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
叶轻晚却认为,兴许是她儿时对男孩的态度过于骄矜,导致男孩以她为例,也变得孤高自大,又或者是男孩在没沦为孤儿以前,本就是出自名门贵族也说不定,毕竟有些人的冷傲矜贵是与生俱来,深入骨髓里的,即便是身处于恶劣不堪的环境,落得满身狼狈的情形下,也无法磨灭这些人的傲骨。
就比如她的娘亲,还有沈珩。
所幸男孩只在外人面前会表现出那种神态。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的腻在一块,叶轻晚也渐渐的对男孩产生了依赖,将他当作亲哥哥一般看待,那时候她最爱说的一句话便是,晚晚最喜欢兄长了。
当父母的看在眼里,出于私心,他们商量着若不给两人定下娃娃亲,一来男孩自打接回来就以最苛刻严厉的条件来教养,各方面毫不逊色那些京中数一数二的世家公子,二来他们舍不得叶轻晚嫁出去,如若许给了男孩,男孩便算是入赘叶家,如此他们是再放心不过了。
于是叶城和祁秋事先询问了男孩的意见,男孩自是一百个愿意。
然后等他们想要去问叶轻晚的意见时,恰巧叶轻晚在门外偷听,叶轻晚想着能一直同男孩在一起,便笑着点头,欣然答应。
这门亲事也就算是定了下来。
有了这门亲事后,祁秋和叶城也正式给男孩起了新的姓名表字。
叶阳,叶轻晨。
男孩的姓名并没有李煜想得那般复杂,叶阳这个名字其实是叶轻晚取的,她觉得她的兄长笑起来比天边的烈阳还要温暖耀眼,对她的感情也犹如烈阳一般炽热诚挚,于是乎就有了叶阳这个名字。
男孩对此很是满意。
至于叶轻晨,则是当初祁秋在教叶轻晨说话时,除了杀,吃,逃以外,他最常说到一个类似“晨”发音的字。
有可能男孩原本是姓陈,也有可能他原本的名字里有类似“晨”发音的字,但问他他说自己也记不起来了,所以为了不让叶轻晨忘了自己最初的名字,祁秋便将那个晨字保留下来,取字叫做轻晨。
一直到叶轻晚遇见沈珩与沈洵的时候,叶轻晚才知道自己对叶轻晨所谓的喜欢不过是儿时妹妹对哥哥的好感与依赖,并非男女之情,在认清本心以后,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去拒绝叶轻晨。
加上叶轻晨常年跟随父母出征北疆,还有二房一家的刻意挑拨,致使叶轻晚对叶轻晨越来越疏远,最后甚至还冷眼相待。
可结果无论怎样,叶轻晨待叶轻晚的好自始至终从未变过。
虽已经过去了许多年,但叶轻晚仍然记得,上辈子崇恩帝给她和沈洵赐婚的那天,叶轻晨在落晴院中跪了整整一夜,只是为了劝她回心转意,不要被沈洵的外表所蒙骗。
俗话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然而像叶轻晨那样骄傲的一个人,为了她却甘愿折腰,屈膝长跪至破晓天明。
再之后,不管她是嫁给了沈洵还是后来入宫做了沈珩的人,叶轻晨都选择默默守护在她身后。
对于叶轻晚执拗的选择和无法改变的定局,叶轻晨是无能为力的,他只能承诺叶轻晚,如果她想走,他会放弃现下的所有荣华富贵,身份名利,不惧世俗眼光,带她远走高飞。
若她不想,他便会永远等下去。
就因为叶轻晨足够理智,所以在心爱的人嫁给了他人后,不会去像沈珩那样发疯,也不会像沈珩那样不择手段的把人抢回来,他知道那样会伤害到叶轻晚,同时还会给家族带来灭顶之灾,是以他愿意一直等她,等她回心转意,等她回头能够看见自己。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深爱她的人,最后却落得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就在当初叶轻晚从怀枫城回来,按照沈洵的计划行事将沈珩刺伤以后,光凭她一人是决计不可能逃出皇宫,所以在事发前叶轻晚便找了个人来接应他。
而那个接应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兄长叶轻晨。
那也是她最后一次,利用了叶轻晨对她的爱。
事发前的某天夜里,叶轻晚偷偷约见叶轻晨,告诉他自己想清楚了,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她想离开,去到一个沈珩找不到她的地方。
叶轻晨几乎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下来。
但现在想起来,当时她说的每一句话,包括说话时的神态,简直破绽百出。
分明是那样拙劣不堪的谎言,像叶轻晨这种心思缜密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可他非但没有拆穿她,还选择相信她。
或许他也只是在欺骗自己。
她与叶轻晨按照原定计划中的路线一路逃到一处深山,奈何沈珩派出的追兵着实难缠,为了让叶轻晚逃脱沈珩的魔爪,叶轻晨选择孤身拖住追来的大队人马。
他扬鞭抽马,叶轻晚胯下的马儿鸣声嘶叫,发狂似的往山林深处驰去。
当时叶轻晚没想到叶轻晨会这么做,她无法控制失控的骏马,回过头错愕的去看叶轻晨。
叶轻晨静静地站在那里,眸色微沉,纵使身后追兵逐渐逼近,那张俊俏的面上依旧挂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殊不知没有了叶轻晚作为保障在他身边,那些追兵抬起弓箭,对准那个高挑的背影。
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似是没料到追兵会下杀手,叶轻晨不可置信侧眸去看。
刹那间,鲜血四溅,数不清的箭矢没入他的胸膛。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结成冰。
隐约的血腥气从远处飘来。
起风了。
夕阳勾勒出许多年前叶轻晚送给他那条已经有些陈旧,在空中翻飞的红色发带,笑容凝固在唇边,余晖下那张令漫天红霞都黯然失色的面庞溅上了极其刺眼的血花。
“--兄长!!”
叶轻晚声嘶竭力的尖叫。
第347章
在倒下的最后一刻,叶轻晨仿佛看见了某种更让他难以置信的东西。
血渍斑驳的面孔上头一回露出掩饰不住的惊慌神色,淌落鲜血的嘴唇不住地颤抖,喉咙里难以遏制的发出痛苦嘶哑的声音,似乎急切的想要告诉叶轻晚什么。
可是距离太远,风沙迷眼,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叶轻晚看不见叶轻晨脸上的任何神情,只看得见一个渐渐倒下的身影。
但在那之后的无数个深夜里,睡梦中,叶轻晚都能无比清晰的看清楚那张惨白可怖的面容。
从那双充满不甘的眼眸里叶轻晚可以看出,叶轻晨临死前是有话想对她说的。
那时候的叶轻晚并不在意,她只知道,曾给她带来温暖过的太阳,就此陨落了。
带着那沉炽的爱,永远长眠于地下,化为一块冰冷的灵位,被沈洵送到她手中。
“晚晚?”
叶轻晚顿了顿,抬眸看眼前人,是尘封在记忆中熟悉的容颜,熟悉的笑容,熟悉的嗓音,却久远得有些陌生了的人。
滚烫的泪水潸然划落,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仿佛有把尖刀在她的心脏划出一道口子,翻出里边的陈年旧伤,无情的又添上几刀,痛得她难以呼吸。
叶轻晨愣了一下,急急忙忙的去给叶轻晚擦眼泪。
“怎么好端端的还哭上了?”
叶轻晚咬着嘴唇,静了片刻,怕他担心,于是破涕为笑,粲然道:“无事,眼睛进沙子罢了。”
叶轻晨哪里会信,脸色一下子沉下来,“晚晚,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沈珩欺负你了?”
他紧紧握着叶轻晚的手,眼里闪烁着狠戾的幽光,倒把叶轻晚吓了一跳。
叶轻晚用力回握着她失而复得的骄阳,沙哑道:“真的没有。”
许是第一次感受到对方真真切切的回应,叶轻晨怔了怔,耳根子一下就红透了。
他彻底败下阵来,收起适才那副恶狠狠的架势,无比宠溺的揉着叶轻晚的头,轻声说道:“那有事一定要跟兄长说,兄长一定竭尽全力帮晚晚解决。”
叶轻晚低着头,眼眶微红,看着与自己手掌交叠的那只有些粗糙的大手,低眸笑了。
“嗯。”
或许,她曾经看不上眼的这个兄长,才是她命定的良人。
在这难得的片刻宁静当中,叶轻晨忽然道:“对了晚晚,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叶轻晚闻言怔然一愣,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叶轻晨准备问她,该如何处理他们之间感情或者儿时定下的婚约之类的问题。
“......别,别问。”她有点慌乱,指尖不自觉的蜷缩。
“嗯?”叶轻晨不解。
叶轻晚不知所措,支支吾吾的:“先别问,我,我还没准备好。”
“可我还没--”
叶轻晚下意识的立即道:“我知道兄长要问什么,让我先想想,我不想......我不想再给兄长不确定的答案。”
无论是上辈子的她还是这辈子重新活过的她,从始至终都是一个特别容易陷入纠结犹豫的人。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去处理自己对沈珩糟糕的感情,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向白嫣然解释,她跟兄长之间的关系。
叶轻晚其实一直都清楚白嫣然对叶轻晨的心意,一开始对白嫣然隐瞒她与兄长的关系,是出于私心,她害怕白嫣然这个唯一的朋友会因此疏远自己,而后来依然选择隐瞒,则是因为她认清了自己的真心,想撮合白嫣然跟兄长,怕提前告知白嫣然此事,白嫣然会就此放弃,等到之后她和兄长解除婚约再告诉白嫣然也应该是来得及的。
毕竟目前看来,除了白嫣然以外,叶轻晚不认可任何人做她的嫂子。
但现在......
如果她跟叶轻晨在一起的话,又该怎么跟白嫣然解释?又该怎么面对白嫣然?
她和兄长都是白嫣然最要好的朋友,倘若有一天突然知道,一直被两个最好的朋友所隐瞒欺骗,可是个不小的打击。
这样对白嫣然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呃......晚晚,你是不是误会了?”叶轻晨听了叶轻晚的话原本还是一头雾水,后看见她一副纠结不已的样子,蓦地明白过来。
叶轻晚:?
“我是想说,”叶轻晨无奈地笑了笑,温柔的将叶轻晚拉入怀中,轻声说道:“爹娘和我都不放心你一个人继续留在上京。当然,我们也有想过带你一起去北疆,可是路途遥远,北疆又是荒芜凄苦之地,气候冷热无常,环境亦是极其恶劣。”
“那里不像上京,繁华昌盛,也不比江南,终年如春,更没有像嫣然那样的朋友,只有......”
叶轻晚掀眸看向叶轻晨,倏地打断他:“只有你跟爹爹阿娘就够了,不是吗。”
叶轻晨微怔,没料到叶轻晚会说出这种话,他垂下长睫,凝视着怀里娇娇软软的少女,眼中有对妹妹的无奈与纵容,也有对爱人的缱绻与深情,几乎要让人沉溺其中。
“总之,那里不适合你,所以,我想留下来陪你。”
叶轻晚抿唇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
“至于你想的那个问题,”叶轻晨摸着她的鬓发,而后在发顶落下一个浅浅的轻吻。
“不急,兄长等你。”
“你--”叶轻晚睁大了眼眸。
叶轻晨笑道:“没关系,我等得起。”
叶轻晚神色慢慢的沉下去,鼻尖发酸,心中一阵凄楚。
她又怎么忍心让叶轻晨继续再等。
他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叶轻晚闭了闭眼,依偎在叶轻晨的怀中,脸颊隔着衣物贴着胸膛,聆听其极快的心跳,感受其炙热的温度,不知餍足的想要多汲取一些温存。
这些都是她后来渴望了半生也无法再触及的东西。
“兄长,值得吗。”
叶轻晚小声的问。
“是你,便值得。”
......
