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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望清秋     重生之嫡娇txt下载     重生之嫡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5)

    宁秀雅动了动嘴皮,正欲用世间最恶毒的话去骂叶轻晚,却因速度不及她快,被她给打断:“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姐姐应当还没醒吧?”

    现在叶凝雨无疑是宁秀雅的逆鳞,亦是灼烧着她理智的一把火,果不其然宁秀雅闻言立时鼻梁上皱,面目豹变,毫无仪态的朝叶轻晚扑了过去,嘴里怒喊:“我宰了你!”

    叶轻晚轻轻笑了一声,随后迅速抽身躲向一边,宁秀雅愣是连片衣角都没摸到扑了个空,跟椅子一起重重摔在了地上。

    翠瑶惊呼:“夫人!!”

    瞧着她摔得个狗吃屎的模样叶轻晚险些失声大笑,她突然想到上回叶凝雨落水时,宁秀雅也是这般恼怒,一时忍俊不禁。她嗤笑道:“二婶不觉得今日跟上次很像吗?”

    “我呢,也还是那句话,”她眼眸轻轻眯起睥睨着宁秀雅,慢条斯理地:“等姐姐醒了,究竟是谁害了她,自然也就真相大白了。”

    叶轻晚踱步到宁秀雅面前蹲了下去,冲她盈盈一笑,十分轻蔑的看着她,澄澈若水的眼里有她狼狈的影子:“所以二婶有力气找我撒泼,不如回去好生照顾大姐姐,待到真相水落石出,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还我个清白。”

    “就这样吧,我要回去歇息了,”叶轻晚慢慢直起身子,揉了揉略有些泛酸的腰肢,懒洋洋地说:“刚刚为了躲您不小心闪着腰了,不过念及二婶是忧女心切,我也就不计较啦。”

    说罢叶轻晚便若无其事地大步走出了正厅。

    宁秀雅死死望着那抹雪白的背影,嘶声怒喝:“叶音!!你给我站住!!”

    “拦下她!!!”

    无人敢动。

    叶轻晚一笑而过。

    一直到走出南苑,叶轻晚才发现知意早就在外边候着了,不过被拦了下来,只能眼巴巴的在南苑外边干着急。

    见到叶轻晚她立马迎了上来,怔忡道:“姑娘,她没难为你吧?”

    叶轻晚笑着摇了摇头,同知意一道往落晴院走回,行走间她下意识地抬头望了眼天,倏地发现适才还放晴的天此刻阴云积聚,狂风肆意,黑压压的天空好似随时都会坍塌一般。

    她眸色一暗,面上却笑魇如花。

    “看来南苑的天,要变了呢。”

    与此同时,将门叶家,尚书白家,皇城东宫同时有人放飞了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飞向黑沉的天际,去往不同的地方。

    傍晚,叶轻晚躺在太师椅上,好不自在的喝着茶,哼着小调儿,似乎心情不错。

    她掀起眼睫朝窗外看去,刚想与身后的知意说一声,要下大雨了,去将昨天晾的衣服收回来,便见窗外的树上,半蹲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男子。

    笑意凝固,叶轻晚好像被刺了一下,脸色骤变,片刻后朝男子招了招手:“进来。”

    话音落下,那名男子从树上利落跃下,自窗而入。

    叶轻晚面色不虞,沉声道:“不是让你回去?怎么还杵在这儿?”

    无名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叶轻晚倏尔愠怒:“回去!”

    无名置若罔闻,仍旧站在原处雷打不动。

    “......”叶轻晚将手中茶盏往桌上一砸,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随便他了,爱跟就跟吧。

    但每每不经意间叶轻晚看到无名面具后那双冰冷的眼睛,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不行,”她烦躁地按了按眉心,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指向窗子外面,不耐烦的说:“你给我出去,别让我看见你。”

    此人实在太像沈珩了。

    无名除了不听叶轻晚让她回去以外的指令,其他都还是很听的,当即就出去了。

    无名前脚刚走,翠瑶后脚就不知不觉地摸进来了。

    “怎么了?”叶轻晚看了她一眼,发现翠瑶为了来见自己,还特意换了身扫地丫鬟的衣裳。

    翠瑶低声道:“叶凝雨醒了。”

    “哦?”

    翠瑶叹了口气,“在你走后没多久,她就醒了,不过她好像已经疯了,醒的时候嘴里一直喃喃着鹊这个字。”

    “宁秀雅立马就派人去查,也不知是用了什么手段,不过一下午就查到幕后指使是一名叫鹊如的女子,也就是当年戴姨娘在惜春楼的花名儿。”

    “在知道这些后宁秀雅二话不说就把戴姨娘给绑了,而后开始清理知晓这件事的奴才,”翠瑶说:“所幸她现在忙的抽不开身,奴婢才得以脱身来同你汇报此事。”

    叶轻晚捧着茶盏眼皮都未掀一下,似乎早就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她道:“那叶盛知道吗?”

    翠瑶摇头:“不知。”

    她接道:“叶凝雪本来想去请叶盛回来,却被宁秀雅的人给截了回去,还锁在了屋子里。”

    叶轻晚嗯了一声。

    说完这些翠瑶又急急忙忙的回去了。

    知意有些担忧的问:“姑娘,他们真的不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来吗?”

    叶轻晚无谓的笑了笑:“他们当然会啦。”

    知意被有些惊讶她的果断承认,刚想说话就被叶轻晚蓦地打断了。

    “但是他们有证据吗?”

    烛火映着她雪白的侧脸,恬美如画。

    叶轻晚垂着眼睑,鸦羽般的长睫投下浓密的阴影,嘴角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意,有种掌握万事的轻快。

    明明是这般无赖的话。

    却被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知意顿时松了口气,似乎是想到什么,她从怀中取出一张红色的帖子。说道:“对了姑娘,这是惜春楼悄悄送过来的帖子。”

    叶轻晚只是扫了一眼,并未打开查看,她道:“燕姒说什么?”

    知意咬着下嘴唇,有点儿不自然地:“不是燕姒,是莺姝。”

    “她?”叶轻晚眸光微动,玩味的挑了挑眉。

    知道叶轻晚不会再去看那张帖子,知意干脆将其收了起来,边道:“她说姑娘不是答应了她,事成以后喝一场酒的吗?”

    “......”叶轻晚的头忽然就有些疼,用两根手指揉了几下太阳穴后,她才道:“跟她说过几日再去。”

    知意颔首。

    “那姑娘,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

    叶轻晚忽然就不说话了。

    她望着屋里的一豆烛火,渐渐走了神。

    ------题外话------

    又是懒得想标题摆烂的一天:(

第287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6)

    下个月她就及笄了,恰巧那天也是父亲回朝的日子,她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二房一家彻底分崩离析......

    还有沈洵所说,她及笄就来娶她,如果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她又该如何应对。

    正值此时,屋外传来两声古怪的声响,叶轻晚皱了皱眉,转头吩咐知意:“去放许故进来。”

    知意微微睁大了眼,又惊又喜。

    她赶忙去将许故带了进来。

    叶轻晚以手覆额,支着仍在隐隐作痛的眉心,不耐的问:“怎么样了?”

    许故的办事效率果真不是盖的,他将那张姜朔拟的名单放在桌子上,指出了两个名字,说:“目前看来这上面的人都不是姑娘要找的,现在只剩下这两个人没看了。”

    一时间叶轻晚头更疼了。

    她的直觉告诉她甚至可以不用再查了。

    许故突然道:“对了姑娘,还有一事。”

    叶轻晚愈发不耐:“你说。”

    “近日我要回去一趟,王府那边有要紧的事需要我去处理。”

    叶轻晚轻轻点头:“滚吧。”

    许故高兴得就差没跳起来了,连带眉梢眼角都洋溢着说不出的喜悦,由此可见他是有多盼望着逃离叶轻晚的魔爪。

    “等等。”叶轻晚倏地睁开眼眸。

    许故怔然一愣,额角流下一滴冷汗。

    临走前这女魔头又想到了什么鬼点子折磨他啊?

    其实不然,叶轻晚只是指了指窗户外面的那棵树,颇为厌烦的说:“把他给我也带回去,看着甚是烦人。”

    许故嘴角一抽:“近日不太平,我不在无名留下来保护姑娘也好。”

    “不然届时姑娘若出什么事,我这儿也不好同主子交代。”

    提到沈珩叶轻晚就没来由的着恼,眼里堆积的阴郁越来越深。她沉着脸,声如寒冰:“他是我谁?又需要同他交代什么?要滚就给我带着无名一起滚,少说废话。”

    许故:“可是......”

    叶轻晚不容置喙地:“没有可是!”

    许故耸耸肩,很是无奈:“可是主子对无名下的是死命令,如若抵抗,等着他的就只有死了。”

    “难道姑娘忍心看他回去送死吗?”

    “......”叶轻晚无言至极。

    “滚滚滚!”

    看来是愿意将人留下来了,是以许故笑嘻嘻的滚了。

    许故走后落晴院又来了一位客人。

    叶轻晚看着院子里鬼鬼祟祟的黄衣婢女,烦躁地皱了皱眉,问知意道:“那是谁?”

    知意走到窗户前面眯起眼睛瞧了一会儿:“......好像是叶凝雪的贴身丫头?”

    叶轻晚狐疑:“她来做什么?”

    “待奴婢去看看。”知意说着就朝外面走。

    叶轻晚托着脸颊看,那丫鬟见知意走出来吓了一跳,手足无措地看起来是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却还是被知意逮了个正着。

    知意将她领到了叶轻晚跟前。

    “三小姐,三小姐你听奴婢解释!”

    面对叶轻晚,那丫头竟是直接两腿一弯跪了下来。

    叶轻晚静静的喝着茶,并未言语。

    也不知她这落晴院是有什么宝贝,怎么一个二个都喜欢往这里面钻。

    然而叶轻晚越是不说话,黄衣丫鬟就越觉得心惊,她说话的声音都是打着颤儿的:“奴婢名叫春兰,来这里是有事想求三小姐......”

    春兰话还没说完就被知意打断了:“既是有事来找三小姐,为何不光明正大的来,反倒像做贼一般?”

    她倏地厉声指责:“眼下府里都是二夫人的眼线,要是被瞧见了,免不了会被二夫人怀疑,你自个儿想死可别连累了我们姑娘。”

    叶轻晚微怔了一下,没有去制止知意的话,难得看到她生一次气,竟还是因为自己。

    春兰被凶得当场就掉了几滴眼泪,没有痛觉似的脑门砰砰往地面砸。她边磕头说:“奴婢就是惶恐被二夫人看见,所以才偷偷摸摸的。”

    “是吗?”

    只要有关叶轻晚安危的事,知意就来了劲儿,气势十足的对着与她差不多大的丫头不依不饶的逼问着:“谁知道你是不是二夫人派来的?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春兰欲哭无泪:“奴婢刚刚就想说了呀,是知意姐姐你一直不让奴婢有说话的机会。”

    知意心虚的摸了摸嘴皮,心道好像是那么一回事儿。

    叶轻晚看了不由得觉得好笑。她把知意拉了回来,对春兰说:“行了,说罢,什么事。”

    知意哼唧了两声,扭过头去。

    就在春兰张了张嘴,想说话时,知意忽然柳眉一竖,警惕地看着春兰。

    “等等姑娘,不对。”

    叶轻晚转眸看向她。

    知意指着她说:“知意记得二小姐那边被宁秀雅派了好多人守着,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她一个奴婢又是怎么出来的?”

    她凑到叶轻晚的耳朵边低语道:“她会不会真是宁秀雅派过来探口风的?”

    看着跪在地上眼泪汪汪的人,叶轻晚落着长睫勾唇浅笑,意味不明。

    知意脑子转得的确是快,但这次似乎并没有她想得那么复杂。

    春兰错愕的睁着眼睛,大抵是猜到她们在说什么,顿时慌了神,忙解释道:“是小姐,是二小姐想法子将奴婢送出来的,为的就是来找三小姐!”

    叶轻晚抿了口茶,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所以二姐姐如此大费周章的把你送出来来找我,究竟是想求我什么呢?”

    春兰小声啜泣着,更咽道:“是,是想请三小姐救救姨娘,或者,或者给我们支个招也好.......我们真的没办法了。”

    叶轻晚挑了挑眉,“嗯?”她明知故问道:“姨娘又怎么了?”

