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堕恶(4)
这次换成她在战栗,她在害怕。嘴唇颤抖着嗤笑出声,“哈哈哈哈,叶轻晚,你真是把本宫给气笑了。”
似乎这样就能掩饰掉她不该生出的惶恐。
她还在强撑着讥讽叶轻晚:“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付出,就把你那颗冰封的心给融化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叶轻晚缓缓抬头,叶皇后的话于她来说再也激不起一丝波澜。
她对上了自己那双陌生的褐色眼眸。
“可我们一开始喜欢的人不就是沈珩吗?”
此话一出,如捉七寸。
叶皇后猝不及防被她给噎住。
她拂袖退了好几步,忽然抱着头神情变得极为痛苦,好像在与什么做着斗争,额头渗出一大片密汗,片刻后她咬牙抬头,蒙上氤氲水雾的眼睛竟是猩红的。
叶皇后做着无谓的抵抗,切齿道:“那是本宫眼瞎!!!”
“我根本......从、未!......”
“从未喜爱过他啊!”
叶轻晚默默站起身朝她走去,濒临破碎的神色早已变得寡淡,她漠然地看着头疼欲裂的叶皇后,“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们永远欺骗不了自己的本心。”
“你闭嘴!!”叶皇后捂住头,步步往后退去,头上的金凤步摇随着她摇头的动作,胡乱的晃动拍打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叶轻晚一步一步紧跟上去,“承认吧,其实不论如何,我们爱的人自始至终都是沈珩。”
叶皇后垂着头怒吼道:“本宫让你闭嘴啊!别再说了!!”
“你......”叶轻晚倏地止住了话。
她看见自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叶皇后的身后,不停往后倒退的叶皇后抵在了它身上。
此人从身形来看,应当是个男子,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叶皇后的脑后伸出,轻轻敷在了她的眼睛上。
男人的面容隐没在阴影之中看不清楚,他低垂下头,贴近叶皇后的耳边,轻声安慰道:“乖,莫要听信那胡言乱语,她根本不是你,杀了她,那具身体就是你的了。”
叶轻晚柳眉蹙起,总觉得那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是耳熟,但她刚受了太大的打击,加之又得知了令她久久缓不过来的消息,一时半会很难辨出来那声音到底属于谁的。
接着,男人蒙着叶皇后的眼睛,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肩,推着她缓缓朝叶轻晚走来。
越来越近,那个男人也渐渐现出真容。
男人一袭青衣,头戴玉冠,眉目俊雅,面庞温润。他抬眼望向叶轻晚,狭长凤眸里蕴着微风般的和煦。
叶轻晚脑中霎时一片空白,一股恶寒由足底而生,迅速蹿遍整个体内。
怎会如此?
为何,为何沈洵会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之中?!
而且看起来,那个极度仇恨沈珩的自己,似是受了沈洵的控制,才会变得像刚才那样。
这究竟......都是怎么一回事?!
正在叶轻晚不知如何是好时,叶皇后倏然抬头,一双眸子亮得可怕,先前里面的怨恨,痛楚,疯狂全都化作云烟消散。
她咧嘴一笑,白齿森然,沈洵微笑颔首,往她手里塞了把利刃。
“去,杀了她。”
沈洵温柔的说道,口吻就如当初在怀枫城,他让她去杀沈珩那个时候的语气一般。
叶皇后握紧刀子,慢慢向叶轻晚走来。
沈洵覆手而立,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人,相互对峙。
不知为什么,叶轻晚忽然就动不了了,好像被定在原地似的,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拿着刀子,即将了结她的性命。
叶皇后举起刀子,眼神冰冷,唇角冷笑阴鸷,如她从前杀喜乐那样,不带任何情绪,只要手起刀落,鲜血就会喷薄而出,溅得满身血腥。
正在叶皇后准备扎下去时,一个声音倏地在耳边炸开。
“姑娘!!!”
叶轻晚猝然睁眼,一下子从榻上弹坐而起,微微喘息着,双目怔忡万分,眼尾还泛着薄薄的红。
她扭头,见是知意,狠狠松了一口气。
“叫了姑娘半天都不见有回应,险些没急死知意。”
瞧她半晌不说话,面色又白的不像话,额头上还全是虚汗,知意抽出随身携带的帕子递给叶轻晚,又问道:“姑娘没事吧?是不是做噩梦了?”
过了很久,叶轻晚的眼神才渐渐清明,她怔愣地点了下头,转眼看向窗外,满目青黑。
“姑娘......你的脸色好难看。”见叶轻晚又是半天没动作,知意叹了口气,自主用帕子为她拭去细汗。
叶轻晚忽然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戌时了,”知意道,“知意见姑娘迟迟未醒,便来叫姑娘了,不然知意还想让姑娘多休息休息呢。”
叶轻晚略微震惊了一会儿。
她竟睡了整整一天。
她不敢想象如果知意不来叫她的话,她是不是就被梦里的那个自己给杀死了?
如果被梦里那个自己杀死又会怎样?难不成真会像沈洵说的那样,取代现在自己的意识?
叶轻晚有点迷糊。
到底只是个梦,还是,是将来会真实发生的事?
不愿再去多想那狼狈的梦境,叶轻晚道:“我睡那么久你都不觉得奇怪么?”
知意摇头道:“不觉得啊,”然后开始一股脑的说着不觉得的原因:“姑娘你想啊,之前你几乎是忙得觉都不睡,就算是偶尔得了空闲,也没怎么好好休息,现在有时间了,多睡一会儿当然不足为奇。”
“如果下次再见我睡那么久,定要叫醒我,不能让我睡下去,明白没。”说罢叶轻晚垂了眸子,起身下榻。
她可不想因为睡那么一觉错过今天更为重要的事。
知意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一头雾水,“好吧,那姑娘你现在是?”
“沐浴更衣,随后去惜春楼。”
知意愣了愣,见叶轻晚欲站起身,急忙上前去扶,忧道:“那姑娘不吃饭了么?你可是一天未进食了!”
叶轻晚一手搀住知意的胳膊,一手揉着仍在隐隐作痛的眉心,轻轻开口,“那待会儿沐浴时给我端碗白粥来吧。”
第212章:初探惜春俏花魁
“对了,”叶轻晚顿了一下,再道:“为了省点时间,你伺候我沐浴吧,我吃东西。”
知意又是一愣。
因为打小就身为奴才的她,还有知乐,其实从未伺候过这位小主沐浴。
也不知为何,以前叶轻晚从来都不让她们伺候她沐浴。
叶轻晚给出的解释只是说不习惯。
如果是知乐肯定就这样被叶轻晚给糊弄过去了,但脑袋瓜子灵光的知意总觉得,此事必定没那么简单。
但总归她只是个婢女,即使是心存疑惑,也只能烂在心里,叶轻晚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她也不敢去瞎打听。
片刻后,水热好了,粥也端来了。
知意为叶轻晚褪去身上素净的洁白亵衣,拨开乌黑浓密的长发,光滑无暇的脊背暴露在水雾氤氲的空气之中,线条柔美的身体让人挪不开眼。
试过水温后,叶轻晚入了水,知意开始为她擦拭身体,忽然她手中一顿,在平坦的肌肤上摸到一块略微的突兀。
在吃米粥的叶轻晚察觉到知意停顿的动作,放下瓷碗,侧过头询问:“怎么了?”
听到叶轻晚的声音传来,知意猛地一下就联想到,叶轻晚从来不让人服侍沐浴的原因。
或许这一小块突兀不平的地方,就是姑娘所想隐瞒的秘密呢?
念此,知意便全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答道:“无事,适才手有点抽筋!”
待到沐浴完过后,叶轻晚换上新裁的白衣,防止再被那眼尖的老鸨认出来,她作了与上次截然不同的男装打扮,顺带给知意又打扮了一番,且为了逼真,不知从那哪儿弄来两撇小胡子给知意粘在脸上。
“姑娘?”知意对着镜子,一脸震讶的看着里面贴着小胡子,模样滑稽的自己,奇道:“你怎么还有这个!”
自打叶轻晚性情大变后,总是能在柜子里找出一些知意她们从未见过,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之前的夜行衣,现在的小胡子。
叶轻晚笑道:“你猜呀。”
知意鼓了鼓腮帮子,气呼呼的说:“这会不会太假了点?!”
叶轻晚道:“不会,这样多可爱。”
“姑娘你又打趣我!”知意叉着腰,鼓着腮帮子像极了膨胀的河豚。
叶轻晚摸摸她的头,:“好啦,不闹你了,去叫许故一道出发吧。”
知意点点头,还是偷偷把那两撇小胡子给摘了,随后轻声细语地就将屋顶上的许故给叫了下来。
许故站在两人面前,脸色是说不出的难看。
叶轻晚看他一眼,淡淡问道:“怎么脸色这般差。”
许故由青转白,他略显尴尬地挠挠头,瞧起来窘迫十足。
叶轻晚那么一问,便让他不自觉地就回想起,今天去偷看李煜洗澡的时候,李煜那跟吃了死耗子一样惊愕的脸色。
大抵是将尽脑汁都想不到,竟会有人偷看自己洗澡。
好在他躲的速度比较快,却不知李煜究竟看没看见是自己。
这要是看见了......毕竟他们是一个主子。
要是他跑去告诉沈珩,他铁定完蛋。
就算沈珩不怪罪他,他手底下的人又会怎么想他?!
一个大男人去偷窥另一个大男人洗澡,这叫什么话?
憋了半晌,许故实话实说:“被李煜发现了,他背上也没有姑娘要找的印记。”
叶轻晚哦了一声,像是早料到他会被李煜发现一般。漫不经心且浑不在意的问:“问题不大吧。”
许故面如土色,摇头道:“问题不大。”
叶轻晚颔首道“那就行,别耽搁时间了,走吧。”
说罢兀自走出门去。
知意懵懵的跟在喉头,被她们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弄得是一头雾水,好奇心作祟得厉害,却又不敢问她们在说什么。
总之姑娘瞒着她的事她还是尽可能的少打听得好。
就像在七星阁那样,知道得越少反而才越安全。
知意这样想着,愈发觉得自家姑娘是为了保护好自己才刻意不告知她这些事的,顿时心中一股甜丝丝的暖流趟过,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牵出个甜蜜的笑。
她上辈子真是烧了高香了,这辈子才会遇到叶轻晚那么好的主子。
在许故的帮助下,不多时三人便赶到了人群拥挤的惜春楼前。
楼前面围着的大多都是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好色权贵亦或是纨绔子弟,叶轻晚一眼望去,甚至还在其中看到了先前在灵文阁一起听学的同研。
熙熙攘攘的人堆里,他们三个格外显眼。
一个是因许故戴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加之他那高大身形,又是个常年沾染血腥的,整个人看上去杀气腾腾中还透着些许诡异,令人望而生畏。
二个是站在许故身边,与他截然相反的,一身白衣干净得纤尘不染,如清月般的皎皎君子。
正是女扮男装的叶轻晚。
不过大多数人的注意力仍在楼前那......
--迎风而立的七个女人。
那七个女人皆是身着大红衣裙,盖着鸳鸯盖头,作的是新娘子的打扮,各个身形妙曼,阿娜多姿。
夸张的是,那几个女人连身高都差不多相同,穿一样的衣服,几乎找不到有哪里不同。
倚在门框边抽着烟袋的老鸨看到许故好似看到老熟人一般,立马热络地迎了上来,一张涂满脂粉的脸笑得天花乱坠:“哟,这位公子今个儿又来了?”
老鸨眼闪精光,看许故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极其好骗的冤大头:“可是昨天莺姝儿没能伺候尽兴你二人?”
