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晚晚结识的这都是些什么人。”
祁秋猛地站起来,脸色阴沉,却无甚其他表情,语气亦听不出喜怒。
她一甩宽袖,背身离去。
“娘!”叶轻晨想了想,开口打算叫住祁秋。
祁秋置若罔闻,往屋里走。
叶轻晨紧握的手掌松开来,他认为祁秋许是觉出白嫣然的异样,并没有全信白嫣然后来的话,否则不可能不再追问,就这样走了。
叶轻晨侧过眸子,看了眼低着头神色不明的白嫣然,又看了眼面色惨白的知意。
三人静默许久,谁都不愿再说话,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思。
一直到天黑了,叶城回到府里,他们三个都还坐在那儿。
叶城大步流星走入院中,叶轻晨上前去打招呼。
叶城不耐的挥手:“闪开闪开,别拦路!”
叶城这是急着去看祁秋和她的宝贝女儿,叶轻晨不再言语,叫上白嫣然和知意,跟在叶城后边,一道进屋。
他们还没走到屋前,门便被从里面打开,祁秋走出来,扫了眼他们几个,目光如炬,最后停在叶城身上。
她责怪道:“走个路跟地震了似的,还当是在军营?若是吵到晚晚休息,夜里你就去睡长廊吧。”
叶城哪里肯干,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傻笑道:“夫人教训的是,下次不敢了!”
祁秋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原谅了他。
叶城不顾还有外人在场,交扣住祁秋的五指,温声道:“夫人,我在?湖那边置办了一座新宅子,院子里还有你喜欢的梅花,等晚晚身子好一点,我们就搬过去。”
闻言,祁秋淡漠的眼里终于有了点清晰可见的笑意。
她温柔的弯了眸,“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叶城又是一阵嘿嘿傻笑。
叶轻晨勉强压制住抽搐的眉尖,出声提醒道:“爹,我们还在这里。”
要腻歪能不能等回了屋,小两口爱怎么腻就怎么腻。
结果叶城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大手搂着祁秋的肩膀就往屋里走。
叶轻晨、白嫣然、知意:“......”
他们默默跟了上去。
进屋后,只见叶轻晚已然苏醒,朝他们一瘸一拐的走来。
因为不能说话,叶轻晚只得微微颔首行礼。
祁秋愣了愣,问道:“晚晚,你的腿怎么了?”
到现在他们才注意到叶轻晚的腿有问题。
叶轻晨二话不说上前去将人横抱起,放回床榻上。
他伸手想要去卷起叶轻晚的裤脚,叶轻晚猝不及防,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想要去阻止他,却被叶轻晨另一只手按住了。
叶城沙包大的拳头砸在叶轻晨的肩上,怒道:“臭小子!你要做甚?”
叶轻晨反应过来自己失礼的行为顿时尴尬不已,他愣愣地收回手,有些不敢去看叶轻晚的脸色,嘀咕道:“我就是想看看晚晚的腿到底怎么了......”
叶轻晚这腿一看便知是受了伤才会如此,祁秋理解叶轻晨的心情,她又何尝不急。她道:“你们先回避。”
叶城自觉背过身,瞄见叶轻晨那巴巴舍不得转过来的样又给他肩膀来了一下,这人才老老实实的和他一起转身。
祁秋眼睛扫过叶轻晚的小腿,一眼注意到雪白布帛上隐约可见的暗红。
祁秋心里咯噔一下,不禁有些懊恼,怎么在给叶轻晚换衣服时没发现呢?
她一点一点卷起衣料,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离那抹红越近,她手便抖得越厉害。
叶轻晚无声叹了口气,没再阻拦。
左右不过是个难看了点的疤而已。
缓缓解开染血的纱布,直到骇人的创口出现在眼前,祁秋心下一惊,手登时抖如筛糠。
她身为医者,多年来跟随叶城在军营替无数人看过病,治过伤,叶轻晚的伤情如何,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只怕再耽搁些时日,这腿就废了。
白嫣然也是大吃一惊。
她知道叶轻晚上次狩猎被大虫咬伤,好几个月过去了,只要处理得当,怎么说都不至于恶化成这样。
祁秋回过头,望着白嫣然和知意,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褪去,她颤声问:“怎会如此?”
白嫣然深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的答:“是上次狩猎时,被老虎咬伤的......”
祁秋差点没直接晕过去。
那可是老虎啊!!
她女儿那么小一个,瞧起来弱不胜衣,胳膊腿纤细得好似一折就断,深山里的老虎对她来说该是多庞大恐怖的巨兽,没一口把她腿给咬断,就已是万幸。
同样听见被老虎咬伤的父子二人哪管得什么避嫌不避嫌,当即转过身来,疾步到榻前,定睛看见叶轻晚腿上的伤,亦是倒抽一口凉气。
心头积压的怒火直冲天灵盖,祁秋怒然转身,姣好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了,她吼道:“是不是又是她们让晚晚去参加的狩猎?!分明知道她身子骨弱,连弓都拉不动,还让她去参加狩猎,跟送命有什么区别!!”
叶城更是怒不可遏,浑身都在发抖,怒气三千丈,就差没把屋顶掀了。如她们之前所猜测那般,他背过身就往外面冲,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宰了那帮丧尽天良猪狗不如的畜生!”
他愤恨的咆哮,声音如闷雷般震天响,好似头被彻底激怒,势不可挡的雄狮。
在场的人之中叶轻晨看起来最为冷静,没有像叶城夫妇那样的暴怒,也没有白嫣然和知意那样恨得切齿。
他只是盯着叶轻晚的小腿,面上隐有愠色,眼神中显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冷酷,似乎正强忍着心中几欲爆发的怒意。
叶轻晚早已料到爹娘会是这般反应,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拉住叶轻晨的衣袂,而后望向准备冲出去杀人的叶城,希望他能理解出自己的意思。
叶轻晨垂着眼帘,安抚般轻拍了两下叶轻晚的手背,然后去将叶城拦了下来。
叶轻晚又看向知意,用手指了指自己,阖上了眸子。
知意会意点头,对着叶城大声说:“--是姑娘...自己想去的。”
叶城不信:“胡说!怎么可能!”
祁秋也觉得不可能,她女儿是什么德行当父母的会不知道?即便叶轻晚再怎么活泼跳脱,再怎么蠢笨无知,也不可能傻到去那种深山里送死。
第332章
知意抿唇思忖着应对的说辞,片刻后她道:“姑娘前些日子不是考进灵文阁了么,但许多人仍对姑娘嗤之以鼻,还常有人说骠骑将军倒了八辈子霉,生了那么个草包女儿,大概是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想借着狩猎,从而来证明自己。”
“后来姑娘不负期望,拿了第一......”
怒火在胸腔中翻腾,叶城一句话也听不进去,“拿什么拿,老子女儿命都要没有了!”
“那些混账话又是谁说的?老子现在就去教训教训这帮不会讲话的兔崽子!!”
这架势,恐怕是皇帝来说话都不好使。
“行了,安静点。”祁秋一把拉住叶城,本就头疼,被叶城那么一闹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绪顿时又乱作一团。
她虽气,却还不至于像叶城那样失了智,不可能眼睁睁由着他去犯浑。
“夫人!”叶城瞪大虎目,不明白祁秋为何要拦他,一帮不知死活的小崽子竟敢如此说叶轻晚,教训一下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祁秋抬眼横他,“你以为我不担心晚晚,不想去收拾他们?”
“我问你,当下最重要的事是什么?还不是先治好晚晚!倘若晚晚可以说话,你觉得她会让你没头没脑的冲出去?”
叶城被说得哑口无言,狂妄气焰骤然被祁秋几句话压得一丝也不剩,焉得好似霜打的茄子。
这种时候也只有祁秋能说得动他,劝得住他。
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叶城坐在了叶轻晚身边,颓然的低垂着脑袋,默默看着叶轻晚腿上的伤,满眼的心疼。
叶轻晚扬起手,轻覆在叶城的面颊上,指腹慢慢碾过胡渣,有些硌手,眼里蒙起水雾,叶轻晚闭了闭眼,惶恐再当着他们的面掉眼泪。
随后她推开叶城,睁开眼睛,颇为笨拙滑稽的朝他做了套叫人看不太懂的手势。
待到她做完以后,白嫣然和知意一齐皱起了眉毛。
其余三人却是一头雾水。
叶城愣愣地回头,以为就自己没看懂,从而问道:“晚晚她......想说什么?”
实则只有皱眉的白嫣然和知意看明白了,白嫣然却没有回答叶城的话,落着眼帘,长睫下眼神黯然。
知意觉得自己眼睛酸酸的,也忍不住想要落泪,她吸了吸鼻子,缓缓说道:“姑娘想说的是,”
“没关系,是她自己想要去的,她在乎别人怎样看她,也不在乎别人说她什么,她不想让人看扁的从来不是她自己,而是你们,更不想因为自己让你们平白遭人诟病。”
“只有让所有人都看见她的实力,那些人才会乖乖闭嘴,但凡事都需要付出代价,她的代价就是这条腿,所以,不要再为她的伤而大动肝火了。”
祁秋呆呆地看着叶轻晚,嘴唇嗫嚅着,胸口一阵绞痛,心都要碎了。
饶是叶城那样的铁血硬汉,也不由得微红了眼眶。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又究竟是吃了多少苦,才会让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孩儿变成这副模样。
遇事自己扛着,受苦憋着,委屈忍着。
什么也不说。
仅仅是不想让做父母的担心。
如若需要付出的代价是遍体鳞伤,那还不如就让她一直娇纵下去,受伤了会喊,委屈了会哭,生气了会闹,被欺负了会报复回去。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声不响,默默承受一切,心疼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叶轻晚面色如常,依旧淡然,不过在他们面前,她会微微带点笑意,便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温温柔柔,犹如初春含苞待放的桃花朵儿。
但其实她已然偷偷咬紧了牙关,怕极了泪水不争气的淌出来。
她何尝不委屈,又何尝不想倾诉这些日子所受的白眼和苦楚,像从前一样,扑到母亲的怀里大哭一场,再让父亲去狠狠收拾那帮贼人一顿。
可她不能。
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们为她做了多少事,因她受过多少白眼,结果却连个全尸都没有。
到头来,甚至没能亲自为他们收尸。
她的阿爹,阿娘,还有兄长。
三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最后,一人万箭穿心,两人死无全尸。
更可笑的是,可能连座坟都无人替她的父母立,只有兄长稍微好些,不过也没好到哪儿去。
比起叶城夫妇,他也只是多了个冰冷的灵位。
她欠得实在太多太多了,一辈子根本还不完。
叶轻晚不想再让他们为了自己去犯险。
哪怕抛开这些,她也不可能像从前那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甜腻腻的撒娇,哭兮兮的诉苦。
她的身体是十来岁不错,但她的灵魂,她的心智,早已被曲折的十多年的磨得支离破碎,重生后又由她亲手一块一块拼凑起来,又冷,又硬。
碎掉的东西永远都不可能恢复成原状,同样的道理,冰冷淡漠的心再也变不回从前那样滚烫炽热。
即便是面对他们,也只能化掉外面那层冰霜,显露出温柔的一角。
......
是夜,祁秋熬好了治疗嗓子的药,由叶轻晨亲手喂叶轻晚喝下。
喝完了药,叶轻晨拈起一块知意端过来的蜜饯,喂到叶轻晚嘴里。
粗粝的指腹在唇瓣上轻轻擦过,叶轻晚愕然地掀眼望着叶轻晨,只见叶轻晨笑眯眯的,另一只放下瓷碗的手揉着她的发顶,一张俊脸笑意吟吟。
“这样就不苦了。”
蜜饯甜得发腻,冲散了口中苦涩的药味。
看着眼前这张几乎有些晃眼的笑脸,叶轻晚微微失神。
从回来到她喝完药之前,叶轻晨貌似都是绷着张脸,难得见他舒颜展笑。
有很多年没见了。
也有很多年,没人在她喝完药后,给她喂一枚蜜饯。
她内心深处其实还是那个怕吃苦的小孩。
只是时日太长,无人再在意,渐渐的,她也就忘了,自己以前有多害怕喝药,有多讨厌苦味。
祁秋问道:“晚晚。你觉得嗓子如何了?”