屋内温情无限,屋外凄寒冷清。
孤月高悬夜空,空气冷冽,寒意刺骨,漆黑的天际悄悄落下如柳絮般的大片雪花,天地间万籁俱寂,上京的第一场雪悄然降临。
寂静的院落中,沈珩长身鹤立于盛开的梅树旁,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薄唇成线,沉冷的眸子里蕴着显而易见的憎恶杀意。
他孑然立在纷飞大雪中,霜已落满头,谁也不知他是何时折返,在那里站了多久,听去了多少,透过窗纸上的倒影,又瞧见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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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珩:我要闹了!我真的要闹了!
第348章
翌日清晨,祁秋替叶轻晚复查完伤势后,皱着眉似是在喃喃自语:“怎会有撕裂的迹象?”
叶轻晚微微笑道:“没事的阿娘。”
祁秋一惊:“晚晚可以说话了?”
叶轻晚道:“今早起来就发现可以说话了。”
祁秋略松了口气,嘱咐道:“虽然不知为何会有撕裂的迹象,但能说话了便好,不过在没完全恢复前,还是尽量少说话。”
叶轻晚点头答应。她看了看祁秋,又问:“爹爹呢?怎么没看见他?”
“入宫去了。”祁秋揉着眉心说:“咱们回来有些日子了,还没跟老皇帝通报过,你爹就先进宫去找他了,刚刚又派人来传话说是要为你爹办什么劳什子宴会,一会儿来接我和你兄长。”
叶轻晚眸光微凝,没再说话,暗自揣测起崇恩帝将他们请进宫的意图。
叶城他们回京闹出那么大动静,崇恩帝应该当天就知晓了,却没有立马就把叶城传入宫,反而等叶城亲自去找他,还莫名其妙地要办个筵席。
这老东西究竟是想做甚?
祁秋道:“怎么,晚晚也想去吗?”
叶轻晚愣了下,遂笑着点头。
“那待会儿一道去吧。”
话音刚落,叶轻晨推门而入,带进一阵冷风,他搓着冻红的双手,小声抱怨着:“这鬼天气怎么那么冷。”
他抬眸,见到叶轻晚立时换上灿烂的笑容,粲然道:“晚晚,昨晚下了整夜的雪,外边的雪堆起来估计都有你小腿深啦,可要同兄长去看看?”
叶轻晚微怔,不禁记起,儿时她最爱的便是下雪天,也最爱跟兄长一同在院子里玩雪。
被叶轻晨带进来的寒风灌进衣领,冻得叶轻晚猝然回神,她笑弯了眼眸,轻轻应声:“好啊。”
她正要起身,祁秋却握住了她的手,转头瞪了眼叶轻晨,语气冷冽:“忘了你妹妹身子没好?还拉她去看雪,若是又冻出病来,你替她受?”
“娘教训得是。”叶轻晨撇撇嘴,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他拉了张椅子坐下来,颇为熟练的握上叶轻晚的小手,然后有声有色的给叶轻晚讲述刚刚跟小卒们练枪发生的一些趣事。
叶轻晚被他逗得合不拢嘴。
瞧见兄妹二人温馨的一幕,祁秋摇了摇头,不由卸下冷面,露出欣慰的笑。
为叶轻晚梳好发以后,祁秋转眼看向叶轻晨,目光落在他用来束发的红带上,有些嫌弃的说:“怎么又用那个带子束发,多旧了都,这次是进宫,可不是去打仗。”
叶轻晨满不在乎的笑道:“这可是之前晚晚送的,不管是去哪儿我都想戴着。”
闻言叶轻晚身形一僵,视线缓缓移到束着马尾的那根红带子上,顿时倍感心酸。
她曾经迷恋沈洵到了几近入魔的程度,整颗心都扑在沈洵身上,是以兄长的生辰她都不再上心,甚至送礼都是随便敷衍,那条发带不过是她在长街的某个小摊上随手买下来的玩意儿,叶轻晨却看得跟宝贝似的,终日戴在身上,不是用来束发就是系在腕子上,逢人就炫耀,说是她妹妹给他的护身符。
一直到身死那天,他都不曾摘下。
叶轻晚收回思绪,抿唇整理好自己异样的情绪,抬头冲叶轻晨笑着说道:“阿娘说得不错,都旧成什么样了,下次我再送兄长新的。”
“好啊好啊!”听了叶轻晚的话叶轻晨兴奋不已,一对黑眸亮得如同蕴满星辰。
正值此时,院子里传来通报声,说是叶城回来接他们入宫。
祁秋应了声,交代叶轻晨带叶轻晚赶后来,她自己先去找叶城有话要说。
待祁秋走后,叶轻晨神神秘秘的让叶轻晚等他一会儿,然后也跟着跑了出去。
叶轻晚无奈地笑了笑,看着镜中光秃秃的发髻,便吩咐知意去将她的首饰盒拿过来。
知意领命,在搬家的行囊中取回叶轻晚的盒子。
她将盒子送到叶轻晚手中,叶轻晚才刚接过来,叶轻晨就走了进来。
他手中同样拿着一个锦盒,瞧起来比叶轻晚手里那个还要精致许多。
“兄长,这是......?”叶轻晚不解的望向他。
“晚晚打开看看就知道啦。”叶轻晨将锦盒递给她。
叶轻晚放下手里的盒子,转而去接叶轻晨的锦盒,打开一看,里边装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钗玉簪之类的首饰,很是晃眼,仅是扫一眼便知其价值不菲。
“这些都是我为晚晚准备的礼物,虽然都是阿娘帮忙挑选,但买它们的银两可都是我自己攒的。”
“如何?好看吗,喜欢吗?”叶轻晨迫不及待的与叶轻晚解释又急切的询问她的意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叶轻晚的脸,眉梢眼角透出的喜悦和渴望藏都藏不住,神态瞧起来像极了一个迫切得到夸奖的孩子。
原是邀功来了。
叶轻晚见他这副模样哑然失笑,给了令他满意的答复:“很好看,凡是兄长所赠,晚晚都喜欢。”
被她那么一说,叶轻晨还不好意思上了,挠着头磕磕巴巴的说:“那,那晚晚挑一支戴上。”
叶轻晚却盯着那锦盒中的首饰默下来,好一会才挪开目光,转向旁边那个比起来有些寒酸的木盒。
她轻推开叶轻晨送她的那一盒子首饰,默默拿过那个木盒,当着叶轻晨的面将他打开。
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支蝴蝶钗。
蝴蝶钗通体呈暗金色,是以成色极差的金料镌刻而成,没有雕得很精致,也没有多栩栩如生,是一眼看去就会让人觉得很劣质的物件。
跟叶轻晨现在送她的那些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支钗子是很早之前叶轻晨攒了半年的银钱才买下来送给她的生辰礼。
那会儿她有沈洵送的金步摇,又加上王奶娘的挑唆,根本看不上这种西贝货。
一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兄长是被无良商贩给骗了,但当时的她还是有些嫌弃这支钗子,不肯拿出来戴,便将它放在匣子里落灰。
但叶轻晨离世以后,那支不起眼的钗子成为了他唯一留下来的东西。
第349章
也正是叶轻晚嫌弃过的这支钗子,在后来还救过她一命,但钗子也因此丢失,怎么找都找不到。
那之后唯一跟兄长有关的东西,也消失了。
所以即便这支钗子很廉价,很劣质,但对后来的叶轻晚意义非凡,胜过世间一切珍宝。
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不小心弄掉了钗子,冒着被姜朔和沈珩继续纠缠的风险,她也要去将钗子捡回来的缘故。
“我还是更喜欢这支。”
叶轻晚将蝴蝶钗拿起,唇角不自觉的微微勾起,眸光若水温柔。
可这位素来泰然自若的小将军又乱了阵脚,他脸涨得通红,迅速抢过叶轻晚手中的钗子,说起话来愈发不利索了:“晚晚就别打趣我了,这,这,这都是老早以前,我不识货买的,根本配不上你!”
叶轻晚不作声,在叶轻晨茫然无助的眼神下牵过他的手,慢慢的,一根一根掰开他紧攥着钗子的手指,将钗子抽了出来。
她轻轻开口:“没有打趣你,我是真的很喜欢。”
叶轻晨讶然,不难看出,叶轻晚说这些话,都是发自内心,而不是为了顾及他的面子,才故意那么说的。
叶轻晚对着铜镜,将钗子缓缓插入发间,几番调整后,她转过头来,含笑问道:“兄长,好看吗?”
她浅描了眉,轻点过唇,青丝绾起,肤白若雪,素面朝天便已算得上人间绝色,更何况现下施了粉黛。
那支劣质的钗若换作旁人去戴,会显得老土又俗气,但叶轻晚戴上,却平添几分明媚艳丽。
叶轻晨看得有一瞬失神。
最好的装饰品从来都不是华贵的配饰。
“很美,晚晚不嫌弃便好。”
他凝着她,眸色极深,眼底隐着最原始的,兽的欲望。
“那走吧。”叶轻晚没觉出端倪,站起身来拉上叶轻晨就往外走。
叶轻晨顿了下,面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
目光落在少女雪白的衣裙上,叶轻晨嗓音略哑,出声询问:“诶,晚晚不去换衣裳吗?”
叶轻晚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装束,微笑道:“不必了,这样就好。”
叶轻晨赧然道:“那便不换,反正晚晚穿什么都好看。”
兄妹俩携手出了府邸,叶轻晚登上马车,叶轻晨跨上叶城牵来的马,朝皇宫行去。
叶城心疼祁秋,不忍让她骑马,故而叶轻晚进了车厢后,便见祁秋笑盈盈的向她招手。
祁秋动作轻柔的为叶轻晚扫去发顶和肩头的碎雪,拉着叶轻晚的手让她跟自己坐在一起。
祁秋柔和的看着她,语重心长的说:“回来也有好几天了,都还没好好同晚晚你说过话。”
“母亲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已然料到祁秋说这话的意思,叶轻晚并不觉得扫兴。
既然叶轻晚都那么说了,祁秋也就不与她兜弯子了,她道:“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宁秀雅她们为何要那样对你?”
叶轻晚略一沉吟,娓娓道:“几月前我不慎落水,回到家后发了高热,大病了一场,期间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醒后我忽然想明白了许多事,决心改掉从前顽劣娇纵的性子,考入灵文阁不再给爹爹阿娘丢人。”
“嗯......大抵是我后来的作为没有遵照二叔二婶他们的意愿,毕竟我越任性,越跟你们生分,在外败坏你们的名声,他们越高兴不是吗?我想阿娘应该是可以看出来的。”
“见我三番两次不听劝,他们才对我下狠手,正如阿娘所见,之后事情闹大了,二婶怕你们知晓真相后会同他们翻脸算账,便想将我毒哑嫁为人妻,等你们回来随便糊弄一下息事宁人,这样你们就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做过的事了。”
叶轻晚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她只是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并不是故事中受到伤害的小姑娘。
但越是这样,就越能突出那些伤害给叶轻晚所带来的改变。
“安......安敢如此!”
声音都气得在颤抖,祁秋恼得银牙咬碎。
她发誓,一定要让宁秀雅她们为此付出代价。
“都过去了,阿娘。”叶轻晚仿若没事人一般,轻拍祁秋的手背,以示安慰。
看着懂事得女儿,祁秋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堵得愈发难受。
但仔细一想,除了懂事,叶轻晚是不是平静得有点过分了?