闻言许故僵硬了一瞬。
叶轻晚挑挑眉,可以想象出面具下许故的脸色有多难看。
话音刚落,七个女子之中有一个微不可察地颤了颤身子。
叶轻晚敏锐地将其收入眼底。
正当她盯着那个可疑的“娇娘”仔细端详时,老鸨腻腻的声音倏忽在身边响起。
“公子又带来一个小公子?真是好兴致呀,”老鸨眯起眼睛,带着审视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叶轻晚,“而且这小公子怎看起来......颇为眼熟呀?”
老鸨在把她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遍还觉得不够,最后将视线定格在她的脸上,笑道:“小公子,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还是说你来这儿玩过?”
第213章:初探惜春俏花魁(2)
叶轻晚偏过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心道这老鸨眼睛怎么还是那么尖,若是四下无人的情况,她还敢这样看自己,叶轻晚非要把她眼珠子挖出来。
许故看出情况不妙,不露声色地挡到叶轻晚身前,沉声与老鸨解释说:“他是我的手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有些不好意思。”
听了许故的这番话,老鸨桀桀地笑起来,“来这种地方还有什么好不好意思的!”
叶轻晚又往许故后边挪了挪。
老鸨瞧见更来劲了:“哟哟哟,越说越羞,真真是可爱得紧。”
叶轻晚攥紧了拳头,险些气得银牙咬碎,往许故身后躲只是不想让老鸨看到她脸上忿然的神色。
羞什么羞?还不是怕她认出来,再得个落荒而逃的丢脸下场!
老鸨可谓是个闲不住的,这刚打趣完叶轻晚,紧接着又开始打趣许故起来,“这位公子可是有甚特殊癖好,喜欢人多热闹?”
老鸨咧嘴笑了,露出满口黄牙,其中有两颗还是镶着金的。她道:“昨天带来一个,今天直接带俩,也不知今个儿哪个姑娘服侍你们。”
言外之意好似是今个儿哪个姑娘倒霉,要遭他们三人毒手。
是以此话一出立时惹得围观和参与的纨绔们哄堂大笑起来。
许故紧了紧拳头,不欲再跟这老鸨多废话一句。
戌时已到,随着一声惊鸣锣响,挑“娇娘”游戏正式开始。
老鸨吩咐跑堂的给参与的人们都发放了一根银色秤杆,许故如接到烫手山芋般,忙不迭就丢给了身边的叶轻晚。
叶轻晚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拿着秤杆打量起七个女人来。
她低声询问许故:“昨天你们是怎么挑的?”
许故讷讷答道:“是知意想的法子。”
随后知意便给悄声同她解释,说她们昨天是靠香味来辨别,普通妓儿身上的香粉味闻起来很刺鼻,或者是廉价,而花魁的身份不一,用的香粉自然也是上档次的,很容易就分辨得出来。
叶轻晚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只不过......今天排不上用场了。
因为她一来就想到了这个法子,用鼻子闻了闻,发现所有的香味几乎都是一样的。
看来,要不就是昨天她们挑花魁的方法被老鸨晓得了,然后便让七个人都用了完全一致的香粉,要不就是每天她们都会给出一个花魁与旁人不同的提示,但提示每天不同,昨天应该是恰好被知意歪打正着。
叶轻晚忽然想到一点,或许花魁都有独独属于自己,别人没有的特征呢?
思及此叶轻晚问道:“你们可有打听过花魁都有什么特征么?”
不出意料,二人不约而同的摇头。
显然是没想到这点。
叶轻晚也清楚了指望不上他们,便自己细细观察起来。
她摸着下巴,目光一遍又一遍地在七个美娇娘身上反复徘徊。
目前给怀疑最大的就是刚才那偷偷动了的娇娘。
但是也说不准。
知意突然有了主意。她道:“公子,要不让别人先挑?这样或许能提高我们挑中的几率。”
叶轻晚皱了下眉:“你跟许故呆久了怎么脑子都变得像他那样迟钝了?”她转着细长的撑杆,淡淡瞅了瞅那几个娇娘,道:“万一人家运气好,开始就挑中了花魁,我们还挑什么?真挑个妓儿跟我们一度春宵?”
知意闭了嘴。
既然知意都没办法,许故自然也是没办法。
只能把希望全盘托在叶轻晚身上。
叶轻晚也是颇为懊恼,最终怕旁人抢先一步,便点了那个刚才她觉得可疑的娇娘。
叶轻晚用撑杆挑开只有她能瞧见的一角。
却是没能看到她的脸,只得见微勾的红唇。
叶轻晚无所谓,反正就算燕姒站在她跟前她也认不出来,所以现在看不看得清她的脸,根本不重要。
随后便由许故领着那位娇娘在老鸨那里付钱。
却是付了三百两。
叶轻晚顿时反应过来,为何老鸨会允许他们一起了。
敢情是一次收三个人的钱就行。
比姜朔都还会做生意。
“三位公子请吧,春宵一刻值千金,可耽误不得呢。”老鸨收了钱笑得脸上的脂粉簌簌往下掉。
叶轻晚委实是受不了这老鸨了,头也不回地快步朝楼上走去。
行走间,有不少妖娆地伏在木栏上的妓儿对这极为惹眼的一行人抛着媚眼。
叶轻晚视而不见,知意垂着脑袋不不闻不看,许故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被恶心的不轻。
叶轻晚颇为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直觉告诉她今日又是白来的一天。
主要是碰到燕姒的机会实在是渺茫,不说能否准确无误地碰到她参与游戏的那天,即便碰到了,若是掌握不了充足的信息,或是运气不行,错过了又不知道要等多久,更不知要再来多少次才能找到燕姒。
真真是头疼。
看来只有等明天打探清楚了再来试试。
走进特定的雅间,叶轻晚随手把撑杆一扔,不耐的用手直接掀开盖头。
鲜红盖头下是张如花似玉的脸,眉眼盈盈,娇艳若花,烈焰红唇边一粒小小的黑痣无时不刻透露着万种风情,一颦一笑自成一副媚态。
“又见面了呢,许公子,意公子。”“娇娘”扬起捏在手里的牡丹帕子对亲昵地跟她们打招呼。
叶轻晚皱着眉毛看向许故和知意。
他们两人同样是如遭雷击的表情。
看他们那样,叶轻晚大抵猜到,这次他们其实是挑中花魁了的,不过呢,这位花魁应当是昨天他们选错了的那位花魁。
叫什么......英...英书?
......还是什么叔儿?
“怎又是你?”许故隔着面具,声音闷闷的。
似是有点不悦。
知意的脸色在看见花魁后,也变得有些难看。
叶轻晚眯起眼眸,不由地觉得好笑。
看样子昨天许故和知意没少被这女子纠缠啊。
莺姝闻言登时嘴巴一撅,帕子往梨木四方桌上那么一甩,小脾气耍得溜溜转。委屈巴巴的说:“什么叫又是我,好歹我也是花魁,怎么?难道我比不过她们?”
知意惯来是个见不得旁人受委屈的老好人性子,急忙摆手道:“不,不是,比得过的。”
第214章:初探惜春俏花魁(3)
叶轻晚不耐地打断她们的对话:“他们只是在奇怪,今天来的花魁怎么会又是你。”
听新来的小公子开口,还是个极俊,那莺姝才露出一抹喜色。说道:“奴家连着两天心情好不行么?再说了,若是我不来可就没人来啦。”
许故觉得奇怪:“其他几个心情都不好?这是为何?”
“我怎么知道!”莺姝幽怨地瞪了眼他,没好气儿的道:“她们不来便只有我来咯,难道你们以为我想来吗?”
三人皆无语。
只因莺姝那双魅惑至极的眼里蓄满了笑意,看起来倒是真挺想来的。
莺姝看他们一眼,“好了,你们先坐吧,我叫人去拿酒杯。”
竟有点像当家做主的请客那般。
反正来都来了,钱也花了,三个人再不情愿也只好先坐了下来。
忽然莺姝的目光停在许故的面具上,许故心道一声不好,忙地抬手护住面具。
莺姝却并未如他所想那样打算去摘他的面具,而是抱着手,好整以暇地说:“看都看过啦还戴什么,又不是丑得见不了人,戴个那么难看的面具委实是叫人倒胃口。”
许故:......
知意:......
叶轻晚轻描淡写地掀起眼皮,冷瞥了二人一眼。
许故心虚的移开眼。
知意则是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他们俩也从没想过,这青楼里的女子竟会如此大胆。
就在昨日他们刚领着莺姝进雅间时,她便不由分说地直接摘了许故的面具。
四个人相视无言半晌,气氛是说不出的尴尬与凝重。
但莺姝就好像感觉不到这份尴尬似的,双手托腮笑盈盈的看着坐在一桌面色各异的三人。
直至所有东西都准备就绪后,莺姝扬了扬眉毛,开口打破这份诡异的沉寂:“三位公子想怎么玩儿?”
他们留下来自然不是玩儿的,叶轻晚道:“聊聊天就行。”
莺姝重新将目光转向她,意味深长:“你不是许公子的手下么,怎的许公子还没说话,你就先说话了呀?”
叶轻晚不屑于解释,许故硬邦邦的吐出几个字:“她才是主子。”
莺姝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对许故的话似信非信。
不过那玩味的目光自此再也没从叶轻晚身上挪开。她道:“那你们想跟我聊点儿什么有趣的?我都可以。”
随后就是叶轻晚的单独审问时间。
叶轻晚漠然地盯着她,说道:“你们有个姐妹是不是叫燕姒?”
“是,”莺姝承认得倒是快,但很快她便拧紧了眉心,狐疑道:“可是她得罪你们了?”
叶轻晚摇头道:“非也,只是久闻大名,好奇罢了。”转而她又问:“那她有多久未曾参与过你们的活动了?或是说上次参与是什么时候?”
莺姝这次并没有很快就回答她的问题,沉默许久后,她忽然轻笑两声,声音陡然转冷:“这位公子,好歹我也是花魁呀,在我这儿提其他女人的名字,公子当真不怕我生气不伺候了么?”
叶轻晚垂眸想了须臾,随后道:“抱歉,是我鲁莽。”
莺姝掩唇娇笑,纤细白嫩的手指划过叶轻晚的脸颊,促狭道:“说句实话,这位公子生得白白嫩嫩,谈吐亦得体,招人喜欢得紧呢,不像某些木头,昨天真真叫我好是生气。”
不懂风趣,一言不合的说走就走。
害她回去被笑话了好几个时辰。
某些木头忍不住怒道:“你!”
莺姝赏了他一个白眼便再也不看他,对着叶轻晚舔舔嘴唇,道:“咱们就这样干巴巴的聊天可没意思了,要不喝点酒吧?”
许故第一个拒绝:“不要。”
莺姝挑眉道:“为何?”
许故如实回答:“我不会。”
逗得莺姝这回是真的笑了。
许故忍着气,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青筋不可遏制地冒出来,一肚子火没处撒。
这么些年他还从来没那么憋屈过!
要不是因为知意和叶轻晚在,怕坏了她的事,他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笑得差不多了后,莺姝嗤道:“许公子居然连酒都不会喝么?”
面具下那张俊脸黑如锅底,语气更是冷得吓人:“有什么问题?”
莺姝摇了摇手,“自是没有的。”旋即她望向了一边的知意。
知意知道她准备问什么,道:“别看我,我也不会。”
莺姝嘴角狠狠一抽,顿时没了兴致,打算直接掠过叶轻晚了。
毕竟已经有两个人都不会喝酒,那么这个小白脸估计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问也是白费口舌。
没想到叶轻晚主动开了口,却是冷冰冰,不带一丝情绪的:“想喝酒么?我陪你喝。”
她那么大一个人型美酒容器杵在这儿,莺姝竟给直接无视了。
惹得叶轻晚是相当不悦。
这下叫莺姝又多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叶轻晚两眼。
眉眼俊俏逼人,肤若白雪剔透,一双桃花眼隐星匿月,冷傲疏离中颇有摄魂夺魄之姿,当属百年难得一见的绝色容颜。
但有一点怪的是,此人安安静静坐在那儿,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能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就是......
