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盲眼废后
低压压的乌云密布于空中,不露一点阳光,偌大的皇宫被笼罩于这片阴幕之下,看上去死气沉沉压抑无比。
深秋已至,殿外的那棵枯树在秋风中簌簌作响,枯黄的叶随着萧瑟的秋风落下,光秃秃的枯树了无生机,仿佛在暗示着殿内之人的命运即将如同掉落的枯叶一般,归于尘土。
凤仪宫中,女子凭借着记忆走到了窗边将窗打开,带着凉意的风扑面而来将她吹得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女子抬起瘦得骨节分明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覆盖在双目之上的白布条,嘴角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这是她失明的第三年。
说来可笑,她贵为皇后是楚国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按理来说除了那个在他之上的男人是没谁能动得了她的。
可偏偏,那个男人就那样纵容…
思及此,一个娇媚婉转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姐,妹妹有个好消息想同姐姐分享。”
闻言,叶轻晚扶住窗框的手不由一颤,咬牙切齿地将头转向声音的来源。
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害她失明的真凶,亦是她在后宫中斗了大半辈子的人--玉贵妃玉歌!
未等叶轻晚言语,那妖娆女人晃了晃手中的罗扇摆动腰肢向她走去,一边娇声道:“灵儿往后不用去明诏和亲了。”
叶轻晚一怔。
沈灵,她与沈洵的女儿。
沈灵出生那天,沈洵就已经打算等沈灵长大后送去明诏和亲,沈洵给叶轻晚的解释是为了维护两国交好关系,必须派一名公主前往明诏。
他说,最后再为他的天下牺牲一次。
可那已经不知道是沈洵说的第几个最后一次,她越是为他付出,沈洵就越蹬鼻子上脸。
倏尔,叶轻晚的心底生起一股不安。
如果来告诉她这个消息的人是别人那的确是个好消息,但来人是玉歌,就未必是好消息了。
叶轻晚无声地吸了一口气,使自己的情绪尽可能的平静下来:“什么意思?”
“因为啊,”玉歌止步于她的身前,以罗扇掩面而笑:“灵儿已经死了。”
玉歌轻飘飘的话却犹如一记重锤砸在叶轻晚的心上,巨大的惊愕使得她向后踉跄了两步后直直的僵在原地。
缓过神后,叶轻晚的手紧握成拳牙关也被咬得咯咯作响,身体连带着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冲着对面的女人怒吼:“本宫不信!你少说这种话来咒本宫的灵儿!”
明明,明明昨日还在她身边玩闹的小公主,她的女儿,怎么可能突然之间就死了!玉歌一定是骗她的!
殿门再一次被推开,一抹明黄身影赫然出现在寝殿中,随之一个温和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灵儿真的死了。”
沈洵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了叶轻晚,将手中的诏书扔在了她的脚边。
接着,沈洵继续解释说:“她失足跌落于莲池,被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叶轻晚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浑身的力气仿佛顷刻间被抽干,旋即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因为她认为沈洵永远都不会骗她,更不会跟她开这种玩笑。
“陛下~”看着那道明黄色的诏书,玉歌娇嗔的唤了沈洵一声,“您瞧您,都忘了姐姐看不见吗?”
话音落,玉歌弯身拾起诏书,“那就让妹妹念给姐姐听吧。”
叶轻晚呆坐在地没有任何反应,只听见玉歌笑盈盈将诏书上的内容念完,那张惨白的脸上仍是没有半分动容。
她满脑子里都是沈洵的那一句:灵儿真的死了。
以至于诏书上的内容,她只听到了两个字,废后。
良久叶轻晚才开口,嗓音却在悄然之间哑了:“为何?”
“孤答应让你做皇后的事已经做到了。”沈洵半蹲下来,抬起手帮她将散落下来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他的语气还是叶轻晚记忆中的那么温柔:“黄泉路上你不会太孤单的。”
叶轻晚愣了须臾,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实在是太可笑了。
原来那么多年她为他所做的,所付出的,只能换来十年的皇后之位。
叶轻晚眼前一片黑暗,她知道沈洵还在她的身前,她沉声质问道:“沈洵,难道我为你所做的还不够多吗?当初你与明诏联手,最后明诏皇帝给你下毒是我去替你要来的解药,明诏皇帝折磨人的手段你不是不知道!还有,沈言才八岁就被你送去明诏做质子,我写过去的信他一封未回我作为母亲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够了!”
沈洵一瞬像变了个人似的,不复方才那般温和,怒斥打断了叶轻晚:“你与那孽畜厮磨了几年谁知道沈言到底是孤的孩子还是那孽畜的孽种?孤不但没有计较还立他为太子全然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还不知足?!”
“因为你孤被天下众人耻笑了多久?你可有想过?”沈洵冷哼一声,眼中流露出的厌恶毫无遮掩,“言尽于此,孤不想再同你废话。”说罢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寝殿。
叶轻晚无力地撑着身子,喉间涌上一股腥甜,五脏六腑传来撕裂的疼痛。
是毒。
有人给她下了毒。
看着如此狼狈的叶轻晚,玉歌笑得更开心了,“姐姐,你应该感到庆幸。”
叶轻晚一只手捂住隐隐作痛的胸口,一只手抵在地面勉强支起纤瘦的身子,她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玉歌,却是什么都没说,似是在等玉歌继续说下去。
玉歌道:“叶家没啦,昨日妹妹去看的时候,骠骑大将军的头都已经滚到了问斩台下面呢,那眼睛瞪的大大的,直勾勾地看着妹妹我,吓得我昨天都没睡好觉呢。”
闻言,叶轻晚压在喉间的血再也压不住了,一口黑血吐在了明黄的诏书上。
太绝了,沈洵真的是太绝了!
难怪沈洵会说她黄泉路上不会孤单!
悲愤,绝望与铺天盖地的恨意席卷而来充斥在叶轻晚的心间,她感到眼前一片湿润,可是她早就在被剜去双眼的那日就已经哭不出泪来了。
只见那蒙住双眼的白布条被鲜血浸出两团血晕,两行血泪顺着苍白得面颊流下,叶轻晚用尽最后的力气歇斯底里对着玉歌道:“本宫做鬼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第2章:沈珩
玉歌浑不在意对方所说,将目光落在一侧正燃烧着的红烛之上,而后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笑容扬起手将红烛打翻在地。
烛火掉在殿中的轻纱上,火舌瞬间卷上如纸薄的轻纱,愈烧愈烈,若无人来救火再过不久这里将变成一片火海。
“叶轻晚,你永远都斗不过我。”
这是叶轻晚气绝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甘心,她恨。
如若上天愿意再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不求苟活,只求将这一众负心人一道拉入地狱!
夜幕降临之时火光点亮了整个凤仪宫,殿内熊熊火焰在燃烧,灼热的空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叶轻晚缓缓睁开双眼,覆于双眼之上的布条早已不知所踪,烈火的光亮刺得她的眼有些疼不得已又闭上眼。在察觉到事情的不对之后顾不上疼痛,迫使自己再度睁开眼来。
映入眼帘的却是躺在火海中自己的尸首。
她这算什么?魂魄离体?
还没等叶轻晚搞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殿外响起一阵铁链碰撞的清脆声。
来不及多想,叶轻晚警惕地看向紧闭的殿门。
“砰”的一声巨响殿门从外被撞开来,浓烈的黑烟弥漫在空中,火光映照出了来人的面庞。
在看清那人后,哪怕已经身为“游魂”的叶轻晚还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她这一生的噩梦,曾令人闻风丧胆的楚沂暴君,沈珩。
让叶轻晚吃惊的倒不是为何沈珩会突然出现在凤仪宫,而是他身上那重重铁链桎梏。铁链的首端是尖锐的铁钩,硬生生的勾穿了沈珩的两肩,铁链的另一端似乎被人用极大的力气挣脱竟然断裂开来,再看向铁钩与肩骨的交接之处已是一片模糊血肉。
这得有多大的力气多深厚的内力才能挣脱?又得有多恐怖的意志和体魄才能承受这样的痛?
叶轻晚一度怀疑沈珩到底是不是人。
沈珩茫然无措的四处张望,试图寻找某个能令他安心的身影,奈何火势太过猛烈,除了滚滚浓烟和一簇簇巨大火苗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叶轻晚就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
她想,或许沈珩已经恨她恨到了连死都要拖着她一起死的地步,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要让他失望了,毕竟自己还是先他一步长眠于这凤仪宫中了。
可下一秒沈珩的行为又让叶清晚大吃一惊。
只见沈珩冲进火海,居然是执意要找到她才肯罢休。
“沈珩!”叶轻晚下意识地拦在他的身前叫出声来:“你疯了不是?!”
男人的身体穿过了她虚无的魂魄一头扎进火海,这才让她回过神来,活着的人根本听不清一个魂魄所说的话。
无奈之下叶轻晚还是选择跟了上去,反正她现在只是个魂魄罢了,这些火也伤不了她,她倒要看看沈珩到底要做什么。
终于,沈珩找到了她的尸首。
叶轻晚走近沈珩,在他的身侧蹲了下来,细细的打量他。
沈珩身穿的华服早就破烂不堪,身上皆是让人触目惊心的道道鞭痕,一张冷峻的脸上布满了干涸的血迹,看上去很是骇人。
看着沈珩这副模样叶轻晚心里很不是滋味。
昔日那个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一国之主如今却沦落到如此狼狈不已的阶下囚,而这一切全都是拜她所赐。
正当叶轻晚以为沈珩准备对着她的尸首发泄多年来的一腔怒火之时,却看到他将自己的尸首轻拥入怀,动作小心翼翼得像是对待这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样。
叶轻晚僵硬在原地,眼睁睁的看着沈珩把尸体脸上的血泪擦拭干净,那张惯来阴沉,没有任何多余表情的脸现下竟然…在哭!
他的神情愤怒,却又透着刻骨的悲伤,叶轻晚看出他眉目间的忧伤莫名感到凄呛。
“孤不让你死,你就不准死!”
困兽般的哀嚎在偌大的殿内回荡,长久而令人惊心。
直到殿外传来众多的脚步声与侍卫的责骂声,沈珩才站起身来,将她的尸首紧抱在怀里直直的破窗而去融入进了无边夜色。
叶轻晚想跟上去,却发现自己的魂魄只能在皇宫里游荡,便只得看着沈珩把自己的尸首带出了宫。
她的魂魄好像被困在了皇宫里,不能入地府,也不能离开皇宫。
难不成沈洵已经防她防到了这种程度?真的怕她死后成了厉鬼找他的麻烦?
如此,她便只得漫无目的地飘荡于皇宫的各地各处。
不知不觉中叶轻晚来到了沈洵的后宫,两个熟悉的身影狠狠地刺痛了她的心。
“叶轻晚那个草包终于死了,一想到她霸占了陛下那么久我就恨得牙痒痒!”
一名女子躺在美人榻上,面露厌恶之色恶狠狠的说着。
另外一名绿衣女子则坐在一旁,气定神闲的道:“姐姐跟个已死之人置什么气。”
叶轻晚咬牙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这两个女人。
玉歌不是告诉她叶家已经没了吗?那为什么她的两个堂姐会活得好好的还进了沈洵的后宫?
