色瞬沉,心中那刻已是不定。
第九章 一人起疑
对于离上殇,六扇府众人本能感到奇怪和疑警,马章那询才刚落下,慕容华揖礼说道:“姑娘,今日太白楼一别,姑娘可还安妥?”
话后离上殇笑应道:“今早刚别,距现在不过三四个时辰,慕容公子一上来就问我安不安妥不妥的,听着怎么像是在咒人啊!”
打趣的话,慕容华忙赔礼说道:“在下并非那意,若是无意间开罪姑娘,还望姑娘莫恼。今日太白楼上有幸与姑娘结识,也是有缘,承蒙姑娘相帮,在下才知身上财物遭窃。身上财物遭窃后,白兄动身前去追拿,当时在下原想谢过姑娘,谁知人才回身姑娘竟已走了,到叫在下无处道谢。如今因缘再见到姑娘,在下先还了今早相帮之恩。”
言正态恳,慕容华这一番谢倒也君子翩礼,只是他这一番话不但谢了离上殇今日太白楼提醒之恩,更是暗下透了几层旁的内意。
六扇府的人,哪一个是吃素的主,话内无意都能挖出几层内意,更何况慕容华这一番话意隐得并不明显。
太白楼上慕容华银票遭窃,他与身边的白泽远皆没察觉,偏偏这邻桌的姑娘留神了,此事如何不见人觉奇。后来白泽远起身去追那叫花贼子,不过一个错神的功夫姑娘竟已跟着不见,如此更是叫人上心。他们几人在此,却无人察觉到这个姑娘何时进府,何时站在外头,姑娘的身手更叫人叹疑。
种种的种种盘堆一处,加之姑娘同白泽远这不同寻常的亲密。
离上殇身份。
那刻众人全都疑挂入心。
短短一句谢,几番话,竟是将自己说得疑点重重,这位慕容华显然不是个纨绔没本事的公子。稍作扁嘴,朝了白泽远瞥去,对方显然也察觉到慕容华对她隐起的敌意。
慕容华对离上殇暗隐的敌意,实难摸出个所以然来,因而两人也没表现太明。作了不知内意堂而皇之受了慕容华的谢,离上殇笑道。
“慕容公子无需道谢,当时之事也是凑巧。我这人没别的喜好,就是眼珠子不安分,总喜欢乱瞧乱转,尤其是遇上在意的人或在意的事,就更没个性定了。所以会留神到慕容公子叫人顺手牵羊,也是巧合,慕容公子就不用客套了。”
慕容华笑道:“如此倒也是缘巧了,就是不知姑娘这在意之人在意之事可是何意?姑娘于在下有相帮之恩,在下理当谢答。今日太白楼上在下曾听姑娘说此次入京乃是为寻一位友人,若是姑娘不介意,在下可微尽绵薄之力,替姑娘访寻好友。”
离上殇应道:“举手之劳,无需记心,至于相帮找人,就更不用慕容公子费心了。”
慕容华道:“在下虽无才无德,不过京都还是熟的,在京都内也有几分薄面,姑娘无需担心给在下添烦,在下定可替姑娘寻到人。”
离上殇笑道:“无需慕容公子操心,并不是担心给慕容公子添麻烦,慕容公子别多心。”
慕容华道:“既非如此,那姑娘又是因何?”
离上殇道:“为何,自是因为……”
话到一半却没再续着说下,而是顿了话头,朝着白泽远投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斜了眼瞥了瞧,白泽远则暗吐气朝天翻了一记不甚明显的眼。
这两人,绝非寻常偶结之交,隐觉二人间藏了什么旁人不得知的事,蒋山那儿问道:“白大哥,这位姑娘是?”
蒋山素来话少,一旦开口总切关要,这话方落,屋内气氛顿时凝了。稍是一顿,随后两人视线游交,互视一眼后,只听两人齐语应道。
“她是我好友!”白泽远解释。
“我是他媳妇!”离上殇笑语。
同时出口的话,说出的意却天壤相别,当下皆愣,随后两人立即改口。
白泽远正色:“她是我妻子。”
离上殇正言:“我是他哥们。”
这一次说出的话,又意别语别。
如果说第一次可以称之为口误,那第二次,就有待沉思了。
出口的话,是覆出的水,两人瞬间皆默,就在气氛逐渐走凝,离上殇伸手拽了白泽远的衣袖,两人身形一闪移至后堂角落。
压了声,离上殇气道:“才三个多月没见,咱两的默契呢?都喂狗了吗?”
白泽远翻眼道:“我还想问你呢,什么妻子,什么媳妇,你什么时候成我老婆了?”
离上殇回道:“什么时候,不就是高中那档的时候。那时大家不都兴这个,咱两不都老夫老妻连结婚纪念日都有了,我咋就不是你老婆了?”
白泽远闷道:“你指的是这?拜托,这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事先没打个招呼谁记得。”
离上殇道:“就算不记得那也是事实啊,咱两可是连日子都有的就差一本证了,你可不能不认啊。算了算了,现在再扯这些也没用,刚才咱两口径不一致,现在气氛看起来明显不对,你说咱现在该怎么办?”
白泽远回道:“怎么办,我哪知道怎么办?看来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两人闪至角落,絮絮叨叨说着只有他两人才听得懂的话,而边侧五人则皆觉怪奇心中疑思。一番叹流,彼此已是心意相通,当下互颔点首,两人起身,白泽远说道。
“诸位,这位姑娘是白某昔日幼时青梅小友,因两家世间,故而我两自幼相识。只是后来白某离家游学,也就渐渐没了联系,近来她因遇了些麻烦,便特地上京,想请白某帮忙。至于方才我二人所说之事,因为里头含了诸多曲折,倒也一时不好明清了。我两虽是世交,却也没有姻缘,仅是世交之情,只是……”
“只是因为家里两个老子喝酒胡扯,就胡着定下一门亲事。”
本打算言简意赅将这一件事巧妙带过,偏生身边二货是个安不下静管不住嘴的,随口一说又扯出亲事之事。可叫白泽远气的,心里闷气面上还不能表现得太过,白泽远说道。
“虽然定下一门亲事,不过两家本就无意,加之又是家父和叔父酒后笑言,所以我两亲事最后也就作罢!”
“对啊,所以你就对我始乱终弃了。”哎哎一叹,甚是愁忧,离上殇这话落后,白泽远险着咬到自己舌头。闷了气,白泽远说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始乱终弃了?”
离上殇道:“就始乱终弃了,你不承认咱两的婚事。”
白泽远道:“咱两的事不是说好作罢吗?”
离上殇道“是说好作罢,不过我现在又反悔了,我不打算作罢了。你不同意,你就是始乱终弃。就是因为你始乱终弃,所以我才上京都告你,白泽远,虽然你是京官,吃的是官家的饭,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你要是始乱终弃我就……”
“姓离的,你够了啊。”
他不吭声,这二货就越说越上瘾,直接压声呵斥,这一声叱倒真让离上殇安静。扁了嘴回了一声“哦”,话是不说了,只是那一脸的委屈模样,倒像受了天大委屈似的。
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絮絮叨叨将简单的一件事说得云里雾里,险着叫边侧几人听不清明。稍着一顿,认真缕思,等将是理明后,张善才说道。
“所以这位姑娘是白大哥幼时旧友了?”