个头矮了点。
莺姝沉吟几许,随后竟是让人把原先的酒给撤了回去,重新端上来两壶不知名的新酒。
抛去叶轻晚带给她的那种奇怪感觉,莺姝一手懒懒地衬着脸颊,一手轻轻抬起酒壶,对准两个不大不小的酒杯再从容不迫地倒着酒,时不时会掀起纤长睫羽看她一眼,或者将散落下来的几缕青丝缓缓别到耳后,端的是柔情千万,妩媚无边。
叶轻晚饶有趣味地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如炬盯着对面那张妖媚的面庞。
不得不承认,花魁不愧是花魁,言行举止,音容笑貌,都透露着掩饰不住的魅色。
倘若她真是个男子,还真不一定能抵得住她这勾人的模样。
不过他们之间不就有个真男人么?
念此,叶轻晚侧首朝许故看去,想看看身为真男人的他会是作何反应,
谁料许故斜坐在一边,脸色难看得出奇,最多只是会抬眸看看她的情况,或是知意的情况,至于花魁的情况,更本分不出来任何一眼。
“.....”如果她是这花魁的定然大受打击。
第215章:初探惜春俏花魁(4)
不过这也怪不得许故,他本就是块木头。
结果莺姝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几乎亦是无动于衷。
看来当是昨夜就见识到了这块木头有多不开窍。
只是莺姝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他不是不开窍,而是能让他开窍的人另有其人。
思索间,莺姝已然为她把酒满上了。
莺姝是个顶顶大胆的。
见叶轻晚神不思属,莺姝走到她身边挨她坐下,玉藕般白皙细嫩的弯臂一下子便圈住叶轻晚那领衽叠得又高又紧的脖颈,另一只手的纤纤玉指握着盛满美酒的酒杯,送到了叶轻晚的唇边。
“来,公子,喝吧。”
她的声线如黄莺般美妙婉转,在无意中便可撩人心弦。叶轻晚柳眉微蹙,勉强镇定下来,终归还是有点接受不了跟女人有太过近距离的接触,又或者是与陌生女人有近距离接触。
她没有选择被莺姝亲自喂酒,而是抬手夺过酒杯而后一饮而尽。
没有冲鼻的辣味,在唇齿间蔓开的是一丝浓郁醇甘,带着点隐隐约约的桃花清香。
陈年桃花醉。
与从前琅御轩主珍藏的桃花醉不遑多让。
叶轻晚放下酒杯,惬意地眯缝着眼,心情霎时间敞亮不少。
莺姝眼里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兴奋。
未及叶轻晚反应过来,莺姝便已经为她斟满了第二杯酒。
“爽快。”莺姝扬起下巴,笑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叶轻晚默了默,须臾答道:“唤我殷公子便好。”
莺姝眨眨眼,眼波流转间美色潋滟:“好,殷公子,请吧。”
肚子里蛰伏许久的酒虫被隐隐勾起,睨了眼那杯中清透的酒水,不再多想,端起来就是一口饮尽。
两人就这般你一口我一杯的对饮着,不出半个钟头,两壶桃花醉便全给喝空了。
莺姝看着两个空掉的酒壶隐有一愣,再抬眼去看叶轻晚,发现她仍是面不改色,云淡风轻,全然没有因为两壶酒下肚有任何变化。
但莺姝自己可就没叶轻晚那样轻松快活了。
瓷白的脸爬上一抹显而易见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渗人,眸低深处隐约可以瞧出一点朦胧胧的醉意。
眼见把莺姝喝得差不多了,叶轻晚托腮盯着她,神色恹恹。
“怎样,现在有没有兴趣说?”
初春融冰般好听泠澈的嗓音,被醇厚的酒染得湿润而清冽。
莺姝看着眼前这个生得俊极的公子,恍惚之间竟觉得她比自己还媚上几分,不由地有些许走神。
旁边的许故早早看傻了眼。
这个叶轻晚到底还有多少能耐?
身为女子居然能喝那么多酒,还把这花魁迷得神魂颠倒的。
反之一边的知意已经见怪不怪了。
她早就觉得她们姑娘处处都异于常人,除非哪天叶轻晚在寻常事上吃了瘪,那才会让她感到惊讶呢。
瞧着嚣张气焰尽失的莺姝,叶轻晚抬手替她把落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唇角微勾,浅浅笑道:“......怎么?你打算骗我?”
也不知莺姝是喝醉了还是如何,倏地一巴掌打掉了叶轻晚的手,却又不是恼羞成怒,而是娇笑道:“难道殷公子出门在外没听说过有句话么?”
叶轻晚眯着眼睛:“哪句?”
花魁呵呵笑了笑,道:“女人都是会骗人的,尤其是生得漂亮的女人,越漂亮骗人便越厉害。”
叶轻晚闻言也跟着笑了,“是吗?那你岂不是很会骗人?”
莺姝脸蓦地更红,五指收拢握成小拳,不轻不重地锤了下叶轻晚的肩膀,娇嗔道:“殷公子真讨厌。”
许故和知意都呆住了。
他们不敢想象,莺姝若是知道了叶轻晚是女儿身,又会作何反应?会不会被气得头冒青烟,再也不容许他们踏进惜春楼半步?
叶轻晚微微一笑,眉宇间却隐隐含上了怒意:“是么。”
“好啦好啦!”莺姝常年待在这种地方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叶轻晚的异样,急道:“奴家这不是兴致来了么,再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有机会再相见......”
“所以,”莺姝眼眸眨了眨,长睫忽闪“只要把我喝高兴了,就告诉你们关于燕姒的下落,可好?”
叶轻晚不着痕迹的将目光从莺姝身上收回。
只觉这女人事儿是真的多。
摊上她也是真的倒霉。
奈何他们又不能拿这任性的花魁如何,且有求于她,只得答应莺姝那无礼与自讨苦吃的请求。
“去叫人拿酒来。”叶轻晚睨她:“今日我便陪你喝个尽兴。”
莺姝闻言眼睛熠熠发亮,即刻去吩咐候在外头行廊上候着的侍女。
同时叶轻晚发现,这好端端的一个花魁竟是个老酒鬼。
而坐在她身侧的许故此刻还不清楚叶轻晚那实打实的酒量,一心想的是叶轻晚喝了那么多酒,是以该醉成一滩烂泥才对。
可......叶轻晚坐在那儿脊背挺直,面色不改,白皙的脸蛋上连一点薄红都瞧不见,哪像是喝了酒的人?
倒显他的担忧是多余的。
即便如此,许故仍是忍不住悄声问道,“你没事吧?”
叶轻晚不答,细细品着送来的新酒,抿了一小口后将小小的酒杯放在手里把玩,在想这酒比适才的桃花醉是要差了些。
这话却是叫莺姝给听见了。她望向许故,眉毛一挑,语气暧昧:“许公子怎不担心担心我呀?我可是也喝了很多酒的。”
“......”许故瞬间就不想说话了。
知意看不下去,贴近他附耳说道:“恩公哥哥就放心吧,姑娘可是能把几十个壮汉都喝倒的人。”
对付莺姝完全不在话下。
许故惊得眼眸微微睁大。尽管话是从知意口里说出来的,但她说得太过夸张,导致他还是不大敢相信,叶轻晚真会有那么好的酒量。
接着叶轻晚便用实际行动,向许故证明了这一说。
短时间内,三壶端上来的新酒便只剩下一壶。
许故骇然,心道这叶轻晚果然不是个寻常的姑娘家。
叶轻晚时刻洞悉莺姝的反应,直到又是小半壶酒给她灌下肚,才见她两眼醉蒙蒙的趴在桌上。
时机到了,叶轻晚勾了勾唇,“现在可以说说燕姒了么?”
莺姝迟钝地掀起眼帘,迷蒙的双眸情深脉脉,她伸出舌尖卷去唇瓣上挂着的玉液,一脸犹意未尽。顿了顿,道:“好吧,再抵赖的话......怕是殷公子会生气的呢。”
第216章:初探惜春俏花魁(5)
叶轻晚放下酒杯,微微一笑,默认了她所言。
莺姝愣了下,旋即拿过酒壶准备边倒酒边说。
叶轻晚从她手中夺过酒壶,说道:“你说你的,我来倒就好。”
莺姝笑了笑:“殷公子还真是个温柔的男子,若是今后谁嫁与你,简直是莫大的福气。”
知意:“......”
许故:“......”
这种福气怕全天下就只沈珩一人独享了吧。
再说她是从哪儿看出来叶轻晚温柔的?不就是笑了一下吗?!
叶轻晚睫帘垂下,慢条斯理地斟酒,一边淡淡的说:“莺姝姑娘不要扯开话题。”
“呀。”
莺姝窥见她眼底有若实质的寒意,懒洋洋地笑着:“好啦,你们也真是怪得很,来找我不是跟我玩也就罢了,反而来打听别人的消息,得亏是我脾气好,倘若今天坐在这里的是其他几个姐姐,只怕你们是会被撵出去的。”
知意困惑的问:“可我们给了钱呀,哪有赶客人这一说?”
“我们从来不觉得因为自己身份卑下从而比旁人低人一等。”莺姝解释道:“不论给多少银两,我们秉持的惯来都是人人平等这个理。若是你不尊重我,赶了就赶了,大不了不要这个钱。”
莺姝眸光浅淡,不经意间流露出某种漠然与蔑意。
“妈妈也说过,我们不必委屈自己。”
许故颔首,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桌面,“想不到还可这般,不过对你们来说这样倒还挺好。”
叶轻晚柳眉不耐的略微蹙起,不欲再听她兜兜转转的绕弯子:“所以这跟燕姒有何关系?”
莺姝用手轻轻拍了下叶轻晚,明艳的脸蛋上浮着酡红,“奴家才刚夸完你温柔呢,怎转眼间就又变得冷冰冰的了?”
“.....”叶轻晚兀自举起酒杯喝了口酒。
三人都缄口不言,默默盯住莺姝。
莺姝被他们直勾勾盯着没有一点儿不适,反之笑脸盈盈的说:“奴家原本就打算用这个举例,谁叫殷公子突然打断了我,真是的。”
说着莺姝转眸看向叶轻晚,双手又一次环上她的脖子,纤柔的细指犹如魅妖在雪白的领衽绕着圈,仿佛随时都会解开它,触及其遮盖住的肌肤。
“你太坏了,得罚。”
“.......”叶轻晚又是好一阵无言,冰冷的眼神好似长棱朝她狠狠刺去。
莺姝才不管这些,主动把酒杯送到叶轻晚嘴边,嗔道:“罚你再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柔软的指腹抵在同样柔软的唇瓣上,莺姝媚眼如丝,轻声道:“殷公子是自己喝呢....还是奴家喂你?”
许故和知意都愣住了。
不愧是青楼花魁,果然是个有手段的,好在叶轻晚是个女的,这要换了寻常男人谁顶得住啊!
叶轻晚已经忍她忍到了极致。
她气极反笑,一把握住莺姝不安分的手臂将其压下,就着另外那只手把那杯酒喝了个干净,而后将头抵在肩窝,只需稍稍往下看去,便能瞧见一对诱人的酥软。
终归是作戏,叶轻晚并未那样做,眼神朦胧且危险,语气带着明显的威胁意味:“现在可以说了?”