叶轻晚正看着叶轻晨发呆,闻声猛一激灵,猝然回神,张了张嘴试着发声。
比之先前,两碗药下肚后她现在已经能发出一点微弱喑哑的声了。
几人都松了口气。
于是屋中凝滞的气氛终于得意缓解。
第333章
瞧着叶轻晚逐渐红润的脸色,祁秋微笑道:“应该再喝个几天,就可以开口说话了。”
叶城绕到祁秋身后,给她揉起肩来,边笑道:“忙一天了,夫人要不先去休息会儿?”
祁秋推开他的手,“待我先再为晚晚看下身子如何了。”
说完之后,祁秋再次为叶轻晚把脉。
其他三人凝神屏息,所有注意力全然放在替叶轻晚把脉的祁秋身上,希望她可别再看出来什么毛病来了。
屋中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
只见祁秋突然蹙紧了眉心。
她这一蹙眉便让他们感到一阵不安。
祁秋睁眼看向知意,眼神锐利:“之前晚晚可有吃过什么奇怪的药或者东西吗?”
知意不明所以,摇了摇头道:“没有,怎么了,是姑娘身子又出问题了?”
祁秋沉默下来,脸色愈发难看。
叶城也急了,“究竟怎么了啊夫人!”
祁秋没理会他们任何人的问题,兀自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怔怔的看着叶轻晚雪白的腕子。
“晚晚她...没有脉搏了。”
过了半晌,她才喃喃而语。
后来,祁秋又跟叶轻晚确认了一遍是不是有吃过什么奇怪的药,叶轻晚摇头表示没有。
除了古怪的脉象以外,叶轻晚同正常的活人无甚区别。
祁秋沉吟片刻,说是自己过于劳累,许是诊错了罢。
随后为叶轻晚盖好被褥,带着叶城和叶轻晨离开了屋子,留下知意伺候。
院中,祁秋走到一半突然停下步子。
她的脸色仍然很难看,在屋子里的那番说辞,也只是说给叶轻晚和知意听的。
她道:“适才我发现了两点问题。”
“晚晚确实没有脉搏,但不是体弱病虚的缘故,这种怪脉我只在三种人身上见过,一种是将死之人,另外一种是活死人,很明显,以晚晚现在的状况来看,并不属于这两种人。”
“还有一点便是,她浑身筋脉寸断,是受了极重的伤才会导致如此,可除了跛脚以外,亦是没有任何地方像一个伤重之人。”
尤为冲动的叶城在听了这一席话后竟没有像之前那样咋咋呼呼,冲回去关切叶轻晚的情况,反而默下来,陷入了沉思,似是因此一下子想到了多年前的某件事。
叶轻晨不解道:“这两者间,有甚关系?还有娘你所说的第三种人又是哪种?”
总之,叶轻晚不是将死之人跟活死人就好。
祁秋目光扫过叶城,指着他说:“第三种人,就是他这种人。”
叶轻晨更懵了。
叶城却恍然大悟,他一拍手掌,眼睛都亮了,“夫人指的是当年吃下那药以后的我?”
祁秋点头,继而为叶轻晨解释说道:“当年你爹被那帮突厥人打得奄奄一息,同样也是浑身筋脉尽断,离死不远就剩口气吊着,是我喂他吃下我师父赠予我的秘药,才把他从鬼门关里给拖回来。”
说到这里,叶城估计是想起当时祁秋给自己喂药时的那段过往,那张堪比城墙的脸竟赧然红了几分。
祁秋凝着叶城,淡然接道:“那药属实是悖于常理,连我都不大敢相信它居然真有此等奇效,当年我惶恐那药会有遗症,便留在你爹身边,时常为他把脉诊查,几十年下来,发现他脉象时而正常,时而诡谲,所幸除却脉象古怪,其余无甚问题。”
“难道说,晚晚也吃了那种药?”四目相对,叶城磨了两下嘴皮,匪夷所思道:“可夫人你的师父身在北疆,同晚晚又是素不相识,怎可能会平白无故给她这种奇药?”
祁秋故而长叹一声,昂起头望向沉沉天际。
“他老人家久居深山,不问世事多年,若非天下大乱,各处民不聊生,是断然不会轻易出山。”
祁秋慢慢说道:“但,会炼药的人,不止他一个。”
她没再往下说,望着以北漆黑的天幕,清澈的双眸倒映着夜空中零碎的星辰,不知是想起什么,盈盈美目中忽然透着一股子瘆人的寒意。
祁秋渐渐阖上眸子。
觉出祁秋的不对劲儿,叶轻晨小心翼翼地问:“是谁?”
叶城却是没个眼力见的,冷静完过后又不淡定了,祁秋突然吊胃口般的停下来半天不说,让他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急得不可开交:“对呀夫人,你快说呀,真真是要急死个人!”
良久过后,祁秋骤然掀睫,定睛在天边的明月,眼底霜华凛冽,朱唇轻启,字字嘲讽。
“我的二师姐,慕容岚。”
原来祁秋的师父正是明诏名声显赫的药王孙钰云,他归隐山林后收留了在山野中捡到的祁秋,且收为了关门弟子,在祁秋之前孙钰云还有一对姐妹花徒弟。
这对姐妹花出身名门,大徒弟名叫慕容雪,性情温和,美若天仙,却天生患有心疾,家人不得已才想尽了法子把她塞给了孙钰云,希望她能在药王的调养下把身子养好。
二徒弟慕容岚,也就是慕容雪的孪生妹妹,同慕容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样貌,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慕容岚虽然在学医方面天赋异禀,心地却不及她姐姐万分之一善良。
此人毒辣异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不但嫉妒成性,还狂妄自负,是个实打实的蛇蝎美人。
在得了孙钰云的青睐后更加看不上眼她那病弱姐姐,同时也嫉妒着慕容雪在世人口中的好名声。
常人学医都是为了悬壶济世,不济点的就是救自个儿,慕容岚在孙钰云那习得一手高超医术,却不救世人,也不救她自己,即便后来她掌握了孙钰云的独门炼药术。
那时候药王的炼药术在明诏与传闻中神秘的巫蛊之术被划为两大禁术,其中皇家最忌讳的是巫蛊术,最想得到的是炼药术,如若有谁掌握了炼药术,并为他们所用,男子可封王侯,数不尽的荣华富贵,女子可入后宫,一旦入宫,便可贵为皇后。
皇后的位置都搬出来了,可想而知那明诏皇帝是有多想要那炼药术。
皇后,六宫之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必只要坐上那个位置,就没有人敢说她名声比那个药罐子差了吧?
慕容岚冲着这点,就下定决心势必要习得这炼药术。
第334章
慕容岚仗着自己异禀的天赋去诓骗孙钰云,谎称是为今后治好姐姐的顽疾,想要学得炼药术。
因为在孙钰云面前,慕容岚总是装得一副乖巧相,慕容雪不忍拆穿妹妹,祁秋则是不屑,慕容岚讨厌她,对她抱有敌意,她何尝又不嫌恶慕容岚这种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小人。
所以孙钰云就被慕容岚给骗了过去,最终选择将炼药术传授给了慕容岚,慕容岚在习得炼药术后便跟孙钰云撕破脸皮,回到慕容家,却没想到慕容家早已被皇家盯上。
那个时候的明诏国力并不像而今这般强盛,他们有意与楚沂交好,谁知崇恩帝开口就要明诏送一名公主去和亲,当时明诏皇帝膝下无子,只有一个女儿,是捧在手心的宝,怎可能将人送到楚沂去和亲。
因此他们便让慕容家送出一名女儿,慕容雪身患顽疾,所以便只有送慕容岚去了,而掌握了炼药术的慕容岚又怎么可能甘心去别国做一个小小的妃子。
但皇帝已经下了旨,她不愿也不行,慕容岚见实在没有挽回的余地,便悄悄跑回深山,威逼慕容雪,然而慕容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说什么都不肯帮这个忙。
然后慕容岚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惨,慕容雪有些动容了,却想到此事若是被任意一方发现,他们慕容家必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念及此,她狠下心,一口回绝了慕容岚。
但后来不知道慕容岚对慕容雪说了什么,慕容雪竟答应下来。
她们二人瞒过了家人,瞒过了两国君主,悄悄互换了身份,慕容雪前往楚沂时,还是祁秋去为她送行。
祁秋曾问过慕容雪,慕容岚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会让她答应帮慕容岚做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慕容雪什么都没有说,只同她道了句保重。
再后来,慕容岚打着慕容雪的名头,成功入了明诏后宫,得偿所愿当上了皇后。
但皇后的位置慕容岚还没坐热乎呢,明诏皇帝就莫名其妙的退位给了自己胞弟,带着慕容岚消失在了明诏皇城内。
之后的事,祁秋也无从得知,除了明诏皇室,谁也不知道先皇带着慕容岚去了哪里。
听到这,叶城打断道:“难道是慕容岚给晚晚的药?可她为何要救晚晚?”
叶轻晨同样颇为诧异,他怔忡地喃喃着:“所以......晚晚方才骗了我们?”
叶轻晨没等来祁秋的答案,倒是等来了叶城的一拳头。
叶城下手没个轻重,叶轻晨揉了两下剧痛的膀子,迷惑的望向叶城,不解他为什么又不由分说的来打自己。
叶城瞪着他,没好气的说:“臭小子,怀疑谁都可以,唯独你妹妹不行!”
叶轻晨愤懑还嘴道:“听这话,那爹岂不是在怀疑是娘诊错了脉?”
“我......我...!”叶城完全嘴不过叶轻晨,气不过的捏着拳头就又要打人,“臭小子我看是太久没收拾你,皮又痒了?!”
祁秋懒得理会父子二人幼稚的行为,轻叹一声,兀自朝北苑走去,她低垂着眸子,呢喃低语:“但愿真的是我诊错了脉。”
在祁秋的认知中,能给出秘药的人只有可能是慕容岚,而慕容岚那样利字当头的人,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就给叶轻晚救命的药,即便是给了,那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药,所以她倒宁愿是自己诊错了脉,而不是叶轻晚真的遇到过慕容岚。
叶城跟上来,窥见祁秋愁容满面,便搂上她的肩,温声慰道:“夫人你就别想那么多了,不都说慕容岚被先皇带走了么,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又怎么可能会跑到楚沂来?”
“再说了,慕容岚那种女人死不足惜,没准苍天有眼,她已经死了呢对不对?夫人就莫要再自己吓自己了。”
“无事,无需安慰我。”祁秋看向颇为笨拙的男人,抿成直线的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但很快又消失不见,她道:“或许慕容岚的确已经死了,但秘药这件事,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叶城皱眉道:“夫人的意思是--”
祁秋叹气,骨节攥得发白,她冷然道:“没错,晚晚她一定瞒了我们什么事。”
“那就等之后治好了晚晚,我们再问她。”
“好。”
......