    春兰抹了把眼泪,继续说:“二夫人说要把姨娘手脚都剁了,送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二婶还真是狠心呐。”分明是可以叫人头皮发麻的话,叶轻晚却听得笑出了声。

    按照宁秀雅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绝不可能只是说说而已,既然都这样说了,想必就算没有被剁手剁脚,也肯定比这好不到哪儿去。

    她弯下身子,笑盈盈的望进了春兰那双漫起惧意的眸子里,轻声道:“再说,二房的事来求我干嘛?要求也该是去求二叔才对呀。”

    不晓得是不是因为她话里的某一部分,春兰蓦地闭嘴了,紧抿着唇瓣,面如土色,像是听到了很不舒服的东西。

第288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7)

    直到过了好半晌,她才又继续凄声苦苦哀求求叶轻晚。

    叶轻晚兀自喝茶,淡声说:“我救不了,回吧。”

    春兰紧咬了咬牙,似是在做挣扎,又是好半天没吭声,忽然说出来的话险些让叶轻晚手中的茶盏掉在地上。

    她说:“二小姐说,如果这次救了姨娘,之后可以帮您对付二夫人!”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叶轻晚忽地眯起眼睛,神情很危险。

    春兰声音虽小,语气却及其笃定:“奴婢知道。”

    “大少爷不日就回京了。”

    叶轻晚淡漠道:“与我没关系。”

    “不是的!”

    她抬起头来,眸光颤动,直视着叶轻晚那双笑意全无的冰冷眸子,突然失声:“二夫人叫他回来就是为了对付你的啊!”

    知意拧眉斥道:“怎么跟姑娘说话的?!”

    叶轻晚挥了挥手背,示意无事。她冷笑一声:“你又是怎么知道?”

    大概是所说之话太过忌讳,春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快要听不真切:“因为现在二小姐和姨娘已经翻不了身了,如此一来,二夫人要对付的人,就只剩下三小姐你了。”

    叶轻晚面色又冷了许多,目光如一把尖刀向她刺去。

    “都是你们小姐说的?”

    春兰不敢再看她,默默点了点头。

    叶轻晚笑了笑:“那.....”

    春兰紧张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呼之欲出。

    “那么请回吧。”

    “她不是自己都说了,不可能再翻身了吗?所以我又有什么办法帮她?”

    “知意,送客。”

    从善如流的说辞加上知意拽人那行云流水的动作,春兰到了院子外边才堪堪反应过来自己被拒绝了。

    耳根子终于得以清净的叶轻晚心情总算好了那么点,旋即发自内心扬起一抹浅淡的微笑。

    但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叶凝风要回来她怎么不知道?

    不对,不应该是她不知道。

    叶凝风回来为何宁秀雅身边的翠瑶不知道,反倒叫叶凝雪先晓得了?

    叶轻晚刚浮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知意。”

    刚把人请出去的知意刚走进来就被叫住了。

    “怎么了姑娘?”

    “你立马,想办法告诉翠瑶,她可能已经被宁秀雅发现了。”

    她还没来得及走到她们姑娘身边,叶轻晚火急火燎的话就率先传入耳朵里了,等再抬头看过去,就看见叶轻晚摆出一脸严肃之色,“十万火急”这四个字就差没写脸上了。

    也顾不得多问,知意拔腿又出了屋子。

    叶轻晚焦躁不安的等了小半个时辰后,知意才凝着张脸回来。

    看着她不虞的神色,叶轻晚心里咯噔了一下,难道真的被发现了?

    就在叶轻晚琢磨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知意幽幽叹了口气说:“姑娘没事,她没被发现。”

    她何其聪明,在路上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叶轻晚在担心什么。她接道:“叶凝风要回来这个事其实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咱们落晴院不晓得而已,翠瑶也是忘了落晴院已经没有打杂奴仆了,以为我们知道,所以才没说罢了。”

    叶轻晚松了口气。

    难怪她问春兰是怎么知道叶凝风要回来的时候,她回答的却是宁秀雅把叶凝风叫回来的原因。

    思索间叶轻晚忽然发现知意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她问:“不是都没事儿了,怎么脸色还这般差。”

    知意努了努嘴说:“还有一件事,翠瑶说,叶盛已经知道了戴姨娘现在的处境,却没有任何动作。”

    叶轻晚眉心骤然一拧,不禁喃喃自语:“奇了怪了。”

    知意道:“奴婢觉得,应该是叶盛知道了戴姨娘不是当初救他的那个人,或是知道了戴姨娘就是他当初最嫌恶的林黛如。”

    叶轻晚跟她想到了一块儿。

    “那又是谁告诉他的?”

    “这个翠瑶也不知道,”知意摇摇头,面上又浮现出了常有的忧色,“姑娘,叶凝风就要回来了,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饶是没有接触过,知意也很清楚,他可绝不是盏省油的灯。

    叶轻晚闭了闭眼,朱唇微启,敲出几个饱含轻蔑的字来:“担心什么?”

    脑海中逐渐浮现出一张冷白阴柔的脸。

    叶轻晚上辈子就不怎么待见叶凝风。

    虽然那时候她敬重宁秀雅,敬重叶盛,但一看见叶凝风她就浑身不舒服不自在,刻进骨子里的顽劣让她每每见了这个堂哥都忍不住冲他翻个白眼。

    叶凝风不同于宁秀雅,宁秀雅对她的厌恶是埋藏于心,叶凝风则是肉眼可见。

    因此每次见了她表面上虽仍是客客气气,但眼睛里的那股阴狠劲儿却不加掩饰,仿佛在无声地告诫叶轻晚

    --来日方长,老子迟早弄死你。

    彼时叶轻晚看不懂,只是单纯的觉得不舒服,看他也不顺眼极了,甚至私底下还跟喜乐给他取了个外号。

    他的皮肤极白,白得有些不正常,简直都可以称之为苍白了,就好像死了几天的尸体那样,是以叶轻晚跟喜乐私底下都是叫他死人脸。

    不仅如此,叶凝风此人还极为记仇,毫无男子气概,总像个女人一样小肚鸡肠,凡事都爱斤斤计较,倒对应了他那张不男不女的灰白死人脸。

    对他叶轻晚是打心底里的瞧不上眼。

    她至今记得,前世她跟叶凝雨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她偷偷看见叶凝风塞给了叶凝雨一个额头粘着黄纸的娃娃,黄纸上用朱砂写着她的生辰八字,那会她不知道那是厌胜之术,只想着这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便回去告诉兄长,那死人脸又暗戳戳的捉弄她。

    因为她没有将娃娃的事告诉兄长,只说是被捉弄,兄长便认为只是小孩间的小打小闹,也并未告知父母,但他素来就疼爱小妹,不可能看着叶凝风捉弄于叶轻晚,便私下警告了叶凝风。

    叶凝风原本就连带着叶轻晚一起讨厌极了这个处处都比他强的大哥,是以那些警告就成了他对她兄长下手的一个导火索。

    不过叶凝风虽记仇,但报复人却是跟女人一样,特别是后宫里的那些女人,用的总是些上不得台面,不入流的手段。

    他悄悄对她兄长的马做了手脚,害得她兄长从马背上摔下来,活生生摔断了小腿,在床上躺了足足两月有余。

第289章

    事后他来到她跟前耀武扬威,整个人笑得只能用花枝乱颤来形容,愈发像得个娘们。

    他说:“是我做的又怎样?没有证据说出去谁会信你?”

    嚣张至极。

    思及此,叶轻晚恨得牙痒痒。

    纤软的睫毛轻颤,犹如脆弱不堪的蝶翼,然而再掀开眸时,眼底霜华凛冽,眸光宛若覆雪利刃。

    “不过是多个送死的罢了。”

    原本还打算将这死人脸留到最后再来收拾,但既然他嫌命长赶着上来送死,就别怪她先拿他开刀,给二房再破几道口子出来了。

    三日后。

    叶轻晚今日难得来了兴致想弹会儿琴,只是弹着弹着就开始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兀自走神,白嫩纤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拨着琴弦。

    视线中忽然冒出一抹模糊的橘黄,定睛一看,只见是知意出现在院子里,正朝她这里慌手慌脚的跑过来。

    她跑得有些急了,等到了叶轻晚跟前已然是气喘吁吁,小脸通红,扶着桌角不停喘着大气,字都吐不出来。

    叶轻晚手上动作一顿,微怔了怔,复又随意拨弄了两三下琴弦,淡淡道:“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

    知意顺了顺气,说道:“不好了姑娘,宁秀雅好像把燕姒请到府里来了。”

    “你说什么?”叶轻晚眼皮猛地抬起来,一双清透的桃花眼里倒映出知意的半张脸。

    “为何她会来?”她问。

    知意摇头晃脑:“不晓得啊,翠瑶急匆匆的与奴婢说完就走了,现在她们都在正厅等燕姒过来。”

    叶轻晚想了片刻才慢慢起身,将琴放好后就转身出了门去。

    右脚刚往门槛上跨了半步,叶轻晚便听见来势汹汹的脚步声。她微蹙起了眉,收回腿定在了原处。

    没想到叶轻晚会突然停下来,知意猝不及防的撞在了她的身上。

    她扶着门框才堪堪稳住身形,知意连声道歉,却半晌没听见叶轻晚说半句话。

    “怎么了姑娘?”知意问。

    叶轻晚默不作声走回屋里坐下来,等了一会儿,并无人进落晴院,她的目光透过窗落在了紧闭的院门上。

    “看来,”她倏然笑了,意味深长地:“二婶是不想让我去看戏呀。”

    知意愣了愣,才明白叶轻晚的意思,“那该怎么办?这样我们岂不是很被动?”

    沉默良久,叶轻晚左右思量了一阵,而后侧首瞟了一眼窗外的大树,眸色难辨。

    她轻唤了声:“无名。”

    话音方落,只来得及瞥见黑色衣袂一掠而过,再回头看时,无名便站在了身后。

    看着他叶轻晚有些别扭。

    她还是无法像面对许故一样去面对无名,譬如与他对视时,望着那双黑眸,就好像在同沈珩对视一般。

    被叶轻晚目不转睛盯着的无名反倒是没有丁点儿不适,大抵是因为有面具覆脸,他大大方方的对上叶轻晚审视的目光。

    叶轻晚别开眸子,深吸了口气,终于做下决定:“带我去正厅,不要露面。”

    无名没有一点犹豫,大手毫不忌讳搂住叶轻晚的腰肢,带她避开守在院落外的小厮离开了落晴院,最后落脚于正厅的一方屋檐上面。

    不说正厅,就连整个南苑都已经被小厮丫鬟们围得水泄不通,想必都是抱着颗好奇心,来探究惜春楼中那位千金难见一面的花魁真容。

    宁秀雅如以往般神情倨傲地高坐于正位上,只是比之从前,她眼下青黑,脸色憔悴,乌黑鬓间夹杂着几缕显眼的白丝,想来是当娘的为女儿的事操碎了心,竟头发都熬白了几根。

    而这场好戏的另一位主人公戴姨娘正以一种屈辱的姿态趴在地上,她下身的裙摆被鲜血浸湿,血迹斑斑的脸颊贴着冰冷的地面,双目微阖,眉心却是紧蹙,似乎是晕倒前承受了极大的痛楚。

    见惯了血腥的叶轻晚未觉有甚不适,只略微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无名当即就看出来了叶轻晚在奇怪什么,径自拉过她的手,默默在她手掌上写了几个字。

    带着薄茧的指腹刮过掌心,叶轻晚愣了一瞬,旋即感到面皮发烫,若不是这会儿不便出声,她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胆大包天的家伙。

    敛去微妙的情绪,待无名写完后叶轻晚飞快抽回手,瞪了眼无名,收拢五指紧握成拳。

    无名想告诉她的是,戴姨娘那是被挑了脚筋。

    叶轻晚微微讶然,宁秀雅现在当真是急红了眼,为了泄愤竟连维持了多年的形象都不要了。

    紧接着声声喟叹响起,叶轻晚就知道她们来得时间刚好。

    只见一名身形纤细,体态婀娜的女子带着随行的婢子自外朝正厅款款而来,寒风掠过,裙裾飞扬,竟有一股花香飘散开来,生生冲淡了初冬的凉意。

    想来就是燕姒了。

    可惜的是,燕姒脸戴轻纱,遮住了那张闭月羞花的脸,让不少前来探究的奴仆们失望的走了。

    燕姒步入正厅,看都未看一眼趴跪在地上的戴姨娘,兀自对着宁秀雅屈膝行礼。

    宁秀雅扬了扬下巴,以鼻孔示人,试图用傲气掩盖住自己的憔悴,镇住下面那位传闻中脾性泼辣的绝色美人。

    “你就是燕姒?”

    燕姒轻轻颔首。

    叶轻晚越看越迷惑,燕姒什么时候那么讲礼数了?

    宁秀雅沉吟几许,忽而古怪的笑了一声,说道:“燕姑娘何不瞧瞧那个趴在地上的人?”

    叶轻晚轻蔑的斜了眼宁秀雅,目光里流露出不加掩饰地鄙夷之色。

    这宁秀雅又是什么时候把戴姨娘那套学去了?

    就她那点好不容易衬出来点的端庄硬是被她那怪腔怪调损了个一干二净,活像个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的妒妇。

    听宁秀雅那么说,燕姒才施施然抬起眼睫,不咸不淡的扫了眼戴姨娘,而后立马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多的一点都没有。

    仿佛是为了给宁秀雅面子,所以才施舍了戴姨娘一眼,而再多去看两眼就会脏了她眼睛似的。

    燕姒漠然道:“她是谁?”