许故和知意再次凝住。
若非她是女儿身,他们不禁都要开始怀疑叶轻晚是不是经常流连于这种风花雪月的场合。
莺姝显然也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一怔,旋即很快回过神来,笑道:“好了好了,我说就是。”
“就是说,如果客人叫我们不开心了,我们随时都可以把客人逐出楼去,”莺姝道,“今个儿你们幸而遇到的是我,如果是另外三个姐妹,那你们不得被灰溜溜的逐出去才怪。”
叶轻晚松开了她:“嗯,然后呢。”
“然后呀......”莺姝大抵是酒瘾又犯了,说到一半忍不住停下来抿了口酒,才道:“另外两位姐姐是直接赶出去,但是燕姒的话,你们怕是要挨一顿打。”
“所以啊,燕姒此人,难见。”
叶轻晚低头思忖须臾,道:“你的意思是,燕姒是个不好相与的。”
莺姝笑着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殷公子聪明。”
她接道:“不是我在你们面前刻意抹黑她,是她脾气确实不好,性子泼辣得很,莫说是客人有何粗鄙之言,污秽之举,只要是她燕姒看不顺眼的,就绝不会待见。”
“让我算算啊。”莺姝许是真有点喝醉了,竟掰起手指数了起来,但是数着数着发现两只手的手指好像不够数了,便拉过叶轻晚的手又数起来。
当看到叶轻晚的手后她愣了一下,笑道:“殷公子的手真好看,皮肤也好细腻,是怎么保养的呀?”
三人一阵无语,叶轻晚亦不想搭话,惶恐她问着问着又跑偏主题。
叶轻晚不说话她便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开始用她的手指一道数了起来,叶轻晚也就让她这样数着,并没有收回手的打算。
等到把叶轻晚的手指也数完了之后,莺姝似乎还是觉得不够,便转眼望向边上的许故和知意二人。
那亮晶晶的眼神别说是头脑聪慧的知意了,就连呆木头许故都一眼看穿了她打的什么主意,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后挪了挪,离她更远了。
不能再数下去莺姝魁放下叶轻晚的手,摇了摇头索性不数了,直接道:“奴家已经数不清她赶走了多少人啦,嗯......少说也得有四五十吧。”
知意奇道:“那这样的话她岂不是没有钱赚?”
莺姝热心答道:“是这样没错,要不是我们三姐妹帮她,恐她早就饿死啦。”
叶轻晚皱了皱眉:“她宁愿饿死也不愿改一改这吃亏的性子?”
莺姝道:“对啊,她犟得很,”
说罢她开始自说自话般,没完没了的爆出一大堆燕姒的缺点。
比如什么燕姒的脾气很差,一意孤行,好打人等等,很多很多。
要说她不是在说燕姒的坏话,他们信都不信。
许故再听不下去,“她就没有优点?”
莺姝循声看去,见打断她说话的是许故,就又没忍住朝他抛了两个媚眼。
许故唯恐不及地垂下脑袋,鸡皮疙瘩蹭蹭的冒,在用余光瞥到满面纯真的知意,身心才舒适了些。
第217章:初探惜春俏花魁(6)
她继续道:“优点嘛......自是有的。”
莺姝抬着头想了一会儿,许是酒劲上来了头有点疼,她敲了敲,看起来颇为费劲的想了大半天,才道:“想起来了!”
“非要说她有什么优点的话,大概是人很傻吧?”
“.......”
叶轻晚扶额道:“说好听点,那叫心软。”
“啊对对对。”莺姝很赞同叶轻晚这个好听的说法,不好意思地眨了几下眼睛:“奴家这不是没读过书,不知该如何形容,就嘴笨了点嘛,还望殷公子莫要嫌弃。”
叶轻晚闷闷的嗯了声,杯中酒未尽,她又拾起来喝了一口,说道:“为何会心软?此话又从何说起?”
花魁笑了笑,一张脸凑得叶轻晚极近,呼出的热气与暧昧气息交织,尽数扑打在她脸上,“想知道?”
叶轻晚美目微眯,倏地伸出手,强硬地揽了莺姝的腰肢,两人瞬间贴得不能再近。
她扬起两根手指,稍微用力地钳住莺姝尖尖的下巴,迫使对方只能看着自己。
只见叶轻晚嘴角边噙着森冷的笑意,神色幽深莫辩,一字一顿:“你说呢?”
知意在旁边再度看傻了眼,许故亦然。
叶轻晚是真会啊......
饶是见惯了男人五花八门撩人的手段,在面对叶轻晚的冷硬的撩拨时,莺姝有一瞬失神。
不过也仅仅只是一瞬。
她轻笑出声,毫不客气的将整个脑袋的重量全然放在叶轻晚纤细的两指上,停了几秒后,又用脸颊亲昵地蹭了蹭她微凉的指尖。
最后竟一头栽倒在叶轻晚的怀里,软绵无力地道:“奴家醉啦,好多事情都忘记了。”
“都怪殷公子你,灌奴家那么多的酒。”
“......”叶轻晚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去。
莺姝依偎在她怀里朝坐在一边看呆了的两个人招招手:“你们现在是要在这里歇息呢,还是回去呢?”
她毫不脸红的说:“如果你们今夜想在这休息的话,我今日开心,可以破个例一起服侍你们三个人,如何?”
叶轻晚脸色阴沉得快能滴水。
知意和许故愣了愣,前者蓦地红了整张脸,后者则无声无息地红透了耳根。
叶轻晚还算得上温柔地把莺姝推开,霍然起身。
“走。”
话毕便大步朝雅间外头走,走到门口发现两个人还未跟上来,又咬着牙回头怒道:“怎么?你们真想就在这休息了?
二人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猝然回神,忙不迭跟了上去。
莺姝故作委屈状,两眼泪汪汪地望向叶轻晚:“殷公子好无情,就这样独留我一人。”
她说话声音越来越小:“好歹也给人家留一个呀。”
叶轻晚忍着脾气,冷笑道:“好自为之。”
言罢,只留给莺姝一个清清冷冷的背影。
许故也佩服叶轻晚的忍耐力,若坐在那同莺姝喝酒的人是他,恐怕早就坐不住走人或大发雷霆了,哪能待上这样久。
即便这个花魁的确很勾人。
三人一道回了落晴院,叶轻晚被莺姝气得不轻,进屋后便独自坐在窗边,气冲冲地吹着冷风。
岂料这冷风一吹,醉意顿时爬了上来,妄图麻痹她的神经。
无可否认的是,那花魁也是个酒量顶顶好的,竟能和她坚持喝了那么多酒都没直接醉死过去。
不说莺姝,她自己都有些醉了。
“知意,什么时辰了。”叶轻晚扭过头问同样久久缓不过神的知意。
知意迟疑片刻,磕磕巴巴的说:“啊?啊,回姑娘,应是亥时了。”
叶轻晚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掀了掀眼皮,恰巧瞥见蹲在树上正准备偷懒躺下的许故。
许故绷着的一张俊脸微微抽搐了三两下。
他晓得叶轻晚打算干嘛,便不等她亲口唤自己,就先下了树,一个利落翻身就进了屋。
许故道:“姑娘可是现在就要去?”
叶轻晚极为不爽的应了声是。
“去哪儿??”被蒙在鼓里的知意迷迷糊糊的问。
叶轻晚道:“你好好在家待着就成。”
话毕便起身跟许故准备出发前往翊王府。
临走前,许故问道:“姑娘要不要换身衣裳?”
她现在衣服上全是一股子浓浓的酒味,只怕届时到了王府,他们无需走近,隔得远远的沈珩就能闻到,从而暴露。
然而眼下叶轻晚酒精上脑,哪会想那么多,加之不久前在惜春楼被那花魁气得不轻,一下子竟是直接将无处发泄的气撒到了倒霉的许故头上,没好气的道:“为何要换?难不成我是去跟他睡觉的吗?”
许故被噎住。
知意闻言反应极大,小跑过来拽住叶轻晚的手问:“姑娘要去同谁睡觉?”
难道是惜春楼那个花魁?!
思及此,未及叶轻晚开口解释,知意小脸便已经皱成一团,失声尖叫道:“不行啊姑娘!”
叶轻晚:???
知意的小脑袋晃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就,就算莺姝姑娘是很好看,但姑娘,你们都是女人呀,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叶轻晚:“......”
登时脑瓜子嗡嗡的疼。
见叶轻晚不说话,知意更慌了,以为是自己说中了。
慌忙下,她撒开叶轻晚的手,急得直跺脚,忽而眼前一亮,好似抓到救命稻草般,结结巴巴道:“姑,姑娘,你想......想想翊王殿下!”
“......”叶轻晚揉了揉作痛的眉心。
怎莫名其妙的还扯上沈珩了。
情急之下,知意竟把最畏惧的沈珩都给搬了出来:“姑娘......翊王殿下哪哪儿不比那个花魁?你、你怎就想不开要回去找她呀!”
许故微愣,旋即哑然失笑。
叶轻晚脸色更难看了。
她怒瞪了眼许故。
要不是他多嘴,知意又怎么会误会!
再也不想多说一个字,叶轻晚头也不回的出了门去。
许故敛了笑,叫知意好好呆在屋里等他们回来,便追叶轻晚去了。
独留知意一人在屋子里急得就差没上蹿下跳。
这下完蛋了,去趟青楼直接让他们姑娘性取向都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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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星光点点,凛冽的寒风无情地吹打在行走中的二人身上。
一路上叶轻晚埋着脑袋,一声不吭。
第218章:酒不醉人人自醉
许故看着走在前头那个,消瘦得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的身形,怔忡问道:“姑娘,你就不打算同知意解释下么?”
叶轻晚心情不佳,看谁都不顺眼:“你当她与你一样笨么,自己稍加琢磨几番,就能想清楚是怎么回事,有什么好解释的。”
突然叶轻晚又想起个事来,反问道:“你那么关心知意,是喜欢她?”
许故微微一愣,道:“很,很明显吗?”
话毕,许故又怔了怔,吞吞吐吐的:“不是,姑娘,我没有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知意她是个好姑娘。”
喜欢又如何。
满手血腥的他怎忍心去玷污那样纯净无暇的人。
叶轻晚看着许故慌忙无措的样子委实觉得有趣,一时哑然失笑。
片刻后,叶轻晚抬眼盯住他的双目,淡淡道:“你是喜欢她的对吧。”
许故哪想到叶轻晚会那么直白,神情微怔,踌躇着开口,却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此刻叶轻晚的眼睛已然蒙上薄雾,却清澈得像溪水,仿佛什么都被她看透。
许故觉得叶轻晚是喝醉才这样。
他虽没见过女人喝醉酒是什么样子,但还是略有耳闻,似乎是会胡乱抱着人拽着不放,然后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许故不知再过一会儿叶轻晚是不是也是那样。
到时候真到了王府,因此而暴露了的话,沈珩问起话来又该怎么办?
他开始犹豫起来,心想要不今天还是算了,先送她回去休息。
思及此,许故停了脚步。
叶轻晚微微拧眉,满是困惑的看他。
“都到这儿了,没必要再回去。”不及许故开口将心思道明,叶轻晚便已看穿了他的想法。
“你且放心,我没醉,不会拖后腿。”
叶轻晚拍拍他的肩膀,说:“哪怕被发现了,我也相信你会及时带我跑出来还不被发现,毕竟宸王都没你快,对吧。”
许故面色僵凝,嘴角一阵抽搐,不情不愿地移开眼,抿唇不语。
这二人根本没有可比性好吗!
沈洵不了解他当然逮不住他,但沈珩是谁?
他了解沈珩,沈珩难道就就不了解他么?
可以说是他动下嘴皮,沈珩便知道他要说什么,眨下眼睛,沈珩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更无需说沈珩的身手远远强出他不是一星半点,即便是有十足的把握下,许故也不敢打包票,他们一定不会被沈珩发现。
等许故回过神,调整好自己的神情后,才发现身边人儿早就不知所踪了。
他慌忙抬头四处张望,发现叶轻晚已经大摇大摆地朝翊王府踱步而去。
许故唯恐不及冲上去一把拽过叶轻晚,匆匆找了个掩体藏起来。
叶轻晚乜过眸子,困顿迷蒙的眼神无声凝成了两个字:干嘛?
