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骑射
叶轻晚伏倒在地上死死地咬紧了唇,眼中是深不见底的恨意。
好一个大发善心。
若她真还有那射杀黑狼的力气,早就先冲上前去把那禽兽不如的狗皇帝撕成了碎片。
可是为了危在旦夕的沈洵......
叶轻晚不得已,只能应下。
随后她便被人送到了山口,那皇帝说话算话,果真只给了她一匹马一张弓和数十支箭。
深山中危险重重,不是残崖断壁,便是毒蛇猛兽,不管是哪一个,以她现在的状态,只要一个不小心,随时都会命丧于此。
可每当她睁眼闭眼,始终忽闪的都是沈洵昏迷在床,喃喃念叨她名字的模样,思及此,叶轻晚便揪心的疼。
看着眼神那险峻的深山,叶轻晚狠下心一咬牙,断然扬鞭,策马而入。
好在她的运气还算不错,在山中转了许久,没碰上什么豺狼虎豹,却是怎么都寻不到明诏皇帝口中的那头黑狼。眼见天色渐暗,就在她逐渐失去信心之时,那匹黑狼赫然出现在她跟前。
叶轻晚蓦地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看向那头黑狼。
那头黑狼的体型与普通黑狼完全不一,壮上了绝非一两倍的模样,黑狼似乎是饿得不轻,那张龇着尖牙的嘴不停地往下滴落腥湿的唾液,弓着身子眼看就要扑上前来,叶轻晚吓得连忙抽出箭矢对准黑狼射去。
只是因为过于恐惧,持箭的手一直抖个不停,随后手上慌忙一松。
果不其然的,射偏了。
叶轻晚心里暗骂曾经的自己,怪自己当初为何不听话地跟父亲学骑射,导致连近在眼前的巨大目标都能射歪。
黑狼见叶轻晚率先发起了攻击,当即也毫不客气地回击了叶轻晚,黑狼猛地扑上前一口咬住了叶轻晚身下那匹马的脖子。
那黑狼的牙太过于锋利,马嘶鸣一声倒在地上抽搐,一会儿便没了气。
叶轻晚摔下马来,心道不妙,赶紧抽出身后的箭再次向黑狼射去。
好在这次没再射歪,叶轻晚松了一口气。
黑狼哀嚎了一声,又发出了阵阵低吼,叶轻晚心下一紧,猛然发现了不对劲,她朝黑狼看去,这才知晓她方才并没有射中足以让黑狼毙命的位置,而是射到了他的一条腿。
这回不及叶轻晚躲开,黑狼将她扑倒在地,这时叶轻晚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看着黑狼腿上的箭矢竟然一把将那它拔了出来,黑狼疼的顿了顿动作,叶轻晚却没有给它缓冲的机会,将箭矢对准黑狼的眼睛狠狠的插了进去。
黑狼这次看不见了。叶轻晚急忙拔下它脖子上的解药起身就跑,奈何力气早已用尽,刚跑没两步便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而这时,黑狼也差不多缓过劲来,继而又朝叶轻晚猛扑了过来,叶轻晚再也没有力气挣扎,眼睁睁地看着黑狼朝自己扑来,不甘地闭上了眼。
下一秒,只听得见又是一声哀嚎,随之是闷闷的倒地声,叶轻晚猝然睁眼,只见那头黑狼已经倒在了跟前,身侧插着一根白羽箭。
叶轻晚疲惫地眨了眨眼,视线愈来愈模糊不清,隐约间听到了几声清脆悦耳的铃声,随后便失去了意识。
“叶姑娘?”
一道清润的男声将叶轻晚拉回现实,她侧目看去,原来是不知何时出现在身边的李煜,正低声唤着自己。
她刚想开口询问李煜做什么,却用余光发现了周围空荡荡的,早已没了其他学子的身影,原是狩猎已经开始。
见她半晌不语,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李煜目露担忧之色,忧心忡忡地道:“叶姑娘,你......该不会真的不回骑马吧?”
还未等叶轻晚做解释,李煜面色倏地严肃起来:“现在退场还来得及,这真不是闹着玩的,届时进了山里遇到危险谁保护你?”
叶轻晚复又抬眸看向李煜,只见他眉头紧锁,神色认真,语气里俨然没有那种轻嘲之意,看样子是真的担心自己的安危才出此言。
不欲多说,叶轻晚笑了笑没有接李煜的话,牵动缰绳向山中策马而去,用实力来告诉了所有人包括李煜,她不是不会骑马。
李煜看着那远去的身影,唇角漾出一丝笑意,旋即双腿一夹马肚子,跟了上去。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叶轻晚极为平静地坐在疾驰的骏马身上,直奔深山而去。她可没什么心思打那些山鸡野兔浪费时间,要打就打计分高的猎物。
刚入山不久,一只野鹿便出现于视线之中,叶轻晚拔出身后的白羽箭,一手小心地提起弓,将箭压在弦上,对准那只野鹿的身子一松手,野鹿随即应声倒地,叶轻晚轻轻一笑,驱马走上前去。
叶轻晚下了马走到野鹿旁边蹲下身来,从怀中抽出之前沈珩送她的匕首,手起刀落便直接割掉了一小块鹿角。
叶轻晚将鹿角收好,继而再次翻身上马,朝更深林中行去。
越是往里走,便越是危险,叶轻晚放缓了速度小心地逡巡四周,忽而身后传来一声野兽的低吼,叶轻晚牵住了马回过头去,原来是一只豹子。
看着眼前凶恶的豹子,叶轻晚眉心一扬,勾起一抹冷笑,从容地抽出了一支白羽箭架在弓上。
正合她意,不用去找,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赶巧有人路过瞧见了此幕,不禁感叹,这若是换了别的小姑娘,肯定是会被吓得浑身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叶轻晚不但面不改色,居然还笑得出来,似乎完全不把那只凶神恶煞的豹子放在眼里。
叶轻晚对准那只蓄势待发的豹子,将白羽箭送了出去,白羽箭迅速朝豹子射去,就当白羽箭即将射中那只豹子的时候,不知从哪飞来了另一只箭,只见那只箭正好将她先前射出的那只白羽箭硬生生地截成了两段。
叶轻晚皱起眉头,朝那只箭的飞来的方向看去,瞬间嘴角一抽,脸色一沉。
她道是谁,原来是适才在马厩碰到的那色胚子沈逸。
“冤家路窄呀,叶小姐。”
沈逸高坐在马背上,一手拿弓,一手持箭,微微昂首倨傲地朝叶轻晚看过来。
第107章:救美
叶轻晚冷哼一声,身下的马儿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屑地翘了翘马蹄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气儿出来,似是在对沈逸表示轻蔑。
叶轻晚道:“我和殿下你无冤无仇,何来冤家路窄一说?”
沈逸却是答非所问:“这头豹子是本王先看上的,叶三姑娘。”
叶轻晚并不打算让步,而那只脱险了的豹子感受到了危险气息,竟是没了方才那般嚣张气焰,转过身往深林里面窜去。
见此状叶轻晚懒得再搭理沈逸,长鞭一扬招呼着身下的马儿就准备去追那只逃跑的豹子,却被追上来的沈逸再次拦住去路。
“无冤无仇?”
沈逸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叶姑娘抢了本王先看重的猎物,怎么就无冤无仇了?”
叶轻晚面色不虞,冷冷地睨他一眼:“我哪知道殿下也看中了?如果像殿下这样说的话,那我还说是我先看到的,我先动得手,这样算下来应当是殿下抢了我的猎物才是。”
“堂堂楚沂的五皇子,和一个姑娘家抢猎物,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哦?”
沈逸是个脸皮极厚的,对叶轻晚的话非但不为所动,脸上的笑意甚至还愈来愈深,他道:“那就各自凭各自的本事好了。”
话音方落,未及叶轻晚反应过来,沈卓便驱马向豹子逃走的方向赶去,叶轻晚一咬牙,心底的小脾气被勾了起来,丝毫不想让步地追了上去。
沈逸回头见叶轻晚跟了上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继续将叶轻晚向深林中引去。
小脾气上来的叶轻晚哪里想那么多,二话不说地赌气般地追着沈逸不放。
直到到了林中的最深处,那只豹子也不是个软柿子,见二人穷追不舍,弃逃为攻,对着他们就咧开了嘴,龇起了牙。
二人一道停了身下的马,同时提起弓箭对准了那只豹子,豹子知道自己今日将死,似是不甘心,抱着就算是死也要拖上一个的心态毫不犹豫地向沈逸的马扑了过去。
沈逸受惊,没料到豹子会突然对他发起攻击,不由得那一箭也射偏了。
叶轻晚轻笑一声,蓄满了力的手轻轻一松,眼看那只豹子就要扑上了沈逸的马,却在离马儿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闷声倒地。
叶轻晚跃下马来,看着一脸惊骇的沈逸差点没忍住嗤笑出声。
她还当这家伙有多厉害呢,见了豹子还不是吓得跟个姑娘家似的。
丢人现眼。
不理会沈卓的目光,叶轻晚在豹子的尸体上做了属于自己的标记,又当着沈逸的面将豹子的一只耳朵割了下来。
沈逸喉结紧张地咽了咽,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震愕地看着眼前这个娇滴滴的小姑娘。
他起先还以为叶轻晚才是那个被吓到屁滚尿流的人,还打算整一出英雄救美来着,这下倒是丢人丢大发了。
叶轻晚不留情面地讽笑他道:“一只豹子就把殿下吓成这样,依我看,殿下还是回去歇着吧。”
沈逸面色一黑,眼底有些阴郁,显然是被叶轻晚这句话给激怒了,却是不做言语,直勾勾地盯着从自己面前走过的叶轻晚。
叶轻晚嘲讽他完便兀自翻身上了马,准备继续去寻找找下一个猎物,却没注意到身后沈卓已然架起了弓箭,正直直的对着她身下的骏马。
“嗖”的一声从身后传来,叶轻晚收紧缰绳猝然回头,心中暗骂一句,知道已经避不开了,只得眼巴巴地看着那只箭朝自己的马射来。
就在那只箭即将射中马儿的时候,不知道又从哪射出来一支箭,竟然将沈逸的那只箭射了个对穿。
叶轻晚不想知道是谁救了她,只觉得这里实在太过危险,也太耽搁时间,还有沈逸这个小人在自己身后放冷箭,便赶紧驱马离开。
待叶轻晚离去后,沈珩从树林中骑马缓缓而出,他看着匆忙收弓的沈逸,目光寒戾锋锐,一张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沈逸收好弓后怔怔地看向沈珩,一时间有些慌了神,他同其他皇子一样,别的不怕,最怕的就是沈珩了。
怕归怕,气归气,沈逸强忍心中的怒火与恐惧,咬紧牙关低低地唤了一声。
“三哥。”
沈珩策马行过他身侧,竭力压制着自己的狂躁,但一想到叶轻晚差点就吃了他的亏,终究还是压不住那股子喷薄而出的怒焰,黑靴包裹的长腿直接对准了对方身下骏马的肚子上就是一脚。
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一匹高大的骏马活生生被沈珩踹得四蹄失力,伴随着一声划破天际的嘶鸣倒在了地上,沈逸也重重地摔下马来。
“长本事了?”
沈珩居高临下地俯视他,冰冷的眸子里蓄满了寒霜,眼底幽暗得深不见底,声音里净是数不清的漠然:“对一个姑娘放冷箭,皇家的颜面都被你这蠢货丢尽了。”
被沈珩这般教训,饶是沈逸心里再畏惧他这个哥哥,却还是忍不住死鸭子嘴硬般地小声嘀咕:“切,那又如何”
好在沈珩并不受崇恩帝的宠爱,思及此,沈逸的胆子也大起来,一点儿也不怕死地出言激他:“你还能杀了我不成?”