夜深了,灯火通明的舒王府中,前来祝贺的宾客走的走,散的散,尚不知今日发生了何等大事的沈逸在筵席上喝得整个人醉蒙蒙的。
在下人的搀扶下,沈逸勉强来到了婚房门口,想起坐在里面的人,沈逸瞬时酒醒了大半,他遣退扶着他的下人,推门而入。
沈逸看见身着嫁衣的新娘安静得坐在榻上,双手交叠于膝,因紧张而微微发抖。
沈逸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跟前,俯下半边身子,眯起眼睛,唇角弯成一个嘲讽的弧度。
“叶音,好久不见。”
闻言叶凝雨猝然一怔,旋即辨认出这个声音的主人不是李煜,而是沈逸。
未及她惊叫出声,一只大手便狠狠地扼住她的脖颈。
两人的脸就隔了一块红布,沈逸死死盯着盖头,仿佛透过它看见了叶轻晚恐惧至极的脸。
沈逸的笑容逐渐变得扭曲,双目通红,黝黑的瞳仁亮得可怕,他慢条斯理的说着:“你欠本王一条人命,今后便留在这里,慢慢偿还吧。”
叶凝雨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的挣扎着,试图推开沈逸的手。
手底下的人挣扎得越厉害,沈逸便越兴奋,越激动,但总归不能把人给掐死了,那样可就不好玩了。
沈逸松开了手,叶凝雨还没来得及喘两口气解释,就又被用力地甩到榻中间。
盖头掉落,叶凝雨喘着大气,缓缓回过头来,对上沈逸那双猩红的眼睛,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犹如被兜头浇了盆冷水,沈逸怔怔的愣住了。
“不......不对......”
他朝后踉跄了两步,不可置信地指着叶凝雨,脸色比受到惊吓的叶凝雨还要惨白。
“怎么是你?!叶音呢!!”
沈逸撕心裂肺的尖叫,仿佛他才是那个即将面对惨无人道的折磨的人。
第335章
叶凝雨悚然至极,哪里敢答话,她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沈逸,嘴皮子直哆嗦着打颤。
沈逸面目扭曲得不像话,他恼羞成怒,如同饿虎扑食般朝叶凝雨扑过去,将她压在身下,双手死死地掐着她的脖子,绝望的怒嗥:“这他妈到底是怎么搞的?!”
刚得意喘息的叶凝雨一下子又被扼住命门,她瞪大了眼睛,微张的嘴里不住发出“啊啊啊”的哀求声。
她想解释,可沈逸根本不给她机会。
“殿下,住手!”
一名黑衣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沈逸身后。
见沈逸仍然没有想要放过叶凝雨的意思,黑衣人上前来拉住沈逸。
感受到外力,沈逸抽出一只手尝试拨开阻拦他的人。
黑衣人是沈卓留给沈逸的那个死士,他对此很是无语,沈逸这会正在气头上,估摸着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想杀了这个女人泄愤。
但不论如何,叶凝雨都算是沈逸刚过门的发妻,倘若在新婚之夜被自己的丈夫给杀死,遭殃的最后也还是他沈逸。
避免此事发生,死士只能再次以下犯上,强行把沈逸从榻上拽了下来。
“你冷静点!!”死士薅住沈逸的领子,一双鹰眸盯住他的脸,强迫沈逸与他对视。
“不是她的问题,是我们上当了!”
沈逸倏地甩开他的手,呼哧呼哧的喘气,坐在地上幽幽转过眸子,看向害怕得缩在床角的女人,黑眼珠在框里转了一圈,似是想明白了什么。
沈逸遽然咧开嘴,气极而笑,“好,好,好......真是好极了。”
他一拳打在地面,恨得银牙咬碎。
“好一个叶凝雪,竟敢算计本王!!”
出谋划策的是她,偷梁换柱的也是她。
唯有他,被一个黄毛丫头玩弄于股掌,像个傻子一样,让人牵着鼻子走。
果真如死士所说,叶家人除了叶城以外,其余每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即便是十来岁的小姑娘也不例外!
缓过劲来的叶凝雨从榻上爬起来,颤颤巍巍的说:“叶,叶凝雪?”
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便又引起了沈逸的注意,沈逸嘴都让叶凝雪给气歪了,他看着叶凝雨,阴恻恻地笑了:“差点忘了,还有你这个贱人。”
叶凝雨立时捂住嘴。
沈逸侧首对死士冷冰冰的道:“出去。”
死士抿唇不言,站在原地岿然不动,没有要走的意思。
沈逸道:“放心,本王不杀她。”
死士有点犹豫,不太相信沈逸真的打算就这样放过叶凝雨。
沈逸不耐烦了:“怎么?你要与本王一同洞房?”
“不敢!”死士连忙摇头退下。
门被重重关上,沈逸冷哼一声,他当然不会就这样放过叶凝雨,他只是说不杀了她,可从没说过不折磨她。
既然叶轻晚不在,那就先让她的姐姐替她还债吧。
自此,毛骨悚然的惨叫声响彻整个舒王府,一直到后半夜都未曾停下。
翌日清晨,叶城招呼着手下的兵开始搬家,叶轻晚乖乖的跟在祁秋身后,看着进进出出搬东西的人,叶轻晚暗自捏紧了拳。
分家搬出去的话,以后再想要对二房一家动手,可就难了。
这时候一名小卒忽然从外面火急火燎的跑进来,他跑到叶城旁边,说:“将军,人找到了。”
叶城道:“他在哪?”
小卒答道:“在惜春楼,喝得个烂醉,嘴里一直念叨着说,小姐嫁人不关他事,都是宁秀雅做的主,说什么也不肯随我们回来。”
叶城咬了咬牙,恨铁不成钢地骂了句:“窝囊玩意儿!”
现在已经知道了叶盛的下落,但叶城并不打算去追究叶盛的责任,一来是因为他了解叶盛,叶盛不爱撒谎,说什么便是什么,二来是他对叶盛始终怀有一丝愧疚。
虽然叶城相当厌恶叶盛这幅自甘堕落的模样,但叶盛毕竟也是因为他才变得如此,是他害他失去了心爱的女人和一条手臂。
所以这些年来,叶城都会尽可能的满足叶盛的所有需求,对他那副鬼样子也不好说什么,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只有等百年入土之后,他再亲自去同父亲道歉。
至于叶轻晚遭到二房荼毒一事,叶盛既然说不关他的事,那姑且就再信他最后一回。
等到事情真相浮出水面,若真有叶盛的一份,叶城便不会再放过他了。
叶轻晨将最后一件家具搬上车后,走了过来,他瞅了一眼冷清的府邸,问道:“爹,宁秀雅你打算怎么处理?”
叶城不答,看向祁秋。
提起宁秀雅祁秋就一阵厌烦,她漠然道:“派人守着,继续禁足,待到晚晚嗓子恢复好,问问她的意见。”
叶城踌躇道:“夫人......这恐有不妥。”
到底宁秀雅还是他名义上的弟妹,娘家人也算是上京里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万一要是闹过来,难免会生出一堆是非。
叶城一个大老粗倒是无所谓,随他们闹,惹他烦了吼两嗓子就能吓破那帮叽叽喳喳的妇人的胆,就是惶恐波及到他夫人和女儿。
祁秋冷笑出声:“有何不妥?如今我的话已经不好使了是吗?”
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是怎样,但她浑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对她来说不足为惧,她有的是手段让他们乖乖闭嘴。
祁秋性子打小就冷傲乖戾,纵使是遗孤出身,无父无母,亦没有强大的背景靠山,也丝毫影响不了她。
招惹谁不好呢,非招惹她。
见祁秋动怒,叶城惶然,“没有没有,夫人我不是......”
祁秋拍掉叶城伸过来的手,没给他好脸色看,拉上叶轻晚就走。
她头也不回的对叶城说:“你若再为她说一句话,便留在这陪她罢。”
叶城目瞪口呆,第一反应是祁秋吃醋了,只是没想到祁秋这也能醋!
左右对他来说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叶城傻笑着跟上去,结果被祁秋赶下了马车。
叶轻晨同情的看了一眼叶城。
叶城苦着脸:“别看笑话了,快去你娘那儿给我说说好话啊!”
叶轻晨摊开手,“不要,如果我去说话,娘她定会连我一道冷落的。”
叶城怒道:“你个小没良心的!”
马车帘子忽然掀起,祁秋探出头来,“宁秀雅的事就这么定了,不过老夫人你准备怎么做?”
第336章
看见祁秋叶城立马又换上一副笑脸。
叶轻晨颇为无言。
叶城道:“夫人无需忧心这些事,待会儿我差人送她回寺里便好。”
祁秋想了想,没再说话,算是默认了。
但有人不乐意了。
马车中,叶轻晚也跟着露头,对祁秋眨眨眼睛,随后又做了一套几人看不懂的手势。
正值此时,知意背着个小包袱从府里跑出来。
几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在场唯一能看得懂叶轻晚想要表达什么的人。
知意挠挠头,不懂他们为何要这样看自己。
叶轻晚笑了笑,不厌其烦的再做了遍。
知意这下明白了,替他们解释道:“姑娘想说,不必急于一时,回归鸣寺路途遥远,老夫人又上了年纪,如此匆忙惶恐对她身体不好,之后老爷得了闲暇,可以亲自送行。”
祁秋不可思议的看着叶轻晚。
这完全不像是她能说出来的话啊!
叶城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女儿长大了,懂事了。他走上前摸着叶轻晚的头,朗笑道:“晚晚能有此等孝心,为父甚是欣慰!那便依你所言,让你祖母暂且先留下来。”
叶轻晚低首微笑,俨然一副因夸奖而羞赧低头的小模样。
而他们看不见的是,卷翘纤软的长睫之下,那双澄澈双眸中猝然蕴起的欺天霜雪。
杀意骤起。
现在的叶轻晚可谓是有仇必报,且百倍奉还。
所以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亲手给她灌下哑药的叶老夫人呢?
“抱歉。”
凉飕飕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沈逸从马车上下来,悠悠转到叶城跟前,皮笑肉不笑的道:“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之间的谈话,但本王不得不这么做。”
叶城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满脸迷惑。心想这家伙怎会突然跑到这儿来,并且瞧着来意不善,像是来找茬的。
祁秋想到宁秀雅就是要把叶轻晚换亲给眼前这个半吊子皇子,不由多看了沈逸两眼。
面色苍白,唇无血色,眼下浮青,整个人瞧起来要死不活,一看就知道是长期糟践自己身子,才弄成这副鬼样子。
祁秋根本不敢想,叶轻晚如果真的换嫁给了这个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更何况此人还是叶轻晚的仇人。
思及此,祁秋眼神不禁更冷了几分。
不等叶城先开口询问沈逸此行目的,祁秋便冷然启唇:“有事吗你?”
冰冷的语气丝毫不掩饰对沈逸的嫌恶。
沈逸也不想再跟他们绕弯子,但他总是说话不过脑子,一开口就把话说死了:“为何本王娶的人会是叶凝雨?”
“......”
叶轻晚翻了个白眼,心骂了句蠢东西,活该被当成猴耍。
叶城父子默契的拦在马车前,不允许沈逸再和祁秋对话。
祁秋不领情,拽开叶城,睥睨着沈逸,讽刺道:“你要娶的人不就是叶凝雨?不然是谁?我女儿吗?”
沈逸嘴角抽搐两三下,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后知后觉意识到方才嘴巴一快,说错话了。
沈逸装模作样咳嗽两声,眸光不停地往马车里的叶轻晚瞟去,祁秋注意到了,便放下帘子,懒得再同他纠缠,把人留给叶城他们父子俩处理就是。
沈逸登时气顶胸口,好歹他也是个皇子,还没谁敢这般给他甩脸色,不待见他。
不过也好,祁秋看样子就跟叶轻晚一样也是个不好惹的刺头,沈逸看了眼虎了吧唧的叶城,冷哼一声。
那就先从这个没脑子的家伙下手。
于是沈逸派随行的侍卫将叶城一行人和他们的马车统统拦下来。
叶城这次带回来的兵都是他的亲兵,脾气也跟他差不多暴躁,莫名其妙被人拦下来,他们自然站不住脚,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即就同沈逸的侍卫准备动起手来。
叶城喝停了他们。
他虽然头脑不灵光又是牛脾气,但他不是傻的,在上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素来心底门清。
“本王此次前来,是想讨个公道。”沈逸双手抱臂,抬头看着叶城,说得煞有其事。
闻言马车里的叶轻晚咬着唇,若非不能发声,估摸着就要被沈逸的话逗得嗤笑出来。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沈逸说话那么好玩?