这不得不让祁秋想起宁秀雅说过的话。
“......那叶凝雨的事,真的是晚晚做的吗?”
叶轻晚毫不意外祁秋会这样问,她微微一笑,反问道:“阿娘觉得呢?”
祁秋皱了皱眉,顿时心生愧疚,敛去怒意,急忙解释道:“晚晚莫要误会,阿娘没有怀疑你的意思。”
“我知道。”叶轻晚淡淡道:“至于叶凝雨的事,我只能说,或许是报应罢。”
祁秋打量了一番叶轻晚,见她没有生气,于是暗暗松了口气,忽而想到什么,又问:“那么那个人......”
话未说话,叶轻晚掀起眼皮,望着祁秋蓦地开口:“阿娘是想问沈珩吗?”
“晚晚你--”
叶轻晚笑了笑:“不必惊讶,因为昨晚兄长也来问过他。”
“我跟殿下的关系很简单,他救过我几次命,是我的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祁秋仍是难以置信:“可他对晚晚你......”
估摸着叶轻晚是真的不喜再听见任何有关于沈珩的话题,于是祁秋刚开口,叶轻晚就冷淡的打断了她:“他如何对我是他的事,与我无甚关系。”
不喜归不喜,但无论是提及二房还是提及沈珩,叶轻晚的语气依旧从容淡漠,面上亦是无波无澜,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好像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那些人和事,老成得像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不屑去在意和计较那些个糟心事。
第350章
祁秋长叹了口气,眼里的心疼几乎要漫出来,她摸着叶轻晚的头,沉默良久,忽然又道:“对了,阿娘还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阿娘且说无妨。”面对家人叶轻晚总有用不完的耐心,他们想知道什么,她便耐着性子的一一告诉他们。
“你有没有遇见一个奇怪的女人。”
“不曾,阿娘何故这样问?”
“没什么,随口问问罢了。”祁秋抿着唇,似乎是不愿再多言。
叶轻晚笑了笑,眼神却是冷的,她道:“阿娘,晚晚已经长大了,若真有事情直说便好,没必要再瞒着晚晚。”
叶轻晚那么直接,倒让祁秋不自在了,她看着叶轻晚若有所思,觉得这件事其实对叶轻晚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慕容岚的事和自己的猜测统统告诉了叶轻晚。
叶轻晚听完后,微蹙起眉:“所以阿娘是以为我遇见过慕容岚?”
祁秋不置可否。
叶轻晚摇头道:“可我并没有遇见过这个人,就是连听都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那你的脉象怎会......”
叶轻晚默下来,她想了想,整件事听起来非同小可,甚至扯上了他国皇室秘辛,便也不对祁秋瞒这瞒那了,直言道:“我确实吃过一种奇药。”
虽然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但听见叶轻晚亲口说出来,祁秋仍感到震惊。她睁大了眼睛,愣愣地问:“究竟发生了什么?好端端的你怎么会去吃那种药?”
通常大小病或是轻重伤,有郎中便已足够,而需要靠服下那种药才能活命,就只能说明叶轻晚也是从鬼门关里被拉回的人。
叶轻晚垂下头,没再接话。
她总不可能告诉祁秋自己为了给沈珩挡刀,差点让姜朔那小子给打死了吧。
那样她和沈珩的关系就更难扯清了。
半晌,叶轻晚声音闷闷的回答:“是那次狩猎,先是不小心摔下马,后来又被大虫咬伤,很多大夫看了都表示无力回天,就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有位神医出面给了那药。”
“莫问之......?”闻言祁秋怔愣住,低声喃喃着,语气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叶轻晚也跟着愣了下,她没提莫问之的名字啊,祁秋怎么知道是他?
“怎么了阿娘?”
祁秋脸色不是很好看,没有再回应叶轻晚的话。
叶轻晚不禁有些心虚,其实她没有看起来那样从容不迫,想要对叶轻晨和祁秋这样的千年狐狸撒谎,压力委实有点大,不装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很难让他们相信自己。
祁秋还是不说话,惹得叶轻晚愈发心虚,她小声道:“难不成莫问之跟慕容岚或是阿娘的师父有关系吗?”
祁秋以手覆额,终于开口:“莫问之是是我师父的师弟,也就是我的师叔。”
叶轻晚愣了愣。
未及叶轻晚回神,祁秋接道:“但是莫问之并不会炼药。”
叶轻晚彻底愣住。
谁能想到莫问之居然是她母亲的师叔,且不会炼药。
那她这个谎该怎么圆?
“等等,不对。”果然,祁秋反应过来不对劲了。
祁秋抬起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叶轻晚,沉声道:“一般人请不动莫问之,所以是谁为你把他请来的?”
叶轻晚心下一松,不由为自己捏了把汗,所幸祁秋的注意转移到了莫问之这个人的身上,而不是药,否则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可是眼下又有了新的问题,是谁,为她请来的莫问之?
正当叶轻晚犹豫要不要把沈珩搬出来当挡箭牌的时候,祁秋突然说:“也不对,你们见到的那个人,不是莫问之。”
叶轻晚眨了眨眼,不解道:“为何?”
“莫问之不会轻易离开明诏。”
“?”
“这也是我听师父说的,他同莫问之决裂以后,莫问之便投靠了明诏皇室--”
说着,祁秋突然没了声。
叶轻晚眸光一凛,似是一下子想通了某件事。
“有没有一种可能,当年先皇带走的不止慕容岚?”
叶轻晚道:“比起慕容岚那种利字当头的女人,先皇应当更信任无处投身替他效力的莫问之才是,故而先皇可以让慕容岚传授炼药术给莫问之,所以莫问之会炼药,也就不奇怪了。”
“晚晚说得不错,”祁秋跟她猜得相差无几,只不过现在她更看重的问题已经不是莫问之会不会炼药了。
祁秋缓缓道:“但当下最重要的一点是,既然真正的莫问之还在明诏的话......”
“那楚沂给你秘药的那个莫问之,又是谁?”
慕容岚吗?
气氛一时之间僵滞得不像话。
叶轻晚转过脸去看祁秋,祁秋紧抿着嘴唇,神色阴沉,兀自深思着,显然是很在意这件事。
她万万没想到随口胡诌出来敷衍祁秋的人竟跟明诏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楚沂的莫问之真实身份究竟是谁,叶轻晚仔细回忆了一番。
先以世人对“莫神医”的评价来说,世人皆传神医莫问之乃华佗再世,但此人神秘莫测,身份成谜,不说其春秋几许,就是性别都叫人难以分辨。
既如此,楚沂的这个莫问之,有没有可能是从明诏先皇手里逃出来,或是被抛弃了的慕容岚呢?
再按叶轻晚的回忆来想。
楚沂的莫问之跟姜朔相识,姜朔是明诏人,那这个假莫问之应当也是明诏人,而且依照上次他对自己的行径来看,假莫问之合该是个男人,且即便是个女人,也只有可能是慕容岚,可是她同慕容岚素不相识,慕容岚没理由那样对她。
那就排除了慕容岚的可能性。
只是奇怪,这一世除了姜朔之外,并没有哪个明诏的男人认得她。
而假莫问之那天明显是想对自己有非分之举。
莫不是见色起意?
不太可能。
倒像是蓄谋已久。
第351章
“夫人,晚晚,咱们到了!”
叶城掀开帘子,对马车里的人说。
两个人的思绪被一同打断,叶轻晚抬起头来,掠过叶城,直直撞入叶轻晨那双含笑的眼睛。
叶轻晨笑吟吟的问她:“晚晚琢磨什么呢,那么入神。”
叶轻晚摇头,“无事,兄长。”
叶城也跟着去问祁秋:“夫人,你刚刚都与晚晚说了什么啊,怎么你们两个看起来都有心事的样子?”
祁秋掀眸,眼风如刀,横了眼叶城,示意叶城没事不要多问,遂带着叶轻晚下了马车。
前来接应的太监早早候在宫门前。
叶轻晚默默跟在祁秋身边,祁秋低声与她说,待会进了宫可以不用说话,也不用担心那药会不会有什么遗症,更不用再去想莫问之的事情。
叶轻晚乖巧点头。
一家人步入内殿,此刻宴会筹备得差不多了,高位空缺,看来举办筵席的主人崇恩帝还未入场。
今日的庆功宴还算得上热闹,有了崇恩帝的特许,不少低品阶的文官武将也可带家眷来此凑凑热闹,是以见叶城携爱妻子女,四周登时议论纷纷。
有人奇道:“那不是叶音吗?她前几天不是嫁人了吗,现在怎会跟在骠骑将军身边?”
他旁边的人打抱不平道:“嫁什么嫁,就是场闹剧罢了,那桩亲事人大将军晓都不晓得,听说还是府里的管事擅作主张把人嫁出去,荒唐得很呐!”
“啧啧,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不过话说回来,好久没看到叶音了,上次见她还是在灵文阁呢,两三月不见长得愈发水灵动人了。”那人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叶轻晚,用胳膊肘拐了一下刚才与他搭话的人,“你说,既然她没嫁人,那我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他朋友白他一眼,不留情面的嗤笑道:“就你?先不说将军和他夫人看不看得上你家世,你且看她旁边那个大高个儿。”
那人转目望去。
青年跟在叶轻晚身后抱臂而行,英俊的眉目间傲气凛然,举止行径又透着与年龄极其不符的沉稳,少年的意气风发和熟男的冷静自持并存,矛盾,但不违和。
他衣着简便利落,用来束发的还是一根陈旧的红带,即便是如此朴实的穿着打扮,却始终无法掩盖青年由内而外散发出的矜贵气质,生生将那些所谓的世家公子给比了下去,全然不像他人口中只会在战场上打打杀杀的莽夫。
“安阳小将军?”
“对,人家今后可是叶音名正言顺的丈夫,哪还有你的份。”
那人仍不死心:“他们不是兄妹吗?兄妹怎么可能在一起啊。”
“那天你没在吧?大将军亲口说了,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原来如此,听你那么一说,叶音跟小将军看起来确实像一对诶!”
“是吧。”那人的朋友突然打了个寒噤,凑到他耳边,“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那人遂跟着一哆嗦,“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后背有些发凉。”
“那咱还是别说了。”
......
叶城被同僚拉去叙旧,祁秋则带着兄妹二人入席。
方落座,一名华服少年便跑到她们跟前。
少年双手撑在桌案上,一双澄澈的眼晶亮如星,神情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之色。
“仙女姐姐你来了呀!”
叶轻晚愣了下,认出来人是六皇子沈铭,随即回应他浅浅一笑。
沈铭更来劲了,于是在祁秋和叶轻晨诧异又迷惑的目光下,他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话,又自说自话的问了一堆问题。
直说了足足半柱香的功夫,沈铭才后知后觉意识到不对,他咬着手指,面露惑色:“诶?仙女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呀?”
祁秋刚要回答他的问题,不远处蓦地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铭儿!”
吴贵妃匆匆赶来,将沈铭拢到自己怀里,施施然冲他们行了一礼:“实在抱歉,本宫为铭儿的失礼给各位赔个不是。”
祁秋看了看吴贵妃,收回目光,淡淡道:“无事娘娘。”
叶轻晨知道这六皇子是个痴儿,于他而言构成不了威胁,便看都不屑看人一眼,也不屑去说什么。
吴贵妃又说了几句客套话,才拉着一脸依依不舍的沈铭回到他们的席位。
他们走后,祁秋侧过脸看叶轻晚,美目渐渐眯起,多少带着点质问的口吻说:“晚晚,你到底还同多少天家的人有关系?”
