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0)
叶轻晚狠狠地松了口气,正想问沈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阵阵尖叫在耳际炸开。
她循声望去,便见许故负手立于石桥之上,衣袂翩翩,何其惹眼,正是导致少女发出尖叫的罪魁祸首。
叶轻晚颇为讽刺的笑了笑,不论怎样沈洵的魅力都是一如既往的强烈,仅是个冒牌货都能引起姑娘们不小的骚动。
且先不管沈珩,叶轻晚纵目远望,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果不其然的,叶轻晚很快便在人堆里捕捉到了叶凝雨的身影。
鱼儿果然上钩了。
等等,不对。
怎么会只有叶凝雨?叶凝雪去哪了?
叶轻晚低眸思忖,忽然又是一声惊呼,打断了她的思绪。
再往那边看去时,只见许故的对立面蓦地出现了个一模一样着装打扮的男人。
叶轻晚心下一惊,暗道了声不好。
看来真让许故那乌鸦嘴给说中了,沈洵竟破天荒的出现在了这种场合。
沈洵尚未佩戴面具,孰真孰假,一眼便知。
沈洵微笑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丹凤眼弯起来,犹如狐狸般狡黠。他道:“敢问阁下是何人?假扮与本王,又是用意何为?”
他虽是笑道,语气亦温和,却是忽然暴起,对许故动了杀招。
许故脸色煞白,眼下情况愈发不妙,许故撒腿就打算跑,沈洵自然也不可能轻易放过这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当即就追了上去。
远处的二人见此状况都微愣了神,叶轻晚面上尽是惊愕之色,沈珩知晓许故不敌沈洵,定然应付不了他,便转身将叶轻晚带到无名那里。
他紧蹙着剑眉,深深望了眼叶轻晚,“在这别动,等我回来。”说完沈珩隐去眸中不舍,又看向无名,冷然叮嘱道:“把她看好,出事唯你是问。”
无名颔首。
经那么一出,本就拥挤万分街尾与石桥的交接处瞬时暴乱,数不清的人自四面八方不断涌来。
加之又有先前叶轻晚对他的抵触,这回即便是无名有三头六臂,都再无法将叶轻晚护好。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叶轻晚被人流冲走。
他赶紧跟了上去。
拥挤间,叶轻晚不小心又撞入一人的怀中,她蓦地抬眼,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身穿白袍,头戴斗笠之人,雪白纱幔垂下,叫人窥不透其真容,只能凭借外形,隐约看出是个男人。
“抱歉,不慎撞了姑娘。”那人开口,嗓音昆仑玉碎般悦耳动听。
叶轻晚忙地同他拉开距离,淡淡道:“无事。”
话音刚落,一个强壮的男人飞快从她身边掠过,结实的臂膀恰好撞上了她,竟将她撞得失重朝那戴斗笠的怪人倾去。
就在要倒地那一刻,叶轻晚下意识地猛拽住那人的袖袍,总算是在脸贴地前稳住了身形,男人似是料到了她会靠来拽自己来保持平衡,仍站得极稳。
她抬首正准备道歉时,却见斗笠白纱下,一张略有些眼熟的淡色嘴唇轻启,温润的语气轻佻玩味:“又见面了。”
叶轻晚怔然一愣,心中陡然生出一阵不安,想开口叫来无名,却忽闻一股浅淡的异香,随即天旋地转眼前一黑,顷刻间就没了意识。
另一边,追上许故的沈洵见四下终于无人,取下别于腰间的折扇,啪的一声将其打开,不知是按动了什么机关,折扇顶端边缘迸出一排锋利的尖刺。
沈洵冷笑一声:“是你。”
许故咬牙,出门前未曾想过会遇上敌手,便只带了那把用于伪装的破扇子,见沈洵朝他攻来,也只能先硬着头皮上。
手下败将终是手下败将,更无需说没把像样的武器,不出十个回合,许故浑身多处便负了伤。
沈洵扇子上的尖刺淬了剧毒,许故半跪着,创口的毒素宛若利刃,凌迟着他每一根神经,视线渐渐变得模糊,他再无还手之力。
沈洵不徐不疾踱步而来,正想就此了结许故性命时,一柄泛着银光的长剑倏地挡下了他的折扇,冷冽的剑气伴随着杀气若有似无地弥漫开来。
沈洵斜过眼睛,森冷地瞥了眼沈珩,讽刺道:“我当是谁,原来是我那好弟弟呀。”
沈珩不欲废话,执剑就同沈洵打了起来。
半晌过去二人都难分高下,打到最后几乎是同时受伤,沈洵臂膀中了一剑,沈珩胸膛挨了一扇,却奈何沈珩光明磊落剑上无毒,败给了沈洵阴险毒辣的扇尖,被打了个猝不及防。
落了下风,沈珩不再同他纠缠,带上许故便走。
沈洵望着落荒而逃的二人一语未发,只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并未追上前去,任由他们逃了。
逃出来的沈珩和许故在回去找叶轻晚的路上正好碰到了走散的许陌和知意。
见许故负伤,知意忙不迭赶上去从沈珩手里扶过许故。
沈珩看向许陌:“看到她了吗?”
许陌摇头道:“我们早就走散了,一直找到现在都没找到。”
沈珩头皮发麻,镇定下来稍作思索,很快便察觉出不对劲,竟被一招小儿都不屑使的调虎离山把人给他掳走了!
银牙咬碎,沈珩纵身掠起,避开人流,回到了他们适才相见那处,却不见佳人,只见无名,还是昏倒在了地上的无名。
他的心顿时就凉了一半。
叶轻晚不见了。
看着不省人事的无名和受了重伤的许故,还有着个碍事的黄毛丫头,沈珩头疼不已,总不能拖着几个废物去救人。
是以沈珩暂时没了法子,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先带着他们回去再做决定。
翊王府内,躺在房檐上偷懒许言见沈珩一下带回来两个伤员,不由感到好奇,翻了个身轻跃而下,悄悄跟着进了屋。
他脚才刚迈入一只,就听到了沈珩冷淡至极的声音:“去把许怜叫来。”
许怜是他们一众莽夫当中唯一一个通药理懂黄岐的暗卫。
瞧着他们主子黑如锅底的脸,许言便知大事不妙,不敢再嬉皮笑脸再三犹豫,忙跑出去叫来许怜。
不多时,一名看起来弱不胜衣的暗卫走了进来。
“主子。”许怜唤道。
第272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1)
沈珩负伤强行带着几人回来已是强弩之末,忍受着剧毒侵蚀的痛楚,他扬起下巴点了点躺在床上的无名,嗓音沙哑道:“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了。”
许怜应声走过去,他生来眼睛就不大好,所以进门时未发现沈珩的异样,直到走到沈珩身边,才看清沈珩胸膛上的开始发紫,往外渗着黑血的创口。
他惊道:“主子你的伤!”
沈珩不甚在意:“不必管本王,先看他。”
无奈之下,许怜只好先听话地查看无名的情况。
片刻过后,许怜抬起头面色凝重,沉沉开口:“回主子,他这是中了无骨香。”
在为许故处理伤势的知意迷惑道:“无骨香?”
“对,就是无骨香。”许怜道:“说来也怪,据属下所知楚沂境内根本没有这种迷香,不过倒是前两年在明诏游历时有听说过,仅此便足以说明无骨香来自明显,为何如今会突然出现在楚沂?”
沈珩哪知道为什么,只道:“可有法子让他现在醒过来?”
许怜盯着无名默了几许,道:“有,所幸他身子骨比旁人都要结实,待属下调一味醒神香便能让他醒过来。”
“那还废什么话,还不快去。”
许怜怔忡的目光落在沈珩的胸口,踌躇道:“可主子你的伤,这可是剧毒啊......”
闻言沈珩没怎么在意,倒是知意愣了愣,她的恩公哥哥跟沈珩是一道受的伤,那就说明许故这也是剧毒?!
这可怎么办?
沈珩不慌她慌啊!
沈珩闭了闭眼,遏制着怒气,冷声重复道:“无碍,先把他给本王弄醒。”
许怜亦了解他们主子的性子,只怕再多劝一句,哪怕是为了他自己好,也还是会说翻脸就翻脸。
他拱了拱手,退出去房间回去开始制香。
许怜办事效率迅速且不含糊,一柱香的功夫,简易的醒神香便制好了,许怜把香点燃放在无名的脑袋边,缕缕青烟升起,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没一会儿无名就睁开了眼睛。
沈珩侧目望向知意,蓦地眯起双眸,“你先出去。”
知意不明所以,看了看许故,还是听话地起身出了屋子。
待她走后,沈珩乜了一眼无名,面无表情,眼神极冷,“说,本王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何事?”
无名颇有些费劲儿地支起半个身子,按着仍在作痛的额心,缓声答道:“属下在晕倒前,看见一个白衣男人靠近了叶姑娘。”
沈珩拧眉问道:“可有看清他的长相?”
无名摇头:“未曾,那人戴着斗笠,根本瞧不见脸。”
许故猝然打断道:“是莫问之!”
沈珩瞳孔一缩,眼底隐有匪夷所思之意流露而出。
许故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那家伙为何要劫持姑娘......”
沈珩忽然唤道:“许言!”
将许怜送来后便一直在躲在门口偷听的许言听见主子突然叫自己,险些没站稳住脚,忙地推门而入。
“主子有何吩咐?”
“去打听莫问之这个人。”
许言听后没有立马应声,而是站在原地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拳头,嘴角抽搐了两三下。
沈珩冷冷地盯着他。
许言受不住这等威压,交代道:“属下之前就打听过了。”
“嗯?”
许言生怕沈珩动怒把他给丢到暗阁里去,急忙解释说道:“属下这不是之前看见他来给叶姑娘看病到时候,觉得他神神秘秘有所好奇嘛,就私底下去打听了一番。”
似是想到了什么,许言又补充道:“主子你放心,属下虽然对叶姑娘也好奇,但是绝对没有私自去打听过叶姑娘的事!”
此刻沈珩没工夫管他这些也没工夫收拾他,冷冰冰地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许言将之前打听到有关于莫问之的消息给说了出来:“莫问之似乎是明诏人,此人神秘诡异得紧,属下花了足足半月有余的时间,换作常人恐怕在某些方面行不行都已经探出来了,偏这个莫问之,打听了半个月得到的消息只有寥寥几个字。”
“不知春秋,不晓容貌。”
沈珩阖眼,抿唇不言,又是无语又是恼怒。
许怜插话道:“莫问之这个人属下也曾有所耳闻。”
许言尚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满的嘀咕道:“你怎么啥都有所耳闻,有耳闻刚刚怎么不说。”
许怜觉着他小孩子心性,懒得理他,沈珩眼里蓄了数不尽的寒光,只觉许言聒噪得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吓得许言咧着个嘴跑了出去,继续蹲墙角偷听。
他还是这样比较安全。
许怜对着许言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接道:“莫问之虽然在楚沂有着神来之手的神医之称,但在药师遍地走的明诏却并算不上什么,让他小有名气的则是他神秘的真容与炼药之术。”
“据说有人曾三十多年前就已经看见此人行迹于明诏,会得一手让明诏帝王都垂涎于他的炼药术,不过莫问之行踪不定,身世更是成谜,或许连莫问之都不是他的真名。”
许故心道又是个说废话的。
半晌许怜都没再说话,一直在等他接着说下去的沈珩抬起头,道:“没了?”
许怜不太敢直视沈珩的眸子,垂眸心虚道:“......没了。”
沈珩无语至极。
许怜不想让主子觉得他也是个废物,便猜测道:“许是......许是他带走叶姑娘是为了炼药呢?”