跟个受欺负的小媳妇似的来将军府讨公道?简直笑死个人。
旁边的知意捂着嘴,憋笑憋得难受,讨公道不都是去衙门么,来将军府做甚?难道想让叶城给他申冤不是?
叶城板着个脸,俯视着还没他肩膀高的毛头小子,沉声道:“有何公道给你讨的?”
叶轻晨侧过头,没眼再看。
还别说,叶城这样子还真有点像青天大老爷。
偏沈逸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对,依然质问道:“为何叶凝雨不是处子之身?”
“你们将军府给本王塞只破鞋,总要给个解释吧?”
叶城狐疑的看他,语气愈发不耐:“什么破鞋?关我们什么事?那是我女儿吗?”
沈逸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他没想到叶城说话竟然那么直,一点也儿不给人面子。
他咬牙道:“不是。”
叶城更觉得沈逸莫名其妙,心里没来由的闷烦,看这家伙越来越不爽,干脆道理也不想同这厮讲了,没好气的吼沈逸:“不是你还在这儿放什么狗屁?!叫你的人赶紧放行,要讨公道上衙门去讨,别拦路!”
理?叶城从不讲理,非要讲理,那他叶城就是理!
这小崽子要真有本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沈逸膛目结舌。他从未想过叶城这人竟虎到这种地步,言语粗鄙,行径狂妄,蛮不讲理,简直目中无人!
根本不把他这个皇子放在眼里!
不过话说回来,叶城是崇恩帝最看得上眼的重臣之一,连他老子都要给叶城三分薄面,他一个不受重用,可有可无的空头皇子,叶城凭什么要把他放在眼里?
越想越不甘心,决不能就这样算了!
可等沈逸再回神时,叶城已经翻身上马,准备带人离开了。
沈逸气得眉心突突跳,他张了张嘴,刚要叫住叶城,却突然被人打断。
“省省吧。”
沈逸循声侧过眼睛,入目是一匹通体黝黑的骏马,目光再上移几分,身形高挑的青年直立于马背上,剑眉凛冽,眼神锐利,看起来格外不近人情,正居高临下的睨着他。
第337章
叶轻晨好整以暇道:“冤有头债有主,要算账去找宁秀雅便是,莫要来纠缠我们,也莫要再纠缠晚晚。”
“不管你们之间是如何结下的梁子,只要有我在,你便休想动她分毫。”
话音落下,叶轻晨牵动缰绳,骏马抬蹄,充满恶意的扬起尘土,扑得沈逸满脸灰尘。
被沈逸派去阻拦叶城的侍卫灰溜溜的来到沈逸身边,颤声道:“属下无能,没把--”
侍卫话还没说完,沈逸便恼羞成怒的对他拳打脚踢。
沈逸把在叶城一家人那儿受到的气全撒在了侍卫身上,一直到把人打到爬不起来,他才堪堪停手。
他忿然拂袖,瞪着眼睛,看向扬长而去的叶轻晨,手背上青筋暴起。
那个叫叶轻晨的家伙,简直比叶音还可恨!
特别是适才他看自己的那个眼神。
轻蔑,不屑。
看沈逸的眼神犹如在看一个蹩脚的跳梁小丑。
高高在上,尤为傲然。
好像叶轻晨才是矜贵清高的皇子,沈逸则是那个上不得台面的蠢货。
就连他胯下那匹马,刚刚看他的眼里都充满了挑衅!
沈逸握紧了拳,指甲深深剜入皮肉中,留下难以消磨的印子。
总有一天,他要让叶轻晚巴巴的来讨好他,让叶轻晨来跪着求他,让叶家所有人都付出惨痛的代价!
......
半日后,南苑中。
宁秀雅颓然靠在软榻上,两眼之中布满骇了蛛网般的红血丝,原本乌黑的两鬓间现在隐约可见其间几缕显眼的白丝,一夜之间,她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十岁。
忽然一名婢子匆匆跑到她跟前,宁秀雅如同看见救命稻草般,飞速下榻抓住婢子的肩膀,瞪着她问:“是,是雨儿有消息了么?!”
婢子被她疯癫的样子给吓了一跳,磕磕巴巴的说:“没有......”
宁秀雅怔了怔,旋即恶狠狠地推开婢子,“那你来做什么!滚!!”
婢子颤颤巍巍的爬起来,嘴皮嗫嚅着,似乎是还有话要说,却怕极了宁秀雅,支吾着半天不敢再开口。
同样被软禁在这间屋子里的叶凝风走过来,在安抚好宁秀雅的情绪后,他问婢子道:“出什么事了?”
婢子结结巴巴的答:“舒,舒,舒王他来过了......但是被将军留下来的人给,给拦了回去......”
叶凝风不语,眸色暗了暗。
婢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递给叶凝风:“这是,是舒王殿下想法子送进来的信,奴婢本来想给夫人,但夫人她......”
叶凝风接过信,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
婢子识相的退下去。
屋内光线忽明忽暗,叶凝风看完信上的内容后脸色霎时变得无比阴沉。
沈逸那个没脑子的东西,也不看看现在是个什么处境,叶城都回来了,居然还想着让他们把叶轻晚给交出去。
只是让叶凝风一直想不通的是,明明是他亲自把叶轻晚送上花轿,到最后和沈逸成亲的人为何会变成叶凝雨。
“风儿......你在看什么?”宁秀雅从叶凝风身后幽幽冒出来。
“没事。”叶凝风冷不丁一惊,忙将信攥成一团,藏于袖里。
要是让宁秀雅知道,如果他们交不出叶轻晚,沈逸就准备对叶凝雨下死手的话,宁秀雅绝对会崩溃发疯的。
“风儿,你快想想办法,救你妹妹啊!”
叶凝风缄口不言,对于宁秀雅在耳边吵嚷更是烦不胜烦。
要有办法他还用得着被关在这里么?
他现在担心的不是沈逸对叶凝雨下手,他担心的是沈逸会去崇恩帝那里参上一本,那可是欺君之罪,届时死的人就可不止叶凝雨一个了。
且大房在这个节骨眼分家出去,一旦他们遭罪,将跟大房没有任何关系,下狱的只会是他们一家人。
叶凝风绝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就算是死,他也要拉上叶城他们。
叶凝风陷入深思。
依照目前来看,要再想从叶轻晚那里下手,是绝无可能了,那便只剩一个法子。
那就是让沈逸永远闭嘴。
叶凝风扯开宁秀雅,径自走到门前,推开门,对守在门口的人拉下脸来,客客气气的说:“二位可否行个方便?”
叶凝风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不动声色地往人手里塞。
看着手心成色不错的玉,小卒怔了怔,遂抬头望向另一位看守的人,愣愣地来了句:“大哥,他想贿赂俺们!”
被唤作大哥的男人是个身高八尺,面相凶煞的糙汉,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的。
此人名为常毅,是叶城亲自提拔上来的副将,也是个在战场上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对叶城忠心不二,唯命是从。
常毅二话不说抢过小卒手里的玉,而后当着叶凝风的面砸在了地上,语气阴鸷:“回去,别让老子说第二遍!”
常毅力气极大,美玉摔在地上顿时四分五裂,叶凝风脸一黑,不知常毅在军营里的地位,还以为是个无名小卒,便怒斥道:“你怎能如此无礼!”
常毅因为被叶城派来看守这一家子,心情本就不爽到了极点,叶凝风这一斥,激得他更是怒火中烧。
他拽着叶凝风背过身,一脚对准叶凝风的臀部踢去,愣是把人踹回了屋里。
“真他娘晦气,与其来这里看人,还不如让老子去帮忙搬家咧!”常毅从鼻子里哼气,嘴里骂骂咧咧的将门上了锁。
小卒看了眼地上的碎玉,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出声。
锁完门后,常毅又几脚把碎玉从门缝里踢了进去,破口大骂道:“什么娘们唧唧的狗屁玩意儿也敢拿来糊弄人,再不安分点等回头将军来了,准没你小子好果子吃!”
叶凝风被常毅那一脚踢得四仰八叉,宁秀雅急忙跑过来把他扶起来,正准备开口斥责一通常毅,却被叶凝风抬手止住。
叶凝风吸了口气,切齿道:“我没事,不一定非要从正门出去。”
他一瘸一拐来到窗户前,透过窗,望着墙角无人注目的狗洞,陷入了沉思。
这个狗洞,叶凝风以为是叶城粗心大意,所遗漏掉的地方,周围也没有派人看守,只要从窗户翻出去,钻过狗洞,他就可以溜出府去。
第338章
殊不知这一切都是叶轻晚和叶轻晨所安排好了的,为的就是看叶凝风为了出去搬救兵会不会真的选择屈身去钻这个狗洞。
“晚晚,你就那么确定他会钻那个洞吗?”
兄妹二人立于房檐之上,叶轻晚摸着下巴观望下方的动静,听见叶轻晨那么问便回过头莞尔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叶轻晨无奈扶额,要是叶城和祁秋知道了他陪叶轻晚这般胡闹,估摸着要扒他一层皮。
但他是实在拒绝不了叶轻晚这幅笑盈盈的样子。
不论是从前,现在,还是未来,只要提出要求的那个人是叶轻晚,无一例外,叶轻晨都没有理由去拒绝。
叶轻晚敛去笑意,将目光转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狭小的狗洞。她这番举动不止是想看叶凝风的笑话,同时也是想利用叶轻晨带她去看看,叶凝风背后的靠山究竟是谁。
两人站了许久,寒风凛然,叶轻晚拢了拢兔绒斗篷,若雪的小脸挨了冻显得愈发苍白。
叶轻晨注意到叶轻晚的动作,想也没想就把自己的外氅脱下搭在叶轻晚肩上。
他弯下腰,耐心将外氅给叶轻晚裹好,极尽温柔的说:“我料他也没那胆子,我们先回去吧,万一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我该怎么办?”
叶轻晚不答,也没法答,她倏忽扬起小臂,带起一阵风,叶轻晨循着她的手望过去,只见院落中,叶凝风已然翻窗而出,正鬼鬼祟祟的朝那个狗洞摸去。
叶轻晨充满不屑的哼笑一声,他倒要看看这小子打算做去哪搬救兵。
下方的叶凝风东躲西藏的来到狗洞附近,却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早被他人尽收眼底,只是人家故意装作没看见罢了,所以他全然不必如此费神躲躲藏藏。
他蹲下来,以手为尺,比量洞口的大小,似是在计算以自己的身量是否能成功通过。
若是能过去,为了活命钻也就钻了,反正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自己钻过狗洞。
若是钻不过去,被卡在洞口,出不去又回不来......
那真就丢人丢大发了。
不用等沈逸来收拾他们,叶凝风自己就想找堵墙当场撞死。
在掂量半天以后,叶凝风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洞口一咬牙,随后迅速的趴下来,慢慢的爬过洞口。
叶轻晚眼睛都笑弯了,后悔没带纸笔,将这一幕给画下来留作纪念。
片刻后,许是叶凝风计算有误,又许是他不确定能过去,但还是想搏一搏,
于是他上半个身子成功穿过了狗洞,只是......下半身臀部那里,忽然就被卡住了。
叶轻晨轻嗤道:“大抵是常叔那一脚太过用力,把他屁股踢肿了,所以才卡住了吧。”
叶凝风不停用脚蹬着地面,尝试着把屁股挤出来,但是半晌过去,磨得臀部传来火辣辣的疼,居然仍是纹丝不动,臊得叶凝风整张脸憋得通红,模样滑稽得不行。
叶轻晚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先是指了指叶凝风,遂指了指叶轻晨修长的腿。
叶轻晨挑眉笑道:“晚晚可是想让我去帮他?”