白泽远道:“正是。”
既是白泽远相熟之人,想来也没什么需疑的。心下了明,众人正欲松下警惕,谁知这心内的疑才刚松落,却听慕容华问道。
“这姑娘是白兄幼时小友?白兄怎能确定?白兄不是,失忆了吗?”
第十章 奇疑身份
天下第一神捕失忆,这是白泽远说出来骗人的,毕竟如今的他对于这个世道一概不知,对于身边的人更是一概不识,如果不说失忆,他怎么解释这一切的迷惘不知。
失忆。
绝对是当时情况下最好的解释。
当初的失忆,叫六扇府众人上下惊心,好在白泽远记忆力极佳,三个月功夫已将一切熟记于心,所以失忆之事也就渐渐叫人忽视。此刻要不是慕容华突然道疑,只怕一时半刻他们也记不起白泽远失忆。
对于自己的一切,除了身上的武功外白泽远全数忘记,诸事皆忘的他如今却说这来历不明的姑娘是他幼时青梅好友,白泽远如何可知,又如何能确定?记忆仍在,长时间没有联系都不见着能肯定一个人的身份,更何况白泽远的记忆还没恢复。
本来可以顺当解决的事,偏生叫慕容华使了个绊,慕容华的多疑和锐敏对于此刻的他两实在太过多余。
心下对于慕容华这多心的质问,白泽远心内是闷的,反观离上殇那儿,慕容华的质疑显然让她很是不悦。半眯了眼,微扬下颚看着慕容华,离上殇说道。
“慕容公子这话听着怎么怪奇味的,我是不是他的幼时小友,慕容公子这是在疑我的身份?”
慕容华说道:“姑娘多心了,在下如何会疑心于姑娘,只是白兄先前因伤不慎失了记忆,过往之事全都记不起来。近来三月不若我等如何寻法,总是记不起什么,如今却突然记得姑娘是他幼时青梅。在下这儿不过多心想问问姑娘是如何助白兄记起的,若是姑娘有法在下也想请教请教,以助白兄早日寻回记忆。”
字句正语不亢,瞧着到像真心请教,只是这道出的言和语却叫人听后很是难悦。鼻尖起皱,面现几分嫌夷,离上殇冷道。
“如何助他找回记忆记起我的,慕容公子这番话询的,我到不知如何答了。我又不是医者,哪能知什么法不法的,上了京到了他跟前,拽着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儿时之事,他想记起我自然也就记起了,哪还需什么法子。他不过是伤了不慎失忆了,又不是烧了坏了脑子,突然想起我来记起我有什么好奇怪的。失忆失忆,既然有失当然就有忆,事到了一定的点自然也就记起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失忆之事,最是难说,离上殇此语倒也叫人难驳。因了慕容华的质询与离上殇的驳语,气氛顿时现凝。
自打醒来慕容华便自称是他最为亲要的好友,可再如何亲密的好友,哪能亲得过自家的亲闺蜜。如今气氛现诡,白泽远自站在离上殇一方。不望此事再续着尴尬下去,白泽远抢语说道。
“失忆之事,白某心中最清,这姑娘确是我幼时青梅,虽只是隐隐记起些许还不算清切,不过脑中闪过的片段和那一份熟悉感是骗不了白某的。慕容兄挂心白某,白某心记,只是这一件事慕容兄无需多思,她的确是我的旧友。”
白泽远都已开口,慕容华还能说什么,只能勾了笑陪了不是,慕容华说道:“既是如此,倒是在下多心了。方才冒昧之行,还望姑娘海涵莫怪。就是不知姑娘芳名,此行上京寻白兄所为何事?”
方才他两斗嘴时所提的婚约之事,慕容华自是不信,如今倒也借了赔罪探询离上殇此次上京到底为了什么。慕容华的赔罪,离上殇直接佯了没瞧见,手中玉箫转旋抵搁肩头,离上殇说道。
“此次上京寻他究竟为何,此事事后自会与他细细道来,这一件事慕容公子是帮不上的,所以说不说,公子知不知,想来也碍不了事。至于我的姓我的名嘛!我可以告诉慕容公子,姑娘我姓离,离别的离。”
离上殇这话刚刚落下,慕容华那儿竟突然暴了攻,前一刻还挂温笑的他下一刻竟是目现凶意。手中折扇猛然一合,直朝离上殇攻去。
去势如电,杀招近袭,眼见手中纸扇就要刺向离上殇,下刻白泽远直接扣了离上殇的手将她拉到身后护住。左手带人将其拽护身后,迈步移身向前,右手承雾举起,剑鞘隔挡,顺势一旋,旋力拆化攻劲,只觉手腕处连带着整个胳膊酥了发麻,慕容华手中折扇已叫白泽远夺去。
折扇黏粘在剑鞘上,借了惯性在剑鞘上打着旋,右手持剑左手抬拂,掌心从剑柄上拂过,下刻折扇已入白泽远手中。持着折扇递还到慕容华面前,白泽远蹙眉质道。
“慕容,你这是做什么?”
没伸手去接白泽远递还的折扇,而是怒着眸跃过他瞪看叫他护在身后的离上殇,慕容华说道:“白兄,你可知你身后那人是谁?”
白泽远道:“当然知道,她是我幼时青梅旧友。”
“什么幼时的青梅旧友。”气怒恨着,慕容华说道:“这分明就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眉心当即现了锁,显然慕容华此语叫白泽远很是不悦,看着他,白泽远说道:“慕容兄,你这话是不是过了。”
慕容回道:“过了?哼,就算称她为魔头还是便宜的。白兄,你可知百鬼窟窟主姓什么?”说话时,那一双眼始终紧盯离上殇,慕容华咬语说道:“那百鬼窟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正是姓离。”
此语落下,堂内众人顿时心惊,下刻刀剑齐鸣,王德蒋山张善马章四人已抽出随身刀剑。后堂之中顺势杀气腾腾,反之白泽远和离上殇,二人却仍是常态,甚至面上还露展几分不明。
稍了一顿,随后“噗嗤”一声直接笑了,站在白泽远身后的离上殇笑着说道:“有趣有趣,真真有趣,这位慕容公子竟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百鬼窟窟主。喂,白大人,你说我干得出杀人不眨眼的事吗?”