    叶轻晚眉毛都快要拧到一块儿去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燕姒说话声太小还是他们隔的太远,她听不太清燕姒在说什么。

    但燕姒这个冷漠的言行举止,委实是不对劲过头了。

    是看到曾经百般呵护的妹妹落得这步田地却无法挽救的万念俱灰,还是以为时隔多年终于又能再见一眼老情人,但其实等着她的却只有老情人发妻而感到的心灰意冷?

第290章

    宁秀雅挥挥手,示意燕姒坐下,燕姒也是不客气的在戴姨娘的旁边从容坐了下来。

    宁秀雅道:“那是你这一生都该最恨的人啊。”

    闻言燕姒露出一种极其迷惑的眼神。

    宁秀雅浑不在意,她说:“莫不是燕姑娘贵人多忘事?无妨,那我给你说个故事吧。”

    燕姒垂目应声:“洗耳恭听。”

    “从前有个男人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而郁郁寡欢,一蹶不振,成日只知在花楼中烂醉度日,”宁秀雅端过茶盏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道:“有日男人被仇家刺杀,但男人已然醉成一摊烂泥,毫无抵抗之力......”

    半晌过去,燕姒安静的将宁秀雅的故事听完了。

    宁秀雅细细眯起眼睛,试图从她那双露出来的美目里捕捉到一丝怒意或是恨意。

    但那对水光潋滟的眸子里干净得如同一捧清澈见底的湖水,什么都没有,哪怕一点儿别样的情绪都没有。

    燕姒淡淡道:“夫人的故事不错,只是燕姒愚笨,听不懂夫人想借此故事向燕姒传递的是什么个意思。”

    宁秀雅暗自咬了咬牙,燕姒这哪里是不懂?都知道了她是在旁敲侧击,还那么说,分明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是以宁秀雅也懒得再绕弯子了,直接道:“哦?那十六年前燕姑娘是不是在惜春楼中救了一个断臂男人?”

    眼见是避不开了,燕姒干脆承认了:“是有那么一回事。”

    宁秀雅冷笑一声,手指着戴姨娘,心中掠过一丝愤恨,面色几乎有些狰狞了。斟酌已久的语句在唇齿间被浸得讥嘲讽刺,然后狠狠地啐了出来:“很巧,十六年前她也在惜春楼救了个断臂男人,”她看向燕姒,面上突然生出一种诡异的喜悦之色,她说:“燕姑娘猜猜看,你们救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人呢?还是说......”

    燕姒落着睫帘,突然打断了她:“还请夫人有话直说。”

    宁秀雅嘴角抽搐两下,给翠瑶使了个眼色,翠瑶会意,走上前用手将戴姨娘的下巴抬起来,对准了燕姒。

    “燕姑娘,你再好生看看这张脸,应当不陌生吧?”

    燕姒顺了宁秀雅的意,又掀起眼看向昏迷不醒的戴姨娘。

    她兴致缺缺,眼神寡淡若水,如同看个陌生人。

    宁秀雅很不满意燕姒那淡漠的神情,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晓得戴姨娘是燕姒的妹妹,所以觉得燕姒就该跟她一样疯,一样恨,一样想把戴姨娘碎尸万段。

    “她就是十六年前,惜春楼里的倌人,花名鹊如,”宁秀雅一针见血地说:“也是将军府里叶盛的宠妾,戴姨娘,戴如初。”

    “可惜呀可惜,原本这姨娘的位置该是你燕姒的,却被她冒名顶替,舒舒服服的活了十几年。”

    宁秀雅的话仍旧没有让燕姒泛起一点涟漪,她轻声问道:“所以夫人想做什么?”

    宁秀雅不急不慢的说:“事情是这样的,她设计害了我女儿,我又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

    “你也看见了,我用了我能想到的所有法子也只能将她折磨成这样,是再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手段了。”

    叶轻晚无语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宁秀雅会没手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只怕她折磨一个人的手段没有上千也有上百。

    宁秀雅忽然阴恻恻的笑了。

    “但我这些天打听到了些有趣的往事,觉着还有个人,应当也是恨极了她的......”

    她又开始兜起弯子来:“俗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所以这不,我将燕姑娘请来,就是想给燕姑娘一个报仇雪恨的机会。”

    “毕竟,这贱人可是偷走了原该属于你的幸福,你的人生!”

    宁秀雅愈说愈激动,为了触动燕姒,她带入得太深,以至于一时间无法再控制住情绪,语气从平静到颤抖再到激动。

    “锦衣,玉食,身份,宠爱,孩子......”

    “--甚至叶盛!”

    “这些本来都该是你的!!!”

    “却通通被这贱人抢了!你凭什么,又有什么理由,不恨她?!!”

    宁秀雅有些癫狂了。

    燕姒静静的听她说着,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起身往戴姨娘那儿走去,也不知道是打算做什么。

    见状宁秀雅嘴角疯狂上扬。

    对,过去,就是这样,哪怕是去打她一巴掌也好!

    不管是做什么,总之只要让她看出,燕姒是恨戴姨娘的就行!

    这时候戴姨娘渐渐清醒过来,隐约看见有个女人朝她走了过来。

    她在意识模糊间便听见这个女人跟宁秀雅的谈话,而宁秀雅说到了一个让她浑身发抖的名字。

    戴姨娘艰难地睁开眼睛,嘴皮抑制不住哆嗦:“你是......燕姒?”

    燕姒一直漠着的脸忽然变了,一双眼睛倏地弯了起来,宛如天边皎皎月牙儿。她笑吟吟的说:“你觉得呢?”

    明明是笑,却叫正厅里的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戴姨娘瞪大了眸呆呆望着眼前这个疑似燕姒的女人,框里的眼珠子都在颤。

    惊讶几许后,戴姨娘的睫毛蓦地湿润了。

    她扯着嗓子,声嘶力竭的喊:“姐!”

    这一声姐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燕姒厌恶的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与之拉开距离。

    震惊之余,宁秀雅发现,燕姒在面对戴姨娘的时候,总算是有了点其他的情绪。

    这就代表,她不是不恨戴姨娘的。

    姐妹又如何?只要足够恨,就是母女亦能反目成仇!

    “姐......姐你救救我,我还不想死!”

    “不是我,不是我做的,我是被陷害的......”

    戴姨娘拖着残废的下半身往燕姒的脚边蠕动着,缓慢的爬去,拖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她满面梨花带雨,眼泪顺着她的脸颊一滴滴流下,将脸上干涸了的血迹晕染开来,泪水和血混杂,让戴姨娘那张原本娇艳欲滴的脸看起来竟是毛骨悚然。

    戴姨娘吃准了姐姐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一定会帮她。

    却没想到,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漠然地踹了她一脚。

    凝望着她的眼神犹如无尽深渊,又冰冷又讽刺。

    “你怎么有脸叫出这声姐?”

第291章

    这句话犹如惊雷劈得戴姨娘僵滞了半刻。

    她说什么?

    言外之意是她不配叫她姐。

    林姒锦怎么可能对妹妹说出这种话呢?

    所以她一定是生气了......

    戴姨娘是这样想的。

    只要在求求她,她就会像当年那样心软的罢?

    不顾众人讶异的目光,戴姨娘双手抱住了燕姒的小腿,眼泪如同断线珠子,一颗接着一颗的掉下来。

    “姐姐你不能这样......”

    声泪俱下。

    “你答应过爹,会永远让着我,永远保护我......你不救我我会死的啊......”

    燕姒转动眼珠,冷冷地看着戴姨娘,眼底的冷酷叫人惊心。她用尽力气将腿从戴姨娘的桎梏里抽出来,又一脚把她踢开。

    “闭嘴。”

    燕姒冷然道:“你没资格提他。”

    戴姨娘顿时脸色煞白,一双眼睛瞪得极大,嘴唇微张,却再说不出一个字,显得很震惊愕然。

    她怔忡地,目不转睛地望着燕姒,跟宁秀雅一样,想从她那双冰冷的眼里找出点除了冷漠以外的其他情绪。

    只不过宁秀雅想要看见的是恨,而她想要看见的是昔日对她百般疼爱的姐姐的身影。

    但结果都一样。

    没有,一丝一毫都没有。

    好像这才是真正的燕姒,那个在无数个日夜里,对偷走了她半生幸福恨之入骨的燕姒,而不是那个因为诺言,只知道一味付出,傻得可笑的林姒锦。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膛目结舌。

    有些管不住嘴的奴才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有人疑惑的问:“哎,你们说,这燕姒一开始为何不肯与姨娘相认,还装作不认识她啊?”

    当即就有人揣测道:“傻吧你,姨娘犯了那么大的事儿,把二夫人都得罪透了,谁还敢跟她扯上关系啊?再说了哪个人不惜命,姐妹又怎样,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那按理来说,做出这种人神共愤的事,即便是姐妹,看适才燕姒满眼嫌恶,应当是恨死戴姨娘了才对,那为何二夫人说给她机会报仇,她看起来似乎都不怎么领情啊?”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不就是鸠占鹊巢嘛,毕竟血浓于水,虎毒还不食子呢。”那人继续瞎猜:“都是一个道理,身为姐姐怎么可能因为一个男人就对自家亲妹子下手,不然燕姒早来揭发戴姨娘了,何必等到现在呢,你说是吧。”

    “那为何......”

    那人是中途才跟过来看的,插话也只是想装一下,却没想到提问这家伙跟个好奇宝宝似的,问个没完没了,他编不下去了,不想让人看出来他是瞎猜瞎说,便打断了人家,不耐烦的说:“问问问,你问题怎么那么多啊?!自己没长眼睛看啊?”

    “诶你好端端的怎么能骂人!”

    “骂不得你啊?!”

    有人惶恐道:“行了行了!别吵了,夫人朝我们这儿看过来了。”

    宁秀雅阴沉着张脸,森然的目光扫过七嘴八舌的一众奴仆,瞬时寂然无声。

    她这才又将视线重新转向燕姒,却是倏尔展颜,眼波流转间,流露出莫名的喜悦与兴奋。

    她道:“所以燕姑娘打打算如何处置她?”

    燕姒又静静地望了一会儿仍处于惊愕中未缓过神来的戴姨娘,才抬起脸对宁秀雅淡淡的说:“如何处置是夫人的家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自嘲的笑了两声,“并且夫人将我请到这儿来,就不怕他回来看见我,认出我吗?”

    所有前来看戏的奴仆都知道燕姒说的他是谁。

    也很期待她口中的那个他赶紧赶回来。

    这可是出百年难得一见的狗血大戏啊,男主角怎么还不来?

    宁秀雅没说话,摆出了无所谓的态度,目前她只关心,她们姐妹二人准备如何秋后算账。

    燕姒狡黠的眯了眯眼睛,比起宁秀雅所关心的问题,她更在意宁秀雅对她和叶盛是抱以怎样的态度。

    眼看都这样说了,宁秀雅还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她就不信宁秀雅心底里会没有一丝动容,便不动声色地再加了把火:“夫人难道就不怕他看见了我,认出了我之后,会重新娶我一回吗?”

    众人都明白,这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儿,但他们搞不懂宁秀雅明明是在帮她报复她所恨之人,为何她却将矛头转向宁秀雅,非要去摸老虎屁股,尝试激怒宁秀雅。

    莫不是这燕姒脑子有问题不成?

    于她近乎挑衅的话宁秀雅仍然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半晌,她道:“无可否认,叶盛倘若认出你,必然会娶你。”

    “至于你会不会嫁,我想你我二人心知肚明。”

    宁秀雅的语气极为肯定。

    她笃定燕姒不会再嫁给叶盛。

    正如奴才们猜测那般,燕姒若是对叶盛还上心的话,早在几十年前就找上门来揭穿戴姨娘,夺回本该属于她的一切。

    但燕姒没有。

    她以为燕姒是真的不恨戴姨娘,不过就在刚刚戴姨娘叫她姐的那时候,她清晰的看见了燕姒对戴姨娘的恨,对戴姨娘厌。

    藏得倒是挺深。

    隐忍多年,如若爆发,绝不会比她差到哪儿去的。

    宁秀雅也是知道这个理的。

    虽然燕姒刻意挑衅,妄图激怒她,不论用意何为,她不会如她的意。

    她站起身走向燕姒,再次将氛围掰回主题:“既然叶盛欠了你,那我替他做个决定,将你的妹妹还给你。”

    “不管你是要折磨她,还是杀了她来以泄心头只恨,我都不会再插手了。”

    她走到燕姒跟前,低垂着眸子看着她,眼中包含轻蔑:“如何?”

    宁秀雅坚信燕姒一定不会让自己失望的。

    燕姒没有再看宁秀雅,目光下移,她睥睨着往她脚边像条蛆虫一样爬过来的戴姨娘,忽而冷笑道:“夫人认为光是她这条贱命够赔吗?”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一惊,不过最为震惊的当属戴姨娘。

    他们起先都以为燕姒是溺爱极了她这个妹妹,是以男人和身份被抢了都忍气吞声的一个人在青楼里吃了十几年的苦。

    可是现在看来,燕姒对戴姨娘好像也没有多包容的样子,似乎恶心极了她,动手杀她都嫌会脏手似的。

    既然恨那当初燕姒到底为什么不站出来啊!