叶轻晚尴尬得扯了扯嘴角,小声回道:“没有了,我与六皇子仅有过几面之缘而已。”
祁秋低低叹了口气,念及问多了叶轻晚会觉得烦,就不再追问,心中默想或许真该带叶轻晚离开上京这个是非之地。
叶轻晚倒没想那么多,左右闲得无聊,她支颐打量着附近的人。
空缺的高位下方首位坐着的是当朝的太子沈瑞和他的太子妃,在他旁边的是张丞相,跟叶城互相看不对眼,每每相见冷嘲热讽是家常便饭,多年下来可没少弹劾过她爹,不过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去弹劾叶城。
所幸崇恩帝对此并不在意,且这两位近臣是他的左膀和右臂,缺一不可,故而每次叶城和张丞相扯皮,崇恩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时甚至还帮忙圆场。
再往下看,依次是几个皇子公主的席位,只是不见沈珩与沈逸,还有被隐藏了身份的九公主沈郁。
沈郁没有合适的身份入场可以理解,沈珩惯来不爱凑热闹,不在也可以理解,但沈逸那家伙呢?
叶轻晚勾起嘴角,眸中掠过一丝讽刺。
她还想看看那对新婚佳人相处得融不融洽呢。
“呀,终于逮着你了,原来你是小侯爷呀,藏得还蛮深的嘛!”
耳边响起一个略为耳熟的嗓音,却不是在跟她说话。
叶轻晚循声去看。
沈郁。
只见沈郁霸道的支在桌案上,毫不避讳盯着她眼前的男人,纵使不能表明身份,嚣张的姿态却一如当初,丝毫不减。
被她纠缠的那个男人一声不吭,一杯接一杯的给自己灌酒。
第352章
沈郁抢过李煜的酒杯,愤懑道:“不是我说你啊!不就是被抢亲了嘛,至于这般低落消沉么?”
在悄悄看戏的叶轻晚不禁挑了挑眉,心道这小公主居然在为李煜打抱不平,莫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李煜终于抬头看向沈郁,他神情麻木,脸色相当憔悴,不复往日的温润和煦,布满血丝的眼里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忧郁之色,仿佛被抽去了灵魂,整个人黯淡无光,死气沉沉。
然而致使他变成这幅样子的罪魁祸首正津津有味的偷看他跟沈郁的好戏。
即便是把酒杯抢了,李煜也没有跟沈郁说一句话。
沈郁气不打一处来,将杯子砸在案上,怒道:“听说悔婚那个女人叫叶音是吧?正好刚才我听见有人说她也来了,我这就去找她说清楚,给你讨个公道!”
说罢,沈郁转身就要去找叶轻晚。
叶轻晚呆住。
怎么莫名其妙地又扯上她了?
叶轻晨听到了沈郁的话,霍然起身,侧过脸冷声道:“谁要找我妹妹说清楚?”
叶轻晚连忙将他拽下来,干笑道:“许是兄长听错了罢,有你和爹爹阿娘在,谁敢找我麻烦。”
毕竟现在是在宫里,她可不想叶轻晨因为她闹出事来,况且沈郁身份特殊,若发生争执,泄露了沈郁公主身份,崇恩帝那老家伙肯定不会轻易放过叶轻晨。
叶轻晨将信将疑,好在还是听叶轻晚的话坐了回去。
至于沈郁他们那边,适才叶轻晨的声音不大不小,应当是没有听见。
看沈郁气势汹汹的架势,李煜没法再坐视不管,他握住沈郁的小臂,面色微微泛红,紧张不安极了。
他说:“与她无关,是在下自己心情不佳罢了。”
“可,可是!”看着被对方握着的小臂,沈郁大惊,面皮飞速涨红,却仍不依不饶:“......在那之前,你都不会这样。她对你那样无情,你还帮她说话,不行,今个儿我必须要去找她问明白!”
李煜紧咬牙关,狠下心来,把沈郁拽到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几句,随后将她放开,躬身道歉。
也不知李煜说了什么,竟气得沈郁直跺脚。
“你...你,你不识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
说完却还是在李煜身旁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气冲冲的喝了两口水。
将这一幕收尽眼底的叶轻晚觉得这两个人倒还挺有意思,兴许能凑成一对,正如此想着,岂料沈郁突然朝她这边看过来,叶轻晚赶紧低下头,惶恐被她瞧见,认出自己就是之前那个对她爱搭不理的殷公子,徒生闹剧。
沈郁皱了皱眉,收回视线,转而又鼓起腮帮子去瞪李煜。
叶轻晚松了口气,抬眼目光不经意一扫,却猝不及防和正对面沉着张脸的男人来了个对视。
叶轻晚终究是低估了沈珩对她的执念。
有她出席的宴会沈珩怎么可能会不来?
叶轻晚忙地移开眼睛,不想同他有任何眼神交流。
崇恩帝没来,沈瑞便是在场最大的主,他清了清嗓子,问身旁的太子妃:“怎不见五弟?”
太子妃微微一笑,柔声回道:“大抵是不想来吧。”
话音方落,众人便见沈逸大步走进殿内。
沈逸面如土色,戾气冲天,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位舒王殿下心情不悦极了,却搞不懂他为何今日仍选择现身至此。
比之沈逸,更叫人注意的是跟在他身后瘦如鹌鹑的华服女子。
女子的打扮虽然端庄得体,看起来却没没精打采的,脸色惨白如纸,透着压抑的死气,一双眼往下耷拉,犹如死鱼般呆滞,远远看去,甚至能瞧见她脖颈下方的乌青。
得愿以偿瞧见这对新婚夫妇的叶轻晚一扫适才看到沈珩的阴霾,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唇角。
沈逸下手还真是狠,短短几天就将叶凝雨折磨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突然有个少女蹦哒到叶凝雨身边,定睛一看,正是从前跟叶凝雨交好的贵女之一,魏芮欢。
魏芮欢走过去和叶凝雨打招呼,“雨儿,你脸色怎么那么差?哇!你这里怎么会有乌青,怎么弄的?!”
她说话没个把门,不少人侧目看来。
沈逸回头看叶凝雨,眼神阴鸷,充满警告意味。
叶凝雨不由自主地颤了两下,旋即对魏芮欢干巴巴的笑了声,说:“没事,是我不小心磕到的。”
她走到沈逸面前,咬唇道:“殿下,妾想同芮欢说会子话,可以吗?”
众目睽睽之下,沈逸也不好为难叶凝雨,便冷笑道:“去吧。”
闻言叶凝雨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才堪堪有了几分生气,但下一秒沈逸侧过脑袋,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应当清楚。”
叶凝雨一僵,眸子里最后的光亮消失殆尽,她弱弱的“嗯”了一声,去寻魏芮欢了。
魏芮欢将叶凝雨带到一边来,开口就问:“我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嫁给谁不好居然嫁给沈逸!”
“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着魏芮欢就动手去拉叶凝雨的衣领,在看清她脖颈下青青紫紫的痕迹后,蓦地睁大了眸子。
没料到魏芮欢会直接上手,叶凝雨惊愕之余推开魏芮欢,急忙拉好领子,盖住伤痕。
魏芮欢忿然,却又不得不压低声问:“这是他做的吧?!”
叶凝雨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地:“不,不是......殿下他待我很好。”
魏芮欢眯着眼睛,偏没看出叶凝雨在撒谎,一脸狐疑的问:“真的?”
叶凝雨忌惮沈逸的警告,有苦说不出,只得说:“当然是真的。”
“好吧,磕成这样,下次可要注意点啊。”魏芮欢打量她一番,信了叶凝雨的话。
她忽然又道:“哦对了,跟你一道嫁人的叶轻晚被抢亲了,没嫁成,你知不知道?”
叶凝雨一怔,往后踉跄两步,仿佛被雷电击中一般,僵在原处,难以置信的望着魏芮欢。
她成日被沈逸关在屋里,就连陪嫁过来的丫鬟也被沈逸赐给了下人,断绝了一切与外界的联系。
第353章
是以叶凝雨根本无从得知叶轻晚居然没有嫁出去,更不知道宁秀雅不是不想救她,而是已经让叶城他们给软禁了。
“她...她在哪儿?”
“诺,那里。”
叶凝雨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叶轻晚正好整以暇的坐在席位上。
似是感受到不善的目光,叶轻晚转过脸来,两人的视线来了个对撞。
叶轻晚勾起唇角,冲她笑了笑。
叶凝雨登时咬紧了后槽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没修剪过的尖锐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她却如没有痛感一般,仿佛掐的不是她自己的皮,而是叶轻晚的肉。
叶轻晚的笑落在旁人眼里或许是出于礼貌的笑,但落在她眼里,嘲讽十足。
然而叶轻晚就是在嘲笑她。
“哎,你去哪!”
叶轻晚的嘲笑可谓是压垮叶凝雨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撇下魏芮欢朝叶轻晚疾步跑去,已无任何理智可言。
她不甘心,凭什么是她替叶轻晚那个贱人受苦。
叶凝雨来到叶轻晚面前愤然拍桌,怒视着眼下安之若素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吼:
“你为何--”
刚开口,叶凝雨却蓦地愣住了。
她要说什么?她能说什么?
你为何没有像我一样嫁作人妇?
还是你为何好端端的坐在这里?
脑海里猛地闪过一丝清明,叶凝雨突然意识到,当下事情已然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她现在来跟叶轻晚发脾气能有什么用?
叶轻晚不做言语,只是敛去了先前的笑容,抬着眼淡淡的望她。
叶轻晨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将叶轻晚护在身后,完全阻隔了叶凝雨的视线。
他睨叶凝雨一眼,全然不念及昔日就已浅得可怜的情分,眼底的嫌弃昭然若揭,冷声道:“你来做什么?”
叶凝雨恨得咬牙,自觉无路可退,便破罐子破摔,摆起架子来:“放肆!我可是舒王妃,你怎能如此无礼!”