沈珩微眯凤目,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漆黑的眼底杀意渐起。
沈逸也被他的眼神吓得一愣,再反应过来时沈珩早已不见了踪影。
而另一边,叶轻晚在林中漫无目的地乱逛,遽然,林间深处传来阵阵刚劲的低吼,气势犀利得与之前的豹子截然不同。叶轻晚勾唇一笑,如果她猜得没错的话,那林间深处的存在定是此次计分最高的猎物,只要前去将那只大虫拿下,这次的第一非她莫属。
想着,叶轻晚朝那声音的源头赶去。
丛林深处,一只黄黑相间的巨虎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少年,少年蜷缩成一团,瘦弱的身形止不住地发抖,嘴中发出一阵弱弱的呼救声。
“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
“不好玩,骗人,这一点都不好玩....”
叶轻晚蹙起眉头,看着那地上狼狈的少年,心下一凛,总觉得此人在哪见过。
第108章:恶虎
听到来人的动静,地上那少年猛然抬起脑袋四处张望,一张俊俏的脸上布满了泪痕,澄澈的眸子里是茫然,是无措。
少年在看到叶轻晚后呆愣了一瞬,随后向她投去了一个可怜兮兮的求助眼神。
叶轻晚怔然一愣。
这不是那个傻子六皇子吗?!
她顿时想起来,狩猎开始前在马厩听到沈逸与沈卓二人的对话,说是让那个他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叶轻晚那会还疑惑他们准备对付的人是不是沈珩,但眼下看来,那个人似乎是趴在地上的那个傻子。
那傻子看到叶轻晚在发呆走神,一声大喊:“仙女姐姐救命!”
叶轻晚猝然回神,只见那只巨虎正朝那傻子步步逼近,顾不得多想叶轻晚急忙驱马向那傻子靠近,而巨虎在看到叶轻晚的动作不敢再轻易上前,停下来目露凶光地紧盯着她们二人。
叶轻晚一连从身后取出三支白羽箭,略微吃力地搭在弦上,将准心对准了欲扑上前的巨虎,手上一松便将箭射了出去。
好在三支箭一支都没歪,且都精准无误地射入了巨虎的腹部,那巨虎吃痛怒吼,响声震彻山林,叶轻晚不禁暗自感叹这老虎皮是真厚,这都不死。
当她准备再抽出箭来射杀它时,很不巧的,只剩下一支箭了。
算了,还是带这少年先走为好。
叶轻晚朝他递出一只手,道:“发什么愣,快上来。”
那少年却只是傻呆呆地看着叶轻晚,扯开一个笑容,拍着手掌傻笑:“嘿嘿,他们没骗我,这里果然有好玩的,还能碰到仙女姐姐!”
叶轻晚:“.......”
那老虎见叶轻晚再也无法对它造成威胁,再次朝他们二人逼近,叶轻晚用余光瞥见老虎的动作,面色一凝弯下身冲着那少年怒吼道:“不想死就快上来!”
那少年被她那么一吼,嘴巴一瘪,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漾出水花,竟是要哭了出来,叶轻晚头疼不已,正准备狠心丢下他不管时,那少年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爬了起来。
少年看起来弱不禁风力气倒是不小,险些没把她拽下马去,随后他磨磨唧唧地爬上马背,眼看那老虎离得越来越近,叶轻晚实在是后悔自己多管闲事。
就在老虎张开血盆大口即将一口咬上来之时,少年终于成功地上了马,情急之下叶轻晚高声吩咐那名少年:“抓紧我,坐稳了!一会儿掉下去我可不会再管你了。”
少年嘿嘿一笑,听话地一把抱住了叶轻晚的腰肢,叶轻晚浑身一僵,哪怕知道这人是个傻子,却还是有些膈应。
但现在没时间容她想那么多,叶轻晚策马躲过了老虎的攻势,老虎不甘心地跟了上来,叶轻晚拧紧眉心,毫无头绪地驱马再深山中乱跑,只希望能遇到熟人能暂且先帮她解决掉这个麻烦。
正想着,身下的马儿长嘶一声,突然停了下来,叶轻晚愕然,不及多想,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连带那名少年一道狠狠摔下马来。
叶轻晚吃痛睁眼,想站起身来却发现腿上一重,侧过头一看才发现那少年不偏不倚摔在了她腿上。
而方才那马儿也不知怎么回事,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一动不动,恰好将他们二人和紧跟上来的猛虎相隔开来。
却是没什么用。
老虎一个起跳便越过了那马的尸体向他们二人渐渐逼近,叶轻晚摸了摸身后想抽出白羽箭来射杀这只猛虎却发现背在身后的箭囊不知道去了哪,旋即身边响起了那少年的声音。
“仙女姐姐可是再找这个?”
叶轻晚遂皱眉看向他,少年拿着掉落的箭囊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正欲将箭囊还给叶轻晚,可猛虎却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机会,猛地往叶轻晚迅速扑去。
叶轻晚也没打算坐以待毙,刚准备一个翻滚先避开猛虎的攻势再说,却听见那少年的声音在耳畔炸响。
“仙女姐姐小心!”
旋即,叶轻晚感到身上一重,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叶轻晚发现原来是少年压在她身上替她挡下了一爪子。
老虎那一爪子可不轻,直接将少年拍得吐出一口血来,被爪到的肩上也是血肉横飞,留下了五道触目惊心的狰狞血痕。
少年只是闷哼一声生生受下了这一爪,没有喊叫,更没有嚎啕大哭。
叶轻晚怔愣看着那少年,只见少年紧紧皱着眉头,湿润的睫毛下是一双染上雾水,黑白分明的眼,正低低地喘着气,哪儿还有一点痴呆模样。
但那猛虎也没打算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正张开血盆大口对准少年咬去时,叶轻晚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掀开了身上的少年,自己也顺带滚到了一边。
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箭囊掉落的那一边。
叶轻晚抽出白羽箭忍着身上摔伤的疼痛,强行架上弓箭朝那只老虎射出了最后一箭,与此同时老虎扑了个空自是不甘,以极快地速度甩过来一爪子。
箭没有射歪,老虎也抓伤了她。
尖锐的利爪没入小腿扯出一道骇人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处汩汩流出。
猛虎痛得仰天长啸,其声响震耳欲聋之,叶轻晚捂住被震得生疼的耳朵,想再一个翻身滚得离那只虎远一些,却低估了老虎的适缓能力。
它用后爪踩住叶轻晚的双腿,猛一抬前爪就照着叶轻晚的脸拍去,叶轻晚拿过弓架住了那只足足有她脑袋大的爪子,奋力抵抗着。
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猛兽,叶轻晚忽而眼前一亮,放弃了抵抗将架着爪子的弓猛地一抛,顺势缩到老虎腹下,抬手一阵瞎摸,在摸到了适才射在它身上的白羽箭后,用尽全身力气将那箭用力地从老虎体内拔出。
老虎疼得吼叫着,松开了对叶轻晚的钳制,叶轻晚刚起了个身,岂料那老虎又缓过了劲儿,又压了下来,叶轻晚挑唇一笑,用捏着的箭对准老虎的一只眼睛快速插去。
这一动作下来快准狠,老虎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那支箭矢便已经插进了眼睛里。
老虎痛得在叶轻晚身上拍下极重一爪,叶轻晚被这一爪拍的几乎五脏碎裂,铺天盖地的疼痛席卷而来。
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
第109章:疼不疼
老虎的一只眼睛里面插着箭矢,使得原本就凶恶的面目更狰狞了几分,这回它张开巨口欲将叶轻晚直接咬死,而叶轻晚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葬身虎口。她下意识地朝她方才救下的那少年看去,祈愿这次少年能给点力,却没想到那少年早就已经晕了过去。
她在心中暗骂自己,多管什么闲事,现在好了,命都要搭在这里了。
叶轻晚感到绝望地阖实了眸子,下一秒,那只老虎又沉重地倒在了她身上,压得她吐出一口血来。
叶轻晚半睁开眸子,只见方才还气势磅礴的猛虎已经闭上眼睛死在了自己身上,硕大的头插着一支箭,而那支箭竟没入了半截进去。
好狠的箭。
“叶姑娘!”
叶轻晚充耳不闻,想掀开这老虎的尸体,可全身上下使不出一点儿力气来。
那人快步走过来,将尸体从她身上挪开,叶轻晚顿时倍感轻松,这才正眼看那来人。
来人一张温润的面庞上满是担忧,正是李煜。
叶轻晚垂眸不语。
在楚沂能射出这般狠戾之箭的人,屈指可数。
原以为是沈珩,却没想到是李煜。
或许是临近初冬,叶轻晚忽然感到丝丝冰凉。
李煜道:“没事吧?我先扶你起来。”
叶轻晚自个半支起身子,稍一用力便感受到了身体上撕裂般的疼痛,她指着不远处昏迷的少年:“你先去看看他吧,我无事。”
毕竟那少年方才替她挨了老虎一爪子,又被自己那么一推,估计也没好到哪儿去。
殊不知,她自己才是伤的最重的那一个。
看着被叶轻晚嘴角的血迹与一身的擦伤还有腿上的口子,李煜皱了皱眉毛,语调有些责怪的味道:“你难道就没觉得你比他伤得更重?”
叶轻晚却是不理会他的关心,坐了起来从老虎的尸体上拔下箭矢,对着自己的衣摆刺去,撕下一大块衣角。
李煜不知她用意何为:“叶姑娘......?”
叶轻晚依旧不睬他,将衣角折好,缠在腿上,将伤口缠好后她强行站起身来,刚往前走两步立时疼得向后踉跄,好在还有李煜在身后把她接住。
叶轻晚颇为懊恼地看向自己倒下的马儿与马背上掉下来的“战果”,不由得蹙起眉心,对李煜道:“你先送他回去吧。”
看着准备再次起身的叶轻晚,李煜问道:“你要做什么?”
叶轻晚起身头也不回,拖着受伤的腿缓缓往马边走去:“夺魁。”
“可是你的马......”
叶轻晚愣了一下,半晌后反应过来,是啊,她现在马都没有,又拖着条伤腿,不是去送死是什么?
李煜上前拉住她:“别去了,我将我的都给你吧。”
叶轻晚却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脾性:“不用,把你的马借我。”
李煜无奈又无语。
这丫头怎么就那么犟。
叶轻晚继续朝倒下的马儿走去,收好了掉落在它周身的“战果”,旋即又想起来在那大虫身上做标记,继而又朝那大虫的尸体走去,只是刚走了没两步,创口处传来阵阵撕裂的疼,使得她一个重心不稳,再次跌倒在地上。
李煜见状赶紧过来将她扶住。
叶轻晚猛然甩开了那只搀扶自己的手,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近乎是怒吼出来的:“为何要帮我?!”
她的语气愤恨、不甘、带着一股子执拗,小脸早已疼得苍白无血色,衬得眼尾微微泛起的薄红愈发明显,言行举止似乎是在跟自己或是某人赌气一般。
李煜愣了愣,随后叹气道:“总不可能眼睁睁看你出事吧?”
叶轻晚别过头嘴唇嗫嚅几下,
李煜知道她想说什么,直接堵死了她未说出口的话:“我做不到。”
叶轻晚语塞,便不欲再同他多说准备再次挣扎起身,李煜见她不听劝直接不客气地将她按了下来,却正好按到了刚才被老虎拍到的地方,疼得叶轻晚倒嘶一口凉气,闷哼一声。
李煜顿了顿,就此不敢再乱动,就在此时,一边传来了弱弱的呼唤声。
“神仙姐姐......”