听她问后,白泽远回道:“杀人不眨眼干不出来,不过借刀杀人却不好说了。”
抬手往他腰上撞了一拳,离上殇笑道:“闪开,什么借刀杀人,别将我说得这么坏成不。我哪会借刀杀人,最多就幸灾乐祸。喂,慕容公子,你说我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证据呢?难道就凭我也姓离?如果仅是因了这个,那我就得叫屈喊冤了。凭什么那魔头能姓这个,而我就不能呢?难道这离姓还是专属那魔头不成?普天之下这么大,别说同姓了,就算同名也是有的。”
慕容华冷道:“同名同姓自是有的,却不是什么姓都能轻易与人同了。这离姓,可不是随处能见的大姓。”
离上殇回道:“的确不是什么大众的姓氏,不过少有并不代表没有。慕容公子看着也不像不学无术之人,难道不懂什么叫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要论这嘴上的能言善辩,两个白泽远都不见得斗得过一个离上殇,更何况慕容华。叫离上殇这明显硬扯的话堵得不知如何回辩,眼瞧慕容华面上神色愈发不妥,白泽远当即插声说道。
“如果慕容兄担心她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一点白某可以拿人格担保,她绝不是那样的人,慕容兄可以安心了。”
慕容华问道:“白兄你如何能这般肯定。”
看着他,白泽远神情肃然道:“因为白某比谁都了解她,也清楚她,她绝不是慕容兄所猜的那人。白某虽然失了忆,所有的事都记不起来,不过善恶以及对事物的判断性还是有的。倘若她真是个杀人见血的主,白某不可能没有察觉,在追赶叫花与她交手时,也不可能认不出她的武功套路。”
也许世间的一切他都忘了,可那已根入骨髓的武功却全部记得。自己的一切,旁人招式的一切,只要和白泽远过过招,丢掉记忆他也断不可能丢掉这些。倘若白泽远真跟这个与百鬼窟窟主同姓的女人动过手,就绝不可能认不出这就是将他打成重伤的百鬼窟窟主。
白泽远出手,谁还能掩得住本门武功,以旁门左道应对。
故而白泽远这话落后,六扇府四人心内已是撤下数分猜疑。
离上殇他们不信,不过他们的白大哥,四人却是信的。面上神色不再那般警凝,眼扫一番最后再落回慕容华身上,白泽远正色说道。
“就算退一万步,不以武学论纠,慕容兄觉着依她的性子,能当百鬼窟的窟主?”
百鬼窟窟主不但心狠手辣,杀人成性,传闻她的性子也是极其暴残。终日一身红衣,所到之处杀不杀人皆随她性,不但江湖上人人恐她惧她,就连百鬼窟里的邪魔在提及窟主时也是一身胆怯。
如此之人,怎会这般,又怎么可能拥有这等天真不染血戾的眼。
虽是邪,虽是坏,可这邪与坏中却不掺染任何杀性,天真得就好像一个不知世俗的大家千金。
那样一双眼,绝不可能是魔教之辈当有的眼。就因白泽远这话,慕容华不得不正视离上殇双眸。透亮的的双眸的确看不出任何邪杀,这样一双眼,连慕容华都动疑了。
白泽远以人格担保,这个姑娘并非魔教之辈而是他幼时旧友,既是白泽远的担保,何人还能再对离上殇起疑。收起刀剑,向离上殇赔礼致歉,张善四人为方才之事向离上殇陪了不是。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隐瞒自己的姓氏,加之百鬼窟窟主又是个江湖闻名的大魔头,虽闺名无人知,不过离姓普天之下的确仅她一人,张善等人会有那种反应也算正常。
大度的摆了手示意自己全不在意,待白泽远与他人说过话后,二人才并肩离开后堂,上西苑处寻静互探这三月来的所见所行。
第十一章 侯门命案
自打离上殇入了京都进了六扇府,她便在六扇府落了住。六扇府虽说不大,不过空出一间房给离上殇还是有的。
府内多了个来历不算太明的姑娘,却也没添多少意料外的麻烦,众人仍旧太平处事,一切倒和她没来前一样。可要说万事如常又不大贴切,六扇府至少有一处地儿,如今显然不是很太平。
要知离上殇住进六扇府的头一夜,可是异想天开准备跟白泽远共度闺蜜良宵,最后在白泽远义正下的拒绝后,她才心不甘情不愿上客房呆着。谁知打那一日起,白泽远的夜就显得不那么平静。
不是三更天有人上屋敲门说肚子饿了,就是四更天有人在窗外哀叹一人独住很是无聊。三天两头总能来一出,以至于张善等人都发现了,最是沉稳性定的白大哥,最近脸色逐渐趋于阴绿,一副恨不得将人杀之后快的肃戾样。
西苑的事,那是他们苑内的事,依了这段时日同离上殇的相处,张善等人已达成共识。
这西苑内的事还是交予白大哥办处吧,至于他们,看好六扇府就行。
这日天才刚透亮,西苑那儿便传来一阵“兵乓”作响,众人抬头看了一眼微亮的天,叹道一句“看样子又打起来了”,这才见怪不怪各忙各事。直到早膳时分那闹打的声响才逐渐消失,没过多时便看到离上殇哼着曲儿心清爽舒迈入膳堂。
眼瞧着入内的离上殇,看着今日一身暖鹅黄的她在对面落座,马章端着饭笑道:“离姑娘,你又闹白大哥了?”
伸筷夹了菜,离上殇哼道:“什么闹他,你怎不说他先招惹我?”
马章道:“白大哥就不是那样的人,哪会平白无故先招惹你呢?”
事实上马章原想说就她这性谁有胆子先招惹她,不过细想她这邪里坏气的脾性,加之又是白泽远旧时小友,那到嘴的话终还是换了。替白泽远辨了几句,两人的话引得边侧公良齐开了口,一身寻常浆洗发白的布衣,眼中总是隐着算明,公良齐道。
“离姑娘,六扇府终究是衙门官府,平时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不过有时也得稍作收敛,莫不然叫人瞧了,可是会平添不少麻烦的。”
公良齐这话才刚儒雅道落,离上殇当即点头应允。六扇府小住这段时日,上到官差下到杂役,离上殇早就混熟,对于六扇府这些吃官饭的她是毫不畏惧,一副结识许久样,偏偏就这公良齐,在他跟前离上殇总胡闹不起来。
倒也不是公良齐武功极高,又或是长得狰狞,相反他人瞧上去极是儒雅,就是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样。只是那一双眼,总是透闪着一缕精明,盯着人瞧时,总给人一种不慎就会让他瞧透的诡感。
这种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越是那种不能招惹的人,故而整个六扇府也只有公良齐开口时离上殇才不会开口抬杠。浅道几句,见离上殇点头应允,公良齐也就不再多言,放下碗筷起身离开膳堂。待公良齐离开后,离上殇这才压声冲着马章说道。
“你有没有觉着这公良先生就跟只狐狸似的,那一双眼往你身上一盯,跟扒了皮一样,阴诡阴诡的。我猜公良先生不会是狐狸转世,又或是笑面夜叉附身吧,要不被他那一双眼一盯,怎么老觉着浑身不自在?”
这话刚落,马章直接“噗”声喷出饭来,连声咳了几声,马章说道:“狐狸转世,夜叉附身,哈哈,离姑娘你这话说的,这要是让公良先生听了,保准背地里算计你。不过离姑娘你这话还真形象,公良先生,还真精得跟只狐狸似的。”
两人往那一凑,正压声窃笑,张善开口插道:“背后诟病先生,岂是君子所为?”
马章回道:“张兄,我与离姑娘可没诟病先生,不过说笑,说笑,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罢了。”
张善皱眉道:“官门府衙中人,岂能随便开这等玩笑。这要是传出去叫人听了,岂不是叫人平白抓了把柄陷构六扇府和白大哥?”