一刹那间,叶轻晚当即就明白了这是为什么。
原来她最信任的两个姐姐早就背叛了她。
再后来,叶轻晚以魂魄之体在皇宫中游荡了半月有余,在这期间她又得知了另一个噩耗。
沈言死在了明诏。
她可怜的儿子不过才十岁不到就死在了异国他乡,死之前连她娘亲的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到了最后,沈洵或许是良心过意不去,又或许是为了做给文武百官天下众人看,他将沈言与沈灵的尸身厚葬在了皇陵。
叶轻晚想去皇陵看看,可是她被困在了皇宫,她一次又一次的试图冲破那无形的禁锢,非但没有成功反而还使自己的魂魄之身越来越虚弱下去。
这日夜晚,叶轻晚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再一次尝试突破禁锢,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她成功了,但当她飘出宫中之时,视线却逐渐模糊下去没了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之时叶轻晚发现眼前一片漆黑,黑暗之中她拼命睁开双眸看到一片深蓝,随之冰凉的水尽数灌入口鼻使得呼吸逐渐变得困难,叶轻晚反应过来后立马屏住呼吸,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感到自己的身子正一点一点的向下沉去,昏迷之际她看到了一个黑色人影向她游来,那人向她伸来一只手,她想去回应可是却发现怎么动也动不了,而后再度陷入昏迷。
第3章:奶娘
“我看你俩也不用在院里待了!”
耳畔传入一阵尖锐的怒斥声,使躺在榻上双目紧闭的女子感到聒噪而不由地蹙起眉头。
“吵什么吵,”
女子坐起身来揉了揉被吵得泛疼的眉心,不悦地轻声嘟哝着,言至一半她猝然睁大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又熟悉的浅色帐幔和她那只扶额的纤纤玉手。
叶轻晚僵硬了一瞬。
淡淡的药味充盈在鼻尖,屋外又传来细碎的哭声让叶轻晚回过神来。
叶轻晚皱着眉头困惑地透过帐幔看向窗外,并没有去理会那哭声。她扬手掀开帐幔径自走下榻来,拾起置在梨木桌上的铜镜。
镜中,少女脸色略有些苍白,面目还颇为稚嫩,一双摄人心魄的桃花眼看起来雾蒙蒙的,好似含着一层浓浓水汽,饶是这幅恹恹模样也很难不让见了的人想象出这脸张开后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啪啦--”
铜镜从她手中掉落在地上摔得个七零八碎,其发出的刺耳声响惊动了屋外的人。
只听得见那哭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慌乱的脚步声。
房门被打开来,为首的是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神色慌张的胖妇人,妇人的身后跟着两个还在拭泪的小丫头。
“嘿哟!”
那妇人见叶轻晚只穿了一身单衣还光着脚傻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地上破碎的铜镜,发出一声惊呼后赶忙跌跌撞撞的向她快步走去。
“小祖宗喂,”妇人上下打量了一遍叶轻晚,确认她没有被碎片伤到后才接着道:“有什么事儿咱不能先把鞋穿上吗!”
叶轻晚充耳不闻,面上的神情越发的诡异。只见她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同时眼泪也簌簌的往下掉个不停。
看到叶轻晚这番模样那妇人愣了愣,身后的那两个丫头更是被她怪异的神情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妇人一个激灵缓过神来,抓住叶轻晚的肩膀轻轻晃动,“姑娘,姑娘!你别吓老奴成吗?”
其中一个丫头见状也急忙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帕子上前来替叶轻晚擦去眼泪。
触碰到脸颊的那只手冰凉凉的,让叶轻晚止住了眼泪,她抬眼扫了扫帮自己擦眼泪的丫头,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惜。
半晌后叶轻晚阖上双目长舒了一口气,极力地压下心底如洪水般的惊愕。再次睁开眼时,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王奶娘方才因为何事在外面吵吵嚷嚷的?”叶轻晚微微扬起下巴,倨傲地看着那胖妇人,“真是叫我好生头疼。”
面对眼前脸色转变得飞快的人儿王奶娘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分明叶轻晚的声音娇软柔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感到不寒而栗,整个人似乎在刚才闭眼的那一霎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王奶娘抬起头来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时恰好对上叶轻晚那双泛寒的眸子,那双眸子仿佛要将她看穿一样,看得她喉头一哽,转而又低下头这才把咽下腹中的话说出来。
“是老奴疏忽了,下次一定不会再打扰到姑娘您休息。”说罢,她没好气儿的瞥了瞥那两个丫头。
叶轻晚冷哼了一声,目光依然停留在王奶娘身上。
没想到她醒来第一个看到的是…第一个背叛她的人。
此人是叶轻晚的奶娘王氏。叶轻晚的爹娘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就带令出征去了北疆,路途遥远且北疆又是苦寒之地,叶轻晚的身子骨生来就比旁人弱许多,因此他们只能把她托付给了府上的二房,二房自己也有一儿两女自然是无暇照顾她的,便为她找来了一个奶娘。
起初这王奶娘待叶轻晚也算得上是真心实意,可越到后来越是敷衍了事,还在她的落晴院里作威作福,欺压其他下人。
奈何上辈子叶轻晚心思单纯从未多想,把王奶娘当作自己的亲人,甚至还听信了她那些挑拨离间的话。
王奶娘说,将军嫌弃她是个累赘,所以才不带她一起走。
单纯的叶轻晚信了,然后埋怨爹娘丢她一个人在将军府不如一个仆人对自己好。
现在回想起来叶轻晚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血浓于水的亲情怎比得过旁人的虚情假意?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她愣是浑浑噩噩的活了一辈子才知道。
并且那种漏洞百出的挑拨话语给王奶娘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随便乱说,那如此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王奶娘背弃了自己投奔了二房。
又或许她的心一直都向着二房。
用脚去想都能想到前世她同爹娘越来越生分疏远的其中肯定少不了王奶娘的推波助澜。
见叶轻晚半天没再说一个字,王奶娘心里的那股子心虚劲越发强烈,实在忍不住后试探性地唤了一声,“姑娘?”
叶轻晚收回打量的目光,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问:“方才奶娘可是在训斥知意知乐?”
王奶娘抖了抖身子,看着叶轻晚笑盈盈的脸松了口气,而后立马笑道:“是,您落水的时候这两个丫头就在旁边傻看着也不知道下去救您,真是白养了她们那么多年!”
叶轻晚觉得站得有点儿累了,便走回榻边坐下,双手抱胸眯着眼睛听王奶娘继续说下去。
“老奴觉得这落晴院不该养这种忘恩负义之人!”王奶娘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说到激动之处声调也放高了几分,“依老奴看是该把院里的人换上一换了。”
叶轻晚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不得不说王奶娘真是有声有色的演绎出了四个大字:贼喊捉贼。
又是片刻,王奶娘没有听到意料中叶轻晚那斥责的话语,忍不住抬头偷偷看向正在沉思的少女。
只见叶轻晚摸了摸下巴笑眯眯地回视她,“是啊,落晴院里的人的确该换一换了。”
闻言,一直规规矩矩站在一边不曾言语过的知意和知画都不由地一怔。
王奶娘则是笑开了花,她就知道叶轻晚必然会听自己的话!
不过下一秒叶轻晚所说的话瞬间让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往后你就去二婶那吧,不用留在落晴院了。”
第4章:滚
“姑、姑娘?”王奶娘艰难地张了张嘴,面上的笑容消失殆尽,眼中流露出掩盖不住的惶然,“您再说什么呀,老奴怎么听不懂…”
话毕,王奶娘大概是想再次牵起一个谄媚的笑去讨好叶轻晚,只不过那个笑却因为她的紧张而变得万分勉强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可不就是字面意思吗。”叶轻晚微微一笑,连带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沾染上些许笑意,眼神却是如千年不化的寒霜一般。
她拨弄着自己削葱根般的手指扬了扬眉心,漫不经心的继续说下去:“难道奶娘听不懂人话么?”
一字一句落入耳中,王奶娘禁不住打了个哆嗦,旋即那张稍黑的脸竟憋得通红,在沉吟片刻后仍是不放弃的向叶轻晚走去。
“姑娘您说的哪门子话呢…”王奶娘笑笑走近了叶轻晚,想用手去触碰一下她的额头看她是不是因为落水高烧后把脑子烧坏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时,对方却猝然抬起头来。
“放肆!”看着那只近在咫尺的手,叶轻晚几乎是下意识地低喝道。
粗糙的肥手顿在了空中,王奶娘心中一颤双腿也跟着软了下来,不由自主的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错愕地看向叶轻晚。
只见叶轻晚一脸严肃,浑身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威严和气势,那种气场就好像是什么身居高位之人,完全不像是她所认识的那个草包嫡小姐。
叶轻晚也立马反应过来不禁有些懊恼,暗忖自己刚刚竟然把皇后的架子拿了出来。
不过这也怪不得她,毕竟她已经做了十年的皇后,这十年来除了沈洵她是不允许任何人离她那么近的,更别说有什么旁的肢体接触。
看着还跪在地上的人叶轻晚感到厌恶烦躁,不耐烦地冲她摆了摆手,“行了,奶娘回吧。”
谁知王奶娘仍旧死心不改站起身来,转了转眼珠子,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勇气,突然底气十足的拿出了惯来在院子里横行霸道的派头:“姑娘就算要赶老奴走,总得给个缘由吧?老奴扪心自问没有哪里对不住姑娘您的地方,为何今日方醒过来就不由分说的要赶老奴?”
王奶娘说得振振有词,以自己对叶轻晚那么多年的了解,既然她软的不吃那就来硬的,反正再怎么样叶轻晚也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小丫头罢了。
叶轻晚冷笑一声,斜眼看向她言辞都变得冰冷起来:“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王奶娘一怔。
没等她开口说话,叶轻晚便踹了她一脚厉声骂道:“滚。”
王奶娘没料到对方会突然有此举动,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踹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她呆愣了一瞬。
她是万万没想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劲儿,怔然回视,再次对上少女那对锐利眸子后咽了咽口水,见讨不到好咬了咬牙瞪了叶轻晚一眼后悻悻离去。
屋子又安静了下来,叶轻晚望向窗外有些走神,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陡然变得凄凉,薄唇也抿成一条直线。
倏然叶轻晚感到肩上一重,侧过头发现是知意替自己披上了外袍。
她咬了咬唇,轻声唤道:“知意,知乐。”
“怎么了姑娘?”
两个丫头异口同声的回答。
叶轻晚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
若说府上还有真心待她的人,那便只有她这两个贴身丫鬟了。
许是造化弄人,前世对她真心相待的人无一例外都没落得个好下场,反倒是那些处心积虑想害她的人最后都过得好不自在。
就比如说她眼前的这两个丫头。
知意和知乐是叶轻晚的娘亲从外头人贩子手里买回来的,又经过悉心调教后才送到她身边来,对她可谓是说一不二的衷心。
可就是这样衷心的人儿,到头来一个死在了明诏,一个死在了深宫,且皆是为她而死。
“姑娘,您要不要再休息会儿?”
说话的是知乐,知乐性子虽沉稳头脑却是没有知意那样灵活,见叶轻晚的脸色有些难看,以为是身子不适便开口询问道。
叶轻晚摇了摇头不作言语。
一旁的知意歪着脑袋,愤愤然道:“真是的!姑娘都昏迷了三天三夜,南院那边却没有一个人来看望,亏得姑娘待她们那么好了!”
叶轻晚淡淡一笑,看得出来知意的性子活泼,却是比较浮躁,恰好与知乐互补,她的娘亲倒是会挑人。
方才知意所说的她们指的便是二房所出的两个女儿,说的同时还不忘拐弯抹角的提醒自己那两个人对她的深情厚谊全是表面功夫罢了。
不过…她竟然昏迷了三天三夜?