    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别的不为人知的隐情?

第292章

    只有戴姨娘本人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她知道林姒锦就算再讨厌她,再恨她,都不会表现得那么露骨,更不会在那么多人面前踢她,羞辱她。

    那就只能说明,面前这个带着面纱的女人,根本不是燕姒!

    “你不是我姐......”戴姨娘语无伦次的喃喃,黑漆漆的眼瞳里漫上了深不见底的恐惧。她说:“她从来不会骂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扮她来将军府?”

    燕姒没接话,面纱下嘴角勾起轻微地弧度,冷冰冰的眸子里蓄满了细碎的流光暗芒,仿佛是对戴姨娘的讽刺与嘲笑。

    看着眼前姐妹反目的情形,达到目的的宁秀雅乐不可支,只觉戴姨娘是受不了这样的刺激才会疯言疯语,口不择言。她笑道:“除了她,你还要什么?”

    燕姒倏尔轻笑,众人皆不明白她这做姐姐的看见自己不成人样的妹妹,是怎么还能笑出声来的,同时也为她的冷血和无情而感到心惊。

    只听她道:“我只要一样东西。”

    “我原本是不想来掺和你们的家事,但我突然记起,有件东西落在了这里。”

    正当所有人好奇她所说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正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宁秀雅心中一跳,循声望去便见叶盛火急火燎的大步朝这里赶来。

    宁秀雅上扬的嘴角瞬间被气得歪了又歪。

    好一个叶盛,

    真是好极了,女儿出事装聋作哑,置之不问,一听说老情人被请来了就眼巴巴的赶过来了。

    可又是谁通知了叶盛,燕姒在这里?

    燕姒见状一直恹恹的神情忽然就明亮起来,似乎提起了很大的兴致。趁着叶盛还没有走入正厅,她对宁秀雅说道:“放心吧,我不是要他,我要的是......”

    叶盛走进正厅,一眼定在了身姿妙曼的女子身上。

    “小丫头。”

    燕姒乜过眼眸,睫羽垂落,眼里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她扬起纤指,指向赶后来的叶盛,微微笑道:“我要的是,当年送他的那另一半玉。”

    伴随着叶盛的到来,正厅中忽而陷入死寂。

    所有人睁着个铜铃大眼,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静得有些可怕。

    宁秀雅袖子底下的手难以遏制的颤抖着,她原以为燕姒与叶盛只有当年在青楼的一面之缘。

    可而今一看,特殊的称呼,迷恋的眼神,定情的信物,似乎在更早的时候,他们两个便已然相识,互相爱慕。

    叶盛没想到死去多年的爱人如今会安然无事出现在他家,但第一件事不是跟他相认,而是要收回当年的定情半玉。

    被怀疑不是燕姒的那个女人也确实不是燕姒,她眼里的星点恨意在见到叶盛的那一秒钟宛若实质,仿佛在无声控诉,分明是个薄情郎,现在来她跟前装什么深情?

    打断沉默的是戴姨娘。

    不清楚是什么个状况的戴姨娘还以为叶盛是不知道此事才没有来救她,因此见到叶盛她先是呆楞了一下,随后朝他那缓慢的爬过去,用脑袋去蹭叶盛的腿。

    “老爷救我,快救救我,我不想死......”

    叶盛回过神来,立时满脸嫌恶,冷眼看了看戴姨娘,一脚便将其踢开。

    一连挨了三脚被踹翻在地的戴姨娘又傻了眼。

    叶盛拂袖转身,他没有去看宁秀雅,也没有再去看戴姨娘,更没有去看一众来看戏的奴仆。

    他的视线,他的目光,一如当年落在那华衣女子身上,里面有心虚,有愧疚,甚至还有点赧然,却怎么也挪不开了。

    “燕姒”对上他复杂纠缠的目光,复又垂下眼睑看了眼趴在地上泪如雨下的戴姨娘,不禁感到好笑。她忍不住嘲讽说道:“叶大人真是比帝王都还无情呐,十几年的感情,是条狗都舍不得踢那么狠吧?”

    闻言叶盛愣了愣,旋即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解释,而是难以置信的:“你没死?”

    “燕姒”淡淡的语气里夹杂着明显的怒意:“谁告诉你我死了?”

    话音方落,戴姨娘突然发疯似的大喊大叫道:“我才是林姒锦!”

    “燕姒”眯起眸子,不急不慢踱步到了戴姨娘跟前,而后蹲了下去,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戏谑的吐出两个字:“有趣。”

    叶盛怔忡地回过头来,灰白的脸上充满困惑和讶然。他从来都以为戴姨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风尘女子,也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当年的往事,却没料到有朝一日,戴姨娘竟会叫出那个他深藏在心底深处多年的名字。

    他不由惊道:“你刚刚说你叫什么?”

    戴姨娘心虚的用余光瞥了瞥“燕姒”,发现她并没有打算做解释,便以为是姐姐对自己又心软了,一时间竟连怕都顾不上怕了,直言道:“老爷,我才是林姒锦!”

    话毕,忽闻一声嗤笑。

    “我才是......我才是......”戴姨娘不予理会,用尽力气,强忍疼痛从怀里掏出半块白玉,

    “燕姒”的眼神更冷了几分,叶盛瞧见那枚玉怔然愣住了。

    什么都可以编造,什么都可以是假的,唯独那半块玉不可能。

    无奈叶盛不知晓当年林姒锦和她妹妹的经历,只知拥有这块玉佩的,只有林姒锦一人。

    他正要去扶戴姨娘起来,翠瑶皱了皱眉头,有些踌躇着要不要上前阻拦,宁秀雅却好似看出了其中端倪,抬起手背,示意她安静的看他们表演就行了。

    果不其然,就在叶盛要把戴姨娘扶起来的时候,“燕姒”宽袖一甩,打断叶盛伸过来拉戴姨娘的手,将他们二人分了开来。

    然后她站起身来,在众目睽睽之下,抬腿将戴姨娘的手踩在了脚底下,从她手中把那半块玉抢了过来。

    戴姨娘大惊,她浑身疼痛乏力,只能瑟瑟地抬起血泪斑驳的脸,满是惶恐的看着“燕姒”将那块玉从手心抽走。

    “还给我!”

    叶盛黑眉一拧,动了下嘴皮,本欲出声询问“燕姒”此乃何意,“燕姒”却忽然笑了。

    从前银铃般动听的笑声,而今却尖锐瘆人,很快戛然而止,化为阴骘。

第293章

    “还给你?”燕姒没有去管叶盛,紧盯着戴姨娘那张神情破碎的脸,饱含恶意的字句在唇齿间反转浸润,淬成毒牙,猛地一下扎入她的皮肉里。

    “当下几时了?你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装,嗯?......”

    “林黛如?”

    众人又是一惊。他们都快被绕晕了,这戴姨娘到底是谁啊?一会儿说是鹊如,一会儿又说是林姒锦,一会儿又被说成是林黛如。

    但只有叶盛,“燕姒”,戴姨娘他们三个人再清楚不过,她口中的林黛如是谁。

    巨大的惊愕使叶盛瞳孔骤然放大,踉跄着退了两步,哆嗦着嘴皮子几乎难以再言语,脸色苍白的看着她们两个。

    前两天便有人匿名写信给他,告知当年救下他的人并非戴姨娘,而另有其人,包括今日赶回府,也是有人传信相告,那真正救他的人,就是传言早就死在了突厥人手中的林姒锦,并且会于今日登门拜访。

    在回来的路上,惊喜之余他便一直在想,他要去怎么面对那小丫头,怎么去补偿她这些年来,他给她带去的心灵上的创伤。

    在听见她说要收回半玉的时候,他甚至都没有太震惊,因为他早就想到当会如此。

    可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十几年前年冒名顶替了她的戴姨娘,竟会是早该不在人世了的林黛如。

    他居然把他最讨厌的人当成救命恩人,恩爱几十年,甚至还生下一个女儿。

    笑话,天大的笑话。

    何其荒诞。

    恐怕那小丫头这回,是真的再也不会原谅他了吧。

    戴姨娘惊惧的望着叶盛还有“燕姒”,电光火石间,她一下子想明白了某些事情,她低声呢喃:“我明白了...是你设计我......”

    下一秒,她突然同疯了一样大叫起来。

    她指着“燕姒”大喊:

    “是你!是你!”

    “......是你掳走了叶凝雨,是你诬陷我!”

    她又对着宁秀雅爬了过去,破天荒的唤宁秀雅一声夫人。

    戴姨娘撕心裂肺的咆哮:“夫人,是她,都是这个女的,是她诬陷我!”

    宁秀雅稍感不适的蹙了蹙眉,对戴姨娘的话是半信半疑。

    不排除林姒锦是为了报复戴姨娘,从而栽秧给戴姨娘,借她的手去折磨戴姨娘。

    只不过结局又反转了。

    “什么啊?”“燕姒”懵懂的眨眨眼睛,仿佛真的很不解戴姨娘那些话的意思。

    她轻轻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燕姒,也不是林姒锦,更与大小姐无冤无仇,没理由那么做,不是吗?”说着取她下了脸上的面纱,露出张妩媚动人的脸来。

    在房檐上的叶轻晚眉心倏地皱成一团,无语至极的抹了把脸,别开眼睛,不想再去看正厅中的情形。

    那不是莺姝是谁?

    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抱歉夫人,向您隐瞒了身份,小女子名唤莺姝,乃是燕姒的朋友。”莺姝向宁秀雅福了福身子以致歉意,继而道:“此次前来,也不过是想为她取回一件心心念念的东西罢了。”

    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击溃了戴姨娘坚硬的心理防线,她脸色一连好几变,汗毛倒竖,寸骨皆软。

    怎么会这样,竟然真的不是姐姐......

    莺姝笑吟吟的道:“如果今日站在这里的是燕姒,我告诉你们,她也绝对不会那么做。”她弯下腰,动作轻柔的为戴姨娘揩去泪水:“毕竟,她恨的人是你,不是夫人,有什么理由去掳大小姐呢?”

    “所以就不要往人家身上泼脏水啦,她还是你姐呢,缺不缺德呀你。”

    宁秀雅霎时松了口气,没了后顾之忧她便有点好奇了:“那燕姒人呢?为何要你替她来?”

    莺姝愣了愣,回过头来莞尔一笑。

    “那个可怜人呀,已经死了。”

    众人心中莫名感到骇然,莺姝瞧见叶盛极为震惊的脸色,笑出了声。她说:“别露出这种表情,她就是死在了为你挡下刀的那天,”

    莺姝转眸看向宁秀雅,说:“这也是我叫夫人别担心的原因,因为我不是燕姒,对大老粗没什么兴趣,并且燕姒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怎么跟您抢男人?”

    “至于夫人说的将人交给我处置,我就代燕姒谢过夫人了,但她已经死了,我又无权过问,所以鹊如的去留,哦不对,姨娘的去留,还是全凭夫人做定夺吧。”

    说完这些,莺姝又瞥了眼叶盛,朝他伸出手,皮笑肉不笑道:“劳烦叶大人把另一半玉给我。”

    怕他听不懂或者是忘了,莺姝特意将从戴姨娘那里抢过来的玉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这正是当年燕姒用去换馒头的那一块。

    叶盛看着那块玉眼神木讷,许是在得知燕姒真正的死因是为他挡刀而死,又许是陷入了别的什么回忆里,他半晌都未缓过劲儿来。

    他壮实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在轻轻发着抖,长满胡渣的脸一时之间又憔悴了些许,两行清泪无声无息地沿着青灰的面颊流了下来。

    “玉,丢了。”他喉结滚动,更咽间声音又轻又细,仿佛这几个字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用尽了浑身力气,艰难万分。

    “当年在战场上,与我右臂一起,丢了。”

    这是叶盛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原来当年在战场,叶盛是为了救叶城丢了手臂不错,可被砍下来的那条手臂腕子上,因为他的自负轻敌,绑的不是护腕,而是当初林姒锦送给他的那块玉。

    所以手臂丢了的同时玉也丢了。

    那是他一生最宝贵的东西,是他爱人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了啊!

    可说丢就丢了,让那之后他怎么能不消沉,怎么再振作起来面对没有了寄托的生活。

    莺姝没兴趣去听叶盛说从前的故事,极不耐烦的说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多打扰了,告辞。”

    她挪步就要走出正厅,叶盛忽然叫住了她。

    “当年,救我的人,真的是她吗?”叶盛问得小心翼翼。

    莺姝微微一笑:“不然您以为是谁?”

    “没谁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去豁出性命。”

    说罢莺姝便领着随行的婢子离开了正厅。

第294章

    戴姨娘趴在地上,面如死灰,嘴唇青白,双手微微发抖,两只犹如死鱼般呆滞空洞的眼睛里,流露出丧魂失魄的呆傻之色。

    不知是因即将承受未知非人的折磨,或是面对叶盛的抛弃,还是听闻了姐姐的死讯。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凉透了,不由自主生出一种迷茫之感,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无法排遣,渐渐郁积成结,弥漫至四肢百骸,令她痛苦不堪,生不如死,渐而疯魔。

    “她怎么可能会死....她不可能会死......”