沈珩不想听他许是这个许是那个,他要的准确无误的信息,因此沈珩脸色沉得不能再沉,望向门口的目光冷得活像三九天里的冰疙瘩。
他道:“别偷听了,给本王滚去打听清楚此人的消息,打听不出个所以然自行去暗阁领罚。”
躲在门外偷听的许言欲哭无泪,灰溜溜的打探情报去了。
许怜是暗卫的同时也是个对伤病之人极其负责的药师,他的视线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沈珩胸膛的那处伤口,眼下事情算是暂时解决了,他终于得了机会,轻咳一声,斟酌片刻再次开口道:“主子,你的伤还在流血,让属下先看看吧。”
第273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2)
因为弄丢了叶轻晚,沈珩心情正烦闷得不行,但毒伤让他愈发不适,只好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脱掉狐裘,解开胸前的衣衫,将伤口呈于许怜的眼皮子底下。
许怜凑近了些,颤巍巍地探过手,指尖沾了点黑血放在鼻下闻了闻,随之面色凝重得快拧成了一团。他皱眉道:“怎么回事?主子又跟姜朔交手了?”
沈珩狐疑道:“此话怎讲。”
许怜取出随身携带的针包就要给沈珩施针解毒。边落针边道:“这毒和之前的一样。”
也就是前不久他在七星阁被姜朔用沉暮所伤到那条手臂上的毒。
沈珩低头看着他的伤,忽然就觉得沈洵远比他想象的要棘手许多。
究竟是何时,他竟也开始跟姜朔有关系了?
七星阁中。
姜朔懒洋洋地靠在床柱上,轻描淡写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方汇报完要事的霍衷,发问道:“那老家伙人呢?”
霍衷答道:“他把人送回来后就走了,小人也不知他去了哪儿。”
姜朔不爽地啧了一声:“先出去吧,没我命令不许进来。”
霍衷垂眼应声,站起身退了出去。
待到偌大的屋里只见他一人后,姜朔施施然露出抹意味深长的诡笑,他转过身一手掀开红色的轻纱帐幔,便见床榻上安静的躺着一名容姿倾城的少女。
他一条腿跪在柔软的床榻上,倾身贴近了毫无知觉的少女,指节分明的手慢慢覆上她无甚血色的脸颊。
姜朔双目一寸不离地望着她,面上神色是几近病态的痴迷之色,他不住低声轻喃:“叶音啊叶音......”
“千万别怪我这就把你带回来了,要怪......”
微凉的指腹抚过叶轻晚吹弹可破的肌肤,眼神中零星的疯狂逐渐扩散放大。
他道:“要怪,就只能怪你太像他了。”
姜朔将脸埋入叶轻晚的颈窝,不知餍足地轻嗅着叶轻晚身上淡淡的体香,若不是生了张俊极了的脸,光凭这狎昵的言行举止看起来就跟一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没什么区别。
好半晌他才抬起头,玄色的眸中仿佛燃烧着两团炽热的火焰,似是因欲望又似是因癫狂,亮得出奇。
“你不肯乖乖听话留下来也就罢了,还跟那杂种不清不楚,”姜朔慢条斯理地说着,每个字似乎都带着浓重的恨意,手上的动作却仍是轻柔,“所以就别怪我提前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把你抢回来了。”
说罢他收手起身,从怀里取来一只事先准备好的木盒。
木盒盒身镌刻着妖冶诡谲的莲花,散发着一股浅淡的异香,姜朔正要将其打开时,一道清润冷淡的男声不知自哪儿传了出来。
“你打算做什么?”
姜朔迅速地收好盒子,微微眯起眸子,眼中闪烁着危险光泽。他头也不回,语气中却已然带上了显而易闻的怒意:“你这老家伙,能不能别老打断小爷的好事?”
话音落下,一人从屏风后踱步而出,那人一身若雪白袍,头戴垂纱斗笠,正是将叶轻晚神不知鬼不觉地掳回七星阁的莫问之。
莫问之负手来到姜朔身前,颇为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轻笑道:“你知道的,在做这种事前,必须为她检查身子,看她能否承受。”
“我想少主也不想她有个好歹罢。”
莫问之谈吐自如,丝毫不失礼数,偏说出来的话却是阴阳怪气,意有所指,隐含讽刺:“毕竟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虽然动听的歌喉仍在,若缺胳膊少腿,瞧起来也不美观,倒胃口。”
“您说是吧?”
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暗焰横生,姜朔忿然盯着莫问之,已没了适才对叶轻晚的那股子病态的温柔。他抑住心头怒火,哑声说:“那还等什么?赶紧给她做!”
莫问之岿然不动,只是轻轻笑了一声。
姜朔忍他忍得眉心直跳,几乎是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又在装什么神弄什么鬼?能做就做,不能做滚。”
莫问之不以为意,笑道:“少主不是不知,我验查时,不得有人观望。”他朝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劳烦少主先滚出去可好?”
虽然此刻莫问之用的是青年的声线,姜朔听了也依旧改不了口,切齿道:“老家伙你得寸进尺了?谁给你的脸叫小爷滚?”
莫问之从容不迫,像是攥着他的把柄,捏住他的七寸,悠哉游哉地说:“少主若还想对这位姑娘用那个法子的话,就请先听话滚出去,好吗?”
姜朔咬紧了后槽牙,无不生恨地瞪了她一眼,极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等到叶轻晚检查完了再收拾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也不迟。
看着被重重砸上的门扇,莫问之笑了笑,轻叹道:“小孩子就是难缠。”
他回过身,望着榻上双目紧闭的叶轻晚,而后在床沿边坐了下来。
莫问之道:“就让我先来试试,你是不是真如翊王所说......”
“已被捷足先登失了处子身,成了他人妻。”
白纱下,一丝阴冷的笑容自他嘴角一闪而逝。
莫问之朝叶轻晚伸出手,奇怪的是他的手并不苍老枯槁,反而白皙光滑。
当他的手即将碰到叶轻晚的腰封时,一只纤细的手倏地握住了他那只意图不轨的手。
莫问之愣了愣斜眼看去,只见方才还闭着眼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眸子,正万分警惕地盯着他。
刚刚苏醒,叶轻晚意识仍有些混乱,适才握住那人的手已是用尽了她现有的全部力气,但为了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迷糊,她尽可能地将嗓音压低放冷:“你是何人?又打算对我做什么?”
莫问之身躯隐有一颤,不可置信地看着榻上转醒的人,整个人仿佛遭到了五雷轰顶,好在有垂纱掩面,恐怕他眼里与面上的惊惶之色都能将人吓得不轻。
“怎,怎么可能......”
叶轻晚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足够守在门外的姜朔听个清楚。
他猛地推开门,冲进去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莫问之准备扯叶轻晚腰封的手,稍微动动脑子就可以想出来,莫问之打算干嘛。
第27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3)
姜朔发了疯似的冲上前将莫问之从叶轻晚身上拽开,又如猎豹般朝被甩得跌坐在地上的莫问之扑了过去,将其摁倒后一把攒住他的衣襟,赤红着的双眸里杀意毕显,怒骂道:“老不死的东西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也敢老牛吃嫩草,肖想小爷的人。”
他近乎咬牙切齿地:“我看你是真觉得自己活太久了是不是?需要小爷现在就送你上路吗?嗯?”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面对姜朔如此危险的动作,莫问之除了不停喃喃重复着那句话,并没有别的反应。
姜朔加重了手上力气,揪着他衣领晃他,朝他失态的怒吼:“小爷在问你话呢,你聋了?!”
斗笠遮住了莫问之的脸,亦遮住了他脸上跟姜朔一样,几近疯癫痴狂的神情。
他依旧自顾自地说:“......常人怎么可能在短的时间内就摆脱我的无骨香......”
“她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是谁动了她?......”
姜朔的理智早在进来看见莫问之对叶轻晚有非分之举时就没剩了多少,现在这人又在跟他装疯卖傻,直接就让他仅剩的那点理智也消失殆尽。
他对准莫问之纱帘下的脸就是一拳。
斗笠被打歪,露出莫问之小半张脸来。
姜朔气极而笑:“想不到你也是个小白脸?让小爷看看你究竟长了副什么样的丑恶嘴脸!”
闻言莫问之大惊,突然用力地推开了姜朔,落荒而逃。
姜朔似乎也没想到莫问之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就这样看着莫问之从眼皮子底下跑了出去。
他正准备起身追出去,身后便传来叶轻晚的声音。
“姜朔,他是谁?”
姜朔顿了顿,慢慢偏过脸,面上怒气戛然而止,恢复回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他笑道:“不过是个不守规矩的狗奴才罢了,我这就去收拾他。”
说完就要出门去。
叶轻晚道:“回来。”
姜朔难得听话的走了回来。
他站在榻前,垂眸看她,眼中出现一抹笑意,极其不要脸地来了句:“舍不得我?”
“有病吗你?”
叶轻晚从他那双依然有些红的眼睛里清楚地看见了躺在榻上的自己,更气不打一处来。她问:“把我带到这里来做甚?不会就是想让那登徒子轻薄我吧?”
“瞧你这说的什么话。”姜朔笑得欠打,毫无诚意的道:“我自然是来帮你的呀。”
叶轻晚绷着张略显疲惫的脸,冰冷的桃花眼里透着漠然,“不信”两个字明摆的都挂在了脸上。
姜朔见此摇头喟叹道:“既然你醒了,那我就先带你去见见你费尽心机想要报复的那两位可怜的姐姐吧。”
叶轻晚一语不发未有动作,发狠地瞪着姜朔。
姜朔长眉一挑,笑了笑:“哦,抱歉,忘了你现在还不能动。”
说完他向叶轻晚不慌不忙的走了过去。
看他朝自己走来,叶轻晚没来由的感到心慌,不禁怒道:“你这浑人到底要干嘛!”
姜朔不答,小心地将叶轻晚从榻上抱了起来,叶轻晚想挣脱他的怀抱,却发觉浑身没有力气,只能任由姜朔将她箍在怀里。
他垂着漆黑长睫,仿若蛰伏于暗处,吐着信子的美人蛇,话语如同致命蛊咒:“乖,别动,省省力气。”
竟让叶轻晚一时无法不去遵循,她抬着眼,恶狠狠地看着他。
姜朔带她来到一间昏暗的柴房,叶家两姐妹所受的待遇同她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叶凝雨和叶凝雪皆是被五花大绑,毫无意识地躺在脏兮兮的地面上,衣衫沾染上了泥土和灰尘,脏污不堪,狼狈无比。
叶轻晚有点儿诧异,虽然这不是金灿灿的七星阁,但也是顶顶好的宅邸,居然也有这种脏乱的柴房。
不过也有可能是姜朔特地为这两姐妹整出来的,还真是为难他了。
姜朔满意地弯了唇,凑近叶轻晚的耳朵边,轻声道:“你现在想对她们做什么都可以。”
他慢悠悠的说:“看吧,是不是跟着我,任何事都是轻而易举?何须你每每大费周章,精心谋划。”
不知是不是因为屋内光线幽暗,姜朔轻佻的神色间,似乎多了一丝古怪的阴郁,眼神复杂而微妙。
姜朔叹息一声,满面无奈:“可惜你好像生来就是副硬骨头,无论怎样就是不肯向我低个头,服个软。”
叶轻晚毫不领情,咬牙道:“谁要你帮!”
姜朔无所谓的笑了:“嗨呀,但是我做都做了,你要我如何?”
的确如此,她的计划都已经被姜朔这混蛋给打乱了,除了重新策划还能如何?
叶轻晚深吸了一口气,问:“为何帮我?”