旋即她便记起来,这一切是怎么个回事了。
对于十多年前所发生的事叶轻晚基本都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这件事她是永远都忘不了的,也让她搞清楚了现在是何年何月。
楚沂二十四年,七月初一,皇后闲来无事在御花园举办了一场赏花会,邀来的都是京城中的名门贵女们,其中就有叶轻晚和她的两个姐姐叶凝雨,叶凝雪。
花会之上,叶轻晚的大姐叶凝雨说她偷了自己的点翠步摇,当着众多贵女还有皇后的面不给叶轻晚一点儿面子,当时的叶轻晚觉得在那么多人面前被诬陷还被驳了面子顿时气昏了头,便跟她争执起来甚至还动起了手,而叶凝雪和其他贵女们赶紧上来想要将她们分开,就在这个时候不知是谁推了她一把,使她重心不稳直直地坠入一旁的池塘中。
而后她浑身湿漉狼狈地被人救了起来,因为身子弱,在落水后挣扎了一会就直接失去了意识然后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叶凝雪来看望她并且告诉她是沈洵救了,本就爱慕沈洵的她在知道自己被心仪之人救了后对沈洵更是几近疯狂地展开了追求。
“…丢人现眼。”
叶轻晚阖上眼不由地以前世身为皇后的眼光掂量着当时的自己,下意识地骂了一句。
而就在此时,知意突然不满的小声嘟哝:“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叶轻晚抬起眼眸顺着知意的声音看去,透过窗看到一个绿色衣衫的少女正向她的屋子徐步而来。
果真还是跟上辈子如出一辙。
叶轻晚心里这样想着,唇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那么就看看,这辈子且谁斗得过谁吧。
第5章:怪药
随着院中小厮的通报,那绿衣少女面上含笑走进屋来,手上还提着一个药包。
叶轻晚支着脑袋目光平静地看着来人。
少女身穿淡绿绣花长裙,鬓上插了两支飞花红宝钗子,那淡绿的裙色衬得她的肌肤更白几分,生得也是明眸皓齿,一张稚嫩的脸瞧上去雪玉可爱。
这便是她的二姐姐,叶凝雪。
叶凝雪见叶轻晚衣衫单薄的坐在窗边赶忙将手里的药包放在一旁,面露担忧匆匆向她走去。
“妹妹你的风寒还未痊愈怎的就穿那么点还坐在这吹风?”她边走边说,走近后将叶轻晚身上的外袍又拢了拢,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在生大姐姐的误会你的气,但你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呀!”
叶轻晚心里暗自冷哼了一声。
方才叶凝雪的那番尽显关心的言行举止若是放在上辈子,叶轻晚定然该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依现在看来么,关心是假,来看她有没有病死才是真,只怕后头那句话才是重点。
见叶轻晚不说话,叶凝雪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指着放在不远处的药包继续说道:“大姐姐就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儿,你也知道她是什么个性子所以她拉不下脸来亲自看你,这不,知道你我关系好些,让我来给你送药来了,还望妹妹宽宏大量原谅大姐姐的不是。”
在提及大姐姐的时候叶凝雪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恨意,但还是被叶轻晚捕捉到了。
叶家一共有三个女儿,却只有两女是嫡出,那庶出的便是二房妾室所生的叶凝雪。
叶凝雨是个心高气傲的人,自然是看不上这庶出的妹妹,可相比较下来,更让她讨厌的是大房家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草包嫡女。
好在从前的叶轻晚是个好哄的,每每叶凝雨跟叶轻晚闹得不愉快后都会让叶凝雪来和解,叶轻晚很是信得过她这温柔知性的二姐姐,就真信了叶凝雨是个嘴硬心软的人,如此一来三姐妹的表面关系维持得还算不错。
现如今么…在后宫摸爬滚打了多年的叶轻晚只一想就明白了,二房家的两姐妹这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做戏给她看呢。
上辈子叶凝雪也是那么说,叶轻晚自然而然的也就原谅了叶凝雨,但这一次她可不打算就那么轻易作罢。
“是吗?”叶轻晚扬起一个顽劣的笑容,字里行间中都是满满的嘲讽之意,“拉不下脸来看我却拉得下脸让二姐姐你替她求情?”
叶凝雪睁大了眼看向叶轻晚。
叶轻晚也同样的笑着看向她。
“呵呵,妹妹莫要气了。”叶凝雪干笑了两声缓解尴尬气氛,以为叶轻晚还在气头上才会那么说。
“气?有什么好气的?”叶轻晚挑了挑眉不甚在意的道:“既然大姐姐是真心想道歉那便让她亲自来,没必要用你做幌子。”
叶凝雪面色一滞,很是诧异。她总觉得今天的叶轻晚有点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迟疑片刻后叶凝雪故意避开了她的话,将话锋一转:“妹妹可知道救你的人是谁?”
“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救我的人是谁?”叶轻晚忽而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用手托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对方,声音含着轻佻,“还是说二姐姐是刻意想让我知道救我的人是谁?”
被一语道破的叶凝雪低下脑袋眉心紧皱,不自觉的握紧了藏在袖中的手,强忍住心中对叶轻晚突然间的变化所感到的震惊,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是宸王殿下救了妹妹。”
说完,屋中一片沉默。
叶轻晚饶有兴趣的勾起一抹笑,她大约已经明白,为什么叶凝雪在她面前非要提及沈洵的原因了。
并且叶凝雪这般刻意的提醒,倒是让她生出一个疑惑。
救她的人真的是沈洵吗?
趁着叶轻晚在走神的功夫,叶凝雪偷偷抬起头打量。
少女眼眸低垂瞧不见其中神色,一张苍白小脸稚气未脱,与以往不同的是她嘴角挂着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笑。
以往叶轻晚对着她们笑的时候素来都是天真而发自内心的那种笑,但现下那个笑容却是邪气得很,就好像一只恶兽发现了有趣的猎物,不由让叶凝雪心底生出寒意。
叶凝雪摇了摇头,将这荒唐的想法从脑海中挥去。下一秒却看到少女已经将目光再次落回到自己身上。
她正要说话,只听见院子里又传来小斯的通报打断了她。
那小厮气喘吁吁的止步于门外,看了一眼叶凝雪撇了撇嘴,才道:“三小姐,南苑那边传话来唤您过去呢。”
“好,知道了。”叶轻晚点了点头径自站在身来,回过头看到叶凝雪欲言又止,便抢先一步漠然开口,“二姐姐先去南苑等我吧。”
此话一出叶凝雪舒了口气,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早在方才对上叶轻晚那能将人看穿的眼神时就已经想离开了。
接着,叶凝雪又嘱咐了几句关心的话,走之前还特意交代她带来的药一定记得喝,那样才会好得快一些。
叶轻晚笑了笑,既没答应也没拒绝。
待叶凝雪走后叶轻晚拿起药包端详了一会儿后,便吩咐知乐将它好好收起来。
“姑娘,”知意欲言又止的抓了抓自己的手指,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
叶轻晚觉得知意这个样子有些好笑,她道:“有什么就直说罢。”
知意撅起嘴不敢去看叶轻晚的眼睛,别过头去直截了当的将心中所想告知对方,“知意总觉得那药有问题。”
若是换做往常,她是绝对不敢在叶轻晚面前说出怀疑二小姐的话,顶多是隐晦的提醒二房那边的人都居心叵测。
但这次她们姑娘醒来后似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头脑更是分外清醒,再有就是方才对二小姐那不冷不热的态度,这才让她有了底气将这话说出来。
叶轻晚粲然一笑,压低了声儿:“自然是有问题的。”
听到这话一旁正准备把药找个放处的知乐定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手里的药,一时间很是不解这位小主子的意思。
知意喜出望外的回过头来,高兴她们姑娘终于能辨清是非,忽而又跟知乐一样不解起来,既然知道这药有古怪那为什么还要将它好好收起来?
第6章:恶女
“能有什么问题?大姐姐能害我不成!让你们收好就给我收好!”叶轻晚望向窗外故意扬高了声调,像是故意在说给某人听。
现在的落晴院里除了知意知乐,恐怕再也没有一个下人是跟她同心的。
不夸张的说,落晴院的人早早就被南苑那边收买了,唯独叶夫人留下的两个丫头她们做不了手脚,恰好这次事发便得了个机会,就让王奶娘过来将知意和知乐逐出将军府好换上她们的人,以便日后更好的拿捏叶轻晚。
知意的反应很快,当即就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知意言错,姑娘莫怪。”
叶轻晚赞赏的看了她一眼,知乐却还是有些摸不着头脑,倒是懂事的什么都没说,按照吩咐去做。
不过这药嘛,叶轻晚当然不会再蠢到去服用它。
叶轻晚阖上了双眸,眉头微微蹙起。
也只有叶凝雨会用那么拙劣的手段来害她,更只有前世愚笨到令人发指的她才会毫不防备的尽数喝下。
上辈子在她喝了叶凝雨送来的药后,风寒非但没有任何好转反倒更加严重,差点直接就见了阎王。
在她病入膏肓后,二房仍不忘做好表面功夫,虽然替她找来大夫诊断病况,却只是让大夫随随便便开了些无用的药就打发走了,若不是后来知意将自己生母遗物卖了,花大价钱去替她寻了个靠谱的大夫来,只怕叶轻晚真就顺了二房的意香消玉损了。
即便是那么明显的迫害,从前的叶轻晚在病好了后竟然没有丝毫怀疑叶凝雨,完全被她的大婶洗脑,认为是自己身子弱才会这样,也辜负了知意的一片苦心。
思及此,叶轻晚无声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二房一家人,着实是可恨!
面对叶凝雨的故技重施,这一次,叶轻晚决定要好好回报她一番。
知乐把药放好后拿了木梳走过来,提醒道:“姑娘,现在奶娘不在了,那就让知乐替您打扮吧。”
叶轻晚轻轻嗯了一声,走到梳妆台前坐下,木然的看着镜中病怏怏的自己。
三千青丝披于肩后衬得一张鹅蛋脸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小,一对柳叶眉下是一双水光迤逦的桃花眼,本该含情脉脉露出少女该有的明亮眼色,却因为其中透出来的星点冷意而看上去有些许黯然,眼底深处平静得宛若寒潭。
再过两年,她这张脸长开了后堪称人间绝色,被定为京中第一美人。但二房那两姐妹又怎么可能让她崭露头角?
所以这个时候王奶娘就又有了用武之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王奶娘就彻底顶替了知乐,开始着手她的穿衣打扮,每次出门又或是出席什么重大活动,王奶娘就会为她做一番“精心”打扮。
反正越土越好,那样才能衬托她的两个姐姐更加光彩照人。
沉思间,知乐已经为叶轻晚挽了一个流云髻,然后又描了描眉施了点淡淡的口脂,使得苍白的小脸看上去终于有了些生气。
转而知意上前将她的外袍解开,拿来一袭对襟羽纱裙给她换上后看着眼前娇小的人儿总觉得还差了点什么,又去檀木镌花柜里翻来一件月白披风给叶轻晚系上这才满意的点点头。
“姑娘这样真好看。”知乐不禁夸赞道。
“那是!”知意得意的笑了笑,不知在问知乐还是叶轻晚,“我这眼光是不是比王奶娘好多了?”
叶轻晚微微一笑,扬起手弹了下知意的额头,打趣道:“就你眼光最好了。”
知意调皮的吐了吐舌头,主仆二人成功的把知乐也逗笑了,她不会说什么好听的话,便由衷的继续赞美道,“姑娘生得好看,自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叶轻晚站起身来笑着发话,“好了,走吧。别让二婶她们久等了。”
…
在去往南苑的路上,叶轻晚低下头眸光深沉,她思忖着待会到了南苑要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待那一家子人比较合适?
