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意乱(7)
沈珩形如鬼魅,动作极快,以至于汹涌而上的黑衣刺客全都扑了空。很快,更多的刺客从窗外接踵而至,沈珩暗骂一声,玄色衣袍掠起,侧身反踢将冲上前来的刺客踹得重重向后倒去,压退不少后边的人,而那被踢中的刺客亦是当场送了命。
眼看对方的人越来越多,饶是沈珩身手再好,没有武器,加之华服约束,还得时刻注意身后的叶轻晚,打起来是相当吃亏又吃力的。
叶轻晚也发现了这些问题,她摸了摸怀中,却没摸到那熟悉的冰凉,怔然一愣。
糟了,匕首忘带了!
无奈她又四处寻看一番,目光忽而落到墙上用来做装饰得长笛上面。
“沈珩!”叶轻晚悄悄潜到那面墙边,取下长笛。
沈珩正在跟七八个刺客缠斗着,听到叶轻晚的声音,他猛然回头去查看她的安危,“怎么了?!”
叶轻晚忙不迭将长笛对着沈珩掷了过去,黑衣刺客见此一刀直直落在沈珩肩上,让他接不得那笛子,长笛掉在地上,沈珩怒由心生,眼神陡然变得凶煞,怒极之下长臂一转,扼上偷袭他那刺客的脖颈,用足了力气,伴随着骨头发出的脆响,鲜血登时从那倒霉刺客的七窍流出。
沈珩发力将他一甩,用他尸体又击退了不少冲上来的黑衣刺客。看着掉落在一边的长笛,他撤步一晃,终于拾得那支长笛。
叶轻晚跟着松了口气,却忽然眼前骤黑,有什么东西盖在了她头上,伸手摘掉一看,原来是沈珩的披风。
“别看。”
他背对着叶轻晚温和的说道,另一面对黑衣刺客却是毫不留情的剿杀。
得以武器的沈珩很快就打退了周遭的刺客,雅间里的尸体堆了一处又一处,但身穿黑衣的刺客仍在源源不断从窗户外面闯进来,就在沈珩全神贯注迎战身前的刺客时,他脚边一个被打倒的刺客倏地睁开眼睛,摸过地上的短刀对准沈珩的后背刺去。
在一边将此况尽收眼底的叶轻晚瞳孔猝地收拢,急忙惊呼道:“当心身后!”
沈珩侧过头来,神情狠戾,一双黑眸亮得可怕。他顺势用长笛挡下偷袭,“铛”的一声,震得那刺客脱手弃刀,口吐鲜血。沈珩却没打算就此放过偷袭他的人,当即沉腕凝力,持着长笛朝那刺客脑袋挥过去,霎时间脑浆夹杂着鲜血飞溅在旁边的山水屏风上--
竟是被一笛子打碎了脑袋!!
所有刺客被这一幕吓得愣住身形。
饶是见惯了血腥的叶轻晚瞧见了,也不禁骇得双腿发软,靠在壁上才不至于直接跌坐在地上。
太恐怖了......
她有多少年没看到这样凶悍的沈珩了?
一众刺客见在沈珩这里落了下风,便都停了手,不敢再贸然上前,但很快他们就发现了端倪。
沈珩在刻意保护着身后那个女人。
他们顿时明了--
那是沈珩的弱点!
疑似是刺客头头的一个黑衣刺客倏然暴出一声怒吼:“抓住那个女人!抓不到就杀!!”
