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前世今生孰能辨(2)
沈珩神情一僵,旋即紧紧抱住他的明火,让她贴近自己的胸膛,听他激奋难平的心跳,低头亲吻着她的头发,无声地回应她的告白。
他也想她。
凛冽寒风拂过,他们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他的火太热了。
热到快要将他点燃。
相拥良久,沈珩低眸看去,发现小姑娘已经依偎在他的怀里安然睡去。
虽心有不舍,不甘放手,奈何外头风大,叶轻晚身子骨本身就弱得出奇,要是吹着凉了,她自己不心疼,他还心疼呢。
思及此,沈珩抱稳了她,轻轻一掠,跃下房檐,到了后院里边。
却不料落地的动作还是惊醒了怀中的人儿。
叶轻晚睁开眼睛,先是目光呆滞了片刻,而后一下子就闹了起来,叫道:“我的孩子呢?!”
她抬头看了眼沈珩,怒道:“是不是你把我的孩子藏起来了,还给我!”
沈珩唇角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那点难以察觉的笑意愈发浓重,浓得快要溢出来,将他们二人包裹淹没。
长眉一挑,沈珩玩味道:“就那么想同我有个孩子?”
叶轻晚脑袋被风那么一吹,更是昏沉,醉意也太深浓,竟是连沈珩都不认得了,压根儿没听进去他的话,吵着闹着要她的孩子。
不然就生气撒泼。
沈珩无奈又好笑。
“好了,别叫,一会儿惹来人瞧见我怎么办?”沈珩揉了揉她的发丝,轻声安抚道。
叶轻晚盯着他看了须臾,眉眼间浮上几分不屑,道:“这是我的地盘,瞧见就瞧见,敢将我如何?!”
沈珩笑道:“倒是狂妄。”
叶轻晚目光停顿在沈珩的脸上,过了一会抬手扣住沈珩的下巴。
“你是谁家的公子?”眼神醉蒙蒙的,嘟哝着:“怎么生得那么像那薄情郎......”
沈珩立马变了脸色。
这丫头喝了酒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不许胡闹。”说着便拿下了叶轻晚的手。
“再胡闹就亲你了。”
叶轻晚气呼呼的鼓起腮帮子,手再次不客气地伸了过去,一把掐住:“偏要!”
沈珩凝视着她那双酒意湿漉的眼睛。
叶轻晚被他盯得心里有些发毛,也不知那哪儿来的勇气,凶道:“看什么看?”
话毕,便以另一只手搂上沈珩的脖子,对准他的嘴唇贴了上去。
“......”
沈珩被亲了个措手不及。
叶轻晚的吻跟她迷蒙的眼神一样,轻飘飘的,是生涩的,试探的,却又因为赌气或是别的什么,牙齿抵在沈珩的嘴唇上,稍微用了点劲儿,竟直接给他嘴唇都给咬破了。
腥甜入口,叶轻晚蓦地放开了他,嘴角还挂着他唇瓣流出的鲜血,耀武扬威的看着他,语气却有点发虚。“......真当本宫怕你不成?”
后头这句话没被欲火冲昏头脑的沈珩听进去,一瞬之间他的眸色极暗,黑色的眼瞳中仿佛有把火愈烧愈烈。
“是你先招惹我的。”
沈珩的声音因为将某种情绪忍到了极致,从而导致哑得有些不像话。
叶轻晚听到这话愣了愣,酒后天不怕地不怕,敢于调戏畏惧了多年的男人的她,在这一刻后知后觉的怂了。
“等......唔!”
嘴唇上落下一个湿热沉炙的吻。
叶轻晚登时头皮连带脊背一块儿发麻,四肢与腰身一下子就软了,推着他的手同样也是软绵无力,怎么看都像是在欲拒还迎。
相比起叶轻晚,沈珩吻得极为用力,缓慢而长久,猛烈而热切,像是要把所有对她的思念都倾泄给她,又像是要把她连骨带肉地拆吃入腹,一举一动都带着无法描述的控制欲。
“阿晚.....这才叫吻。”唇齿交缠间,沈珩低哑的嗓音因染上情欲而混浊。
忽然还在挣扎的人儿就没了动静,只剩平稳的呼吸起伏声。
沈珩掀起眼皮,黑眸里邪火旺盛燎原,神智逐渐清醒归位,在看清与自己亲密的人后,眼底侵略性的精光骤然熄灭。
“.....”
叶轻晚,又睡着了。
沈珩开始有点自我怀疑。
她是怎么做到在这种情况下,一下就睡过去的?
难不成是因为实在太醉了?
沈珩好气又好笑。
罢了,先放过她吧。
他将叶轻晚拦腰抱稳,叶轻晚似乎睡得很熟,沈珩这次的动作没有惊动到她,等到将叶轻晚安置好后,沈珩走到正院来,对着身旁的树沉声道:“还躲什么?”
随后便见树上跃出来一个黑影,定睛一看,不是许故是谁。
许故唯恐不及单膝跪下,唤了声:“主子。”
沈珩不急不慢踱步到他身前,寒声问道:“她怎醉成那样?”
向来果决的许故又一回支支吾吾起来。
她之前就答应过叶轻晚,说过不能把此事告诉沈珩。
虽然沈珩才是他真正的主子,但之后要是那位小主追究起来,他也没好日子过啊。
当属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说!”沈珩失去耐心。
许故脑子飞快得转着,眼看这是要瞒不下去了。
忽而眼前一亮,许故突然想到,他貌似只答应了不告诉沈珩,他们去偷窥别人洗澡的事,而没有答应她不说去青楼这件事啊!
幸而沈珩问的刚好也只是因何而醉,许故便没有心理负担的将叶轻晚喝醉的整个过程娓娓道来。
看着沈珩渐渐黑下来的脸,许故如临大敌。
这天晚上,折腾了一宿的叶轻晚身心俱疲,于是乎又开始做梦了。
梦外人轻易的就放过了她,梦中人可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次她梦到了个不一样的。
叶轻晚站在皇宫的地牢外头,外面没有狱卒看守,所以轻而易举地便走了进去。
地牢内还是记忆中的阴森可怖,惨绝人寰的尖叫跟哀嚎络绎不绝地传入耳来,瘆了她一身鸡皮疙瘩。
叶轻晚行走在冰冷的石板上,对于两侧囚犯的呼救声充耳不闻,忽然不远处角落里一个打开的暗道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当即便顺着暗道走了下去,下阶梯时,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手指不自觉地蜷紧,冷汗涔涔。
没来由的紧张。
总觉得,在阶梯的尽头,有什么暗无天日,沉淀多年的秘密在等着她来亲手揭开。
第227章:前世今生孰能辨(3)
下行的阶梯很长,叶轻晚足足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走到了最后一层阶梯。
阶梯的尽头,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囚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燃着的一盏油灯,似乎是这里唯一的光源,以至于偌大的囚室里,昏幽森寒。
再往前几步,便见一抹明黄的衣袂,上头绣着条腾云驾雾的巨龙,张牙舞爪地俯瞰世人。
“三弟。”
温润如玉的嗓音在空旷的囚室中回荡。
“满盘皆输的滋味如何?”
叶轻晚猝然睁大双眼,脸色顿时煞白,仿佛一脚踩进了三九天的冰窟,冷得她周身血液在顷刻之间结成凝冻,无法正常循环,使呼吸都变得艰难万分。
怎会如此......
脑海里忽然有个声音在嘲笑,在叫嚣。
“上前去看呀?”
“真相就摆在面前,你怎么就不敢动了?”
“只要再往前走几步,你就可以弄清楚他到底去哪了。”
“去啊!去啊!!”
“你这胆小如鼠的草包哈哈哈哈哈哈哈!究竟在怕什么?!”
叶轻晚双腿颤抖,神经已经绷到了极致,亦不安到了极致。
那个声音说得没错,只要再上前一点,就可以看到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的人了。
可腿上如同灌了铅般,重得难以再向前迈进一步。
“呵,只能靠女人的废物.....没资格同孤......”
低沉嘶哑的话声传来。
叶轻晚猛然抬首,眼中闪着雪亮的光,鬼使神差地就走了上前去。
她彻底的看清了囚室中的景象,脚下近乎踉跄,发了疯似的想转身逃跑,可两腿好像被一双双无形的手拉住,不让她走,强迫她看着眼前血淋淋的一幕--
身穿龙袍的男人手持带刺长鞭,长鞭上的尖刺还挂着血与肉,而在他身前的另一个男人被四方铁链所禁锢,肌肉紧实的双臂呈大字形张开,一左一右分别被铁铐高高挂起,脚踝处同样被脚铐束缚,但最瘆人的是那刺穿肩胛骨的两道尖锐锋利的弯钩,以及男人那张污血纵横的脸。
他浑身上下全都是狰狞的血痕,裸露在外的肌肤没有一处是完整的,都被那根长鞭抽得皮肉外翻,包括那张清俊的脸,也是血肉模糊,鲜血横流的......足以见得下这般狠手的人,对他是有多恨之入骨。
叶轻晚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沈洵骗她!!!
不是说,只是把沈珩关起来了么......
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啊!不是说念及手足之情,全无过分之举吗!!!
沈珩也是人啊......也是会痛的啊!
沈洵忽而眯起眼眸,浮出一丝嘲弄,他兀自走向沈珩,好整以暇地俯视着他:“哈,三弟不说孤险些都忘了。”
他笑道:“三弟可能不知道,每次孤在晚儿面前提到你时,她说恨你的那个眼神有多决绝。”
叶轻晚麻木地听着,缓缓的摇头。
不是......不是的,我那都是骗他的...我不恨你啊!
沈洵掀唇,扯出个温柔不复,尖酸刻薄的笑来。
他温声细语,有着一种把人玩弄于鼓掌之间的轻快:“她有多恨你,就有多爱孤。”
沈珩凶狠地瞪着他,眼中是极度的怒与恨。
沈洵每说一个字,他全身的气血便会上涌一分,喉结上下滚动着,好似有什么堵在了那里。
“从她爱上孤的时候,你便注定是个败者!”
“噗......”
沈珩蓦地吐出一口血。
叶轻晚惊骇至极。
“别再说了!!”
她不顾一切地朝沈珩狂奔而去,展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纤瘦的身躯挡在他高大的身形面前,是那般弱小,那般不自量力。
有些可笑。
“其实,她就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荡,妇!根本不值得你为她丢了两次皇位。”
沈洵透过叶轻晚,阴恻恻地盯着沈珩的眼睛,犹如一只毒蛇,缓缓吐出信子,亮出锋利的尖牙,字句淬毒:“口口声声说着爱孤,可每次梦里叫的都是你的名字!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看了真是叫人好生心疼呢......”
“算起来,孤与她成婚已有五年之久,诞下两子。”沈洵看起来有些懊恼,他道,“可她对你的执念怎么就那么深......?纵使孤用尽一切手段,竟都无法让她彻底忘了你的存在。”
“!”
此话一出,二人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沈洵。
“不过孤不在乎。”
嘴上是那么说,沈洵却扬起长鞭,眼里隐隐流动着的光泽很是危险,手腕凝力,应声落下,狠狠抽在了沈珩身上,霎时间血花四溅。
“她已经没有价值了,爱谁跟孤又有何干系?”
“哦,不对。”
沈洵顿了顿,温柔而狭长的凤眸眯成一条线,颇为狡黠。
“还有一点,”他笑着说出了当时的叶轻晚所不知道的一个秘密:“她同你的孩子,被孤封为了太子,待再过几年,孤就把他送到明诏去,走一走你曾经走过的路子。”
他促狭的笑出了声:“怎么样?是不是光听起来就很有趣?”
“你猜他命会不会也如你这般硬,足以活着回来?”
“......”叶轻晚睁圆了眼睛,泪水无声地从框中涌出,划过脸颊。
--他竟然!!!