    “明明,明明那天我还看见了她。”

    “骗人......一定是骗人的,姐姐不可能丢下我不管......”

    戴姨娘疯了。

    --

    出了南苑,莺姝侧过脸,看着身边跟她作一样打扮,轻纱遮面的婢子,忽然笑了:“怎么样姒姐姐,我装得像不像?”

    燕姒垂着睫毛只是淡淡的笑了笑,点了点头。

    莺姝看她不咸不淡的模样,就知道她肯定还没放下,莺姝缓缓舒了口气,说道:“姒姐姐,我那样对鹊如,你不会生气吧?”

    燕姒无精打采的抬起脸,萎靡的神情透着一种恹恹,似乎不怎么想说话了,最后她回头看了一眼被奴才们拖出正厅,彻底疯了的戴姨娘,轻声说:“无事,我不会。况且她也不是当年那个鹊如了,更不是林黛如。”

    “她们都已经死了,”轻缓的语气里有种显而易闻的凄怆。她说:“跟林姒锦,跟小将军,一起死在了一个明媚的艳阳天里。”

    “永远回不来了。”

    ......

    看完一出好戏的叶轻晚掩唇打了个哈欠,对着无名懒洋洋地笑了一下,说:“好了,回去吧。”

    无名颔首,驾轻就熟的把叶轻晚搂入怀里,又一个漂亮的飞身,带着少女悄无声息的回到了落晴院。

    一走进屋里叶轻晚就看见急得来回踱步跺脚的知意。

    知意又着急叶轻晚和燕姒的情况,同时又忍不住好奇正厅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叶轻晚平安无事的回来,知意绽开笑颜,小跑迎过去热切的抱住了叶轻晚的胳膊,连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姑娘,正厅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打发走了无名后,叶轻晚坐下来端起茶盏抿了口温茶润了润嗓子,慢慢将在正厅所见都与知意娓娓道来。

    知意听完愣了愣,不解的问道:“来的人怎么会是莺姝?”

    “嗯,其实燕姒也来了。”透过穿叶轻晚沉沉的目光望向某个方向。

    哪怕没有瞧见最后她们出门时亲昵的模样,叶轻晚也清楚,燕姒绝对是来了的。

    “嗯?”

    叶轻晚道:“跟在她身边那个婢女就是燕姒。”

    知意挠了挠头:“姑娘你怎么......”知道。

    话没说完知意就蓦地反应过来,哪家的婢女身材会那么好?

    更别说惜春楼了,就冲那掉钱眼里的老鸨,若有那等姿色的女人会用来端茶送水?简直是暴殄天物好吧!

    看着知意恍然大悟的表情,叶轻晚觉着她估计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没再做解释。

    那会子在正厅时,想来宁秀雅是被怒焰冲昏了头脑,恨意占了上风,所以才没注意到这一点,而戴姨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然不会去注意一个婢女,叶盛就更无需说了,没个脑子的莽夫。

    知意抿了抿唇,很是纳闷:“既然燕姒都决定断干净了,那她还扮成婢子跟过来做什么?”

    叶轻晚轻笑一声,清透的眸里神色不明:“想必她是猜到了,若这回不见,也许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机会见了。”

    知意先是点点头,旋即发现叶轻晚话里话外都透着不对劲,她不可思议的张嘴:“姑娘,难道你.....”

    叶轻晚笑而不语。

    知意捂着嘴,声若蚊吟:“姑娘当初不是答应了她,不杀叶盛的吗?”

    叶轻晚揉了揉太阳穴,面露难色,俨然一副懊恼之姿:“也是,我得守信呀。”

    她忽而勾唇轻笑,像吐着信子的毒蛇,字字淬毒:“不过我貌似只说了,我不杀叶盛啊。”

    “知意,有个词叫借刀杀人。”

    至于借谁的刀,看如今叶盛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倒也不重要了。

    知意看着含笑吟吟的叶轻晚瞬间激起一层鸡皮疙瘩,脚底发麻,毛骨悚然。

    她知道叶轻晚是出于信任,才对她露出如此阴暗的一面,也知道叶轻晚变成这样,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她还有知乐。

    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便转了个话头,道:“那林黛......戴姨娘呢?”

    叶轻晚顿了顿,说道:“那就要看宁秀雅怎么处置她了。”

    知意略有一怔,估摸着是没料到莺姝会轻易的放过惩治戴姨娘的大好机会,随后几乎是脱口而出:“落到她手里,不死也废了。”

    叶轻晚听了忍俊不禁,打趣道:“你何时这般了解宁秀雅了?”

    知意不屑的哼出一声,和叶轻晚一样,开始忧虑之后的事:“那接下来我们又该怎么做呢?”

    “接下来?”叶轻晚嗤笑道,“接下来当然是看我那好姐姐的表演了。”

    知意奇道:“叶凝雪?”

    “行了,”叶轻晚扬指弹了弹她的额心,“少知道点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对你没坏处,乖乖去外边等翠瑶的消息吧。”

    说完她便支着脸颊,瞧向阴沉沉的天际,望着南飞的大雁,兀自走神。

    现在要探究,处理,解决的事太多太多,一一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譬如灵文阁背后的秘密,石室里沈洵谋反的证据,白嫣然温良性情的突变,协助姜朔搜寻的那两个男子,自己莫名嗜睡忘事的原因......

    实在太多太多了。

    --

    夜幕笼下,明月昏沉,如霜似雪的清辉穿过窗棂,星星点点的洒在少女娇美恬静的面庞上,清泠如画。

    叶轻晚趴在木桌上,双目轻阖,秀眉微蹙,额间渗出层层细细汗珠。

    她倏地抬起头,眼神惶然,睫毛湿润,瞪着大眼睛迷茫地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寝屋,心中陡然生出一种凄凉的落寞感。

    她又做了一个梦,梦里所有人都死了,父母兄长,知意知乐,沈珩沈洵,就连姜朔也死了,仿佛整个世上只剩她一人,被关在这间屋子里。

    她不知道为何会梦到这个。

    难不成这个梦在暗示她未来的结局吗。

    叶轻晚晃了晃脑袋,甩去这个荒唐的念头。

    趁知意没回来,叶轻晚去沐浴了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穿戴得差不多后知意恰巧也带着翠瑶传来的消息回来了。

    “如何,有结果了吗?”叶轻晚问道。

    知意小鸡啄米般的点头。

    叶轻晚突然玩心大起。

    正在知意准备开口说戴姨娘最后落得个什么下场时,叶轻晚轻声道:“先别说,让我来猜猜,戴姨娘去了哪儿。”

    知意不明所以,还是点了下头。

    叶轻晚道:“是被送到青楼去了?”

    知意摇了摇头。“她可没那么好心。”

    叶轻晚不禁失笑,原来在她心里,连女子被宁秀雅送到青楼都已称得上是“好心”了。

    稍加思索后叶轻晚又道:“那就是被送到最下等里的窑子里去了?”

    知意怔了怔,微微睁大了眼,“姑娘你怎么知道的?是不是偷偷跟着去了?!”

    叶轻晚被她突如其来的质问逗得笑弯了眼。她说:“宁秀雅报复人有个习惯,”

    “以牙还牙。”

    朱唇微勾,多少带着点讥嘲的意思。

    叶轻晚再道:“不过只是单纯的就将戴姨娘送到窑子里,未免太便宜她了些,倒不像是宁秀雅的作风了。”

    依她来看,戴姨娘这种人就该下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受尽苦痛与折磨都不足为过。

    宁秀雅竟然只是把人给送窑子里,受一些不轻不重的皮肉之苦,没抽她的筋拆她的骨,喝她的血吃她的肉,属实不应该。

    “不是。”知意说:“宁秀雅这次把她的手筋挑了,又划烂了她那张引以为傲的脸,还将她毒哑了,才扔进去的。”

    许是跟叶轻晚呆久了的缘故,说到这里时,知意竟还笑得出来。她喟叹道:“怕是亲娘来了都未必能认出来,好端端一个人这就算是废了。

    带坏她的罪魁祸首煞有其事的点头道:“嗯,这下像了。”

    刚说完这句话,窗外忽然出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叶轻晚斜眼看去,不偏不倚正好对上了那张脸。

    没被吓到反而极为冷静,还没等许故说他回来了,叶轻晚就先开口了:“你回来得正好。”

    “......”许故突然后悔这时候回来了。

    他就该在翊王府多呆两天等风头过了再回来。

    “姑娘您说,属下听着。”许故彻底放弃挣扎了。

    叶轻晚脑海中忽然浮现出白日那对身材窈窕的主仆,笑了笑说:“带我去惜春楼,没问题吧。”

    许故还没说话,知意就好奇的插嘴道:“姑娘不是说,现在不宜外出吗?”

    嘴上那么说,身体却很诚实,知意说着就已经动身去找上回叶轻晚专门为她裁制的男子服饰了。

    叶轻晚笑着打断了她的动作:“所以你留在屋里,让她们以为我在,不就好了。”

    “......好吧。”知意似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垂着脑袋走了回来。

    叶轻晚无奈地叹了口气:“行了,下回我再带你出去玩儿,补偿你。”

    “当真?!”知意喜上眉梢,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

    叶轻晚挑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知意甜甜笑道:“那好!知意在家乖乖等姑娘回来!”

    叶轻晚宠溺的揉了一把知意的脑袋,转身就看见许故磨着嘴皮,小声的嘀咕抱怨着些什么。

    “走了。”

    ......

    这一次叶轻晚顺通无阻的进了惜春楼,在龟公的带领下,来到了特定的雅间前。

    叶轻晚停顿了一下,没有即刻推门而入,她转眼望向身边的许故,又幽幽的望向他身后带着面具的男子,不悦道:“没他跟着你身上是有蚂蚁在爬?”

    早料到会挨一顿劈头盖脸的斥责,许故只撇撇嘴,耸了耸肩说:“他执意要跟来我也没法子啊。”

    叶轻晚白他,懒得再理会他们二人,扭头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只见数壶美酒搁置于红桌上,除去房间主人坐的那一把,恰好摆了三把梨花木椅。莺姝听见开门的声音,眼也不抬的往小酒杯里倒酒,直到倒满了四杯酒她才停手,掀起眼皮看向门口的三人。

    叶轻晚走进去,目光停在桌面的美酒上,听不出语气的说,“怎么,算到我今夜一定会来?”她径自在莺姝身边的那把椅子上落座,冷笑道:“演技不错。”

    许故脸皮厚如城墙,人家做做样子摆的椅子,他竟也极其自然的坐了下来,唯独无名,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

    莺姝像只撒娇的猫儿一般粘了上来,哪还有今天在正厅那冷酷的样子。她娇滴滴的说:“就知道去将军府的事逃不过你眼睛,所以便算准了你一定会来找奴家。”

    叶轻晚掀眸飞给她一记冰冷的眼刀。

    她拿过莺姝斟好的酒轻抿了一口,合上眸子语重心长地:“今天这一出....”

    莺姝笑着摇头:“不关我的事,是姒姐姐的决定。”

    惹得叶轻晚睁开眸子多看了她两眼。

    她今夜似是精心打扮了一番,穿了条薄红素锦襦裙,外披赤色牡丹云纱,襦领略低,露出性感的美人骨与大片雪白胸脯,艳红更衬她肌肤赛雪,媚从中来。

    这女人甩锅倒是挺快。

    “那她人呢?”

    ------题外话------

    二合一了,不分章了_(:з”∠)_

第295章

    莺姝指向隔壁房:“一回来就把自己关起来了,叫吃晚饭也不见人。”

    视线跟随她转向那堵隔开房间的墙,叶轻晚冷笑一声:“怕不是把自己关起来,是去接人了吧。”

    莺姝有些惊讶:“你又怎么这般肯定她是去接人了?”

    挑眉回眸,叶轻晚纤指把玩着小巧的酒杯,嘴角随意一勾,颇为玩味:“肯定吗?不过是猜的罢了。”

    莺姝有一瞬失神,她笑了笑:“还是别接回来得好,着实碍眼。”

    叶轻晚淡声道:“放心吧,接不回来。”

    莺姝脸色稍变,有些许狐疑。

    她怎么凡事都那么笃定?

    “我再清楚不过宁秀雅是个什么人。”叶轻晚道:“被她记恨上的人,是决计不可能这样不痛不痒的混过去,不论当下还是往后。”

    酒杯被随手掷在桌上,她从鼻腔里重重的冷哼出声,似是轻蔑又似嘲讽。

    “毕竟,最毒妇人心。”

    她的话听得莺姝掩唇娇笑起来。

    “只可惜,她这颗妇人心都给你这小姑娘摸透了。”莺姝笑道,“这种人若是跟你作对,大概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吧。”

    二人对视,眼中皆匿着某种微妙的东西,半晌,莺姝忽而粲然一笑,意味不明的说:“当真是好可怕呀。”

    不知是在说有着最毒妇人心的宁秀雅可怕,还是洞穿了妇人心的叶轻晚可怕。

    她拿过叶轻晚空了的酒杯继而为她斟酒,边说着:“不过殷公子呀....”