姜朔不厌其烦的道:“我不都说了无数次了?当然是喜欢你才帮你。”
叶轻晚道:“好意我心领了,但想让我留在七星阁,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姜朔笑得灿烂,眼底却划过一丝难以觉察的阴鸷,他说:“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可以打动你。”
倘若不行,他有的是别的办法让她乖乖留在身边。
反正他要的又不是她那颗万年不化的心。
叶轻晚冷淡道:“随你。”
“那你说接下来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满意呢,”姜朔似笑非笑的看着叶轻晚,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他忽地挑起一边眉毛,玩味地吐出几个字
“我的晚晚?”
叶轻晚猝然拧紧眉心,显然被这个亲昵的称呼给恶心到了:“谁教你那么叫我的?”
姜朔垂下眼睫,撅着嘴故作委屈状:“啊,怎么能这样,都这样帮你了还说我恶心。”
叶轻晚竭力隐忍才没翻白眼,没好气地:“你自找的。”
姜朔敛了笑:“好了,说正事吧,该怎么做?”
叶轻晚漠然扫了一眼仍处于昏迷状态的姐妹二人,忽而勾唇笑了:“送到惜春楼。”
姜朔奇道:“就那么简单?”
叶轻晚反问道:“你当如何?”
姜朔顿了顿,“好吧,都听你的,只要我的晚晚开心就好。”
“......”叶轻晚脸都黑了,怒然道:“不是说了别那么叫我,恶不恶心啊!”
第275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4)
姜朔可谓是将不要脸三个字展现得淋漓尽致,瞧见叶轻晚勃然大怒非但不收敛,反而还腆着个脸说:“恶不恶心我不知道,但我就乐意那么叫,晚晚若不服也可以唤我一声朔儿。”
叶轻晚无言至极,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此之人,只恨自己没本事不能一剑刺死这个比登徒子还登徒子的家伙。
逗得差不多了,姜朔也是说到做到,当即就准备好了马车送她们到惜春楼去。
“等等,”
姜朔就要将她送上马车时,叶轻晚蓦地叫停了他。
“我有个请求。”她道。
未及姜朔开口,叶轻晚便接道:“我知晓你不做亏本买卖,倘若应了我,只要是我给得起的,都会给你。”
“你且说。”
姜朔饶有兴趣地笑了,分外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请求,能让叶轻晚下如此血本。
“将我的镯子还我,再让我见见知乐吧。”叶轻晚闭了闭眼,长舒一口气,仿佛提出这个请求像是做了天大的决定一般。
“好啊。”
姜朔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变戏法般从原本空无一物的手腕上取下一只银镯,抓过叶轻晚的手,把银镯套了上去。
叶轻晚颇有些诧异,没料到姜朔竟然会答应得这样爽快。她看着手上的镯子,狐疑皱眉道:“说罢,你要什么?”
姜朔深邃邪佞的眼意味不明的深深凝望着叶轻晚。
叶轻晚被他盯得有些发怵。
半晌过后,一个轻吻落在发间。
在叶轻晚目光所触及不到的地方,有一瞬间姜朔眸色暗极,眼底深处跃动着疯狂,仿佛某种东西犹如决堤洪水,即将遏制不住迸发而出。
叶轻晚愣了愣,尚未反应过来姜朔这奇怪的举动,便感觉到一股湿热的气息扑到耳畔,拂得她耳根子发热发痒。
姜朔在她耳边说:“如此足矣。”
叶轻晚蓦地一怔。
这算什么,亲她头发就够了?
姜朔真的没病?还是说姜朔当真不是口头上轻佻玩笑的喜欢,而是真心实意?
这似乎更瘆人了......
恐怕姜朔的喜欢,不是她所能够承受得起的。
且这份爱意里,若是叶轻晚猜得没错的话,一定跟姜朔要找的那个人有关。
这种另类的喜欢,其实跟沈珩没两样,不过都是将她当作别人才待她好,真心喜欢的自始至终都不是她叶轻晚。
但不知为何,她可以接受沈珩,却不能接受姜朔。
倒不是厌恶姜朔,而是那种打心底里的想要逃离他,越远越好。
譬如沈珩于她来说就好像荒野里的泥地沼泽,一旦踏进去就会沦陷其间,却不会伤及她性命,即便是要了她的命,也是不痛不痒,缠绵缓慢。
而姜朔就是那深山里的捕兽夹钳,一旦踩到非死即伤,铺天盖地的疼痛在你触碰到的那一瞬间蔓延至全身。
意识到这一点,叶轻晚脊背绷得僵直,落下睫帘掩去眼中星点惶然,语气有些硬邦邦的:“现在可以带我去见知乐了吗?”
姜朔莞尔道:“那是自然。”
姜朔领着她来到一处安静的别院,别院外无人看守,只是院中的小屋被上了把金灿灿的大锁。
叶轻晚先是感到一阵无语。
就算有钱也没见过那么玩儿的,还真是个钱多到没用处的地主老财。
姜朔抱她走到屋子的一扇窗户边,窗户挺大,不过为了防止关押的人从这里逃跑,被安置了金闪闪的栅栏。
叶轻晚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姜朔忽然问道:“现在有力气了没?腿还软不软?”
叶轻晚正奇怪姜朔为何要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居然破天荒的说:“我猜晚晚应该不想这个叫知乐的丫头片子看见你我二人如此亲密吧。”
叶轻晚微微睁大了眼,没想到有朝一日脸皮厚如城墙的姜朔竟能有这番醒悟。
随后她试着动了动双腿,确实不软了,比之适才也有了些许力气。
她点点头,姜朔把她放了下来。
叶轻晚稍有些费力的走了两步到窗子前面,透过那刺眼的金栅栏,她看见了缩在床榻上的知乐。
知乐将自己蜷成一小团,未察觉到有人看她,便一直低着个脑袋,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呆呆地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什么,本就沉默寡言的一个人瞧着更加死气沉沉。
叶轻晚见了心疼不已,转过眸子恶狠狠地朝姜朔瞪了几眼,仿佛在说“你就这般苛待我的人?”
姜朔没骨头似的懒懒靠在柱子上,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扯出个如他人一般慵怠的笑容。
“你别看她被我关在这看起来可怜兮兮,其实那日子过得可比在你们将军府舒服多了。”他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叶轻晚说:“毕竟你瞧我什么时候对你或你的人差过,不信你自己去问她?”
叶轻晚冷然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感谢你呢?”
不知姜朔是真没听出来叶轻晚的嘲讽还是在装傻气她:“无需言谢,都是应当的。”
叶轻晚不欲再同他废话,收回目光转而望向屋子里的知乐,她看着知乐,发现知乐比上次见面时,明显的瘦了一大圈儿。
忽然知乐以手作拳,咳嗽起来。
又是一阵揪心的疼,她轻轻唤道:“知乐......”
屋内知乐听到叶轻晚的声音立马止住了咳嗽,她猛地抬头四处查看,寻找着声音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叶轻晚见她傻乎乎的样子觉得好笑又心疼,不由出声提醒道:“窗户这儿。”
知乐转过脸来,看见了叶轻晚,当即鼻尖一酸,险些没掉眼泪。
她踉踉跄跄起身,踩着绣着连滚带爬地冲到窗户边,因为太兴奋,中途甚至鞋都跑掉了一只。
她不以为意,赤着一只脚来到叶轻晚面前,双手激动地握住栏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里含满笑意,宛若一汪清泉,清晰的倒映出叶轻晚的面容,她无限眷念地唤:“姑娘......”
总算是有点生气了,叶轻晚心想。默了片刻她终是没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苍白的脸庞,温声道:“是不是姜朔那家伙没给你吃饭,怎么瘦了那么多?”
第276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5)
知乐牵起一抹笑容,只是笑容里泛着苦涩,连带说出来的话都像在黄连水里浸过了一遍:“没有,姜......阁主对奴婢很好,是奴婢自己不愿吃饭罢了。”
听见有人在说自己坏话,姜朔面色不悦的打岔道:“看吧,不是我不对她好,是她自己不愿吃喝享乐。”
“而且她比起刚来那段时间,还胖了一些。”
叶轻晚一双秀眉惯性地微微蹙起,不理解姜朔的意思。
知乐却好像不愿意叶轻晚知晓其中隐藏的缘由,又虚弱的唤了两声姑娘,似是想跳开这个话头。
姜朔看热闹不嫌事大,非跟知乐对着干,明晃晃的将事说了出来:“刚来那段日子她可是掉了足足十来斤肉,脸都瘦得快凹下去了,吓人得紧。”
他有点得意地:“后来这丫头片子看开了,舍得动她那张金口吃饭了,这不,全胖回来了。”
叶轻晚懒得睬他,心底偷偷给他记了一笔账。
这时候知乐却垂下了长长睫毛,遮住了里面的所有情绪,主动为姜朔说好话:“姑娘,阁主她的确对奴婢很好,是奴婢不愿接受罢了,奴婢以为那样寻死觅活,阁主见了心烦就会放奴婢回去找姑娘。”
叶轻晚不觉有异,想着知乐大抵是过于天真不知人心险恶,便深深叹了口气,道:“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身子垮了不是?”
“不然我来接你那天连路都走不动了怎么办,莫不是要我背你?”话是严肃话,叶轻晚却是笑盈盈的同她说出来的。
“不敢不敢。”知乐被逗笑了,真情实感的喜悦洗刷掉了眼底阴霾,晶亮得宛若星辰:“奴婢答应姑娘,一定好好吃饭,等姑娘来接奴婢。”
叶轻晚微微一笑:“我定会尽快想法子来接你回家。”
“没关系,知乐在这里不打紧,姑娘的事要紧,等忙完了再来接知乐也不迟。”知乐颔首,懂事得让人心疼。
又简单的叮嘱了两句叶轻晚便同知乐告了辞,只怕再多和她讲几句,接下来会心绪不宁,打乱计划,就得不偿失了。
叶轻晚走到姜朔身边,目光望向远方,淡淡道:“可以了。”
姜朔黑里透红的狭长眼眸看了过来,讶然道:“那么快?”
在姜朔面前叶轻晚极为冷淡,比起在知乐面前,活脱脱像另一个人。同他解释,亦是惜字如金:“不喜浪费时间。”
“啧,真决绝,果然是个天生无情的人。”
叶轻晚连个眼神都不屑再给他:“还劳烦阁主大人快点,莫要拖延时间。”
说罢便径自走过姜朔身旁,寒风带起一缕少女独有的淡淡幽香,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他们上了马车,恰逢天空暗沉,黑云密布,似乎一场大雨即将倾盆,叶轻晚抬头望天,眼神晦暗不明。
将叶轻晚等人送到惜春楼后,霍衷跟在姜朔身边,颇有不解:“少主,莫问之费了那么大功夫掳回来的人你说放走就放走了?要知道以后再想将叶姑娘带回七星阁可不是件易事了。”
姜朔道:“无妨,有那黄毛丫头在,她会乖乖送上门来的。”
姜朔回眸看了眼惜春楼的大红牌匾,倏地勾起了唇,绽出个甜腻却森然的笑来。
“我与她,时日还长着呢。”
惜春楼内灯火通明,笙歌燕舞,娇媚婉转的女声此起彼伏,无不透着暧昧气息,浓郁得让人喘不过气。
花魁独享的单人歇憩间内,叶轻晚坐在软凳上,一手捧着茶盏,一手执瓷盖,轻轻撇去浮叶,举手投足间贵气天成,优雅得令人赏心悦目。
坐在她对面的燕姒看得膛目结舌,叶轻晚简直在不停地刷新她对将门之女的认知,不似想象中的虎头虎脑,粗劣无礼,一举一动倒像极了宫里学了多年礼仪的贵人。
不,不对,怕是那些娘娘都比不过面前这个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可就是这样赏心悦目的场景,脚边却多了两个与之格格不入的“东西”。
不过叶轻晚并不在意,仍旧小口小口的抿着茶水,品味其中淡淡的苦涩与回甘。
片刻后她搁下茶盏,扫了眼脚边被绑得跟两个粽子似的人,眼神冷淡,对她们的嫌恶毫不掩饰。
“这便是他的两个女儿,届时你千万别妇人之仁,坏我大计。”叶轻晚低头垂目,轻描淡写地说着,叫人听不出一丝情绪。
仿佛这两个年岁与她差不多大的少女不是她的亲人,而是两个随意把玩于掌心的物件。
屋内只点了一盏孤灯,光线昏沉,燕姒看不清叶轻晚在说出这句话时脸上是何神色,只觉得此人小小年纪,就懂得用这种恶毒手段来磨人,真真叫人毛骨悚然。
一番兀自走神后,她点了点头。
燕姒的目光在地上的姐妹二人之间徘徊,忽而眉头一皱,似是有心事。
过了一会儿,她问:“该怎么把她送出去?现在整个上京都在搜寻你们几人的下落。”
叶轻晚漫不经心的笑了,继而抬首,掀起两扇睫毛帘子,桃花眼里暗芒涌动,微弱的烛火照在她明媚的脸上。
她面色阴沉冷寂,声线却是温柔带笑的:“就怕她不搜。”
叶轻晚乜过眼睛看向燕姒,忽然严肃道:“让你联系的人可都联系到了?”