竟然从一开始就认定了沈言是沈珩的孩子!
竟然早在这时,就已经打算把沈言送到明诏,重蹈沈珩的覆辙,受尽无尽的苦痛与折磨......
并且只是单单觉得这样做,很有趣而已。
一个人的心到底要黑到什么程度,阴暗到什么地步,才能有这种想法,才能做出这种事?
沈珩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跟叶轻晚还有一个孩子,更没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将会在不久后面对那些自己所经历过的,惨无人道的折磨。
浓密的睫毛静静垂着,跟随身体轻轻颤抖,没人能看清那双猩红了的眼眸里,究竟是怎样的情绪。
下一秒,桎梏住沈珩的六条铁链剧烈晃动起来,鲜血汩汩从铁钩与肩胛骨的交合处冒出,实心的铁制镣铐迸开肉眼可见的裂缝。
眼看沈珩就要活生生挣脱那些枷锁,沈洵冷笑一声,对准他的胸口近乎下死手地抽去一鞭!
叶轻晚绝望又狂怒的尖叫着:“不要--!”
第228章:前世今生孰能辨(4)
沈珩被打得顿失力气,他抬起头,胸腔中的愤火直腾腾地烧进了眼睛里,目眦欲裂,恨得血液都在怒声嘶吼。
“孤要杀了你!!!”
沈洵岿然不动站在原处,平静无波的眼里映着沈珩愈发狰狞,近在咫尺的脸。
只要沈珩再上前一分,就能像世间最凶猛的野兽那样,一口咬断他的脖子,吞吃他的血肉,以解心头之恨。
但铁链只有那么长。
“又是何必呢。”
“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沈洵笑吟吟地挥动着长鞭,语气温和依旧,却透露着残忍:“孤打算五年后的今天,就把她废了送下来陪你,如何?”
“你敢动她试试!!”沈珩歇斯底里的怒吼着,神情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仍不甘认命的困兽。
叶轻晚已是心凉齿寒,脑袋嗡的一声,双目昏花,险些栽倒过去。
原来......原来不止沈言的命运,就连她的命运也早早就被沈洵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孩子的死,叶家的亡,废后的旨,自己的命......
尽数都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算计好了的。
也难怪那一日,沈珩挣脱枷锁,发了疯似的四处寻她。
“可笑,这五年来孤动得还少吗?”
“真可惜你没能看到,她求着孤宠幸她的那个可怜样。”
“还有她在孤身下......”
沈洵睥睨着被抽打得几近再抬不起头的沈珩,神情轻蔑,眼神却又是玩味的,故意不把话说完,反复刺激着奄奄一息的人。
叶轻晚连指尖都好像凉透了。
明知是梦,但眼前血淋淋的画面还是让她痛彻心扉,让她濒临崩溃。
“不...沈洵......不要说...”
“...别、别再,别再说了啊......”
她反身试图抱住沈珩,替他分担伤痛,但双手穿过他的身体,她抱不住他,护不住他。
“求求你......别再说了,不要刺激他了......我求你。”
“别再打他了......”
“--他会死的啊!!”
可她就如当年那缕亡魂一样,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阻止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沈洵用冰冷的言辞,再从容不迫地击溃沈珩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看着沈洵用毒辣的武器,一下又一下地鞭打着沈珩遍体鳞伤的残躯。
唇齿森然启合轻叩,不急不慢地补充未说完的话。
“在孤身下欲求不满的样子。”
“我叫你别说了啊!!!”
没有过,我从来没有过!
连那个时候,我想的从来都是你......
我控制不了我的身体,控制不了我的意识
我不知道我究竟怎么了......
我只知道我从来都不是自愿的。
“滚!!......咳咳!”
蓦地又是一口鲜血从嘴中喷涌而出。
“沈珩!!!!”
头疼欲裂,叶轻晚猛地睁眼。
初冬的阳光透过窗打进来,映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
叶轻晚倏地弹坐起身,捂着绞痛的心脏,大口地喘着粗气。
沈珩......
叶轻晚阖了还在泛着酸意的眸子。
是梦,是已经真实发生过,无法改变的事实。
冷汗湿透了单薄的中衣,叶轻晚以手扶额,不敢再去回忆那让她心痛悚然,真实得可怕的画面。
渐渐从那可怖的梦境缓冲过来后,叶轻晚长舒了一口气。
她暗自下定决心,既然已无法篡改过往种种,那便在这一世,百倍千倍从沈洵身上尽数讨回。
坐了一会儿后,叶轻晚忽然觉得有点不对。
她记得自己昨天不是在房顶上么?怎么会好端端的回房里睡着了?
难道是她记错了?她根本没上过房顶?
叶轻晚迷糊了。
罢了,纠结这个做什么。
恰好此时知意端着水走了进来,在看见叶轻晚后目光直直落在了她脸上。
叶轻晚被看得有点不自在,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盯着我看做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说着,便摸了摸自己的脸,指腹在划过嘴唇的时候,一丝丝痛感使她微微蹙眉。
知意道:“姑娘......您嘴唇怎么破了?”
叶轻晚愣了愣,复又伸手摸向自己有些干燥的唇瓣,摸到适才感觉到痛楚的那一块,发现真如知意所说那样,破了一小块皮。
“许是天气比较干燥,起皮被我自己咬破了吧。”叶轻晚道。
对此叶轻晚也不是很在意。
她今天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要办,待到起床梳洗一番后,叶轻晚盘算了下时间,心想要不要先去再找找看哪个男人身上有印记?
提起印记的话......
叶轻晚熟练的走到窗户边兀自坐下,开始回想起昨天发生的事。
昨天她是喝醉了,但叫许故带她去翊王府的事她还是记得一点的。
她好像,是从树上掉了下来,然后摔在了沈珩的怀里。
至于自己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了。
只依稀记得沈珩后背上那点醒目的浅红印记。
喝酒果然误事。
不过为何沈珩后背会有印记?
姜朔说过要找的是十九二十来岁的男人,沈珩这一年也刚好是二十出头。
沈珩就是姜朔要找的人么?
可是看他们的样子,姜朔不应该不知道沈珩后背有印记才是。
那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
叶轻晚就这样望着窗外的景色,静静地想着这个事。
时间过的飞快,转眼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想着想着困意再度来袭,竟趴在窗边睡了过去。
直到知意过来叫醒她,绚烂的霞光洒落在明媚的面容上,抬头看了眼外面,便见悠蓝的天已被晚霞染红,暮色中的景物蒙上绯红薄纱,残阳似血,朦胧如画。
怎么就又睡过去了。
叶轻晚懊然地揉了下眉心,随即起身收拾打扮,叫来许故,却见许故脸色难看得出奇。
“又干嘛了?”叶轻晚狐疑看他一眼。
许故抿了抿唇,只是摇头未作言语。
叶轻晚也懒得再去管他。
二人跟随叶轻晚来到长街上一家再普通不过的茶肆,叫了一壶碧螺春和两碟零嘴。
许故略感疑惑:“姑娘,咱来这儿做甚?”
叶轻晚叹了口气。
知意替她解释道:“应当是来此处打探花魁的消息。”
许故仍有不解的地方:“那为何不去隔壁的竹尘居?不比这儿好?”
“......”叶轻晚对他忍无可忍,斜乜过眸,冷冷的声音入耳:“你当我的钱都是大风刮来的?”
第229章:茶肆偶遇奇女子
许故讪讪闭了嘴。
却在心底偷偷埋怨吐槽,叶轻晚在惜春楼挥金如土的时候怎么不说这句话。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知意又道:“虽说竹尘居是上京除去七星阁外最好的茶楼,但进出的多数都是大富大贵之人,像他们那样的人去茶楼喝茶,是不可能相谈那种桃色之论。”
总之就是人家花钱去上档次的茶楼不是谈生意做交易,就是官场应酬,以待贵客,没谁会花一大笔钱去那儿嘴碎唠嗑聊八卦。
“这儿寻常百姓都来的起,偏就是这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掌握的小道消息往往才是最多最广泛的。”
叶轻晚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庆幸自己有那么个聪明的丫头。
她刻意挑了个人较多的那一桌就坐,边喝着茶边竖起耳朵,听隔壁桌讨论着昨天惜春楼前美娇娘一事。
隔壁一堆汉子寒暄过后,开始纷纷八卦起来。
“听说了没,昨天花魁好像又被那戴面具的怪人给挑走了!”
许故:......
“别听说了,我还看见了呢!”有人摆手奇道:“那小子看起来年纪轻轻,竟有那种癖好,每次都要带一两个人一起办事,也不知道是哪个花魁倒八辈子血霉受了这等苦。”
许故:......
“可不是嘛!哪个姑娘家受得住这种折辱,那面具怪人真不是个东西,不管是追寻刺激也好,身子不行也罢,总之既然不懂得怜香惜玉的话,还是少霍霍人家为好。”
许故:......
知意很同情的看向许故。
叶轻晚同样也表示同情。
许故只觉还好自己戴了面具,不然真就没脸在上京继续混下去了。
若是传到他手底下那帮毛头小子耳朵里,更是颜面扫地。
正值此时,一个高声引起了茶肆里所有人的注意。
“小二!把你们这儿最好的茶给本公子来两壶!”
叶轻晚闻声望去,只见茶肆门口赫然出现一个身穿鹅黄长衫,腰细腿长的“男人”。
他叉着腰大摇大摆地走进门来,周身那气势逢人避让三分,身后跟着的小侍从不停地抬起青灰色的袖子,擦额头上的冒不停的细汗,目光闪躲,似是觉得跟在这个小主后面很丢人一般。
“这是哪家公子呀.....?怎么这般嚣......气派。”
知意察觉到自己失言,赶忙将那个未说出口的张字咽了回去,顿改说辞。
叶轻晚笑了笑,几乎是跟许故异口同声低声道:“是个女人。”
“啊?”知意讶然,看了看叶轻晚,又转头看了眼许故。
怎么他们两个都看出来了,就自己没看出来?!
自然是因为,他们两人一个是熟于洞悉事物的暗卫首领,一个是阅女无数,又常喜爱女扮男装偷溜出门玩的纨绔小姐,此人在他们面前完全是小巫见大巫,只一眼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暴露无遗。
油光满面的店小二急匆匆地从内堂跑出来迎客,见又是名贵客,便先用肩上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让自己尽量看起来不那么油腻膈应人。
小二在看到只有这位公子一人与他身后的小厮后,不由的好心“提醒”道:“两壶茶您真的喝得完么?”
“你管我?!”鹅黄色的公子眯缝着眼睛,脸微微张红了一下,死鸭子嘴硬道:“本公子跟他一人喝一壶不行吗?”
闻言知意哧的一下笑了,又立马捂住嘴,惶恐被那个鹅黄色的公子听了去。
但那个公子耳朵也不是摆设,尽管知意笑的声音不大,还是让她注意到了这一声轻笑,或是说那位公子独独对嗤笑特别敏感。
小公子朝他们看过去,见到是知意笑的她顿时怒火中烧,却在看到叶轻晚后火气顿时消下去一半,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心中仿佛有一头小鹿在砰砰乱撞。
可当她随后看见坐在两人中间那个戴着面具的男人后,好似一下子被浇了盆凉水,心里那头小鹿也因为用力过猛,一下子撞死在了心口上。
那人......光是看身形怎就这般眼熟?
应当,应当是她认错了吧。
叶轻晚将鹅黄色公子的神色变化尽收眼底,循着她的目光转眸看了眼旁边的许故,忽然就明白了点什么。
看来又是翊王殿下的熟人呢。
是就是,怎么偏还是个女人。
那这个女人跟沈珩又有着什么样的关系?
怎么她前世都没注意到此人的存在?
而且上京中大多数有头有脸的,就算她不记得名字,起码还是记得长相的。
但此刻她那张脸却叫叶轻晚觉得格外陌生,甚至还莫名生出一股危机感来。
她在害怕什么?