自她的父母兄长出征后,将军府的当家人顺理成章的就变成了她的二叔叶盛,叶盛原先也是同她父亲叶城一样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到后来听说叶盛为了救叶城被敌将斩下一臂再也习不得武,便弃武从文走上文官路子。
也因此叶城愧疚不已对自己的弟弟更是信任有加,就将掌家大权和宝贝女儿都交给了叶盛,而叶盛经常游走在官场很少有空闲时间管家,便将这任务交到了他的正室宁秀雅手上。
前世,叶轻晚觉得宁秀雅待她极好,叶夫人给她报了京中最好的书院,她不想去宁秀雅就跟她说那就不用去,叶夫人又给她找了学习礼仪的嬷嬷,她不想学宁秀雅就跟她说那就不用学。
总之就是一直惯着叶轻晚,加之常常给她灌输她是骠骑大将军嫡女没有任何人敢看不起,欺负她的这种思想,成功的把她惯成了一个娇纵顽劣,不学无术的草包。
每年叶城夫妇携子归来时,在回府的路上总能听到路人提到自己女儿的名字,却没有一个是说她好的,几乎都是什么嚣张跋扈、粗鄙无礼、顽劣至极这等评价,一开始他们还不信为此叶城差点对路人动起手来,直到回到家中看见叶轻晚那副样子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一问这是怎么回事?叶轻晚为了维护待自己极好的二婶就说是自己不想学叫嬷嬷回去了,听到女儿亲口说出来,叶城夫妇很是头疼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儿叶轻晚已经做好了决定,既然她这好二婶煞费苦心的想让她做个顽劣恶女,那自己又怎么好让她失望呢。
“也不知南苑那边这个节骨眼儿把姑娘叫过去做什么,我看她们就是不想让姑娘好好休息!”知意瞅了瞅四周没有人,忿忿不平开了口。
“知意姐姐慎言。”知乐提醒道。
知意轻哼一声不甘地闭了嘴。
叶轻晚看在眼中,倒没说什么。
至于二婶叫自己过去做什么?
当然是因为叶轻晚方醒过来就把她最得力的一条狗从落晴院扔回了南苑,这会那条狗告完了状,狗主人这是唤她过去兴师问罪呢。
第7章:初露锋芒(1)
方走到南苑,正打扫院落的下人们看到叶轻晚跟见了鬼似的,纷纷避如蛇蝎般的丢下手头的事一溜烟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叶轻晚浑不在意他们的反应,领着知意知乐径自走进了正厅。
正厅,将军府议事之处。
叶轻晚淡漠的扫了一眼厅中之人,坐在最上方正座位的人便是她的二婶宁秀雅,在她身后站了个身穿鹅黄小衫的少女,是她的女儿叶凝雨。挨着看下来就是刚从她院里回来的叶凝雪,叶凝雪的身旁还坐着一个娇媚女子,在乐呵呵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看着自己,正是叶盛的妾室叶凝雪的生母戴姨娘。
见叶轻晚来了宁秀雅身边的大丫鬟妙兰出声提醒着正在假寐的主子,“三小姐来了。”
宁秀雅将撑着脑袋的手缓慢收下,半睁开眼不动声色的看向站在下面的娇小人儿,眸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厌恶。
“小轻晚。”宁秀雅亲昵地唤,语气却是冷冰冰的没有温度,“怎的不说话?难道不打算解释解释刚在你落晴院发生的事吗?”说罢,她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王奶娘。
叶轻晚仰起头看向眼前这个举手投足都优雅十足的女人。
宁秀雅今日穿了身藏青色的衣裳,全身上下除去挽起发髻的簪子外就再没有佩戴任何多余的首饰,看上去很是朴素亲人。即使是这样,还是能看出她身上有种雍容华贵的气质。
在叶轻晚的印象中,宁秀雅出身名门世家,是个仪态不凡气质高雅的女人,但不管是对待自己还是下人,都十分和善亲切没有一点架子。
直到入了宫后她才知道,宁秀雅其实背地里是个心狠手辣的狠毒女人,凡是府里有跟她对着干的人或是对她有威胁的人都会消失的悄无声息,就比如后来叶盛新纳的一房妾室,在短短几日之中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有这手段的将军府里除了她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我娘在跟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叶凝雨站出来双手叉腰没好气儿地道。
“雨儿。”宁秀雅不悦地唤了一声,叶凝雨才一脸不情愿的把头扭过去。
“解释什么?不应该是二婶给我一个解释吗?”她垂下头冷笑了一声,丝毫不理会众人惊愕的眼光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后又慵懒的翘起个二郎腿。
轻佻的话语和动作再配上脸上那懒洋洋的笑容,简直顶顶一个没有规矩的顽劣恶女。
在场的人无一不惊讶的瞪大了眼。
除了她的丈夫叶盛以外,还从来没人敢那么和她说话。
在众人面前被一个小辈顶嘴是件极失面子的事。这就很容易让人怀疑一位掌家之人连小辈都镇不住,又如何镇的住这将军府的若干人?
但宁秀雅是个隐忍力极强的人,只见她眸色沉了下来,强忍住已经冒到了嗓间的愤火,依然面色平和的轻声询问道,“小轻晚要什么解释?”
叶轻晚眉眼轻扬,似是早就料到她不会发火而是好声好气的对她那么问,便从容答道:“二婶明知我身子弱受不得凉,还让我拖着这具病重的身子来正厅,什么事不能等我好了再说?”
没等宁秀雅说话,叶轻晚继续不依不饶的说下去:“若是因此我回去后又病倒了这个责任谁来担?”
宁秀雅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看向叶轻晚,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牙尖嘴利?
一时间宁秀雅找不到反驳她的话语,沉吟片刻后她扶额道:“这点是我考虑不周,但你为何不由分说的就把王奶娘赶出落晴院?”
叶轻晚又道:“哼,难道我堂堂骠骑大将军的嫡女连这个权利都没有?一个奴婢而已,我看不顺眼想赶就赶还需要理由?”
这话本身狂妄,被她说出来倒是自然得很。
听了这话一旁看热闹的戴姨娘有点看不下去了,阴阳怪气的嘲讽道:“真是好大的面儿啊,都把架子摆到亲人面前来了。”
叶轻晚微微侧脸,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让人瞧不清其神色,只听得见她声音不带一点情绪冷得可怕,“亲人?我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连你们都不曾来看望过,醒来没多久就被叫到南苑来问罪,你跟我说亲人二字?”
一席话让戴姨娘差点没坐稳,也噎得她说不出话来。
“够了!”宁秀雅寒声呵斥面上的笑容已是荡然无存,“不要把你的架子摆到这里来。”
“哦?”叶轻晚垂下眼帘自顾自地玩弄起手指来,语气中是漫不经心,“难道不是二婶告诉我,我是骠骑大将军的嫡女,谁都欺负不了我吗?现在二婶却让我不要把架子摆到这里来。”
“叶轻晚!”叶凝雨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的再次站出来指着叶轻晚的鼻子怒声斥责道:“你还有没有规矩?现在当家的是我娘,你怎么说话的?”
“我说的实话罢了。”叶轻晚恹恹地掀起眼皮,斜睨视她:“怎么?难道大姐姐连话都不让妹妹说了吗?”
“你!”
叶凝雨一张脸被她气得通红。
“差不多得了。”还是宁秀雅沉得住气,她将自己女儿拦了回来,摇了摇头看上去懊恼又像是无奈,“小轻晚,如果你不想再让王奶娘呆在你的落晴院可以,但是我有两个要求。”
叶轻晚挑了挑眉,眼中暗芒涌动。
“一,你得给我个理由。王奶娘虽然是个下人,但她好歹是将你一手带大的奶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能就因为你看不顺眼说赶就赶。”
她说得很慢,以至于每个字都足以清晰,让在场的人都听得真切,若仔细去听会发现她平静的声调中隐隐含有怒意。
“二,把知意知乐调到南苑来,重新给你安排两个丫头。”
叶轻晚大笑起来,忽而起身走到宁秀雅身前。
“非要个理由是吗?”她露出个无辜的表情自言自语,下一秒便看到她的脸蓦地阴沉下来宛如鬼魅。
“那手脚不干净算不算?”
话音未落,王奶娘便失声大喊:“姑娘你,你怎么能平白无故的冤枉老奴!”
第8章:初露锋芒(2)
“冤枉?”叶轻晚回过头故作困惑地看向惶恐的王奶娘,“二婶叫人去搜一搜她的屋子便知晓我是不是冤枉她了。”
说完,她转过身耸了耸肩作出一副万般无奈的样子对着身后的人道:“本来我还念着你那么多年把我带大的恩情,谁知道二婶非要我给出个理由,奶娘,这可怪不得我啊。”
“…真有此事?”
宁秀雅咬了咬牙脸色越发难看,险些再也压不住心中的层层怒火。
她不是不知道王奶娘那德性,也知晓确有此事,她气的是这蠢奴才竟那么大意被叶轻晚那个草包抓到了把柄。
王奶娘不攻自破,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颤颤巍巍地道:“老奴…老奴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求夫人开恩,求三姑娘开恩呐!”
叶轻晚讽刺的看着地上的肥硕身形止不住的想笑,不过随便试探两句这蠢货就不打自招了。
“那么二婶准备如何处置这奴才?”叶轻晚没有半分退让的意思,眸光一亮又补充道:“我听闻二婶惯来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二婶可千万别因为奶娘是你手底下的人而有所留情呀。”
“那是自然…”
宁秀雅显然有些踌躇,叶轻晚看在眼里立马出言打断了她。
“不过看来并不像她们说得那样,二婶若是做不了决定那我来替二婶拿主意可好?”叶轻晚不打算给宁秀雅说话的机会,一边走向王奶娘一边接着道:“如若是别人,或许我就直接让人把她打死,不过嘛我是个念旧的人,既然是奶娘你的话。”
言至此,叶轻晚已然走到她的身边,王奶娘惊恐的看着那张笑得妖冶的脸慢慢放大在自己眼前,看得她毛骨悚然。
“那就逐出将军府罢,如何?”
叶轻晚的声调不高不低,刚好能让正厅里的所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使不得!”
“不要啊夫人!”
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叶轻晚眯了眯眼。
看来她的二婶是真舍不得这条狗。
意识到自己失态的宁秀雅蹙起眉头,掩唇咳嗽了两声恢复原来的姿态,“无须如此绝情,让她把偷你的东西还回来就好,再罚三个月月钱。”
“啧啧。”叶轻晚抬起手鼓了鼓掌,清脆的巴掌声回荡在偌大的正厅,更如一颗石子激起了某人淡漠如湖的心,泛起点点涟漪。
“还真是主仆情深,这倒显得我咄咄逼人了。”她笑得张扬,一点儿也不加掩饰的向所有人表明她对这二人的鄙夷。
“你好好说话。”宁秀雅冷扫了她一眼,示意她少学戴姨娘的怪声怪气。
“好吧,我的意思是二婶你罚的太轻了。”叶轻晚不赞许的摇了摇头,轻叹道:“二婶应该比我更清楚杀鸡儆猴这...”