张善这人素来严谨不苟言笑,此刻叫他插声,两人倒也没了继续说笑的兴致。轻声嘟囔,好生不喜,正默声诟病时,王德突然问道:“怪了,白大哥怎么还没出来用早膳?这时辰都快过了!”
这王莽子的话刚落,众人这才留神到白泽远还没用膳,心下起迷,张善说道:“今日府中没有要事,也没有什么大的案子,这个时辰白大哥还没出来?怎么回事?”
蒋山疑道:“有事?耽搁?”
张善不解皱道:“这就不知了,不过近来也没听白大哥提起什么,能有什么要事耽搁?”
众人正奇,马章忽然扭身看着离上殇,说道:“离姑娘,莫不是你早上胡闹时,伤了白大哥吧!”
离上殇翻眼道:“我倒是想伤他,可惜没那本事!”
马章奇道:“那就怪了,今早还听西苑那处闹闹吵吵的,怎的这时你都出来了,白大哥还没声没响的?”
离上殇回道:“这我哪知晓,他做事又不会件件跟我说,我哪知他现下去哪了。你们是不清的,别看他平素好像很好说话脾气温和,事实上就是个头倔牛,什么事都懒得说出来,就憋心里自个解。这当口还没个影,八成是摊上什么事又或者是遇上什么了?对了,叫你们这么一说我还真记了,刚才我两闹后好像有个衙差赶进来匆匆跟他说了什么。”
此语闻后,张善忙询:“那衙差赶来可是何事?”
离上殇回道:“我哪晓得,他没说我没问,反正这整个六扇府都是他的,府内大小事三天两头总有人上西苑汇报,我哪有精力一件一件问啊!”
当时刚闹后,腹中稍饥的她只顾着祭奠五脏六腑,哪有旁的心思留神这些。见着无法从离上殇这儿探出要紧,众人心下也是急的,就在堂内众人凝思时,膳堂外匆匆行入一名京都府的衙役。
急着入内,随后行了礼,那衙差匆急说道:“四位大人,属下奉白大人之命来通传一事。”听闻此人是白泽远命来的,张善忙道:“何事,速速说来。”
衙差回道:“白大人请四位大人速速动身,马上前往安平侯府。”
马章疑道:“安平侯府?去那作甚?”
衙差回道:“安平侯府出了命案,安平侯的爱妾昨儿叫人给杀了。”
第十二章 察有疑处
安乐侯乃是当今万贵妃的亲弟,若是要论身份,那可是正正经经的皇亲国戚。如今安平侯府内出了命案,而且这死的还是安平侯最宠的姬妾,这绝不是简单就能平了的事。
一早安乐侯便进宫去向他的贵妃姐姐哭诉,而万贵妃听闻有人竟夜闯安平侯府,杀害安平侯最宠的姬妾,心中自是动怒。
天子脚下,皇亲国戚府内竟出命案,底下当官者实是无能。当即一道旨意降下,下命速办此事,且这一件事还搁落到六扇府头上。
得知安平侯府内死了个姬妾,白泽远第一时便赶至安平侯府,而后头接了消息的张善等人连着离上殇也随后赶至。随着六扇府众人进了安平侯府,到了白泽远身侧,离上殇轻声问道:“听说死了个皇亲国戚家的宠妾,如今是个什么情况?”
白泽远回道:“麻烦的情况!”
离上殇奇道:“麻烦?怎么个麻烦法?”
白泽远应道:“这安平侯是万贵妃亲弟,死的又是他最宠的宠妾,今早丫鬟来报说姬妾死了,他就一把鼻涕一把泪进宫去找他姐哭诉。如今上头施了重压,要六扇府速速侦案找出凶手,你说麻烦不麻烦?”
离上殇点头道:“原来是贵妃娘娘亲弟的宠妾啊,这关系听上去就很麻烦。死了个宠妾,动静闹得就这么大,这昨儿死的要是贵妃娘娘亲弟,是不是得翻天啊。不过死个宠妾这种事说小不小,说大也不是很大,京都不是还有个京都府吗?这种事交给他们不就得了,干嘛来为难你们?”
离上殇此询才刚落下,正好身经的马章接口应道:“还不是因为皇亲国戚精贵,所以到头来这些事全搁白大哥身上了。”
抱怨的叹,叫离上殇“噗”了一声窃笑,抬手撞向白泽远,离上殇说道:“所以说能者多劳咯!”
翻了眼,瞪过示意她别在这种地方玩笑,白泽远说道:“少闹,别惹麻烦,先办正事要紧。”说完没再搭理离上殇,而是上前询了管家一些事,随后在管事的带领下朝着发现姬妾尸首屋中走去。
原以为姬妾该是在自己屋中叫人杀害的,毕竟安平侯府非寻常人家,规矩自是多的。入夜之后若非安平侯吩咐,不当随便在府中逛游,没想到姬妾命丧之处竟非她的闺屋,而是安平侯府中一处甚少动用的院屋。
随着管事进了这处院屋,看着与安平侯府甚是不搭的逸静萧瑟,白泽远说道:“到想不到安平侯府竟有这样安静素朴之所,王管事,这处院子好像许久无人住了?”
王管事应道:“白大人果然眼精,虽然这处院子许久没人住了,不过小的我仍是每日吩咐府内丫鬟照常清扫,所以常人看了顶多觉着它清幽,倒也没人瞧得出它已空置许久。没想着白大人才刚至不过消消看了几眼竟是一眼即明,实在叫人佩服。”
面对管事的媚赞,白泽远也仅是点了头,回道:“王管事言重了,就是不知这院子原本何人居住?”
王管事回道:“这个小的就不知了,小的虽是安平侯府的管事,不过进安平侯府也就十来年的光景。小的进府时这处院子就在了,那时早就没人住了,只是老侯爷一直吩咐需日、日清扫,所以小的也就听命照办。这些年来日、日不落,老侯爷仙逝后也是如此。”
白泽远点头道:“这么说来这处院子少说也有近二十年没人住了?”
王管事道:“正是。”
白泽远问道:“王管事,那被害的六夫人所居离这可是近的?”
王管事道:“这到不近,离这少说隔了三四个院子,小侯爷最喜热闹,这儿又许久没人住了,连着周遭也是阴阴静静的,小侯爷哪会住这边遭。六夫人又是小侯爷最宠的姬妾,她的住所自然不可能在这附近。”
白泽远问道:“既然不可能在这附近,隔得那样远,又是入夜深分,六夫人怎会来了这儿?又命丧此处?”
王管事说道:“这小的就不知了,六夫人为何会命丧此处,小的不敢猜言,不过六夫人昨夜为何来此,到可能是六夫人自己来的。”
白泽远奇道:“六夫人自己来的?”