燕姒轻轻颔首:“联系到了。”
叶轻晚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交到燕姒手里,阴冷的眼神逐渐发狠:“该怎么做我想你应该清楚。”
燕姒刚想接话,却忽闻敲门声响起。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去听这个敲门声是隔壁那间的还是她们这间的,如若是她们这间那可就大事不妙了,要知道现在整个上京搜寻的三个人全在这个小小的歇憩间里,如果被泄露出去,计划作废不说,叶轻晚的处境亦会变得危险重重。
未及她们分辨出来,门外的人就已经推开门。
两人皆是一惊,看着被打开的门,燕姒一时间慌乱得不知是先藏昏迷的两姐妹好还是先藏叶轻晚好。
“--姒姐......”
但什么都晚了,开门的人已然将屋内情形尽收眼底。
姐。
是以这声热络的招呼打到一般就蓦地收声了。
第277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6)
燕姒和叶轻晚惊得没听清这声未打完的招呼,彼此间交换眼神,传递信息,该如何将这倒霉家伙给悄无声息的杀了灭口。
共识达成后,两人一同抬头,便见是莺姝愣在原地,匪夷所思地看着她们,似乎是被躺在地上的两个人给吓到了。
狭窄的屋里气氛尴尬得凝结成冰,三双眸子六只眼,皆是你看我,我看她,她看你,一时间谁都没有要主动开口打破这份沉寂的意思。
......
“是像这样吗?”
莺姝极为用力地系好了最后一个疙瘩,而后侧过半张脸,试探的问叶轻晚。
叶轻晚低垂着眼睑,如鸦羽的睫帘投下浅淡的阴影。她看着手上的死结,一直沉重的面色倏尔缓和,微微笑道:“对,你很聪明。”
“还好啦。”莺姝笑吟吟地,丝毫不为她们见不得光的行动而感动震惊,甚至还从善如流地跟她们一起狼狈为奸。
倒是燕姒颇为讶异:“姝儿,你为何要帮我们?”
莺姝想了想,随后笑弯了眸地望向叶轻晚,指着她说:“因为我喜欢她呀。”
叶轻晚被送来惜春楼作的仍是昨夜逢缘节的那身打扮,并非男装,是以莺姝依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不禁让叶轻晚和燕姒都大吃一惊。
“别闹。”
叶轻晚和燕姒异口同声。
“我没闹呀,至于为何帮你们......”莺姝笑得更灿烂了,有点无奈也有点嘲讽:“我与叶家非亲非故,毫无干系,但跟你们一个是患难与共的好姐妹,一个是日思夜想的心上人,帮谁还用我再过多解释吗?都没那么蠢吧。”
叶轻晚也懒得再和她争,看了眼桌子上的白布:“把那个塞进来吧。”
莺姝自当如她所愿,拿过白布折叠两轮,似是带了点报复性的猛地往叶轻晚嘴里一塞。
叶轻晚只觉得嘴被撑得有点疼,心道莺姝小心眼,居然借此公报私仇。
过了一会,合计着时间差不多了,叶轻晚冲她们二人眨眼,意思是动手将她打晕。
燕姒扛着木凳磨磨蹭蹭不敢下手,半辈子了她虽见过不少死人,却是连鸡都没杀过,惶恐下手没分寸,
若是轻了打不晕叶轻晚就会让她白受皮肉之苦,再多挨两下,若是重了一不小心把人打死了怎么办?
眼看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燕姒还是下不去手,就在叶轻晚急得火烧眉毛的时候,她忽然感到脑袋猛地挨了一下子,随之传来剧烈地疼痛,眼皮合上前隐约瞧见燕姒吃惊的表情,然后便没了意识。
燕姒魂飞魄散,猛然色变,惊恐地看着叶轻晚身后手持木棍的莺姝,“你怎么那么用力,就不怕给人打死了?”
莺姝放下木棍,眸子里笑意盈盈。她理直气壮的道:“这样看起来更真实点,不是吗?”
“......”
待叶轻晚再次苏醒时,只听见接踵而来,不堪入耳的叫骂,伴随着淅沥沥的雨声,断断续续,愈来愈难听,听得人心烦气躁。
一直到彻底睁开眼睛恢复意识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双手被反绑在了一把木椅上,动弹不得,也听清了房外的叫骂声来自于谁。
不是别人,正是叶盛的妾室,燕姒的妹妹,戴姨娘,林黛如。
长睫微掀,美目轻抬,入目的是坐在高位上,铁青着张脸的宁秀雅。
叶轻晚平静地看向高位上的人,语气含怒,意味却不明:“二婶这是作甚?何故如此待我?”
仔细一看,宁秀雅双眼通红,泛黄的眼白被如蛛网般可怖的红血丝所侵占,显然是没休息好,又许是整夜未眠。看见叶轻晚寡淡的神情,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一字一顿,恨得白齿碾碎于口:“我女儿在哪!”
叶轻晚困惑地皱了皱眉:“大姐姐在哪儿?二婶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太懂?”
宁秀雅猛一拍桌,怒道:“少给我装蒜,别以为我不知道雨儿是被你给藏起来了!”
“装没装我不知,我只知二婶这样的做法.....”
叶轻晚眉眼低垂模样乖巧,看了看将她绑得紧紧的麻绳,面色骤变,倏尔抬头,沉声质问:“是不是着实有些过分了?”
“二婶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过分?”宁秀雅气极反笑,面容狰狞,尖锐的指甲扣着木桌子,发出来的声响比门外戴姨娘的叫骂声听着还要让人不适。她道:“如果雨儿真出了事,还有更过分的等着你呢。”
翠瑶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夫人,咱们这样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避免宁秀雅生疑,翠瑶又加了一句:“毕竟三姑娘再怎么样都是叶将军的女儿,要是等将军回来三姑娘去告上一状,以将军爱女如命的性子,我们岂不是都会没好果子吃?”
宁秀雅虽在气头上,但理智并未全失,想了想翠瑶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转过头吩咐她道:“你去派些人手,彻查惜春楼。”
叶轻晚顿了顿,装傻的功夫可谓一流,她仿佛遇到了极其不解的事,眉心紧拧在了一块儿,小脸上尽是迷惑:“嗯?为何要彻查青楼?”
惹来宁秀雅一个冷眼,板着个臭脸,就好像在说:究竟为何你会不知道?
叶轻晚轻轻一笑:“别那么看我,我真不知道。”
那声轻笑落入宁秀雅的耳朵里无疑是赤裸裸的挑衅,她气极,倏地起身冲到叶轻晚身前,薅起少女脏污的衣领,圆鼓鼓的眼睛凶狠得像豺狼:“那你解释解释,为何前天守在你门外的人被打晕了,你又为何出现在长街,最后一道被绑到了惜春楼里?”
叶轻晚心底暗暗得意,没想到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天,想来叶凝雨再无翻身之地。
得意的同时她自然不会忘了表面装得愕然。叶轻晚惊讶地睁大了眸子,难以置信道:“我竟然也在青楼?这究竟事怎么回事?”
哪怕在场的人都清楚她在装傻,早已同宁秀雅撕破了脸皮,根本不必虚以委蛇,但她还是想在她面前做样子,宁秀雅越是狂怒失智,她就越开心愉悦。
宁秀雅龇牙咧嘴的样子,乐得她想打滚。
第278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7)
宁秀雅被她的装疯卖傻给气笑了,额头已经忍得迸出青筋,她切齿道:“行,且先不提你为什么也在长街,那你说说为什么宁可打晕我留下来的人,都要跑出去,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一切都是你在捣鬼?”
叶轻晚忽然展颜笑了。
这宁秀雅自诩一世聪明,在后宅玩弄权术无人可敌,不过女儿失踪而已,怎就蠢到将自己的把柄遗忘,转而对敌人双手奉上了呢?
“自是因为我也想去见宸王殿下,难道您以为就只有两位姐姐得知了殿下会出现在逢缘节的消息吗?”叶轻晚说,“我有多爱慕殿下,二婶又不是不知。”
“至于为何你的人会晕倒在我的院子里,那我就不清楚啦,或许是殿下知道我不能出去,过来特意为我打晕了人,放我出去的呢?在看我和知意都是一介弱女子罢了,纵使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打晕那几个体状如牛的男人。”
叶轻晚从善如流的应答,语气是再平静不过,提及沈洵时眼有深重的爱意与对美好的向往,好像真就是那么回事儿。
宁秀雅听着她越说越离谱的话顿时怒不可遏,将她狠狠地往椅背上一砸:“你到底是个什么人?!那么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来,叶家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生出了你那么个恬不知耻的女儿!”
于她的话叶轻晚不甚在意,反正都是胡编乱造的,她还真没不要脸到那种境界。
倏尔,她逆来顺受的眼神陡然变得锋利,宛如一把泛寒的尖刀直直向宁秀雅剜去:“那二婶是不是该给我解释解释,为何要派人将我关起来?”
宁秀雅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竟忘了这档子事,一时半会无言语对,才想起来仍在昏迷中的叶凝雪,便转眼瞪向了她。
门外戴姨娘的骂声戛然而止,变成喜出望外的惊呼:“老爷你回来了!你可要为我和雪儿做主啊!”
叶轻晚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
翠瑶道:“夫人,老爷回来了,”她看了眼被绑着的两个人说:“要不还是先把二姑娘和三姑娘放了吧,不然待会老爷看到了怎么办......”
宁秀雅怒然甩袖:“我怕她叶盛不成?”
翠瑶不敢继续多嘴求情,惶恐再多说两句下一个被绑起来的就是她了。
“你开下门,有事儿咱不能好好说?”急促的敲门声和叶盛的声音同时响起。
宁秀雅扬起下巴点了点,示意翠瑶去给叶盛开门。
门开后叶盛愣住了。
他这两天都待在外边处理要事,尚未知晓家中发生了什么,因此瞧见被绑起来的叶凝雪和叶轻晚不禁大惊失色。
戴姨娘趁此机会也钻了进来,忙不迭跑到叶凝雪面前,看叶凝雪浑身脏乱不堪,双目紧闭,像犯人般被绑在椅子上,便笃定一切都是宁秀雅做的,转而扑向宁秀雅,张牙舞爪的就要同她算账。
“宁秀雅你这个疯子都对我女儿做了什么?!”
叶盛未做阻拦,皱着眉问:“究竟发生了何事,这都是你做的?”
宁秀雅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戴姨娘,瞥了眼镇定自若的叶轻晚,恨声道:“问我做甚,都去问她啊!”