害怕她认识沈珩还是害怕她跟沈珩有瓜葛?
......是不是沈珩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她才懒得在乎。
叶轻晚心里想是那么想的,心底却还是感到酸溜溜的,醋得厉害。
等她回过神来时,那个鹅黄色的公子已然在他们附近落座,翘着腿磕着五香瓜子,目光却再也不敢落在他们这一桌上,而是紧紧盯着适才在讨论花魁一事的那一桌子人。
叶轻晚恍然大悟,原来此人也是来偷听消息的,
不过她跟他们并不一样,不满足于单纯在一旁偷听。
很快鹅黄色的公子就坐不住屁股了,抓起一把瓜子,极其自然地把脑袋凑进人堆里面,磕着瓜子道:“几位哥哥可是在讨论昨儿个花魁的事?”
那几个汉子似乎也不介意鹅黄色公子的突然插话,反而挺热情地拉她一起坐了下来,鹅黄色公子也大方的把自己桌上的那盘五香瓜子端到了他们这桌来。
得了瓜子吃的几个大汉对这个鹅黄公子更加热情了。
知意在旁边看傻了眼。
叶轻晚柳眉微挑,意味深长的说:“是个人才,我们也刚好差这种人才。”
许故不露声色地撇了撇嘴。
“小公子叫什么,俺们一看到你便觉得你好生亲切。”
鹅黄色的小公子咧嘴笑了笑,道:“几位哥哥叫我郁弟就好。”
“玉帝?...御弟?”知意歪着脑袋有点疑惑。
叶轻晚抿了口茶水,淡淡道:“玩弄字眼。”
第230章:茶肆偶遇奇女子(2)
那几个汉子也觉得叫玉帝怪怪的,便擅自改了个称谓唤她:“听郁老弟刚刚说,昨日可是亲自去那挑娇娘了?怎么样,挑中的姑娘漂不漂亮?”
郁老弟登时垮下一张脸来,说道:“不怎么样,老弟本就是奔着花魁去的,谁知道去晚了,被人抢先一步。”
说完她似乎又想到什么,神色蓦地一变:“不过好在,昨日那花魁不是老弟要找的花魁,被人抢去了也无妨,就是就觉得有点晦气。”
刚认识的几位哥哥瞬间开始给这位郁老弟打抱不平。
“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竟跟老弟抢人,真没眼力见。”
“哎,适才不是说了么,就是哪个戴面具的怪人呗。”
“当真是怪人,郁老弟也莫要跟他计较,毕竟一般有这种癖好的人,多数都是有隐疾呐!更可能是有不举之症。”
郁老弟的小随从听了整张脸都绿了。
可他的主子,那位女扮男装的鹅黄色小公子,又哪里知道他们嘴里的什么癖好,什么隐疾,什么不举。
只是听着他们在帮自己说话,心中大大的快活了一番。
而此刻那个不长眼,没眼力见,有特殊癖好,和身患不举隐疾的人正怒气冲冲,咬牙切齿地幽幽盯着他们看。
许故觉得,届时回去跟主子申请一下,割几个脑袋下来玩玩儿。
叶轻晚感受到身边人快要烧着了的怒火,安慰性拍了拍许故肩膀,示意他忍忍就过去了,当下打听正事要紧。
知意以大局为重,小声安慰许故说道:“恩公哥哥莫要同他们计较,在知意心中你永远都是最好的。”
许故愣了愣,偷眼看向笑意盈盈的知意。
耳根悄然就红了。
算了,看在知意的面子上且放过这帮蝼蚁之辈。
却惹来叶轻晚的一个白眼。
好端端这两个人怎么就又开始当着自己的面眉来眼去的了。
“老弟方才说昨日那个不是你要找的花魁?老弟是对哪个感兴趣啊?”
鹅黄公子摸着下巴故意想了一会儿,才说道:“嗯.....老弟对那叫燕姒的花魁,来兴趣得很,不知哥哥们可有耳闻?”
“燕姒?”大汉奇道:“就那个脾气爆得很的娘们?老弟怎么看上她了。”
有人接道:“是啊,听说近年来有幸挑到她的男人都被赶了出来,还臭骂了一顿,甚至还有个别更夸张的,脸上挂了彩被她逐了出楼。”
“依我看,老弟不如选那妩媚的莺姝,或者那温婉的鹂嫦。不都比那劳什子燕姒好?”
只见那鹅黄公子点点头,说:“老弟口味独特,就好这口,不知几位哥哥可知晓如何才能挑中那燕姒呢?”
总算听他们提及到重点,叶轻晚又朝他们靠近了些,以免将重要信息听漏了去。
“老哥敬弟弟你是条汉子!”
“俺们对那燕姒也是有所耳闻。”
“听闻她站着的姿势和走路的姿势,不似旁的女子那般是内八,而是外八。”
鹅黄公子,叶轻晚:......
这忒不靠谱了些。
“还有么?”鹅黄公子又问。
几个大汉开始各自回想起以往耳闻,好一会儿后,有个人突然激动拍桌,说道:“听说她的大腿根有一块胎记!”
叶轻晚一行人好一阵无语。
这他们又是听谁说的?
况且就算是真的,到了挑人的时候他们也看不到人家大腿啊!难不成要赶上去,一个一个掀裙子看不成?
尽是些无用的废话。
接下来几个男人说得是越来越变态,叶轻晚将杯子不轻不重的砸在桌上。
这要是换成以前,她恐怕早就义愤填膺冲过去把他们桌子掀了。
“等等等等,哥哥们!”鹅黄公子显然也是听不下去了,当即喝停:“有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你们说的这些,挑人时老弟根本看不见呀。”
闻言,又是好一会子静默。
忽然一个男人说道:“我记得,燕姒的右手有一根断指。”
叶轻晚蓦地抬眼望向他们。
终于说了点有用的消息了。
“......”可昨夜挑人时,所有人都不露出一点,根本不能看见手指。
这个法子似乎也行不通。
看来只有再想想办法,或者碰碰运气,遇上大风天,能不能把她们的衣袖吹起来,或是让她们把手露出来。
听到后面,那帮人再说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了,那鹅黄公子见打听不到更多派上用场的消息,便拍拍屁股走人。
叶轻晚等人亦是打道回府,静待戌时。
是夜,三人来到惜春楼前,正当叶轻晚思忖着要如何才能看到她们的手指时,一个声音猝然从人群中炸开。
自角落急急忙忙跑出来一个男人,男人脸上蒙着纱巾,叫人看不清其真容,他大喊大叫着
“让一让!都让一让!撞到人不负责!”
这人怎有些眼熟。
他挥舞着双手,露出的双眼瞪得圆圆的,看起来似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许故在边上淡淡扫了一眼,“许是个幌子。”
叶轻晚也看出来了。
大多数人是不想被他撞上的,自觉为他让开一条道来。
而这个掩面男人飞快地从七个娇娘面前掠过,恰巧扬起一阵风。
叶轻晚眼前一亮,没空闲再去管那人究竟是谁,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七个美娇娘露出来的纤纤玉指上面。
果然瞥见中间一人的右手缺失了尾指。
莫不是老天都在帮她?
不容多想,正值叶轻晚要上前去将那个断指姑娘选下时,另外一人抢先了她一步。
“?”叶轻晚微微困惑。
又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来同她抢人?
定睛一看,不正是白日里在茶肆突然冒出来的那鹅黄公子吗?
与此同时,许故的视线也一直追随着鹅黄公子。
鹅黄公子并没有感受到来自叶轻晚她们充满敌意的目光,笑嘻嘻地拉着娇娘到老鸨那儿付了钱,迫不及待地入了楼。
叶轻晚相当不悦,她道:“这到底是谁家的熊孩子?”
许故盯着那人看了许久,总算是确认了那人的真实身份,闷声道:“是上京里第二个混世魔头。”
至于第一个是谁?
除了身边的叶轻晚还能有谁。
“嗯?”叶轻晚倒从没听说过有这号人物。
许故用手背抵着隐隐作痛的脑门心,皱着眉低声道:“姑娘不知道很正常,此人其实是楚沂的九公主,沈郁。”
第231章:茶肆偶遇奇女子(3)
叶轻晚觉得奇怪:“九公主?崇......陛下不是只有八个孩子吗?”
她活了两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个所谓的九公主,上辈子进了宫之后亦然。
那么这九公主会是去了哪里?即便是跟五公主沈婷一样,被送到明诏去和亲的话,她也不可能一点儿都不知道。
许故解释说道:“姑娘有所不知,她......”
他忽而皱起眉头,顿了顿,默了须臾,觉得这件事由他说出来好像不太合适,便改口道:“恕我无法告知,姑娘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去问问主子。”
许故那么一说,叶轻晚便顿时没了兴趣。继而问另一个让她觉得讶然的问题:“那为何会说她是混世魔头?”
这恰好也是让许故头疼的点:“因为九公主人前人后是两个模样。”
“在陛下和几位娘娘跟前,装得是一副乖巧听话相,待到了别人前面啊,”言至一半,许故扭头看了眼叶轻晚,“......就同姑娘您以前差不多。”
嚣张跋扈,刁蛮任性,娇纵顽劣,目无章法,无法无天。
一个是搅得上京天翻地覆,人人避之,一个是闹得皇宫鸡犬不宁,人人惶之。
叶轻晚很不爽许故用从前的自己来做比喻,但无可否认,事实就是如此,她以前的确是恶劣至极,嗯.....虽然现在收敛了不少,却也没比人家好到哪儿去。
至于这个九公主,许故说得不假,光是看她在茶肆里与陌生人搭腔那副熟练的样子,就晓得她有多鬼灵精怪了。
与此同时,领着娇娘上楼的沈郁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沈郁揉了揉鼻尖,小声嘀咕:“该死,哪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在说我坏话。”
而叶轻晚看着眼前被挑得只剩三位的娇娘,发愁不已。
如果被沈郁带走的那个娇娘真是燕姒的话,那她们错过了,便不知道又得等多久了。
是以这回她必须要见到燕姒。
思量片刻,叶轻晚决定先派知意去将燕姒从沈郁手里买回来。
知意苦着脸,带着这艰巨的任务不甘不愿地踏入了惜春楼。
过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知意仍未回来,念及沈郁那娇纵的性子,二人不由得有些担忧她的安危,便一道入了楼。
刚走上楼,她们便见到知意站在雅间前,似乎准备同里边的人解释些什么,可那人一点儿面子也不给,啪的一声合上了门扉。
知意垂着脑袋走到叶轻晚跟前,怯怯道:“知意按姑娘吩咐所做,想把娇娘从那公主手里买回来,公主却说......”
她遽然停了话,双手抱臂,神色傲然,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淡漠道:“你瞧本公子像缺你这二百两的人么?”
话毕她又耷拉下头,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本来还凝重有些许的氛围瞬间被她逗开怀。
叶轻晚揉了一把她的脑袋,以表安慰,随即又看了眼许故,心道一句算了,便自己走上楼,欲亲自前去跟沈郁协商一番。
她来到门扉紧闭的雅间前,轻轻敲响了门。
屋内很快就传来沈郁不耐的声音。
“烦不烦!!”
门被打开,沈郁一脸不快,嘴里还嚷嚷着:“不是都说了不换不换不换,还要说几遍!再.....”
在看到门口的人是叶轻晚时,沈郁未说完的话蓦地被卡在了喉咙里。
她没想到再来找她的人会是在茶肆里那个被她看上的翩翩公子。
愣了愣,沈郁又想起来,刚刚叶轻晚好像也是看上了自己选中的人。
思及此,沈郁看着叶轻晚的眼神都变了味。
想不到看起来宛若谪仙的皎皎君子,竟然也是个喜好流连烟花之地,好色庸俗的凡夫俗子。
这世道究竟是怎么了,难不成真的没有像她几个皇兄那样好的男人了吗?!