叶轻晚扭头看去,发现是刚刚昏了过去的傻子醒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念着方才这少年也为自己挡下一爪,终究还是心软了,对李煜道:“李公子,你先去将那少年扶过来吧,我就在这,不乱动了。”
听她那么说,李煜似信非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起身去朝那转醒的少年走去,只是刚走过去一看,便直呼出声。
“沈铭?!”
叶轻晚默不作声地看他们,心里也奇怪着,沈卓他们是怎么把这家伙蒙骗到这深山老林里头来的。
沈铭刚被李煜扶起,便立马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地跑到了叶轻晚跟前。
“神仙姐姐......你......我......”
沈铭憋了半天也没将话说的完整。
直到最后才道了一句。
“你疼不疼,我好疼。”
叶轻晚颇为困惑地看着沈铭,视线逐渐变得模糊,才刚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眼前蓦地一黑,眼皮骤地一沉,便失去了意识。
叶轻晚应声倒地,李煜和沈铭大惊,李煜正欲上前查看叶轻晚的情况,手还没碰到她呢,便见一只大手将叶轻晚拉了起来,抱入怀中。
李煜抬眸,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俊非凡的面容,而此刻面上的剑眉低蹙,凤眸也含着怒,清月姣好般的俊容上平白生出一股子凶煞戾气来。
顾不得与李煜对峙,沈珩低下头沉声呼唤着怀中人:“叶音?”
没有回应,沈珩双眸阖实,修长骨指覆上她的手腕,片刻后发现叶轻晚伤得极重,他睁眸抬首看向李煜,目光若刺刀凌厉,“不是让你看好她?”
李煜本就烦躁得很,现在又被沈珩那么一质问,倒好像是他故意让叶轻晚伤成这个样。如此,便是越想越燥,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以下犯上,嘴角勾起一抹讽刺:“殿下何不自己来?”
沈珩抿紧了唇,不做声了。
他不过离开了一会儿,这小家伙就遇上了如此难缠的猛兽,幸亏来得及时,却又不便露面。
第110章:往事
“......三哥,怎么你也来了。”
沈铭艰难地走过来,傻傻地看着沈珩,在看到他怀里双目紧闭的叶轻晚后,眼中忽然泛出泪花来。
倏地,沈铭一言不发地扑了上去,沈珩猝不及防地被他抱住了大腿,但是又立马被放了开来,只见坐在地上的沈铭哇哇大哭起来,双手一直垂着自己胸口:“都......都怪我,是我害神仙姐姐变成这样的......”
沈珩皱起眉头,寒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沈铭哭得厉害,根本不管沈珩的问题。
“我好痛,我要找母妃,我要神仙姐姐醒过来!”
沈珩暗骂一声,自知从这傻子嘴里撬不出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便将目光转到了那只老虎的尸体上。
他细细眯起眸子,问:“为何会有第二只虎,不是方才就被沈瑞杀了?”
李煜冷哼一声:“那就得问你那些好弟弟了。”
沈珩心下了然,想来这只虎也是沈卓他们想要害沈铭设计弄来的,叶轻晚路过正好救下沈铭,自己却被猛虎咬伤。
“对了。”突然李煜再次开口,他走到了那匹倒下的马儿身边,掀开了马的眼皮看了看,“你的马也被下了药。”
倒地的骏马映在沈珩黑沉沉的眼中,手里紧握着的弓逐渐变形。
他以为他同叶轻晚换了马是救了她,但没想到是无意间害了她,若是马没问题,她根本不会出事!
思索半晌,沈珩阴郁沉沉地开了口:“那两个人没那么大的胆子。”
他丢了已经报废的弓抱着叶轻晚站起身来,对李煜吩咐道:“给本王查,查不到也不用来见了。”
李煜嘴角一撇,怎的莫名其妙地又要给沈珩收拾烂摊子了?
沈珩看了一眼还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的沈铭,头疼得厉害,他抽手捏了捏眉心,继续道:“你带他回去。”
李煜走了过来:“那你呢?”
沈珩垂眸看怀中呼吸微弱的人儿,良久才淡淡地说:“我带她走。”
“那你之前让我打的掩饰不都白做了?这不是明智的选择。”李煜皱了皱眉毛复又看向叶轻晚说道:“殿下还是将叶姑娘交给我吧,然后带六皇子回去。”
沈珩不语。
自己之前之所以一直在暗处帮着叶轻晚,就是不想让有心人看到他对叶轻晚的在意,可有时,往往会被一些小人在叶轻晚面前抢去了功劳。
再不甘心又能如何,还不是只能这样躲躲藏藏。沈珩不想别人注意到叶轻晚,不想让她成为别人用来危险他的弱点。
有时他真的恨,恨他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恨不能现在立马就把崇恩帝从那个位置上拽下来。
那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光明正大地保护好叶轻晚了。
看着叶轻晚身上横七竖八的伤,沈珩只觉得一颗心被揪住了的疼,又怎么舍得松手把她交给别人。
“就这样吧。”他道。
说完抱着叶轻晚就翻身上马。
“殿下三思。”
李煜在他身后垂下脑袋提醒,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沈珩面冷如霜,气势若火:“我看谁敢动她试试!”
说完便抱着叶轻晚策马离开。
李煜站在原处,与身边还在大哭的沈铭对视了一眼,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而此时此刻陷入昏迷的叶轻晚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从方才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又--
处于一片黑暗之。
她也不惊讶了,反**以为常,甚至还有点期待起来,一会又要梦到什么。
只要别是那个疯魔的沈珩就好。
正走着,叶轻晚突然感到脚下一空,整个人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当中,失重感让她觉得很难受,索性闭上了眼,直到狠狠地落了地,她想掀开眼皮,却发现眼皮上好像压了千斤的东西,怎么睁都睁不开。
渐渐的,头部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疼,叶轻晚想抱着脑袋试试能不能缓轻一下疼痛,却怎么都动弹不了,直到疼得出了一身冷汗,那痛感才慢慢消去,而这时叶轻晚发现自己能睁开眼了。
眼帘缓缓掀开,眼前一片清明,映入眼帘的首先是让她感到陌生的房梁,叶轻晚坐起身来按了按方才疼得厉害的头,紧接着又闻到一股淡淡的兰花香,随后整个人僵坐在了榻上。
这是沈洵惯来爱用的香。
叶轻晚惊愕地看向自己扶额的手,这就说明她能动,而她能动就说明这不是梦境,而这不是梦境就说明......不对!那么她现在是在哪儿?
她依稀记得是在深林中昏了过去,就算醒过来不是在将军府里,也应当是在李煜那里才对,既然都不是,那这儿又是哪里?为何还会点上沈洵爱用的熏香?
难道是沈洵将她带了回去?
叶轻晚放下手腕,开始打量起周围来,她发现这里也不是沈洵的宸王府,那么这里是......
伴随着再次席卷而来的阵阵头疼,叶轻晚倏忽想了起来。
原来她还没醒,她还在梦里,而这里,是怀枫城!
前世,沈洵其实谋反了两次,第一次是以失败告终的,至于具体是因为什么失败,叶轻晚不记得了,她只记得,沈洵说是因为她的妇人之仁让沈珩得以翻身。
那么一想,叶轻晚又记起了一点儿来。
当时沈洵篡位失败,她跟沈洵一起被沈珩的暗卫抓到了金龙殿前,而沈珩则是一脸阴鸷地高坐于龙椅之上,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那会沈珩是说什么都要把沈洵拉出去处死,然后又觉得让别人杀了沈洵不够解气,便走下来当着叶轻晚的面死死地掐住沈洵的脖子。
叶轻晚知道,沈珩的手劲极大,只要稍微用一点力,就能掐断别人的脖子。
见此状叶轻晚惊恐不已,上去一把抱住了沈珩的腿,眼泪跟断线珠子般掉个不停,说只要他肯放过沈洵,让她做什么都愿意。
沈珩听了不为所动,像是真的恨透了沈洵,说什么都要把沈洵弄死。
那会儿的叶轻晚哪里会眼睁睁的看着沈洵死在自己面前,见求情无用,就把目光落在了置放在一边沈珩的佩剑之上,当即就抽出长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来威胁沈珩,说如果他不放了沈洵的话,那么她也不活了。
沈珩愕然。
没想到叶轻晚竟然爱沈洵爱到了这个地步。
第111章:往事(2)
沈珩怔愣了几秒后松开了掐住沈洵的那只手,发了疯似的大笑起来,像是在笑叶轻晚,又像是在笑自己
谁都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最后沈珩为了叶轻晚放过了沈洵。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将沈洵派到了被一座被敌国盯上的荒城中,并撤去了原来驻守荒城的将士,让沈洵独自一人镇守那座城,若是他能有本事以一人之力抵挡千军,那就让他继续在那儿苟活,若无能,那就让他死在那里。
左右不过是一座城池罢了。
叶轻晚似乎还想为沈洵求情,但这却已经是沈珩最大的退步了。
沈珩说到做到,下令当日,沈洵便被派去了那座叫怀枫城的荒城,而她也被沈珩软禁起来。
听说那日,沈珩大怒,杀了数百人才平息他的怒火。
叶城知道自己女儿又做了蠢事,便以自己的官职来威胁沈珩,要求他放过叶轻晚,沈珩想都没想直接拒绝了叶城,在那之后更是见都不见他,被他闹得烦了,便一道军令将叶城再次遣往了北疆。
沈珩虽然将叶轻晚囚禁在了理自己寝殿最近的地儿,却并没有每天都去她那里,到了最后竟是直接不去她那里了。
比起她那里,沈珩似乎更喜欢去那个神秘女人的缇莘宫。
起先叶轻晚还不甚在意,想的也是沈珩最好一辈子都别再来找她,来折磨她,可是越到最后,她便越发的想见到沈珩,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
甚至,还吃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的醋。
叶轻晚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为了抑制住这些荒唐的念想,叶轻晚想到了被沈洵,她不禁有点儿怀疑,沈洵是否还活着。
她曾经试图买通看守自己,或者是送饭的宫人,写信给沈洵,问问他怎么样了,在那边过得还好不好,有没有受伤之类的。她不记得自己叫人送出去过多少信,她只记得最后她没等来沈洵的回信,倒是把沈珩等来了。
原来没有回信,是因为那些信都被沈珩拦截了下来,难怪,曾经给她送信的宫女太监一个个的都再也没出现过。
大抵,是都被沈珩杀了吧。
那日沈珩粗鲁地将信甩到了她脸上,告诉她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沈洵。
那会儿,叶轻晚目光呆滞,非但没有一点因为信没送出去而感到绝望,反而心底深处生出了丝丝激动。
因为她终于见到沈珩了。
再后来,叶轻晚迷迷糊糊地又不记得中间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那段日子她似乎很伤心,直到她在被囚禁的第三个月,一个神神秘秘的宫人交给了她一封信。
她将信打开,落笔是沈洵。
叶轻晚兴奋得不行,将信上的内容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信上说,他一个人在怀枫城安然无恙,一切顺利,就是很久没有见到她,有点想她了。
在看了那封信后,叶轻晚鬼迷心窍般地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来。
她要逃出去找沈洵。
然后,叶轻晚就开始谋划,怎么逃出去。
后来她才知道,给自己送信的那个人是沈洵的人,也是那个人带她出了宫,替她寻来了一匹马,并且告诉她该怎么去怀枫城。
就这样,叶轻晚独自一人骑着马踏上了前往怀枫城的渺渺之路。
怀枫城路途遥远,叶轻晚骑着马不吃不喝的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在看到那座屹立在漫天风沙中的城池后,她再也支撑不住的摔下马晕了过去,醒来便已经在怀枫城中了。
也就是现在。
叶轻晚异常震惊,她居然梦回了这里。
而且她发现,这次她似乎掌控了身体的行动权。
叶轻晚起身下榻,不远处桌上放着的一个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拿起盒子打量起来。
盒子以木制成,除了其表雕刻的那些怪异莲花之外,倒是跟普通木盒子没什么两样。
叶轻晚尝试打开盒子,可是捣鼓了半晌都还是没能将那破盒子打开,便放弃了。正准备将盒子放回原处时,一张泛黄的信笺又引起了她的注意,原来方才这张信笺被压在了下面。
难道是打开盒子的方法?