叶盛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地看向叶轻晚:“怎么回事?”
叶轻晚抬起头,额角上的血迹已然干涸,一张脸娇小玲珑,却沾满灰尘,灰一块白一块,犹如只可怜的小花猫,双眼澄澈湿润,瞧着何其无辜。她道:“我只记得昨夜逢缘节出去玩儿的时候被人从后面打了一闷棍,然后就没意识了,不过听二婶说我与两位姐姐是被掳到了青楼,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就被绑在这儿了。”
叶盛沉吟片刻,更相信叶轻晚的说辞,毕竟叶轻晚头破血流,狼狈不堪的模样,就是最好的证明。
比起宁秀雅她们,叶盛的头脑还是太过简单,不相信一个娇娇弱弱的姑娘,会为了算计她人,对自己下这种狠手。
叶轻晚眸光扫过宁秀雅,懊恼地摆了摆头,接道:“不过二婶不由分说就绑人,还往我头上泼脏水这事儿,也太没道理些了罢。”
她微笑而不失礼的:“二叔你是知道的,我自小是被你们还有爹娘碰在手心里长大的,磕不得碰不得,从未受过这种委屈。”
“倘若今日之事不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待爹娘回来,那我便叫他们给我讨一个公道。”
叶盛闻之一惊,要是他大哥回来晓得他们如此对自己的宝贝女儿,是绝不会因为他是他弟弟,就放过他们一家子的。
他忙走向叶轻晚,边赔笑说:“都是误会,都是误会,二叔这就给你松绑。”
宁秀雅见他那副巴巴讨好的样儿更是怒火中烧,扬声怒道:“你敢!”
滔天怒火已经把宁秀雅的理智烧成了灰烬,以至于叶盛在场,她竟都摆出了平日里的架子,要知道叶盛最厌恶的就是她强势凶悍的模样。
活像个作恶多端,蛮不讲理的泼妇怨妇。
“我还在这呢,你要反了不成?”叶盛自不可能在侄女和崇拜他的女人,还有下人跟前失了面子,当即就顾不上别的,跟宁秀雅吵了起来。
宁秀雅双眸猩红,望着叶盛无不恨生:“你真是昏了头了,你晓不晓得你女儿不见了并且跟这白眼狼脱不了干系,你怎么还这样护着她?”
碍于叶城一家的威慑,宁秀雅又拿不出真凭实据,叶盛只能更偏向叶轻晚:“有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把人绑起来,像什么话!”
“这要是传出去让人听了,还以为大哥不在家我们是怎么苛待老三的。”
说罢叶盛为叶轻晚松了绑。
他终究是更忌惮他的大哥。
毕竟不止叶城,还有大嫂和他们那个捡来的儿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若知道叶轻晚在他们这里受了委屈,不得褪他一层皮。
叶轻晚揉了揉磨得发红的腕子,看向宁秀雅眼神锐利:“二婶委实太过分了,即便你不喜欢我,也没必要往我头上泼脏水,扣帽子吧?”
“要只是点小事,我忍忍也就过去了,但大姐姐出事了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我是万万背不起的。”
她越说越夸张,也越来越显得宁秀雅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急昏了逮着人就乱发脾气。
第279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8)
叶轻晚朝宁秀雅颇为嘲讽的福了福身子:“望二婶谨言慎行。”
见叶轻晚没打算再追究这件事,叶盛松了口气,他道:“晚点我派人再去找找,雨儿应当不会有事。”
说到底,叶盛就是不怎么看重叶凝雨这个女儿罢了,毕竟他打心底里就不喜欢宁秀雅这个强嫁过来的发妻,连带她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一样。
宁秀雅闻言顾不得形象地朝叶盛扑了过去,像个泼妇一样扯着他的衣服,失声大叫:“什么叫晚点?还要多晚?雨儿他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叶轻晚突然就有点同情叶盛了,她瞥了扭打在一起的夫妻二人,冷冷笑道:“二婶有时间在这儿撒泼,倒不如说说前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何事,光在这没头没尾的怀疑这个,责怪那个,起什么用?还是说这样大姐姐就会回来了不是?”
宁秀雅忿然转过头来,面目扭曲形如拼命,她瞪圆了眼睛看叶轻晚,被气得发白的嘴唇抖个不停。
若是眼神可以伤人,只怕叶轻已经被她千刀万剐了。
“你少在这儿说风凉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雨儿有过节,她失踪了最高兴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够了!”叶盛不耐烦的说道:“老三说得没错,有这些时间你不如说说前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叶盛你......”宁秀雅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凉水,两眼愕然地盯着叶盛,颤抖的嘴唇微张,再吐不出半个字。
她难以相信自己的丈夫不帮她就算了,居然还一而再再而三帮叶轻晚说话,让她下不来台。
叶轻晚微微一笑:“我忽然发现,二婶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如此避重就轻,真是让人着实好奇,前夜到底怎么了。”
“难道是因为你大姐姐才不见了?”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看向宁秀雅,戴姨娘在确认叶凝雪没事后,也开始在边上煽风点火起来,怪声怪气地说:“姐姐该不会是贼喊说贼吧?”
戴姨娘抱着叶凝雪,眼中闪过得意,只是她低着头没人看见。她悠悠道:“我知道姐姐一直视三姑娘为眼中钉,肉中刺,该不会是姐姐为了报复,所以把雨儿藏了起来,故意来审问三姑娘,想治她的罪吧?”
宁秀雅恨得银牙咬碎,果真是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她不过暂时理亏,竟让一个姨娘都有胆子踩她头上来了!
叶轻晚看得不亦乐乎,宁秀雅可能做梦都想不到,她有一天也会被逼到如此窘迫的境地,没有一人站在她那边,就连曾经最衷心的奴仆都已经暗戳戳的背叛了她。
要不是那么多人在,叶轻晚还真想问问她,这种孤立无援的滋味如何?
正值此时,叶凝雪缓缓舒开了眼睛,大抵是嫌太吵,她不满的嘟哝:“吵死了......让不让人睡了。”
叶轻晚见了,笑道:“二姐姐醒了呀,既然二婶不肯说,那就让二姐姐说说,前天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吧。”
叶盛赞同:“没错。”
戴姨娘握紧了叶凝雪的手道:“对啊,雪儿你快说!”
听见叶轻晚的声音叶凝雪吓得一激灵,顿时清醒,磕磕巴巴的道:“前天夜里?......”
她迷迷瞪瞪的,还不晓得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正准备将前天夜里的事说出来,却瞥见宁秀雅要吃人的表情,才刚张了张的嘴唇蓦地又合上了。
叶轻晚挑眉道:“二姐姐好像在顾忌什么?”
叶盛也看出了些许端倪,道:“你且说,有我给你做主,不用怕。”
叶凝雪怯怯地看了眼宁秀雅,将前天夜里的事娓娓道来。
“那天是母亲跟我还有大姐姐一道去过逢缘节的。”她又抬头看了看戴姨娘,似是想到什么,她道:“我承认我是奔着宸王殿下才不听姨娘告诫执意要去......”
戴姨娘心疼地看着她。
“而后殿下忽然出现,我想要走得近一点去看看殿下,但母亲将我拦了下来,让我去马车里等着。”
戴姨娘是个聪明人,一听便知道宁秀雅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不想让叶凝雪接近宸王,怕抢了叶凝雨的风头。她立马质问宁秀雅:“你这是什么意思?”
眼看她那点小心思全被抖落出来,宁秀雅脸色难看极了,眼里的惊惶之色难以掩饰,自此闭口只字不言。
叶凝雪“好心”解释道:“母亲说是人多太危险,怕我们走散了,她一个人不能护好我,就让我回去等着。
她说着竟还小声啜泣起来,期期艾艾的,好不怜人:“你,你们不要怪母亲,母亲也是为了我好......”
戴姨娘又怎么会不清楚她那点小九九,当即就顺了叶凝雪的意,扮起了红脸:“怕是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的傻丫头,她哪里是担心你,分明就是不想让你抢了大姑娘的风头!”
叶轻晚笑了笑,这母女二人一唱一和起来还真是有意思极了。
叶凝雪边哭边说:“然后我就在马车里等母亲和大姐姐,等了没多久忽然闻到一股香味,然后就晕了过去。”
叶轻晚弯了弯眸子,盈盈望向宁秀雅,笑道:“原来如此,这样的话当时离大姐姐最近的应该就是二婶你了吧?大姐姐究竟去了哪里,想必我们这儿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了。”
宁秀雅窘迫万分,总不能说她带叶凝雨去见宸王的时候被突然暴起的人流给冲散了吧,那这过错不就全由她一人坐实了?
叶轻晚笑吟吟地:“依我看呐,二叔二婶还是现在就派人去青楼找找看吧,前夜我们三人里就数大姐姐打扮得最漂亮了,我估计这也是为何找到我们时,大姐姐不见了,只剩下我跟二姐姐了。”
“去得越晚于大姐姐来说情况可就越不妙了呀。”叶轻晚起身,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裙,冲着几人莞尔一笑:“好了,我身子不适就先回去歇息了,没事的话就不要来打搅我了。”
宁秀雅气急败坏地望着那抹雪白的身影怒吼:“要是雨儿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脚下步子稍稍一顿,叶轻晚侧过半张脸来,缓缓眯起眸子,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与其怀疑我,不如.....”
第280章:山雨欲来风满楼(19)
她故意没把话说完,飞快瞥了一眼得意忘形的戴姨娘。
随后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厅。
宁秀雅敏锐的捕捉到了叶轻晚想传达给她的信息。
意思就是与其去怀疑她,不如去怀疑青楼出身的戴姨娘。
宁秀雅被气得通红的面上一下子是又青又白,当真是被气昏了头脑,竟然忘了那么重要的一点。
毕竟安然无事被接回来的,不止叶轻晚一个。
叶凝雪不也好好的没事儿么?
而且相比较下来,叶轻晚还被打了个头破血流,叶凝雪倒是除了昏过去以外没什么事。
难道真是她把这件事想得复杂了吗。
夜幕暗沉,阴云翻卷,狂风呼啸,暴雨倾盆。大雨如柱倾泄,哗哗作响,响彻天地之间,雨滴沿着灰黑色的屋檐流淌而下,落在砖石台阶之上。
叶轻晚走出来才发现已是傍晚。
她吩咐道:“伞。”
候在门口的小厮听话的将伞给了叶轻晚。
叶轻晚执伞步入雨中,不多时回到了落晴院,就在要进门的前一刻,她倏忽停住了脚步。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似有一道怪异的目光在追随着她。
难不成到现在宁秀雅还有心情派人来监视她吗。
叶轻晚放下纸伞,缓缓回过头去,却立时傻了眼。
只见滂沱大雨形成的朦胧雾幕中,院子里的树下赫然站着一名玄衣男子,长身玉立,犹如挺拔青松。
豆大的雨水无情的拍打在他身上。
叶轻晚大惊,连伞都顾不上去撑,直接冲入了大雨里。
她来到男子跟前,抬眸朝他看去,嘴唇都在颤抖。
“你怎么......”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拉入一个怀抱之中。
沈珩将她抱得很紧,好像是怕她下一秒就会从他的怀抱里消失不见,又好像是在宣泄对她入骨的思念之情。
“你疯了?!会被人看见的!”