不过他们好虽好,却都有着无法弥补和让人省略掉的缺点。
比如太子生得貌美,但那性子太过浮躁,做事不计后果,急于求成,有时总像个女人一样,疑神疑鬼,心胸也狭隘,还自私自利,好高骛远。
五皇子那个色胚头子更不消说。
六皇子是个傻子,七皇子是个小屁孩,不予评价。
那就只剩下两个比较好一些的二皇子和三皇子。
旁人都说宸王是个温润如玉,完美无瑕的男人,但沈郁清楚得很,她二哥是个顶顶的笑面虎。
算不得良人。
而她三哥那个人哪儿哪儿都好,整个人唯一的败笔就是那个性子,冷漠清高,谁都近不得身,脾气也是差得要死,动不动就杀这个宰那个。
要想找到拥有他们优点同时又没有他们缺点的人,委实是难。
直到她今天看到了叶轻晚。
却没料到也是个空有副好皮囊的花花公子。
沈郁暗自在心中喟叹着。
看来天底下是没有那种绝世好男人了。
“这位小公子可有在听我说话?”
若泠泠清泉般悦耳的声线如它主人一般无可挑剔。
沈郁猝然回神。
“你,你刚刚说了什么?”女扮男装的小公主一下就红了脸,支支吾吾的说。
叶轻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小姑娘看到自己脸红个什么劲儿,直至想起来自己好像也是女扮男装后,才知晓她为何脸红。
她轻咳一声,道:“我想同你谈谈。”
沈郁已经缓过劲儿来,又拿出之前的那股矜傲,双手抱臂,下巴略微扬起,端的是目中无人的狂妄姿态。
薄唇启合,轻蔑的说:“谈什么?”
像极了一只开屏的孔雀。
那神态,那气势,与适才知意扮演得天之骄女只能说是一模一样。
但叶轻晚没那闲工夫笑话她,目光越过沈郁,落在了半开的门后面,准确来说是雅间里端坐在桌前盖着盖头的那美娇娘身上。
“怎么,就是你想用钱从我手头买下她?”沈郁语气愈发不善。
收回视线,叶轻晚颔首道:“是,我已寻那位花魁多时,还望小公子开恩,价格什么的都好商量。”
沈郁上下将叶轻晚又打量了一遍。
嗯......一言一行皆赏心悦目,优雅得体,自己已经许久没见到过这种让她光是看着就心情畅快的人儿了。
第232章:茶肆偶遇奇女子(4)
可一想到叶轻晚是为了房间内那个女人才主动来找自己说话,沈郁顿时怒由心生,越来越觉着天下乌鸦都是一般黑。
长得再俊又如何?还不是个浪荡子。
“抱歉兄台,本公子--”
“不差钱!”
看着气焰嚣张的沈郁,叶轻晚难免觉得有点好笑,也无怪许故会说她在外人面前跟以前的自己相差无几。
犹如照镜子似的,可以透过她清晰地看到了昔日飞扬跋扈的嫡小姐。
二人相对片刻,叶轻晚微微笑了,道:“那陛下可知您来此处?”
沈郁此时还没意识过来叶轻晚的话有哪里不对,跟着答道:“当然不知道啦,他老人家要是知道了那还......”得了。
等到差不多把话说完,沈郁才反应过来不对劲,猝然睁大了一对美目,黑色的瞳孔微微震颤,看着叶轻晚脸上淡淡的笑意不在觉得温柔和善,反之瘆人得她头皮发麻。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知晓父皇....”惊愕之下,沈郁漏洞层层而出,以至于失言再失言。
她忙捂住嘴,以防自己再说出什么暴露身份的话来。
盯着破绽百出的沈郁,叶轻晚笑得更狡黠了。
九公主亦顶不住叶轻晚那瘆人的笑容,忙道:“我方才说错了,我是说......”
叶轻晚打断了她:“公主,您不用再装了。”
“......”沈郁咬着后槽牙,见再也装不下去索性不装了,宽袖一扬,气急败坏道:“知道了又如何?既然知道我是公主,还不快滚?小心本公主回去叫父皇治你的罪!”
叶轻晚挑起一边眉毛,浑不在意。“难道公主就不怕陛下知道您来青楼寻欢作乐的事儿么?再或者公主不如想想,陛下知晓了此事又会做何表情?”
沈郁怔愣了一下,立马反应过来叶轻晚言中之意,怒道:“你威胁我!”
叶轻晚大大方方地承认:“不错。”
“不对,”沈郁没有一直迟钝下去,稍作思忖,下巴又扬了起来,道:“你谁呀你,父皇见不见你都说不准呢,即便是你说了,你觉得父皇是信你的还是信我的?”
叶轻晚有点意外,看来这公主不是个好忽悠的主。
沈郁立时得意起来,两人的处境顿时互换了。她恣意道:“你原本是想用威胁我来交换房里那个女人吧?”
被一语道破的叶轻晚蹙起眉心。
“哈,我就晓得。”沈郁道:“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公主都敢威胁。”
叶轻晚不承认了:“草民没有,只是公主自己那么认为罢了。”
“想要本公主不计较也不是不可以。”天之骄女得意得鼻子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叶轻晚看着她不语。
“告诉本公主,你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为何本公主从没见过你。”
“......”
这不是很正常,她不也没见过她么。
想来要从沈郁手里把燕姒换回来是没戏了,叶轻晚不再自讨没趣的:“告辞。”
瞧见叶轻晚转头就要走,沈郁来了兴致。“别走啊你,我不告状就是了。”
叶轻晚置若罔闻,头也不回。
沈郁生气了:“不听话是吧。虽然我不能拿你如何,但你要是走了,之后就再也别想在惜春楼找到燕姒!”
叶轻晚神色微变,顿了顿,仍旧没有回头,只淡淡的说:“公主开心就好。”
沈郁盯住那抹雪白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猛地把门砸上,宣泄心头忿火。
行,很好,够可以。
不识趣的东西,算他狠。
有本事藏好了,千万别叫她打听到这臭小子是谁家的,否则绝对要让他知道花儿为何那样红。
在一旁等候的许故知意二人见到叶轻晚过来后,便上前询问道:“怎么样姑娘,行得通吗?”
叶轻晚耸耸肩,不以为意地:“走吧,先回府。”
见她神情寡淡,似乎正在沉吟,他俩也没再说话,安静地跟在后面。
叶轻晚垂着眸子,思绪万千。从出门时她便有种不妙的预感,总觉着今日会有不好的事发生。
就在三人准备先行回府另寻他法时,那扇紧闭的门忽然自内打开了。
沈郁探出个脑袋,涨红着脸,嘴唇嗫嚅着,看上去有点别扭与尴尬。
纠结半晌,当叶轻晚不耐烦准备继续下楼时她才倨傲自持地抬起下巴,对着知意点了点。
“那个,就那个穿灰衣服的小矮个,你过来下。”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无言。
叶轻晚侧过眸,有些狐疑地看了沈郁两眼。
知意后知后觉,指着自己道:“是在叫我?”
沈郁不好意思的别开脑袋,咕哝着:“对,就是在叫你,还不快过来。”
知意看了看叶轻晚。
叶轻晚轻轻颔首。
得到叶轻晚的许可后,知意走了过去,问她有什么事。
沈郁眼观鼻,鼻观心地说:“那个......你先前说的还算数么?”
知意仍是迷糊的:“什么?”
沈郁更加窘迫了。“就是你说用双倍的价钱换人。”
知意顿时喜出望外,试探地朝叶轻晚看去。
叶轻晚自也听到了沈郁的话,走上前去掏出两张银票交到了她的手上。
沈郁拿到钱二话不说冲楼下拽着被妓儿们调戏的小侍从,一溜烟便闪没了影。
叶轻晚柳眉微蹙,总觉着自己又做了件吃亏事。
当他们准备推门而入时,老鸨不知道从哪儿钻了出来。
她对临时换人不作反对,只负责收钱:“进去的话还请三位公子再补二百两。”
“.......”
叶轻晚默不作声地又掏出两张银票交到了老鸨手上。
老鸨拿了钱立马跟刚刚仓惶离去的九公主一样,一个眨眼人就消失了。
知意看着面值一百两的银票一下子没了四张,瘪瘪嘴。
许故不由地好奇:“姑娘就一点儿也不心疼?”
叶轻晚缄口不言。对她来说钱财皆是身外之物,没了就没了,有什么心疼的。
反正知意是心疼得不行。
要想她在将军府一个月的月钱也才十两银子啊!四百两可是整整几年才能攒够的钱,叶轻晚就跟玩儿似的说给就给,眼睛都不眨一下。
见再无人打搅,叶轻晚径自推门而入。
第233章:梅开二度当孽缘
屋内,娇娘端坐不语,头上仍盖着一层薄薄的红盖头,用来挑开它的那支银色秤杆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叶轻晚眉心一拧,可以想象出沈郁当时在房内兴致冲冲地用秤杆挑开盖头的场面。
但为什么秤杆被扔在地上了?
叶轻晚看着那撑杆若有所思。
想到之前从莺姝口中得知的燕姒是个性情古怪,脾气火爆的人。
莫不是沈郁挑开盖头的时候被燕姒臭骂了一顿?
不对,不应该,如果那样依照沈郁那吃不得亏的性子,定是要大闹一番的。
那么......
莫不是燕姒长得并不好看,反而奇丑无比,把沈郁给吓跑了?
越想越离谱。
幸而答案就在眼前,等待她来亲自揭晓。
叶轻晚也没心思再胡乱猜想,走过去用手掀起一角。
透过鲜红盖头下的缝隙看清了娇娘的脸后,不止叶轻晚,就连赶后上来的许故跟知意都一同沉默了。
娇娘眯眼抬睫,美目含情带欲,仿若画中媚妖,美得惊心动魄。女子朱唇浅勾,轻微启合:“殷公子还是这般猴急,又直接用手就掀上了盖头。”
如此妖娆妩媚的美人儿不是莺姝又能是谁!!
叶轻晚面色僵凝地怔了一会儿后,兀自放下盖头遮住那张让她几近无语的面容,一句话也不想同莺姝说,转身就打算走。
她不停在心中宽慰自己
四百两罢了,就当丢了。
许故和知意亦是跟叶轻晚一样的反应,当即就要迈腿离开此处。
三人无比默契的行为惹得莺姝勃然大怒。
盖头被一把拽下用力拍在桌上发出一声闷响,莺姝霍然起身,怒气冲冲地朝那三个背影大喊道:“你们几个意思!何故话都不说一句,看见是我就走?!”
“这般侮辱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轻晚嘴角抽搐两下。
她不是没想过房中人可能不是真正的燕姒。
但她是怎么想都没想到,竟然又会是莺姝!
太阴魂不散了。
真是孽缘!
不过莺姝说得不错,她们这样确实是太失礼了些。
是以叶轻晚侧过头,对身边二人道:“你们陪她坐坐,我先回去了。”
听闻了叶轻晚的话,莺姝更是怒不可遏。然叶轻晚依旧没停下脚步,正在她推门欲离去之际,莺姝扬高了声调:“姓殷的!你不就是想知道燕姒的消息么,我告诉你便是!”
这话果真有效果,叶轻晚顿了顿步子,推门的手也收了回来。
她转过身,冷冷扫了眼莺姝,声音宛如凉风细雨,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不耍我了?”
莺姝别过头,闹小脾气似的哼了哼:“我莺姝说话算话。”
“......”叶轻晚挑起一边眉毛,生出点兴致。
虽此刻面上表现不卑不亢的莺姝实际心里是没什么把握的,还是有点忧心身侧那冷血无情的人再次说走就走。
“上次奴家是真醉了,迷迷糊糊的,”莺姝气鼓鼓地抱着手臂,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叶轻晚那里瞥去。
“不告诉你姒姐姐的事,是我知晓自己喝醉后会胡言乱语,怕给你传达错误的信息,到时候公子你再来找我算账,我可担当不起。”
叶轻晚似信非信,却是领着二人坐了回去。
莺姝见状有些得意,就没有她收拾不了的男人,叶轻晚她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心高气傲,还不是得老老实实的坐回来。
然而叶轻晚全然不似莺姝想象中的那样好对付,只见她神情凛冽,眉间冷然,威仪自成,轻言细语里带着一丝威胁:“要再向上次那样糊弄我......”