所有刺客听令后分成两拨,人数多的那拨拖住沈珩,另外那拨则朝叶轻晚逼去。
发呆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叶轻晚柳眉蹙起心道不好,再往沈珩那边瞧去,他已经被众多刺客缠得脱不开身,根本无暇顾及自己。
眼见刺客步步紧逼,叶轻晚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正欲逃开,腿伤却突然发作,一个重心不稳跌在地上,也恰好因为她这一跌,那对准她砍来的刀劈在了墙上。
刺客抽刀再劈,叶轻晚侧身翻过再次避开。
仍在缠斗的沈珩发觉叶轻晚处境危险,出手更为果决狠辣,长笛在他手中宛若利剑,势如破竹,顷刻之间在他周身的刺客被杀得一干二净。
而叶轻晚此时已被逼到死角,退无可退,刀尖迎面劈落,再无处避之。
她下意识闭上双眸,随之而来的并非皮肉之痛,而是滴滴温热落在脸上。
猛然睁开眼来,只见沈珩冷着脸,目眦欲裂,狰狞之色流露无遗。他用自己的手臂,代她生生挡下了那刀,触目的红顺着刀身蜿蜒而下,一滴一滴砸在她脸上。
叶轻晚不可置信地喃喃:“......沈珩。”
那刺客见劈到的是沈珩,加重了手头的力气,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清晰可闻,听得叶轻晚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沈珩抬手遮住叶轻晚的眼睛,下一秒被劈中的那条手臂青筋暴起,震得那刺客脱了手,他反手扬笛,瞬间血肉横飞,笛身碎裂!
叶轻晚感受到对方的鲜血渐到脸上,亦感受到那只遮掩她视线的手在微微发颤。
为什么会颤抖......
因为疼吗?
还是因为自己看到了他杀人不眨眼的模样,惶恐自己会讨厌他......?
“抱歉,弄脏了你。”
沈珩挪开手,染血的指腹在面颊上摩挲着,轻轻替她拭去血迹,却越擦越脏。
叶轻晚怔怔地看着沈珩,不知道说什么。
他同样满脸血污,面无表情与她相视,适才对着敌人凶狠的眼神在看向她时变得柔和。
“没伤着吧?”他问。
未及叶轻晚回答,自窗外又一批黑衣刺客朝他们袭来。
叶轻晚惊道:“后面!”
沈珩深知不宜再纠缠下去,他将叶轻晚拉入怀中,随手捡起地上的刀,以血肉之躯冲出重围,中途对方的那些刀子好几次都差点劈到叶轻晚,都是他侧过身硬生生挨下,最终杀到窗前,跳窗而逃。
那群黑衣刺客又怎肯罢休,紧跟在后头穷追不舍,所幸沈珩轻功极佳,速度异常之快,没过多久刺客便都被甩得不见了身影。
宸王府外,知意坐在马车中懒洋洋地伸了个腰,她算了下时间,就快要到同姑娘约定好的时间了,便探头吩咐车夫打道回府。
不久后,知意回到将军府门前,刚下马车就被南苑的人团团围住。
知意皱了皱眉,在这群人里面还看到了落晴院的人。她道:“你们要做什么?”
没一个人回答她,两个壮实的小厮走上前二话不说地就把她押了起来,朝府邸里面走去。
第167章:意乱(8)
进府后,宁秀雅双手抱臂,阴沉着脸站在一旁。
“夫人。”小厮把知意架到了她的跟前。
宁秀雅狐疑地看了知意一眼:“叶音还有知乐呢?”
知意顿了顿,怔忡着,茫然着。
宁秀雅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只抓到了她一个人?况且按照约定的时间来算现在知乐应当也是回府了才对,那为什么只有她被抓了?
难道知乐没回来?
可她又能去哪里?!
“把她关进柴房!”看出知意是真不知道,宁秀雅怫然甩袖而去。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宁秀雅靠在正厅的椅子上阖眼小憩。
一名布衣小厮慌忙地从外面冲进来,闹出的动静不大不小,却吵得宁秀雅颇为不快的掀了眼皮。
小厮进来就跪在地上,讷讷出声:“小的们见那辆马车一直停在七星阁附近久久未动,便自作主张上前去查探情况,结果...结果......”
宁秀雅眉心骤然紧拧。此时的她还不知马车上原本就只有知乐一人,觉着这奴才应当是被叶轻晚和她那个鬼丫头给戏耍了才会如此。便说:“结果你们一群大男人被两个黄毛丫头给耍得团团转了是吧?”
她站起身,怒视那小厮切齿道:“所以她们人呢?都还没回来?”
“不、不是!”小厮惊道:“马车上根本没人!小的们去的时候,车夫已经晕了过去,车厢里别说是三小姐了,就连根三小姐的头发丝儿都没见着!!”