叶轻晚愣了片刻,念及这还是在院子里,不免有南苑的眼线,若是被瞧见不知又要生起多少不必要的事端。
感受到她的挣扎,沈珩抱得更紧了,雨水顺着睫毛滴入眼中,嗓音沙哑得几乎听不真切。
“阿晚。”
他的声音听起来极为疲惫。
叶轻晚很为难:“有话先进屋再说。”
沈珩岿然不动,看着她的发顶,脸色苍白,眼神晦暗难明。
叶轻晚皱着眉,放软声调重复道:“有事我们进屋说,别傻站在这儿淋雨。”
稀薄的月光勾勒出他清冷的轮廓,一双凤眼漆黑而深邃。
“我等了你一天。”
雨下了多久,就淋了多久。
只是为了等她。
叶轻晚靠在他的胸口上,蓦地沉默了,心底柔软的一角轰然倒塌,由他胡闹。
他们站在雨里,任凭风吹雨打,衣服湿了,头发湿了,脸也是湿漉漉的,叶轻晚垂落湿润的睫羽注视着茫茫夜雨,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素来冰冷无情的眼神,在此刻竟有些温柔。
她感受着沈珩炽热的呼吸,起伏的胸膛,听着他怦怦跃动的心跳。
--乱了。
果然一遇到这个男人,就什么都乱了,脑子乱了,思绪乱了,心也乱了。
叶轻晚忽然就觉得脸好热,她不知道为何自己要陪沈珩在这淋雨,她该在屋子里休息的才对。
她猛地清醒,不想再陪他胡闹下去,抽出身转过去就要走。
殊不知内心深处,她不是不想继续再陪他胡来,而是慌张得想逃。
很快她就被拉回来,而后唇瓣上落下一个热切的吻。
被雨冲得清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
叶轻晚蓦地睁大了眸,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俊颜,不禁失神。
趁她走神,温热潜入,二人的睫毛被雨水浸湿。
她承受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垂在两侧的小手忍不住战栗。
片刻过后,细白的手臂不受控制的环上他的腰际,叶轻晚在他的怀里轻轻颤抖着。
她一边接受着滚烫的爱意,一边在心中觉得这一切好荒唐。
--叶音你才是疯了!
但渐渐的,大雨将心中的想法掩埋,将她的脑海冲刷得一片空白。
罢了,就这一次。
雨下得很大,雷声轰然。
它们无声地见证了一对破镜重圆的爱人。
......
虽说宁秀雅不待见叶轻晚,但一切吃穿用度还是不敢轻易苛待叶轻晚,是以屋内烧着地龙,温暖而舒适。
叶轻晚换好衣裳出来后便见沈珩安静的坐在窗户边,分明在外是令人闻之变色的翊王,将来残暴狠戾的昭武帝,可现在就好像一个被抛弃了无家可归的小孩,看起来有些可怜。
叶轻晚在他身边停下,看着他湿漉漉的衣衫,叹了口气,无奈道:“先将衣服脱下来吧。”
沈珩没有接话也没有动作,只是微微昂着头,定定的凝视叶轻晚。
微凉的雨丝自窗外飘进来,扑打在叶轻晚脸上,她转身将窗户合上,瞬间冷风被隔绝在了外面。
这样也不用再担心会不会被人看见了。
至于有没有人偷听,她就更不必担忧了,有沈珩在这里,别说在门口偷听了,光是有人头悄悄摸进了院子里,沈珩就能觉察到。
又过了半晌,沈珩依然一语不发,也没有按照她所说脱去滴水的衣衫。
大抵是叶凝雨的事已成定局,让她放松不已,又可能是那夜证明了无名并非沈珩,她的另一面也没被沈珩看见,是以她心情还不错。看着沈珩成了落汤鸡的样子,叶轻晚觉得好笑,打趣道:“怎么?淋个雨给我们的翊王殿下淋傻了?”
沈珩垂眼,不知在想什么,青白的嘴唇紧抿,眸色晦暗沉沉。
视线下移,望着沈珩不停往地面滴水的衣衫和发丝,叶轻晚心中突然生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鬼使神差的去取来一条干帕子,一直到捏着帕子绕到沈珩的身后,手碰到沈珩的长发,才堪堪反应过来她在干什么。
叶轻晚也被自己行为吓了一跳。
她想把手抽回来,却蓦地被一只大手给握住了。
沈珩侧过头来,清冷的面上居然带着如沐春风的笑意,比之先前,现下他声音很轻:“不是要为我拭发么?怎么缩回去了?”
他握得极紧,无论叶轻晚怎么暗暗使劲儿都没能将手给抽回来。
第281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0)
她慌张无措得逮到个话题就问出口:“你手怎么那么烫?”
“因为想你。”这回沈珩答得很快。
轻飘飘的四个字入耳,叶轻晚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什么?”
沈珩顺势把她拉了过来,搂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合上眼眸道:“我说,因为想你。”
叶轻晚紧张得攥紧了手里的干帕子,脸红得快能冒烟。
她面对沈珩本来是不该脸红的,毕竟上辈子她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过了,现在却又因为人家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红了脸,属实不应当。
但叶轻晚总觉得,昭武帝是昭武帝,沈珩是沈珩,两个人似乎完全不一。
所以在面对这辈子的沈珩时,总是会被他随随便便一个动作,一句话,紧张得不知所措。
这要是换作那个一脸阴骘的昭武帝,恐怕是脱光了站在面前,她都无甚反应,有的只是对他的恐惧与怨恨,更别提脸红不脸红了。
叶轻晚靠在沈珩湿透了的胸膛上,分明浑身潮湿,可他的身体却和他的手一样,烫的吓人,以至于她紧张得绷直了身子和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
怎么就让他留在自己的闺房里了?
何等荒唐。
这个认知让叶轻晚又羞耻又恼怒。
她猛然将沈珩给推开,低着头说:“我刚换的衣服,一会儿又被你弄湿了。”
望着她的背影,沈珩的眼神是那样沉炽柔和,足以要了叶轻晚的命。
他说:“无事,我给你洗。”
叶轻晚整个人都傻了。
什......什么?
这当真是沈珩?
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矜贵清傲的翊王殿下吗?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轻晚觉得沈珩的声音有些虚弱。
气氛有点儿尴尬,叶轻晚别岔开话头,道:“知意是不是在你那里?”
虽然她知道现在那没心没肺的小东西指不定是跟她的恩公哥哥腻在一起呢,估摸着都将她这个主子忘到脑后了。
其实不然,知意那边急得就差没跳墙了。
她的姑娘下落不明,恩公又身重剧毒。
沈珩看着她,喉间低沉的嗯了一声。
“那就好。”
她头也不回的将帕子递给沈珩,却半晌没有动静,转过脑袋一看,沈珩竟靠着椅子晕了过去。
叶轻晚心下大惊,赶忙上前查看情况,忙乱间她踩到沈珩的衣角,不慎摔了一跤,所幸这一摔摔在了沈珩身上,没什么大碍,却在抬起手时,发现适才按在沈珩锁骨下的那只手上一片黑红。
毒,毒血!
叶轻晚心口一寒,二话不说直接上手解开了沈珩的外袍,只见下面的单衣已被黑血浸湿。
难怪,难怪沈珩刚刚说什么都不肯脱衣服。
只不过这个毒,她记得是姜朔的才会有的毒。
难道是姜朔伤了他?
不应该啊,她寸步不离的跟姜朔呆在一起,姜朔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抽身去对付沈珩,也没有理由去对付沈珩,那这又是谁做的?
伤得了沈珩的人屈指可数,除去姜朔那便是沈洵了。
是了,前天夜里出事的时候沈洵不也在吗。
没功夫再想这些有的没有,叶轻晚起身去找来药箱子,好在沈珩现在是晕了过去,是以叶轻晚脸不红心不跳,从容不迫地脱掉了他上半身的衣衫,在发现伤口是被处理过了一遍的,不由松了口气。
她又重新上药包扎了一遍,但沈珩苍白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让叶轻晚觉得有点不对劲,她探过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却被烫得蓦地缩回了手。
原来他刚刚那么烫是因为发了高热。
叶轻晚甚至都猜到了沈珩是用轻功来这里的时候将伤口给扯开了,而后又淋了整天雨,导致伤口恶化,恶化又导致高热。
不知自爱的混账家伙!
到头来还不是要她来给他收拾这烂摊子。
叶轻晚无奈的摇了摇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沈珩给拖到了自己的床榻上,而后轻轻喘了几口气,歇息了一会儿后又去将地面的血迹给清理干净。
处理完这一切,叶轻晚刚能缓口气儿,便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他看了眼躺在她床上的沈珩,忙走过去将帐幔拉下,随后通报声响起。
“三小姐,有人求见。”
以免让人生疑,叶轻晚想也没想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是谁?”叶轻晚问道。
“胡飞飞,知乐她弟弟。”小厮垂着脑袋,没敢往屋里看。
叶轻晚沉吟片刻,淡淡地说:“他一个人?”
只是还没等小厮回答,便听见院门被踹开的巨大声响。
叶轻晚眉头拧得更紧了。
小厮在旁边撑伞,挡去雨珠,叶轻晚踱步朝外走去,抬脚的动作仍是不小心溅起污水,弄脏新换的衣裙。
一名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年朝他们大摇大摆走来。
知乐这个弟弟虽听知乐说是泡在药罐子里长大的,可本人看起来却完全相反,状得跟头牛似的,根本看不出来哪里有病,还是说他的病早就已经好了。
胡飞飞还未走近便扯着个嗓子乱嚎一通,看见不远处的叶轻晚还以为是知乐,便高声唤道:“姐!我来看你了!!”
叶轻晚脸色一沉,侧过脸在小厮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回过身走进了屋。
小厮看胡飞飞走过来面露难色,随后遵循叶轻晚的命令把人给请了出去,胡飞飞自然是不愿意的,但小厮更惶恐叶轻晚的警告,便推推搡搡的把胡飞飞赶到了院子外边,说什么都不让他再进去了。
胡飞飞吃了个闭门羹已然不爽到了极点,他大老远跑来找他姐姐,不见也就算了,怎么连把伞都不给他,还把他关在门外边?
他问小厮道:“啥意思?”
小厮道:“三小姐说了,不见您。”
胡飞飞呵呵一声,面上神情颇为不屑。他叉腰道:“我来找我姐,又不是来找她叶大小姐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真是搞笑。”
分明只是个奴仆之亲,却如此嚣张,被甩了脸子的小厮面色当即一黑,若不是看着知乐和知意那两个丫头现在是叶轻晚身边的大红人,他估摸早就把这个胡飞飞一脚踢到府外去了。
第282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1)
是以小厮低眉顺眼,好声好气儿地同他说:“飞飞小公子莫要为难奴才,还是请回吧,若打搅到了里边那位,你我且都吃不了兜着走。”
“不行,我有要事找我姐商量。”胡飞飞往门前那么一站,那架势是说什么都不肯走了。
小厮左右为难,踌躇道:“可这.....”
他看向院子里,那个亮着灯的屋子。
那位他是真的招惹不起啊,想起喜乐的惨状,和叶轻晚在正厅大发雷霆的模样,光是进去通个报就够给他脚吓软了。
胡飞飞眼睛本来就又小又细,眯起眼睛俨然一副猥琐之相。既然这奴才不帮他,那他就自个儿想法子好了。他啐了一口,道:“那你跟我透露透露,这里有没有譬如狗洞之类的小窟窿能叫我钻进去?”
小厮心中大大的无语,心想胡飞飞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他摇头,斩钉截铁道:“没有。”
有也不可能告诉他。
小厮把门关上,又好心提醒他道:“近日院里那位心情不大好,你还是别触霉头了。要把她惹毛,别说你了,我都要跟着倒霉。”
胡飞飞可以说是很少或者说是基本上没怎么接触过叶轻晚,当然不晓得叶轻晚的厉害,当即就撅着个嘴不屑道:“有甚可怕?同样身为男人,真搞不懂你那么怕一个黄毛丫头干嘛!”