叶轻晚笑着摇头,表示自己在开玩笑。
别的不说,踢他叶轻晚还怕脏了兄长的脚呢。
又过了好一会儿,叶凝风的笑话叶轻晚也看腻了,便让叶轻晨想办法让他出去。
叶轻晨虽然不解叶轻晚为何要帮叶凝风逃出去,但叶轻晚既然想这么做,那一定是有她自己的理,便折下一段枯枝,回到前院掷向看守着正门的小卒。
前院的人叶轻晨不曾与他们通过气,是以被莫名其妙的砸了一下,小卒左顾右盼,四下查看情况。
常毅看了眼行径古怪的小卒,疑惑道:“你咋了?身上有跳蚤?”
小卒挠头道:“不是......好像有人用东西砸了俺一下。”
看着常毅不大好看的脸色,小卒又改口道:“兴许是俺站得太久,错觉吧,大哥莫要在意嘿嘿。”
常毅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别看他虎头虎脑,脾气暴躁,实际上遇事他都万分谨慎,不容出一点差错。
而叶轻晨正好是把握了这点,才出此计策。
常毅掠过小卒,向后院走去。
常毅的脚步很重,还被卡在狗洞里的叶凝风听见了心尖一颤,顿时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扑通一声从狗洞里钻了出去。
人往往就是这样,你不逼他一把,可能连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惊人的爆发力。
“有人逃了!”常毅面色一沉,转过身对急忙跟过来的小卒吩咐说道:“你在这看好,我去将人追回来!”
“他妈的,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耍花招,有本事别叫老子逮到你!!”
常毅边骂边追出去。
叶凝风顾不上整理满身的狼狈,匆匆爬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叶轻晚笑了笑,示意叶轻晨带她追上去。
叶轻晨将她搂入怀中,踩着屋檐瓦顶三两下便追上了叶凝风。
府邸正门也有叶城留下来把守的人,叶凝风瞧见了扭头就跑。
不知不觉间,他跑到了叶轻晚经常偷翻出去的矮墙那处。
身后常毅震天响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叶凝风没时间多想,足底发力,对准墙头一跃而上。
叶凝风两手刚扒上墙头,后赶来的兄妹二人便听闻一声凄厉的惨叫。
只见叶凝风从墙上掉下来,手心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叶轻晨不由惊道:“那上面怎么会有碎玻璃?”
叶轻晚笑而不语。
叶轻晨很快反应过来,叶凝风这家伙纯粹是自作自受。
叶凝风捂着流血不止的手,已然没精力再从这堵矮墙翻出去,但常毅离得越来越近,他真的会甘心就这样被抓回去吗?
叶轻晨面露愠色,微怒道:“我就说你手心的伤是哪儿来的,这小子居然敢在那里动手脚害你?”
“等常叔把人带回去,看哥哥怎么教训他!”
叶轻晚摇头,他认为叶凝风不可能让常毅将他抓回去。
他不会不知道,如果被常毅抓回去,就再也没可能逃出来。
所以叶凝风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叶轻晨却误解了叶轻晚的意思,他低头狐疑的看着她,几乎是有些匪夷所思:“不是,晚晚,这你也能忍?”
第339章
叶轻晚抬眼,淡淡瞥过叶轻晨的脸,恬静的脸庞上无甚表情,只见她再次指向下方的叶凝风。
叶轻晨斜眼看去。
叶凝风已经爬了起来,艰难地朝一个方向小跑过去。
顺着他跑的方向望去,叶轻晨嘴角肌肉都开始抽搐了。
原来叶凝风是跑去了茅厕,茅厕外有一个半人高的木桶,他站在木桶前,用带血的手捏着鼻子。
至于桶里是什么,想必就不用说了。
而看叶凝风犹豫不决的样子,估摸着是在想,到底要不要跳进去,以逃过常毅的追捕。
叶轻晚勾起唇,目不斜视。
她笃定叶凝风为了活命,肯定会藏进去。
常毅离得越来越近,没有时间再给叶凝风踌躇,果不其然,叶凝风扭过脑袋,掀开木桶上的盖子,一个利落的翻身就跃了进去。
遂又见一只沾满污秽的手从木桶里伸出来,拾起盖子将木桶盖好。
“......”叶轻晨惊呆了。
叶轻晚唇角的笑意愈发浓重。
像叶凝风这种人,为了活命和往上爬,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就更无需说一个小小的污桶,他有何不敢跳。
是以常毅赶到这里的时候,除了墙底下的几滴血以外,什么都没发现,当然,他想破头也不会想到,叶凝风此刻就在离他不远处的污水桶里。
常毅认为叶凝风肯定是翻墙溜出去了,便站在墙底下破口大骂道:“小王八蛋算你跑得快!有种别回来,不然老子捏死你!”
觉得不解气,常毅又骂了几句,才离开此处。
在确认常毅走后,叶凝风才从桶里爬出来。
叶轻晨脸色有点难看,他贴心的捂住了叶轻晚的眼睛:“别看晚晚,太恶心了。”
叶轻晚也没眼去看叶凝风那鬼样子,怕是再多看两眼,兄妹二人就能当场吐出来。
叶凝风爬出来以后,立马跳进了院子里的人工湖,清澈的湖面顿时被染得一片混浊。
直到洗去满身污秽,叶凝风才从湖中出来。
叶凝风被冰冷的湖水冻得浑身都在发抖,他艰难地又来到那面矮墙下面。
即便上面被他之前嵌满了尖锐的碎片,现在他也只能选择从这里出去。
反复尝试了好几次,叶凝风的掌心都被碎片划得血肉模糊了,他才成功的逃离出去。
大街上四处都是常毅派出来抓叶凝风的人,叶凝风不敢去重新置办件暖和干净的衣衫,只得顶着严寒和一身异味,忍辱负重的选择了去走偏僻的小路。
纵使是隔了几十米远,悄悄跟在后面的叶轻晚和叶轻晨还是能闻见叶凝风身上的阵阵恶臭,他们捏着鼻子,强忍着恶心想吐的冲动,一路跟踪叶凝风来到了宸王府。
叶轻晚眯起眸子,没想到叶凝风背后的人竟然会是沈洵,看来她就不该放他偷溜出来。
这次让他逃出来,让二房有了翻身的机会,恐怕以后只会更难对付了。
叶轻晨奇道:“这小子什么时候跟了宸王?”
叶轻晚回过神来,拽过叶轻晨的手,在他的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不要告诉爹娘。
沈洵可不像二房,是什么好捏的软柿子,以叶城冲动的性子来看,若是一不小心落下什么把柄在沈洵手里,他们绝对都吃不了兜着走。
跟头摔一次就够了,没必要再摔一次。
且那样的后果,叶轻晚不想再承受一次,也承受不起。
叶轻晨应下来,也没问是为什么。
他看得出来叶轻晚现在变了许多,甚至认为自己都不及她心思缜密,冷静自若。
同样他也知道沈洵那个人并不是看起来那般温和谦逊,又或者说,他不看好任何跟皇室有关的人。
总之,能不跟天家的人扯上关系,就最好是避得远远的。
看着被人领进去的叶凝风,叶轻晚闭了闭眼,让叶轻晨带着她回到了新家。
回去以后,叶轻晚便一直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让进。
直到傍晚,祁秋过来送药,她才打开门迎接。
喝完药后,叶轻晚放下碗,笑着转过脸,便见祁秋冷着张脸盯着她。
祁秋道:“说罢,今天又让你兄长带你去哪里鬼混了。”
叶轻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遂表示只是去了趟灵文阁。
祁秋半信半疑,叶轻晚忽然打了个喷嚏,瞬间暴露。
看着叶轻晚红红的鼻尖,祁秋伸手贴上她的额头,就在触碰到额心的一瞬间,祁秋忽然像被烫到一般,飞快的缩回了手。
祁秋的冷面一瞬崩塌,她握紧了叶轻晚的手,忧道:“晚晚,不要骗阿娘,去一趟灵文阁怎还会引起高热?”
叶轻晚抿了抿唇,愈发心虚,她怎么知道现在自己的身子骨已经弱到只吹半天冷风就会着凉发热的程度。
在一旁伺候的知意脑瓜子一转就知道叶轻晚是有难言之隐,不便于告知祁秋,便走过来替叶轻晚解围道:“夫人,姑娘她怎么会骗您了,姑娘的身子素来就差,想必是出门时忘添衣裳了,所以才会冻着凉的。”
叶轻晚颇为欣慰的望了眼知意。
这小丫头胆子当真是越来越大了,现在居然都敢帮着她一道骗祁秋。
祁秋若有所思的看着知意。
知意和知乐曾是她亲手调教出来的丫鬟,只认叶轻晚和自己,加上以前叶轻晚并不怎么待见这两个丫头,想来知意没理由帮着叶轻晚骗她。
所以祁秋信了。
殊不知主仆二人早就已经要好到了无需语言沟通,光靠眼神交流就能达成一致目的的程度了。
祁秋无奈的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下次再出门记得把穿上你爹送你的那件狐裘,听见没?”
叶轻晚笑着应是。
“好了,阿娘去帮你熬药,一会儿叫你兄长给你送来。”祁秋起身往外走。
叶轻晚将祁秋送出了院子。
半日下来,她都在思量该如何对付被监禁在将军府的二房一家,一直将他们关起来不是个办法,又不能让爹娘动手,也不想让他们痛痛快快的去死。
倘若就这样放了,有沈洵作为他们的靠山,日后必为难除大患。
第340章
寒夜静谧无声,直到更深露重时,叶轻晨方才端着碗热气袅袅的汤药来到叶轻晚所住的院里。
只是他刚进院子,便发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你是何人?”
偌大的院子里除却叶轻晚闺房中的一盏孤灯和惨淡的月光以外,再没有任何光源,是以在漆黑森然的夜里,叶轻晨只能隐约瞧见一个高大的黑影立于树下。
那人不答,叶轻晨皱起长眉,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觉察出此人来意不善,惶恐是沈逸或叶凝风派来暗算叶轻晚的人,便放下盛药的碗,朝黑影迅速掠去。
劲风袭来,黑影感受到突来的杀意,侧身一避,轻松躲开了叶轻晨的攻势。
他本无恶意,叶轻晨却起了杀心,不禁有几分恼怒。
就这样,两个人都还没分清对方是谁,不由分说的就打了起来。
那人似乎也怕惊扰到屋内休憩的叶轻晚,在跟叶轻晨动手的同时,不断往后退去,尽可能远离那间亮着光的屋子。
他们来到空旷的空地,浅浅清辉洒下,落于二人面庞之上,叶轻晨终于借助着月光,看清楚了来人是谁。
那人正对着他,凌厉的剑眉紧蹙着,透着堆积多日的怒意戾气,清冷得有些凉薄的凤眸凝视着叶轻晨,闪烁着恶兽般的凶光,一时狠煞异常,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叶轻晨先是一惊:“翊王?”
沈珩不语,面上带着寒冰般的冷漠,眼帘垂落,敛去适才莫大的敌意,岿然站在原地犹如一尊冰块雕刻出的塑像,凉意彻骨。
“这么晚了来晚晚这里做甚?”叶轻晨眯起眸子,眼底泛起一层显而易见的冷色,他微微扬起下颌,漠然开口,带着几分讽刺:“要知道晚晚仍是尚未出阁的女子,殿下深夜私闯至此,窥视于她,可知廉耻二字?”