宁秀雅愣了愣,脑中恢复了一点清明。
“那车夫呢?”她问。
“小的们后来把他叫醒,也问过他了,他说三小姐叫她在七星阁门口停着,没过多久闻到一股异香就昏了过去,至于三小姐,他也不知到底去了哪里。”
宁秀雅不语,指甲划过桌面吱嘎作响。
随即她神色宽和了些,眼神却发狠。她道:“叫人藏在门口,落晴院也加派人手......”顿了顿,“先派人给我去落晴院搜!没准她们就藏在里边,搜不到再给我守在那儿,一只苍蝇都不许放进去!”
她就不信她们不会回来!
小厮忙地应声跑了出去。
另一边,沈珩带着叶轻晚在一处破庙落了脚。
在确认没有刺客再跟上来,叶轻晚看向紧紧抱着自己的人,询问道:“你怎么样了?”
对方人多势众,即便沈珩是天神下凡,以一敌百,亦不可能毫发无损,全身而退。更何况她是亲眼瞧见了他为保全自己挨了数刀。
不过也还得是沈珩,若换作寻常人又怎么可能挨了那么多刀,还能用轻功带着她突出重围。
沈珩一路上都不曾讲话,他紧抿着薄唇,狭长凤眸中迷离着细碎的暗芒,和一些不太真切的脆弱,与他本身的顽强冲突交缠在一块儿,眼神乱极,显然是强撑到了极致。
她将叶轻晚放下来,自己半跪在地吐出一口血来,随后重重倒在了地上。
“沈珩?!”
叶轻晚顿时脸色煞白,她忙地晃了晃对方的身子,呼唤他的名字,却迟迟得不到回应,看来人是彻底昏死过去了。
破庙被无尽黑夜笼罩吞噬,借着惨淡的月光,叶轻晚怔忡地看着重伤昏迷的沈珩,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在冷静下来几番思考过后,叶轻晚起身走出破庙,环视四周环境,依稀能辨认出这是离上京不远的一处郊外。
初冬的夜里格外冷,凄风阴冷地在沉寂夜里恣意嚎叫,时不时能听到枯枝被吹断的脆响与树叶的沙沙声。
叶轻晚被这风吹得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她瞥了眼沈珩,决定先去找些能生火的枯木干草来。
寻了许久,她才在外边摸黑拾到几节枯木头和干树枝。
叶轻晚正准备抱着这些生火的家伙往回赶,忽然月色暗了下来,她抬头望天,只见团团乌云遮月,沉得仿佛要坠下来,随即几道闪电划空而过,闷雷震耳欲聋。
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若她不能在暴雨来临前赶回去,让雨淋湿了这些木头,就得跟沈珩挨一晚上冻了。
念此,叶轻晚咬牙暗骂一声,跑了起来,却因太黑没能注意到脚下的小坑,猝不及防地摔了个跟头。
这一跤跌得不轻,不止摔得膝盖发青,额头也擦破了皮。
叶轻晚心道自己倒霉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她忍痛迅速爬了起来,捡回那些木头再次跌跌撞撞往回跑。
好在最终她还是在下雨前跑进了破庙,不由地松了口气。
在把沈珩拖进破庙里头后叶轻晚筋疲力尽,呆坐在地上看着那堆木头懊恼起来。
她着实是恨极了自己这具不争气的身子。
抱怨归抱怨,歇憩半晌后,她还是拖着自己那具疲乏不堪的身子跪在一旁,捡起根还算尖锐的木枝,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开始生火。
但这法子实在是难为了原就娇生惯养的她。
直至那双白嫩的小手搓出水泡来,才见了一点火星子,叶轻晚忙将干草小心放上去,火这才慢慢生起来,同时也累得她瘫倒在地。
火光照亮了破庙,叶轻晚爬起来看了看沈珩,神思有些恍惚,心里有些难受。
愣了须臾后,叶轻晚靠近沈珩,准备为他查看伤势。
昏黄火光下,男人的华服尽数被鲜血浸透,肩上,背上,臂上皆是触目惊心的刀伤,尤其是手臂上那条狭长的口子,让叶轻晚心中很不是滋味。
鲜血不断从各处创口汩汩冒出,叶轻晚深知,如果再不给沈珩止血,他极有可能会殒命于此。
叶轻晚低低叹了口气,扬手拔下头上的蝴蝶钗,用尖锐那头裁开裙摆,简单为沈珩包扎了几下,但他伤口实在太多,肩还宽,只有下摆全然不够。
她接着裁,却仍不够,然后又换了衣袖,继续裁。
直到小腿和小臂都暴露在外,才凑够了为沈珩包扎的布料。
待到处理好后,却见那血仍旧不止,顷刻间便染红了白帛,严重恶劣的伤势也并没有因为这简单的包扎而好转。
叶轻晚慌了神,心底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沈珩会不会真就这样死在这里?