“好大的架子。”
未及叶轻晨再开口,一道温和女声自叶凝雨身后响起。
叶轻晚斜眼看去,一名身着绛紫衣裙的少女正朝她们款款而来。
少女在叶凝雨身边停下,抿唇一笑,轻轻道:“能有这般底气,想来舒王殿下很疼舒王妃你吧。”
是个正常人都能听出这是在讽刺叶凝雨,可少女的眉眼之间却没有一丝促狭和蔑视,反之温柔若烟水,给人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压根儿不像那种会说话呛人的人。
“那,那是自然!”果然,叶凝雨被少女人畜无害的表面所欺骗,还真以为人家是在奉承她。
“是有够疼的。”
祁秋的视线定在叶凝雨颈下露出来的肌肤上,轻嗤道:“不疼哪来儿的淤青呢。”
叶凝雨脸色骤然一变,涨成猪肝色,刚要驳回去,却发现说话的人是祁秋,顿时将送到嘴边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当真是敢怒不敢言。
于叶凝雨而言,祁秋是个比宁秀雅还要得罪不起的角色,虽说她这位大婶常年不在家中,但收拾人的手段可是狠厉得令人发指。
“本王的人如何,还轮不到你们来指指点点。”
沈逸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一把将叶凝雨拉到身边,恶狠狠的盯着他们。
叶轻晨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谁想管你们的事。”
对方嚣张的态度让沈逸眉毛一竖,欲要发作,可却又不得不顾及是在宫里,人多眼杂。
要真闹起来,他老子还不一定帮他呢。
“走着瞧。”
于是沈逸砸下一句毫无威胁的狠话,便带着叶凝雨离开了。
祁秋不屑理会那个半吊子皇子,眸光落在适才替叶轻晚解围的少女身上,不禁柔了几分,她道:“嫣然,过来跟晚晚她们一起坐吧。”
“不用了伯母,父亲还在等我,我只是过来看一眼小晚。”
白嫣然笑盈盈的说着,眼神却是有意无意的偷瞄叶轻晨。
收起目光,白嫣然垂睫,微笑道:“我先回去了,待会儿宴会结束了再过来找小晚。”
祁秋不再挽留,由她去了。
片刻后,崇恩帝总算是来了。
酒菜上桌,悦音奏起,佳人翩舞,热闹非常。
叶轻晚托着脸颊兀自走神,没心思品尝佳肴,也没心思欣赏美人献舞,崇恩帝未知的动机叫她心烦意乱,她散漫地替自己斟了杯酒,就要往嘴里送。
一只指节修长的手截下了她的杯子,转而把另一杯散发着果香的杯子递到了她手边。
“晚晚,那是酒,喝兄长这个吧。”
叶轻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叶轻晚顿了几息,躁郁的情绪被突来的关心压下,她看向叶轻晨,眉眼染笑,接过他递来的果汁。
可就是这一接,叶轻晚一下子就感受到了好几道冰冷阴狠的目光朝自己,或是朝她的兄长投来。
叶轻晨何其敏锐,亦是察觉到了意味不善的目光。
兄妹二人近乎是同时循着那些目光回望过去。
只是叶轻晨看见的是对他敌意满满的沈珩,叶轻晚看见的却是正对着她挤眉弄眼的姜朔。
姜朔见叶轻晚朝自己看来,先是咧嘴笑了下,随后视线转向她身边的家人,深邃的眼中盛满恶意。
叶轻晚眼一眯,狠狠剜回去,警告他别妄图对她亲人下手。
姜朔不以为意,报以一笑。
叶轻晚恨得一口银牙咬碎。
此时此刻,叶轻晨敛目,头微微偏向叶轻晚的侧脸,低声问道:“晚晚也看见他了?”
叶轻晚怔然一愣,急忙收回视线,生怕叶轻晨注意到姜朔的存在。
她也知道叶轻晨口中的他指的是谁,便冷漠道:“兄长不必理他。”
叶轻晨笑着应声,实际心里对沈珩气得不行,要不是看在叶轻晚的面子上,又碍于身份悬殊,他的拳头早就抡到那位翊王殿下的脸上了。
就这样无波无澜的又度过了小半个时辰。
酒过三巡,见气氛差不多到点子上了,崇恩帝清了下嗓子,周遭顿时安静一片,他望向叶城,若有所思道:“叶爱卿,朕听闻爱女今日也来了?”
叶轻晚攥紧了袖口,眸色一沉,她算是知道崇恩帝那个老家伙今天办这个宴会打得是个什么主意了。
第354章
叶城头脑简单,尚未听出崇恩帝的言外之意,起身抱拳答道:“回陛下,不止爱女,还有爱妻和犬子。”
叶轻晨嘴角抽了抽,怎么到他就成犬子了?
崇恩帝一时对叶城过于直白的言语感到有些无语,他略一沉吟,觉着跟叶城这种人说话不能兜弯子,忽而直接道明目的:“叶爱卿可有意让叶音入宫?”
叶轻晚瞳孔骤缩,瞬间变了脸色。
以前父亲他们不在时崇恩帝便盯上了她,如今父亲在场,这老家伙居然更加直白点名要她入宫。
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才让崇恩帝不惜惹恼叶城,也要试着看能不能把人送进宫里。
叶轻晨面沉如水,直勾勾盯着高位上的崇恩帝,握着玉杯的指节发白,好似下一秒玉杯就要被他生生捏碎。
祁秋眉头慢慢蹙起,置于桌案下的双手不动声色地牵住了左右两边的人。
一边劝叶轻晨冷静,一边安慰叶轻晚别怕。
崇恩帝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不知道他想要叶轻晚入宫是为了谁,是他自己垂涎叶轻晚的美色呢,还是他的哪个儿子看上了叶轻晚,他才觍着张老脸来做这个月老。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按照崇恩帝对他那几个儿子的态度来看,前者可能性更大,至于他到底是为了美色,还是为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目的,就不是一般人能想得到的了。
殿内自此变得安静异常,所有人的目光纷纷转向叶城,特别是张丞相,嘴角都要咧到后脑勺了,他料定叶城这次必定会因为女儿得罪老皇帝,他只用等着看好戏就是。
叶城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的迎上崇恩帝的目光,他甚至比崇恩帝更直接的道了句:“回陛下,臣无意。”
众人皆是一惊。
女儿跟爹胆子一个比一个大。
果不其然,崇恩帝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下来,脸上的胡子都在抖。
叶城说话虽用了敬语,但语气和态度已属是大不敬。
上回先是被叶轻晚那驳了面子,考虑到她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不懂事也就算了,怎么到了今个儿连她老子叶城都敢对他如此不敬!
到底他是皇帝还是叶城是皇帝?!
场面气氛剑拔弩张,就在众人以为崇恩帝要当场治一治叶城的时候,崇恩帝突然缓和了脸色,沉声道:“罢了,是朕唐突了。”
这下就连叶城都怔了一怔,他是脑子简单且迟钝,但他不是个傻的,公然跟皇帝作对会是什么下场他怎会不知,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容许他的女儿进到深宫那种龙潭虎穴里。
只是,当众拒绝了崇恩帝,明看着他就要发火,这脸怎么说变就变?
叶轻晚倒是看出了些许端倪,偷眼分别往沈珩和姜朔两个人的方向看了看。
只见沈珩依旧是老样子,不论对谁都是跟他有血海深仇似的阴沉着张脸,不用说话就能吓死个人。
姜朔则是笑眯眯的回视她,没有受到适才紧张到极致的气氛一丝一毫的影响,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作态。
但叶轻晚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二人其中一人,定是在刚才无声地威胁了崇恩帝,否则崇恩帝绝不可能就此作罢。
毕竟能威胁到天子的人,除了在上京中手眼通天的沈珩和身份成谜的姜朔,还能有谁。
不过想起来也怪好笑,轻易就被小辈所威胁,畏头畏尾,当皇帝也能当得那么窝囊,难怪上辈子被沈珩一剑枭首,连句遗言都没能留下,倒留下一世骂名,比背上弑父杀兄恶名的沈珩也没好到哪儿去。
接下来崇恩帝也没再刻意揪着叶城一家子不放了,宴会的气氛渐渐恢复如初,崇恩帝没达到目的便也没心思再待下去,没过多久便称身子不适,回养心殿缩着去了。
这场有惊无险的庆功宴随着夜幕降临慢慢进入尾声。
白嫣然来到叶轻晚这边,面露忧色,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无人在注意她们,她才小声开口:“小晚,你怎会被陛下盯上?”
叶轻晚没有说话,看向白嫣然神情复杂,她很想告诉她,被盯上的不止她一个,其实她也有极大可能在崇恩帝未知的计划当中,否则前世白嫣然的失踪要怎么解释才算合理?
白嫣然却曲解了她的意思,不好意思的笑着说:“你瞧我这记性......忘了你嗓子还没好。”
叶轻晚无奈叹息,趁叶轻晨他们不注意,贴近白嫣然耳边低声道:“小心宫里的每一个人。”
白嫣然愣了愣,微微张了下嘴,有些匪夷所思,正准备问为什么,却见叶轻晚若无其事地冲她笑了一下。
她登时会意,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白嫣然突然羞赧低头,声若蚊吟:“小晚,我有个请求,想同你商量商量。”
叶轻晚狐疑,示意她说。
“我,我今晚想去你家歇息,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还有......还有...”
她说话的声音愈来愈小,小到快要听不真切,叶轻晚挑挑眉,侧眼瞅了瞅一边试图用眼神杀死沈珩的叶轻晨。
白嫣然想跟她说话应当不假,只是,比起她,白嫣然应该更想跟许久未见的叶轻晨说话罢。
果然,白嫣然说:“还有,想跟阿阳也说会子话。”
没等叶轻晚给她答复,她忽然抬起头来,略为激动的握住叶轻晚的双手,“小晚你别误会!我只是想像从前一样,我们三个在院子里温一壶清酒,赏赏雪景,聊聊天而已......”
白嫣然这突如其来的情绪变化让叶轻晚一怔,心想,莫不是白嫣然也已经知道了她和兄长的婚约不成?
也对,那日叶轻晨毫不避讳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告诉李煜自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指定已经被路人传得沸沸扬扬,白嫣然知道这事也不足为奇了。
只是,白嫣然一点也儿也不怪她和兄长吗。
见叶轻晚久久不语,白嫣然复又问道:“可以吗?”
叶轻晚对她心存愧疚,自是没法拒绝,她点点头,应了下来。
白嫣然立时笑弯了眉眼,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很高兴。
第355章
叶轻晚抿抿唇,心情颇为复杂,白嫣然虽然是她的挚友,对她也很是了解,可她未必了解白嫣然。
她不知道白嫣然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她和兄长隐瞒婚约这件事,而是在刻意隐忍。
虽说她不了解白嫣然,但是她明白,像白嫣然这种性情温和善于隐忍的人,一旦爆发,是相当恐怖的。
譬如之前在二房面前,她声嘶力竭指控宁秀雅的时候。
叶轻晚怕极了有朝一日,白嫣然再也忍受不了,会来指责她,质问她。
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到了那个时刻,白嫣然会说什么。
叶轻晚垂睫,默默轻叹一声。
说实话,重活一世,她居然一点也看不透白嫣然这个朋友。
或许可以借着今晚,她直接跟白嫣然坦白她跟兄长的关系。
“晚晚,你爹回来了,我们回家吧。”
祁秋拽着喝酒喝得面庞通红的叶城回到叶轻晚身边,看到白嫣然她挑了挑眉,“嫣然也在啊,要不去家里坐坐?上次为了晚晚没能招待好你,今个儿不会了。”
白嫣然笑着应声:“好呀,那嫣然就先谢过伯母啦。”
叶轻晚起身跟上。
刚走没几步,叶轻晚想起兄长还没跟过来,刚要回去叫叶轻晨,便见叶城从身边掠去。
而此时叶轻晨正跟沈珩以眼神缠斗得起劲,丝毫没注意到即将落到脑袋上的拳头。
“啊!”叶轻晨吃痛回头,见是叶城,不满道:“爹,您这是干嘛?这是在外面,能不能给我点面子!”
“你要什么面子?”叶城本来脾气就暴,加之数杯酒下肚,就更是不管不顾,当场扯着嗓门教训起叶轻晨来:“老子还没问你在这里跟哪个妖精眉目传情呢!连你妹妹走了都不晓得,还有脸要面子?”