小厮打量他几眼,直摇头:“算了吧,而且知乐好像失踪了找不到人,你进去了也是白进去。”
胡飞飞偏不信这个邪,呸了一声,说道:“屁,明明是她知道我近日要来,故意躲着我呢,还失踪,忽悠谁呢,编也不编个像样的理儿。”
小厮翻了个白眼,见他执迷不悟,一再不听讲,也懒得劝了,反正院门被他关得死死的,除非这家伙有飞天遁地的能耐,否则没有钥匙他怎么也别想进去。
看着小厮就这样不管他直接走人,胡飞飞急眼了,对着院子里就是一阵乱叫,看样子是誓要把人给叫出来才肯罢休。
小厮回头看那聒噪的家伙,冷哼一声,低声骂了句不知死活的蠢东西。
待会儿惹恼了叶轻晚,可别说他没提醒他。
嚎了没多久,胡飞飞就嚎累了,他站在院子外边默下来想了又想。
今天说什么他都要见到知乐,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他走到一边,看着高高的院墙,默默在心里掂量着这堵墙的高度。
片刻之后,他从墙上翻了进去,不小心失足从墙头跌了下来,摔了一身泥。
“疼死老子了。”胡飞飞疼得龇牙咧嘴。
他从地上爬起来,瞧见知乐那间没点灯的屋子,忽地咧嘴笑了。
“嘿嘿,老子受的苦待会儿全从你身上讨回来。”
胡飞飞摸黑来到知乐屋前,发现门未落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一片漆黑,起先他以为知乐是睡了,反正再怎么样知乐都不可能像那小厮所说那般,真的失踪了。
目光在屋里逡巡一圈,果不其然在妆台面前,看见了坐在那里背对着他的少女。
他忍不住笑道:“姐,这儿那么黑,你咋不点灯?”
少女未做应答,如瀑的黑发随意披散在肩上,冷白的指尖捏着木梳,不断游走在发丝间,似是在给自己梳发。
她不答话,胡飞飞也没怎么在意,反正知乐不待见他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他不客气的坐在知乐的床上,翘起二郎腿,笑嘻嘻的看着少女纤细的背影,完全没意识到半夜不睡觉坐在妆台前梳头发的这一行为有多诡异。
他道:“姐,我跟你说,出大事了,”
“娘快不行了。”
闻言,背对他的少女身形隐有一震,随后奇道:“怎会如此?”
胡飞飞愣了愣,问道:“姐,你声音咋变了?”
少女刚想开口解释,就听见他贱兮兮的声音响起:“变得更好听了,看来呀,将军府果真是个宝地,着实养人。”
“......”
静默几许,少女忽然主动发问:“你的病怎么样了?”
“病?”胡飞飞倏地起身挑了挑眉朝少女走去,将脑袋凑得离她极近,几乎是贴在她耳朵边说:“我的病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
少女猛地一怔,不知是不是被胡飞飞的突兀给吓到了,手里的木梳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胡飞飞弯腰把梳子捡起来,开始假惺惺给少女梳发,他边梳边道:“姐你别装了,这没外人,累不累啊。”
他的手指掀起万千青丝,擦过耳垂,放在了少女轻微颤抖的肩上,喉咙里闷着坏笑,“嗯?你怎么在发抖?抖什么啊?”
胡飞飞近乎失礼狎昵的动作让少女恨得咬紧了牙关,她好像只受了惊吓的小兽强行自若的问:“你到底是来做甚的?”
胡飞飞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他冷漠的说道:“我骗你的,娘不是快不行了......”
“而是她其实前两天就死啦。”
胡飞飞大笑起来,五官面容逐渐扭曲。
他低声说:“我把隔壁那不知天高地厚,想跟你提亲那臭小子给打死了,娘重病在床,在得知此事后,一口气没提上来,就翘辫子啦。”
他把别人的命,生母的死,统统都说得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跟姐姐平淡的话着家常。
少女收拢五指,骨节攥得隐隐青白。静了很久很久,她才颤声道:“为何......为何要打死他?”
胡飞飞冷笑道:“因为他要娶你。”
他笑声极其刺耳,淅沥的雨声都无法将其掩盖。少女背对着他,光是听着这笑声,就足以想象出胡飞飞那张狰狞丑恶的脸。
“他凭什么啊?”他没来由地着恼,“他有什么资格娶你?哦不,我说错了,你有什么资格嫁给他啊?嗯?”
他说得越来越不对劲,奈何少女却是怎么也听不懂,也不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胡飞飞兀自说着:“现在我杀了人,哪儿都不能去了,只能来投奔姐姐啦。”
“若是不想让别人知晓你我之间的关系,可得把我藏好了啊,姐姐。”说话间,他的指腹刮着她细嫩的脸颊,暧昧又狎犯。
第283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2)
“你可要把我伺候得舒服了......”
混浊的呼吸喷洒在她修白的脖颈。
“好姐姐,你永远别想摆脱我。”
少女纤瘦的身躯在惨淡的月色下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因为愤恨。
胡飞飞离她特别近,远远看去就好像两个人贴在了一起。
“姐,你今天好香。”
少女不语。
“睽违已久,别老低着头啊?”他探过头,朝少女的脸看过去,“让弟弟看看你。”
少女忽然轻笑一声,在与外隔绝的黑暗里格外清晰生脆。
“好啊。”
恰逢一道惊雷闪电划破深沉黑夜,照亮整个屋子,少女漫不经心的偏过脸来,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再配上那双冷淡至极的桃花眼,竟叫人挪不开眼。
少女两眼弯弯,嘴角轻翘,宛若绽放的罂粟,美得不可方物,却含带剧毒,极为致命。
胡飞飞吓得脚下踉跄了几步,看着面前的人似乎恐惧到了极点,整个人都在打摆子。
“叶,叶小姐!!”
惊骇至极下,胡飞飞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指颤巍巍的指着叶轻晚,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是没见过叶轻晚,却从未见过如此可怖的叶轻晚。
那哪里是笑啊,分明是把雪亮的刀子。
叶轻晚笑吟吟地蹲下身来,未及胡飞飞开口尖叫,倏忽扬起的袖间闪过一抹阴冷的寒光,随即鲜血四溅!
砰的一声。
胡飞飞重重倒在地上,浑身抽搐,苍白的脖颈上赫然出现一道红口子,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犹如艳红的毒蛇蜿蜒至地面......
不多时,胡飞飞便断了气。
雨愈下愈大,一个披着斗篷兜帽的人低头走出了将军府的大门,守在门口的小厮见了他,问道:“哟,出来了?是不是像我说的,没见到你姐?”
那人微微颔首后便一头扎入了夜色当中,再也不见。
在行出一段距离后,那人又折回了将军府,不过这次他没再走正门,而是来到一处矮墙前,凭借身形轻盈,弹跳跃起,扒住墙头就是一个利落的翻身。
他走回落晴院,从知乐房里拖出来具一丝不挂的尸体,又向后院走去。
那人寻来一把铁锹,冒着大雨在后院挖着土坑。
雨声哗哗作响,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异响,那人敏锐回头,黑色帽兜蓦然滑落,露出一张略微稚嫩无害的青涩脸庞。
可那白皙的面颊上,却是沾染着斑斑血迹的。
犹如冰雪中盛开的红梅,鲜艳夺目,又似地狱里爬出来的玉面修罗,冷艳惊心。
叶轻晚扔下铁锹朝某个方向踱步走去,直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映入眼瞳,她才停下脚步,蓦地舒颜笑了。她道:“今晚我这落晴院的客人还真是多呢。”
王奶娘惊恐的睁圆了眼睛,头摇得如同一个小孩子把玩的拨浪鼓似的。她做着苍白无力的辩解:“老奴,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叶轻晚歪着头微微一笑:“是吗?”
她的语气和笑容因为尚未张开而稚嫩的脸,让人倍感亲切,带着少女独有的天真无害。
不过落在王奶娘的眼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残忍阴鸷。
“是!是!千真万确,老奴绝对没看到!”她扑在地上,一下又一下磕着头,磕在浅水洼里,磕得脏水乱溅。
叶轻晚端着耐心,长睫忽闪,眸光澄澈,柔着声儿问她:“那好端端的奶娘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
王奶娘青白的嘴唇打着哆嗦,“是二夫人在追杀老奴,老奴没了办法,就只能躲在落晴院里,想着哪天姑娘心情好点了,再出来跟您解释。”
叶轻晚没露出一点震惊的神色,面上的笑容反而越来越盛。她笑道:“那你岂不是什么都瞧见了?”
瞧见她跟沈珩在雨夜中拥吻,瞧见她亲手杀了胡飞飞,瞧见她伪装成他人出去又回来掩埋尸体。
眼神渐冷,杀意浮现。
王奶娘的表情像生吞了个鸡蛋,讶然又惶恐。
“三姑娘你放心,老奴绝不会说出去的!”她急切的说:“而且姑娘您想想,我现在跟二夫人都闹翻了,怎么可能会告诉她?况且说了她也未必会相信老奴所言,您说是吧?”
叶轻晚神情恹恹,听得不胜其烦。
怎么死到临头了这老东西还是那么聒噪烦人?
“姑娘.....”王奶娘凄声哀求。
叶轻晚微微一笑:“说得好像是没错。”
王奶娘转而破涕为笑。
下一秒叶轻晚斜乜过眸,盈盈望向王奶娘,莞尔道:“可是这跟我要杀了你有关系吗?”
王奶娘闻之骤然色变,又开始磕起头来,仿佛这样就能活下来。
“姑娘。您就看在老奴服侍你多年,放过老奴吧!!”
哭出来的鼻涕眼泪全糊在她那张老脸上,难看至极,恶心至极。
叶轻晚笑道:“好啊。”
王奶娘难以置信:“真的吗姑--”
未等她把话说完,叶轻晚倏地打断了她。
“那就看在奶娘跟随我多年的份上......”
叶轻晚笑吟吟地。
她的性命听候眼前纤纤少女发落,心提到嗓子眼,王奶娘眼中似有希望重燃。
“给奶娘留个全尸吧。”
雷电撕裂极夜黑云,狂风袭卷暴雨,枯槁的枝丫乱摆,在冷风中呜咽。
沾满污泥的铁锹被随意扔在脚边,凝视着被填平的土坑,叶轻晚任凭着雨水冲刷,木然而立,脸上好似蒙了一层寒霜,分外冷峻。
她心底好像有个声音,在叫嚣。
“看看,你看看你自己,”
“自从杀了喜乐以后,就再也停不下来,满手鲜血,十恶不赦。”
“倘若他知晓了你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毒妇,还会喜欢你吗?”
“不会!不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这副样子本宫都觉得恶心!”