“你还要怎么样!”叶凝雨又一次高声打断了叶轻晚。
叶轻晚倒也不恼,对叶凝雨投去一个你真蠢的眼神便不再看她,“不怎么样啊,东西我可以不要了,因为已经脏了,但她必须收到应有的惩罚,三个月月钱再加上倒挂在树上三天,这样就差不多了。”
王奶娘颤了颤身子,脸青一阵白一阵的,死死咬住嘴唇求救般的看向宁秀雅。
良久,她才道:“行,那就按照小轻晚说的做吧。”
闻言,王奶娘顿时间跟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软在地,看来这次她是怎么都逃不过一罚了。
宁秀雅揉了揉隐隐作痛的眉心,话锋一转,“那现在来说说你那两个丫头?”
叶轻晚眼眸中倏地闪过一抹寒光,果然宁秀雅还是不肯对知意和知乐松口。
不过嘛,她有的是办法让宁秀雅吃痛松口。
“奶娘犯了这等错离开我落晴院不是理所应当?那我又为什么还要答应二婶你呢?”
这话犹如当头一棒,打得宁秀雅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后宁秀雅愤恨的睁大了眼,眼神如淬了毒的利箭对准下方的人刺去。
只见少女眉眼弯弯,看上去心情似乎好极了。
太大了,这鬼丫头胆子太大了!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被她牵着鼻子走都没察觉到。
而叶轻晚则把目光一转,落到了从她进来到现在都一言未发的叶凝雪身上。
四目相对,叶凝雪不作逃避的回给了她一个温婉的笑。
叶轻晚渐渐危险的眯起眼睛。
看来叶家不止宁秀雅一个聪明人。
“事情已经解决,加之我身子有些不适,那么二婶,我就先回了。”说罢,叶轻晚懒懒散散的向宁秀雅行了个礼。
不等宁秀雅答应,她抬腿就要走。
“叶轻晚你站住!我娘还没发话谁让你走了!”
身后又响起叶凝雨尖锐的呵斥声,叶轻晚却是没停下步子,头也不回的带着知意知乐徐步离开了正厅,懒得再多看一眼那些所谓的令人作呕的亲人。
此时宁秀雅已然恢复理智冷静下来,她并没有对叶轻晚无礼的离开而感到惊讶,她看向那抹雪白的身影心底生出一股子不安来。
刚才态度那般恶劣,目中无人的叶轻晚不正是她想要的那个叶轻晚吗?
不,不对。
她要的是叶轻晚把这种态度和脾性端到外人,大房面前,不是她们的面前。
“没想到宁姐姐也有今天啊。”看足了这出好戏的戴姨娘站起来拉着叶凝雪,“热闹看够了我们也该回了,走吧小雪。”
宁秀雅早已习惯戴姨娘的冷嘲热讽也不想同她说什么,仍旧思索着叶轻晚的问题。
她苦思不得其解,叶轻晚对她的态度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最终还是萌生出一个和王奶娘一模一样的想法。
随她去了,不过一个黄毛丫头罢了,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
出了南苑后,知意惊讶的捂住嘴跟在后边,她对方才叶轻晚的那一系列言行举止大为震撼。
她快步走上去与叶轻晚并齐走,小心翼翼地发问:“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王奶娘偷东西的?”
“猜的。”叶轻晚嘲讽一笑,随后解释说道:“毕竟敢在主子的院落偷偷摸摸,除了她还有谁有那么大的胆子?”
知意挠了挠头,没头没尾的冒出句话:“那姑娘为何不怀疑我们呢?”
叶轻晚眉尖一抽,说话声音倏地严厉起来:“你在说什么蠢话?”
知乐在一旁摇了摇头,知意感到愕然,心间却是感动无比。
第9章:灵文阁
“对了,喜乐呢?”
叶轻晚一脚踏进院子,看到院中清扫落叶的仆人突然想到一个人。
听到叶轻晚说出“喜乐”这个名字的时候,知意旋即拉下脸来,好半晌都没吭声儿,眼神飘忽不定看上去心事重重。
“喜乐的爹病得严重,跟二夫人告了假回去照顾他爹了。”知乐道。
叶轻晚觉察到知意的异样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
只不过喜乐素来讨厌他那个父亲,曾跟她说的是打死都不会回去,怎的这次突然就回了?仅仅是因为父亲病重么?她可不信。
想着想着,身后又传来小厮的声音将思绪打断。
“三小姐,白小姐来了。”
叶轻晚顺着他的声音看去,便见一名少女正朝她踱步而来。
那少女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身穿浅紫色长裙,袖口上绣着若隐若现的白色莲花,胸前衣襟上也用银线勾出浅浅花边,肩上披着紫纱,显得清澈透明。肤白得更是如新剥嫩菱,一张圆圆脸清秀绝俗,一对杏目柔得像一汪春水,朱唇不点自红,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气息。
发现叶轻晚回过头来看自己,她加快步子边走边,面露担忧神色,柔声道:“我刚回京就听说你病了,便来看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叶轻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狐疑的看着她反问道:“你怎的提前回来了?”
那少女微笑着摆摆头,“我娘说在那边呆不惯,我爹便以最快的速度将手头的事处理完,带着我们回来了。”
叶轻晚不动声色的拧紧了眉心,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眼前这个温柔体贴的少女是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白嫣然,亦是她出嫁前唯一一个愿意跟她做朋友的人,以至于在她病倒后只有白嫣然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来探望她病情的人。
既然是她的朋友,前世当然也没落得个好下场。
在她入宫没多久后,这个京中出了名的才女便人间蒸发,礼部尚书直接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爱女的一根头发。
虽然白嫣然的失踪看上去与她八竿子都打不着,但直觉告诉她,白嫣然的失踪一定跟自己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一阵凉风掠过,叶轻晚回过神来,将眉头舒展开来,声音也柔和不少:“有什么进屋说罢,外边凉。”
进屋后,知意送来沏好的热茶便跟知乐一道退出了房间。
叶轻晚端起茶盏,捏着盖儿撇去其中浮沫,不紧不慢地抿了一小口,才道:“这次来除了来看我应该还有别的事吧。”
白嫣然怔了怔,她与叶轻晚认识两年有余自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儿,毫无礼数是头等,可方才叶轻晚喝茶的那般举止优雅从容得像个贵夫人一般。
“嗯,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手心被捧着的茶盏一烫白嫣然才缓过来,就了口热茶后才勉强压住心底的震惊将此行的目的娓娓道来:“这次我回来恰好赶上了几天后的乞巧节,听说到了夜里还有灯会呢,如果…轻晚你若愿意的话,我想,”
看着对方支支吾吾有所顾虑的样子叶轻晚放下茶盏微微一笑,把她剩下的话说了出来:“想我陪你去是么,好。”
“真的?!”白嫣然猛然抬起头一对杏眸睁得圆圆的。
叶轻晚惯来是个不喜凑热闹的,以往白嫣然也不是没有邀请过她出去玩,但都被一口回绝,这次她爽快的回答倒令白嫣然有些意外。
“大病初愈想出去透透气罢了。”叶轻晚笑了笑。
“那就这样说好了!”白嫣然生怕她后悔似的,又连忙道:“届时我来将军府找你,可别不出来哦。”
叶轻晚含糊的应了两声,就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静默片刻后,白嫣然觉得有点不自在,摸了摸下巴沉吟:“我突然记起一事,再过段时日便是考核了,轻晚当真不回书院温习一下吗?”
叶轻晚掀起眼帘,不咸不淡的回了句:“哦,知道了。”
“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叶轻晚打断了她的话:“反正我出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多这一次又无妨。”
“…”
白嫣然低下头咬了咬嘴唇,以为是自己戳到了叶轻晚的痛处,不敢再说关于书院的事,便换了个话头,聊起了别的事。
又聊了好一会儿后,白嫣然说了几句嘱咐的话语,这才告辞离开了将军府。
夜幕降临,叶轻晚用过晚饭后坐在窗边,对着漆黑如墨的夜色走神,倏尔间她抬起头来转向正在替她收拾床榻的知意。
“我有多久没去云元书院了?”叶轻晚道。
云元书院,就是叶夫人当初执意要给她报的那个所谓整个京城最好的一座书院,在里头就读的非富即贵,是京城里的富人们挤破了头都想将子女送进去的书院。
因为这书院不止有整个京城最好的先生,还有一点便是书院每隔三年都会进行一场规模浩大的考核,据说通过考核的前五位学生都有机会进入灵文阁。
至于灵文阁,位处于皇宫中,简单来说就是供皇家子弟读书学习的地方。想进灵文阁的只有两种人,一种真是奔着学习琴棋书画去了,毕竟皇宫中的老师肯定是要比云元书院中的更好上一头。另一种则是奔着那几个皇子和公主去的。
人都是有侥幸心理的,后面的那一类人无非想的是进了灵文阁后,万一哪天哪个皇子公主瞎了眼看上自己,岂不是可以飞上枝头了?
“唔,好像有几个月了。”知意停下手头的动作,歪着头问:“姑娘怎么突然问这个?难道是想回书院?”
“不错。”叶轻晚道。
“姑娘可是因为考核才想回去的吗?”
叶轻晚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是,她的确不喜读书,这一点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这次她回去当然不是为了读书,她的目的,是灵文阁。
好在她虽不喜读书,但其天赋异禀,只是看她愿不愿学罢了,若真想学的话想进灵文阁是不在话下的。好在这次白嫣然提醒了她,不然错过了这次机会又要等上三年了,至于为什么非要进这灵文阁,她自然有她自己的理由。
思及此叶轻晚脑海中浮现出一张被气得吹胡子瞪眼的人脸,忍不住的撇了撇嘴。
只怕这灵文阁是没那么好进的。
第10章:顽劣事迹
夜深人静时,叶轻晚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安神香在鼻间萦绕,但她还是睡不着。只因重生这一事太过荒唐而不真切,她怕她一觉醒过来睁眼看到的又是一面面将她死死困住的深色宫墙。
一夜辗转难眠,直到月亮渐渐消失在黑青色的天空,睡意才逐渐升起,叶轻晚轻阖上眼浅睡过去。
这一觉叶轻晚睡得也是极不安稳。她梦到了死去的沈言牵着沈灵站在她的身前,沈灵浑身湿答答的拉住她的衣角,一声声的唤着她娘亲,说那里好黑,能不能去陪她们。
叶轻晚猛地惊醒过来,只觉得心好似被人一把捏住,疼得她喘不过气儿来。
她何曾不想下去陪她那两个可怜的孩子,可如今老天有眼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若是不手刃仇人,她死也不会瞑目!
“姑娘?”
只见知意正端着一个木盆伫立在榻前,见她脸色苍白赶忙将盆放在地上,用手贴上她的额头,而后松了口气,道:“还好…知意见您脸色不好,还以为您昨个夜里又烧着了。”
叶轻晚没接她的话,问:“现在几时了?”
“回姑娘,现在已经辰时了。”看着少女眼下一团乌青,知意便猜到自家姑娘肯定是没睡好,旋即忧心忡忡的道:“姑娘若是要去书院现下已然迟到了,要不明日再去吧?”
“不,今天就去。”叶轻晚摇了摇头,眼神坚定得近乎执拗,吩咐她道:“你去叫人备车,让知乐过来替我梳洗。”
知意被她的眼神吓了个激灵,不敢再多说什么应了声是便下去安排马车。
匆匆忙忙梳洗好后叶轻晚便去了书院。
书院离将军府还算近,约莫一柱香的时辰就抵达了书院外头,叶轻晚微微仰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云元书院”四个大字的黑金牌匾,其字迹隽秀飞扬,听闻还是圣上亲自提笔赐字。
走到闻书堂外时,里头已经传来了阵阵朗诵声,叶轻晚极其自然的踏入了书堂,抬起双臂还算恭敬地向里面那个手持书卷的男人行了一礼。
“学生叶轻晚来迟了,文先生莫怪呀。”
朗诵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女身上。
叶轻晚口中的文先生是云元书院中最严厉古板但同时也是最德高望重的一个先生,据说上次考核晋级的那五个学子有四个都是他带出来的,凡是他亲自教导过的那些学子中,混的最差的最后也能在朝中混得一个一官半职,可见其厉害之处,称得上严师出高徒。
但叶轻晚将是他教学生涯中耻辱的一笔。
“叶音?”那男人见到来款款而来的少女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旋即将手里的书卷一把拍到桌上,厉声斥责道:“这个点了你还来做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已经迟到了!”