不行,他不能死!
不、不对......她才不在乎他的死活。
他可以死,但,最起码......不能再因她而死。
第168章:意乱(9)
叶轻晚用力晃了晃脑袋,阻止自己不再去胡思乱想。
“不.....不许......”
昏迷的男人发出轻微的呼声,叶轻晚猝然抬眸,却见沈珩仍是凤目阖实,剑眉紧锁,一张清俊绝尘的脸庞比霜雪更苍白。
心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不禁让她回想起,自己之前出事昏迷不醒的时候,沈珩是不是也像她这样守着自己?
喉间莫名发更,心脏仓惶得厉害。
“沈珩......?”
叶轻晚不抱希望的唤了他一声,而沈珩也没辜负他的不抱希望,未予回应。
叶轻晚轻微叹息一声,有些不甘地掀起睫帘,看着那血色尽失,毫无生气的面容,她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想去摸一摸。
可就在指尖碰到的一刹那,叶轻晚猛地收回了手。
怎么会那么烫!
想来沈珩是因重伤没能及时处理,创口感染引起了高热。
外面的磅礴大雨淅沥沥地下,里面的叶轻晚再次陷入无尽绝望。
现下沈珩的血止不住也就罢了,结果竟还起了热。叶轻晚明白,如若不能帮他止血就必须得帮他退烧,不然别说明天的太阳,没准再有两三个时辰这人就会一命呜呼。
可这荒郊野外要什么没什么,她又该如何帮他退烧?
就在叶轻晚愁得头都大了的时候,凉丝丝的风自外袭来,冷意顺着脸颊爬上来,微凉的风将头脑吹得清醒了许多。
叶轻晚想起来,适才在外边找木头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附近有一条溪流,而现在又是初冬,溪里的水应当是有降温效果的。
她即刻起身,一头扎进雨幕之中。
来到那条溪边,叶轻晚再次裁下一块裙摆浸入水里,果真如她所想,溪水冰冷刺骨,一股子凉意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臂,随即蔓延至全身。
叶轻晚冷得打了个抖,将浸湿了衣帛收起,匆匆往回跑。
再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叶轻晚吃力地把沈珩拉开,自己倚在柱子上后,再把沈珩拉回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旋即将湿帛叠好覆在他的额头上,最后用那双冻得发红的手捧住烫得出奇的面颊。
处于昏迷的人贴切的感受着这份让他舒适至极的冰凉,他不受控制,几乎有些餍足地蹭了蹭叶轻晚的手心。
叶轻晚微微一怔。
她盯着沈珩不禁走了神,温暖火光的照映之下,男人清冷的眉眼间不再戾气横生,却仍有层凛冽的气息笼罩着整张面容,不论自远处看还是隔近了瞧,都会给人一种触不可及的感觉。
不得不说,这人当真是生得极俊的。
恍惚之间,叶轻晚依稀记起来许多年前的种种往事,就比如,让她初次动心的人其实并非沈洵......