“咱们不是偷看么?你这样光明正大的走过去是要做什么!”许故简直要被她逼疯了。
叶轻晚顿了片刻,意识虽已有些混沌,但也未全失。她侧首看了眼不远处的翊王府,垂着眸道:“好像是......抱歉。”
“......”许故以手覆额,心态已经濒临崩溃。
她这个样子真没问题吗?!都迟钝成什么样儿了啊!
思忖几许,许故开始打退堂鼓:“姑娘,要不今天就算了?依我看今天主子也不一定在沐浴呢,何须冒这个风险。”
许故紧张地看着她,只要她张张嘴,说个好字,他就解脱了。
叶轻晚也仰头望着他,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儿。
夜风吹拂,额前的碎发遮住了她半张脸,却遮不住她那近乎执拗的眼神。
“我不要。”
叶轻晚定定的站在原处,嘴唇被风刮得青白,却仍是撼动不了她。
她接着说,语气如撒泼不肯走的孩童般:“我今天就要见他,不然不回去,懂我意思吗,许故。”
“......”许故懂了。
也确认了叶轻晚是真醉了。
就凭平日里她绝对不会说出一定要见到沈珩才肯罢休的这种话来。
“小祖宗,听话,先回去好不好?”许故连哄带骗:“你要实在想见主子,大不了送你回去后,我亲自来请主子过来看你,好不好?”
说着就伸手要拉叶轻晚走。
叶轻晚霎时柳眉倒竖,扬起巴掌一点儿也不客气地就拍掉许故的手,随即叉着腰,气鼓鼓的道:“我不,我就要看他洗澡!”
年幼时的骄纵蛮横在酒精的作用下尽显无遗。
许故知晓叶轻晚现在根本听不进话,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
“听见没!带我去,快点!”
许故叫苦不迭,生怕叶轻晚再嚷嚷下去会被王府附近的暗卫察觉,只得硬着头皮拉上她万般小心地潜入王府。
幸而他作为暗卫首领,清楚的知道翊王府哪个地方藏着暗卫,哪个地方行不通,轻轻松松便绕开了所有人,带着叶轻晚来了后园。
后园内清清冷冷,空无一人,许故看向叶轻晚,摊开双手无奈道:“看吧,主子根本不在。”
叶轻晚呆呆地盯着泛着寒气的冷泉,心底顿生出些许难以道明的情绪。
有点儿委屈,也有点儿气恼,还有点儿不甘。
许故转手欲带叶轻晚离开,却忽然被她拉住手臂。
叶轻晚神情淡淡的,没了适才的飞扬跋扈,白皙的脸颊上逐渐浮起绯红。她倏忽抬头,用手指了指漆黑黑的夜空,道:“没准还没到亥时,再等片刻。”
“......”许故自是晓得现下还未到亥时,这样说只是想让叶轻晚快点跟他回去,别突然在这撒酒疯,不然第二天酒醒了可有她丢人的。
叶轻晚又用力拽了下许故的手臂,却不言语,许故循着她的目光,看到了伫立在冷泉内的参天古榕。
不出意料的,下一秒叶轻晚指向了那棵榕树。
“......想让我带你上去?”许故迟疑的问。
叶轻晚绷着脸点点头。
许故没多大反应,显然是适应了叶轻晚现在任何奇怪的言行举止,静默须臾后便搂住叶轻晚的腰肢,一个飞身到了树上。
好在榕树枝干较粗壮,能承受住他们两个人的重量。
叶轻晚冷淡的小脸上这才露出一点满意的笑意。
第219章:酒不醉人人自醉(2)
许故在旁边提醒道:“姑娘,你可想清楚了,如果待会儿主子真来了,要再想走,就得等他泡完澡才能走了。”他仍不死心:“这一等可是一个时辰啊。”
叶轻晚也仍犟得要死:“无事,我就跟他耗着,且看谁耗得过谁。”
许故苦不堪言。
沈珩在下面泡得舒舒服服的,他们两个可是要蹲在上面饱受寒风折磨啊!
奈何此时叶轻晚是个醉鬼,许故也不想再跟一个醉鬼计较太多。
“那待会儿抓紧我,别掉下去了。”他道。
叶轻晚点头。
许故幽怨地叹了口气。
他上辈子究竟是造什么孽,这辈子命怎就这般苦。
两个人在树上等了约莫一柱香的功夫,许故道:“看吧,主子他今夜不会来了,咱们回去吧。”
叶轻晚蜷着,额头贴着膝盖,死死咬住嘴唇,满脸都是遮掩不住的失落,眼圈也悄悄红了。
许故却是在心中好一阵窃喜。
终于不用担惊受怕了。
奈何天不遂人愿,人不遂人心。
低沉缓慢的脚步倏尔响起,一个喜出望外,一个犹遭雷击。
许故知道,沈珩终归还是来了。
沈珩依旧是一袭玄衣,足下步履生风,披月而来,眉宇间透着惯有的矜贵清冷,一双凤目微微下睨,眸光比那冷泉还冰人几分。
叶轻晚的注意力停在了他的右手上。
因为沈珩来沐浴......还带了佩剑。
叶轻晚扭头下意识地问了句:“他为何带着佩剑啊?”
情急之下许故顾不得太多,赶忙捂住她的嘴,厉色道:“别再出声了!”
叶轻晚难得听了次话,乖乖地闭了嘴。
看着挺拔如松的身影,她不由想起上次带暗器洗澡的沈洵,觉着他是小题大做,却在看到沈珩后,觉着当皇子真不容易,连洗澡都要提心吊胆,佩剑伴身。
叶轻晚记起来,沈珩就连睡觉时,也会把剑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有点心疼。
他活得太累。
沈珩将佩剑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褪去外衣,叶轻晚蹲在树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许故不经意回头瞥见叶轻晚的表情略微有些讶异。
他发现叶轻晚在宸王府偷看沈洵的时候,那眼神再分明再冰冷不过,神情也是寡淡至极,怎么到了他们主子这儿,这女人就变了个样?
难道是因为她喝醉了,本性彻底暴露无遗?
但只有叶轻晚自己知道,她醉了确实是无可否认的事,但不代表她分不清人。
在沈洵那里她是打心底里没任何兴致,可不知怎得在沈珩这儿就堪堪挪不开眼了。
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欣赏归欣赏,叶轻晚没忘了正事,双眼紧紧盯着沈珩,目光追随着他脱衣的动作。
包裹着男人健硕身体的衣衫落地,显出了肩宽腰窄的上身,赤裸紧实的胸膛暴露在空气中,温玉般的肌肤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最惹眼的当属他脊背上那未愈合的骇人疮疤,几乎找不到几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但不得不说,沈珩的恢复能力委实是强,不过半月不到,就不用再缠着纱布了。
忽然眼前一黑,粗粝的手掌蒙住双眼,遮去了视线,叶轻晚刚想出声询问,耳边便传来许故的低声。
“姑娘难不成还想看主子一丝不挂的样子?”
“......”
许故不提她险些忘了。
视线再恢复明亮时,沈珩已然裹上了浴巾,迈着长腿走进了冷泉。
可就当叶轻晚快要看清他脊背上有没有那印记的时候,雾气袅袅升起,蒙住了眼睛,待到它散去后,沈珩已经靠在边上,身心放松,闭目养神。
“.......”
这下除了结实紧致的胸膛,什么都看不到了。
刺骨寒风狂躁地卷着冰冷袭来,犹如生冷的刀子刮过,吹得叶轻晚面上血色尽失,牙床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头脑昏沉,颅内疼得厉害,醉意不减反增。
加上腿逐渐开始发麻,从而使得她有些后悔了。
早知就该听许故的,回家睡觉多好。
半个时辰过去,沈珩依旧还泡在那里。
叶轻晚受不住了,看向许故,用极小的声音问道:“他还有多久才走啊!”
现在唯一的希望只能寄托在沈珩泡完澡起身的那一瞬间,看清他的后背上有没有印记。
许故摇了摇头,回应道:“再坚持一会儿。”
叶轻晚咬咬牙,只得继续蜷着身子蹲在树干上。
这个时候沈珩倏地睁开双眸,似是有打算起身的动作,叶轻晚一个激灵,兴冲冲地探出脑袋,生怕看不着他。
许故忙把她拽回来,小声道:“小心点啊。”
叶轻晚差点没扶稳栽下去,侧过脸冲着许故眨眨眼睛。
纵使他们动作再快再轻,这点响动还是被正准备出浴的沈珩给敏锐的捕捉到了。
“谁!”
沈珩斜乜过眸,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的盯住古榕老树。
直至瞥见那偶然垂落的一抹雪白衣角,才稍稍放松警惕。
许故亦发现了极度显眼的裙角,忙不迭将它抽了上来,惊骇不已的内心期盼着沈珩没看见。
但下面的沈珩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白色的衣角被抽了回去。
“......”沈珩剑眉微挑,趟着水悄无声息地走到了那棵树下。
叶轻晚已经不敢出声,嘴唇翕动,对许故用口型表达说:我们不会被发现了吧?
许故回应她:没有吧,不然以他的性子我俩早就被揪下去了。
叶轻晚:也是。
只是,他们觉得这无波无折的平静太过诡谲,却又不敢探出头去看,惶恐伸出个脑袋就会对上沈珩那张阴沉得跟跑了老婆似的俊脸。
那可太吓人了。
树影婆娑,萧风瑟瑟,在水面投下浓重的阴影,草间虫鸣不再,万籁俱寂,偌大的后园没有一丁点儿声响,静得仿佛可以清晰听见对方如擂鼓般的心跳。
长剑出鞘的声音倏然响起,许故心道不妙,朝叶轻晚看去,随着铮的一声,树干猛地震了一下,叶轻晚猝不及防,旋即重心不稳向前倾去,许故急忙伸手去抓,白色的衣袖从指缝间溜走。
完了!
一瞬间许故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而掉下去的叶轻晚也觉得自己完了。
耳边的风伴随她的疾速下坠呼啸而过。
好冷。
------题外话------
沈洵:他是生活不易,活得太累,到我就是小题大做,阴险狡诈,你挺双标啊?^_^
许故:+1
第220章:酒不醉人人自醉(3)
叶轻晚呼吸一滞,双眸阖实,心想沈珩定又是会如当年那般,漠然置之,眼睁睁看着她从树上掉下来。
想到此处,心里便泛苦泛得厉害。
岂料却稳稳当当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被抱了个满怀。
他,终于接住她了。
几许死寂。
心跳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鼻尖充盈着的是浓浓的药味,将男人身上的檀香与自己身上的酒香冲淡不少,以至于沈珩都未发觉她已然醉昏了头。
叶轻晚感受到对方的身体蓦然僵了一瞬,来自头顶的那道目光由冷冽淡漠以极快的速度化为沉炽炙热。
她微微昂起头来,桃花眼抬起几寸,一眼便望进了那双缱绻着无尽深情的狭长凤目里。
月华镀在沈珩清俊的面庞上,好似将他笼在一层浅淡的光晕里,清冷得好像他才是夜空中皎洁的上弦月。
这个人......怎么就这般好看。
“怎会在这儿?”沈珩突然开口,低沉的声线有些许喑哑。
叶轻晚缓过神来,微侧过头,以余光瞅到那棵榕树的树身上插着一柄以玄铁打造的银色长剑,在月光下泛着森寒凛冽的光。
她心下大骇,还好刺中的是树不是她。
刚放松一会,抱着她那双苍劲有力的双臂蓦地收紧了一下,似是在无声地提醒着她现在的尴尬处境。
“嗯......我担心你,便想来看看。”
叶轻晚脑子一热,找了个自己都不相信的理由。
然,沈珩对此倒是颇为受用。
他低眸轻笑,紧皱的长眉随之舒展开来,冷冽的嗓音温和不少,甚至还掺杂了点零星的愉悦。
“是吗,阿晚有心了。”
兴许是醉意作祟,叶轻晚没有之前那种羞愤欲死的感觉,只觉眼前的沈珩是那样看,好看到她想一直看下去,然后......