想着,叶轻晚将盒子放下,拿起信笺,细细端详。
但信笺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大字--
三月之内月月以血饲之
叶轻晚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三个月内,每个月都要用血喂食。
喂食什么?又用什么血喂?
正当叶轻晚迷惑之时,屋外传来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她一个激灵,赶紧将信笺放回原处拿盒子压上,又蹑手蹑脚跑地回榻上替自己盖好被子,闭上眼睛装睡。
门被打开,一束光线照射在叶轻晚的脸上,叶轻晚不适地皱了皱眉,显然是这具身子昏了许久没有见到阳光,才会有此反应。
从脚步声叶轻晚可以听出来,来的人正是沈洵。
沈洵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向她走了过来,然后站在榻前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别的动作。
叶轻晚的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她尽力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希望对方可千万别察觉到什么异样。
而沈洵还是半晌没动,叶轻晚不由心想:难道沈洵发现她已经起来过了?
但......不应该才是,这可是梦啊,她的所作所为应该对原本的梦境造成不了影响才对。
正想着,沈洵忽然坐了下来,紧接着叶轻晚又听到了一个声音,吓得她差点直接睁开眼来。
那个声音,是刀出鞘的声音。
沈洵要做什么?不会是杀了她吧?
屋子里如死一般的寂静,正当叶轻晚感到万分紧张之时,两只手指倏地撬开了她的唇齿,再然后,一股腥咸顺着手指流入嘴中。
叶轻晚心头一跳,有些惶恐。
沈洵在用自己的血喂她。
叶轻晚强忍住恶心,等沈洵把血喂完。
整个过程,沈洵没有说过一句话,在喂完血包扎好伤口后也只是默不作声地坐在她身边。
叶轻晚再也忍不住了。
她缓缓睁眸,看到了那个在荒城中饱经风霜的沈洵,即便是粗粝的风沙,也没能磨去他曾经的半分温柔,眼底带着的还是那温风和煦般的笑意。
第112章:往事(3)
叶轻晚刚想开口问他方才在做什么,可嘴却先不受控地张合,问了她并不打算问的问题:“你的手怎么了?”
沈洵微微一笑:“方才在为你做吃食时,不小心弄伤了。”
叶轻晚侧目看到了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心思却还在沈洵奇怪的举动之上。
她实在是想不通,沈洵为什么要喂她喝自己的血?再加上她适才看到的那信笺上的内容......这二者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关联。
叶轻晚复又将目光挪到了沈洵包扎好的手掌上。
难怪她曾经老是可以在沈洵的手上看到各式各样的刀伤,每每问他是怎么回事都会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到的,或是练剑时不小心擦伤的,那会叶轻晚还担心得不行,甚至还专门为此去学了医术。
忽然间,叶轻晚不受控制地抱住了头,同时也感受到了这具躯体的颅内传来的阵阵剧痛,耳中嗡嗡作响,那种疼痛像要将她的魂魄生生撕碎。
梦里的沈洵一惊,赶忙伸手替她揉头,在沈洵的安抚下,疼痛渐渐消去,叶轻晚抬起水雾朦胧的眸子,没有问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头疼,而是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有些旧了的锦服上面,看着,她感到鼻尖一酸,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她薄唇张合,不受控着地说:“都怪我......才会害你落得如此地步。”
沈洵微微一愣,低下头不愿让叶轻晚看到自己泛着苦涩的笑容:“无事,这样倒也还好,本...”言至一半,他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连忙改口:“我还得多谢你,要是没有你我可能已经被陛下杀了吧。”
越是这样叶轻晚便越觉得心疼。
她慢慢握住了沈洵的一双爬满了厚茧的手,更咽道:“那我有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我......我实在是对不住你。”
沈洵沉默住了,定定地看着叶轻晚,脸上是一种阴晴难测,捉摸不定的神色。
良久,他忽然道了句:“你爱我吗?”
叶轻晚几乎不假思索:“爱。”
说完,叶轻晚又垂下了逐渐变得灰黯的眼眸,面上覆盖了一层薄薄的嘲讽。
他是在怀疑她不爱他吗?还是在确定别的什么。
如若是前者,沈洵他是真的不明白吗......若是不爱怎会以性命要挟沈珩,若是不爱又怎会不顾一切地,仅仅因为他信中的一句想她,就不辞万里地跑来怀枫城见他。
沈洵轻轻笑了一声,眼神如同神色一样,复杂得令人惊心。他当着叶轻晚的面从袖中抽出来一把弯刀,而后放在了她的手中。
叶轻晚睁大了眼,惊得说不出话来。
沈洵就这样看着她,也不说话。
半晌,叶轻晚琢磨出了他的意思,嘴唇颤抖着:“你要我杀了沈珩?”
沈洵微微一笑:“不是。”
叶轻晚困惑。
沈洵缓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将那把弯刀握紧,另一只空闲的手也慢慢抬起,轻点了几下叶轻晚身体上的某个地方,侧过脸贴近他耳边,悄声道:“用它扎进沈珩的这个位置。”
叶轻晚骇然。
那是心脏所在的位置。
叶轻晚像被烫着了似的,想丢掉那把弯刀,可是被沈洵握得那么紧,就仿佛想让那把刀粘在她手上一般。
惊慌,恐惧与讶异围绕着叶轻晚,她极为抵触,几乎是失声道:“这与杀了他无异!”
沈洵像是早料到了叶轻晚会是这个反应,淡然地摇了摇头:“他不会死的。”
他的语气及其笃定,就好像它让叶轻晚扎的并不是沈珩的心脏,而是一处无关紧要的位置。
被沈洵握着的手此刻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即便是当初沈洵想要谋权篡位,求助于她,她也毫不犹豫地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帮了。可是现在让她去行刺沈珩......
她虽性子顽劣,却是鸡都没杀过,更是连血都见不得。
但只有现在的叶轻晚知道,当初自己拒绝的理由,并非是因为什么见不得血,而是因为她根本就无法做到去亲手伤害沈珩!
哪怕,哪怕沈珩曾经对她做过一些很过分的事,亦或是刻意地冷落她,囚禁她,羞辱她,将她当作别人的替身......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对那个男人恨不起来,说恨他,也从来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的。
看见叶轻晚犹豫,沈洵轻叹一声,抬手覆上了她的额间轻轻揉按,温柔的眼神中似乎藏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情绪。
他极其耐心地温声道:“我答应你,不会让他死的。”
叶轻晚摇头。
她做不到,她拒绝了。
沈洵的眸色沉了下来,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狠意,面上仍是带笑的,语调却透着些许危险:“你不是爱我吗?”
刹那间,叶轻晚就好像被什么钉住了一般,浑身僵硬无比动弹不得,明亮的眼瞳也在瞬息之间变得空洞无神,觉得自己脑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控制她,让她张开了嘴,替她鬼使神差的答应了下来。
“好。”
沈洵放下手,满意的笑了:“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事成后你想法子出宫,或者我派人来接应你,然后在燕山等我。”
叶轻晚木然地垂下脑袋,目光呆滞地看着手中地弯刀,眼神是黯淡无光的。
她点了点头。
狩猎结束,已是夜深露重时。
今日来参加狩猎亦或是前来观看的人无一例外地都留在了围场,就为了第二日天亮在其中找出将沈铭带入深山和对翊王的马下毒的人。
此事牵扯到了两位皇室中人,崇恩帝得知此事震怒无比,当即便下令所有人原地驻扎,未找出真凶之前,若有人离去便当场诛杀。
一处还亮着光的帐篷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药味,夹杂着一股清清泠泠的冷檀香,倒也没那么难闻了。
叶轻晚静静地躺在临时打好的地铺上一动不动,了无生气,哼都没有再哼一声。而在她身边,沈珩斜靠在椅子上,支颐看着仍在昏睡的人儿。
帐帘一掀一落,来人满身风霜,先是还算恭敬地对沈珩打了个招呼。
“殿下。”
第113章:迷梦
沈珩眉目低垂,闷闷地嗯了一声,看都不看他。
李煜将目光落在了昏迷中的叶轻晚身上,低低叹了口气,“要不先把她送回去吧。”
沈珩剑眉紧锁,一口回绝:“不行。”
天黑之前白嫣然来时,与他说的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叶轻晚这般模样回到将军府,也没具体告知他是为何,但他大抵也是猜到了。
叶城不在家中,就让叶轻晚的那些个暗藏祸心的亲戚有了机会,平时生龙活虎的叶轻晚都会在她们身上栽跟头,更不用提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了,送她回去跟送她去死没什么区别。
李煜也不多过问,闭了闭眼,眉目如往日般温沉柔和,他颇为无奈地说:“这下好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沈珩的目光自始至终没有从叶轻晚的身上离开过,浑不在意地道:“知道便知道。”
李煜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沈珩忽然回过头来,冷声问道:“让你查的事怎么样了?”
李煜垂落眼睫,掩下眸中异样情绪,走过来低声道:“沈铭是被沈逸骗进去的。”
沈珩目光蓦地沉下来,微微眯了眼眸:“可有证据?”
他起了杀心。
但奈何他还真不能直接就一手把那人掐死。
李煜道:“沈铭亲口说的。”
闻言,沈珩脸色骤变,低喝一声:“不好!”
没等李煜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了,就看见沈珩连忙起身朝帐篷外面走去。
帐外,黑云遮月,秋风凉瑟。沈珩疾步朝沈铭帐中赶去,俊俏清冷的面庞仿佛凝了一层寒霜,在黑夜中晦暗不清。
现下沈逸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有沈铭一人知晓,沈铭又是个傻子,既然这次活了下来必然是别人问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地说什么,对于这种威胁的存在,沈逸他们只能选择杀人灭口,然,沈铭死了的话,再想找到证据可就难了。
李煜匆忙跟了上来,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会不会已经被......”
沈珩突然停下脚步转了方向,头也不回地往叶轻晚所在的帐篷赶去,丢下一句:“你叫上许故一道去找他。”
李煜就这样被丢在了冷风中,看着融入进了黑夜中的背影,一时搞不懂沈珩这又是做什么。
但眼下情况危及,只得先按照他说的去做。
帐帘再次被掀起,进来的人却是面无表情的纪元华,纪元华进来后左右打量了一番,在确定沈珩已经离去才慢慢朝那个地铺走去。
看着昏迷不醒的叶轻晚,纪元华迟疑了一会儿,随后小心地将叶轻晚扶了起来,可人还没扶起来呢,一个突兀的声音就突然在耳侧响起。
“拿开你的脏手。”
纪元华被吓得猛一激灵,不过听声音不是沈珩那便还好。他暂且先将叶轻晚放回原处,不急不慢地转身来想看看是谁又来坏他好事,却在看到那人后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来人肤白若雪,衣红似火,双眸明亮如星,一头微卷的黑发高高束起,底部绾着一枚精致的金色发扣,他双手抱臂而立,懒懒地掀起睫羽,目光却锋锐如霜刃。
姜朔。
见是自己的学生,纪元华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长袖一甩,面色一正,端的是温文儒雅,光明磊落。
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单纯来探望自己学生的教书先生。
他道:“你怎么在这儿?”