--而是沈珩。
之前对沈洵则是出于无聊,无事找事,求个乐子罢了。
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试问哪个女子能拒绝名动上京的皎皎君子沈洵沈含霜呢。
就更无须说那时被二房惯得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看见美男就走不动路的叶轻晚了。
叶轻晚当即就下定决心,要追求到这个风华绝代的男人,才不管他是皇子还是什么别的身份,只要她叶轻晚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直到某天她看到站在榕树下的那个青年。
他跟沈洵一样,生了一双惊世绝俗的丹凤眼,却又不同于沈洵,沈洵的眼睛是温柔的,含情脉脉的,那个青年的眼睛是冰冷的,凛冽彻寒的。
偏偏这才是最吸引叶轻晚的一点。
她天生反骨,背道而驰。
寻常姑娘家喜欢的,她瞧不上眼,就比如像兄长那样骄阳似火的,她不喜欢,还有像沈洵那样温润如玉的,她其实也不喜欢。
她就喜欢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生在极寒山顶的高岭雪莲。
透过浓密纤长的睫羽,青年安静注视着毫无仪态形象的她。
也正是这回首一眼,叶轻晚便觉得自己栽了,一颗从未情动的心开始摇摇欲动。
哪怕他没接住自己。
那天回去后,喜乐在院子里偷偷摸摸的不知在捣鼓什么,见叶轻晚回来后立马露出标准的狗腿笑容:“音儿姐,你这又是去偷看宸王殿下了?”
叶轻晚如失魂一般,低声呢喃着:“我今日看到个人。”
“谁啊?”好奇心被叶轻晚勾了起来,他道:“竟能让我们音儿姐惦记,难道比宸王殿下还好吗?”
叶轻晚坐在石凳上,回忆起那张清俊的脸,尽可能的同喜乐描述着:“他生得特别好看,但是他看起来似乎不喜同人接触,一直冷着张脸,跟个冰块一样。”
喜乐给听迷糊了,叶轻晚这样的描述简直跟没说一样。他道:“音儿姐,你这样说没用,能不能再描述得再详细点。”
“唔......”叶轻晚托腮沉思,认真想了片刻后道:“他穿的是一身黑衣,头上戴着玉冠,有一双特别特别漂亮的凤眼,就是特别冷淡,嗯......嗯,然后他的鼻梁特别挺,嘴唇特别薄,皮肤特别......”
“停停停!”
喜乐简直要受不了她这个描述方式了,他无奈的摊开手掌:“你说的这些跟宸王殿下很符合啊,除了性子冷淡跟穿一身黑,不明摆着的就是在说宸王殿下么。”
叶轻晚摇头:“不是他啦!”
喜乐道:“你该不会是错把殿下看成别人了吧?”
叶轻晚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当时我就趴在他家墙头,他还在下边看我呢,怎么可能会看错,你到底知不知道那是谁啊?。”
见叶轻晚这小祖宗不耐烦了喜乐连忙赔笑,说道:“我的音儿姐嘞,您在想想,他有没有跟宸王殿下不一样的地方?”
“哦。”叶轻晚又认真的回想起来,斟酌良久后开口道:“那我打个比方吧,沈洵他光是看起来就给人很亲切很温柔的感觉,然后那个人呢,他看起来就四个大字--生人勿近!”她挠了挠头,继续说:“而且吧,他还给我一种他脾气很不好的感觉,凶巴巴冷冰冰的,但本姑娘就喜欢这样的嘿嘿。”说到最后不由自主地笑弯了眸。
喜乐叹了口气:“音儿姐咱能不能不要直呼殿下的大名啊。”倏忽他睁大了眼睛,愕然看向叶轻晚,说话变得结巴起来:“等、等等,音儿姐说的该不会是......”
------题外话------
小叶音:谁能拒绝立于极寒之巅的雪莲哥哥呢(星星眼)任何人不喜欢高岭之花我都会难过的ok?
“雪莲?”正在吃盒饭的喜乐猛然抬头:“你说沈珩?我没听错??就他?黑心雪莲还差不多吧!”
此时路过的阿珩看见一脸鄙薄蹲在地上吃盒饭的喜乐默默走上前去,毫不犹豫一脚踢翻了人家加了鸡腿的盒饭。
喜乐:???老子刚领的盒饭啊
因为老婆谁的小字都记得,却唯独忘了他小字正处于闷闷不乐中的阿珩:嗯?那人在狗叫什么?要不再去补一脚?