王管事说道:“正是,六夫人才刚入府没多少时日,对于府内一切都是奇的,每每只要看上奇事总要究上一二。有时夜间无趣,也曾深夜不眠在园中看景看色,如此虽不符规矩,不过小侯爷如今宠着六夫人,也就依了她的性了。前儿小的曾听六夫人身侧丫鬟提及,说六夫人对这院落很是留神,想来当是起了几分兴趣,兴许是昨儿闲得无事就上了这处,结果不甚叫贼子撞上,让贼子给害了。”
说话间人已到了发现宠妾尸身的房屋,王管事顿了足,说道:“白大人,就这屋了,小的便不随白大人一道进去了。”
点了头,道了声“劳烦”,白泽远这才携着离上殇连带张善马章一块进屋。
屋内的尸体如今早已搬走,虽然尸身不在,可因昨儿才死过人,屋内腥味仍旧很重。抬了手用袖子掩了鼻,离上殇皱眉道:“这腥味可真重,昨儿那女人不会叫人给放了血吧!”
没有应答,擦身从她身侧走过,屋中细细环扫一番随后走到血污处蹲下,伸手粘擦早已凝固的血,白泽远看着张善问道:“查过尸体,有什么发现?”
张善回道:“身上没有多余的伤痕,就只有颈上一道致命伤,一刀毙命,干净利落。”
耳边听着,抬头环顾四周,屋中粗看整洁,未显半分乱凌,若非这屋内的血以及屋中斥充的腥味,谁能相信昨夜这屋中发生过什么。细细一番扫环,随后起身推开窗户朝窗外看去,白泽远说道:“是啊,的确干净利落。”
话音方落,离上殇凑上前问道:“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感慨,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白泽远道:“屋里头整洁干净,想来再发现姬妾尸体后,安平侯府并没让人随便进入,而是第一时间通知我们,所以这里才会如此整清。先前王管事已经说了,这屋除了他和两个小厮来过,就没第三人来过,就连安平侯也是等六夫人尸体搬出才哭晕在前堂的。这处院落虽日、日有人清扫,可终是一处没人住的地儿,就算是管事亲自吩咐,只怕丫鬟也不会事事记心。所以这屋里头,你们不觉如今看来少了什么?”
话音刚落,离上殇笑道:“这么说来倒是少了一个女人的脚印,和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脚印了。”
王管事和两名进入的小厮,脚下所行印子稀疏可见,而整间屋子细寻下来除了这三人乱凌的脚步再也寻不到其他半点行踪。
岂不是太过奇怪?
明明到过,却瞧不出行过的痕迹,不是有人故意抹除他们的行踪,就是这先后进入这处院落的两人,绝非普通夜游之人。
杀害姬妾之人非普通夜行之人,尚且可以理解,可连那叫人杀害的六夫人也非普通人士,这就值得深思了。
彼此相视,互示了之,待奇疑入心,白泽远动身回了六扇府。
第十三章 再见招魂
安平侯府死了人,虽说这惨遭他人杀害的是安平侯新得的六夫人,可饶是六夫人生前再如何美艳动人,死后成了尸体也是骇人的。故而这尸体安平侯说什么也不敢收在府中,而是直接差人送至六扇府。
回了六扇府,直接上尸房验检,跟外头看守尸体的左右差役点头微示后,白泽远这才推开尸房的门走了进去。
进入尸房重新检查尸体的只有白泽远和张善,至于离上殇是说什么都不肯去的。两人进了尸房,房内只摆着几张木质板床,其中一张板床上平放着一具尸体,尸体用白布盖着,不过从身量上看着也能瞧出是个女子。
迈步上前,伸手掀开盖在六夫人尸首上的白布,白布掀后赫眼入目的是一张青惨暗灰的脸。直接掀起白布,白泽远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六夫人颈处的伤口。
极细的一道伤痕,却割出极深的口子,俯身隔着绢布看检伤口,白泽远说道:“伤口是由什么兵器造成的,可查清了?”
张善应道:“是雁翎刀,且相较于寻常的雁翎刀薄了不少。这种轻薄的雁翎刀江湖上甚少有人会使,使用这种兵器的,且一刀下去直断喉骨,江湖上就只有一个门派有这等本事。”
白泽远道:“哪个门派?”
张善道:“川西处雁羽门的雁门一喉刀。”
白泽远询道:“雁门一喉刀?”
张善道:“正是雁门一喉刀,此乃雁羽门的独门招式,一刀出,喉骨立断,出式快准狠戾甚至不需再补第二刀,在江湖上当年也是赫赫有名。只是这个门派近十年已是销声匿迹,尤其是近来这几年,江湖上更是听不到雁羽门任何讯息。如今突然入京,且还杀害安平侯府一个姬妾,这件事着实叫人难解。”
稍点着头,白泽远说道:“如果安平侯这新得的姬妾是个寻常人家女子,此事看着的确难解。对了张善,这雁门一喉刀确定是雁羽门独门武学,旁人可能仿得?”
张善道:“想是极难,这雁门一喉刀正正从喉骨正处切下,刀口横平直接陷割。若非雁羽门亲授且使用特定的雁翎刀,这种伤口旁人是很难模仿。”
白泽远道:“这么说来犯人极有可能是那销匿多年的雁羽门了?”
张善回道:“如今看来,怕真是雁羽门所为了。”
没再续言而是将白布再往下扯掀,当看到六夫人身上衣物整齐,白泽远皱眉道:“六夫人身上你们可细细查过?”
楞了一下,张善说道:“因为六夫人身上很是清整,没有看出何处有伤,加上颈部伤口一刀命毙,所以六夫人的身上就没细查。”
白泽远质道:“为什么不细查?”
张善尬着脸,回道:“这六夫人虽只是名姬妾,可怎么说也是安平侯府的人,如果细查,实是……”
“实是什么?”语调低压,面起不悦,白泽远说道:“既然将案子交给我们,就不能错过任何隐藏线索,管她是安平侯的姬妾还是王爷府的女人,既然来此就得细细察验。若是因她的身份局限这些,如何能找清线索,又如何抓住真凶。”
就因六夫人的身份不好细细验查,张善此语白泽远很是难解,直接出言轻训几语,白泽远隔了绢布开始在六夫人身上找翻。解开六夫人身上衣物,寸寸细检,最后在六夫人身上随身佩戴的荷包中发现一件奇怪之物。
荷包内放有两枚金裸子,一盒胭脂粉,以及一样铁制形状似含苞花蕾的奇诡铁物。那铁制之物体型不大,长约两寸,形状很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蕊,将那铁物持起细细端详,白泽远道:“如今这京中女子都兴在荷包中收有这物?”
将铁物递到张善面前,细看后张善说道:“到没听说,这东西我也是头一回见,是不是闺中女子喜物便不得而知了。不过就算是闺中女子藏收之物,想来安平侯也不是小气之人,他最宠的姬妾也不当玩这种铁制之物。”
点了头,白泽远道:“确是不当玩这铁质之物,太不衬安平侯府的身份了。咦,张善,你有没有觉着这铁质花蕊瞧着好似曾在何处见过。”
隐约觉着花蕊形状几分眼熟,可究竟何处见过,白泽远一时到也说不上。他是隐隐觉着此物曾经在哪里见过,可张善却没这份熟感。一时难以记起,也只能暂且搁到一旁,又细查一番后,白泽远这才同张善离开尸房。
让张善等人分路调访,白泽远回到西苑,离上殇正惬坐在院内竹亭中吃糕品茗毫不悠闲。瞧了白泽远入了园,拍掉手中糕屑,离上殇问道:“有发现吗?”