叶轻晚没把话再说下去,已然把不听话的后果是什么全表达于了面上。
莺姝微微一愣,旋即神色跟着变得肃然,片刻后又换回笑颜:“行了行了,别冷着个脸了,小小年纪也不知是跟谁学的。”
叶轻晚恍然失神。
许故翻了个白眼。
还能跟谁学的?
这小主子那脸一沉下来啊,简直与他们主子爷毫无二致,直叫人腿肚子发软,恨不能给跪下。
“奴家保证这次绝不会再糊弄殷公子了。”莺姝四指并齐,抵在太阳穴上,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
叶轻晚脸色稍稍缓和了些。
“那就说吧。”反正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姑且再信她一次也无妨。
莺姝却摇摇头,颇为认真的地盯着叶轻晚看,“不要,干巴巴的说多没意思。”
叶轻晚不做言语,眼底已然蕴起簌簌风雪,把玩着那被弄皱了的红盖头,神色寒凉得出奇。
莺姝再道:“殷公子知不知道仪式感这个东西?”
叶轻晚不欲跟她瞎掰:“直说你想干什么。”
莺姝往她身子上靠了靠,纤手也跟着不自觉地搭上了肩膀。
看着莺姝愈来愈放肆的动作,叶轻晚一忍再忍,终是为了早日寻到燕姒,硬生生抑制住了脾气,也看穿了她的心思:“想喝酒?”
莺姝粲然一笑:“就知你懂我。”
叶轻晚冷然道:“别又是想如昨夜那样,把你喝开心了才肯开你那金口。”
她心想,如果莺姝说是,那自己便立马撒腿走人。
毕竟这酒疯子喝起酒来就跟不要命似的,加之回想起昨天喝醉的自己趴在沈珩怀里耍流氓,更是心有余悸。
实在是太荒唐了。
“殷公子莫要紧张。”莺姝轻轻摇头说道:“只是小酌一番罢了。”
她依偎在叶轻晚的肩膀上,嗔道:“也不瞧瞧昨夜奴家都被你喝成什么样,是万万不敢再来一回了的。”
“......”原是两败俱伤,难分高下。
随后便有人拿来了酒。
斟上酒,叶轻晚忍着闻到酒味就想吐的冲动,与对方碰杯将清酒饮入喉,便静静听着莺姝慢慢将今天自己为何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娓娓道来。
“其实今夜本该是姒姐姐坐在这个位置与殷公子对饮的,可她忽然又心情不好,便不想来了。”
“但惜春楼有惜春楼的规矩,她既然已经答应了妈妈一定会出面,即便就是病入膏肓走不得路,都得听话地去楼下站着。”
“姒姐姐的性子我之前就同你们说过,嗯....就是蛮不讲理吧,”
叶轻晚大概猜到了:“所以就由你替她出面了?”
莺姝笑着点点头。
“就连妈妈都被我们瞒过去了。”
叶轻晚仍有一点疑惑:“那么断指是怎么回事?”
第234章:梅开二度当孽缘(2)
莺姝哑然失笑。
她抬起细腻白嫩的素手,五根纤指完好无损,只见她缓缓弯下尾指,再将手转了个方向背对三人,三人登就明白了为何当时会只见四指。
叶轻晚突然就有点懊恼自己,竟被如此简单的障眼法给忽悠了过去。
那么新的疑问便来了:“那燕姒的尾指是真断了?”
莺姝点头颔首。
“是为何?”
莺姝伸出一根手指在叶轻晚眼皮子底下晃了晃。
意思是喝一杯酒才肯告诉她。
叶轻晚如她所愿,一杯酒不多停留直接下了肚。
莺姝亦言出必行:“尾指是姒姐姐自己斩断的。”
叶轻晚讶然,接问道:“何故如此?”
提及此,莺姝眸色一下便黯然下来,芙蓉面上的笑意也逐渐敛去,淡淡的说:“大抵是姒姐姐自认为,自己斩断的并非一节小指,而是自己的情丝。”
“起因是早些年姒姐姐救了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非但没有报答她,还抛弃了她。”
叶轻晚皱了皱眉,“真的?”
莺姝懒洋洋的笑了,却未及眼底:“骗你作甚。”
叶轻晚垂了眸子,微微咬着下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如果没错的话,莺姝口中燕姒救的那个男人,应当是她的二叔,叶盛。
当初她从喜乐的口中得知的就是这件事。
戴姨娘根本就不是叶盛一开始就想接回府的人,是她设计,取代别人进了府,坐上了姨娘这个位置。
而那被取代了的人,正是燕姒。
但具体是怎么个回事,喜乐说他也不清楚。只有等找到燕姒,才能弄清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最后入府的人从燕姒变成了现如今的戴姨娘。
叶轻晚低眸思忖着此事,莺姝见她半晌没声儿,便突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来句:“殷公子,奴家真的好喜欢你呀。”
说时还不忘搂上叶轻晚的胳膊。
此话一出,在边上喝茶的许故没忍住将刚入嘴的茶水喷了出来。
知意更是紧张得脊背渗出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那天晚上她才慢慢想明白了,叶轻晚不是去找莺姝而是去找了沈珩,但现在突然又听见莺姝说喜欢叶轻晚,不由地开始怕莺姝真把她们姑娘给引入歧途。
叶轻晚本人却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依旧冷着张小脸,神情寡淡得不像话,不知是没听见莺姝的话还是懒得睬她。
见两个人那么大的反应,莺姝属颇感无语的翻了个白眼。道:“有问题吗?喜欢上像殷公子这样万里挑一的良人有什么问题吗?倘若你们也是女人的话,我可不信你们不会心动。”
许故很无语。
知意倒是傻傻的琢磨起莺姝的话来。
莺姝嗤笑一声,接道:“看你们来这儿为了找姒姐姐也花了不少钱了,告诉你们个好消息吧。”
叶轻晚眸光微动,握住酒杯的手稍稍用力,桃花眼抬起几分,目不转睛地盯着莺姝看。
莺姝冲她莞尔一笑。道:“明个儿的花魁就是姒姐姐。”
“姒姐姐不爱欠人人情,明天便由她代我。”
“只要让我开心了,就告诉你们怎么才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怎样?”
叶轻晚动了动唇,没说话,知意道:“怎么做你才会开心?”
叶轻晚挪开眸子,视线停在了四方桌摆着的琉璃酒壶上面,轻笑出声:“是要再喝点酒,你才开心?”
莺姝笑吟吟的:“还是殷公子聪明。”
叶轻晚默默拿起酒壶开始倒酒。
莺姝刚满上的酒杯很快便见了底,边笑道:“咱们先来喝喝酒聊聊天,待心情愉悦了,我就告诉你们。”
叶轻晚看也不看她,“想聊什么。”
莺姝托着脸颊,沉吟片刻,道:“聊你。”
叶轻晚淡声应了下,莺姝随即问出了沈郁也想知道的一件事:“你究竟是谁家的公子呀?”
“.....”叶轻晚抿了几口酒,精致的眉眼泛出星点阴霾,佯装认真地道:“是李煜李公子手底下的人。”
虽然说她跟李煜没什么交情,但思来想去,还是李煜的身份比较合适用来顶包。
毕竟她现在认识的人之中能搬出来所用的也就他那么一个。
不然总不可能叫她打着翊王,宸王又或者是姜朔的名头来逛青楼吧。
况且李煜的身份向来都被隐瞒得极好,鲜少有人知晓他是泽远侯的儿子,是以世人只道李煜是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公子哥罢了。
公子哥手下的人逛逛青楼,没什么不妥吧?
许故在听到叶轻晚的话后又是把刚入口的茶水给喷了出来。
未曾想到李煜这倒霉蛋竟也跟他一样,倒了八辈子血霉,被叶轻晚给盯上了。
莺姝挑挑眉,哑然失笑:“小侯爷?”
叶轻晚怔了怔,神色倏尔一变,讶异道:“你怎知他是小侯爷?”
“因为我在拈花晏上见过他。”
莺姝放下酒杯,望着杯中清透的玉液,想起第一次见到李煜时的情形。
那人一袭蓝衣,与周围的浪荡公子显得格格不入,挺拔如竹往那儿一站,更衬那些纨绔上不得台面,举手投足间端的是温文尔雅,谦逊有礼,是个完全不该出现在那种下流筵席上的人儿。
“走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
“我吗?我叫李煜。”
眉眼间的温柔是她从未见过的。
却始终不及屋中某人更令她心动。
叶轻晚又是一惊,没想到李煜居然会出现在拈花宴上。
拈花宴,顾名思义,是惜春楼每隔三年就会举办的一场荒诞至极的宴席,各色如花似玉的女人任凭戴着面具的男人挑选玩弄。
可李煜那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场合?
“长得不错。”莺姝给出了这样的评价。
叶轻晚也懒得再想别人的事,看了莺姝一眼:“你喜欢?”
莺姝笑了:“不,奴家喜欢殷公子这样的。”
“......”叶轻晚很是疑惑,不知莺姝究竟是看上了她哪点。
气氛再度冷下来,叶轻晚与莺姝各自喝着酒,另外两个不会喝酒的便在旁边喝着茶,一时间谁都没再说话,四人心思各异。
片刻后,莺姝忽然道:“殷公子为何非要找姒姐姐呢?”
第235章:梅开二度当孽缘(3)
叶轻晚从容答道:“抱歉,此事不便透露。”
莺姝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又是好一阵子沉寂。
叶轻晚见莺姝还是没有流露出半点发自内心的喜悦之色,心道看来这次又是白跑一趟,正打算起身带许故和知意打道回府时,莺姝突然有开了口。
“如果我帮了你,你以后还会来找我吗?”
叶轻晚抬眼凝视莺姝,却见她眼中流露出某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像是不舍又像是渴望。
她顿了顿,直截了当地:“不会。”
莺姝也没料到叶轻晚会如此斩钉截铁,笑了一声,艳媚双目中风情曳曳,她娇嗔道:“殷公子好生无情,就是骗都舍不得骗我一下。”
叶轻晚冷声道:“我不喜骗人。”
“如此,奴家就更喜欢你了。”
叶轻晚一时哑然,心中腾腾蹿起一股无名怒火,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那天晚上许故脸色那么差了,这莺姝委实是太过缠人。
她喝了口酒,压下胸口那股子怒意。
边上的两个人看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愈发无聊,以至于知意托着腮悄悄打起盹来。
莺姝道:“殷公子这样直白,难道就不怕我不帮你了?”
叶轻晚道:“怕。”
莺姝眯了眯眼睛,嘴唇翕动,叶轻晚知道她想问,为什么怕还要说出来,莫不是傻子不成。
“骗你你会难过,我大可想出其他法子让你帮我。”
这话听得莺姝愣了好一会子缓不过神,“殷公子果然与旁人不一。”
叶轻晚眼睫微眨,瞅见了在打盹的知意,更加直接:“开条件吧。”
她没心思再跟莺姝过多纠缠下去。
“殷公子痛快。”莺姝抚掌接道:“知晓你之后不止是不会来找我,更可能是连惜春楼都不会再来,所以,待事成以后,殷公子可否再来同奴家喝一顿酒?”
莺姝笑弯了眸子,补充道:“我请。”
许故在旁边迷糊得很,没想到叶轻晚的魅力竟然那么大,把青楼的花魁迷得神魂颠倒的,还自掏腰包赶着上去请人家喝酒。
叶轻晚当然不晓得莺姝到底是打的个什么主意,只觉着这老酒鬼当是找不到喝酒的对手,便应了下来。
叶轻晚道:“只我一人?”