目光落在了沈珩淡色的薄唇上。
叶轻晚不动声色地咽了咽口水。
她竟有点想主动亲上去的冲动。
叶轻晚被自己陡然生出来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原本就红的脸登时涨得更红。
沈珩瞧见叶轻晚的神色变化,脸色微变,不过他目前更想弄清楚另一件事:“谁带你来的?”
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沈珩抬起头朝叶轻晚掉下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一脸愕然的许故蹲在上面。
僵硬的气氛宛如被丢进了寒冬腊月的冰窖里浸过了一般,冷得人汗毛倒竖,浑身血液凝结成霜冻。
沈珩怒顶胸口,清寒的面孔隐于阴影之下,眉宇间继而又爬上惯有的戾气,眸子瞬时暗沉得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深古井。
他的下属带着他的女人一起来偷看他洗澡。
这叫什么荒唐事?
叶轻晚逐渐找回自我意识,干巴巴笑了两声打破僵局,许故借此机会,一溜烟从树上跑没了影。
“那......我......”叶轻晚抿着唇嗫嚅几下,眼神飘忽不定,活脱脱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她道:“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我就先回了。”
说完她就开始在沈珩的怀中挣扎起来,试图挣脱他的禁锢。
沈珩凤眸微眯,有力的臂膀一把将她按了回来。
暂且先不去计较许故那个吃里爬外的家伙,先逗弄一番怀里的再说。
“来都来了,不一起洗?”低哑缠绵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叶轻晚愣愣地睁圆了眼眸,像是被他这句话给烫到一般,脸越发的红,红得简直快能冒出烟将她那羞愤交加的神色尽数掩住。
“不,不了。”
沈珩倏忽捏住她的下巴,用指腹轻轻地摩挲着。他面色有些沉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阿晚找我借人就是为此?”
叶轻晚有点迟钝,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沈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找我借人就是为了偷看我洗澡?
......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某个暗卫的声音:“主子,有人闯进来了?”
毕竟刚才闹出来的响动可不小。
叶轻晚顿时一怔。
好在那人没进来,若看见她这个样子呆在沈珩怀里,那还得了。
沈珩语气陡然转冷,沉声道:“无事,一只猫罢了。”
叶轻晚皱起眉头,脑子迟钝了不是一星半点,对于沈珩的每句话都要琢磨须臾才能想出是什么意思。
旋即她咬着牙瞪着沈珩,低声怒道:“你敢说我是猫?!”
沈珩看着龇牙咧嘴的人儿不由觉得有些好笑。
可不就是炸了毛的猫儿么。
好在叶轻晚还记得自己到底是来干嘛的,借着醉意,她一下子抱住沈珩,沈珩被她抱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等他回神时,那娇小的人儿已然从怀里爬了出来。
对,没错,爬。
叶轻晚趴在沈珩厚实的肩膀上,盯着他的脊背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果不其然在他的肩胛骨的位置发现了一个不太明显的印记。
印记是浅红色的,似乎也是朵莲花,却只有一半,许是是印上去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或是被突然打断,导致只印了一半,瞧起来模糊不清。
难怪她上次没看见,不是因为没有水雾,而是因为被刀伤遮住,便没怎么注意。
“看够了?”沈珩不着痕迹地敛去眸中的讶然,宽大的手掌握着她盈盈纤细的腰肢,防止她坠入寒池。
叶轻晚眨眨眼,不置一词,默默缩了回来,一脸乖巧地窝在沈珩温暖的怀抱里。
睫毛微颤,眼尾泛红,似乎随时都能淌出眼泪来,俨然一副楚楚可怜之态。
沈珩最受不住的就是她这副样子,当即挪开了眸子,性感的喉结上下攒动几下。
“今夜没空收拾你,先乖乖回去。”他哑着嗓子说。
旋即抬头朝刚刚许故消失的地方沉声喝道:“还不滚出来把她带回去。”
话音刚落,许故连滚带爬的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之中。
沈珩抱着叶轻晚从冷泉里缓慢走出,他上身不着寸缕,腰下严严实实地缠着条白色浴巾,冰冷的水珠顺着他结实炽热的肌肉滑落滚下,叶轻晚再次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却在目光下移,看见那凸起的一处时,脑袋轰的一声就炸了。
叶轻晚面红耳赤的收回目光,怔忡地盯着地面,试图欲盖弥彰地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沈珩一直在注意着叶轻晚的小动作与反应,眸色沉了沉,像在竭力克制着某些情绪。他沙哑道:“嫁与我,日后让你瞧个够。”
叶轻晚抵住对方胸膛的双手微不可察地微微发起抖来,急得眼睛都红了。
第221章:酒不醉人人自醉(4)
这种话要是换作以前的沈珩或是昭武帝,是绝对不可能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
到底是都变了。
她变了,沈珩亦然。
接过叶轻晚的许故撒腿就要开溜,只听见沈珩含着怒的声音传来:“最好是把她给本王看好了,不然本王就把你丢到暗阁去待上十天半个月,给你长长记性。”
许故一阵觳觫,连连应是。
被那么一闹腾,沈珩也没心思再继续泡下去,正准备穿上外衣离开后园,却因小腹下肿大的地方又停了动作。
沈珩收拢五指,紧握成拳,以至于手背登时青筋暴起,清冷的眼彻底沾染上从未有过的情欲。
默了片刻,沈珩决定先回冷泉里再泡一会儿。
待到浑身被挑起来的那股子欲火消下去后,沈珩披上外袍,抽出长剑收入鞘中,踩着青石板路走出了后园。
走出后园,行于长廊上的沈珩忽闻角落假山之后传来的一阵窃窃私语交谈。
假山后面蹲着三个人,他们围成一圈似是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一名少年正在跟另外两名看起来年纪相仿的少年有声有色地描述着自己在后园所窥见的事。
“我跟你们讲啊,适才我听见后园有大动静,觉着不太对劲,因为主子可是在里边药浴啊!”
在他左边是个披散着长发的少年,长发少年道:“然后呢?”
少年道:“而后我担心主子安危,便悄悄摸到墙头上,看了看下面的情况,你们猜怎么着?”
他右边是个戴着般若面具的少年,显然是厌烦极了少年这种把话说得九曲十八弯的行为,不耐地挥了挥手,道:“有话你就直说,别卖关子。”
少年便道:“主子好像是抓着一个女刺客!”
听到女刺客三个字,另外两个少年先是被女刺客的胆大包天惊得瞠目结舌,随后两眼放光,特别是那面具少年,表现得兴奋异常。
“什么?”长发少年缓过劲儿来后,说道:“怎么可能有女刺客溜进来我们会不知道?”
面具少年浑不在意自己的失职,“看清那个女刺客长什么样了么?好不好看?”
少年摇摇头:“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主子竟还把她抱在怀里!!!”
“哇!”
“太神奇了......”面具后那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惊道:“主子居然没一剑捅穿她。”
正值此时,一名独臂少年冒了出来,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一字不差,幽幽说道:“那女刺客是不是穿一身白?”
少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头。
独臂少年接到:“是不是身形纤瘦,看起来娇娇柔柔,很小一只?”
少年感到不可思议,再点头。
独臂少年继而又道:“她跟主子是不是还特别亲密?”
少年惊讶地张大了嘴,指着他道:“许陌,难道刚才你也在偷看?”
许陌颇为无奈,深深叹了口气,说道:“那是主子的相好,将军府的嫡小姐,哪是什么女刺客啊。”
“你们要是很闲的话,不如多去练练功,”许陌翻了个白眼:“主子要是知道你们在这儿谈论他,你们猜他会不会把你们丢进暗阁里去?”
闻言两名少年羞愧地低下了头,倒是那面具少年眼珠子转了又转,颇为入神地在想旁的事。
面具少年想了片刻,双眼忽地一亮,仿佛想明白了某些问题,恍然大悟,拊掌奇道:“原来那女刺客是主子的心尖尖啊......难怪没被削了脑袋丢出来!”
“......心尖尖?”许陌脸垮下来,“这个词是谁教你说的?”
面具少年嘿嘿一笑:“是头儿说的,说叶姑娘是主子的心尖尖,难道不是吗?”
许陌脸色更难看了,觉得迟早有天他会因为嘴欠和八卦心而出事。
“成天记这些有的没的,没个正形,”许陌背着手,板着脸教训道:“主子交代你办的事都办好了?”
面具少年伸手摘了面具别在腰间,面具下是张青涩稚嫩的脸庞,他一咧嘴,露出对尖尖的虎牙,笑道:“没呢,我这不是因公受伤,在养病么。”
“不过话说回来,心尖尖长啥样啊?我都还没见过呢。”他拉住许陌唯一的胳膊,恬着个脸问:“是不是特别好看?”
“你很想看?”
这句话却不是许陌说出来的。
四人惊愕回头,只见沈珩一手提着佩剑,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身后,更不知他听他们说了多久的话,正绷着个俊脸,居高临下的睥睨着他们。
“主主主主主子!!”面具少年犹如白日见鬼,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沈珩轻描淡写地扫过三人,目光轻飘飘的落在面具少年身上,却是叫少年感受到了十足的威压。
“哪只眼睛想看,说说?”
见这位主子盯上的不是自己,另外两个少年打着哈哈赶忙溜了,面具少年只得求助的看向许陌。
而许陌脸色煞白,也虚得厉害。
“许言你好自为之。”
正所谓大难临头各自飞,许陌说完便无情的丢下许陌一人独自面对沈珩的滔天怒焰。
许言挠着头,不尴不尬的笑了两下,“属下......属下这不是好奇未来女主子长什么样么,以后如果看见她遇到危险还能及时出来保护她呢对吧主子......”
他尽可能的在胡诌瞎扯。
“收起你那些乌七八糟的心思。”沈珩沉着张脸说:“本王还没跟你算看管失利的账,自行去暗阁领罚。”
许言不知是哪儿来的勇气,扑上去一把抱上沈珩的腿,可怜巴巴的求饶:“主子饶命!属下再也不敢了,您就别让属下去暗阁了,会死人的......”
结果一下子没掌控好力度,将沈珩披在肩上的外袍给拽了下来。
“......”许言默默扯开盖在头上的衣袍,抱腿的手开始发抖。
许言缓缓仰头望向沈珩,只见那棱角分明的面庞上,剑眉凌厉,目如霜刃。
他僵硬地牵出个讨好的笑来。
看着他那张脸,沈珩更是怒火中烧,正欲一脚把他踢开的时候,深沉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小孩子而已,计较那么多做甚?”
第222章:酒不醉人人自醉(5)
许言顿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忙道:“属下这就去领罚!”
话毕便松开沈珩的腿,仓皇逃去。
沈珩掀眸看了眼许烨竹,动了下嘴皮,淡淡说道:“看来你比本王的话还好使。”
许烨竹摇头笑道:“嗳,但凡他们有你一半的胆识,也不该如此。”
沈珩冷哼一声,径自走回屋内寻找衣服换上,徐烨竹跟在后面,将他背脊上狰狞的伤疤尽收眼底。
等到沈珩换好衣服后,徐烨竹已经喝上了热茶,悠悠然道:“怎伤得这般重?”
随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丢给了沈珩。
沈珩接住瓷瓶,默不作声落座于太师椅上。
“你到底是看上了她哪点?”许烨竹摇摇头,啜了口茶水,眯缝着眼,感到好笑,“还是说你也需要叶城来助你上位?”
沈珩充满敌意的看向许烨竹。
“与你无关。”他道。
许烨竹古怪的笑起来。
沈珩斜睨他一眼,接道:“再说此事你也给本王滚出去。”
于沈珩的恶言相向,许烨竹不为所动,嘴角的笑意更深更重。
“行了,不打趣你了。”许烨竹道:“找你不止是来给你送解药的,还有叶凝风一事,有了新消息。”
“嗯。”沈珩垂着眼眸,拨开瓶塞,不急不慢地给臂膀的创口上药。
“叶凝风回了歧南。”
沈珩眼皮也没抬一下,显然不是很感冒。
他漠然道:“回去送死?”