    叶轻晚蹙眉道:“停,你还是叫我叶音吧。”

    她听着怪别扭的,本来就是临时瞎编的一个称呼,现下见她已然换回女装,若还是被那么叫的话,莺姝不觉得奇怪她都觉得奇怪。

    莺姝不甚在意地笑了,随手将一缕黑发捋到白净的耳后,一颦一笑风情万种。她笑说:“好的殷公子。”

    “......”

    算了。

    她凝视着叶轻晚,美目微弯,似乎是想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随后便听她问道:“所以公子,宁秀雅到底对你做了什么呀?”

    闻言叶轻晚倒成了饶有兴致的那一个,她抬着下巴,轻笑出声:“怎么,你想知道?”

    莺姝轻轻颔首,以为叶轻晚是要跟她说,就将脸凑近了几分。

    许故看着她们两个亲近得都快贴在一起了,鸡皮疙瘩直往外冒。

    这场景要是被主子看到了,主子能活剥下来莺姝一层皮。

    许故心想着,下意识地偷瞥了眼身后,惶恐被察觉又连忙收回视线。

    “不告诉你。”叶轻晚说话时带着清酒的浅香,醉人心弦,轻飘飘的四个字砸得莺姝面皮微微发烫。

    “你!”

    叶轻晚往她身上扫一眼:“这不是学你么?不行?”

    莺姝干巴巴笑了两声,也没想到叶轻晚竟也会如此呛她。

    叶轻晚瞧着杯中清澈的玉液,拿起一饮而尽,被酒浸得湿润的眼似笑非笑:“你可知晓仪式感这个东西?”

    莺姝嘴角抽搐两三下,莫名觉得这话耳熟,似乎她之前对叶轻晚说过同样的话。

    她想起来了,以前叶轻晚向她打听燕姒的时候,她可不就是那么吊着叶轻晚的嘛,

    这小姑娘倒还挺记仇。

    叶轻晚看着兀自走神的人,眸光深沉说:“真想知道的话......那将我喝开心,我就告诉你,如何?”

    莺姝隐有一愣,猛地一下反应过来这句话也是她说过的。

    叶音此人当真好无赖!

    许故默默翻了个白眼。

    莺姝原就是个酒桶,自不会怕叶轻晚赤裸裸的挑衅,她再度为叶轻晚斟好了酒,起身去唤人又拿了好几壶酒过来,似是担心原先备好的酒水不够她们两个人喝。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冲着叶轻晚抛了个媚眼,“那来吧,殷公子。”

    叶轻晚咬了咬下唇,莺姝这是吃准了她最后一次来陪她喝酒,打算动真格拼命,抱以谁也别想好过,更别想清醒着回去的态度。

    “好啊。”叶轻晚自诩千杯不醉,自然也不会怕她。

    ......

    半个时辰后,莺姝眼神迷离,神智溃散的趴在桌上,直摆手:“不行了不行了,咱们缓缓,说会子话行吗?再这样干巴巴的喝下去,可要把奴家给喝死了。”

    然而与她喝了同样多酒的叶轻晚面不改色岿然不动,甚至还犹意未尽的舔了舔嘴皮上的酒珠。

    她轻声说:“可以。”

    在某些方面她还是很有人情味,毕竟她没看女人醉倒在自己面前的癖好,更不知道如果把莺姝彻底灌醉了,这没脸没皮的女人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她可招架不住。

    只是刚答应没多久,叶轻晚就后悔了。

    莺姝竟是个不折不扣的话唠!

    一说话就根本停不下来,且吐字清晰,全然不像是喝多了的模样。

    莺姝托着脸颊笑吟吟地看着叶轻晚,眼里盛着水润的亮光:“都说风尘女子是有故事的。”

    “意思是,你也有?”叶轻晚竭力隐忍才憋住没翻白眼。

    “那是自然。”莺姝说。

    叶轻晚以食指粗鲁的抵住莺姝的轻启的唇瓣,冷声道:“你想说我未必想听。”

    莺姝当即就扮出一副委屈状,叶轻晚瞧了顿时两眼一黑,头皮发麻。

    她这模样着实太像白嫣然了,而软硬不吃的叶轻晚偏偏对白嫣然那样的楚楚可怜没有任何抵抗力。

    叶轻晚收回指,以手覆额无奈道:“行了,别耷拉着个脑袋嘟着嘴了,说罢,我听着。”

    “嘻嘻,奴家装的。”谁曾想莺姝转瞬间就换了张笑脸。

    纵使清楚她是装模作样,叶轻晚还是颇为不爽,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来。

    偏莺姝当作没看见一般,自说自话:“我可没有像燕姒那样凄惨的故事,我很平淡的,”

    叶轻晚忍着气接她的话:“平淡点也挺好。”

    不过却是发自内心。

    如果可以,她也想平淡些,不用勾心斗角,走一步看十步,只管在落晴院中与知意知乐相伴度日,乖乖等父母兄长回来,把身子养好,同他们一道去北疆,以后嫁给该嫁的人。

    没有无尽杀戮,没有鲜血淋漓,没有爱恨情仇,也没有......沈珩。

第296章

    气氛忽然尴尬得让许故有点不自在,他出声说:“那你又为何会在青楼呢?”

    听闻许故开口,莺姝欣喜地掀起长睫,如水明眸瞬时晶亮得宛若繁星。她笑着说:“我一个人活不下去,只能来这里混口饭吃咯。”

    许故下意识地道:“那你爹娘呢?”

    他是一根筋,压根儿没想过这种问题有多失礼,不管人家听到以后会不会难过,会不会勾起伤心的往事,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来。

    正常人稍微想想知道其中原委,倘若父母真的管事,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到这种烟花之地来吗?

    叶轻晚终究没忍住无语得翻了个白眼。

    于此莺姝倒是浑不在意,喝了口酒,低笑摇头:“我没有爹娘。”

    “抱歉,不该提及此事。”许故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但说都说出来了,除了道歉也没别的选择。

    莺姝双手交叠,散漫的趴在桌子上,睁着漂亮的眼眸,狡黠的冲许故忽闪着两扇睫毛。她勾唇笑道:“我不接受你的道歉。”

    “?”许故蒙了。

    除了沈珩和义父,他还没跟谁低头道过歉呢,怎么这女人如此不知好歹。

    只见莺姝缓缓直起身子,将一开始盛满酒的酒杯推向了许故,嘴角的笑意愈灿:“除非你喝一杯。”

    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的叶轻晚倏地眯起眼睛。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莺姝哪里是喜欢她,哪里是盼着她来啊。

    也无怪今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

    许故别开眸子,面色涨红,颇为窘迫:“我不会喝。”

    他没撒谎,他的确不会喝酒。

    依稀记得往年除夕,许言那臭小子为了看他出洋相,把他的水换成烈酒,他喝了一口之后两眼一闭,直接醉的不省人事。

    莺姝自是不可能轻易的放过他,扭了扭身子,朝他的方向凑近了些,腻着声儿撒娇:“好哥哥,就一杯啦,喝了又不会少根骨头掉层皮。”

    “......”许故最受不住女人的软磨硬泡,他盯着酒杯犹豫了片刻,又抬头看了眼叶轻晚,见叶轻晚也没有阻拦的意思,便硬着头皮端起了精致的小酒杯。

    “好吧。”

    看着晶莹清冽的玉液,许故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两下,仿佛杯里盛的不是佳酿,而是什么难以入口的污秽之物。

    他说:“说好了,就一杯。”

    莺姝弯着眼睛乖巧的嗯了一声。

    ......

    寒夜苍凉,云掩星月,繁华的上京城陷入无边黑暗,隐有几声古怪鸟鸣鸦叫,阴森寂寥。

    此时此刻宸王府内灯火通明,恍若白日,其间一方雅阁中,沈洵席地而坐,一手捏着琉璃酒杯,一手轻叩桌案,眸色深深,晦暗难明。

    房门忽而被敲响,有节奏的一下,两下,拢共两短三长。

    沈洵面色微变,抬起修长的两根手指,示意候在身边的下属退下。

    等到阁中只剩沈洵一人,他才堪堪开口,不急不慢地吐出个字:“进。”

    半晌门外都不见有开门的动静,沈洵漫不经心地侧过眸子,便见一道颀长的身形自身后的阴影处渐渐浮现。

    收回目光,沈洵微微笑道:“晧兄为何有门不走,非要......”

    “本宫就乐意走不寻常的路。”

    一人从黑暗里缓慢行出,首先暴露于亮光之下的是他华丽赤红的艳色衣角,其间用金线勾勒出的异样莲花在明亮的烛火下,熠熠闪光,耀眼夺目。

    再往前几步,接着呈现出来的是一头乌黑微卷的长发,和一张戴着半块面具的脸庞。

    面具下的那双眸子亦是冰冷的,却不同于沈珩与无名。

    此人眼睛深邃幽暗,黑里泛红,眼瞳深处藏着遮掩不住的邪佞暴戾,配上英挺的鼻梁和厚薄适中的红唇,有种说不出的狂野不拘,邪魅性感。

    男子薄唇轻启,森齿碰撞,甜腻腻的敲出一句:“好久不见,沈兄。”

    他踱步走到沈洵对面,就着脚下的绒毛毯子学沈洵席地而坐,不客气的拿过对方手边置放好的酒杯,从容不迫的为自己斟酒。

    衣袂掠过,红莲盛放,隐有淡淡异香浮动,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名门贵族才有的矜贵优雅。

    沈洵面无表情,抬眼看他,语气漠然:“不知晧兄深夜拜访,所为何事?”

    “闲来无事,想来找沈兄小酌几杯罢了。”对上冰凉的目光,男子依然是一副笑脸。

    沈洵不语,眼底尽是复杂之色。

    沉吟几许,男子笑意微敛,低声询问:“证据收集得如何了?”

    “快了。”

    男子喟叹道:“本宫委实是想不明白。”

    他以手支颐,故作困惑之状,后又轻笑出声,一双黑红眼眸直勾勾盯着沈洵,不屑道:“东宫之位于你来说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为何沈兄还是选择与本宫合作?”

    沈洵斜了他一眼,语气不轻不重地道了句:“留条后路总是没错的。”

    男子嗤笑一声:“太不自信了些。”

    “必是不及晧兄自信。”沈洵垂目微笑,话里话外皆是浓重的嘲讽意味。

    男子不置可否,继而冷笑着扯开了话题:“不知沈兄有没有用本宫给你的那个东西?”

    沈洵不答,一对狭长凤眸微微眯起,握着酒杯兴致缺缺的把玩,小巧的物件衬得指骨修长。

    男子将酒饮尽,嘴角勾着,眼底却沉,不善道:“没用就还来,那玩意儿可宝贵得很呢。”

    不知不觉间,他说话没有了先前的客气,却并不影响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散发出的矜傲。

    沈洵仍然温文尔雅地笑:“赠出之物何来伸手要还之说?”

    看样子是根本不打算将他口中的那东西还回去。

    男子懒洋洋地晃着脑袋,将喝空的酒杯顺势往桌案上一砸,颇不耐烦地:“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装文人了,给谁看啊,你不嫌累本宫还嫌累呢。”

    沈洵一张如沐春风的笑脸顿时沉了下来,眼神阴鸷,话语冰冷:“如你所愿。”

    见他脸色突变,男子像是被取悦到了,咧嘴笑了:“啧,这才对嘛。”

    二人又喝了一会儿酒,男子突然抬首看向沈洵,开口道:“本宫来呢,是有个请求。”

    “说。”沈洵未抬眼瞧他。

    “想跟你求个人。”

第297章

    “谁?”沈洵道。

    男子顿了顿,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出七夕佳节那日在高台上畅饮的白衣少女。

    撇去昔日草包行径。

    一言一行,桀骜狂妄。

    有点对他味儿。

    “叶音,叶轻晚。”

    舌尖舔过殷红的唇瓣,浸满恶意的四个字不急不慢地从唇齿中蹦出,男子眼中闪烁着狼虎般森然的幽光。

    “你不是才娶了一位太子妃?”沈洵目光微滞,迟疑的问,顺便岔开了话头。

    仿佛触到了晦气,男子嘴角朝下弯了些。

    下一秒男子又低眸笑了,笑容甜蜜,却带着股血腥味儿。

    他假惺惺的叹息一声:“娇娇弱弱,玩了没两天就死了,甚是无趣。”

    沈洵看了他一眼。

    疯子。

    男子猛地抬眼,倏尔双手撑桌,俯身逼向沈洵,在沈洵的脸前堪堪停下,迫使他同自己相视。

    “别打岔,本宫问你行不行?”