莺姝看了眼旁边的两个摆设,道:“随你。”
随后莺姝便将明日如何准确找到燕姒的法子告知了她们。
得到消息后,叶轻晚也不欲在此多留,道过谢后便带着二人离开了惜春楼。
出楼后叶轻晚有点开始犯困了,当即就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渗出点泪花。正当她如释重负般吹着外面令她舒适惬意的冷风时,忽闻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
“花酒好喝吗?殷公子。”
说话那人轻描淡写,却无不透着一股子阴森凛冽的气息,特别是语后那个称呼,带着极其浓烈的讽刺意味,叫人顿觉毛骨悚然。
如被惊雷当头劈中,叶轻晚立时僵在原地,身边两个人亦然。
她艰难地回首侧目,冷不防对上沈珩狰狞面具后那双冰冷的黑眸,隔着几米远都能感到对方身上那瘆人的寒气,刹那间激得叶轻晚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就说前不久怎么眼皮跳得厉害,觉着有不好的事要发生。
况且沈珩又是怎么知道她在惜春楼的?!
直到瞥见许故正偷偷地在往沈珩那边挪就顿时了然。
定是这小子把她给卖了!
沈珩孑然立于风中,大抵是怕暴露身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同许故一样戴上了张狰狞的面具,寒风吹得他衣袍轻飘,更显浑身杀意凛冽,整个人看着比之前更加凌厉有势。
“--仙女姐姐!”
只见从沈珩身后忽然探出个脑袋,清秀的脸上绽出个透着傻气的灿烂笑容。
他一下子蹦了出来,迫不及待地就要朝叶轻晚扑过去,却被沈珩一把揪住后领,如拎小鸡仔般把他往后扔去。
“.....”这不是刚才那个飞快跑过楼前带起一阵风那个捂得严实的少年吗?!
没想到沈郁竟然忽悠沈铭来干这档子事。
看来除了沈郁,他们统统都被沈珩逮了个正着。
沈珩负手踱步来到她的面前。
“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叶轻晚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心里虚得发慌发怵。
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情绪,沈珩语气冷淡:“且说,我听着。”
叶轻晚心虚地垂下眼帘,避免于他对视,恰好看见自己那一袭束身白袍。
怎么解释?能怎么解释?
说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穿上了男装,再莫名其妙地就出现在了青楼,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就跟花魁喝起了花酒?
“我说不出。”她倒说了句实话。
沈珩冷笑说道:“若你找本王借人便是为此,那许故本王就收回了。”
闻言许故眼前一亮,简直是求之不得。
快快快!!赶紧把他收回去!
叶轻晚更不敢看沈珩的眼睛了,每次沈珩真正动怒生气的时候都会带上那个倨傲的称谓,显然这次也不列外。
相对几许,他们一行人太过惹眼,引得不少人驻足观看,隔着面具,沈珩斜眸瞥了一眼那些看戏的路人,散发出的威压瞬间把人吓得四散而逃。
“回去再说。”
说罢沈珩便拉过叶轻晚,扭头对跌坐在地上的沈铭叮嘱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明白?”
沈铭说不上来是被沈珩吓呆了还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傻子,愣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然后冲着沈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随后他又与许故交换了个眼神,各自带着人分头离去,沈铭小跑着才勉强追上沈珩,可怜兮兮地跟在屁股后面。
沈珩回首不耐道:“做什么?”
沈铭望着叶轻晚叶轻晚,眨了眨眼睛,委屈巴巴地:“我不可以跟着一起走吗。”
沈珩瞅见他不加掩饰地盯着叶轻晚,太阳穴涨得生疼,眼里顿时蓄满了数不尽的寒光。
怎如今连个傻子也惦记上了他的人?
越想越燥,沈珩怒然拂袖,寒声说道:“回宫里去,否则本王叫你母后把你关起来。”
第236章:两世交错难自逃
这招对傻子来说果然比那什么冰冷的眼神阴鸷的目光更为管用,吓得沈铭上下嘴皮一哆嗦,在不舍地看了看叶轻晚后,默默离开了二人的视线。
到了王府后,沈珩摘下面具放在桌上,露出那张如覆冰霜的脸,大刀阔斧地在叶轻晚对面的太师椅上落座。
如古井平静深邃的黑眸半寸不移的盯着叶轻晚,唇齿轻叩,敲出两个跟他一样冰冷的字来:“解释。”
然叶轻晚在路上便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微微笑道:“那殿下先给我说说后背上的印记是怎么来的,可以吗?”
沈珩顿了顿,黑色的眼眸蓦地幽深下来,脸色在转瞬之间沉得不能再沉,由此可见,他并不是很想提及这个话题。
只是一抬眼看见小姑娘那理直气壮,丝毫不肯让步的小模样,便叫他纵有天大的怒火都尽数给压了回去。
一点办法都没有。
良久,他才道:“非说不可?”
叶轻晚颔首。
沈珩终是败下阵来:“在明诏时留下的。”
叶轻晚眉心一拧,上挑的眼尾带着不可置信,也无怪姜朔要找他。
但想到二者中间有着诸多疑点,便又问道:“你同姜朔可是有何渊源?”
沈珩看着她面色愈发复杂,虽心已有些不快,却还是回答了她:“不曾,与他无关。”
“到你了。”
叶轻晚薄唇抿成线,有些打算要耍无赖的意思。
她那点小心思以沈珩来看,就跟明晃晃摆在眼前没什么区别,是以他补充道:“说不清今晚就别走了。”
果不其然,叶轻晚厚着脸皮:“好啊,那不走了。”
沈珩面色不虞,语气隐含着怒:“你对我到底还瞒了多少事?”
偏叶轻晚是一点没察觉到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弯了弯眸子,火上浇油的来了句:“我与殿下非亲非故,有何不可瞒?”
沈珩气极而不语,冷笑一声,不满之意昭然若揭。
叶轻晚眉心跳了两下,心感不妙。
沈珩霍然起身,还未及叶轻晚反应过来,便被他蛮横地拦腰抱起,大步走向床榻。
男人身躯似铁般坚硬,任凭叶轻晚如何暗暗使劲推搡都是在作无用功,她顿时慌了神,惊呼道:“你要干什么?!”
沈珩嘴边的冷笑愈发森然,“不是你说要留下来?”
帐幔被一把掀开,他将叶轻晚扔在绵软的被褥之中,随后欺身而上,指节明晰的长指潜入密发之间,抵着她的头强迫她与自己相视。
“非亲非故?”
一字比一字重,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瞧着放大在眼前的俊脸,叶轻晚心头微颤,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对方点燃在体内沸腾翻滚,雪白若玉的小脸上渐渐浮起缕缕红霞。
太近了,实在太近了。
叶轻晚的身子绷得僵直,在静寂无声的寝间里,再也不用刻意压低的声音格外扣着身上那个男人的心弦:“我,我说还不成。”
她简明了说:“去惜春楼不是喝花酒的,是去找人。”
沈珩剑眉皱起,下意识地:“为何不......”
言至一半,便没再说下去。
于这方面,沈珩不想再勉强她,经过这些时日对她的观察与相处,他已经摸清了叶轻晚的性子,这个小家伙不论是想做什么,遇到了什么困难,她都喜欢自己一个人扛着,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
只有实在没辙了的情况下,才会去主动相求于人。
虽然有时他真的很想让叶轻晚知道,自己一直在她身边,是她坚固的后盾,想让她依赖他,离不开他......
但她不会的。
她对他好像永远都保持着警惕,他们之间始终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也罢,只要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就好。
至于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她不愿说也就算了,之后从许故那里打听一番就清楚了。
可皮下那只被囚禁多年的恶兽,就全然不是这般想法了。
看着男人幽暗如墨的眸色,叶轻晚简直是心惊肉跳,明白自己若再在这儿待下去,今夜是指定要交代了去,便鼓起勇气,极小声地试探问道:“......说完了,可以送我回去了吗?”
这话说得属实是不应景,沈珩黑眸微眯,才刚以自我安慰的方式消下去的那星点子怒意瞬间又被勾了回来。
他变着法的想将她留在身侧温存片刻,她却如见了鬼似的,恨不得撒腿就跑回她的将军府躲着。
觉察出对方的异样,叶轻晚不敢再与他拉扯,直接搬出了杀手锏:“毕竟现下这风尖浪口,若是叫人瞧见你我不清不楚,被传到陛下耳朵里,难免对你不利。”
沈珩一手把玩着她柔软的发丝,对于她这番说辞不置可否,正打算放过她的时候,却忽然以余光瞥见了小姑娘眼里一闪而过的一丝得意之色,突生起了逗弄的兴致。
他惯来不是个轻易就能被打发了的主,今天若尝不到点甜头,她还真就别想走了。
“阿晚真当这王府说来就来,想走便走?”
沈珩抬起那只缠绕上发丝的长指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神色晦暗莫测,语气三分挑逗七分漫不经心,像片鸿毛落在心间,勾得人心痒痒的。
叶轻晚目瞪口呆,声音悄然之间也跟着哑了:“我......”
但更令她膛目结舌的还在后头。只见沈珩眼睑微垂,薄唇上下启合,轻描淡写地说着:“分明昨日还那般主动亲上来,口口声声说想我,还唤我的小字......”
说着说着,那人便把头埋入身下少女的颈窝。
“怎到了现在,又怕成这个样子?”
湿热暧昧的气息尽数打在颈侧,叶轻晚蓦地睁大了眼,惊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猛地回想起昨天晚上被自己稀里糊涂忘掉了的那些事,顿时羞红了脸,默默咬碎一口银牙。
简直丢脸丢到家了。
可男人似乎不满足于对方只是红了脸,也并没有打算就此作罢,话音落下后他阖了眼眸,微微张开嘴,尖锐的齿抵在发烫的肌肤上,而后轻轻咬了一下。
“难不成我会吃了你?”
!!!
叶轻晚浑身都发起抖来,连着睫毛都在轻颤。
第237章:两世交错难自逃(2)
不正常,今天的沈珩太不正常了!
她当初到底是眼瞎到了什么程度,才会觉得身旁这个男人清冷禁欲,不沾女色,是个完全不懂情事的榆木脑袋?!
就算是上辈子的昭武帝,也从来都只是毫无理智的在身上留下独属于他的印记,怎么再来看这翊王,就那么有撩拨人的手段?清心寡欲的他又是从哪里学来的??
见压着自己的人半晌了还是没有起身的动作,叶轻晚彻彻底底的慌了神,她急得胡乱一阵乱推,却在抽手时不小心碰到了什么。
脑子嗡的一下,炸了。
“......”
“我,我,我,你...你...”
估计是真被吓到了,以至于她话都再说不完整:“沈、沈珩,你...不是,你...给我起来!!”
在她目光所不及之处,沈珩缓慢睁开双目,眼中幽光炽焰几欲将人吞噬。
他捉住那两双慌乱无措,挑火而不自知的小手,一下将它们扣在叶轻晚的头顶,声音早已喑哑混沌得不像话:“再胡乱动就真别想走了。”
沈珩现在当属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本来只是想逗小姑娘玩一玩,吓唬吓唬她便是,谁曾想到头来难受的却还是他自己!
他自知再继续压着逗弄她肯定会出点什么事,便松开了对叶轻晚的钳制,不徐不疾地抽出身子,理了理有些乱了的下摆。
沈珩着实是恼极了自己这点,素来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总是在叶轻晚这里不堪一击,甚至不攻自破,好在今日着的衣袍宽松,站直了身后看不出某处的异常。
叶轻晚转过脸狼狈地伏在榻上狠狠喘了两口气,面上烧的滚烫,瞥见站在床前摆出一副若无其事的人,真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他端的那副光风霁月的样儿,真是半点都叫人想象不到,刚刚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她以前怎么就没看出,沈珩那么能装?