叶轻晨对沈珩此人原本还抱有一丝尊敬和感激,但自从上回从白嫣然口中听闻沈珩也对叶轻晚有意思,且还有着为了接近叶轻晚不惜跟二房联手一同荼毒叶轻晚的动机可能,叶轻晨便将沈珩划分归类成了跟沈洵一样的阴险小人。
因此深更半夜发现沈珩突然出现在叶轻晚的院子里行径可疑,原有的敌意现下更盛。
沈珩不怒反笑,却是叫人毛骨悚然,他启唇寒声反问道:“那你呢?为何也在此处?你又知廉耻了?还是说你并非男儿?”
“殿下莫不是忘了,晚晚是我妹妹,亦是我的妻,”叶轻晨从容的答,唇角微勾,掀起冷笑,半眯着的眼中明显浮现出一抹嘲弄。
“自始至终没有资格,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是你。”
沈珩轻描淡写的说:“难道阿晚没有告诉过你,她早已和本王私定了终身?”
“不可能,”叶轻晨道,“即便是又如何?同她有婚约的人是你还是我?”
沈珩眼皮都懒得抬,压根不屑去看叶轻晨嘲讽自己的嘴脸,冷然道:“那她心怡你吗?睡梦中唤的是你叶轻晨的名吗?”
“休要胡说!你又怎会知晚晚熟睡时叫的不是我名?!”叶轻晨显然是真被沈珩那句话给刺激到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他的言外之意。
两个人的言行举止可谓是一个比一个清高,一个比一个矜傲,却殊不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的模样,像极了两个因为抢糖吃而拌嘴的三岁小孩。
“本王是不是胡说你大可亲自去问她,问问她梦里唤的是本王还是你。”
“你怎么......?”
叶轻晨眸光一颤,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沈珩要是没有跟叶轻晚共枕而眠过,又怎么可能知道叶轻晚梦里会叫谁的名字?
思及此,素来沉稳自持的叶轻晨冷静不下来了。
“你对她都做了什么?!”
叶轻晨不管不顾朝沈珩掠去,眸中陡现杀机,像头毫无理智可言恶狼,恨不能用他那尖锐的犬牙,即刻将沈珩撕碎杀死。
沈珩见招拆招,只守不攻,他不想再跟叶轻晨去逞口舌之快,也不想跟叶轻晨做无谓的打斗。
他道:“你打不过本王,让本王见她。”
叶轻晨怒视沈珩,眼底深处的恨意昭然若揭,愤懑切齿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沈珩避开他的攻击,耐着性子地:“再说一遍,让我见她。”
“她不会见你,莫要再纠缠她!”
“......”沈珩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无果,让他也失了性子,正式同叶轻晨对起招来。
“你没资格替她做决定。”
话音落下,沈珩豁然出手,动作迅疾,犹如浮光掠影,快到让人根本看不清。
叶轻晨也不是吃素的,当即截下沈珩突袭的手臂,遂反手一钳,对准沈珩的脸挥拳而出,裹挟着阵阵劲风,必然是下了死手才会如此。
沈珩也没想躲,仅凭自身力气挣脱叶轻晨的钳制,抬起胳膊肘生生受下他这一击。
他不躲,叶轻晨也不会同他客气,继而又朝他的命门打去。
正值此时,不远处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两个男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逐渐凝结。
他们同时转头。
叶轻晚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的目光有些诧异。
在看清那两个抵死纠缠的男人分别是谁之后,叶轻晚脸都黑了。
砰的一声,门猝然合上。
似乎整个院子里所有的声响,都随着这声关门声而安静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静得有点诡异。
叶轻晨回过神来,第一时间唤了一声,“晚晚!”
他跟沈珩可什么关系都没有!要是被误会了就不好了。
沈珩与他不同,选择直接跟了上去。
叶轻晨哪能让他闯进去,比起向叶轻晚解释,他更不想让沈珩再同叶轻晚有任何接触。
看着紧闭的木门,情急之下,沈珩甚至忘了他矜贵的自称:“让我过去,我有话要同她说。”
叶轻晨没好气的道:“什么话要三更半夜说。”
沈珩将目光移回来,停在他脸上,愠怒道:“让开,伤了你休怪本王。”
“你且试试。”
第341章
沈珩又是气恼又是无奈,从一开始他就看在叶轻晚的面子上处处让着这没分寸没涵养的毛头小子,但叶轻晨老是蹬鼻子上脸,自己总不可能又真的把他打伤,那样的话叶轻晚就更不可能原谅他了。
万般无奈下,沈珩开口唤道:“许故,拦下他!”
话音方落,脸戴恶鬼面具的青年不知从哪儿一跃而下,落在两人之间,将他们二人相隔开来。
许故道:“得罪了,小将军。”
说完便同叶轻晨动起手来。
沈珩借此机会迅速朝那扇合上的门扉赶去。
许故与叶轻晨过招时虽没用随身佩剑,但下手却是毫不留情,反正是他主子的大舅子又不是他的,有什么可顾忌的。
叶轻晨恨得银牙咬碎,全然抽不出身来再去阻拦沈珩,只得眼睁睁看着他去追叶轻晚。
沈珩站在门前,轻叩门扉,但无论他敲多少次,里面的人始终都不给予任何回应。
看来想让叶轻晚主动给他开门,是不可能了。
沈珩沉吟片刻,转身走向那扇虚掩着的窗。
他尽可能的放轻了脚步,来到窗前,透过缝隙,沈珩再次看见了令他日思夜想的人。
叶轻晚靠窗而坐,长长的睫羽垂落,目光定格在膝上的医书上,冷淡恬静的侧脸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她看得很入神,好像根本听不见屋外聒噪的打斗声。
大抵是觉得有叶轻晨在外面,沈珩近不了自己的身,叶轻晚没有一点防备,安心的看着书,以至于沈珩注视了她许久,她都不曾察觉。
“阿晚......我...”
叶轻晚微怔,旋即眼神冷了下来。
她侧首而视,眸光冷如冰霜,清透的眼里倒映着对方略微迷茫无措的面庞。
片刻后,叶轻晚收回视线,复低下头,继续翻看医书,并不打算理会沈珩。
见她如此冷淡的模样,沈珩犹豫了一会儿,继而颇为笨拙开口解释说道:“你听我解释,关于无名我--”
“你走吧。”
纸页翻动的声响和嘶哑混沌的嗓音忽然响起,蓦地打断了沈珩未说完的话。
沈珩顿了顿,“你嗓子怎么了?”
他惶然,又惊愕。
一边害怕她还记恨着他假扮无名留在她身边骗她这件事,一边又对她突变的嗓音而感到诧异。
叶轻晚半晌没再说话。
沈珩愈发惶恐,心都跟着在颤抖。
他只知道她失踪了多日跟宁秀雅她们逃不了干系,却不知那些时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原本清甜软糯的声音,变得像而今这般喑哑难听。
那个时候,她希望的会不会是他能找到她,救下她。
一种无能为力的颓然感霎时遍布全身。
在她需要他的时候,他又没能及时出现。
叶轻晚这边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却是被沈珩的质问问得没来由的着恼。
忽然暴躁起来的心绪牵动着她的行径,叶轻晚手抵桌面,忿然起身,医书落在地上,她扬手指向窗外,不顾喉咙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发泄似的冲着沈珩怒吼道:“我叫你走啊是没听见吗!”
她暴怒的模样与先前看书的模样截然相反,沈珩错愕的盯着她,眼神慌乱而无助,不知所措得像个犯了错的孩童。
连叶轻晚自己都是一惊,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会突然失控,方才那一瞬间身体和思绪完全不受自己的控制。
她愣愣地看沈珩,如果仔细去看,会发现眼前这个总是冷着张脸的男人,眼眶居然有些泛红。
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看起来有点可怜。
“晚晚!”
叶轻晨也听到了刚刚叶轻晚的那一声怒吼,他一边架招一边转头查看叶轻晚那边的情况,见沈珩呆站在叶轻晚的跟前,不由怒道:“你这混账又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叶轻晚动了动微颤的唇,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喉间却猛地涌上一股腥咸,在开口的瞬间,醒目的鲜红难以遏制的从嘴角流出。
“阿晚...?”沈珩脸色越发惨白,血色尽失,像张湿透了的白纸,他难以置信的喃喃,一时间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将她立马带回去找人诊治,却又不得不顾忌她的亲人,想要去擦掉她唇边的血迹,却又害怕再次逾矩惹得她勃然大怒。
院外传来由远至近的急促步声。
与此同时还在与叶轻晨交手的许故心头一凛,心知来人必是叶城,若再继续纠缠下去,他和沈珩未必能讨到好。
许故强行抽身跃到沈珩那边,“情况不妙,主子先撤!”
沈珩飞快的看了眼许故,复又看向叶轻晚。
“等我。”他咬牙说道。
说罢,二人脚下若生风般,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瞧见叶轻晨朝自己赶来,叶轻晚骤然回神,胡乱的擦掉了嘴角渗出来的血迹,强忍着喉咙传来的痛楚,尽量装得平静,牵出一抹浅笑。
叶轻晨望着沈珩他们离去的方向低声骂了两句,遂回过头查看叶轻晚的情况。
没觉出叶轻晚有哪里不对的叶轻晨叹了口气,紧握着的拳也松开来,他双手搭在叶轻晚的肩上,语气严肃的说:“晚晚,娘不是都说了,在嗓子尚未好全以前,都不要说话吗?”
叶轻晚低垂下头,说话声线嘶哑:“没事,若不这样他不会走。”
叶轻晨本还想再说叶轻晚两句,可当听见她破碎的声音时,不由的心软下来,责怪的话也只能咽回去。
“怎么回事?”叶城气势汹汹来到院子里,见叶轻晚没事才松了口气,后又拽过叶轻晨,扯着嗓门教训他:“叫你小子来送药结果又是在搞什么鬼,还弄出那么大动静来?”
提起这事儿叶轻晨就来气,打不过沈珩就算了,还打不过他的下属!现在还不能直接告诉叶城来闹事的人是沈珩,是以他绷着张俊脸满是不屑的说:“小贼罢了。”
“是吗?”叶城不太信他的话,侧首看向叶轻晚,“晚晚,他说的是真的吗?”
叶轻晨这儿子几斤几两他当老子的会不知道?怎么可能应付不了一个小贼,还闹出那么大动静,吵得他在隔壁都听见了。
第342章
叶轻晚却是跟着点头。
叶城这下不信也得信了,他觉得叶轻晚没必要隐瞒他什么。
但也仅仅是他一个人觉得而已。
叶轻晨颇为不满的小声嘟哝了几句,刚弯下腰想去跟叶轻晚说话,后脑勺却忽然被打了一下。
叶轻晨捂着头侧目去看叶城,咬牙切齿道:“又打我做甚!”
叶城若无其事地挽着袖口:“小贼你都抓不到,丢不丢人?明日再多练一个时辰枪。”
“爹!”
“两个时辰!”叶城虎目一转,恶狠狠的横他一眼。
叶轻晨抿着唇,不作声了。
怕再多说一句,就是三个时辰了。
收拾完叶轻晨后叶城俯下身来,面对叶轻晚霎时换了副笑脸,关切道:“没事吧晚晚?那贼人有没有伤到你哪里?”
叶轻晚微笑着摇头。
叶城还是不大放心,又道:“要不去跟你娘睡,为父在外面守着你们娘俩,如何?”
叶轻晚偷眼看了看藏在袖下染血的手,所幸今日穿的衣裳较长较大,她就着长袖做了套别人更加看不懂的手势。
果然叶城看不懂,就扭头去问叶轻晨:“晚晚这是什么意思?”
叶轻晨双手抱臂,别过脑袋,赌气似的不讲话。
叶城脸变得飞快,瞅他就来气,居然还敢跟自己甩脸色?
于是叶城伸手就去扯叶轻晨的耳朵。
一个八尺高的男人去揪另一个八尺的高男人的耳朵,这画面实在太富有冲击力,叶轻晚掩唇低眸,不忍再看。
叶轻晨微微涨红了脸,急道:“您这是干嘛?我说还不成!”