姜朔冷笑一声,周身散发出极其危险的气息,迈开长腿步步朝纪元华逼近:“小爷我还没问你在这儿干嘛呢。”
话音刚落。不及纪元华说些什么,帐篷外又响起一个沉稳又急促的脚步,姜朔暗骂一声,转瞬之间拽上纪元华一个翻滚,便滚出了帐篷。
沈珩掀开帐帘快步走近叶轻晚,看着叶轻晚的位置发生了改变便知有人来过,幸好他及时赶了回来。
他思忖着,自己离开才半柱香得功夫不到,那歹人估计是在他来时听到脚步才逃走,这便说明此人还在附近未曾远离。
思及此,沈珩小心翼翼地替叶轻晚盖好了被褥,站起身就准备去找那人。
只是刚迈开步子,身后便传来了微弱的呼声。
“......沈珩。”
软软糯糯,娇婉清甜,是与其主人脾性一点都不相符合的声音。
沈珩僵硬在原地,愣了须臾后赶忙回过身走过去查看叶轻晚的情况,可原以为是叶轻晚醒了,结果看到的却依旧是紧闭着的双眸后不由地皱了皱眉。
叶轻晚倏地低哼一声,沈珩蹲下身来看着她,却见她的眉忽然微微蹙起,纤软的睫毛簌簌轻颤,淡色的嘴唇微张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沈珩愣了愣,起身便准备去叫大夫,转过身的下一秒却听到了少女低低的呢喃。
沈珩又一次僵住了。
他全身上下连带神经都紧绷着,难以置信地死盯住那张明媚如画的脸庞,喉结攒动,血液仿佛在一瞬之间沸腾翻滚。
叶轻晚紧捏着被褥的骨节越来越苍白,嘴角不住颤抖,阖着的眼尾有些泛红,仿佛在梦里受了极大的痛楚与屈辱。
瓷白小脸上,一对细细的柳眉微蹙着,腿有一下没一下地胡乱瞎蹬。
“沈珩.....别...”
“求你......”
沈珩如遭雷击,宽袖下的十指紧捏成拳,不住地微微颤抖,只觉脑中铮的一声,好像有根弦,断了。
饶是他再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不解男女情爱,也不可能跟个傻子似的一点也儿不清楚她这是怎么了。
叶轻晚做了一个......的梦,而且梦中的对象似乎还是自己。
如此一来,倒惹得素来禁欲自持的沈珩呼吸都紊乱起来。
而叶轻晚原本惨白的面上终于也有了几分血色。
“疼......”
沈珩别过脑袋,干脆阖了眸子不去看她,而后抬手颇为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再在这儿待下去他一定会疯的。
所以,沈珩决定先出去吹吹晚风,冷静冷静再回来。
不过还没等他动身,躺着的人儿又不安分起来。
“我......疼......”
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喃喃:“沈珩...我好疼......”
“......”
沈珩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刚松开的手掌再次紧握成拳。
第114章:初吻
对她沈珩到底是心软了,强压下心底那股子莫名的燥意,在叶轻晚身边坐了下来,将她扶起揽入怀中,轻轻拍着瑟瑟发抖的脊背。
沈珩的声音喑哑得不成调:“好了,不疼了......不疼了,我在。”
他对她总是狠不下心来的。
但此刻的叶轻晚就未必了。
奈何她在梦中根本无法听见这个平日里冷着张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矜贵殿下放下身段的温声轻慰,无意识地将梦里的动作带到了梦外来--
她抬头一口咬住了沈珩的肩膀。
“你......!”
沈珩闷哼一声,双目颤然大睁,漆黑的眸子里近乎是迷茫的、震愕的、恼怒的、甚至是骇然的......
第一次,那张惯来只有冷漠和暴戾的清俊面容上,有了不一样的神情,眉宇间的冰霜也尽数化散。
睡梦中的叶轻晚依旧没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她猛地松开嘴,喘息着,直到头无力地从他肩上滑落。
沈珩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水汽氤氲的桃花眼。
半睁着,似醒非醒。
少女身上浅淡的幽香若有似无地在鼻尖萦绕,沈珩白皙的颈侧泛起浮红,他咬着牙,粗重地呼吸着,像是在极力抑制着身体里的某种随时都会爆发的情绪,以至于完全没察觉到,一双纤纤细手在缓缓接近脖颈。
那双手像是死寂的暗夜里陡然爬出的一条毒蛇,正吐着蛇信子慢慢缠上无处可逃的猎物。
冰凉的指尖触在了滚烫的肌肤之上,顷刻间在全身扩散,却又在转瞬之间再次猛烈燃烧起来。
未及沈珩反应过来,温热的唇已经覆了上来,是小心地,生涩地,在他的柔软冰凉的唇瓣上轻柔辗转,似是在讨好,又像是在求饶。
绷不住,彻底绷不住,
心里的最后一点围城也轰然坍塌了。
再也无法思考,再也不去忌惮,幽黑深邃的眼眸里仅存的理智全然溃散,沈珩压抑许久的情绪在这一刻陡然爆发。
再也无法克制,他猛地扣住叶轻晚的后脑,狠狠地回应,加重了这个由叶轻晚主动发起的吻。
叶轻晚几近破碎的呢喃细语,在此刻简直如同最致命地缠绕,让沈珩愈发不能自已。
他的亲吻太用力,像行走在沙漠中数日快被渴死的人得到了一捧甘露,不顾一切地攫取其中的清甜......
他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并不像旁人眼中那样矜贵清冷,他也曾是一只在泥沼里打滚,浑身肮脏的恶兽,有兽性,也有人之欲望,如今对着日思夜想的人又怎么可能只是望而观止。
而最后让沈珩停下来的是一滴又一滴的凉意,可却让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猝然睁开眸子,原来那双漂亮的眼睛不知在什么时候又阖上了,若蝶翼的睫羽已然湿润,清泪不断渗出,滑至微翘的睫尾或是脸庞,随后滑落下来。
掉入嘴中。
好苦。
沈珩微怔片刻,不知所措地松开了对叶轻晚的钳制,睡梦中的人忽然攥紧他的衣袍,往怀里靠了靠,低低抽泣着的同时嘴里似乎也在小声嘀咕着什么。
他低下去,将头贴近了她,这才听清了她在说什么。
是近乎绝望的道歉--
“对不起。”
即便还是在梦里,叶轻晚哭起来仍是一发不可收拾。
“对不起......沈珩,对不起......”
不断从脸上滚落的泪珠像一盆冷水彻底浇灭了沈珩的所有念想。
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为什么叶轻晚要说对不起他?
她究竟梦到了什么?
帐篷外,一处偏僻湿暗之地,姜朔死死地扼住纪元华的脖子将他压倒在地,眼神如刀,字句逼人:“说,你是谁的人?”
被掐着脖子的纪元华微睁着眼眸,脸因缺氧而涨得通红,他紧咬着牙,别开了眼,俨然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还挺有骨气,”姜朔加重了手上的力气,淡薄的唇间吐出两个玩味却杀意毕的字来,“不说?”
纪元华置若罔闻。
姜朔倒也不恼,松开了手换成了腿一脚踩在了他胸膛上防止他逃跑,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来两粒黑色药丸,随后用手捏住他的下颚,稍一用力便让纪元华将嘴张开,将药送了进去后便把腿收了回来,架着手居高临下地看他。
纪元华咳嗽了两下,然后试图用手去将刚刚姜朔喂下的那两粒药抠出来,就在刚把手伸进嘴里时,忽然听到一旁姜朔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没用的,蠢货。”姜朔乜了他一眼:“那药在入口之后便会即刻融化。”
话音刚落,纪元华的瞳孔猝然收拢,体内的五脏六腑不断传来被震碎一般的疼痛,顿时疼得一向云淡风轻的纪先生现下不停地捂着肚子打滚儿。
唇角研出一个冷笑,姜朔森然道:“如果没有解药,一个时辰后你便会暴毙而亡。”
纪元华不滚了,趴在地上五指嵌入黑泥之中,忍受着巨大痛苦,艰难地抬起头看向姜朔。
姜朔笑嘻嘻地蹲下来与他对视道:“说罢,你到底是谁的人?是皇帝老儿的,还是......明诏那家伙的?”
闻言,纪元华眸光微闪,切齿道:“......明诏。”
姜朔冷冷地看着他,一把手抓住了他一团头发,用力地拽了过来,不耐道:“不老实是吧?”
头皮传来的剧痛再加上身体中那种撕心裂肺的疼愈来愈让人难忍,纪元华再也顶不住了,求饶道:“是崇恩帝......给我药。”
姜朔冷笑一声站起身来,不以为意地将另外一粒药丢到了地上,纪元华如看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也顾不得脏不脏,赶忙将那药拿过来塞进自己的嘴里,喘了几大口气,身上的痛感也渐渐消去。
纪元华强撑起身子,却又听到那少年再次笑了起来。
“回去告诉那老东西,别动我的人。同他说......”
纪元华咽了咽口水,想问他点什么,却在看到那张笑得诡异的脸,止住了。
因为他有预感,姜朔即将回答他想问的那个问题。
果不其然,姜朔粲然一笑:“方朔说的。”
第115章:寒光
但他还是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姜朔懒得理他的蠢问题,道:“刚才给你的可不是解药,如果三天内没有我再给你,你还是会像刚刚那样,生生疼死。”
纪元华顿悟了。
姜朔的意思不就是说,每三日要去找他一趟,用崇恩帝那里的消息换取解药。
“该怎么找我,自己去问那老东西吧。”
待到纪元华回神时,姜朔早已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此刻帐内,
躺着的人儿仍旧没有动静,面颊上的泪水已被尽数拭去,又过了良久,睫毛微微颤动,叶轻晚慢慢地睁开眼来,澄澈的眼里积聚的是一种刺痛的伤心。
叶轻晚想坐起来,奈何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只得朝身边望去,正好瞧见了一旁坐在椅子上满面冰霜的沈珩。
叶轻晚下意识地唤:“沈......”
她才刚说了一个字便反应过来已不是梦境,赶忙改口:“殿下。”
沈珩一怔,慢慢回过头来,盯着叶轻晚看了一会儿,漆黑的眼瞳中翻滚着复杂情绪。
叶轻晚有点看不懂他的眼神。
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声音低沉又沙哑:“你可知你方才说了什么吗?”
叶轻晚脊背一僵,动了动唇艰难地问:“......什么?”
沈珩朝她逼近,一手嵌住了叶轻晚的下巴,目光似要把她看穿一般,“对不起我什么?”
叶轻晚眸光一滞,沉默下来。
她怎么,还把梦话说了出来。
说出来就算了,怎么还好巧不巧的被沈珩听到了。
梦中,为了不让沈洵受她连累,叶轻晚主动回了皇宫,而沈珩也猜到她逃到了怀枫城,在回去的半路便将她拦了下来,又关回了那个偏殿,一路上一句话都未跟她说。
回去后,她发现除了知意知乐,之前守在偏殿的宫人全都换了个遍,至于那些被换掉了的宫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都被沈珩杀了泄愤。
好几日过去,沈珩将她关回来后除了多派些人看守她之外,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一样的没来看她,甚至都不怪罪她,不问她,为什么要逃。
直到某天夜里,外面的守卫全都被撤掉了,正当叶轻晚困惑不已的时候,沈珩推门进来了。
那晚的沈珩,很不对劲。
因为他是带着他的佩剑来的。
那柄长剑在月光下泛着寒光,剑锋上还带着血迹,也不知道那是谁人的血。那个时候的沈珩常常杀人,有时是叫宫人动手,有时候是自己动手,叶轻晚想,或许是他在来的路上又看哪个奴才侍卫不顺眼,随手杀着玩了吧。
毕竟那是暴君昭武帝,不是曾经的翊王。
沈珩一步步朝着叶轻晚逼近,扬起了手中的长剑,对准了她的心脏,用着喑哑得不像话的声线,近乎咬牙切齿地问了她一句--
“叶音,你到底有没有心?”