一会子是装可怜说她忘了对他如何如何,弄得她才像是那个薄情寡义的无情人,一会子是红着耳根在那装清高,弄得她才是那个做了非分之举的登徒子。
......
叶轻晚脸都黑了。
再也不想管沈珩是要翻脸还是怎样,叶轻晚怒气冲冲地下了榻,正值心头起火时,就连那凌乱了的衣衫都懒得去整理,闷着脑袋就疾步走去推门,一头扎进了夜色里。
而此刻翘着腿躺在瓦檐上的许言听见下头传来声响立时爬起来察看情况,只见院子里一名白衣小公子正大步流星地朝外面走出去。
看见白衣白裳的人,他脑子里当即浮现出三个字--
心尖尖!
许言颇为激动地搓了搓手心,总算给他撞见了,这回他非要看看主子的这宝贝心尖尖到底长啥样!
当他正欲一跃而下时,沈珩冲了出来,似是察觉到檐上异动,他回首侧目,一双吊梢凤眸如鹰隼般狠狠剜了他一眼。
就好像在说:你小子敢下来瞎掺和老子弄死你。
吓得许言猛一激灵,险些从屋顶上栽下来,不得不打消了适才那危险万分的念头,灰溜溜跑回屋里躺着去了。
疾行在大道上的人终是体力不支,停下来扶着墙喘了好一会儿气,原本用银冠高高束起的马尾也在前不久挣扎时,全数散落下来,遮住了血色尽失的小脸。
叶轻晚懊恼不已,暗自感叹着自己这身子怎么一日不如一日,就连多走几步路都要停下来歇上一歇,喘好几口气才能适缓。
跟在后面的沈珩见她如此虚弱的模样,心都要疼死了,连忙上前去,将叶轻晚抱在怀中,不忍让她再多走一步路。
“又要做什么!”叶轻晚抬起头,眼睛里仍含着未消去的怒火,眼尾泛着好看的薄红,不禁让沈珩多生出几分怜惜与愧疚之意来。
谁能想到小姑娘那么经不起逗。
叶轻晚就这样安分地任凭他抱着,也不再挣扎,只是那火气是一点也没退下去,看来是走那几步路真给她累着了,导致她虽还在气头上,却是动都不想动了。
但从来没谈情说爱过的翊王殿下哪里又会哄女人,抱着心爱的姑娘,不知所措得像个孩提,那平日里自持的矜贵清傲在这一刻粉碎成渣,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个干净。
他低着头安静地凝视着叶轻晚,从来凌厉泛寒的眼眸里蕴着难以言喻的深情与痴迷,声音也不再是清清冷冷,没有感情的,被她带来的爱意与欲念浸得沙哑温柔。
“不气了,好不好?”
看着为自己一而再再而三放下身段的男人,叶轻晚怔愣住了。
但闹成这样,总归是要有个台阶下的,她便轻哼一声,苍白如纸的小脸上又见一抹绯红,似嗔似怨地看了几眼沈珩,小声咕哝着:“下次还敢不敢了?”
叶轻晚以为他这次会乖乖认错,一想到他低眉顺眼地说下次不敢了,心里便舒畅有佳,气自然也就消了。
结果沈珩不按常理出牌,如霜冷面上的浅淡笑意叫人捉摸不透,只听闻声声低笑,随之四个险些没把叶轻晚气昏的字被他轻快而促狭地说了出来
“自是敢的。”
叶轻晚几欲吐血,登时柳眉倒竖,失声怒喝道:“沈珩!!”
被气得通红的眸子发狠地瞪着沈珩,叶轻晚咬牙切齿地:“你存心的是--”
未及她把话说完,嘴唇倏地就被堵上了。
叶轻晚瞪着满是愕然的眼,脑子里一片空白,不住地盯着近在咫尺的俊脸看了又看,呼吸也跟随着对方轻柔得有些不真切的亲吻,变得急促紊乱。
......是她疯了,还是沈珩疯了?
一吻结束,叶轻晚仍呆呆地窝在沈珩怀里,先前的那股子嚣张气焰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男人的眼睛有些红,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意乱,却是那般沉炽,缱绻,满含眷恋。
“回应你昨夜的话。”他的额头抵着叶轻晚的眉心,翘卷分明的睫毛微掀,露出那双凉薄的剑眸,格外罕见温柔深情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低沉喑哑的声音,如陈年老酒那样醇厚且动听。
“我也想你。”
第238章:两世交错难自逃(3)
叶轻晚被他突如其来的吻亲得迷迷瞪瞪的,什么脾气都没有了,在听清他后头的话甚至还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说昨晚自己醉酒后吐露出的真心话,当即“蹭”的一下就涨红了整张脸,耳根更像是要红得能滴出血。
“好了,别再乱动。”声音都被爱意浸得湿润,沈珩轻声说:“我送你回去。”
深夜里寒气本是逼人沁骨的,却被男人身上雄厚炽热的气息所驱散,包裹着娇小瘦弱的人,周身滚烫气息直叫叶轻晚头昏目眩,以至于被人送到了自家床上,都久久缓不过神来。
一直到额心落下个微凉的吻,叶轻晚才猝然回神,再看自己,已经被沈珩塞进了被子里,还贴心的为她掖好了被角。
看着黑暗中男人离开的高大身影,叶轻晚张了张嘴,很快却又闭上了。
她要同他说什么?
不知道,根本不知道,脑海里早就乱成了一团。
只是觉得就这样放他走了,有点不甘。
可她又在不甘什么啊??不甘沈珩没能留下来陪她?
脑子烧糊涂了吧!
在沈珩即将翻窗离去时,叶轻晚还是没忍住开口叫住了他。
“沈珩。”
男人顿了顿,回首瞧见小姑娘支起半个身子,微仰着头细声细气地唤他的名,一颗冷硬的心如被猫儿抓了般,痒得不行。
为了克制住心底的那股子邪火,沈珩不敢再妄自上前,站在原处沉沉低笑了两声,意味深长地:“怎么,舍不得我走?”
谁知那躺着的人是个没情趣的,憋了半晌才闷闷地蹦出来句:“把许故留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问他话。”
“......”沈珩登时脸色铁青,紧攥着的手背上亦爆出青筋。
没心没肺的小家伙惯来是个会气他的。
“好。”
说罢便消失在了漆黑中。
叶轻晚见他应声离开,便也放下心来安然睡去。
岂料沈珩嘴上答应得好好的,结果一出来就跃上了屋顶。
只见许故躺在房檐上,悠然自在地翘着二郎腿,边哼着调儿边抖腿,再快活不过。
察觉到异动后,许故豁然起身,心道这姑奶奶怎么回来得那么快,又是怎么做到不发出一点儿响就摸到屋顶上来的。
可这越想便越觉得不对。
这叶轻晚不会轻功啊,怎么可能等到她爬上屋顶他才察觉到?
那便说明,来的人不是叶轻晚。
而知晓他喜好待在屋顶上的人,除了叶轻晚和知意,那就只有他主子沈珩了。
思及此,许故僵硬地侧过身,头都不敢再抬一抬,对方骇人的戾气相隔数米都能让他惯性地腿软,二话不说就给跪下了。
“主子。”
沈珩阴沉着脸,看许故好似在看个不成器的废物,偏还得耐着性子跟这废物讲话:“还知道本王才是你主子?”
许故紧抿着嘴唇,心底门清,敢情真正的主子这是兴师问罪来了。
终究是逃不过。
沈珩极稳地走到他面前来,看着眼皮子底下飘飞的衣袂,许故仍旧不敢擅自起身,静候沈珩的问话。
“她去青楼是为了找谁?”沈珩问道。
许故愣了愣,随即立马如实回答:“找一个名叫燕姒的花魁。”
沈珩略微迟疑:“找她做什么?”
许故道:“属下也不知,叶姑娘未曾向任何人透露找花魁目的究竟是何。”
沈珩拧着眉心,略一沉吟,也是,那小姑娘做事向来密不透风,除了她自己似乎谁都信不过。
沈珩不耐烦地:“去打听打听此人。”
许故赶忙应是,心里嘀咕着自打跟了叶轻晚就没一天舒坦日子过。
偷眼瞥见沈珩正欲转身离之,许故暗自松了口气,但下一秒那双金边黑靴顿了顿,又停了下来。
许故一颗狂跳不已的心也跟着又悬了起来。
沈珩蓦然偏过半张阴鸷狠戾的脸来,略显清瘦的下颚微抬,语气十足的森寒:“她叫你去偷看人沐浴又是为何?”
许故嘴角狠狠一抽,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得,这下子完了。
沈珩脸色更难看了。见许故没有第一时间就回答此问,他便清楚了许故肯定是晓得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答应了叶轻晚不告诉他。
他的下属和他的女人串通在一起,瞒着他有了一个不能让他知道的秘密。
很好。
窥见沈珩那幽深莫测的表情,许故暗道声不妙,一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让他瞬间意识到沈珩在想什么--
用什么法子可以悄无声息的除掉他?他死了谁来当首领比较合适?
是以许故深吸一口气,旋即毅然决然地把叶轻晚给出卖了:“叶姑娘要找后背有印记的男人!”
狗命要紧,狗命要紧。
沈珩宽袖一拂,冷哼一声,算他识趣。
然后细细思忖起许故的话。
沈珩面无表情地默了几许都没再说话,只是脸色变得更加阴森了几分。
望着沈珩黑如锅底的脸,许故勉强压制住了抽搐的嘴角,却还是忍不住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说的都是实话啊总不可能因为他迫不得已帮叶轻晚做了那种事情,沈珩还是要把气都撒在他头上来吧!!
他怎么就那么倒霉。
待到又过去片刻,沈珩才冷声说道:“不用找了。”
“诶?”许故是迷惑地:“为何?”
沈珩负着手,忽然转望青黑天际,眼底隐匿着许多复杂情绪,深沉的眸不再那般凌厉,眉宇间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找不到的。”
“啊?”许故更迷惑了,沈珩怎么就知道找不到呢?
沈珩似是想起了什么陈年旧事,蓦地阖实了双目,籍此纾解心中郁结,轻描淡写地说着:“本王找遍了整个上京,根本就没有那么个人。”
许故怔了怔,满心疑惑使他不再惧怕沈珩,倏地站直了身,走到沈珩身边,奇道:“主子也在找那两个人?”
话音落下,沈珩转过头来,眸色竟是暗极。“两个?”
许故颔首,将之前叶轻晚吩咐找人的那些条件向沈珩全盘托出。
“......”阴霾在英俊有余的脸庞上覆压聚积,掩在宽袖下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眼里闪烁着光怪陆离的色泽,其中的复杂情绪忽然变得很怔忡很迷茫。
------题外话------
嗯......对不住,237章因为我私心想涩涩被关小黑屋了:(侥幸修改了一次没能放出来,只有48小时后,也就是后天再进行大改再申请解禁了,宝贝们放心一定接得上前后文,被放出来了会在当天章节里的作话提醒
(文底不好再也不敢胡乱涩涩了π_π)
第239章:两世交错难自逃(4)
为什么叶轻晚也要找那后背有印记的人?
难道,她就是当年那个孩子?他要找的就是她,而她要找的是自己。
可不应该,也不可能......
--那人是个男孩啊!
......