“知道啊。”叶轻晚耸了耸肩摊开了手,一脸的玩世不恭:“但先生也没说迟到就不能来啊。”
“朽木不可雕也!”文先生被叶轻晚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胡子都竖了起来。
有个新来的公子哥见此状不由地小声问身旁的另一个公子哥:“诶?我不是听说文先生的课迟到了会被罚抄罚站打手心吗?为什么她没受罚啊?”
“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这位可比文先生还厉害呢!”那公子哥瞬间提起了兴趣,用书遮住脸贴近了他,低声道:“这位经常迟到呢!起先文先生还会罚她,但都不起作用啊!”
新来的公子哥挑了挑眉,被吊起了胃口,“哦?何出此言?”
“文先生罚她抄书,她便抄了一百遍“我没错”交上去,文先生罚她站,她便一直找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若是没人跟她说话她便一直故意打哈欠或是弄出声响扰乱文先生说书。久而久之文先生便懒得罚她了。”言至此,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来,似乎接下来说的这事生怕被文先生听到:“这还只是冰山一角哩!据说上一次考核中这位大小姐竟然在白纸上画了只王八交上去,气得素来谦逊有礼的文先生当场破口大骂。”
新来的公子哥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感叹道:“还真是个顽劣的人啊…”
叶轻晚浑不在意的径自找了个空位坐下,议论声却并没有就此停止。
“我还以为她不会来了呢。”魏芮欢讥讽道。
“估计是知道快要考核了,临时抱佛脚呢。”叶凝雨冷哼一声,漠然道。
“算了吧!就她?再留在书院十年都未必能考进灵文阁。”魏芮欢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声调都止不住扬高了几分。
对此,叶轻晚早就已经习以为常。反倒是离她不远的白嫣然听后皱起了眉头,替叶轻晚说起话来:“轻晚考不上你就考的上了不成?”
“切,那也比她强!”魏芮欢道。
两个小姑娘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拌着嘴儿。
“安静!谁再多说一句就出去。”文先生一个眼刀给他们甩过去,堂中顿时鸦雀无声,他这才又拾起书卷,道:“接下来开始授课。”
叶轻晚支着脑袋一副魂飞天外的模样,实际上却是有在认真的听文先生授课。
文先生授课的方式和他的人一样枯燥且无味,许多学子早就听得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但只要被文先生发现,皆是戒尺伺候,如此一来没人再敢分心。
直至晌午,这堂课才算结束。
文先生离开后叶轻晚便也起身向外走去,却被一抹紫色身影拦住去路。
白嫣然不解地问:“轻晚这是去哪里?”
“回府呗,能上哪去。”叶轻晚扬了扬眉心,解释道:“下午的课学与不学没什么区别,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说罢,她便绕过了身前的人哼着小曲离开了闻书堂。
白嫣然恨铁不成钢的摇摇头没再阻拦,她早该知晓叶轻晚再怎么样都是这个性儿,今个能回来已经很不错了。
才走出书堂,两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叶轻晚朝她们挑起一个狭促的笑,“大姐姐,二姐姐。”
第11章:庶女
一看到少女那张笑嘻嘻的脸叶凝雨就想到昨日发生的事,一想到昨日的事,心头就生起一股无名怒火,“乖乖在家呆着不好吗?”叶凝雨接着道:“非要来书院给叶家丢脸。”
于她的话叶轻晚只是笑而不语。
无论她做什么叶凝雨都会扯上叶家,她的一举一动在叶凝雨眼里都是在丢人现眼,就好像她生来就是叶家的耻辱。
反正,她已经习惯了。
“是啊。”只听得见身后传来一个女声,字里行间中都透露着对叶轻晚的鄙夷:“或许她是嫌自己的名声不够臭吧。”
魏苪欢行至于叶凝雨的身边停下,双手抱胸摆出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她的声音极大,吸引了不少学子驻足观望。
“听说你这次落水还是被…”
魏芮欢话未说完,叶凝雨便皱着眉开口打断了她,“好了芮欢,那么多人看着呢,她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叶轻晚将目光定在了魏芮欢身上,眼底似有波澜涌起又落下。
果然落水一事有蹊跷,救她的人不是沈洵!
见叶轻晚不言语,没有达到她期想中破口大骂而出丑的样子魏芮欢有些疑惑,叶轻晚什么时候那么沉得住气了?
叶轻晚不理她,倒显得她刚才是在自说自话。
魏芮欢努努嘴,觉得有些没面儿,也有点恼怒今天叶轻晚过于异常的平静。她刚才出来的时候故意说的大声引来那么多人,为的就是让叶轻晚出丑,现在叶轻晚一声不吭尴尬的倒成她了。
思索片刻后魏芮欢转了转眼珠子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她知道有件事一定能激怒她。
“我还记得上次某些人…”
只不过还没等她把这件事继续说下去,便被叶轻晚一个眼神吓得将话活生生的憋了回去。
“你算哪根葱?”叶轻晚冷冷扫了她一眼,讽笑一声道:“不过区区从五品侍郎家的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来谈论我?”
叶轻晚神情倨傲地看向她,脸上的笑已是尽数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漠然。
话音刚落,只见魏苪欢脸色大变,叶凝雪也是面色一滞。
庶女,是她们最不愿听到的两个字。
楚沂的古往至今,不管是普通人家还是名门世家,庶女永远都低嫡女一头,哪怕方方面面都做得再好表现得再好,也是永远都不及嫡女。
叶凝雨发现魏芮欢的不对劲,急忙将她护到自己身后,冲着叶轻晚怒喝道:“叶轻晚你够了!”
叶凝雪也被这一声唤得缓过劲来,一把拉住魏芮欢的手,柔声劝慰道:“妹妹她年幼无知,许是一时气急了才会说出这种口无遮拦的话来,芮欢莫要放在心上。”
看戏的学子们发出一片唏嘘声,而后开始对叶轻晚指点起来。
叶轻晚不甚在意的转过身,准备离开这个吵得她头疼的地儿。
魏芮欢浑身禁不住的发抖,显然被刚刚叶轻晚那话气的不轻,旋即便听到她近乎咬牙切齿的对着那个背影恨声道:“骠骑大将军倒了八辈子血霉生了你这么个顽劣的女儿,简直是他们的一生之耻!”
“魏芮欢,不会说话你就别说。”闻言,叶轻晚脚下步子一顿,侧过头露出个一个诡异的笑,用极为平静得语气说着几近失礼的狠厉话语:“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说她们的一句不是,我就把你的舌头拔下来喂狗。”
话音落下,倏忽之间狂风大作,少女眸光深邃,面上的笑容在这突如其来的风中看起来渗人无比。
魏芮欢被这怪风吹得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她看到了叶轻晚眼中的决绝,让她心底发怵,就好像那句话不是恐吓,而是警告。
叶凝雪见情况不对又小跑到叶轻晚身边,抚上她的肩膀赔笑劝说道:“妹妹你也消消气,芮欢不是故意的。”
不得不说她这二姐姐真是个十足的和事佬。
“哦?”叶轻晚挑了挑眉,笑吟吟地道:“如果她说的是你娘亲呢?”
叶凝雪面上的笑容一僵,整个人犹如雕塑一般钉在了原处。
众人看呆了眼。
谁都没料到叶轻晚竟然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打她姐姐的脸。
所有人都知道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理儿。
那她叶轻晚就是不按常理出牌,偏还就打了又如何?
叶轻晚道:“最好别让我再听到有人在背后嚼我舌根。”
“走了。”叶轻晚背过身广袖一甩,留给众人一个孤寂的背影。
一众学子不论男女看着那抹雪白身影都挪不开眼,少女神色冷淡,不徐不疾的走在萧瑟的秋风中,步伐沉稳有序,风扬起了她的衣袂,在空中肆意张扬的飞舞,就如她的人一样狂妄不羁。
叶轻晚走出书院,看见上午随行的马车还依旧在书院门口候着。
她踏上马车掀开车帘,知乐见了连忙用手臂拐了拐睡着的知意。
知意迷迷糊糊睁开眼来,看到眼前的叶轻晚吓得魂都差点丢了去,“姑娘!”
“姑娘莫怪!”知意垂下脑袋,俨然一副做错事了的孩子一般,“知意不是有意偷懒的!”
“无妨。”叶轻晚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语气是难得一见的柔和。
这个动作让叶轻晚自己和马车里的两个丫头都愣了须臾。
叶轻晚收回手来,不自在地掀起小帘朝窗外看去。
她方才竟然下意识地把知意当成了沈灵。
从前她的小公主做错事了也会像知意这样,低着个脑袋向她认错,看上去委屈巴巴的直戳她心窝子,而她就会像刚才那样轻轻摸着小公主的头告诉她没事。
马车内静得有些不正常,知乐突然发问打破这份沉静:“姑娘今个怎么那么早就出来了?”
知意鼓了鼓腮帮子,愤恨道:“定是那侍郎家的魏芮欢仗着与大小姐交好又欺负姑娘了!”
叶轻晚笑笑,“就是有点好奇王奶娘怎么样了,回去看看罢了。”
知意冷哼一声,没好气儿的道:“那刁奴有什么好看的,别脏了姑娘的眼才是。”
“知意!…”知乐用胳膊肘拐了拐她,示意她慎言。
知意冲着这个小古板吐了吐舌头。
而叶轻晚却是垂下眼睫没再说话。
第12章:好看
回去定然不是为了看那狗奴才。确实如她对白嫣然所说那般,下午的课都不重要,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里,还不如回去勤加练习下旁的,为之后的考核做足准备。
她依稀记得,云元书院的考核内容是从琴棋书画中抽取一例,来进行考核选举。
抽签人为考核的主考官,主考官需要当着所有学子的面在考台上进行抽取,没人能提前得知到底考的是个什么,所以琴棋书画中的任何一样都不能落下。
“姑娘我们到了。”知乐提醒道。
叶轻晚点点头,由两个丫头搀扶着走下马车。
她停下脚步抬头望天,天空万里无云,只有那刺眼的烈阳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是个难得不错的好天气。
“姑娘在看什么?”知意问着,也学她的模样抬起头看向天空,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叶轻晚微微一笑,“那么好的阳光,怎么能平白浪费了呢。”
“什么呀…”
“走吧,去北苑。”叶轻晚道。
晌午之时,秋阳高照,秋日的太阳虽不似夏日那般毒辣,却也是晒得人很。将军府的北苑有一棵参天榕树,叶轻晚想,王奶娘大约是被吊在那里。
方进了北苑,撞入眼帘的就是那棵巨大古树,榕树的枝叶非常茂盛,阳光洒在密密匝匝的树叶上为其镀上了一层金光,一片片黑绿色的叶在风中摇曳闪闪发亮,煞是好看。
当然,如果没有那个倒胃口的“东西”就更好看了。
往下看去,一双脚被一颗粗麻绳牢牢栓住,麻绳的另一头责结实的绑在榕树粗壮的树干上,大约是因为重心的缘故肥硕的肉体在空中微微晃动,再往下看嘛,就是那张因为充血而红得发紫的大脸盘子了。
见此状,跟在叶轻晚身后的知意没忍住的嗤笑出声,惊动了不远处的奴才。
“三小姐,您…怎么来了?”