说罢,叶城往刚刚叶轻晨一直盯着的那个方向看过去,他倒要看看,哪个女子比他女儿还好,把叶轻晨给迷成这样。
只不过等他看过去的时候,他口中的妖精早已不见人影。
叶城这一比喻可把叶轻晨恶心坏了,但听见说妹妹已经走了,便顾不上跟叶城解释,也顾不上沈珩究竟去哪里了,径自去追叶轻晚了。
等到叶轻晨和叶城追上叶轻晚她们时,叶城所谓的那个妖精已经堪堪出现在几人眼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叶将军,叶夫人。”
沈珩缓步走到叶城面前,卸下昔日高冷清贵的架子,眉眼低垂,极其罕见的朝叶城拱手行礼,嗓子里溢出清浅的声调,道明来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我有些话想同叶姑娘说。”
沈珩难得对旁人这般恭敬有礼,其实他像而今这样好好说话,于情于理是很少有人能拒绝他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
叶轻晨神色一戾,挡在叶轻晚面前,不容他们有任何接触交流,怒不可遏的盯着沈珩,愠道:“晚晚未必想听。”
祁秋看不下去,出声斥道:“不得无礼。”
叶轻晨的反应委实有些过激了,毕竟还在宫里,沈珩又是皇子,不管得没得罪都容易惹祸上身。
“娘!”叶轻晨气不过。
明明一样不喜这个家伙,何必要虚以委蛇。
祁秋眼风如刀,斜递过去,纵使叶轻晨再是气恼,也不得不压下怒气,跟沈珩干瞪眼。
沈珩压根懒得搭理他,反正叶家做主的又不是叶轻晨那毛头小子。
叶城缓了下酒劲,为让自己看起来清醒些,他沉着嗓子说:“晚晚与殿下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他复又抱拳道:“至于您对晚晚的救命之恩,来日臣等必将携重礼登门道谢。”
祁秋在一侧好整以暇的闭目养神,她早就料到沈珩还会来找叶轻晚,故而在来之前她就已经教叶城如何应付沈珩了。
当然,祁秋做好了应对的沈珩准备,沈珩自然也做好了被不待见的准备,是以他沉沉应了声好,侧身让出退路,决定夜里私下去找叶轻晚说清楚。
叶轻晚从始至终连个眼神都没再给过沈珩,她不知道沈珩的心思,还以为他是知难而退了,便随父母兄长头也不回的从沈珩身旁走过。
只是几人方走几步,后面忽然又传来一道热络的高声。
“叶音!”
一行人不约而同回首看去,只见殿内跑出一名少年。
少年穿着赤色的锦衣华服,微卷发丝贴着面额,余下的不曾束起,随意地披散在背后,星眸弯弯,狡黠得像只狐狸,淡薄的唇边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
“伯父伯母好!”
少年停在几人跟前,撑着双膝喘了两口气,复抬头,扬手擦去额角汗水,俊俏异常的面庞上绽开一个阳光的笑,露出一对尖尖的虎牙,讨喜极了。
叶城和祁秋被他那一声莫名其妙的伯父伯母叫得一头雾水,未及他二老反应过来,少年又笑道:“我叫姜朔,是叶音在灵文阁的同研,也是叶音最好的朋友之一!”
叶城率先迷惑道:“有这回事?”
叶轻晚听了姜朔的话只觉头皮发麻,两眼一黑,可谓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明所以的白嫣然在一旁笑着解释:“确有此事。”
然而一向多疑的祁秋却半晌没问一个问题,只是盯着姜朔发愣。
叶轻晨则扬起下颌,默默打量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直呼他妹妹大名的臭小子。
姜朔突然摆出一副很委屈的姿态,说:“唔,这里好像有个人对我的到来很不满,我们可不可以换个地方叙旧?”
朝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便能看见沈珩几欲杀人的阴鸷眼神。
叶轻晨眸子一眯,担心沈珩会吓到叶轻晚,于是一句话也没说,拉上叶轻晚的手抬腿就走。
正值此时祁秋也回过神来,看向姜朔的眸光由复杂归为平静,出人意料的道了句:“若小公子不介意,便来府里坐坐吧。”
“真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姜朔大喜。
叶轻晚心尖一颤,不解母亲为何要让姜朔跟他们回家,刚要开口说不行,却看见姜朔动了动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知乐。
他在威胁她!
第356章
都说兄妹连心,不论是真正意义上的还是名义上的,大多皆是如此,故而叶轻晨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叶轻晚的异样,他侧过半边脸,温声问道:“怎么了晚晚?”
“没,没事。”叶轻晚有一瞬愣神。
“怎么回事,好大的怨气呀,”姜朔悠悠然跟过来,背对着沈珩装模作样的说:“这位就是叶音的兄长吧,老弟建议赶紧带叶音走,后边好像有人一直盯着她呢。”
叶轻晚抿抿唇,也不知道沈珩是在看她还是在看姜朔,她只觉得再在这里待下去,后背都能被沈珩的眼睛戳出个窟窿来,不自在极了。
叶轻晨冷哼一声,也不怎么待见姜朔,傲然回了句“无需你说”便拉上叶轻晚随叶城他们离开了皇宫。
随着这场宴席主角的离去,其他人也跟着三三两两的离开,喧闹的场地逐渐冷清下来,前来清扫的宫人却瞧见了令人惊掉下巴的画面。
“喂,怎么都喝成这个样子啦。”
见人走的差不多了,沈郁也懒得再掩饰身份,行径更是无礼蛮横,她一屁股坐在李煜旁边,手里还攥着他的衣袂,有点无理取闹地:“说话啊,理理本公主!”
“不说话本公主就不走啦!”
似是再也忍受不了女人过于亲密的接触,李煜终于掀起眼睫,睨她一眼,唇齿轻碰,敲出两个冷冰冰的字来:“随你。”
说完他又兀自倒酒,把沈郁当成空气一样无视掉。
沈郁气得咬牙,自己好歹也是公主,还没人敢不把她放在眼里。
但越是这样,就越能勾起小公主的胜负心。
沈郁又一次抢过李煜手里的酒杯,阻止他再喝下去,她道:“不就是被抢亲了嘛,这天底下比那个叫叶音好的女人多了去了,你何必这般执着于她一人!”
李煜喝了不少酒,再加上沈郁三番两次的提及抢亲那件事,本就不快的心情更加低沉,他愠怒道:“比如?”
沈郁愣是没听出来也没看出来对方已有动怒的迹象,没心没肺的笑道:“比如本公主啊!”
李煜看向她,忽然弯唇笑了,意味不明。
“笑什么?什么意思!”沈郁被他莫名其妙的笑和冰冷的眼神骇了一下。
李煜不答,敛去笑意,面上又恢复一派冷淡漠然,他拎起酒壶往殿外走去。
沈郁紧锁眉头,不解的望着李煜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于视线中,她才堪堪回神。
“你去哪啊!你喝醉了一个人乱跑很危险的!”
沈郁边喊边追。
李煜的速度很快,沈郁小跑着追了好一会儿才看见那挺直的身影。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沈郁远远瞧见李煜离去的方向是要出宫,避免被宫人发现她要偷溜出宫去追一个男人,沈郁不再叫喊,偷偷跟上李煜。
身后没有了聒噪刺耳的声音,李煜以为小公主放弃纠缠他了,但还是惶恐她突然后悔又跟过来,于是脚下步履生风,走得更快了。
一直到了一处江边,李煜才寻了棵老树倚着,长长舒了口气。
江面波光粼粼倒映着万千灯火,层层鳞浪随风而起,涟漪轻泛,幽美如画。
凝望着江面的景色,李煜饮下一口清酒,恰巧一阵风时宜的拂来,夹杂着冬日的沁凉,心中的躁郁骤然舒缓不少。
可是下一秒
“你来这里做甚?”
一道女声自身侧幽幽传来。
李煜顿时蹙起眉头,心口发闷。
这小鬼是牛皮糖么,为何甩都甩不掉?
他偏过头,看着满脸疑问的小姑娘,好半晌才说:“在下去哪里,同公主有关系吗?”
对方的冷言冷语犹如冰窖里端出来的凉水兜头浇下来,沈郁捏紧了拳头,忿忿咬着下唇有些难堪,暗自在心里将这不知好歹的臭男人骂了好几遍。
她不管不顾从宫里跟他跟到这里,他居然还是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她。
李煜见她半天不说话也懒得再与她多费口舌,又扬起手里的酒壶给自己灌酒。
沈郁声音闷闷地:“酒有那么好喝吗?”
李煜不语。
“那我陪你。”
李煜仍不语。
旋即沈郁夺过李煜手里的酒壶,不及他反应过来,就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这下李煜那张漠然的脸上终于有了点不一样的神情,想到那壶口才刚被自己对嘴喝过,他的脸就像被火烧一般,浮起一片绯红。
李煜赶忙将酒壶抢回来,惊道:“你是公主!怎能......怎能...”
他一连说了两个怎能也没能把话继续说下去。
按理来说沈郁爱干嘛干嘛,他能说什么?又站在什么角度,以什么身份去说教沈郁?
“公主又如何。”沈郁用袖子擦去嘴边的余液,像是自嘲般的笑了笑。
“无名无份,在宫里有时候还不如一个下人,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老是往外跑。”
她说得好不委屈,黑葡萄似的眼睛在夜里比星星还要亮上几分,却是因为溢出来的泪花才会如此。
“除了父皇,根本没有人把我当公主看,这不,就连你也是一样。”沈郁拖着软腻的音调,说到最后还带上了点哭腔。
李煜慌了神,像他这种两袖清风的正人君子什么都不怕,唯恐小姑娘的眼泪珠子,特别还是因自己而起的那种。
他丢下酒壶,手足无措的凑过去,想要帮她擦眼泪,却又要顾忌对方是个女子,于是只能一改先前冷漠疏离的态度,不停温声去哄。
偷眼瞧见手忙脚乱的李煜,沈郁突然扬唇一笑,粲然道:“哈哈,上当了吧,我逗你的!”
李煜愣了愣,遂意识到被耍,脸色一沉,转身拂袖就走。
沈郁笑着追了上去。
无边夜色里,伴随着毫无歉意的致歉声,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被投下来的月光拉得长长的,时不时碰在一起,远远瞧去,倒着实有些像对情窦初开的璧人。
第357章
与此同时,叶家新宅。
除去喝多了去歇息的叶城以外,从宫里回来的几个人各自坐在桌前,心思各异,屋内的氛围说不出的尴尬诡异。
祁秋搁下茶盏,轻轻开口:“小公子看着不像楚沂人。”
姜朔笑了笑,也不打算对祁秋隐瞒:“伯母好眼力,我确实不是楚沂人,而是随母亲来这边做生意的明诏人。”
叶轻晚斜睨了姜朔一眼。
这生意做得还真是大啊,资产怕是都能赶得上国库了。
祁秋略一颔首,接问:“敢问小公子是明诏哪里人?”
闻言姜朔神色微变,须臾恢复如常,他道:“听伯母这样说,难不成伯您也是明诏人?”
“非也。”祁秋淡淡道:“只是自小在那里长大罢了。”
此话一出,兄妹二人几乎是同时偷看了祁秋一眼。
他们清楚,祁秋是为了套姜朔的话,才刻意扯谎。
“难怪看见伯母就有一种很亲切的感觉呢。”姜朔同样也洞察到了两个人的小动作,却不晓得祁秋是在说假话,他笑着去接祁秋的话,却是避开了祁秋的问题。
叶轻晨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下意识地启唇寒声斥道:“别打岔。”
姜朔蹙起眉,转向叶轻晨一脸无辜的摊开手:“这是干嘛呀,伯母都还没说话呢,大哥你这架势看起来怎么跟审犯人一样。”
祁秋不悦地斜了眼叶轻晨,复又淡然道:“抱歉,我儿在军营待久了,就是这样的性格,冲撞到你多有谅解。”
姜朔笑嘻嘻的:“没事没事,可以理解。”
叶轻晨冷哼一声,别开了脑袋。
祁秋微微一笑,从容追问:“所以小公子是哪里人?”