徐烨竹笑道:“不,回去继续给沈瑞效力。”
沈珩狐疑:“他那缺失的官银补上了?”
“对,补上了。”
闻声沈珩上药的动作顿了顿,丹凤眼中阴霾骤起,晦暗难明。
许烨竹盯着茶盏里下沉的叶片,意味深长地:“猜猜是谁给他补上的?”
沈珩闭口不言,心底已然有了答案,看来叶凝风已经叛了沈瑞,转身投了别家。
片刻后,沈珩道:“派人盯着他。”
“就不怕暴露?”
沈珩阴鸷的目光朝他投去,挑唇相讥:“本王是该说你太看得起叶凝风那小子,还是该说你信不过自己培养出来的人?”
“都不是,而是你太急。”许烨竹道,“慌慌忙忙迟早会被人抓到把柄,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不信你不懂。”
沈珩不置可否。
他当然明白如此操之过急,极有可能会露出马脚,况且他就算不去主动争那太子之位,最后也会是属于他的,不过是时间问题。
他等得起,他的阿晚却未必等得起。
静默几许,徐烨竹捋捋白胡,嘴角弯出个颇为嘲讽的弧度:“话说回来,我还真挺好奇叶城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绝色天仙。”
“怎的一个二个都看上她了。”
“许故那小子最近也老是跑到将军府去,她是用什么法子把你们主仆两个迷成了这样?”
“.......”
沈珩面色阴沉如水,目光森冷凶煞,淡然的语气里仿佛带着细碎的冰碴,“本王奉劝你别打她的主意。”
这等警告对许烨竹来说不痛不痒。他不甚在意地挥挥长袖,朗声笑道:“我不过关心关心儿媳,你未免太过小心眼。”
沈珩缓和了脸色。
还算是说了句好听的。
许烨竹却得了便宜还卖乖,不依不饶地:“怎么?只要提及她,你都肯承认是我儿子了?”
沈珩不惯着他:“不会说话就滚出去,少在本王这得寸进尺。”
许烨竹轻轻地啧了一声,“还是小时候的你可爱。”
沈珩不言,嫌恶地皱眉,手已然不露声色地摸上了剑柄。
屋内的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门突然被破开,伴随一声怒喝在耳边一齐轰然炸响。
“沈珩!!!”
二人闻声一道朝门口看去,只见李煜目眦欲裂,满面含怒,手提一把寒光熠熠的铁剑,气势磅礴地冲了进来。
看那架势估摸着是杀人的心都有了的。
许烨竹顿时来了兴致,一手托腮,一手品茶,摆出一派看好戏的姿态来,笑吟吟地盯着李煜。
沈珩则眉心微蹙,很是迷惑的看着李煜,不知此人今日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平日里的李煜温柔儒雅,和善亲人,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被抢了媳妇,他都不会像现在这般失态,二话不说提着剑就上门找人算账。
那么究竟是何事会让他如此生气?
很快两个人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本候属实是没想到,堂堂楚沂三皇子,远近闻名的翊王殿下,竟能做出那档子荒唐事来。”李煜面色铁青,许是与生俱来的温和谦逊压制住了他几欲喷薄的怒气,哪怕恼到极致也不会破口大骂。
“就算对本侯心存不快,大可直说,何故用这等法子来羞辱本候!”
沈珩长眉紧拧,更加困惑:“你在说什么?”
李煜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不知因是气恼还是羞愤,竟涨得通红,两排银牙咬得咯吱发响。他扬剑指向沈珩,劈头盖脸地怒声指责:“为何要叫许故去偷看本侯沐浴?!”
沈珩微微一怔。
就连许烨竹都是几不可查地愣了一愣。
反应过来的沈珩脸色立时变得跟李煜一致的黑青。
许烨竹和李煜都不理解许故这番所作所为用意何为,但沈珩可一清二楚。
即便是给许故一万个胆子,许故都不敢那么做。
那就只能是叶轻晚那个小家伙吩咐他干的好事。
要不是被自己逮了个正着,沈珩或许也想不通。
只是让沈珩没想到的是,除了他,竟还有别人。
可她为何要偷看男子沐浴?又为何偷看除了他以外的男子沐浴?
一股子酸涩从心间漫出直冲颅内,沈珩越想便越不是滋味,看着眼前用剑刃对准自己的男人也是越来越不顺眼。
身侧收拢的手指紧握成拳,用力得骨节都开始泛白。
这小白脸有甚好看?
见沈珩薄唇紧抿只字不提,火气上头的李煜将剑又送上前一分。
沈珩仍是岿然不动,反而许烨竹倒是像真的惶恐伤到沈珩,起身以两指夹住了锋利的剑刃。
李煜想不清楚,许烨竹却想清楚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眸中闪烁着令人捉摸不透的精光,饶有兴趣地看着沈珩,说道:“你把许故给她了?”
第223章:酒不醉人人自醉(6)
沈珩缄默不语,许烨竹便觉得他是默认了,心里对叶轻晚的好奇愈发浓重。
看来得找个时机去会会那个传闻中性情大变的草包嫡女了。
如果可以.....
一个阴暗邪恶的念头在许烨竹脑子里破土而出,生根发芽。
看着眼前两个人都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意思,李煜气得五脏六腑一阵生疼发凉,忽然他顿了一下,想起许烨竹刚刚说的话。
她?她是谁?
转念一想,能够让沈珩把许故送出去的人,还是女人的话,整个楚沂上下除了那个少女,他便再也想不到第二人。
而那少女那双明媚澄澈的桃花眼,在宁溪园初见的那一刻,便直直剜入了他的心坎。
是叶轻晚。
愤怒的眼神一下子变得怔忡万分,执剑的手也缓缓落下,他望着沈珩一脸的狐疑,低声道:“是叶姑娘偷看我?”
气焰消散,他也便不再在言语间带上矜贵的自称。
听到这话沈珩神色忽变,面上浮出不耐之色,眸光也跟着一寸寸冷了下来,幽森地盯着李煜,道:“自不是她,一天天想得倒是挺美。”
字里行间里透着一股子清晰可闻的浓烈醋味儿。
以至于都酸到了一边看戏看得乐此不彼的许烨竹。
“好舍得呀。”许烨竹漫不经心的笑出声,语调有点阴阳怪气的:“看来你果真待她不一般,叫我真是越发好奇这个小姑娘有何本领,把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可谓是眼下二人皆如豺狼虎豹般惦记上了叶轻晚,沈珩怒由心生,只恨不能直接将他们碎尸万段。
他侧首,寒声道:“本王说过你最好是别打她主意,否则本王便将你的头给斩下来扔去喂狗。”
许烨竹略一扬眉,面不改色。以瓷盖拨动着茶盏内那几片久久不沉的浮叶,举手投足间气质凌然出尘,仿佛不惧任何凡事,端的是道骨仙风,与他那颗阴郁险恶,见不得天日的内心,还有那嘴上笑说好,心里杀千刀的性子全然不一。
是以沈珩充满威胁性的警告对徐烨竹来说,毫无作用,甚至让他有些忍不住无情地嘲笑他一下。
就好像只还未长出利齿的幼狼,露出它那可笑的乳牙,见威胁不到欲抢走他食物的猛兽后,便目露凶光眼巴巴地瞪着猛兽,嘴里不时发出低低的呜声低吼,以此来告诫猛兽不要动他的食物一样。
蹩脚得令人发笑。
他要是真想做什么,就是皇帝老子来了,也拦不住他。
最后却还是万般宠溺地同沈珩说:“好好好,我答应便是,别急眼呀,亦安。”
“......你他妈恶不恶心?”
沈珩额角青筋暴跳,俊脸冷若冰霜,剑眉怒竖,唇齿打颤,明显是被对方恶心到了顶点。他咬着牙怒道:“本王的字是你能叫的?”
“如果是她这般叫你,都不知道你要偷着乐多久,怎的我这样叫,就换得你这种态度?”许烨竹装模作样地扶上额头,喟叹道:“这就是区别对待吗,真是让为父好生伤心啊。”
“......”前半句是实话不错,但后面那些废话大可不必说出来恶心人。
若非当下还需此人协助,不然沈珩早就同他翻脸了。
一旁边愣了半晌的李煜重复道:“所以......叫许故偷看我沐浴的人,是叶姑娘对么?”
此时的李煜再没有了起先的腾腾怒焰,在知晓是叶轻晚之后,整个人便有点讷讷的。
沈珩盯着李煜惦记着自己心上人的那副痴汉模样,又瞥见许烨竹不怀好意的那副阴险模样,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手侧的长剑呼之欲出。
终归李煜还是他这边的人,沈珩不屑再同自己手底下的人他计较这些,反正小姑娘不可能看上他,惦记也是白惦记。
这样自我安慰着,沈珩的心情倒是好上了些许。
但让他替许故道歉,绝不可能。
一想到许故,沈珩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叶轻晚。
一想到叶轻晚,便又会让他想到她叫人去偷看别的男人洗澡。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左思右想沈珩都想不明白叶轻晚究竟在搞什么幺蛾子,焦躁不安终究战胜了理智,他倏地站起来,愤然拂袖。
边上二人不明所以,现在看起来最不正常的当属沈珩。
过了良久,沈珩冷着张脸面色如常走了出去,心底却已掀起骇浪狂涛,路过李煜身边时不忘道一句:“待许故回来本王会让他去同你赔不是,至于她,本王劝你别再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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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幕幽暗,繁星闪烁,弯月斜挂在夜空,仿若一叶轻舟,在深夜的静湖中划行,洒下无限清辉。
夜的轻纱笼罩在清清冷冷的将军府上方,落晴院里更是凄清,自从叶轻晚那次回来把院子里的人都遣散了之后,院里便一点人气都没有,如荒废了一般。
看着小姑娘亮着灯的闺房,沈珩犹豫须臾,接着轻车熟路地翻身而入,在其中逡巡片刻后,并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不由心生疑惑,更多的却是惶然。
那么晚了那丫头会去哪了?总不会出事了吧?
思及此沈珩退出寝屋,脚下轻功掠起,上了房檐准备找许故来问问。
谁知上去了许故没看到,却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人儿。
叶轻晚刚沐浴完,换了干净衣裳,发丝湿漉漉的还在滴着水珠。
她孑然坐在瓦檐上面,双手拖着脸颊,正抬着脑袋望向高悬在天边的明月,有些出神,以至于沈珩都走到了她的身边,都还未察觉到。
沈珩正欲开口责怪,她为何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来,知不知道有多危险时,叶轻晚就转过了头,在看到沈珩的刹那,褐色瞳孔微微缩了一下,旋即又挪开眸子,抬头望月,淡淡说道:“你来了。”
沈珩眉心蹙起,面色不虞。
他上来的时候分明梯子都没见着,她又是怎么爬上来的?
不用工具,光凭叶轻晚她自己,是肯定做不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许故那个混账。
小姑娘不懂事贪玩,难道他也不懂事?
晚风掠过,几缕甜丝丝的酒香混合着小姑娘身上的浅浅幽香,被风带到了沈珩的鼻尖。
第224章:酒不醉人人自醉(7)
沈珩长眉深皱,神情复杂难言,他蹲下身,目光被宛若寒潭的深邃眼眸添了几分冷意,落在叶轻晚小半张瓷白的侧脸上。
“喝酒了?”
“对。”叶轻晚纤长睫毛忽闪,声音淡淡的,带着七分轻描淡写与三分不以为然。
未及沈珩再说话,叶轻晚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也喝酒了。”
沈珩顿感困惑:“第一次?”