负责打理花花草草的花奴放下手头的活,见到来人紧张得说话都结巴起来。
叶轻晚淡漠的瞥了眼那令人作呕的东西,只见那东西在榕树的阴影下晃来晃去,很是辣眼。
“姑娘,姑娘!”听到花奴的话那个被倒吊着的人一边大喊一边激动的疯狂扭动身躯使得整个身子剧烈晃动起来,“老奴知错了,老奴求您了,您就放老奴下来吧!”
叶轻晚回过头来充作瞧不见那倒挂着的人,弯了弯眼睛,笑着问那花奴:“有没有大一点的修树剪子?”
分明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盈盈笑脸,却流泄出几分危险的味道,看得那花奴怔了怔:“有、有的。”
“去拿来。”
她虽在笑,说话的语气却冰冷至极让不容抗拒。
片刻后小厮拿了一把所谓的大剪子过来。
叶轻晚满意的点了点头,扬起手指了指王奶娘上方的那一片替她遮阳的榕树叶,吩咐道:“去把那一片枝叶给剪干净。”
花奴犹豫了。
王奶娘被倒吊上去的时候宁秀雅就吩咐过他,尽量让王奶娘好受一点。他便让其他下人帮他把王奶娘挪了个比较阴凉点的地儿,免得受那日晒折磨。
可现下叶轻晚却让他把那片叶子剪去,不就是故意想让王奶娘暴露在阳光之下吗。
两边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儿,花奴想了想,决定让叶轻晚给个理由,那样他也好跟宁秀雅交代,便支支吾吾的道:“...恕奴才多嘴一句。姑娘为什么要剪那片?”
叶轻晚:“好看。”
花奴的手一抖,险些没拿住手里的剪子。
见花奴一脸窘迫,知意强憋住笑,佯装发怒冲着花奴斥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是!”
望着花奴修剪枝叶忙碌的身影,叶轻晚这才满意的离开。
直至二房两姐妹回来后,路过北苑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场景。
灼灼阳光毫无保留地打在那具肥胖的身躯上,倒吊的人目光呆滞,一张皱纹满布的脸由紫又被晒成了红,头发丝夹杂着汗水紧紧的贴在两颚,双臂则是无力的垂在头的两侧,活像一只被烤得熟透了的烤乳猪。
若不是那人还会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呻吟,姐妹二人还以为她已经被这风吹日晒折磨得没气儿了。
看到那两个熟悉的人儿王奶娘眼睛一亮,声音虚弱而沙哑的冲着她们发出求救:“大姑娘二姑娘...救救老奴。”
她不叫还好,没准叶凝雨还会心软放她下来,她这一叫叶凝雨只觉脑仁都被吵得生疼,牵出了被叶轻晚气出来的一腔怒火。
她本想着迁怒于王奶娘,但又想起她娘的话。
“把她护着,这老狗留着还有其他用处。”
看来她这一肚子的火是找不到地儿撒了。
叶凝雨面色不虞的按了按眉心,咬紧牙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北苑。
叶凝雪却没跟上去,走到花奴的身旁轻轻柔柔的开口:“把她放下来吧。”
花奴欲哭无泪:“可是三小姐吩咐了...”
毕竟这位温柔知性的二小姐是远远没有那位笑里藏刀的三小姐可怕。
叶凝雪叹了口气,看出了他的顾虑:“叫人把她放下来,晚点我亲自去和妹妹说。”
如此,王奶娘才得以自由。
被放下来后,王奶娘浑身如一摊烂泥瘫在地上,向叶凝雪投去一个感激不尽的眼神。
又缓了好一阵子后她便连滚带爬的到了叶凝雪的身边,抓住对方的衣角正准备吐苦水的时候叶凝雪却狠狠地一脚踢开了她。
叶凝雪眉心一拧,面上含笑依然如往常那般给人亲近的感觉,但看向地上那人的眼神却是嫌弃又厌恶。
在确认周围再没有旁的人后,她便径自越过王奶娘的身边,在她的耳边低语了一声后也离开了北苑。
恍惚间王奶娘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脸色一白,惊愕地睁大了眼。
她呆坐在地上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小小身影,在内心深处反复询问自己:她刚刚真的没看错听错吗?
那个府上最温和有礼的三小姐,在刚才粗鲁的踹了她,说了一句
“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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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提醒
夜晚的风透过窗户的缝隙吹了进来,凉风吹散了正坐在屋内阅书之人的些许倦意。叶轻晚放下手中的书扶额轻轻摆了摆头,似乎想将余下的倦意一道挥去,却不经意间瞥到了搁置在屋角的瑶琴。
知乐从衣架子上取来外袍小心地搭在她的肩上,小声询问道:“姑娘您昨夜都没歇息好,要不就先去睡吧?”
叶轻晚疲惫地掀起眼帘,道:“去把琴拿过来吧。”
知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愣了片刻,有些不解。这把琴自打被送到叶轻晚手上就一直被放在那里,她知晓自家姑娘素来不喜这些东西的,今个怎么破天荒的想起要弹琴了?
缓过神后知乐还是去将瑶琴抱了过来,道:“这琴都落了灰,待知乐去将它擦擦再给你送来吧。”
叶轻晚点点头,恰好一旁刚从外边回来的知意面露疑惑的问:“姑娘什么时候会弹琴了?”
叶轻晚笑了笑摇头道:“我不会。”
说不会,是假的。
如若是上辈子的叶轻晚,那无疑是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
可是后来啊,在她做了沈洵的皇后之后,常常能听到受宠的宠妃们谈论,说沈洵最欣赏的是多才多艺的女子,最瞧不上的是一无是处的顽劣女子。显然,是个傻子都知道她们是在指桑骂槐,暗戳戳的在说她是入不了皇上眼的粗鄙草包。
那时候的叶轻晚也不屑去跟她们计较,头脑简单的她想的是,若沈洵不爱她又怎么会立她为后?直到玉歌的出现,才让她大彻大悟。
一场晚宴上,玉歌一曲惊鸿,沈洵龙颜大悦第二日便直接将玉歌从玉美人的位分升到了玉贵妃,更是从那以后夜夜留宿在玉歌那里。
如此,叶轻晚不得不相信曾经那些妃子们的流言。后来她请来了宫廷中一等一的琴师手把手教自己,她不舍昼夜的去学,去练,一双白嫩纤细的手也练出了粗粝老茧。
苦练一年,她准备在沈洵生辰宴上给他一个惊喜,可结局却并没有如她意料中的那样,沈洵仍旧对她熟视无睹,反倒受尽了那些个妃子的冷嘲热讽,说她是西施效颦。
呵,当真是西施效颦吗。
“好了,姑娘。”知乐将琴上的尘埃擦了个干净小心翼翼地放到她身前。
叶轻晚回过神来,低下头凝神看着这把瑶琴。
瑶琴通体乌黑,木色柔和,琴身以上好杉木所制,琴尾还刻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晚”字,晓琴的人一瞧便瞧得出这瑶琴价值不菲。
叶轻晚隐约记起,这把名贵的瑶琴好像还是她的兄长某次出征回来后赠予她的。
不再多想,她扬起手弹拨琴弦,发出“铮”的一声弦响。
“妹妹可是准备练琴?”婉转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叶轻晚微微侧过头去发现叶凝雪正站在门框处。
叶轻晚回过头继续拨弄琴弦,不冷不热的道:“什么风把二姐姐又吹到我这落晴院来了。”
叶凝雪解释道:“这不是因为今日之事,我替芮欢来给你赔个...”
“若姐姐是为了这个事来的话,可以回去了。”叶轻晚冷然开口打断了她。
“她还不配让我生气。”
似是知道她会那么说,叶凝雪没再继续不讨好的将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悄然走到她跟前,伸手轻抚了一把琴弦,笑道:“妹妹可要我教你?”
叶轻晚冷漠的一口回绝:“多谢,无需。”
叶凝雪握紧了手,心中暗骂叶轻晚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
她的琴技也算的上是同龄学子们里数一数二的了,不知道有多少人求着她让她去指点自己,怎么偏偏这叶轻晚说拒绝就拒绝了?
“二姐姐可听过那么一句话?”叶轻晚道。
叶凝雪细眉微蹙,配合的问:“什么?”
“无事献殷勤,”说着,她再次撩动琴弦。
话音方落又是一声弦响,这次音调比起前面略高一点,迸出几分肃杀来。
“非奸即盗。”
叶凝雪的笑容微微一僵。
这不就是挑明了说她会那么好心来教她练琴肯定是有事相求吗?她故作懊恼的摆摆头,道:“妹妹竟是这般看我的?”
叶轻晚冷哼一声,也懒得同跟前这个人继续绕弯子,目光依旧停留在瑶琴之上,连个眼神都不愿给对方:“难道二姐姐来,不是为了王奶娘求情的吗。”
叶凝雪一怔。
正如叶轻晚所说,她来的确是为王奶娘求情,可是她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很明显吗?
沉吟片刻,叶凝雪看上去有些痛惜的道:“是…王奶娘她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的,她已经知道错了,我知道妹妹你心是好的,就原谅她这一次吧?说句难听的,若是她被吊死在树上受牵累的可是妹妹你呀。”
良久,叶轻晚都不做声,叶凝雪忍不住的朝她看去。
少女低垂着头,目光从未离开过那把瑶琴,手指有意无意的在琴弦上轻点着,看上去似乎在认真考虑她刚才的那番话。
“唉。”
沉默被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打破。
“二姐姐,你是个聪明人。”只见叶轻晚将置于琴弦上的手收回,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讽刺道:“你又何苦次次都给别人当枪使呢?”
叶轻晚低着头却是在偷偷观察叶凝雪的神色变化。
只见叶凝雪眼中涌出许多复杂情绪,却是没说话。
叶轻晚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若想要凭一己之力对付二房一家,是件不容易的事。叶轻晚想到最有胜算的一个法子,那便是先让她们内部瓦解直至分崩离析,逐个来对付,不过前提是得在二房这一家人中找到一个可以突破的“缝隙”,然后由她来将这个“缝隙”撕开扩大,而这个“缝隙”,她已经找到了。
达到预想中的结果后叶轻晚扬了扬手,对眼前还在深思的人直接下了逐客令:“好了,姐姐回吧,我乏了。”
不为别的,只因她是真的困了,不然她还挺想再跟她这个善解人意的姐姐聊聊天的。
叶凝雪又换上一张笑脸,仿佛刚刚叶轻晚什么都没说她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她站起身向叶轻晚告辞:“那妹妹好好休息。”
第14章:隐瞒
自上次她提醒过叶凝雪后,二房都没有派人再过来打搅她的清净,也不知是又在密谋什么别的损她的招儿,还是叶凝雪已经不再听他们的话,使得她们没人可以再派过来。
叶轻晚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她坐起身子茫然地看向窗外,已是天光大亮。
要命,睡过头了。
她盯着窗外发呆,若无意外,白嫣然一会就该来了。
门被轻推开来,知意抱着晾干的衣裳悄声走了进来,见床上的人已经醒来愣了须臾,旋即她笑道:“姑娘,现在还在那么早呢,白小姐应该不会那么快就来的,要不您在休息会吧,知意发现您这几天都没睡好觉过,眼下的黑眼圈都快遮不住了。”
叶轻晚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怎么睡得着觉。
一闭眼就是被折磨得伤害累累的沈言和被泡得发胀的沈灵,再不然就是上辈子她濒死前玉歌对她所描述的那个画面:叶城的头从问斩台上滚下,那双眼睁得大大的,直直地望向皇宫所处之位,像是不甘,又像是不舍。
不敢再想下去,叶轻晚阖上双眼遮盖住眼底流露出来的沉痛,哑着嗓子道:“无事,唤知乐来替我梳洗吧。”
虽然还是想让叶轻晚再多休息会,但知意深知自家姑娘那个性子,只要是认定了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哪怕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点小事也是如此。无奈,她叹了口气,去院子里把知乐叫了过来。
片刻过后
知乐手持木梳为叶轻晚顺发,转而发问:“姑娘今日想挽个什么样的发髻?”