良久,她垂下眸子,不答。
可就是这番沉默将沈珩激得更怒,用着那把染血长剑向上一挑,随之衣衫掉落,他扬唇冷笑,眼中的色泽暗得可怕,清俊的脸几乎有些疯魔扭曲。
叶轻晚是错愕的。
他忽然将长剑随手扔在地上,一把拉她入怀,强行抱起,而后重重地摔在床榻之中,欺身而上。
她顿时就明了为何外面的守卫会被撤掉了。
那一夜让她永生难忘,亦是她更深层次的噩梦的开端。
她挣扎反抗,沈珩便将她的胳膊卸了,她哭喊谩骂,沈珩便越发凶狠用力。
回荡在耳边的是沈珩低沉的喘息,他双目猩红,声音沙哑,恼怒地质问着。
“逃?谁给你的胆子逃?”
“给孤说话!!!还逃不逃?!”
“喜欢逃是吧?可以,下次孤就杀了沈洵!”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
“不......不...”
“不什么?”失去理智的沈珩掐住她的脖子,带着讥嘲地:“不要杀了沈洵?”
“......不逃了。”
“再也....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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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过后,夜夜皆然。
渐渐地,她按照沈洵所说去主动迎合于他,直到第三月的某一天,她坐在他的怀中,寒光一闪而过,她将那把弯刀刺入了沈珩的胸膛。
当看到沈珩那平静无波的眼神时,自己的心脏蓦地一阵抽痛,仿佛那把刀刺的不是沈珩,而是她。
她不由自主地哭了起来。
她不懂,不懂为什么沈珩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在骗他,她不懂,为什么明明被刺中心口的沈珩,为什么心疼的会是她。
她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真正想伤害过沈珩,可那一天就好像身体中有着另外一个灵魂,占据了她的身体,控制她伤了沈珩。
鲜血汩汩从创口冒出,她害怕了,她怕沈珩真的因她而死。
但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一直不停地道歉。
直至此时,叶轻晚才想起来,原来之前那梦中一闪而过的寒光是她用刀刺伤了沈珩,为什么......为什么她会忘了呢。
见叶轻晚许久不说话,沈珩的神色变得有些微妙,他实在是好奇叶轻晚究竟梦到了什么,先不提之前的旖旎湿润,好端端怎么就哭了起来。
又是静默几许,他复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叶轻晚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选择装聋作哑回避掉了这个问题。
她掀起眼皮环顾了一圈四周,发现这此处并非府邸而是一处帐篷之中,她问道:“这是哪儿?”
她还不知道离自己晕过去到现在已经过了多久,如果已有几日的话,将军府那边指不定又会生什么事端,而她人不在,倒霉的可就是那两个丫头了。
思及此,叶轻晚强行坐起身就准备穿鞋回府,却因为动作幅度过大而扯到了腿上的伤,瞬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未等叶轻晚再有其他动作,沈珩直接将她摁了回去,然后冷冰冰地命令道:“就在这。”
叶轻晚眉心蹙起,微微昂首正眼看了眼沈珩,沈珩则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道:“你不过从下午睡到了现在而已,将军府那边我已经派人通报过了,你且安心在这先歇息。”
第116章:阿晚
即便如此,叶轻晚还是放心不下,奈何她了解沈珩此人的行事作风,说不让就是不让,就是这般蛮横霸道不讲理,所以她只得先听话地躺了回去,对着沈珩眨了眨眼,又问:“那你呢?”
闻言,沈珩明显地不自然了一瞬,他转头看了看外面:“我出去。”
毕竟再怎么着,他们一个未嫁一个未娶,共处一室,传出去难免会惹得些流言蜚语,对他倒是没什么,就是惶恐连累到这娇娇。
却忘了方才自己一时情迷意乱,险些酿成大错。
说完沈珩就站起身准备离开,却听到身后的少女忽然又叫住了自己。
“等一下,我有话问你,”
沈珩又坐回她身边。
叶轻晚面色沉凝,似乎准备问一个极其严肃的事。
沈珩凝视着她,就当他以为小姑娘是准备解释一下方才的梦话时,叶轻晚倏忽凑上前来吓了他一跳,然后便听见她问道:“我是第一吗?”
沈珩:“.......”
他真的很无语。
也不知道叶轻晚脑子里一天想的到底是什么,不去想想到底是谁把她害成了这番模样,去想自己是不是第一。
真怀疑她是不是摔下马的时候把脑子摔到了。
虽是那么想,但沈珩还是回答了她:“是。”
看着叶轻晚好似是松了一口气,一颗好奇心又被钓起,沈珩微眯起眸子,问:“你如此煞费心机的争取第一,是为什么?”
叶轻晚却是答非所问:“那谁是第三?”
不过沈珩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叶轻晚越过他的问题去问自己想问的,扶着额角淡淡地说:“做什么?”
叶轻晚顿了顿,答道:“好奇嘛。”
见沈珩又不说话了,叶轻晚有些心急地拉扯他的宽袖,追问着:“所以到底是谁?”
沈珩被她那么一扯,倏忽注意到了叶轻晚润泽的嘴唇有一小块地方破了皮,白净的脸庞上瞬间覆上一丝淡淡的绯红,他心虚地别过头去,深吸了一口气,嗓音却再次沙哑了:“是我。”
叶轻晚微微一愣,丝毫没察觉到身边人的异样,一双桃花眼因为激动兴奋,由暗沉逐渐变得晶亮。
既然是沈珩的话那可就比别人好办得多了。
所以她情不自禁地拉过沈珩的手,一脸可怜相地巴巴望着他:“那奖赏呢?”
叶轻晚水灵的大眼睛睁着,瞧上去特别像一只纯真无邪的小鹿,她现在这副样子任凭换了谁都抵挡不住,就更别提是沈珩了。所以现在除了脸,还有耳根也跟着红了起来,他迫使自己移开眼不再去看她,喉结攒动,慢慢拿出一颗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珠子,交给了叶轻晚。
叶轻晚又是一愣。
沈珩好像又误会了她的意思。
随后她摇了摇头,又拽了沈珩的袖子说道:“不是,我说的是你的。”
沈珩怔了怔,又拿出来一个银镯,不过这次没有直接交于叶轻晚。
叶轻晚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特别听者还是心绪早已不太清明的沈珩,这么一句暧昧话,无疑像一根能引燃他浑身躁火的导火索。
而此刻的叶轻晚也发现到了她们二人之间的气氛渐趋诡异,更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那简短又直接的三个字有多让人想入非非,心底一时间不由地有些发慌,急忙辩解道:“呃......我是想要那个镯子,你别误会了!”
沈珩将视线缓缓地挪回了她的身上,并且将镯子收了起来,全然没有将镯子直接给叶轻晚的打算,就这样缄默无言地凝视着她,似是在等她做出一个想要这镯子的解释。
这回轮到叶轻晚不自在了,在沈珩灼热的目光下,只觉得浑身难受,她咬了咬嘴唇,也没打算给沈珩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镯子,而是又说了一句:“我用别的同你换。”
沈珩眯了眯眼眸,饶有兴致地道:“那么想要?”
叶轻晚不加掩饰地大方承认:“是”
只听见她说完的下一秒,沈珩忽然扣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压倒在身下,叶轻晚蓦然睁大眼睛,又懵又恼。
随即一个湿热沉炙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那就用你来换。”
沈珩就吃准了叶轻晚一定要得到这个镯子。
叶轻晚愣了须臾,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旋即僵硬地扯出一个笑容,底气不足地说道:“难道我就只值这个破镯子?”
沈珩越发觉得有意思,低声问道:“那你还想要什么?”
叶轻晚垂下眼睫思索片刻后道:“待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伴随着一声轻笑沈珩淡然起身,将镯子扔到了她的怀中,叶轻晚顿时松了口气,以为此事可以就这样算了,谁料到耳边倏然响起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昵称。
“阿晚。”
仅仅一个昵称,让叶轻晚瞬间如遭雷击,眼前阵阵发黑,连手指尖都微微颤抖起来,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在这霎那间凝结成冰。
昏暗的烛光下,沈珩再一次扣住了她的手腕,离她极近,清冷俊逸的脸庞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阴霾,唇角漾出的那丝意味不明的笑意带着几分危险气息:“不要骗我,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得起的。”
蓦地犹如雷电殁身,僵凝无比。叶轻晚被他这个样子吓得汗毛倒竖,有那么一瞬,她仿佛看到了之前迷梦中那个近乎疯魔的昭武帝。
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沈珩为何......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叶轻晚甚至怀疑是不是梦里那个沈珩突然跑了出来,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简直...简直可怕到无法言喻。
就在此时,李煜为首掀开了帐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的是一脸肃然的许故。
看着帐篷中一男一女离得如此之近,李煜顿时觉得胸口发酸,牙根发痒,当即便打破了二人暧昧至极的气氛。
“殿下,叶姑娘。”
许故自是知道自己撞破了主子的好事,也看到沈珩那想要将他一剑刺死的眼神,想也不想地就往李煜的身后躲了躲。
有什么事冲着李煜去,他只是个来汇报情况的下属而已!
第117章
叶轻晚僵了一会儿立马将手抽了回来装作无事发生,沈珩看着空空的掌心脸色逐渐变得愈发难看。
李煜微微眯起眼睛主动走上前来,他万万没想到才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叶轻晚就醒了过来,还还会跟沈珩有如此亲密之举。
要知道平日里叶轻晚都是鲜少给沈珩好脸色看的,更别提会跟沈珩手牵手四目深情相对了,所以,他觉得一定是沈珩迫使叶轻晚如此。
李煜想着,心里酸得越发厉害,他淡淡地扫了一眼二人,又将目光定在了沈珩身上,漠然道:“殿下的动作还是不要太过分了,毕竟叶姑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要是让别人瞧见了传出去,有损姑娘家的名声便不好了。”
沈珩也只是冷漠地回视了他一眼,并未言语。
大概只有许故知道,若不是叶轻晚在场,这两个人十有八九会打起来。
虽然许故也很不想带着李煜来打扰沈珩的好事,奈何此刻有要事相禀。所以他硬着头皮走上前,说道:“主子,他们果然想灭口,方才我与世子赶到时,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正准备杀了熟睡中的六皇子。”
沈珩冷然道:“看到是谁了吗?”
许故摇头:“没有。”
察觉到对方眼神变化,许故立马又道:“但属下在他手上留了一道剑伤。”
沈珩颔首,沉吟片刻后他替叶轻晚掖好了被角,语气宠溺地嘱咐着说:“等本王回来。”
一旁的许故冷不防打了个寒颤。
李煜抿了一下薄唇,怫然扭头离去。
叶轻晚愣愣地还没缓过神,待回神时沈珩已经离开了,临走前还留下了许故,他们二人对视了一眼,许故便出帐说在外面守着,有什么事叫他便好。
看着那高大的背影,叶轻晚再次陷入沉思。
许故的留下,是沈珩为了保护她的安危,还是怕她独自逃回府去?