进了竹亭坐在旁侧,白泽远道:“正如张善所说,身上没别的伤口,颈部一刀毙命,陷喉一寸多,整根喉管一刀两断,当初毙命。”
稍颔点着,离上殇道:“一刀将喉咙割成两段,如果单纯只要人的性命,倒也不需要再多别的伤口。这么说来,那安平侯的宠妾身上没疑处咯。”
白泽远回道:“身上多疑的疑处是没有,不过身上所戴之物却有一样让我觉着有些奇怪。”
话音刚落,白泽远从怀中取出一块绢帕,打开绢帕露出包在里头从六夫人荷包内取来的铁质之物,递到离上殇跟前,白泽远道:“这是从六夫人随身荷包中发现的,不知为何我总觉这物很是眼熟,可究竟为何觉着眼熟,却又说不上来。”
白泽远的记忆虽说达不到过目不忘,可瞧过的事物想逃过他的眼也是难的,对于这铁质之物说不上的熟悉之感,让他肯定自己定曾在何处见过这个东西,至少是类似的东西。手中托着那物,眼睛一直盯着,就在白泽远苦思究竟何处曾见,却听离上殇轻了一声“咦”。
出声的“咦”叫白泽远归了神,看着她问道:“怎么?”
皱着鼻,离上殇道:“这东西好像是招魂幌。”
“招魂幌”三字刚出,白泽远顿时微愣,很快又归了神,白泽远忙道:“招魂幌,你确定?”
从他手上接过那物,近眼细看,离上殇点头道:“我确定,这东西的确是招魂幌。”
话音道落,白泽远眉心直接现锁,皱着眉,白泽远道:“招魂幌我曾经见过,并非这样。”
离上殇解道:“的确,之前你所见的招魂幌确实不长这样,那是因为百鬼窟的招魂幌共有两种,一种是单纯想要人性命的,就是我之前钉在竹亭上吓唬你的那种,那是花开形的招魂幌。而另一种就是手上这一种,不但索命,甚至还折磨人,就算最后寻到解药解了身上的毒,想要去掉毒镖也必得再受一份常人难忍的罪。”
这话方落,忽见离上殇眸眼闪戾,下刻手已飞翻,手中招魂幌直朝石桌上茶杯打去。镖起“嗖”瘆,随后一声响脆,石桌上的茶杯叫招魂幌击破,而那原本还呈花骨形态的招魂幌在击碎茶杯那瞬竟是绽开。
只听一声金属耳刺,绽放后的花骨已现白泽远曾见之态。
眼看一切,面色骤变,等招魂幌绽放后,离上殇道:“这就是我刚才说的第二种招魂幌,幌上不但喂了毒,且一旦打中目标就会立即迸开。暗镖打入体内,迸绽打开的铁花直接在肉里绽开。就算最后解了毒,这反嵌在肉里的镖器也是取不出来的,想要将暗镖取出,除非连着整块肉一起剜掉,否则绝无可能。”
就算解了毒,招魂幌也必在身上留下它曾到访的印记,百鬼窟的暗镖实在凶险。
闻语面色早变,色沉半晌,白泽远才说道:“真不愧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邪魔歪道,这手上的东西果然一件毒过一件。对了小离,这招魂幌是百鬼窟独门暗器?”
离上殇应道:“照我之前套出的那些,百鬼窟的一切应当都是百鬼窟独门特有的,外处难以觅寻。不管是武功还是镖器,全都是天下独有,尤其是这种含苞形的招魂幌,更是罕稀。百鬼窟自个都很少用,更别说叫外头的人仿了。”
白泽远接道:“这么说来,这安平侯的六夫人,极有可能是你们百鬼窟的人?”
心思此处,人忽蹙顿,看着离上殇,白泽远说道:“我记得这幅身子原主人还留下一宗没有破的案子,那案子是有关禹城一个胡姓商人的,一家上下几十口全部被杀。这一桩事虽然没破,不过我这幅身子的原主人猜测极有可能是百鬼窟干的。先灭了胡员外一家,现在安平侯新得的六夫人又显然同你们有关。小离,百鬼窟到底要干什么?”
心中隐隐总觉此事内有惊天大事,质疑的话随即而出,却换得离上殇翻眼嫌道:“百鬼窟想干什么我哪知道,这百鬼窟的窟主我也才刚干几个月,你问我我问谁。不过话也说回……”
白泽远忙询:“话也说回什么?”
走上前再度持起那枚招魂幌,直勾勾瞧了半晌,离上殇道:“虽然这种招魂幌我只见过几次,且从来没用过,可这一朵招魂幌我总觉着哪看起来不大对?”
深蹙眉,白泽远询道:“哪里不对?”
离上殇摇头回道:“具体哪我也说不上来,不过肯定有地方不对。亲爱的,这东西你要用吗?如果不需要,我干脆传问天他们过来,百鬼窟里的一切,他们那些土生土长的魔教可比我清楚多了。”
总觉此物不对,可究竟何处不妥她又说不上,心中隐隐就觉着怪奇,离上殇提议叫问天等人过来问个究竟。
招魂幌毕竟是百鬼窟独门暗器,想知此物何处不妥,再无比百鬼窟更清的。横竖这物暂且派不上用场,白泽远点头应了。
镖器之物暂且纠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六夫人的身份却可尝试一探,早在离上殇说出那铁质之物乃是百鬼窟的招魂幌时,白泽远心内就已定了意。待离上殇将招魂幌收妥后,白泽远这才拽了她的手往园外走。
平白遭拽,离上殇心内登迷,在后跟着,离上殇问道:“喂喂,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脚不停步头不回,白泽远道:“尸房。”
急忙使了千斤坠顿住身,离上殇惊道:“上尸房干嘛?我不去!”
腕上随了对方下坠的千斤反向施力,内劲暗提拽得离上殇又往前颠了几步,白泽远说道:“不去也得去,那人极可能是百鬼窟的人,你身为百鬼窟窟主,如果那人真是窟内之人,你肯定识得。”
千斤坠顿不住身,反叫白泽远依照内力拽得颠行,离上殇心内顿是着恼,气得云袖一翻就要击掌,却叫白泽远先一步扣住命门卸去力道。一瞧手上施不出力,离上殇连恼都顾不得了,直接喊道。
“别逗了,这窟主我才当多久啊,百鬼窟上下多少人你知道吗?我哪能全部认识?就算那六夫人真是窟里的我也不一定见过,就算见过我也不一定记得。不去,不去,那尸房里有死人,我打死不去。”
“不去也得去,那人昨儿才死,还没烂呢,一点都不恐怖。”
“没烂也不去,我又不是你这种变态,对着解剖视频还能吃肉,反正我不去!”