叶城啧了一声:“看来夫人这招比动手打你更起效果。”
叶轻晨幽怨的瞥了叶城一眼。
能不有效吗?换作任何人都不想在自己心上人面前这样丢脸吧!
他道:“晚晚的意思是叫您老赶紧回去,由我在这儿守着。”
叶城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忿忿哼气道:“再出岔子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还有,给你两天时间去给我找出那个贼人,找不出来有你小子好看!”
叶轻晨愣了下,惊道:“两天?不是在为难我?”
叶城混不讲理的:“就是在为难你,怎样?”
叶轻晨无语至极,不想再同他拌嘴:“知道了知道了,您就快回去歇着吧!”
最后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叶城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房内只剩下兄妹二人。
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又默了片刻,叶轻晨忽然开口道:“晚晚,你跟他......究竟--”
他忘不了沈珩所说,也怕叶轻晚是真的跟沈珩有着难以言说的关系。
是谁都可以,不是他也可以,就是不能是皇家的人。
那趟浑水,他妹妹不能蹚。
叶轻晚慢慢弯下身去捡那本掉落的医书,她看见袖下自己染血的手,也不知想到什么,低低出声:“兄长,我不想说这个。”
叶轻晨从来不会去勉强叶轻晚,既然她现在不想说,那便算了。
他走近叶轻晚,想要去握她的手。
叶轻晚念及手上有血,下意识地避开。
叶轻晨的手停滞在空中,指尖蜷了下,他眸色暗了暗,从容的收回手,浅浅笑了。
叶轻晨垂眸看着对他越来越疏远的人,微微笑道:“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跟兄长说,好不好?”
叶轻晚乖巧的点头。
叶轻晨揉着她的脑袋,叮嘱道:“晚晚,我可以不管你跟翊王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也不在乎你们发生过什么,但作为你的兄长,我必须提醒你,”
“此人过于危险,尽量离他远点,不要再有来往。”
叶轻晚微怔。
沈珩危不危险,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了。
可明知如此,她却还是三番两次忍不住对沈珩生出不该有的情愫。
好像不论重来多少次,她都还是会对沈珩动心。
墙上的回眸一眼,平白误了两辈子。
一切就好像是命中注定一般。
致使叶轻晚常常怀疑,她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沈珩。
到最后面对叶轻晨的好意提醒,叶轻晚还是点了点头。
“好了兄长,快回去歇息吧。”说话时她侧过头,怕被叶轻晨看见她满嘴血沫。
“好,晚安。”
“兄长晚安。”
叶轻晨笑了笑,转身离去。
长夜漫漫,已熄灯就寝躺在榻上的叶轻晚却无心睡眠,她猝然睁开眼眸,望着房梁,眼睛空洞洞的,莫名有点儿落寞的意味。
她盯着房梁发了会儿呆,闭上眸子,很快却又睁开。
嗓子疼,心也有点乱。
根本睡不着。
叶轻晚觉得屋里有些闷,她掀开被褥,径自走到窗前,将窗打开。
凛冽的寒风夹杂着凉意席卷而来,吹得她迷糊的意识登时清醒了几分。
叶轻晚目光在院子里来回逡巡,似是在寻找什么。
她到底还是叫沈珩临走前那句“等我”给乱了心绪。
明知道沈珩今夜不会再回来,她还是想起来打开窗看看。
叶轻晚的确是气恼沈珩欺骗自己没错,但情况似乎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糟糕。
她由始至终怕的不过是沈珩在知晓她阴暗的一面后对她心生厌恶,避而远之,但现在看来,沈珩并没有表现出讨厌她的样子。
甚至在看见她吐血的时候,还很担心。
他眼里的慌乱她统统瞧见了,是装不出来的。
只是,是对她,还是对她这张脸呢。
思及此,叶轻晚心头又生起一股陌生的暴躁,狂郁。
这种感觉顷刻间就能占满她的头脑和心间,去操控她的言行举止,就跟前不久她跟沈珩发脾气的时候一样。
叶轻晚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古怪了。
先是头疼,再是嗜睡,而后躁郁。
叶轻晚抬起手,扶着又开始隐隐作痛的额角。
兴许是想得太多了吧。
叶轻晚长叹一声,正准备关窗回去睡时,余光瞥见了院落中有个人影,半倚着树干,正仰头望着高挂在天际的明月。
叶轻晚眸光微凝。
她抬头朝那个人看过去。
“......兄长?”
人影回首,先是一怔,旋即舒颜展笑,面庞上落满清辉月华,分明在她面前是那样沉炽的人,可远远看过去却是那般冷清,而在看见她后,那份冷清中又浮出几丝独有的温柔。
原来是叶轻晨。
第343章
叶轻晨朝她走来。
叶轻晚略感诧异:“为何兄长还在此处?”
叶轻晨轻声道:“担心那家伙又折回来,不放心你一个人。”
叶轻晚忧心道:“他不会再来了,兄长快回去休息吧。”
入冬的夜半最是寒凉,冷风吹在人身上如若尖刀刮骨,叶轻晨来时就没穿多少厚衣服,倘若叶轻晚没发现,他真在这里站一个晚上,再好的身子骨也禁不住这般折腾。
叶轻晨没有答应,亦没有动,漆黑的双眸盯住叶轻晚的脸。
叶轻晚感到奇怪:“怎么了?”
叶轻晨仍看着她,不语。
叶轻晚被他盯得心里发慌,嘴角嗫嚅着,想找个借口关窗户去睡觉。
就在她要开口的时候,叶轻晨突然说话了。
“晚晚是不是,喜欢他?”
眼中闪过一丝惊愕,叶轻晚抿住嘴唇,良久后,平淡的吐出一个字:“不。”
叶轻晨微蹙剑眉,垂眸去看她的神情。
寡淡至极,没有任何问题。
他又道:“他不是好人。”
显然,叶轻晨不相信叶轻晚的话,亦洞穿了她平静得过于虚假的伪装。
叶轻晚哑然。
平静的假面逐渐露出破绽,叶轻晚心里门清,自己装得再怎么天衣无缝,也逃不过兄长的眼睛。
若要说世界上有人能比叶轻晚更了解叶轻晚的话,那么那个人便是叶轻晨。
叶轻晨轻叹,就在他以为叶轻晚会否认他的话时,叶轻晚淡淡启唇:“我知道。”
叶轻晚说得轻描淡写,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想来是真的不愿再提及沈珩,所以叶轻晨知趣的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隔着一扇窗互相都陷入沉默,见叶轻晨半天也没有要回去的意思,一直傻站在外面又多有不适,叶轻晚便将人给请进屋里来。
念及叶轻晨先前在外面站了许久,叶轻晚披上外氅亲手为叶轻晨去熬了碗热乎的姜汤。
叶轻晨匪夷所思的捧着叶轻晚递来的姜汤,一股暖流顿时淌过心间,驱散了满身寒气。
这一个时辰站得太值了。
瞥见叶轻晨翕动的唇瓣,叶轻晚轻笑道:“兄长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
叶轻晨呆住,没想到他现在只是动动嘴皮子,叶轻晚就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了。
“晚晚,你真的变了许多。”
说罢叶轻晨饮下一口姜汤,咧嘴笑了笑,一双眸子如盛满繁星般晶亮,目光炽热而真挚。
叶轻晚有一瞬失神。
她的兄长,笑起来未必也太晃眼了些。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叶轻晚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兄长才知道吗?”
“并不,回来时我就发现了。”叶轻晨笑道,“除此以外,我还发现最近你总是爱看着我走神,这又是何故?”
叶轻晚目光微凝,似是想起什么,望向叶轻晨的眼神忽而黯然下来。
眼前笑容灿烂的青年其实在很多年前,是并不喜欢笑的,也并没有如今这般出众耀眼。
相反,叶轻晨的出身与过往可以称之低贱与不堪。
在叶轻晚只有几岁的时候,叶城夫妇从北疆回来不止给她带回来了各式各样珍贵的礼物,还带回来一个年长她五岁,所谓的兄长。
那个时候的叶轻晨不叫叶轻晨,是个无名无姓的孤儿,也没有而今在叶轻晚面前这般开朗爱笑,她们初次见面时,叶轻晨躲在叶城的身后,只露出半个脑袋,和他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到现在叶轻晚都仍然记得,当时叶轻晨的头发乱糟糟毛茸茸的,一双漆黑的眼眸里闪着野兽般的幽光,衣衫破烂不堪,浑身脏兮兮的,甚至还有血污没清理干净,瞧起来根本不像个正常小孩,倒像某种猛兽的幼崽。
叶轻晚被吓得不轻,当场就哭着跑回了落晴院,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出来。
最后还是祁秋哄了好几个时辰才把人哄好。
祁秋给叶轻晚解释说,那个孩子起先是他们在战场尸堆里面发现的,当时男孩身中数刀,奄奄一息,祁秋心生怜悯,费了好大劲才把人救回来。
治好他以后后,祁秋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战场,男孩不答,龇着牙瞪祁秋。
沟通无果,祁秋暂时先放弃了,过了段时间祁秋发现那个孩子居然有着狼的习性,不由一惊。
一直到后来,祁秋耐着性子多次与那孩子尝试交流,总算让他放下了警惕,但是他好像不太会说话,每次开口都只会说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饿,吃,还有别杀他。
祁秋猜测,男孩或许是被山里的野狼养大的,然后被那群丧尽天良的突厥人抓来充军,所以才会出现在战场上。
祁秋自己是孤儿出身,也是在山里长大的孩子,于是便很心疼这个孩子,就将他留在身边,教他习字说话,重新以正常人的身份活在这个世上。
男孩也没有让祁秋失望,不论是学什么都很快,但那会边疆战乱不断,夫妻二人惶恐这孩子会再次受到战乱带来的伤害,便在教会他说话以后,将他送去了一个较为安宁的村庄。
岂料世事无常,在那一年他们回京的路上,男孩满身污血的拦下了他们回程的马车。
男孩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告诉祁秋,突厥人将村里的人屠杀殆尽,只他一人幸存,逃了出来。
祁秋不疑有他,一番感叹过后,觉得跟这孩子还挺有缘,便与叶城商量,将人一同带回了上京,打算把他一直留在身边,养大成人。
叶轻晚听完以后,也觉得那孩子颇为可怜,便原谅了刚见面时他对她无礼的态度。
男孩性情孤僻,来到新家后便一直躲在屋里,叶轻晚想去找他说话,谁知道刚走进屋子里便被人扑倒在地。
男孩把叶轻晚按倒在地,龇着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目露凶光,恶狠狠的瞪叶轻晚,像是随时要咬断身下人的脖颈,喝她的血吃她的肉一般。
叶轻晚这回被吓得哭都不敢哭了。
她怕自己一哭,这家伙就要咬死她。
男孩看清楚身下的人,逐渐收起狰狞的表情,嘴里喃喃道:“妹......妹妹。”
第344章
叶轻晚挣脱束缚,下意识地抬手给了对方一巴掌,然后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这反而吓到了男孩,他又扑过来,一把捂住了叶轻晚的嘴,野兽一样黝黑的眸子里充满了错愕。
“别...别哭......娘,娘会生气...”
叶轻晚眨了眨眼,眼泪一下子收了回去。
原来他是怕祁秋听见她的哭声会生气,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哄人,才用这种粗鲁的法子让叶轻晚闭嘴。
男孩又磕磕巴巴的说:“你,你不哭...我...送,送你,等......”
未及叶轻晚反应过来,他起身飞快朝里屋跑。
叶轻晚看着那个瘦小的身影在翻箱倒柜的找些什么,一时间连哭都忘了,就呆呆地看着他。
片刻后,男孩两手捧着霉点斑驳的点心来到她面前。
叶轻晚看着他手中发霉的糕点顿时瞪大了眼睛。
男孩说:“给,对你......对你好,别,别跟娘说...”