另一边,沈卓坐在帐中细细地品着香茶,一对浓眉却皱成一团,瞧上去心事重重。
帐帘倏忽被人撩起,随后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抱着仍在滴血的胳膊冲了进来。
沈卓立时神色大变,忙不迭起身将那黑衣人扶了过来,黑衣人一把扯掉了蒙面的黑布,昏沉的烛光下,一张风流倜傥的俊脸上满是愁容,正是刚从沈铭帐篷里逃出来的沈逸。
沈逸喘着大气,颇为懊恼地说道:“怎么办四哥,我被发现了!”
沈卓闻言大怒,想要拉过他教训一顿,却在看到他一脸的委屈茫然后愤恨地收回了手,将气撒在了桌子上,怒道:“你怎生这般莽撞!”
沈逸低下头,不知所措地解释着:“我我想的是那么晚了,他们应该都睡了,这才”说着,他倏地激动起来:“本来差点就要得手了!谁知道沈珩手下的暗卫和那个世子会突然出现。”
沈卓被他气得不轻,气得发红的眼眸倏然抬起,不抱希望地低声问道:“可有留下什么把柄?”
然后沈逸便在沈卓的目光下颤颤巍巍地抬起了一只带了剑伤的手臂。
沈卓无力地靠倒在了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气,缓了一会儿后便默不作声地寻来纱布为沈逸处理伤口,以免伤口恶化发热。
沈逸看着忙得满头大汗正准备出去的沈卓,颤抖的声音带上了点哭腔:“四哥,我是不是完了”
沈卓背对着他被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不就是明知故问吗?
今晚所有人都被作为嫌疑人留在了围场,为的就是明日天亮揪出迫害沈铭的真凶,原想着的是由他想出一个应对的法子,若实在不行再派个死士去灭口,却不曾想到沈逸会这般冲动地选择自己动手,还留了一道伤在手上。
沈逸蓦然起身,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沈卓,哽咽道:“四哥,我还不想死。”
沈卓眸光微动,沉默许久后他转过身将沈逸拥入怀中,垂在身侧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揉了揉对方的脑袋,沈卓放缓了声音,轻声唤了声他的字:“连絮。”
听到这两个字沈逸瞬间泣不成声,依偎在自己四哥的怀里哭得像只呜咽小兽。
只因每每在沈卓对他极其失望的时候,才会唤他的小字。
沈卓颇感疲惫地闭了闭眼,安抚他道:“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死的。”
沈逸点了点头。
沈卓睁开有些黯淡了的眸子,眼底流露出的不再是愤怒与懊恼,而是无穷无尽的包容。他扬起一抹苦笑,极淡地道:“日后少再生些事端,不是每一次都有我替你收烂摊子。”
沈逸蓦地一愣。
这话沈卓对他说了无数遍,每次不都还是会臭着个脸默默帮他收场,可是这一次,他总觉得对方话里有话。
就好像,他们即将经历生死离别,以后沈卓再也不会再替他收拾烂摊子了。
他推开了沈卓,擦去了脸上的泪水,认真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瞎想什么呢。”沈卓看着他忽然严肃起来的神情,俯身揉了揉他的脑袋,眼中漾开了浅淡的笑意,他道:“先去歇着罢,睡一觉起来就没事了。”
沈逸抿了一下唇,眸色逐渐明亮起来,不再多想旁的,转过身听话地去休息。
他躺着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翻过身来看着沈卓默默地清理自己留下来的血迹,心中难受得不行,不禁又想起每次他闯祸,沈卓都会将他狠狠地教训一通,教训完了便会像这样默默无言地帮他善后。
沈逸在想,要不要给他的四哥道个歉。
毕竟那么久以来,他闯过的祸多得数不胜数,而他从未关心过一句每每帮他善后的沈卓,总是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对他的好。
纠结几许,沈逸颇感疲惫地叹了口气:“你你弄完了就早些休息吧,”
他还是没能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沈卓笑了笑:“嗯,好。”
看着沈卓的笑脸沈逸心中更难受了,最终还是绷不住地掉了眼泪。
在他四哥的面前,沈逸总是这样脆弱的。
沈卓处理完血迹后回来抬手替他擦去眼泪,温声道:“多大的人了,一天哭两回丢不丢人?你若再哭我就走了。”
“哥,”沈逸拉住了他的袖子,低眸哽咽着:“我好恨啊,为何,为何我们要生在帝王家。”
沈卓默了默,为他盖好被子:“说什么傻话,睡吧,今日也累了,你的事有我处理,别再担心了。”
沈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而后阖上了眸子,渐渐睡去。
良久,在确认沈逸睡熟过后,沈卓小心地起身穿衣,而后拿下挂在一旁的佩剑走出帐篷。
第118章:可笑
帐外,沈卓抽出长剑,借着月光对准了自己的左臂毫不犹豫地便划了上去。
看着缓缓流出的鲜血,沈卓闭上了眼。
天光渐亮,一夜未眠的沈珩带着人顺着血迹找到了沈逸的帐篷,在里面找到了正在替自己包扎伤口的沈卓。
“怎么是你?”沈珩质问道。
瞧见沈珩身后的大队人马,沈卓冷冷笑了一声:“怎么不能是我?倒是我想问问,三哥大清早的不多休息休息,怎么跑来连絮这里?”
沈珩掀起眼帘扫了一圈帐内,声音寒凉得如冬日冰窖:“他人呢?”
沈聪停下手里的动作,一步一步紧逼上前,走到了沈珩的身边,几乎是把话从牙缝里挤出来:“非要将我们逼到如此地步吗?”
沈珩垂下眼睫,直面迎上对方怒焰翻腾的黑眸:“是你们先碰了我的人。”
“你的人?”沈卓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止不住地笑起来:“你指的是叶家那个草包?”
闻言沈珩脸色骤变,不顾旁人在场直接一把捏住了沈卓的脖颈。
沈卓非但不慌,反而笑得更加放肆。
“原来......原来像你这种人,也会有心上人啊。”
“注定在黑暗里摸爬滚打的人居然还妄图追逐刺眼的耀阳,沈珩,你比我可笑。”
沈卓笑得近乎癫狂。
沈珩的眸光慢慢地暗下去,里头多了点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情绪,为了防止沈卓再出言激怒摧毁他最后的一点理智,沈珩忍住想将他撕碎的冲动渐渐地松了手,沈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仍在笑着。
他忿然拂袖,转过身对着帐篷外面的人一声吩咐:“将他带走!”
话音刚落,外面的侍卫便进来将沈卓架了起来。
看见李煜身后那张不明所以地脸,沈卓突然止住了笑。
看来,被算计的人到底还是他同沈逸。
沈铭冒出一个脑袋,弱弱的道:“可我记得是五哥说山里......”
“胡言乱语!”沈卓忽然暴走,猛地挣脱束缚冲上前去想对沈铭动手,却又被侍卫拦了下来,便只得怒吼道:“就是我要杀你,还废话什么,带我走便是!”
“带走。”
沈珩背过身就走出帐篷,后边的沈逸被几个侍卫加架着从自己身边走过,沈珩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李煜微微皱起眉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丢下沈铭跟上了沈珩,问道:“你去哪儿?”
沈珩侧过头半张脸看了他一眼,发现李煜正用一种仇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沈珩浑不在意,回过头继续走着,冷淡道:“看叶音,”
李煜眯起眼眸,跟得更紧了。
走到一半,沈珩突然停下脚步,回身与他对视。
李煜温润一笑,并不理解沈珩这一举动的意思,笑着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沈珩阴沉着张脸,眸中一片冷色,说话的语气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剑,淡漠凛然:“这话是本王问你才对。”
李煜笑得温和无害:“我当然跟殿下你一样,也是去看叶姑娘的。”
沈珩一张脸显而易见地黑了下来,对着自己的下属直接爆了粗口:“滚。”
李煜眉心微扬,虽就这样被骂了,但他并不恼怒。
说起来他好歹也是个世子,论起来身份绝对不比沈珩差到哪里,若不是他老爹泽远侯非要他跟着沈珩为沈珩做事,他才不想蹚这一趟夺嫡的浑水。
跟着沈珩之后,原打算的也只是让帮帮力所能及的忙,再跟着思忖一下对付其他皇子的计谋也就差不多了,怎么现在还真的把他当下属来使唤了,说滚就滚?
思及此,李煜越发的硬气起来:“本侯凭什么要听你的?”
就连说话都带上了平日里基本上不用的称谓。
不过这话似乎激怒了沈珩,只见沈珩冷冷发笑,面上十足的阴鸷:“本王已经忍你很久了,若是你不在乎老侯爷的生死,可以继续同本王说话那么不客气。”
李煜也忍无可忍:“殿下真就不怕哪一日我倒戈?”
沈珩毫不在意他的警告,神色莫辩地嗤笑出声:“侯府早就跟本王在一条船上了,而本王却随时可以抛弃你们,就算你拉着本王同归于尽也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
李煜不再言语,垂下眼睑,清澈的眸子里溢出一股子冰冷的寒气。
只听得见前面那个男人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再次传来:“老实点吧,跟他们把沈卓压去吴贵妃那儿。”
李煜低着头,气得心口泛疼,却又毫无办法,只得咬牙切齿地应声:“是。”
此时帐中,药味恣意弥漫,叶轻晚略感不适地蹙着眉,手中拿着碧柳银镯,心里怀念着自己早早离世的女儿。
帐帘掀动的声音响起,叶轻晚赶紧收起镯子警惕地看向帐外,姜朔从容不迫地踱了进来。
叶轻晚怔忡地看向他,“你怎么来了?”
今日姜朔并没有穿那日在七星阁穿的那一身轻薄红纱,而是换回了平日里那身大红轻装,倒像从那个浑身都透露着危险气息的姜朔又变回了平日里那个轻浮散漫的纨绔子弟。
“瞧你这话问得。”姜朔端着轻快的步伐,笑吟吟地走了过来:“当然是来看你啦。”
面对姜朔叶轻晚的向来都是选择摆着张臭脸。
“看我?”叶轻晚面带讽笑,道:“我不都是因为你要那个什么劳什子奖赏才弄成这副鬼样子的?还有我这腿,也是因为这才被咬伤,按理来说姜小公子你应当在来看望我的同时,带给我一些补偿。”
姜朔蓦地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才两日不见,你的脸皮就这般厚了?”
叶轻晚没再理他。
直到姜朔走到她身边,叶轻晚才从怀里掏出那颗泛着光的夜明珠递了出去。
她道:“你要的,什么时候带我去密室。”
姜朔接过,然后掂量起这颗夜明珠,面上的神情似笑非笑,好一会儿后,嗤道:“我突然对这珠子就没兴趣了。”
叶轻晚愣住。姜朔继续说了下去:“我还以为皇家狩猎头等奖是什么宝贝东西呢,不过是个烂珠子罢了。这样的珠子我那要多少有多少,早就不稀罕了。”
第119章:奇怪的想法
说着他把夜明珠扔了回去,嘻嘻笑道:“所以啊,这个珠子我不是很想要了。”
听完他的解释,叶轻晚顿时火冒三丈,同时心中又觉得有一丝委屈,便恶狠狠地瞪着他:“你找死是吧?”
姜朔露齿一笑,格外的贱气:“又没说不带你!”
叶轻晚尴尬地咳了两声,正了色,淡淡地说:“什么时候?”
姜朔在心中微微感叹,这女人当真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随后又将目光移到了叶轻晚用被子盖好的腿上,“等你的腿好了再说。”
随后又补充道:“我可不想带一个累赘。”
叶轻晚表示理解的点点,毕竟她自己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以前如此,现在如此,往后如此,一直如此。
叶轻晚又想起来,不是还有个许故在外头守着的么,这家伙又是怎么进来的?!