拉拉拽拽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白泽远的蛮力,在离上殇的惨叫之下,她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叫白泽远硬拽入尸房。
第十五章 问地传信
安平侯府闹鬼了,安平侯被吓得直接卧了榻,得闻此事的万贵妃心中倍感焦急,勃然动怒。
闹鬼之事按理来说也不干六扇府,毕竟天下第一神捕抓的是贼,又不是鬼。可因心中挂记胞弟,万贵妃勃怒之下竟迁怒于白泽远,下旨要他加紧破案,必在七天内查出杀害六夫人的真凶,以告慰六夫人在天之灵。
七天?
真凶又不是天掉的馅饼,哪能说抓就抓?原本虽接指令,却无时间上的催限,如今亏了离上殇昨夜的闹,事情更加麻烦了。
接下来自万贵妃的旨意,白泽远心中久久难平,顾不得与旁人多言,上前拽了离上殇就往西苑走去。两人回了园进了屋,查确四下无人,白泽远才一掌拍在额处,闷道:“你昨晚应了我什么?”
顾左右而没应言,离上殇抬手挠了面颊笑道:“昨儿?什么昨儿?亲爱的你在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明白。”
气得一口气闷在胸口几次顺不下来,白泽远冷笑道:“不明白,都这当口了你还给我装什么傻充什么愣。”
几步上前抬手就往离上殇脸上狠狠拧了几把,白泽远这才气道:“昨儿夜探安平侯府我就警告过,别惹事,别惹事,可你全当耳边风了,照样胡来。现在好了,麻烦来了,安平侯直接被你吓到床上起不来,万贵妃就这么个宝贝胞弟,你把她弟吓成这样,她能不来找我麻烦?七天让我逮到犯人,当这犯人满大街啊,伸个脚就能绊出一个?”
如今连个线索都没,七天内寻出真凶,万贵妃下的这道指令显然迁怒为难。
揉着叫白泽远拧疼了的双颊,离上殇嘟语道:“谁说你的警告我没听啊,我可是安安分分上那儿找线索的,这一没装神而没弄鬼的,要怨就怨这年头的人胆子太小了,听了风声就觉鬼的。还有那万贵妃的蠢老弟,他吓得卧榻关我啥事,我明明就没在他跟前现过,他完全是自个把自个吓成那样的,胆小怪谁?”
扁着嘴嘟着言,那一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倒霉样,直气得白泽远怒了一句“你还委屈了”。人都已经病得卧榻,这上位者又是只看结果不管过程的主,当下白泽远这处也是头疼。长吐着气,白泽远说道。
“事情都这样了,气也没用,你说吧,现在怎么办?”
离上殇回道:“什么怎么办?”
气得语气又加了闷,白泽远道:“七天期限,你以为万贵妃给的七天期限是参考用的?现在七天期限下了,你说,怎么办?”
七天期限到,若白泽远拿不出真凶,只怕到时的麻烦会更大。万贵妃定下的七天期限自非参考而是死命,面对着上位者施加的压力,一筹莫展之下确也难办。
认真思忖,蹙眉稍点,离上殇正色说着:“七天,神探狄仁杰来了都破不了,更何况区区一个神捕。七天破案,就现在这点线索,依我看来难度很大,要不咱投机吧。”
面现奇疑,白泽远问道:“投什么机?”
离上殇笑道:“非常时刻采用非常手段,上头的七天期限,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完成的。既然明知道事情很难,咱当然得备下第二条路了。六扇府的牢房里不是关着挺多死囚吗?横竖那些死囚也都是得死的,死前做个好事再担个罪名也没啥,还能造福咱们,你说如何?反正你是神捕,谁是犯人还不是你说了算,那个万贵妃又不会亲自来审,依我看这个法子就挺好。”
离上殇的眼珠子一转,白泽远就晓得这二货又异想天开了,当即懒都懒得应,直过了半晌才叫她闭嘴,示意这一件事自己会想法子解决,让她别动这些歪主意,顺道将昨夜夜访六夫人所见二人之事说出。
随便拿个死囚顶罪,这个正义感已经跟神捕身体同化的闺蜜显然不会同意,既然明知他不会同意自己多言还可能再换来一顿拧,离上殇也就收声不再多说,而是就着那二人之事同白泽远探讨起来。
看着像是线索,实则线索甚至抽象,根本没个切入处,就在二人眉心蹙锁不得思解时,园中一声叶笛传来。声轻乐婉的叶笛声,脆如莺啼,就是这声脆鸣,离上殇走到窗边,以指抵唇回了一声刺啸。
笛声啸声落后,看着园中木芙蓉几处微动,不多时有人自木芙蓉花丛中行出。出了花丛,径直入屋,朝离上殇屈礼恭敬,问地说道:“窟主。”
笑着应后,离上殇道:“辛苦了,我托你查的事查得如何?”
问地回道:“窟主让属下办的事已经办妥,安平侯府内惨死的六夫人,属下已急传召问十八洞,却从未有人见过。想来那安平侯府的六夫人并非我百鬼窟中人。”
十八洞窟若无人见过,几乎可以确定六夫人非百鬼窟的人。轻着点头,离上殇问道:“这么说来那六夫人跟咱百鬼窟没干系了?既然如此!白大人从她荷包里翻出的那物,也不是招魂幌了?”
稍蹙了眉,略是一顿,问地回道:“问题就出在这,窟主那日所给的暗镖,正是招魂幌,只不过这招魂幌又与我们素日所用的镖器不同。”
白泽远疑询:“何处不同?”
看了离上殇,目询是否照答,待瞧离上殇点头示意他如实回后,问地这才说道:“镖是招魂幌,这一点不会有错,不过六夫人荷包内招魂幌镖上所喂的毒却与窟内如今所用不同。窟内如今招魂幌上所喂的毒是三更阎王命,可窟主那日给属下的镖上喂的却是七日无常叹。那虽也是百鬼窟所持毒物,可因此毒解药配方早已遗失,早在数年前,这七日无常叹便已不曾再用,如今窟内都难寻此毒,更别说是喂在招魂幌上了。”
毒物若是无解,便是再毒也没用,若中七日无常叹,前七日无声无息仅是无故长叹,至于旁处与常人一般无二,直到第七日才会突然暴毙。这种毒物原是百鬼窟擅用之物,只因解药方子遗失,成了无解之毒。后因担心害人不成反而害己,七日无常叹渐渐不再使用。
如今连窟内都极难寻出此毒,安平侯六夫人身上所携招魂幌所喂的竟是此毒,如何不叫人觉疑?