    对着男子迸射出精光的幽森眼眸,沈洵镇定自若,淡淡道:“换一个。”

    男子眯眼瞧他:“嗯?你真看上那丫头片子了?”

    “她还有用。”沈洵淡然解释道。

    闻言男子转了转眼珠子,将信将疑。他抽身坐回,散漫的拾起琉璃盏,倒了口酒喝。

    他咧开嘴角,又露出那一口白森森的寒齿,听不出喜怒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会那些个摄心邪术,竟让你和那贱种一样上心。”

    男子笑眯眯的说着:“不过你们越是上心,本宫就越想把她弄到手,尝尝是怎样的滋味......”他抚摸着精致小巧的酒杯,甜腻腻地微笑道:“是不是跟这酒一样,烈极,辣极。”

    沈洵未把他狎昵的话放在心上,冷漠道:“当下还不行,待事成后随你。”

    可沈洵越冷静,男子就越怀疑,他道:“本宫送你的东西,你不会已经......”

    沈洵忽然换回了平日那副虚伪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不似以往谦和儒雅:“说了还没用,是听不懂人话?”

    男子嘻嘻笑道:“行,卖你个面子。”

    “但本宫这人嘛,你也知道,”他冷笑道,“最好是把人藏好了,别让本宫有机会逮到,否则......本宫定会提前教她知道,生不如死这四个字怎么写。”

    说不到一处,沈洵有些烦腻了,语气隐隐含怒:“这不是你们明诏,别乱发癫。”

    男子却有兴致得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本宫偏不。”

    “等把那丫头片子弄到手,本宫先一把火将那碍眼的将军府烧了,作为见面礼送给她,”

    他无不甜腻的说着恶毒又腌臜的话,面上仍是一派光风霁月:“光是想想那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里,露出惊骇无助的神色,本宫就有些硬了......”

    沈洵实在是再听不下去男子污秽不堪的句子,蓦地打断了他:“你还真是不怕死。”

    “怕死?你说叶城?”男子嘁了一声,扭解了沈洵的意思:“让那蠢货再多活十年都未必能查到本宫身上来。”

    沈洵道:“狂妄。”

    男子道:“更狂的你没见识过呢。”

    “若日后本宫登基,你还未称帝,或是被别人捷足先登,本宫便出兵灭了楚沂。”

    他看着沈珩,眼神意味深长:“所以别叫本宫失望啊,沈兄。”

    沈洵眸色沉了沉,倏地笑了,他道:“有没有人说过,晧兄你像极了一条疯狗?”

    言罢,他举起酒杯,似是想同男子碰杯。

    男子盯他几许,目光从漆黑的眉,到狭长的眼,又到高挺的鼻,再到淡色的唇,最后停落在雪白的皮肤上。

    嘴角勾起一抹漂亮的弧度。

    “那有没有人说过,沈兄像极了制作玉肌丸的上好药引?”

    话毕,酒杯相撞,发出一声清脆。

    ......

    杯中酒尽。

    “那么那个小妹妹呢?”

    莺姝放下酒杯,单手托腮有些近乎痴迷的看着许故,一双眸子晶亮,仿佛蕴着万千星辰。

    许故两眼醉蒙蒙,坚毅的面上亦沾染上了罕见的朦胧之意。他说:“不知道,我后来回去过,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

    说罢许故长叹了口气。

    他越喝越上头,面具也掉在了地上,整个人的状态已经完全不是刚开始说好的只喝一杯,甚至都不用莺姝给他斟酒,酒杯空了自己拿过酒壶就开始倒酒。

    “听说她被她娘卖了,”许故道。

    莺姝颇为惋惜的摇头:“真可惜。”

    她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现在也还是会经常想起她吗?”

    许故没有答话,他的眼神光暗了下去,似乎深深陷入了某段回忆。

    看着她们二人叶轻晚无言至极,无聊之余,她侧过头去,不经意间恰巧瞥见了一直盯着自己的无名。

    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叶轻晚动了动嘴皮,轻佻道:“喝点?”

    反应过来说了什么,叶轻晚脸一黑,蓦地闭嘴了。

    幸亏无名不似许故那般经不起挑逗,他静静的站在角落,双手抱剑,身形笔直,岿然不动,宛如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叶轻晚皱起了眉。

    他这冷淡的样子跟沈珩不能说毫无关系,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看着不顺眼极了。

    “要么过来喝,要么滚出去。”叶轻晚道。

    醉意上头,她年幼时的那点小性子在此刻展露无遗。

    喝酒需得摘下面具,说实话叶轻晚其实还挺好奇,跟沈珩如此相像之人,面具后的那张脸是不是也跟他有七八分相似呢?

    一个阴暗的念头在醉酒后陡然滋生。

    既然沈珩将她当作替身,那她是不是也可以找个跟沈珩相似的人,把他当作沈珩看待?

    而且这个人还是沈珩的下属。

    ......好刺激。

    虽是喝多了酒不错,但叶轻晚很清楚自己这种报复性的想法有点幼稚。

    却不妨碍她想满足自己的心。

    只是可惜了,无名傲骨嶙嶙,是宁可滚出去都不会过来跟他们一起喝酒的。

    也不知是不想跟陌生女人接触还是怕变成许故那个样子,又或者是不想摘下面具,在他们面前展现真容。

    因此他转过身就出了门去,将门不轻不重的砸上,候在了门口。

    叶轻晚嘴角一抽,不甘心的冷哼一声。

    这家伙果然跟那人一般无二,都是个不讨喜的性子。

    出去也好,省得在这里碍眼。

第298章

    叶轻晚再回眸去看许故的时候,许故已经醉倒在了桌子上,莺姝在他边上用指腹描摹着他俊朗的眉眼。

    她没好气儿的道:“把他灌醉了一会我还怎么带回去?”

    小心思没能得逞的叶轻晚有些气不过,转而将气撒在了莺姝这里。

    莺姝冲她粲然一笑:“我哪儿知道呀。”

    她又将目光落在了许故身上,互相沉默片刻后,她突然唤了声:“殷公子,”

    叶轻晚:“嗯?”

    莺姝笑得邪魅,叶轻晚蹙起了眉,有种不妙的预感。

    莺姝指了指许故说:“要不你把这个护卫卖给我吧?”

    叶轻晚当然不可能答应她过分的请求,更何况许故本来就不是她的人。她反问道:“你就那么喜欢他?”

    莺姝笑着点头。

    叶轻晚嗤笑道:“你觉得你的话于我来说还有可信度吗?”

    莺姝听她这话咯咯笑了起来,敢情那么点小事叶轻晚都还记着呢。随后她并齐四指抵在太阳穴,做了个发誓的动作,认真的说:“骗你我不得好死。”

    叶轻晚觉得好笑:“我不明白你看上这木头哪点了。”

    刚说完她便想起了知意似乎也对这木头有好感。

    是以不等莺姝说出看上许故哪儿了,叶轻晚就说:“不管你看上他哪点,我都不可能将他给你。”

    “他是人,不是用来买卖的东西。”叶轻晚道,“如若他自愿跟你,莫说多少钱,将他送你都成。”

    莺姝没算到叶轻晚会那么说。默了半刻,她挥挥手背:“算啦算啦。”

    “我才不夺人所爱呢。”

    “哦?”叶轻晚看向她。

    莺姝掀起睫帘瞥了叶轻晚一眼,笑道:“前几次跟你们一起来的那个女扮男装的小公子也喜欢他吧?”

    叶轻晚顿了顿,似笑非笑:“那你看人还真准。”

    莺姝骄傲道:“那是。”她似乎突然想到什么,看着叶轻晚的眼神变得有些暧昧。

    叶轻晚被她用那种眼神盯得不舒服。

    莺姝指了指站在门外的无名:“还有他。”

    叶轻晚深感迷惑。

    他怎么了?

    也喜欢许故???

    叶轻晚愣了愣,这个认知有点颠覆她的三观。

    她抬起酒杯,啜了两口酒以平复惊涛骇浪般的复杂心情。

    接着却听见莺姝说:“他喜欢你,对不对?”

    叶轻晚闻言刚入口的酒差点没喷出来,清酒在喉间不上不下,把她呛到了。

    她猛地咳嗽起来,一张小脸咳得通红,两眼呛出点眼泪。

    莺姝却在旁边笑开了花。

    叶轻晚怒不可遏的道:“别胡说!”

    莺姝笑了,想到自己每每看向那面具男时,那个男人看叶轻晚的眼神只能用直白二字来形容,傻子才看不出来,他怀着什么样的心思。

    不偏不倚,叶轻晚就是这个傻子。

    看得清旁人之间的情情爱爱,却从来看不清自己身边人对她浓烈的感情。

    “好好好,不说不说。”莺姝也懒得再去自找没趣,回归一开始的主题:“那奴家有没有把殷公子喝得开心?”

    叶轻晚黑着张脸,眼角尚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字一顿:“你说呢?”

    她的嗓音经过剧烈的咳嗽哑了些许,少了以往的冷淡,说起话来甜糯糯的,加上湿润的睫羽和微红的眼眶,看起来不像是责怪,倒有些像被欺负狠了的小媳妇娇嗔埋怨。

    莺姝眼睛直了直,被此状戳中了心窝子,她顿了顿,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看来没有。”

    “那继续?”她道。

    叶轻晚扫了一眼余下的七八壶酒。

    “随便。”

    反正现下戴姨娘的事已成了定局,暂时没什么可操心的了,陪莺姝喝点酒放松放松心境也未尝不可。

    但叶轻晚只是想安安静静的喝个酒,并不想再动嘴皮说话了。

    如此,两个人闷着脑袋喝了一小会儿酒后,莺姝这个话痨就浑身不自在了。

    她喝完刚倒好的酒,主动打破沉静:“今个儿我去将军府转了一圈,那个叫宁秀雅的,是你母亲吗?”

    被打扰到清净的叶轻晚有些不爽,冲她扬扬眉心,开始说话呛人:“这么蠢的话不像你能问出来的。”

    莺姝摸摸鼻骨,笑得傻里傻气:“奴家这不是喝高了嘛。殷公子理解理解。”

    叶轻晚没再应声。

    这女人实在聒噪吵得人心烦。

    莺姝自言自语道:“那便不是了,那你爹娘就是叶城和那个救了他的白衣女子咯?”

    叶轻晚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她不知道莺姝是真喝多了胡言乱语,还是单纯的来找茬。

    莺姝抿着唇,忽然幽幽地冒出一句:“那她们点儿也不好。”

    叶轻晚眉心一拧,没生气却是顿感迷惑:“何出此言。”

    莺姝抱着手臂,嘴撅起来,气冲冲地:“因为她们把你一个人丢在狼窝啊。”

    叶轻晚不在乎,她却奇怪,莫名的置上气了。

    或许也是看不惯二房一家身为长辈却想法设法的去算计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吧。

    叶轻晚无谓的笑了。

    连外人都看得出来二房的狼子野心,怎么当初她就看不出来?

    真是愚蠢。

    “这未尝不是件好事。”她敛了笑,面无表情,漫不经心的语气听不出真假。

    莺姝睁大了眼,不可置信:“你疯了吧?”

    叶轻晚解释道:“如果我不留在将军府,又怎能看清二房一家真正面目?加上爹娘不在,宁秀雅在府上可谓是一手遮天,不处理了他们将军府迟早会被他们一家子折腾得乌烟瘴气。”

    说着这些,叶轻晚目光一凛,眼中浮出恨意。

    说到底她还是没有告诉莺姝,宁秀雅到底对她做了什么才会让她那么去恨他们。

    “叶音。”莺姝突然叫道。

    叶轻晚挑了挑柳眉,嗤道:“怎么?不叫公子了?”

    莺姝倏地就没了先前那种玩味的态度,面色难得有些凝重,眼底情绪不明。

    “嗯,交个朋友吧。”她说。

    叶轻晚被她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说得很懵,心还是忍不住动了下。

    莺姝却倏尔展颜笑了,她道:“也不知道我够不够格,你看不看得起。”

    叶轻晚倒没想那么多,只是从小到大,除了白嫣然,几乎没有人主动来跟她这个劣迹斑斑的人来说,我们交个朋友。因此她有些恍惚。

    恍惚过后她应了声行。

第299章

    对着莺姝笑意盈盈的脸,她猛地记起一件尚未解决,让她头疼不已的事,“对了,问你个事儿。”

    莺姝不悦的眯起眼睛:“我们才刚成了朋友你就忍不住找你朋友帮忙了?你这朋友还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呢......”

    “那算了。”叶轻晚瞥她一眼。

    “好了开玩笑,你问吧。”莺姝也只是想逗逗她。

    叶轻晚思忖须臾,道:“你在这儿可有见到过哪个男人的后背有类似莲花状的红色印记吗?”

    莺姝微微一怔,旋即浅笑道:“奴家是清倌。”

    她全然摸清了叶轻晚下一句想要问什么,便抢先说道:“去拈花宴也是因为奴家有法子全身而退,所以才想去见见世面罢了。”

    “你竟是清倌?”叶轻晚上下打量着莺姝,半信半疑。

    这话莺姝听着就不舒服了,她说:“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叶轻晚问:“那你会什么?”