叶轻晚点头,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就是我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你。”
她望着沉沉遥夜,迷离的目光中,仿佛正镌刻着一个个曾经流逝的故事。
听沈珩提起喝酒,便情不自禁地想起,她重生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他,也是喝了许多的酒。
不过那时她并不像这次,喝得醉醺醺的。
但多多少少也是有带着点零星的醉意。
她被叶凝雪推到水里,以为是必死无疑,却没想到再睁眼时,看到的会是那张熟悉的脸庞。
好一阵恍惚。
包括现在想起来,都是恍惚的。
让她又一次分不清今夕何夕。
究竟身处前世的寂寥冷残宫,还是今生的缱绻温柔乡。
沈珩依然是迷糊的:“回来?”
叶轻晚乜过眸子瞥他一眼,勾唇笑了笑:“罢了,不说了。”
沈珩看她这样子估摸着是醉的不轻,探过手打算拎起叶轻晚就往自己怀里带,再送下去睡觉。
却不料手指刚触上叶轻晚的后颈,便换来她极大的反应,也不顾站不站得稳,猛地一个起身,退了两步,横眉怒视沈珩。
“干嘛?!”
沈珩赶忙护住她腰际,恐她一个不小心朝后栽去。
没想到叶轻晚即便是醉得脑子不清醒了,手脚却灵活,在房顶上站得仍是稳稳当当。
“危险。”
说罢便准备再拽上她,跃下这危险之地。
叶轻晚一下打掉了他伸过来的手,睫毛轻轻眨动,双眸亮晶晶的,若天边繁星,眼神却坚定如铁。她凶巴巴的:“我不下去,死不了!”
“......”沈珩默默看着面前逐渐摇摇晃晃的身形。
叶轻晚不甘示弱的瞪着他,四目相对,皆是无言。
皎皎月光倾泄在二人的脸上,衬得一个面若桃花,一个寒霜胜雪。
叶轻晚那张警惕疏离的脸很快就变了。
看着沈珩的眼神也从淡漠无情变得困顿不安。
她缓慢抬起纤白的手,覆上对方的脸颊,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显而易见的哀伤。
沈珩凝视着她。
只见叶轻晚眼眶泛起薄红,逐渐浮出星点泪花来,沈珩愣了愣,抬手打算去给叶轻晚擦拭落下来的眼泪,却被叶轻晚另一只手握住。
手背传来少女炽热的温度,烫得沈珩蓦地一惊,心跳连带漏了半拍。
他看着叶轻晚嫣红水润的唇瓣开始轻微张合,本以为叶轻晚是终于开窍,要同他说什么表明心意的话,或是对醉酒后作出那些荒唐事的致歉。
可万万没想到,她的第一句话竟是--
“你怎么还那么年轻?”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沈珩满头雾水。
而先前掠过的那抹凄楚,在话音落下后转化为了宛若实质的悲恸呈于面上,隐隐流淌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孤寂苍凉。
叶轻晚收回手,又覆上自己的脸,轻轻抚摸着,低声呢喃道:“不似我......都这样老了。”
沈珩眉心拧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
正当他万分迷惑之际,叶轻晚又冒出句莫名其妙的话来。
“你可找到她了?”
沈珩怔愣片刻,怔忡地盯着叶轻晚,在这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身上,看不见半点曾经的影子。
神情麻木,眼神空洞,了无生气。朦胧的眸光蒙着一层飘渺的云雾,叫人望不进她的心里。
浑身都流露着刻骨的悲伤,茫然又无助,实在是太可怜了。
怎会如此?
久久未得答案,叶轻晚有些着急了,掀起眼帘,红着眼眶,嗓音沙哑:“我在问你......有没有找到她?”
沈珩喉间涌上一股酸涩,更得说不出话来,更不解叶轻晚口中的她又是哪一个她。
见他仍不答,叶轻晚收了手,别过头,落下睫毛,掩饰住眸中仓惶的情绪,唇角研出一丝苦笑,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什么,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沈珩慌了神,可凑近一看,那张侧脸是如死水般的平静无波,无生趣的脸色,透出来的是对世间常事的感触与失落,偏眼泪还簌簌往下落个不停。
“应该...是找到了......”
她的声音很轻,是以被卷入夜风中,支离破碎得叫人听不真切,可字里行间中的凄怆,却无法消磨。
“其实,缇莘宫里的那个女人,就是她,对不对?”她抬头望向夜空,淡然的说着,眼泪已然止住了,脸上表情竟是在轻松不过。
却是让人感到那样凝重,仿佛胸口压了块巨石,重到把人快要压碎,不容喘息。
“到底怎么了?”沈珩用力握住叶轻晚的手,企图让她清醒一点。
叶轻晚像感觉不到痛一般,任凭沈珩捏着自己的手腕,那神情黯然的面庞上依旧挂着抹苦笑,悲苦难抑,独自伤神。
沈珩心头一阵绞痛。
她不该在他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
她该一直开心快乐,如当年初见,笑得傻里傻气,没心没肺。
凉风沁入骨子里,冷得发颤。
沈珩大抵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小姑娘究竟历经了多少他未知的苦楚与磨难,更想不明白,她又为何会在醉酒后,展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又沉默了一会儿,叶轻晚忽然道:“你跟她有孩子吗?”
“.....”沈珩扬手盖在叶轻晚的额头上,发现烫得厉害。
是喝了酒的缘故,还是病了?
“别再说胡话,我带你下去。”
谁知下一秒叶轻晚转身就走,沈珩拉住她,却见她只是坐了下来,闷闷的又来了句:“不许你有!”
沈珩看到她突然转变的态度,愈来愈觉得奇怪,便也跟着蹲下来,看着叶轻晚,听听她能在说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话来。
叶轻晚又做出了起先双手托腮的动作,像是想到什么,脸上突然洋溢出沈珩从未见过的,幸福而甜蜜的笑来。
不由得看得他一楞。
第225章:前世今生孰能辨
叶轻晚随即说出的话来,让沈珩如坠冰窟,冷得出奇,发僵发硬。
“不过我有。”
沈珩先是怔了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有什么。
然后又听见她道:“还是两个,一男一女。”
“......”沈珩再也无法淡定,惊愕至极到连头皮都麻了。
从震惊到愤然,愤然到酸醋,酸醋再到暴怒,心里的五味瓶一下子碎了一地,混杂在一处。
她怎么可能会有孩子?为何他从未见过?
他不在那两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是谁,谁动了他的人!
还是说她是心甘情愿地跟别人......
沈珩不敢再想,浑身上下每一寸地方都在细微的颤抖,愤懑同妒恨遽然并生,化为一只粗壮巨手,即将撕毁他用来伪装自我的冷静理智,释放出那只藏在清冷外皮下幽禁了多年,暴戾恣睢的恶兽。
偏叶轻晚还未察觉出自己的处境有多危险,说完便不设防备地转过头来,笑盈盈的,带着点得意,问他:“怎样,羡慕吧?”
震愕隐忍半晌,沈珩猛地钳住她的下巴,眸色阴郁暗沉,疯狂与清明在内交缠争斗,咬着槽牙,忿恨切齿道:“你跟谁的孩子?”
“呃......!”
叶轻晚被他捏得闷哼一声,只觉对方再用点劲骨头都会被粉碎,却并不恼怒,淡然依旧,宛如死水平静的双眸染着薄红,静然垂落,自顾自地说着:“特别是男孩,长得特别像.....”
思绪翻涌,头脑发热,他的理智已然被她的话冲得几近土崩瓦解,竭力遏制住想要杀人的冲动,低吼道:“像谁?!”
到底是谁那么大胆敢动他的人!
他一定要杀了他!!
直到叶轻晚抬起如翼长睫,与他相望片刻。淡淡的吐出两个字来:“像你。”
沈珩怔然一愣,像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被点燃的怒火立时被浇得无影无踪,恶兽被铁链勒回加锢,理智一点点的回笼。
脸色渐渐缓和,眉心却丝毫未展,沈珩松开了手,看着被自己捏得发红的下巴,懊恼不已。
他怎么就忘了叶轻晚已经醉得神志不清,说出来的话根本是毫无可信度。
可他偏偏就如着了魔一般,被冲昏头脑。
他很清楚自己的本性,什么清高傲然,什么无欲无求,什么喜怒不形于色,统统都是假的,全是虚幻泡影!
换个角度来说,沈珩跟许烨竹还有沈洵,其实是同一类人。
同样用虚假的表面来掩饰那一颗阴暗丑陋的内心,特别是在叶轻晚面前,他无时不刻不在害怕,害怕本性暴露,害怕让她生厌,害怕将她吓跑。
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像许烨竹他们那样克制住自己的情绪,压制住自己的兽欲。
叶轻晚于他来说就如末日尽头的最后的一丝光亮,最后一捧明火,而被她照亮过的,温暖过的自己,就像上瘾一般,再也戒不掉,想把她独占,只属于他一人,只照亮温暖他一人。
可这样稀罕又美好的东西,终究是会引来别人的觊觎,特别是将她藏得越隐蔽,就越会引来一些不知死活的家伙。
当他每每得知,有人惦记上了她的时候,就很难再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和那蛰伏在心底的恶兽。
是以在方才听闻她亲口说与别人有了孩子,即便是酒后醉言,便足以让他失控,悄然露出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沈珩恨这样的自己。
因为那样的他,就好像理智全无的疯狗,只想撕烂咬碎一切玷污她的人和物,同时也会误伤到她。
譬如刚刚。
看着凤眸猩红,戾气难掩的男人,叶轻晚没有生出一点儿畏惧,因醉意眼神有些混沌错乱,记忆中沈言的眉眼与身前此人的眉眼相重叠,再融合。
“......真的很像你。”
叶轻晚阖了双目,醉意占据整个大脑神经,使得她彻底分不清前世今生。
她抬起颤巍巍的手,摸上沈珩的脸颊,轻声喃喃:“我的意思是,我想你了。”
此刻的叶轻晚认为自己又回到了重生以前,身死之后。只因适才沈珩陡然暴怒的神情,与前世的昭武帝如出一辙,叫她好一阵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看见他了,自沈洵登基以后,整整十年她都没再见过他一面。
初时,叶轻晚问过沈洵,是如何处置沈珩的,沈洵告诉她说,念及手足之情,只是把沈珩关了起来,并未对其有过分之举。
她信了,便没刻意去打探过沈珩的消息。
一来是怕他,二来是愧疚,三来......是想抑制住心底对他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那时她认为,那点儿情愫,是她的一生之耻。
但无可否认的是,她一直都在想他,日日夜夜,从未停息。
对沈珩的思念之心,也从一开始的惶然逃避,到了后来的坦然接受。
在凄冷的凤仪宫中,多少个孤身日夜,她都想他想得难以入眠。
又有多少次,她梦到他鲜血淋漓的被钉在木架上。
掀起那双冰冷阴鸷的狭长凤目,恶狠狠地瞪着她。
“为何叛孤。”
她觳觫着,战栗着,从梦中苏醒,看着空荡的枕侧,悄悄哭了不知多少次。
也曾多次派人偷偷去打听沈珩被关在了哪里,可都是无果。
叶轻晚怀疑过,沈洵是否是在骗她,便亲自去了好几回地牢,却从未再见到那熟悉的身影。
她找不到他了。
直至叶轻晚身死,看到他血肉模糊的双肩,才霍然明白,她当了多久的皇后,沈珩便被囚禁了多久。
整整十年。
那些噩梦从来都是真的。
许是老天怜她,让她在这一刻如愿以偿的见到了日思夜想的人......
不管是梦境也好,虚幻也罢,现在她只想告诉沈珩,告诉昭武帝,她是真的很想他,很想很想。
面对突如其来,略显突兀的告白,沈珩蓦地一惊:“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温软的身躯便拥了上来。
“我说我想你。”
“亦安。”
藏在睫毛下的那双桃花眼是真挚的,热烈的,却在说完这简单的几个字后,屈辱地湿红了眼眶。
她终于把多年以来深藏于心,不愿公之于众的事实,借着醉意,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