“......”姜朔无奈:“就住在城里啦。”
“是吗。”祁秋冷不丁抬眼凝他,像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任何说谎的纰漏。
“我可以认为伯母是在怀疑我吗。”
姜朔对上祁秋锐利的桃花眸,大大方方的回视,话里话外尽是锋芒,偏此人跟叶轻晚一样,生了张人畜无害的讨喜面孔,笑容满面的纯真模样根本让人猜忌和厌恶不起来。
但祁秋是什么人,又怎么可能轻易让姜朔给蒙混过去。是以祁秋毫不留情的拆穿了他:“不,只是我并没有听说过,明诏城内有姜姓的大户人家。”
笑意在嘴角几不可查的僵了下,姜朔反问道:“伯母是从哪里看出来,我家是大户人家呀。”
原本还算得上平缓的气氛在此刻却忽然叫人紧张起来,祁秋和姜朔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两两不肯松口。
姜朔既要如此说,祁秋便只能敞开天窗说亮话,成全他了。
“能进灵文阁,又能出席宫宴,若你是楚沂人,尚能理解,可你是异乡人。”
“要知道,寻常的异乡人在楚沂可办不到这些事。”
姜朔眸色一暗,面上却仍带笑,“哎呀,果然还是瞒不住吗。”
“......”
突然安静下来,姜朔沉吟着,像是在为即将说出口的神秘身世所斟酌,几人凝神屏息,就在姜朔刚动了动嘴皮子的时候,祁秋忽然开口。
“你先带嫣然出去。”她对叶轻晨说。
叶轻晨皱眉,立即发出抗议:“为何?!”
祁秋没给他解释,狠狠横了他一眼。
白嫣然感到气氛不对,劝叶轻晨,“伯母叫我们出去定是有她的道理。”
没办法,叶轻晨只得带着白嫣然先出去。
念及要跟白嫣然单独相处,避免像上次那般尴尬,叶轻晨回头看了看叶轻晚,问道:“那晚晚呢?”
祁秋面色不虞,飞快答了句:“晚晚留下。”
叶轻晨嘴角抽了抽,不情不愿的带着白嫣然出去了。
等到人走之后,姜朔挑眉道:“伯母这是何意?”
祁秋的眼神定在少年俊朗的面容上,直言道:“你是明诏的皇室中人吧。”
姜朔笑笑:“伯母,你在说什啊。”
“我?皇室中人?您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祁秋面无表情:“人都给你叫走了,小公子还要再装到什么时候。”
“不是,伯母,您又从哪里看出来我装了?”姜朔轻笑,好整以暇地:“再说了您也没证据去证实您的猜测,不是吗?”
“......”
祁秋一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是,她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去证明姜朔是明诏的皇室。
可直觉告诉她,就算姜朔不是明诏皇室,也绝对跟明诏皇室逃不了关系。
僵滞了片刻,姜朔突然粲笑道:“好啦好啦,既然伯母都把我请回来做客了,作为报答,那我就只能坦白告知了,”
“我虽然不是明诏皇室,但是确实如伯母猜测那般一样,还是跟明诏皇室沾了点关系。”
“我的祖父有他们想要的东西,所以受皇家庇护,是理所应当的吧?”
听到此处,祁秋沉下脸来,脱口而出:“厌胜之术?”
旁听的叶轻晚倏地睁大了眼眸。
以叶轻晚对母亲的了解来看,祁秋的直觉和猜测向来准得可怕,基本都与事实八九不离十,也就是说姜朔有极大可能会那所谓的厌胜之术。
再加上以前姜朔能控人心智的眼神和七星阁让人陷入幻境的迷雾,更坐实了他会此等邪术的事实。
姜朔眯缝着眼,愈发狡黠得像只狐。趁两个人都还没回过神来,他佯装出吃惊的样子,“伯母居然还知道这个?!”
结果是被惊得发呆的人只有叶轻晚,祁秋则是在沉沉地盯着他看。
“呃......”姜朔尴尬的摸了摸鼻梁,转而又故作严肃之姿,缓声道:“那为何伯母会认为是厌胜之术而不是炼药术?”
祁秋掀起眼帘,口吻淡然又轻狂:“会炼药的人我都认识,你说呢?”
第358章
姜朔砸吧两下嘴,闷声道:“好吧,不错,皇家想从我家谋取的确实是厌胜邪术不错,不过我家精通邪术的只我祖父一人,父亲也只懂得些鸡毛蒜皮,到了我这儿已称得上是一窍不通,可惜祖父去世得早,什么也没留下,但父亲又渴望得到皇家庇护和地位名利,所以父亲就骗了皇帝老儿,谎称可以将邪术授之以他,要求是什么想必就不用我细说了。”
言简意赅,就是他们家以此吊着明诏皇帝,换取财富与权利。
祁秋冷笑:“胆子还真大。”
姜朔谦虚道:“还好还好,这也是为何母亲要带着我来楚沂的原因之一,怕就怕哪天皇帝老儿发觉了我们在骗他,在楚沂也好跑路些。”
祁秋又盯着姜朔打量了一番。
说话时神色自然,眼神镇静,语调时而严肃时而轻松,不像是撒谎该有的样子。
她道:“你告诉我们这些,就不怕......”
“不怕,”姜朔直接打断了祁秋,盈盈笑道:“因为我知道伯母不会,叶音更不会。”
“好。”祁秋微抬下颌,眼底零星难见的鄙薄渐渐消散,垂眸看他,“那我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伯母请问。”
祁秋转眼瞥了下叶轻晚,问道:“你接近她的目的,是什么?”
姜朔愣了下,还以为祁秋又准备刨根问底他身份的事,却没料到是有关叶轻晚。他跟着往叶轻晚那里看过去,眼神意味深长。
“这个啊,我早就告诉过她啦。”
祁秋看向叶轻晚。
叶轻晚皱起了眉。
“就是第一眼见到叶音时,她给我的感觉很亲切,忍不住想要靠近......”姜朔大大咧咧的将与叶轻晚初次见面时说的话又说了一遍给祁秋听。
却一点儿也没意识到这话有多不妥。
“伯母别误会!”瞧见祁秋渐而复杂嫌恶的眼神,姜朔忙道:“我不是变态,只是单纯的喜欢叶音而已!”
原本祁秋还没曲解他的意思曲解到这一层,奈何他那么一说,莫名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在里面。
祁秋以拳抵唇,移开眸子,沉声道:“晚晚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一看祁秋这副样子姜朔就知道没的也变成有的,再怎么解释也没用了,他叹了口气,做了最后的挣扎:“我知道,我的意思是,是朋友那种喜欢,我只是想跟叶音做朋友而已,从未过逾矩的想法。”
祁秋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的说:“但愿如此。”
姜朔恢复了先前的嬉皮笑脸:“就是如此。”
他蓦地站起身来,对祁秋拱手行礼,“天色也不早了,我作为男子也不好一直待在姑娘家里,伯母,叶音,我就先告辞啦,”
“嗯,我叫人送你。”
“等等,伯母,”
祁秋抬眼看去。
姜朔咧嘴一笑,指着叶轻晚,“可以让她送我吗,我想跟她说会儿话。”
祁秋倏地沉了脸,正要开口拒绝姜朔。
岂料从头到尾只字不言的叶轻晚率先启唇:“我送,正巧我也有话想对姜小公子说,”
“你的嗓子怎么回事?”姜朔先是一惊。
说起来就连上次抢婚的时候都没听见过叶轻晚说话,这次从宫里回来到现在也一直都是缄口不言,属实不太像叶轻晚的性子。
原来是嗓子出了问题。
叶轻晚不语,瞪了他一眼,仿佛在说,我的嗓子如何,你会不知道?
可人家是真的不知道。
祁秋替叶轻晚回道:“遭歹人荼毒。”
“天杀的歹人着实可恨,叶音那么可爱的小姑娘都下得去手!”
姜朔咬牙切齿说得愤懑,叶轻晚暗暗翻了白眼,不得不说这家伙演戏演得可真好。
还什么可爱的小姑娘,在他心里自己怕是早就被归类为毒妇了。
骂完那歹人,姜朔又道:“我那里有些治嗓子的药,明个儿我差人送来吧。”
祁秋想也没想,一口回绝:“不用,我就是药师。”
姜朔怔了怔,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却又很快被压下,旋即露出崇拜的表情,拍起了马屁:“是吗,伯母也太厉害了!”
祁秋垂眸凝思,不做理会。
叶轻晚有点烦了,出声提醒:“好了,我送你。”
“好吧好吧,那下次再来找你好了。”
叶轻晚没说话,径自起身出门。
叶轻晚走在前边,脚步缓慢,刻意在等人跟上来。
不出片刻,姜朔小跑着追来,同她齐步而行。
雪静无声,四下无人,姜朔压低声儿问:“怎的不拆穿我。”
叶轻晚侧首,冷眼斜他,“拆穿什么?”
姜朔笑了笑,双手枕在脑后,肆意的踢踏着步子,满不在乎地:“也是,我说的都是实话,有什么可拆穿的。”
叶轻晚白他一眼。懒得再理这浑人。
直到把姜朔快送出了府邸,叶轻晚才森森开口:“我警告你,别动他们,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话音坠地,姜朔忽然忆起适才祁秋和叶轻晨咄咄逼人的架势,唇角牵起,嗤笑道:“他们待人那么好,我怎会舍得。”
叶轻晚乜过眸,瞧见姜朔神情冷淡,嘴角染着一丝玩味的笑,她一时竟难辨出,他是真的觉得他们好,还是在嘲讽。
总之不管他是怎么想的,叶轻晚不会将他当回事就是了,是以她冷声道:“把知乐还给我再来说这种话。”
“哎呀,会还给你的。”姜朔冲她眨了一下眼,笑得颇为痞气,愣是将他话里的可信度损得一干二净。
警告的话已经说了,叶轻晚也懒得再同他纠缠不休,抽腿就欲丢下他一人离去。
谁知姜朔突然掠过来,挡在她的身前。
而叶轻晚身后是一根红柱,姜朔以手抵住柱身,颀长的身形拦住她的所有退路,硬是把人生生困于一臂之下。
姜朔轻轻地说:“叶音呀,与其这般提防我,不如多小心小心沈珩那个疯子,到时候真出了点什么事,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垂着长睫,黑眸深邃因唇边的笑意而平添几分轻佻,何其蛊惑,此刻却直勾勾地攫住她,似要看到她心里去。
第359章
叶轻晚被他盯得发怵,同时又恼极了这厮,居然在她家中就敢如此轻浮无礼,若是让叶轻晨或者叶城看见了,不得褪他一层皮下来。
她怒然拂袖,打开了姜朔的手,愤恨地瞪着他,满腔怒火翻涌欲出,却念及就此闹脾气会引来兄长和阿娘,便只能忍下怒意,切齿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姜朔长眉一挑,满意的笑了声,倏地跃上檐,遂回头朝她挥手:“我走啦,你不用再送啦。”
叶轻晚掀眼,凝着姜朔离去的地方又瞧了好一会儿。
她还是得提醒祁秋小心一点,毕竟那家伙老不按常理出牌,既敢对知乐下手,又怎会不敢对祁秋他们下手?