是夜,不见繁星的夜空愈来愈沉,成片黑云翻卷而来,狂风肆意掠过,厚重的云层里隐约传来阵阵沉闷雷声,霎时间一道银蛇般的闪电扯破了漆黑天幕,风雨欲来,狰狞而可怖。
此刻躺在榻上闭着眼睛的叶轻晚怎么也睡不着。
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那人一张清俊出尘的脸。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雷炸开,滂沱大雨倾盆而下,豆大的雨滴敲打在瓦片上,不断地发出脆响,树木的枯枝也在冷风中疯狂摇晃,吱嘎作响。
叶轻晚幽怨地睁开了眼睛。
这雨下得真不是时候,仿佛成心在跟她作对。
这回叶轻晚可算是想起来还有姜朔之前赠予的治失眠的药。
于是叶轻晚翻身下榻,无法入眠让她变得有些暴躁,连鞋都懒得再穿,光着脚将药找了出来,倒出两粒送入口中,水也不喝,直接回了榻上。
不得不说,姜朔这小子有些方面还是极为靠谱的,比如这个药,效果是真不错,叶轻晚刚服下还没一盏茶的功夫,眼皮就重得撑不开了。
渐渐的,耳边淅沥沥的雨声变得飘渺若无,又过了一会儿,叶轻晚感到自己不再像是躺在床上,而是在一片柔软轻盈的云朵之上,四肢酸疺软绵,就好像浑身力气都被这朵云抽走,想要将她溺死在其中。
什么怪药。
叶轻晚在心里骂道。
忽然胸口蓦地一沉,让叶轻晚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本能的想要挣扎起身,但四肢百骸如若被凝冻住了一般,纵使是有力气也动弹不得。
周围一片死寂,就连先前若有似无的雨声都消失了。
叶轻晚心里“咯噔”一下,又暗自骂了句该死。
不会又是被另一个自己拉到什么奇怪的梦境里了吧。
但她记得姜朔说过,药是治失眠梦魇的,所以不可能再做噩梦,反之应当是一个美梦才对。
可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叶轻晚僵硬地躺着,像砧板上任人宰割的肉。不安的预感她觉得这次就算看见的就算不再是“叶皇后”,那肯定也会是让她生畏和感到生理不适的画面。
总之不会是个美梦就对了。
在这场噩梦还未来临之前,叶轻晚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麻木了。
她开始百无聊赖地猜测起来,一会自己将面对的是怎样一副鲜血淋漓的画面。
或许是死不瞑目的父亲那双目圆睁的头颅滚落到脚边?
又或许是她那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对她的泣血质问?
再吓人一点的话,那就是在她破败积灰闺房里那个失心疯的昭武帝?
叶轻晚像是要在重生以后做过的那些数不清的噩梦里面,找出一个最恐怖的梦先做好心理准备,以免届时又同上次那样,被折磨得几近崩溃。
她能想到最瘆人的,无疑也是上次那个梦。
本性暴露的沈洵用最恶毒的法子报复她与她的心爱之人。
叶轻晚笃定再没什么比之更让她胆寒的梦境了。
但很快现实就给了她沉重的一击。
首先是蒙住双眼的束缚被撤去,被自我麻痹了的叶轻晚如释重负地睁开眼睛。
旋即映入眼帘的场景瞬间让她僵直了脊背,褐色的瞳仁在眼眶中震颤不停,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倒流了。
入眸是一间陈设简洁的寝殿,外头天色已晚,整洁的桌案上只有一盏烛灯,窗扇虚掩,凉风从缝隙钻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床幔轻飘,周遭光线昏暗阴沉,空气中隐有暗香浮动,角落摆着一只小香炉,青烟白雾袅袅升起。
即便身体依然不受控制,叶轻晚还是遏制不住地发起抖来,或是说梦境中这具身体原本就在发抖!
她艰难地斜过眼眸,看见了自己的手臂被高高扬起,手腕处被白布条缠绕着系了个活结,链接着床头,另外一条手臂也是如此。
透过不远处的置放着的铜镜,叶轻晚看清了自己的身临的处境,双臂被桎梏,发髻凌乱,衣衫单薄,正以一种极其难以言说的姿势跪坐在榻上,半截露出来的小腿上红痕犹在。
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恐惧惊怖,正在被一把无形的凿子一点一点地啄凿着,即将破壳而出。
紧闭的房门被粗暴地推开,叶轻晚心蓦地一颤,害怕的合上了眼睛。
来人气势汹汹,气场强大威慑十足,令人心惊胆寒。
男人站在床前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欣赏眼前这幅出自他手的完美杰作。
片刻后,他走过来坐在床沿边上,一手轻抚上叶轻晚柔软的面庞,描绘她的眉眼,粗粝的指腹最终停在粉嫩的唇瓣上,反复辗转。
一手钳住她盈盈可握的腰肢,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的解着腰带。
对方的动作越来越危险放肆,逼得叶轻晚终于听见自己开了口:“你......我身子不好...”
她大抵是想骂男人,却碍于某些因素,不得不换成了怯语求饶。
“白日才......所以...今夜就放了我吧......”
但温声细语非但没换来男人的怜悯,反而让他加重了手上的力气,粗粝有力的手掌几乎要把叶轻晚的腰肢掐断。
男人在她耳畔冷笑,声音尽显低沉,凉薄又阴冷,不无嘲讽地:“能经得住马匹颠簸,不辞万里去找他,也不见得你身子不好啊?”
“闭眼做什么,就那么不想见到孤?”男人抵在唇瓣上的手忽然掐住叶轻晚的脸,陡然暴怒:“看着孤!”
漆黑的睫颤抖着,旋即微微掀动,睁开了湿漉的双眸。
只见沈珩一身玄色龙袍,头戴九旒珠冕,面容清俊如旧却森然有余,眸梢微红,暴戾如斯,狭长凤目中布满血丝,深邃的眼底尽是阴郁。
他眯缝着眼,惬意地瞧着眼前视觉冲击感十足的画面--少女因情香而变得迷离湿润的眼神,衣衫半开半合,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与那上头宛若红梅的点点痕迹。
“老老实实地告诉孤。”
被欲望浸得嘶哑沉炽的嗓音落在耳边,听得叶轻晚头皮发麻,直接软了身子。
“今日想的是他......”
“还是孤?”
第240章:两世交错难自逃(5)
喑哑浑沉的嗓音足以证明这个昔日里不近女色的帝王所自持的清高与矜持几近土崩瓦解,在这一刻清冷的皮相彻底褪去,凶兽挣脱枷锁,再也不受控制。
叶轻晚听到自己疲惫的声音,不知为何也跟着哑了:“别再这样了我求你了,沈珩。”
未得到满意答复的沈珩彻底没了耐心,阴鸷一笑后竟张嘴咬住了少女的脖颈。
叶轻晚一阵剧烈地觳觫。
她怎么也无法想到,有一天那被她深藏于心的屈辱记忆,会以梦的形式再度经历一遍。
前世自打从怀枫城回来,经历了那一夜疯狂之后,他就同疯了一般,每天都变着法羞辱叶轻晚。
她实在是难以相信,曾经清冷矜贵,纤尘不染的男人为何会变成了这番模样,但更让她接受不了的则是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依然还是对沈珩存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即便这样的沈珩,她也是喜爱的吗?
“都那么多天了,怎么还是这样?”
沈珩低哑的声音宛若魔咒,在耳边挥之不去,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叶轻晚自己是个什么样的处境。
“.”不论是那时候的叶轻晚还是现在藏于躯壳下的叶轻晚,都只是收紧了掌心,咬紧了下唇,羞恼得说不出话来。
沈珩垂着睫帘,遮住了眼中的疯狂执拗,苍白的脸上神情略显病态可怜,薄唇不住地磨蹭着叶轻晚白皙泛粉的修颈,轻声喃喃着:“是不是有了孩子,你就可以忘了他?”
叶轻晚又听到自己咬着牙说:“不可能。”
叶轻晚怔然一愣。
因为她完全不记得当时自己是这样回答沈珩的。
不出意料,这个回答激怒了对方。
“那就试试。”
烛火被风吹灭,殿中陷入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寝殿中的动静才逐渐平息。
彼时夜色已深,空气中弥漫着腥甜的味道,枕边人已然沉沉睡去。
沈珩睡着的时候没有平日里看起来那般冷冽狠戾,他会微微皱着眉心,看起来独自藏着许多心事。
现在他睡得很深,对身边的人毫无防备。
透过躯壳,叶轻晚看着沈珩熟睡的脸,默不作声地瞧了许久。
她记得在枕头下放着一把锋利的刀,这把刀不是叶轻晚自己放的,而是沈珩。
这把刀的作用不是用来防备刺客,是用来试探叶轻晚的。
沈珩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不知道叶轻晚会主动从怀枫城里回来是答应了沈洵想杀了他。
所以他在他们共眠的枕下,放了一把刀,试探她是不是真的会听沈洵的话,杀了他。
对,没错,用他自己的命来试探她。
当叶轻晚认知到这一点的时候,只觉得沈珩这个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但有时候叶轻晚又觉得,沈珩其实很可怜。
就在适才,他说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个孩子,她就能忘了沈洵的时候,那种脆弱的神情,让现世的叶轻晚心头一阵抽痛。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上辈子,沈珩还是高高在上的帝王时,总是会为了她一次又一次低下头,放下身段,露出冷硬外表下脆弱不堪的一面。
但最揪心的莫过于,沈珩每次像让叶轻晚听话留在自己身边,竟是只能用沈洵来威胁她。
所以他为她留下了这个最棘手,最容易翻身的祸患。
求她可怜,求她怜惜,求她多看他一眼。
曾经的叶轻晚不为所动,从而导致沈珩再也不去克制自己的兽欲,再也不去抑制心底那只恶兽,任由它肆意妄为。
但也有很多个像此时的夜晚,叶轻晚会看着他的脸颊发呆走神,难以入眠。
梦境和现实就此重叠,复杂的感情逼得叶轻晚红了眼眶。
她不是真的一点都未曾动容过的。
她对他的喜爱是真真切切的。
她不是没有心的。
她是在嫉妒,是在恼怒,嫉妒那个素未谋面的女人何德何能被沈珩如此心心念念的惦记了十几年,恼怒自己为何只是那个女人的替身。
光是作为替身的她就能让沈珩如此卑微又疯狂,到了这种地步,叶轻晚实在不敢再想,他要是见到了真正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后,又会表现得有多痴狂。
叶轻晚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其实根本不是沈珩恐怖执拗的占有欲,而是在每次疯狂痴缠过后,清醒的认知到自己将永远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之下。
他的偏执不是因她而起,亦不属于她。
沈珩才是没有心的那一个。
而她才是快要被逼疯了的那一个。
纠缠两世,叶轻晚都无法摆脱这一点。
明知是替身,明知他爱的不是自己,可重新来过,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对他心动,在深爱与恨恶,清醒与浑噩的泥泞沼泽里挣扎欲逃,最后却都是深陷于其中,无法自拔,万劫不复。
这一世她想体面一点,所以对他的示好视而不见,无动于衷,只是为了最后尽可能不让自己看起来那么狼狈。
哪怕到头来会亲手将他推开,永不相见。
替身二字将会是他们之间永远的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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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许故拦住知意。
见是恩公哥哥,知意脸一下子就红了,说话也不利索起来:“怎、怎么了?”
许故透过半开着的窗朝里边看去,见床幔依旧掩着,便道:“姑娘还没起来?”
知意点点头。
许故抬头看了眼天边的高挂的太阳,眼见这都晌午了,这人怎么还没起来?“怎会如此?”
知意放下手里的扫帚叹了口气,解释说道:“自前些日子姑娘落水以后,便常常这样嗜睡,叫大夫来看过也查不出是什么毛病。”
许故觉得有点奇怪,“难道姑娘自己就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么?这人怎么能睡那么久。”
知意当然也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每次叶轻晚都说没什么,可能是从小身子骨就弱的原因,便跟旁人不同,容易多睡上一两个时辰。
可
知意担忧的看向屋内。
这真的只是一两个时辰么。
一直到傍晚时分,知意还是没见到叶轻晚醒过来,便依照上次她交代那样,进了屋子主动把叶轻晚叫了起来。
叶轻晚又是睡了满头大汗,不用多问知意便晓得叶轻晚这又是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