姜朔看穿她心之所想,懒洋洋地道:“那废物被我骗走啦。”
叶轻晚:“......”
两人静默几许,谁都没再开口说话,忽然,叶轻晚看着被姜朔丢回来的那颗珠子,心里莫名有点泛酸。
她这般努力,用命换来的夜明珠这姜朔看了两眼就不要了。
姜朔自然也是察觉到了叶轻晚的不对劲,连忙拿回珠子,说道:“我没有说我不要,我只是说不想要!”
叶轻晚低着头微微翘起嘴角,露出一个得意的浅笑,下一秒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两滴清泪落下。
姜朔却是没察觉到对方微妙的神色变化,赶紧蹲下身子安慰道:“你委屈什么啊???你别委屈啊!我......”
而叶轻晚此刻憋笑憋得着实难受。
任谁都没想到,一直看起来轻佻风流的姜朔在哄小姑娘这方面居然一窍不通,甚至还不如沈珩。
思及此,叶轻晚心生一念,或许可以借机坑一笔他。
然后便见她又挤出两滴眼泪来,姜朔瞧了直呼祖宗。
见她又欲夺眶而出的眼泪,姜朔彻底没了辙。赶忙从怀里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扔到了叶轻晚的手中。
叶轻晚演技一收,讷讷问道:“这是什么,给我做什么。”
明知故问。
姜朔解释道:“你之前不是提过老是会做噩梦嘛,问我有没有能治梦魇的药,这不,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给你找来,拿去吧,就当用那个珠子换我带你进密室和这瓶药的代价。”
叶轻晚拿起小瓶,拔开塞子看着满满一瓶的药丸。
姜朔不悦地哼唧了两声:“这下我可够意思了吧,你别委屈了!”
见叶轻晚依旧不言语,姜朔还以为她是被自己的这一番行为所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便继续夸大其词地说:“你知不知道这个药有多贵啊?我可是用了好多宝贝才从三娘那儿换来的,本来还打算用这个药让你帮我做点其他事再给你的,谁知道你这样凶悍的女人竟也会掉眼泪,算便宜你了!”
闻言,叶轻晚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等贵重物品,姜小公子之后应当不会再反悔吧?”
而此刻的姜朔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全然没注意到叶轻晚话里的不对劲。脱口而出道:“那是,小爷我一言九鼎!”
听到姜朔那么说,叶轻晚彻底放下了心,同时也没忍住嗤笑出声。
姜朔猝然回神,这才发现自己才是被坑的那个。
但姜朔也不恼,轻笑两声朝叶轻晚渐渐逼近,骨骼颀长的手指钳住了她的下巴,微微挑起,面上的笑容三分甜腻,七分危险。
“玩我......”是吧。
只不过他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便看到了少女湿润的薄唇上,有一小块破了皮,立马敛去了笑容,黑下脸来。
于是姜朔暂且先放下了蛊惑叶轻晚的计划,指腹按在了破皮那处,眯缝着眼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轻晚顿了顿,第一反应过来的不是他话里的意思而是他那极其失礼的动作。
她毫不犹豫地打开了那只手,指着帐篷外低声呵斥:“滚出去!”
同时帐篷外面传来脚步声。
姜朔扭头暗骂了一声,轻车熟路地一个翻身滚出了帐篷。
叶轻晚恼怒地看着那个滚出去的身影,不禁怀疑这个家伙是怎么做到翻个滚都那么熟练,该不不是打小就练过的吧。
思索间,沈珩已经掀开帐帘走了进来。
看向坐直身子正发呆的叶轻晚沈珩不解地眉心一拧,问道:“怎么不休息?”
叶轻晚掀开眼皮,听不出语气地回道:“睡够了就不睡了。”
沈珩也没说什么,看向适才姜朔翻出去的一处地方。
叶轻晚背后惊起一层冷汗,她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什么,可自从姜朔走后,她的神经就是紧绷着的状态。似乎,她好像很害怕沈珩会发现刚刚姜朔来过,然后怕沈珩问姜朔在这里干了什么。
那种感觉若是要形容出来......大抵就是很像那种丈夫外出办事,然后夫人在家里与情郎私会,心中一直惶恐丈夫会突然打道回府,然后发现她的丑事一般。
叶轻晚怔了怔,被自己的这个忽然生出来的想法吓了一跳,轻轻晃了晃头,试图晃掉这个离谱得有些过了头的想法。
而因为想得过于入神,导致并没有注意听到沈珩说话,她抬起头冲他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问:“啊?你刚刚说什么?”
沈珩只得又说了一遍:“谋害沈铭的人找到了。”
“是谁?”
“沈卓。”
叶轻晚侧头思索了一下,复又问道:“只有沈卓?”
“是,”沈珩说道:“什么叫只有沈卓?”
叶轻晚皱了皱眉,支着下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只抓到了沈卓一个人,还是认罪的只有沈卓一个人?”
“我们派了两队人马,一队人在沈卓的帐篷里找到了昏睡的沈逸,一队也就是我带的人在沈逸的帐篷里找到了沈卓。”
叶轻晚又问:“那你们为何只带走了沈卓?”
“因为沈卓自己认罪了。”沈珩面色一沉,语气微带怒意:“不论到底是不是他,他这次都是必死无疑。”
叶轻晚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两个都是凶手。”
“嗯。”沈珩偏过头,淡淡地:“我知道。”
“那为何只抓了沈卓?”
------题外话------
第120章:奇怪的理由
不及沈珩再次解释,叶轻晚便准备起身穿鞋:“我去看看。”
沈珩也不阻拦,直到叶轻晚穿好了鞋准备站起身来,却又被身侧人按了回去。
正当叶轻晚迷惑沈珩准备干什么时,只见他脱下自己身上的狐裘,披在了叶轻晚的肩上,然后将她拦腰抱起。
叶轻晚惊呼道:“你做什么!!”
沈珩不理会叶轻晚的尖叫,兀自抱着她走出帐篷,叶轻晚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忙叫道:“我自己能走!”
沈珩轻轻启唇,极淡地道:“本王不信。”
叶轻晚怒道:“我的名声.......”
未及叶轻晚把话说完,沈珩止住她道:“名声罢了,坏了就坏了,反正你迟早是我的妻。”
叶轻晚咬着牙挣扎着要从他怀中下来:“混蛋!!!放我下来!”
沈珩充耳不闻,只将她抱得更紧。
一路上叶轻晚都不曾消停,良久沈珩停住脚步,看着怀中娇娇,神情语气皆似笑非笑:“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吵下去?”
叶轻晚又锤了两拳在他胸口上才抬起头看了看周围,这才发现沈珩已经抱着她来到一处帐篷外面,而帐外站着两排肃然的守卫,都无一不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她。
如此,叶轻晚不甘地闭了嘴,停了手中捶打的动作。
见她不再吵闹,沈珩将她放了下来,朝她伸出一只手,叶轻晚冷哼一声提起衣摆就要自己走进去,却因一个重心不稳腿伤吃痛差点当着一众侍卫与沈珩的面摔个跟头,无奈,她又愤恨地瞪了一眼沈珩,极不情愿地把手搭上对方的掌心。
沈珩露出一个满意的浅笑,就这样在一众侍卫震愕的目光下牵着叶轻晚走进了帐中。
帐内气氛有些凝肃,一进去便能看见跪在地上的沈卓与宋昭仪二人,沈逸的母亲王昭仪则坐在一旁悠哉游哉地晃着自己的轻罗小扇,而正坐在前方品茶的便是围场中身份地位最高的吴贵妃。
叶轻晚一进来所有人的目光就落到了她身上。
众目睽睽之下,叶轻晚瞟了一眼自己仍被沈珩握着的手,默默将它抽了回来。吴贵妃掀开眼皮,吩咐下人赐座,叶轻晚道过谢后帐内再次陷入死寂。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开始吧。”吴贵妃放下茶盏,单手支颐看向跪着的母子二人,不咸不淡地说:“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为何要至本宫的孩子为死地?”
沈卓动了动唇还未说话,她的母亲宋昭仪倒是先开了口,她以帕子掩面,竟是在一瞬之间挤出来几滴眼泪,小声抽泣道:“姐姐,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我儿。”
说着,宋昭仪看向了坐在一边好不自在的王昭仪。
王昭仪登时就坐不住屁股了,也不再摇她那把轻罗小扇,站起身纤指一扬,指着宋昭仪的鼻子,没好气的道:“你怀疑是我儿子做的?”
“不就是你儿子?!”见王昭仪都已经忍不住撕破脸皮了,宋昭仪也不装了,将帕子往地上一甩,怒声道:“昨日我儿本来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去了你儿子的帐篷里?你何不解释解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昭仪怒视她道:“当然是你儿子为了陷害我儿子!”
“蠢货!”宋昭仪气得直接大骂出声,“陷害你儿子为什么要换帐篷?你动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
王昭仪脑子正如宋昭仪所说那般本就不太灵光,她一时语塞,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变化,那叫一个精彩。
须臾,王昭仪找到了应对的说辞,动了下嘴皮,刚准备开口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吴贵妃突然一声怒斥:“够了!”
吴贵妃一改往日的温和面孔,慈眉目善的面上怒意毕显,她冷冷瞥了一眼站起来的宋昭仪,话却是对着她们两个人说:“本宫是让沈卓说,不是让你们来这儿吵架的,要吵滚回你们自己的宫里去吵!”
两个妃子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谁都不肯让步,正在场面僵持不下时,一直跪在地上闭口不言的沈卓说话了。
“就是我做的。”
此话一出,帐篷中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叶轻晚挑了挑眉,看得不亦乐乎。
王昭仪率先回过神来,嘴角研出一丝冷笑,“看吧,他都自己承认了,我看这事儿没什么好查的,姐姐,将他押下去吧。”
王昭仪一说话宋昭仪也立马回过神来,先是啐了一口,说她血口喷人,随后转过脑袋看向自己的儿子,难以置信地低斥道:“你在说什么蠢话?!”
沈卓却是仍然选择沉默不语,低着头看着地面,宋昭仪恼了,一把拽着他的衣裳发疯似的扯个不停,毫无仪态地怒骂他道:“你是不是脑子不清醒?你知不知道残害手足是个什么罪名?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沈卓沉默依旧。
宋昭仪急得不行。
见硬的不行宋昭仪便跪了下来放软了声调,捧着沈卓的脸苦笑道:“是不是有人胁迫你承认?你告诉娘,娘为你做主!”
沈聪缓缓抬起头来,眼中涌出许多复杂情绪,他道:“无人逼我,就是我做的。”
听到他这话,宋昭仪瞬间瘫软在了地上,杏眸圆睁,大受震惊。
吴贵妃淡淡地扫了一眼沈卓,问道:“为何要伤你弟弟?”
而下一刻,沈卓给出的理由怕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为震撼。
他跪在地上,语气淡漠平和,仿佛再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宫中人皆知我有两只最喜爱的猫儿,有一日两只猫儿在荷塘便嬉戏玩闹,沈铭忽然蹦出来吓到了其中一只猫儿,两只猫儿受惊掉到了荷塘中双双殒命,我得知此事后,心存不快,动了杀心。”
沈卓的话的确不假,这两只猫也确实存在,一黑一白,甚是乖巧惹人怜爱,沈卓爱他们更是爱得无法自拔,就连平日里其中一只猫儿掉了一根毛都会大发雷霆的那种。可即便如此,仅仅因为两只猫的命便要了一个人的命这样的做法,实在是太难以让人接受了。
“仅仅如此?”吴贵妃眯着眸子,眼中闪过一丝狠戾。
沈卓平静地道:“仅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