第169章:情动
叶轻晚眼前骤然一亮,拉住喜乐的袖子兴奋得连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了?他叫什么啊?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喜乐嘴角狠狠一抽,沉默几许才缓慢道:“我的音儿姐哟,您竟然不认得那人......”
叶轻晚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话里藏话,急得踹了喜乐一脚,“少说废话,给本小姐说重点。”
“是是是。”喜乐苦着脸解释:“音儿姐你看到的那个人应当是楚沂的三皇子,翊王殿下。”
叶轻晚眨了眨眼,复又问道:“他叫什么啊?很厉害吗?听你的话好像大家都认得他,为何我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说过啊?”
闻言喜乐皱起眉头,似自言自语:“不应该不认识啊......”
叶轻晚道:“你说什么?”
喜乐忙摇头:“啊不是,没有没有。”
叶轻晚不耐催促道:“问你呢,他叫什么??”
喜乐道:“叫、叫沈珩。”
叶轻晚反复咀嚼此人的姓名,试图从这两个字里面掘出点什么来。
想了一会儿无果,她放弃了,选择直接问喜乐:“你可知道这位殿下的事情?”
“知道一点。”喜乐思忖须臾,说道:“这位翊王殿下啊,说起来还挺可怜。他年幼时便被送去明诏做了质子,直到十五岁才被明诏那头给送回来,可回来还没三年呢,就又没了消息,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不,今年才刚回来,不到半年功夫,就在宫里稳稳立足,手腕极其高明狠辣,就连他那几个弟弟见了他都是避而远之。”
喜乐面色倏尔严肃起来,他对叶轻晚摆了摆手,语气很重:“音儿姐我跟你说啊,这位殿下虽然的确长得好看,用那文人的话怎么说来着......哦哦,对,那个什么面若冠玉!其实啊,但其实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叶轻晚难以置信地捂住嘴,“怎么可能......不、不会吧......”
“这都是外头广为流传的事儿!音儿姐你天天往外跑竟然会不知道?”喜乐忽地一激动,抚掌再道:“还有人说啊,这位殿下没事做就喜好杀人玩儿,特别是心情不美妙的时候,一旦有不知死活的在他面前晃悠,那么那个人的日子就到头了!”
“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叶轻晚还是不信他所见到的那个人会如此凶残。
喜乐解释说道:“这个,就要从这位殿下失踪前说起了,在他失踪前倒还真像音儿姐你口中所说那样,只是单纯的高冷不爱搭理人,但是他失踪回来后整个人就突然变了,据传闻说,他好像是被陛下又秘密送到了一个地方。”喜乐表情越来越夸张,声音也越来越低,“有人说是陛下讨厌他,就把他送给变态折磨,有人说他是被明诏那边的人记恨上了,陛下没办法又把他送了回去,还有人说他是被关了起来......什么版本都有,唯一相似的就是,无论翊王殿下到底经历了什么,最后都是心理极度扭曲,以杀人见血为乐!”
叶轻晚荡悠着双腿面无表情,不知是没听进去还是被吓到了。
“哎呀不说了不说了,瞧把音儿姐你吓得。”喜乐见状挥挥手背:“总而言之,你别被他俊美的外表所迷惑了,那就是个冷心冷情之人。”
其实不然,叶轻晚在发呆,压根儿没把他的话放心上,只捡自认为的重点来听。
原来那个人高冷不爱搭理人啊......
喜乐说得津津有味,也不管叶轻晚听进去多少,最后结尾说了句:“依我看啊,宸王殿下比他好得不是一星半点,音儿姐你还是忘了翊王吧,别哪天被他盯上,他再一个心情不好,给你抓回去杀来玩儿怎么办?!”
“哦。”叶轻晚长睫忽闪,满脸天真,“可是他真的很好看哎。”
喜乐无语,见嘴皮子都要说破了也没用,干脆又拿人对比:“要论长得好看能好看得过宸王么!”