安平侯新得的这位六夫人,如今看来身份怕是远比他们所猜还要麻烦。而如此麻烦之人,身后必会藏着更大的麻烦之事。
如今六夫人已死,她的身份以及为何出现在安平侯府已无从查证,想要查明其中究竟藏了什么,眼下怕只剩下一个法子。
问地带来的讯息叫两人默声忖思,沉凝无语,心内却已涌涛汹汹。
第十六章 川西遇阻
万贵妃给六扇府定的是七天的期限,可七天内要白泽远抓到真凶,实在太难。上头施压给的期限,规定内若是没有完成,必当受罚。
七天后,杀害六夫人的凶手白泽远没有找到,可理应降下的责罚却也没落下。
骑着马离了京,此时的白泽远正快马加鞭朝着川西赶去。边上一匹枣红骏马跟着,一红一白,红马上蓝衣俏影,白马上白衣轩昂,二人并马骑行,煞是好看。
白马上的白衣俊哥,自是白泽远,而枣红骏马上的蓝衣俏影,则是离上殇。两人如今离京已是三日,三日的快马加鞭,路上仆仆风尘。已是骑了两个时辰,如今让马踱步稍作浅歇,二人顺便看着沿途川西风光。
一望无垠的原野,草色翠翠,望眼便可眺跃极远,连着身心都因这无垠的翠色以及流水淙淙阔拓不少。
穿过阔野平原,游进山林之中,骑在马上深吐一口浊气,离上殇笑道:“还是川西这种地方好啊,论景色,论环境,论空气,都不是京都能比的。我说亲爱的,等这一件事落定咱两也别回京都了,在这地方扎窝如何?”
驱马往前紧了几步,白泽远回道:“在这地方扎窝?你确定?这川西可不比京都热闹,山沟沟山野的,在这地方扎根,方圆百里找不到一处可以耍的。就你这性儿?我保准不用三天你就闷死。”
此话虽是正解,可对于正兴致勃勃的离上殇来说,白泽远这话无非是凉水泼油。惹得离上殇连声抱怨了数句,才听离上殇说道:“知道归知道,就不能别说出来坏人兴致吗?老是这样,可是很容易失去宝宝的。”
抱怨囔嘟了嘴,小小怨了一声,离上殇这才笑着问道:“早就想问你了,可这一路死赶慢赶的却给忘了。亲爱的,万贵妃七天期限可是死期,这期限到了按理来说你没死也得受罚。怎么如今你不但没事,反而看着还挺逍遥的,那天你进宫到底和万贵妃说了什么?怎么她就饶了你呢?”
期限已到,凶犯却不能押上堂来,对于上位者来说他们才不会在意这一件事多难办,只会怪下位者无能!七日期限一到,抓不到凶犯的白泽远直接进宫,也不知他向万贵妃呈禀了什么,万贵妃竟没有降罪反而要他速速离京查办。
白泽远的擅辩,离上殇最是清楚,如今见他平安无事还离京逍遥,心内好奇的她当然得问个明白,而白泽远也没想过有事欺瞒好友,当下说道。
“如果搞定万贵妃,那我且问你,万贵妃为何施压于六扇府?”
离上殇眨眼道:“当然是为了她那个浑圆如球的蠢胞弟啊。”
白泽远笑道:“既然是为了她的胞弟,万贵妃当然不会希望她的胞弟出事了。”
此话刚落,离上殇的双眸直接骤了亮,眼中光荧闪着,离上殇笑着说道:“所以你进宫是为了威胁万贵妃咯,她要是找你麻烦,你就找她老弟麻烦?”
贼兮兮的笑,郎当坏意,叫白泽远听得直接翻了眼说道:“威胁万贵妃?要真威胁了,你觉得我还能好好站在这?”
离上殇迷道:“那你到底干了什么?”
白泽远回道:“没什么,只不过同万贵妃说安平侯府里有人开罪了江湖朋友,若只是单纯将凶犯擒拿归案,只怕有人不满。江湖人士最讲的就是义气,就算擒得了一二,也断然杀不得千百。安平侯府现在守卫森严,可再如何森严的守卫总有纰漏,万一到时不慎误伤安平侯,就不妥了。因而擒凶并非首选,若想保安平侯府安宁,最重要的是查清这里头的缘由,纾解清明。”
平色道着此话,到好似这一切都是已经证实的。听着白泽远的话,看着他那一副肃谨模色,离上殇“噗”了一声笑道:“听你在这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什么开罪江湖人士,我怎么不知你什么时候查出这些的?”
白泽远正色应道:“什么时候查出并不要紧,要紧的是这话是我说的。不是你自个讲的吗?反正我是天下第一神捕,我说的每一句都是有根据的。万贵妃这种深宫怨妇哪能辨得出其中,想要确保那无能的老弟平安无事,自然得免了我的罪责,让我查明此事了。”
上位者狡诈,不过上位者也好哄,一番正儿八经的胡扯倒也替白泽远免去不必要的责罚。
别看如今的白泽远与原本的他一样,都是一副君子正色,温尔和良,性本薄淡,可骨子里的馅料毕竟早就不同了。所以关键时刻采用非常手段,以确保自个的利益,这种事他还是会做的。
白泽远说过他会找办法解决这一件事,虽说他这法子并不衬离上殇心思,却也不错。
摇着头连叹“吃官饭的竟然蒙骗上位者”,离上殇骑着枣红马往前赶了几步,连着“驾”了几声,抢在白泽远前头,看着前方不远处官道边上矗立的一块石碑,离上殇回头道。
“喂,泽远,你看前方石碑?川西好像到了。”
听了离上殇的唤喊,白泽远往前赶了几步,两骑朝前进了石碑前,看着上头红刻的“川西地界”,白泽远道:“看来到川西了。”
离上殇点头道:“赶了好几日可算到了,白大人,咱此次来川西是冲着雁羽门来的。可这雁羽门已销声匿迹十来年了,你说咱要从哪下手?”
锁蹙了眉,没有马上应允,思琢半晌后,白泽远说道:“从哪下手,这一时倒也难定,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他们毕竟是外来的占据者,对于江湖一概不清,如今也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了。
走一步算一步,是没法之下唯一的法子,瞧着白泽远那锁蹙的眉,离上殇说道:“船到前头自然直,既然没法就先走一步算一步咯,干嘛蹙着眉头一个劲给自己寻烦啊。安啦,事情总有解决的法的,就算咱们对江湖不了解,这不是还有了解的。”
白泽远问道:“你指的是谁?”
离上殇笑道:“百鬼窟啊!从哪下手这一件事你就先别犯愁了,离京的时候我就让问地召令随行到京的十八洞窟众,让他们先一步启程入川西探查。一旦有消息,就会立即通知我们,所以咱无需烦这些心,只需要静候讯息就行。”
离上殇虽好胡闹,不过行事处事上倒也雷凌风行,当下叫白泽远失了笑,说道:“这百鬼窟看来你用得还挺顺手嘛!”
离上殇扬起下颚自傲道:“那是自然,你也不瞧瞧现在站在你跟前的是谁。”
自我傲慢一番,离上殇说道:“反正咱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游山玩水顺带静候讯息,雁羽门的事你不用操心,百鬼窟的办事效率,可靠着呢!”
横竖也没切入点,既然离上殇已下令让百鬼窟暗下调查,白泽远也就不再纠思此事。朝着石碑瞧了几眼,随即同离上殇一道驾马进了川西地界,马匹往前踱了数步,离上殇回头抬了手,将手中拿了一路路上顺手折的花枝打向石碑。
花枝径直朝着石碑打去,内劲运施,去势甚猛,界碑虽为石刻,却也没挡住离上殇这腕上劲打。花枝入石,钉插入碑,待花枝打入石碑中离上殇乐着准备同白泽远自夸时,却有两柄刀刃破空袭来。
兵器很快杀至,一左一右直朝两人面门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