只是看他想不想罢了。
直到凉风卷过来的雪花落在鼻尖融化成水,叶轻晚才缓缓回神,背身往回走。
路过庭院时,一阵轻柔的笑声入耳,引得叶轻晚侧目,只见积满雪的梅树下白嫣然半掩着唇,轻轻的笑着,叶轻晨则在挥手扫落头顶上的一团白雪。
叶轻晨只是胡乱扫了几下,没扫干净,白嫣然见状慢慢起身,扬起手,露出玉藕般的半截小臂,仔细地帮叶轻晨扫干净了发间的白。
叶轻晨极不好意思地道了声谢,而后坐下,为了掩饰尴尬,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捣鼓起白嫣然煮酒的器具。
白嫣然看出他的窘迫,没说什么,微微笑了下,跟着坐回。
远远瞧着,两人郎才女貌,有种说不出的般配。
至少,看起来比叶轻晚站在他身边更合适几分。
叶轻晚抿唇,有一瞬失神。
儿时他们三人在冬日时,就爱在树下煮酒闲谈,互相打趣说笑。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每个人的心境都慢慢生了变化,再也回不到像儿时那般纯粹。
叶轻晚甚至觉得,现在自己若是突然插进去,格外的不合时宜。
她更像一个局外人。
如果没有她的话,像叶轻晨这样优秀的青年,以后该娶的应当也是白嫣然这样知书达礼,温温柔柔的女子吧。
可是现下,她当真要为了一己私欲,将兄长占为己有吗。
白嫣然会怎么想,会怎么看她。
到底该怎么办。
白嫣然发现了站在远处盯着他们发呆的叶轻晚,微笑道:“小晚回来了?快过来尝尝我煮的酒。”
说完,白嫣然拾起酒具,一双纤细白净的手轻轻捏住小勺,不紧不慢的斟酒,无法言喻的赏心悦目。
经她那么一唤,叶轻晚惊得手一蜷,扯了扯僵硬的嘴角,绽开笑颜,向他们走去。
叶轻晨往一旁挪了挪,让叶轻晚坐在中间。
叶轻晚有些不自然地坐下,顺势接过白嫣然递来的温酒,小抿一口,遂听见叶轻晨问:“你们都在里边说了什么?”
叶轻晚置下小碗,闷闷地说:“没什么。”
白嫣然觉出气氛有点儿低沉,她调笑着开口:“若是能叫我们知道,伯母还会让我们出来等吗。”
叶轻晨摸了摸下巴,“也是,”
有白嫣然在边上调解尴尬的氛围,叶轻晚仍是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烦,却又总不能因她的到来而毁了原本的融洽。
故而叶轻晚温声问道:“那你们呢?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又说了些什么?”
叶轻晨垂了眸子,不语。
白嫣然笑道:“阿阳向我打听姜公子的来历,我便如实告知了当日我们是如何与姜公子结识的经历。”
“兄长觉得此人如何?”叶轻晚轻轻颔首,转而又问叶轻晨对姜朔的看法。
“姜朔么......”叶轻晨饮了口酒,沉吟片刻,声音听不出喜怒:“我对他虽不及嫣然对他那样颇有好感,但看他着实比看翊王顺眼多了。”
叶轻晚不说话了,心里更加烦闷不安。
能让兄长这样骄矜的人给出这样的评价已是不易,又或许叶轻晨是真的很讨厌沈珩,以至于看姜朔那种嬉皮笑脸的纨绔子弟都觉得顺眼。
正想着,里屋的门倏然开了,祁秋从内里走出来,站在门口,目光落在叶轻晚的身上。
“晚晚,你进来。”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叶轻晚最终轻叹了口气,起身朝祁秋走。
半个时辰后,叶轻晚从房中出来,庭院里却只剩下叶轻晨一人独自赏雪小酌。
叶轻晚带着疑问走到他身边:“嫣然呢。”
叶轻晨如释重负般吁了口气,旋即粲然道:“她喝得有点多,说是头晕,我便叫人带她下去休息了。”
叶轻晚眉梢微动,有点不大相信。
白嫣然会煮酒,酒量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怎么可能喝那么点就头晕,更不可能错过跟兄长单独相处的大好机会。
难道,是她不在的时候,叶轻晨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惹得白嫣然生气了?
叶轻晨浑然不觉叶轻晚的小心思,雪逐渐下得有点大了,他本能的脱下外氅,搭在叶轻晚肩上。
顺便又问了句:“娘与你说了些什么?”
先前祁秋叫他们出来,是因为白嫣然在,很多事情她还是少知道得好,再然后叶轻晚送完姜朔回来,仍不肯透漏,想必也是因为白嫣然在场,
这下白嫣然都不在了,总该满足他的好奇心了吧。
但是叶轻晚这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旧没有说,只含糊的敷衍了句:“没什么,”
叶轻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放弃了追问。
叶轻晚收回思绪,瞧见叶轻晨欲说不说的模样,不禁心生歉意。
祁秋跟她还能说什么,无非是说姜朔太过危险,叫她往后离他远一点,即便不能远离,也要多加提防,谁知道那小子是真不会厌胜邪术还是假不会。
于此,叶轻晚很是无奈,她当然知道姜朔危险,也特别想离那家伙远远的,可谁让姜朔偏就盯上她了呢。
“晚晚。”叶轻晨突然再次开口。
“嗯?”叶轻晚猛地回神,对他眨了眨眼睛。
叶轻晨对着叶轻晚难得的肃起张脸,沉声道:“你们适才是在说那个姜朔吧。”
“是,怎么了兄长?”叶轻晚看他认真的样子,也不好再瞒,况且也没什么可瞒。
“无事。”叶轻晨摇头,还是那句话:“虽然我不厌他,但他给我的感觉很危险,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来往了。”
第360章
闻言叶轻晚没有立即应声,她垂下睫帘,眸色沉沉。
果然,跟姜朔接触过的人即便是没见识过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也能觉出他危险至极。
可白嫣然怎么就看不出来呢,还真心把他当成朋友。
半晌后,叶轻晚不忘应声,低低的嗯了一声,心里颇为烦躁,遂习惯性地抬起盛酒的小碗就往嘴边送。
叶轻晨瞧见她颓然的姿态,误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心生不快,便匆忙解释道:“晚晚,我不是有意想要阻止你结交好友,只是他......”
叶轻晚见他焦急解释的模样,轻轻笑了声,“兄长,你又误会了,我并没有不开心。”
“只是在想嫣然的事情而已。”
叶轻晨止住了余下的话,忽然沉默,抿着唇神色微妙且复杂。
白嫣然的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叶轻晚知道他跟自己一样,在纠结什么,无声地摇了摇头后,又开始饮酒。
叶轻晨拿过她手中的碗,蹙眉道:“好了晚晚,已经喝得够多了。”
叶轻晚的酒量几斤几两,没人比他更清楚。
从前也是像今日这般,白嫣然煮酒,他跟叶轻晚坐在旁边一碗接一碗的喝。
上头以后叶轻晚就更没个度,他怎么拦也拦不住,然后喝醉了的小姑娘就在院子里四处乱跑,有一回还不小心撞到墙上,脑门上起了老大一个包,足足一个星期才消下去。
可叫他心疼坏了,反观叶轻晚自己,倒是一点不在乎儿。
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的事,叶轻晨是说什么都不让叶轻晚再喝下去了。
然而现在的叶轻晚早已不是他认知里的那个叶轻晚了。
叶轻晚满不在乎地夺回小碗,打趣道:“怎么,在宫里不让喝是怕我喝醉生事,那么现下在家中且还是在兄长你眼皮子底下,”
话未完,叶轻晚便当着叶轻晨的面,一口将碗中的温酒饮尽。
她笑着问:“又是在怕什么?”
清透的玉液浸得红唇愈发娇艳,她眼里漫开重重雾气,湿漉漉得好似一汪清水,纯稚的笑魇中带着一丝毫不违和的媚意。
仅此一瞬,叶轻晨眼眸极深,沉得仿佛能滴出墨来。
他的晚晚,他的妹妹,长大了。
从小,她的一颦一笑便能牵动他的心绪,而今,纵使是一个再简单,再单纯的笑,都能让他动情生欲。
究竟是对方勾人不自知,还是随着年岁渐长,他越发无法抑制住深藏于体内的兽性。
叶轻晨喉结上下滚了滚,他暗自攥紧了袖中的拳,手背青筋凸起,骨节泛白。
若非叶轻晚就在跟前,他会扬起拳,给自己来一下。
禽兽。
怎么能生出那种念头。
叶轻晚对他来说,是为他带来温暖,带来光明,世间最纯净的一捧火。
然而他三番两次生出这种旖念,简直是对她的亵渎。
他不能玷污了她。
起码,现在还不能。
叶轻晨垂睫,掩下眸中异样。
“晚晚,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他只敢用余光看她,嗓音微哑,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
偏偏叶轻晚一点也没察觉到对方的不对劲,娇声道:“好啦,我答应兄长,这是最后一碗。”
“好。”
叶轻晚很守信的喝完最后一碗酒,叶轻晨将酒具收好,再回来时,叶轻晚已经靠着树干,在梅树下浅浅睡了过去。
叶轻晨无奈摇头,放轻步子走到叶轻晚身边,半蹲下来,本想着把人叫醒,但刚张了张嘴,却又蓦地合上,决定还是把叶轻晚抱回去比较好。
他可不忍心打扰她睡觉。
只是,当目光落在那张睡颜上后,叶轻晨又怔住了。
叶轻晚发髻已经散下,如云铺散,眼眸轻阖,细碎的雪花轻轻压在翘起的长睫上,恬美静然,经酒水浸润过的朱唇微张,平白惹人遐想。
于是,叶轻晨伸出去的手堪堪停在了空中。
正值此时,羽睫轻颤,雪簌簌落下,原该睡过去的人忽然睁开了迷迷蒙蒙的眼睛。
四目相对,叶轻晨一僵,无处安放的手更尴尬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正欲开口解释,岂料叶轻晚突然凑过来,脑袋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有点冷......”
叶轻晚意识迷糊,小声嘟哝着。
“兄长别动,让我靠会儿。”
叶轻晨死死地抿住薄唇,下颚绷紧,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愕然。
就这样僵了半晌,叶轻晚再没了动静,叶轻晨才慢慢放松下来。
他轻叹一声,认命般的席地而坐,靠着树干,调整好姿势后才小心翼翼地将趴在胸口的少女拥在怀里,又耐心的,一点点的,为她拂去肩头和发上的雪白。
但其实叶轻晚并没有睡着。
她只是借着零星的醉意,贪恋兄长独有的温暖。
雪越来越大,似鹅毛般纷纷坠落天地间,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
叶轻晚倚在叶轻晨的怀里,闭眼静静聆听落雪声,享受着为数不多,偷来的片刻安宁与温存。
她知道,再过不久,这份宁静将会被无情打破,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沈珩的篡位,沈洵的阴谋。
表面上,两者所作所为与她无甚关系,实际上,她早已被卷入这场纷争当中。
既然躲不掉,那便顺其自然。
暂且忘掉未来,享受当下。
然而,叶轻晚不知道的是,危险已然降临。
朱红的梁柱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正远远的窥视着树下的兄妹二人。
圆润的指甲狠狠嵌入掌心,阴凄凄的眼里闪烁着妖冶的紫。
......
叶轻晚还是没撑住多日的劳累,最后在叶轻晨的怀里睡了过去。
叶轻晨将她送回屋里,吩咐知意将叶轻晚浸了雪的衣裳脱下,重新换套干净的中衣,又叫她把地龙烧得旺一些,以免着凉。
可在外的风雪大多都是叶轻晨一个人顶下来,叶轻晚被他护得好好的,根本没什么大问题。
知意一一照做,匆忙之余瞥见叶轻晨尚在滴水的衣摆,顿时感慨万千。
不得不说大公子对她们姑娘简直是掏心窝子的好。
比那什么劳什子宸王,翊王,还有个把不知道什么王的,实在好上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