叶轻晚道:“都行。”
恰巧这时知意也忙完了手头的事情,笑嘻嘻的凑了过来,笑道:“反正姑娘梳什么头都好看!”
话毕,她挠了挠头望向窗外,回过头来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姑娘,你怎么突然想到陪白小姐去过乞巧节呀,知意听说乞巧节不是跟心仪之人一起过吗?”
叶轻晚顿了顿,轻笑道:“难道有谁规定了不能跟朋友过吗?”
知意神色慌张连忙摆手:“知意不是这个意思!”
知乐也被逗得嗤笑出声。
在说笑中,知乐替叶轻晚绾好了发,上好了妆。
叶轻晚站起身来,去衣柜里翻找衣裙,看着柜子里花花绿绿的衣裳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最后还是挑了件她从没穿过的一条月白百褶如意裙。
换好衣裙后知乐又为叶轻晚找来一件披风,小心翼翼地为她系上,一边对着她道:“天逐渐转凉了,姑娘您的风寒又是刚痊愈不久,还是多穿一点为好。”
叶轻晚眸光一亮,从她的话里想到了什么。
她反手扣住知乐的手,问:“我落水那日,你们可瞧见了是谁救的我?”
叶轻晚险些忘了,那天她是把知意和知乐一道带去了的,还被魏芮欢讥讽说她摆大小姐架子,来皇宫赏个花都要带随行丫鬟。
所以,她们应当是瞧见了的。可为什么对这件事只字不提?
好一会儿,两个丫头都没吱声,叶轻晚狐疑的抬起头,发现知意死死咬住嘴唇面色发白,知乐则是皱起眉头一言不发。
叶轻晚低笑一声,她大概知道为什么了。
“不是沈洵救的我对吧。”她道。
“姑娘...”知意欲言又止。
“无需顾虑,把所有事都告诉我。”
知乐放下手里的披风深吸了一口气,道:“是王奶娘说,您醒之后不能提及此事,怕您知道后情绪过于激动不利于养病。”
叶轻晚的脸蓦地沉了下来。
怕她知道情绪过于激动?那为什么还要让叶凝雪过来刻意提及救她的人。
见知乐打了头阵,知意瞬间有了底气,将后来所发生的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因为怕影响您的病我们便听了奶娘的话没有告诉您,但后来二小姐又跑来跟您说这件事,我们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都犹豫要不要将这个事告知与您,然后晚上二夫人就找到了我们,不让我们说,说是如果说出去的话就将我和知乐逐出府里。”
“所以,救我的是谁?”
知意怯怯不安地抬头看了叶轻晚一眼,见她眉目间隐约含有淡淡怒意,便吞吞吐吐的说道:“是,是翊王殿下。”
闻言,叶轻晚心头一跳,喉间干涩至极,好半晌她才艰难地问:“…是谁?”
“翊王殿下。”
沈珩。
叶轻晚绷紧了身子,仿佛如遭雷击,渐渐感到一股寒意从足底涌上冻结了全身上下的血液。
怎么可能?
救她的人怎么可能是那个恨她入骨的沈珩?!
不、不对。
这个沈珩是没有被她背叛过的沈珩。
沈珩,楚沂皇帝的第三子,封号翊王。传闻中,那是个有勇有谋的人,行事风格杀伐果断生来就是个做储君的料子,却因为性格冷漠阴鸷,内心阴暗扭曲,从而不讨皇帝喜爱不被重视。
可沈珩惯来是个冷血无情的人,为什么会对她出手相救?眼睁睁看着她淹死在塘里那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吧?
叶轻晚冷静下来,扬手揉了揉隐隐泛疼的眉心,上辈子她是什么时候才跟沈珩有的接触?
零落的记忆碎片漂浮在脑海中,她跟沈珩,好像只在几场晚宴上见过,更深入的接触还是在她即将与沈洵成亲的前一日,沈珩亲手斩杀了谋反的太子,而后又亲手了结了性命垂危的皇帝,第二日登基为王后一道圣旨让她入宫,开始了对她近乎执拗的占有。
可就是这样一个冷血到杀兄弑父的人,没有缘由的救了她。
她不知道,沈珩为什么会那么执着于自己,她们之间分明只有过几面之缘,甚至连话都没说上过几句。
“姑娘,白小姐来了。”
小厮将白嫣然带到门边,白嫣然跨过门槛走进来一眼看到了面色苍白如纸的叶轻晚,当即便忧心忡忡的问:“可是有哪里不适?要请大夫来看看吗?”
温婉悦耳的声音落入耳中,叶轻晚恍然回神,面对她真心实意的关切,叶轻晚冲着她微微一笑:“没事。知意,奉茶。”
第15章:签纸
听她那么说白嫣然虽然还是有点不相信,却也没再多问下去默默在她身边就坐。
二人静默了一会后知意送来新茶。
白嫣然接过茶盏道了声谢,在喝了一口热茶后将目光停留在叶轻晚身上,她寻了个话头,道:“这条裙子怎么都未见你穿过?”转念,她意识到自己失礼的言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样比以往好看了许多。”
叶轻晚嫌弃的瞥了眼那半开半合的柜子中那些土里土气的衣裳道:“还算看的过去吧。”
从前她穿衣裁衣这一块也是王奶娘负责。
王奶娘说,小姑娘家家的就该穿得鲜艳一点,叶夫人送的白衣红裙不适合她穿,而且款式也有些老旧。所以叶夫人精心为她买的那些衣裙都被放在柜子里落灰,从未穿过一次。
那时她很是信得过奶娘,对她的话不曾有半点怀疑,直到后来去书院听到白嫣然跟她说,学子们在私下都说她穿得像个花枝招展的孔雀似的,简直白瞎了她的那张脸。
她气得立马就跑回了府找来王奶娘质问此事,王奶娘好声好气儿的哄得她团团转,说那是她们不懂欣赏,再加之叶凝雪回来之后也是那么同她说,她便彻底相信王奶娘所言。
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愚蠢又可笑。
“对了。”白嫣然又道:“城西不是前不久新建了一座寺庙嘛,我听说那里还有一棵姻缘树,听人们说那树可灵了,要不一会我们去看看罢。”
叶轻晚对她不认可的晃了晃头:“都是些骗人的罢了。”
白嫣然咬了咬嫣红的唇瓣,抬起眼眸,眸中染上了层层雾水,脸上闪过一抹相当明显的失落,瞧上怜人得紧。
不得不说,白嫣然这一招扮委屈装可怜真的是男女通杀,饶是她叶轻晚也败下阵来:“那我去替爹娘兄长求个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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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当后四人便准备出发,只是方出了落晴院,便看到一个肥硕的人影大摇大摆的从不远处走了过来。
“姑娘,白小姐,那么早是要去哪呢?”王奶娘面上堆笑,搓着手心热络的问道。
白嫣然张了张嘴刚想回答王奶娘的话便被身旁的叶轻晚拦到身后,只见她眉心一扬没给那人什么好脸色:“主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奴才来过问了?”
王奶娘悻悻闭嘴,想起被倒吊的那天嘴角一抽,灰溜溜的消失在她们眼前。
待她走后,白嫣然才开口问:“轻晚,你这样做会不会不太好?”
哪怕她知道叶轻晚就是这么个脾性,但她还是想尝试着去劝一下她,万一那奴才因此记恨上她,指不定会对她做什么小动作。
果不其然的劝说失败,叶轻晚冷笑道:“对待刁奴就是这个态度才好。”
出了府后,正门前停着辆马车,马车周围还候着几个家丁打扮的男人,叶轻晚皱起眉头,问:“这是?”
白嫣然无奈的笑道:“爹爹说今天过节,街上的人多,担心我一个姑娘家在外面出什么不必要的岔子,便叫他们跟着。”
叶轻晚:“好吧。”
几人坐上马车,向城西驶去,马车跑了小半个时辰,最后停在了一处寺庙门前。
寺庙门口进出的人有许多,手上皆拿了一张青灰色签纸,有所不同的是,有的人满脸都是藏不住的喜悦,有的人却是苦着张脸。
好奇心作祟,知意探了个头看过去,看了半天还是没看明白为什么那些拿着签纸的人有喜有悲,神色各异,便疑惑的问:“他们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啊?”
见状白嫣然耐心的向她们解释:“那大约就是伽缘寺独有的姻缘签纸了。原本大家都一致认为这东西是糊弄人的,直到前两日有一对姐妹来求签纸,皆是上上签,第二日她们各自心仪的公子便上门提亲了。”
知意惊讶的睁大了眼,“那么玄乎?!”
“或许只是巧合罢了。”叶轻晚轻蔑一笑,显然不信这签纸当真会影响一个人的姻缘。说完她便径自向寺里走去,冲着身后的人招了招手道:“别愣在那儿了。”
知意摇了摇头发出感叹:“我们姑娘就是这样,不信神佛,只信自己。”
白嫣然表示可以理解。
怕跟丢叶轻晚,白嫣然旋即吩咐家丁在寺外守候,匆匆小跑跟了上去。
伽缘寺从外面看起来整体不大,里面却是大有乾坤,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大雄宝殿外的一棵雌雄同株银杏树,树的枝丫与树干上挂满了大红布条,布条迎风而动,在风中有一种诡异妖冶的美感。
叶轻晚想,这应当就是白嫣然口中那棵“很灵”的姻缘树了。
姻缘树下迎客的小沙弥忙的不可开交,见叶轻晚一行人忽而眼前一亮,忙的丢下身边的几人朝她们小跑过来。
小沙弥抬手擦了一把额上的密汗后对她们双手合十施礼,笑得谄媚的道:“几位施主此行来我寺是求姻缘还是来上香?”
“都是。”叶轻晚道。
“那请随小僧来。”小沙弥做了个请的手势,走在她们前面领路。
知意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她指了指被小沙弥丢下的那些人问:“那你不管他们了吗?”
小沙弥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旋即恢复如初,答道:“自会有其他师兄来接待。”
叶轻晚漠然的看了他一眼。
估计这小沙弥是看出她们是有钱人家的小姐,又没有父母陪在身边,好诓骗香火钱罢了。
突然,小沙弥停下脚步转回身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问道:“敢问几位施主是先求姻缘呢还是先上香呢还是一边求姻缘一边上香?”
叶轻晚不语,不动声色的撇了撇嘴,她是打心底里的不喜这个圆滑的沙弥。
白嫣然也跟着停了下来,看了看身边的人,笑道:“那就先陪轻晚去上香吧。”
随后小沙弥将她们带到了大殿,大殿之中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屹立于殿中央。
大殿的人相比起外面的少了许多,看来,大多数人来此只是为了求那劳什子签纸。
那小沙弥为她们递来立香后就退到了一旁。
叶轻晚一手持着立香,一手提起裙摆,而后跪在蒲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