叶轻晚早就把沈洵抛到脑后,脑子里全是那张清俊的容颜,她道:“虽然他看起来冷冰冰的,脾气可能也不好,但我总觉得他不像你说得那样,他......应当是个好人吧?”
喜乐长舒一口气,使出杀手锏:“音儿姐现在连我的话都不信了?”
“当然信啊。”
叶轻晚眨眨眼,嘴里说的是信,面上却没表现出一点相信的意思,实打实的敷衍。
喜乐道:“那就听我的离他远点。”
“哦。”
......
叶轻晚睁了眼眸,抽回一只手扶上隐隐跳动的额角。
喜乐说得没错,在后来她所认知那个沈珩真就是那样,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脾气特别差,但那时候的沈珩已经是恶名昭著的昭武帝了。
叶轻晚陡然生出个大胆的猜测。
先不说残忍暴虐的昭武帝,前世沈珩还是翊王的时候,当真就就已经是喜乐口中所说的那样了么?
如果那时沈珩接住了她,是不是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她悲惨的命运是否会被改写?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她后来也就不会爱上沈洵,知意知乐不会白白送命,白嫣然不会失踪,家人不会枉死,更不会失去双眼和孩子,落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叶轻晚咬牙,她想恨,可看着那张脸却是怎样都恨不起来。叶轻晚苦笑,她想哭,可回想起身边人皆因自己而死,便没脸去哭。
凄怆、不甘、怨悔、往事如昨。
是爱恨相交相缠。
直到最后这些复杂纠结的情绪尽数转为一声轻轻的叹息。
“倘若当时是你该多好。”
一天一夜未曾合眼,加之忙了半宿,眼皮变得沉重,叶轻晚再也支撑不住,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漫长黑夜,大雨悄然停息,到后半夜沈珩迷迷糊糊醒来,意识恢复得缓慢,他轻轻握住覆在他脸上的那只纤手。
沈珩隐约记起这手原是凉凉的,而现在却全是他的滚烫的温度,他掀开眼帘,侧目看向手的主人。
小脸上原有的血迹晕染开来,不知被什么冲刷过淡了不少,长而翘的睫毛在眼睑投下浅淡的阴影,是睡着了。
第170章:情动(2)
沈珩看见被包扎得好好的伤口,果然,还是那样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手法,清冷的眼眸漾出一丝笑意。
但当他目光落在叶轻晚的手掌上后,那点刚浮起来的笑意又顿时消散。
白嫩的手心上全是磨破了的水泡,因为被冷水泡过的原因,已经开始泛白。
他又看到被发丝遮住的额头上,还有一块地方破了皮。
她浑身都是湿的。
沈珩根本不敢想,在他昏迷的时候,叶轻晚到底为他做了什么。
心仿佛被刀子反复剜过,疼得要命。
他知道叶轻晚很坚强,不矫情,从来都不是别人口中那种弱不禁风的女子。可就算她再如何顽强坚毅,不也是自小被千娇百宠到大,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的嫡小姐吗?
竟为了他吃这种苦。
似是有感应,叶轻晚舒开眸子,看见沈珩已然苏醒,先是愣了愣,随后菲薄的唇角轻扬而起,眉梢眼角都不可抑制的流露出悦色。
“你、你没事吧?”
这个笑让沈珩再次一僵,全身绷紧。
他猛然想起五年前的那个雪天,他睁开眸子,第一眼看到的也是这样的笑容。
意识到情绪有些失控,叶轻晚不自然的挪开眸子,把他从怀里推开,自己蹲到一边,恢复了原先满脸的冰冷疏离,嗤道:“我还当你死了呢。”
沈珩垂眸不语,准备站起身,叶轻晚瞧见当即怒斥:“做什么?”故作凶神恶煞的:“若再乱动,血流出来伤口又恶化,就别指望我再帮你包扎,让你死这里算了!”
沈珩缓慢地反应过来,此处是郊外,叶轻晚是哪来的纱布给他包扎的?他艰难地斜乜过眸--
曾纤尘不染的她浑身血污脏泥,斑驳湿透的白裙被裁得七零八碎。
哪怕已经猜到叶轻晚是用什么给自己包扎创口,可亲眼看到时,一股无名怒火夹杂着心疼仍在顷刻间填满心头。
“胡闹!”