    莺姝傲然道:“什么都会。”

    叶轻晚突然起了兴致,支着下巴笑道:“那你给我唱个曲吧?”

    莺姝想了想:“可以,不过唱什么我来决定。”

    对于免费的东西叶轻晚也没什么要求。

    言罢莺姝便起身出去拿她吃饭的家伙事了。

    叶轻晚看她摇摇晃晃的身形,不由有些忧心。

    她这样子真还能唱曲吗...叶轻晚甚至怀疑她去了还能不能安全回来。

    片刻后莺姝抱着琵琶回来了。

    她端正坐在一边,冲叶轻晚轻轻笑道:“今夜我喝的酒有点多了,如果哪里唱错了,你可不许笑我。”

    叶轻晚微微颔首。

    莺姝垂眸凝望手中琵琶,青葱玉指拨动丝弦,尚未成曲的弦音便已生情,朱唇启合,婉转嗓音犹如黄莺。

    叶轻晚闭目静静聆听。

    “夜之漫漫何其声,劝妾常思故乡事,欲窥不尽愁,遥望天际遂黯黯,谁解吾凭阑心?”

    叶轻晚听曲不说多但也绝不少,最起码当下和往后大多有名的乐曲她都听得出来,但莺姝所唱的,她似乎从没听过。

    叶轻晚忍不住掀眸看她两眼。

    莺姝弹得极为入神,不似平日里那般浪荡轻浮,凄楚悲恸的音调似乎含着她的真情实感,仿佛在用它轻描淡写地诉说着心中无限的哀凉。

    故乡。

    叶轻晚若有所思。

    “至日得以遇君之,仿若深闺梦里人,无奈君心已不在,自此相思愁断肠。”

    “良辰欲与君尽醉,方举酒,强为之而不张之,不觉悔......”

    一曲终了,莺姝放下琵琶,一手拿过桌上的酒就灌入口中,面上的神色也已恢复往常的轻佻散漫。

    屋内一时有些安静,叶轻晚看着莺姝,忽然问道:“你其实也不是楚沂人吧?”

    莺姝笑了:“我从没说过我是楚沂人。”

    叶轻晚面色一僵,上京中除了楚沂人,那便只有明诏人了。

    想到明诏,叶轻晚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少年,少年又极其危险,因此她对明诏那个地儿提不起什么好感来,总觉得那里的人都如同那少年一般,跟危险两个字挂钩。

    不过话说回来,她与明诏人怎么就这般有缘。

    见她在走神,莺姝在她眼皮子底下笑眯眯的挥了挥手,将她拉出沉思。

    叶轻晚轻微地摆了下头,问道:“既然你是明诏人,为何不就在明诏找家楼,非要大老远跑到楚沂来?”

    莺姝掀唇笑道:“我喜欢楚沂,更喜欢楚沂的人,而且在明诏,养不出像你这样的人。”

    单纯,天真,还好骗。

    叶轻晚是真没明白她意有所指的话:“什么意思?明诏像我这样的人应当不少才对吧。”

    莺姝摇头道:“不是,你不了解明诏。”

    叶轻晚撇撇嘴,她又不是明诏人,不了解明诏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莺姝忽然道了句:“明诏人有病。”

    叶轻晚不自觉地蹙眉,满脑子疑惑和讶异,她迟疑的问:“是我所理解的那个有病吗?”

    她脑中忽地闪过姜朔咧嘴笑着跟她说喜欢她的画面。

    嗯,确实有病。

    “不是。”莺姝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知道她说的那个有病指的是骂人。她也不生气,耐心的与她继续解释:“明诏人生下来就带病,不过是心理上的病,和身体无关。”

    叶轻晚颇感诧异:“心病?”

    她通岐黄,却对心病只是略有耳闻,了解得并不多,况且心病分为许多种,常见的她也只知道相思和郁证。

    “对,在楚沂算是种罕见的心病,但在明诏就算得上是常见了。”莺姝道,“像我们通常会对某一现象或是某个人产生非常偏执的执念,思想和行事都较常人过为极端,有时甚至会做出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譬如沉郁,暴戾,阴鸷,好杀人取乐,因人而异,各不相同,但大多数情况下,我们与正常人无异。”

    “按明诏医师通俗易懂的话来说,我们是心理扭曲者,隐藏性变态,还有的医师责自嘲道,明诏人生来莫说心,连骨子里都是阴暗潮湿的。”

    她说得太过于轻描淡写,仿佛不是关乎整个国家最隐秘最黑暗,最见不得光的秘密,而是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叶轻晚听得瞳孔骤缩,手心捏出一把汗。她从没听说过这种心病,但令她大为震撼的是,明诏整个国的人竟都是变态。

    她细细斟酌着莺姝的话,不时用姜朔这个土生土长的明诏人去与常人做比较。

    如若莺姝说的是真的,那姜朔伪装得未免太好了些。

    除了喜欢犯贱,她说不上来姜朔有哪里不对。

    还是说,姜朔只有在她看不见的情况下犯病?

    她认真的回想着,却又粗心大意的忽略了每每姜朔看她时的眼神,迷雾幻境中那个癫狂的男孩,还有噩梦中因为失去了爱人而疯魔了的昭武帝。

    半晌,叶轻晚抬起眼睛,眸光复杂的看着莺姝。

    “那你也是......?”

    莺姝承认得很干脆:“不错。我是真心把你当作朋友,才告诉你这个秘密。”

    她笑吟吟地说:“所以叶音你要小心呀。”

    叶轻晚收回眼,垂下睫毛,心口猛地跳了下,总觉得莺姝话里有话。

    是小心她,还是小心明诏人?

第300章

    “不过你且放心,”

    莺姝突然出声,惊得叶轻晚手指微蜷,脊背冒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她道:“我没什么恶意,病也不是严重的那种,起码到现在我还没做过什么极端的事,也没有过什么深入骨髓的执念,更没生出过什么阴暗邪恶的想法。”

    叶轻晚省略掉她后面一大堆说辞,重点放在了前头那句,眉不禁拧紧,奇道:“此病还有轻重之说?莫非也是因人而异?”

    莺姝微怔,眸光闪动,微微笑道:“说对了一半。”

    “的确有轻重之说,且天差地别,”

    “这同血脉有所相关,听老一代人说,明诏人的先祖是受到了恶灵诅咒,遂患此病,诅咒至深导致诞下的孩子也会跟着得病,代代相传,不过血脉可以冲淡这种病症,毕竟受诅咒的只明诏人而已。”

    “比如,倘若父母两人都是明诏人,那他们的孩子就是重症,打娘胎里便会落病,另一种则是少数,也就是像我这样,父母或祖上只一方是明诏人,另方是楚沂或者他国人,那他们的孩子就是轻症,犯病只会在遇上极其执着的人事物,又或受到极大刺激以后,才有可能会发病。”

    这病着实是怪,叶轻晚嘴角嗫嚅着,终究是把想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

    她独自消化了这惊世骇俗的秘密之后,忽然问道:“那你可曾听闻姜朔此人?”

    “姜朔?”莺姝皱了皱眉,面露惑色,反复咀嚼这两个字,最后换上一副八卦嘴脸:“没听过,谁啊?男的女的?不会是你心上人吧?”

    叶轻晚没心思同她解释,闷闷的:“没谁。”

    她当即心下了然,想来姜朔并非他本名,否则作为明诏人的莺姝不可能不认识,甚至听都没听过。

    且她猜测,姜朔在明诏的声望地位应当极高,以至于到了楚沂需用假名来隐藏其身份。

    见叶轻晚半天不说话,莺姝奇怪:“怎么了?”

    叶轻晚面色沉凝,摇头不语。

    莺姝看穿她的心事:“是不是遇到我们明诏的人啦?”

    叶轻晚不做隐瞒,如实相告:“是有一个。”

    不知因何,莺姝眸子亮了亮,语气也跟着激奋:“哦?什么样?没准我见过,只是不晓得他姓甚名谁呢是不?”

    叶轻晚沉吟片刻,颅内闪过姜朔那张欠打的脸。嘴角一抽,翻了个白眼:“表面嬉皮笑脸,实则阴险狡诈。”

    莺姝没说话,只是唇边笑意更盛几分。

    叶轻晚转眸看她:“你认得?”

    “不认得。”

    叶轻晚狐疑:“不认得你笑什么?”

    莺姝很可疑。

    她解释道:“你所说那人的样子跟没说无甚区别,因为明诏人大多数都是这样的。”

    叶轻晚无言至极。

    他们明诏人骨子里阴不阴暗她不知道,只知道一个个都是顶顶的笑面虎。

    两人相视沉默几许,莺姝忽而低下头,想要去倒酒喝,却发现一滴酒也倒不出来,全被叶轻晚在听她弹琵琶和解释心病的时候给喝空了。

    她暗自腹诽,这人酒瘾比她还大。

    她叹了口气,惋惜道:“真可惜,酒都喝完了还是没能把你喝醉。”

    叶轻晚不语,在知晓明诏人的秘密之后她的脸色便一直很难看。

    其实她已然醉了,强撑着到了极限,昏沉的脑子不允许她再装轻松无谓。

    莺姝凑过来,像初见时那般往她怀里缩,撒着娇的喊她:“叶音,好叶音,”

    “你就告诉我嘛,就看在我把明诏的秘密告诉你的份上,你就告诉我你的秘密嘛。”

    她又亲又抱又撒娇,几乎快要把对付男人的那些花招尽数在了叶轻晚身上给用完了。

    叶轻晚却仍是不为所动,脸皮厚极,沉着张脸玩赖:“是你自己要同我说,我从没说我想知道你们明诏的那些事。”

    “况且那么大的秘密,若惹来杀身之祸该如何是好?”叶轻晚垂着眸,捏住了对方埋在自己胸脯处的下巴,冷笑道:“你这是在拖我下水,没怪你就已经算得上是我大度了。”

    莺姝挣脱手,从她怀里抽出身,嘴唇上下颤抖,险些被她的不要脸气得笑出声来。

    “还想知道吗?”叶轻晚一手衬着脸,嘴边浮出笑意,有心戏谑。

    莺姝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脑袋偏过去不再看叶轻晚:“你又要耍我,不理你了!”

    叶轻晚轻笑出声:“好了,告诉你便是。”

    碍于面子,莺姝偷偷斜过眸子,用余光瞟了眼叶轻晚,还没等她确认叶轻晚是否真要告知,便见她散漫起身,朝自己又来。

    莺姝忙地低下脑袋,哼哧哼哧的用鼻子出了两声气儿,佯装生气。

    叶轻晚在她身边停下,手撑着桌,倾下半边身,一张小脸伏在她耳侧,唇瓣动了几下。

    莺姝顿时拧紧了细眉,眼盯住叶轻晚明媚的脸,眸色深了几分,难掩的愕然。

    叶轻晚说完便直了身子,浑不在意的笑了笑,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面具,顺手砸在了许故脑袋上。

    “走了。”

    许故吃痛从梦中醒来,睁开迷迷瞪瞪的眼睛,看见那抹雪白的身影走向门口。

    他轻晃头,欲起身跟上,可刚动了动身就发现四肢无力,头脑发昏。

    许故好不容易才支起身子,又是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视线模糊,看什么都带着两三道重影,根本无法正常走路。

    不该贪这个杯。

    莺姝依然没缓过神,因此没去注意许故。

    叶轻晚开门就看见无名规矩的立在门口,她指了后头走不动路的许故,“架着他回去。”

    无名颔首,进去将许故架出来,走了。

    待到他们三人离开惜春楼后,莺姝所在的雅间传来几声机关启动的脆响。

    莺姝被这声响惊得立时回神,侧眼看去,屏风后出现一道高挑的人影,正不急不慢地从后面踱步行出,随着抬脚的动作,时有两声悦耳的清脆铃声。

    莺姝掀唇一笑,两步并做三步走过去,低首行礼,后又询问:“少主何时来的,怎不通知一声?”

    那道人影自屏风走出,红纱似血,肤若凝脂,五官精致深邃,容貌俊美异常,极其逼眼,乌发散落于肩,直至腰际,双手交叠环着两臂,步子散漫,如他人一般慵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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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嫡娇介绍:
世人皆骂的红颜祸水叶轻晚死在了一场大火之中。
许是苍天有眼,给了她一次重头来过的机会,凭借前世记忆,复仇之路如鱼得水。
大仇得报,她坐于窗边,望着一棵榕树,总觉得心里空荡荡少的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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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王沈珩,于她来说噩梦般的存在。
自重生再见他后,她便常常会被困于一些奇怪的梦境中。
后来她发现,那些梦似乎是自己所缺失的记忆与曾真实发生过桩桩奇事。
得以重生也非苍天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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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起来了,于雨夜中初见,于风雪中重逢
她跟他的缘分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她握住他逐渐失温的手,眼眶泛红,声音喑哑。
“沈珩,我甘愿沉沦。”重生之嫡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重生之嫡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重生之嫡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