说着就把糕点往叶轻晚手里塞。
“不要!!”叶轻晚惊恐的爬起来,猛地推开男孩,匪夷所思道:“都发霉了,吃了会生病的啊!难道你想害死我吗?!!”
“没,没,没有--”
“能吃......”男孩不明白叶轻晚反应为何会这样大,他拈起一点就往嘴里送,迫切的想要证明,那发了霉的点心是可以吃的。
那时候的叶轻晚不知道那些不足为奇的糕点是男孩觉得最好的东西,祁秋给他他舍不得吃,便一直留着,当成宝贝一样藏起来。
却不知道再美味的点心放久了,也是会变质的。
为了不让那个叫做妹妹的女孩再掉眼泪,他才拿出来送给她,想着这样妹妹应该就不会哭了。
然而从小锦衣玉食伺候好的叶轻晚看见这一幕简直快被恶心疯了。
“脏死了!不许吃!”她打掉男孩手里的糕点,拔腿就往外跑。
男孩怔怔望着那抹慌忙逃去的倩影。
他收回目光,看向地面上的糕点。
然后伸出瘦得皮包骨的手,一点一点将它捡起来,塞进嘴里。
“......可,可以吃”
“比树根好吃,比人好吃......”
男孩神色晦暗,不断低声呢喃着,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
等到叶轻晚再回来的时候,男孩已经把掉在地上的糕点吃完了。
男孩没想到叶轻晚还会再回来,缩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知所措的看着她。
叶轻晚小心翼翼的将一碟精致的糕点放在男孩跟前。
“吃这个,早上王奶娘给我做的。”
男孩望着那盘糕点,咽了咽口水。
叶轻晚叉腰道:“我不会告诉阿娘你欺负我,但你记住了,在外面不准跟别人说你是我兄长,我没有你这种脏兮兮的兄长。”
男孩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只是痴痴的凝视叶轻晚那张微微涨红的小脸,嘴唇上下嗫嚅着,半晌都没再说话。
也就是从那天起,男孩开始改变自己。
他恳求祁秋教他读书写字,苦练仪态,还学着收拾打扮自己,彻底抛去狼的习性,短短数日就如同变了个人一般。
叶轻晚瞧见男孩的变化大吃一惊,但她还是很抗拒这个从天而降的兄长。
是以每每男孩碰见她,礼貌的唤她一声妹妹时,叶轻晚都不会应声,只会傲然的扬起下颌,轻哼一声,与他擦肩而过。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叶轻晚在院子里玩闹时,总是可以看见那个男孩在角落或是在不起眼的地方,盯着自己看。
叶轻晚被他盯得心里发毛,便寻了个机会,逮到他问他为何老是偷看自己。
男孩低着头不敢直视叶轻晚,支吾道:“......妹妹对我好,我也想对妹妹好。”
叶轻晚很诧异,她对他哪里好了?不就送了盘糕点吗?
男孩见叶轻晚不说话,又急忙解释道:“娘说......说这叫做喜欢,我想,我是喜欢妹妹。”
叶轻晚年纪尚小,不知喜欢二字为何意,她有点懵,便问:“喜欢是什么?”
男孩发现叶轻晚没有像之前那样讨厌自己了,便笑着说:“就是,就是很想亲近妹妹,想对妹妹好!”
男孩本就生得副百里挑一的好容貌,笑起来更显俊朗异常,叶轻晚微怔半刻,也跟着他情不自禁的笑了:“原来你会笑啊,以后多笑一笑,别总跟爹爹一样绷着个脸,多吓人呀。”
男孩挠头道:“我听妹妹的。”
叶轻晚大抵也想不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话,男孩竟在心里记了一辈子。
他们彻底打破隔阂是在相识后一年的某一天里,男孩在练习骑术,叶轻晚恰巧路过,多看了马背上的男孩两眼。
男孩很快便注意到了有人在偷看自己,他乜过眸子,发现了躲在柱子后的叶轻晚。
见偷窥他的人是叶轻晚,男孩怔了怔,身下的马儿似是不满骑乘它的人分心,从而扬起蹄子,躁动起来。
男孩又是刚学骑马不久,面对突来的颠簸,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摔下了马。
叶轻晚被他摔下马的滑稽模样逗得笑出了声,她从柱子后面走出来,轻嗤道:“怎么骑个马都能摔下来?”
男孩很快便爬起来整理自己的衣衫,不想再让叶轻晚看见他任何狼狈的一面。
因为男孩始终记得,叶轻晚说过不愿有个脏兮兮的兄长。
儿时的气话叶轻晚早就忘到了脑后,她浑不在意推开男孩,径自来到马前,对身后人说:“笨死啦,看本姑娘的!”
看叶轻晚有打算上马示范的架势,这可吓到了随行的奴仆,两个小丫鬟跑过来忙呼道:“使不得啊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叶轻晚个头小,动作却行云流水,没等那两个小丫鬟将她拦下,轻轻松松便上了马,看得一众奴仆目瞪口呆,也怕极了这小祖宗一个重心不稳摔下来。
“大惊小怪。”叶轻晚充满不屑轻哼一声,复低头看向男孩,咧嘴笑道:“怎样,会了吗?”
男孩不语,紧抿着唇,望向叶轻晚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自方才叶轻晚出现以后,他的心思就早已不在于骑术,只在意叶轻晚的安危。
第345章
果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骏马不满意男孩也不满意沾沾自喜的叶轻晚,不快的扬起马蹄,来回踢踏。
叶轻晚一时得意忘形,没能及时稳住重心,从马背上跌落。
男孩猝然睁大眼眸,提到嗓子眼的心差点蹦出来,他立时以最快的速度朝叶轻晚跑去,展开双臂想要去接她。
可惜他身形瘦弱,两条手臂也因营养不良而瘦得如同竹竿一般,根本承受不住叶轻晚的重量,于是两个人就摔在了一起。
叶轻晚摔在男孩的身上,虽没感受到多少坠地的疼痛,却被男孩的骨头硌得生疼,当即就哭了起来。
男孩也疼得不行,毕竟他才是在下面的那个,瘦弱身躯里五脏六腑感觉都要给压碎了。
但男孩还是强忍着痛楚,坐起来颇为笨拙的给叶轻晚揩去眼泪。
他什么都不怕,只怕不够努力会被再次抛弃,和叶轻晚掉眼泪。
与此同时在附近练枪的叶城,一听到叶轻晚的哭声,毫不犹豫扔下长枪就往他们那边火急火燎的赶过去。
看见宝贝女儿摔得灰头土脸,叶城大怒,“谁让她骑的马!不是交代过我不在不能让小姐单独骑马吗?都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不是?!”
没一个奴才敢去触这个霉头,嘴巴比石头还硬,生怕牵连到自个儿。
叶城走过去粗鲁的拽开男孩,一双大手把叶轻晚捞起来抱进怀里,用很蹩脚的方式去哄号啕大哭的小女孩:“摔着哪儿了?为父带你去你阿娘那看看,不哭了噢。”
叶轻晚只顾着自己哭,压根听不进去叶城在说什么。
显然,没用。
叶城转过头,看着叶轻晚的那两个丫头,脸色一黑:“是谁带她骑的马?”
丫鬟被吓到了,哆嗦着嘴皮子老老实实的答:“是姑娘她......”
“是我。”
男孩已经爬了起来,他打断丫鬟的话,默默走到叶城身边:“爹,是我不会骑马,才想着让妹妹教我,却没想到会伤到妹妹,对不起。”
叶城闻言怒不可遏:“你小子够可以啊?不会不知道来找我?!找个比你还小的姑娘教你骑马,你真是长本事了!”
男孩不语,低着头任凭叶城责骂。
“我看马你也不用骑了,先把底子练好再说!”
“该怎么做你自己明白,没我的吩咐不准回屋!”
“是。”
叶城抱着叶轻晚离开了。
一直到天黑,叶轻晚溜出寝屋,悄悄跑到了男孩那里。
男孩在院落空地里蹲着马步,头上还顶着一个装满水的木盆。
叶轻晚心里五味杂陈,很不是滋味。
想来男孩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在这里站了许久,已是力倦神疲,否则他早该发现叶轻晚偷偷溜了过来。
叶轻晚犹豫片刻,走到男孩跟前,皱眉道:“为什么要那样同阿爹说?明明是我自己逞强摔下来的。”
男孩瞧见是叶轻晚,头顶上木盆里的水晃了两下,泛起层层涟漪,犹如他此刻的心境。
男孩发完愣后勉强挤出一个疲倦不堪的笑容:“现在太晚了,妹妹该回去休息了。”
叶轻晚没有说话,盯着他发了会儿呆,旋即踮起脚尖,颇为费力地取下男孩头上的那盆水。
男孩大惊,怕叶轻晚把水洒了弄到她自己,便急忙接过她手里的水盆。
“你--”
未及男孩把话说出口,叶轻晚转身跑了。
看着叶轻晚脚踝处缠着的纱布,男孩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本以为叶轻晚只是来为他拿下那盆水而已,男孩正准备将木盆顶回头上的时候,叶轻晚又跑了回来,比之来时,手里多了一碟糕点。
叶轻晚有些别扭的移开眼睛,小声嘟哝着:“阿爹对你素来严厉,想必你还没吃饭,拿去吃罢。”
男孩傻了眼,望着那盘可口的糕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见男孩半天没个回应,叶轻晚将碟子又朝他递了递,不耐的催促:“快吃!”
“可是......”
“没有可是!”
在某些方面叶轻晚一如既往的蛮横。
为了让男孩放心的吃,她又接道:“吃完我就回去休息。”
男孩道:“我不敢。”
叶轻晚清楚他在顾忌什么,放下碟子佯装生气:“我去跟阿爹说!”
男孩跟上去握住了她的手,几乎是恳求地:“不要去。”
“你是听阿爹的话还是听我的话!”
叶轻晚像是被男孩掌心的温度烫到似的飞快缩回手,思绪混成乱麻,遂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男孩下意识地答:“自然是听爹的。”
叶轻晚又羞又恼,面皮涨得发红,气顶胸口,不管不顾直接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不行,要想做我兄长就得听我的!”
男孩愣了愣,旋即勾起嘴角,轻轻道了声好。
而后接过叶轻晚手里的糕点,慢条斯理的吃起来。
叶轻晚垂着脑袋,双手紧捏着衣角,唇角不自觉地翘了。
两个孩子就这么解开了各自的心结。
早发现了叶轻晚偷溜出屋的叶城夫妇心生疑惑,祁秋就提出偷偷跟着叶轻晚,便一路跟踪叶轻晚来到了这里,躲在角落将这温馨的一幕尽收眼底。
祁秋若有所思道:“你有没有觉得,晚晚和那孩子看起来还挺般配。”
叶城多看了几眼坐在一处说笑的两个孩子,笑道:“还真有点,夫人看人可真准呐!”
“可惜就是个头矮了点。”
“他才多大?你这么大的时候说不准还没他高呢。”
“嘿嘿也是,要一直那么矮,可怎么保护咱们的晚晚。”
祁秋白他一眼,兀自走了。
殊不知,以后男孩的个头甚至比他叶城还高些许。
自那以后,叶轻晚也算是承认了男孩这个兄长,随着二人相处的时日渐长,男孩原本阴沉的性子也跟着开朗活泼起来,至少在叶轻晚眼里是这样。
不过还有个地方让叶轻晚觉得很是古怪,按初见时男孩送她糕点时的状态来看,男孩本应是极其自卑的,却在之后变得傲然至极,叶城不以为然,只说身为他叶城的儿子,骄傲是应该的,祁秋也觉得这没什么,毕竟这一家子人没哪个是不自傲不狂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