是叶皇后。
叶轻晚抬起眼睛,望向阴沉得仿佛要塌了的天空。
雨水滴在翘卷的睫毛上,掉进眼里,有些涩痛,又从眼眶里流出,分不清是泪是雨。
是,她说得没错。
纸包不住火,沈珩迟早有天会知道,这一世的她,究竟是怎样的人。
原本就因是另外一个人的替身,他才会喜欢她的,若是知晓了,只怕是更不会对这副相似外皮下的自己生情吧。
第284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3)
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是啊,她何德何能让沈珩为她放下身段,为她转变性情。
不过全都是将她当成那个女人来看待罢了。
偏她还要如同飞蛾扑火般,赶着上去送死。
自找难堪。
一错再错
不该,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再对沈珩动情,于他纠缠不清。
什么都不该。
她得从这场致命的美梦中苏醒。
她得断。
一切处理妥当过后,叶轻晚回到屋里,行至榻前,掀开层层叠叠的帐幔,看着躺在她床上的男人,眼神冰冷,晦涩难明,仿佛在注视着一个她永远得不到却又奢望的救赎。
第二日清晨,雨停了,天难得放了晴。
缕缕阳光透过窗棂在屋内投下斑驳的柔和光影,沈珩睁开了眸子,自床上猛地惊座而起。
看清周围发现是那个小姑娘的闺房,沈珩才放松警惕。
他转眸看到靠在床沿边睡着的叶轻晚,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颊。
却在指尖即将碰到的时候,少女蓦地掀起了睫毛帘子。
瞧见沈珩醒了,那双明媚的桃花眼似乎亮了一瞬,某种情绪一闪而逝后就又暗了下去,失去光泽,像个破烂娃娃的眼睛,了无生气。
“殿下醒了就回去吧。”叶轻晚站起身来,背对他收缀着自己衣裳上的褶皱,极淡的说。
沈珩下榻跟了过去,双手从她颈后穿过,将她拥入怀里。
“阿晚。”他唤道。
叶轻晚沉默片刻,回身推开了沈珩,浑身都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疏离,愠怒道:“我说叫你回去,听不懂话吗。”
沈珩皱起眉,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的地方,一时却又察觉不出。
不容他过多思考自己又是哪里惹这小家伙不高兴了,便听见她继而又道:“难道殿下还嫌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
“回去。”
等沈珩再抬头看过去时,叶轻晚已经摔上门走了。
独留他一人在屋子里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叶轻晚刚走出落晴院没多远,就碰到了叶凝雪。
叶凝雪热络的同她打了个招呼:“妹妹早。”
叶轻晚连个眼神也不屑给她,兀自从她身边擦过,将这个大活人当作空气般无视掉了。
叶凝雪加快步子跟上去一把拉住了叶轻晚的手,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后,她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姐姐的事,是你做的对吧?”
叶轻晚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嘴角牵出个颇为轻蔑的幅度:“二姐姐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叶凝雪冷哼一声:“我们之间还有必要装吗?”
叶轻晚敷衍道:“我没装。”
叶凝雪道:“那跟你也绝对脱不了干系。”
这句话叶轻晚都听腻味了,她耸耸肩:“你要是那么想我也没办法。”
说罢宽袖一拂,甩掉了叶凝雪的手,径自走向不远处的长廊。
叶凝雪在身后问:“你去哪儿?!”
叶轻晚偏过脸,眉眼阴沉得可怕,好像随时会抽出把匕首将叶凝雪给捅了。
此刻她的心情很不好,身为替身的这个认知反复刺激着她,让她憋了一肚子暗火,恨不得去把那女人找出来一刀抹了脖子。
总算是理解了上辈子的昭武帝为何心情不好就喜欢杀人的原因了。
叶凝雪被她盯得发毛,“......你,你别那么看我,我只是问问。”
叶轻晚自然也不可能现在就把她杀了泄愤,便冷声道:“当然是找大姐姐了,难不成像你一样逮着个人就疑神疑鬼,一通质问?”
叶凝雪看着叶轻晚的背影若有所思,旋即跟上前去:“我与你一起。”
“随你。”叶轻晚眼皮都懒得再抬一下。
两人同随行的护卫在大街上找到了天黑愣是连叶凝雨的一根头发也没找到,阵阵寒风呼啸而过,冷得叶凝雪缩了缩脖子,将兔绒斗篷又拢了拢,她道:“你说大姐姐会去哪儿了?怎么找了那么久都找不到人啊。”
叶轻晚一声不吭,兀自低垂着眼睫,极入神的想着什么。
未得到应答的叶凝雪侧首望去,叶轻晚眉眼阴沉,好似覆着一片浓郁的阴霾,明眼人一瞧就能发现她不对劲儿到了极点。
不知是情绪低落还是心事重重。
叶凝雪不禁问道:“你怎么了呀......怎么现在都不爱说话了?”
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几个月前尚未经历过落水大病的叶轻晚,叽叽喳喳,好不聒噪,浑身上下都冒着股天真的傻气儿,特别好讲话也特别好忽悠。
怎么就过去了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人就像多活了几十年似的,死精死精的,时不时又像这样沧桑得很。
叶轻晚抬眼与她回视,一双褐色眸子深邃冰冷,仿佛能直直洞穿人心,盯得叶凝雪心里不住的发毛。她漠然道:“我与你无话可说。”
热脸贴了冷屁股,叶凝雪面色也跟着沉了沉,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又问道:“我听说昨夜知乐的弟弟来了?”
提及此事叶轻晚的眼神更冷了几分,语气里的火药味也越来越重:“你好像特别清楚我落晴院的事?”
叶凝雪嘴角抽搐两下,目光闪躲。她摸了摸鼻子,很不自然:“没别的意思,我就问问。”
“那就把你的嘴闭上,与你无关的别问,不说话我不会以为你是哑巴。”
说罢叶轻晚转个身就上了马车,落了车帘,不管她上没上来,直接叫车夫打道回府,干脆连个背影都没再留给她。
面对叶轻晚如此恶劣的态度,叶凝雪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谁让人家生来就在身份上压她一头呢。
回了落晴院,叶轻晚看见屋里的灯点着了,便晓得是知意回来了。
她方进屋,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就热络地迎了上来,甜丝丝的唤了声姑娘。
对着这张纯澈的面容,叶轻晚漠了一天的脸总算缓和了些。
回忆起逢缘节那天叶轻晚的突然消失,知意耷拉着脑袋,怯怯道:“姑娘快吓死知意了都。”
叶轻晚笑着揉了把她毛茸茸的发顶:“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吗?快回去休息吧。”
知意笑眯眯的应了声,忽然想到什么回过头来,问道:“姑娘跟翊王殿下怎么了吗?知意瞧他回去的时候,脸色难看得很。”
第285章:山雨欲来风满楼(24)
听见那人的名字叶轻晚微微一怔,旋即把脸转到了一边,微弱的烛火照着她的侧脸,嘴角弯成了一个嘲讽的轻微弧度。
“我跟他能如何?”
语气比外边的寒风都还要凉上几分。
知意悄悄撇了撇嘴,意识到问了不该问的,在原地愣愣地站了会儿后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屋子。
叶轻晚微蹙眉心,难道是她刚才说话太凶把人吓跑了?
不会吧,也没说重话不是。
没过多久知意端着冒热气儿的茶盏走了进来,打消了叶轻晚的疑问。
原来是泡茶去了。
她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天都黑了还给我泡茶喝,是不想让我睡觉了不成?”
虽然是那么说,但她还是笑着将茶盏接了过来。
等她垂眼一看,茶盏里一片茶叶都没有。
知意笑道:“夜里凉,喝了茶又睡不着觉,所以奴婢就给姑娘烧了点热水,既能暖身子又不影响姑娘入眠。”
叶轻晚愣了愣,感受到手心里的温暖,唇边笑容渐盛,连带着眉梢眼角都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笑意。
知意跟着没心没肺的笑了。片刻后她忽然问道:“对了姑娘,他们是不是还没有找到叶凝雨呀。”
叶轻晚抿嘴笑道:“这不是更好吗。”
知意一时恍惚。
她纯真的面容太具欺骗性,笑起来说话时脸颊边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梨涡,更显得乖巧无害。
实在难以想象出看起来这样天真烂漫的人,心肠跟手段竟毒辣得叫人心惊。
像一朵生长在悬崖峭壁上的娇嫩白花,迷人又危险。
“越晚找到她,她吃的苦头就越多,何乐而不为呢。”
......
第二天清晨,叶轻晚原是想打开窗透透气,结果才刚打开窗户,就看见了个倒胃口的人。
映入眼帘是一张狰狞骇人的面具,叶轻晚盯着面具后的那双眼睛看了良久,张了张嘴,语气不善:“你来作甚?”
四目相对,安静得有些诡异。
“哦,忘了你不会说话,”叶轻晚皱了下眉,随手将窗扇一砸,背过身冷然道:“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我不需要你。”
说罢便去洗漱了。
直到一番梳洗完后叶轻晚发现这个人还站在窗子前像个痴汉一样望她,心中没来由的烦闷郁躁。
叶轻晚忿然拂袖,扶额咬牙骂了句:“有病。”
骂完她将窗重重合上,是怎么也不想看见无名了。
只是才将窗关上,就听见有小厮打开院子里的门,急促的脚步声随之响起。
叶轻晚再将窗打开,无名便已经不见了,只能看见几个小厮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隔着窗,领先的小厮说道:“三小姐,还请移步正厅,”
叶轻晚道:“可是找到大姐姐了?”
小厮未答,但可以从他们沉凝的面色看出来,叶凝雨是找到了,且出了事。
不多言,叶轻晚接过知意递来的斗篷披在肩上,跟随他们往正厅走去。
一路上她总是能听见路过的奴仆在讨论叶凝雨的事。
“你们听说了没,昨夜大小姐找回来了。”
“是吗?那她失踪这些天都去了哪儿啊?”
“不晓得,但我听说昨夜二夫人发了好大的火,老远就能听到东厢房砸东西的声儿呢!”
“哎,这是为什么啊?人不是都已经找到了吗?”
“是啊,找是找到了,但你们是没看见昨天大小姐被抬回来的那个样子,只有那么吓人了。”
“怎么说?”
“浑身上下都是那种痕迹啊,神志也不清,一看就是被......那个惨了。”
随行在叶轻晚身边的小厮听了赶忙过去呵斥了几句,叶轻晚笑了笑。
宁秀雅是得有多忙,竟连这些七嘴八舌的奴婢都无暇处理了。
来到正厅后,未及叶轻晚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便被忽然扑过来的人猝不及防按在了身后的柱子上。
“叶音!你还我女儿!”
宁秀雅赤红着双目,龇牙咧嘴地瞪着叶轻晚,像极一只发狂的猛兽,张开血盆大口,獠牙毕现,随时准备把叶轻晚暴露在她眼皮底下的雪白脖颈给一口咬断。
叶轻晚无甚反应,只平淡的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周围惶恐的奴才,轻描淡写道:“是都瞎了还是断手断脚了,没看见夫人累得眼睛都红了?还不把她拉回去好好休息。”
小厮婢女们皆踌躇着,犹豫要不要上前帮忙,毕竟这两位他们谁都惹不起。
叶轻晚不耐烦了,卯足了劲儿将人给甩开。
幸亏站在旁边的翠瑶及时把宁秀雅扶住才没让她直接被甩得坐在地上,宁秀雅呆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叶轻晚居然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叶轻晚沉着脸拍了两下手上不存在的尘埃,然后又理了理衣上褶皱,仿佛刚刚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做完这些她抬起眼睛,脸色由阴转晴,甜甜一笑:“二婶又在发什么疯?”
“你放肆!”翠瑶把宁秀雅拦在身后,怒斥着叶轻晚,眼底却有一抹似有若无的快意一闪而逝。
宁秀雅被骂得骤然回神,满腔怒火翻涌而出,瞪着她气得几乎将牙齿咬碎,温和的面容早已被怒焰烧得狰狞扭曲,犹如恶鬼。她说:“把雨儿害成那样,你满意了?”
叶轻晚面露疑惑:“二婶在说什么?为何小轻晚听不懂?”
她甜腻腻地说,甚至还用上了以前宁秀雅惯来爱唤的亲昵称谓,简直要将人恶心到极致。
宁秀雅失态的怒嗥着:“你他妈装什么装?!”
围观的奴才没一个不被宁秀雅的模样给吓得合不拢嘴,眼睛瞪的像鸡蛋。
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个端庄大方,处事不惊的掌家女主人啊,明明就是条见人就乱吠的疯狗!
稍微有点眼水的人心里就跟明镜似的,都清楚将她逼成这个样子的,正是那从前烂漫无邪的草包纨绔,现在笑里藏刀的嫡三小姐。
叶轻晚从容不迫地找了把椅子坐了下来,扬起小脸,神情倨傲的看向宁秀雅,迎上她怒不可遏的目光,轻笑道:“既然总说是我,那二婶得拿出个证据来吧?无凭无据就怀疑我,怎么也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