沈珩长眉紧拧,一把将叶轻晚拉入怀里,忙用自己的衣袍遮住露出来的大小腿,明明除了他根本没有第二个人能看见。
面对沈珩极大的反应叶轻晚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她试图挣脱沈珩的禁锢,但一想到他身上的伤便不再挣扎,顺其自然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上。
沈珩见她安分下来便没再说什么,二人就这样坐在火堆前。
火堆里的枯木被烧得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叶轻晚觉得有些无趣,她偷偷侧过头,想看沈珩在做什么。
结果刚转过去就对上一双深沉如夜的黑眸。
气氛顿时间变得有些微妙,叶轻晚心虚的别开脸去。
短暂的沉默后,叶轻晚主动寻了个话头:“你可知今日那群刺客是谁的人么?”
沈珩默了默,道:“是太子的。”
叶轻晚怔然一愣,几乎脱口而出:“那么快?!”
沈珩狐疑的看她:“什么?”
叶轻晚摇头:“没......”
睫帘垂落,陷入深思。
过去的记忆中,沈珩在没成为昭武帝前确实遭受过一场由沈瑞谋划的刺杀,沈瑞被逼得急了,派出众多刺客誓要拿下沈珩的性命,以此来保全他那岌岌可危的东宫正位。
但刺杀的结果却与今世截然不同,那场刺杀沈珩一人应对如流,毫发无损且杀光了所有刺客,而在那不久后,宫变就发生了。
但是这次......
叶轻晚的目光落在被染红的白帛之上。
今世因她出现的缘故,这个本能全身而退的人才会受那么重的伤。
叶轻晚在心中暗骂他活该,但骂着,一张脸却是悄悄红了。
沈珩看出叶轻晚的异样,但不知她为何突然脸红,便问道:“你怎么了?”
叶轻晚赶忙回答:“没!”
又是几许沉默,沈珩忽然抱着叶轻晚站起身来,叶轻晚愣愣的看他一眼,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沈珩道:“先去我那儿,”
“你脑子是不是烧坏了?!”叶轻晚没好气的教训他:“那群刺客没能找到你必然会去翊王府附近埋伏你。现在回去跟自投罗网有什么区别?”
沈珩觉得好笑。
他又怎会不清楚这个理?
翊王府上下全是顶尖暗卫,只需他动动手指,那些废物便只有等死的份。
但他发现这样的叶轻晚还怪可爱的,便佯装无奈的问:“那去哪儿?总不能在这过夜。”
叶轻晚摸着下巴认真想了一会儿,说道:“去将军府。”
沈珩倏地笑了,“这是要带我回家?”
闻言叶轻晚登时炸了:“再胡说八道你就自己呆在这儿吧!”她挣脱沈珩的束缚,快步朝破庙外走去。
但想了想她又扭过头来,不悦地问:“你能不能走?”
还未得到回答,原还站在一边的黑色身影飞快掠过,叶轻晚再次落入那个温暖怀抱,玄色衣袂遮住她的视线,清淡的檀香被风吹散。
月影之下,少女长发飘飞,青年衣袍猎猎。
“你猜。”
“......”
真是多余的问题。
沈珩速度极快,没多久二人便落脚在将军府附近,叶轻晚领着他走到一处矮墙面前。
未及沈珩开口,叶轻晚便对准矮墙的墙头轻轻一跃,双手扒住墙头。
“你在做什么?”沈珩皱起眉毛,一手将叶轻晚拽了下来。
叶轻晚拍了拍手上的灰,背对着沈珩还没意识到有哪儿不对,咕哝着:“翻墙啊。”
沈珩:“......”
沈珩拎上她轻轻一跃,叶轻晚不由自主地闭了眼,在睁眼看时,她们已然进了府。她这才猛地反应过来,沈珩不是在吗?
那为什么还要爬墙......
她刚刚到底在犯什么傻啊!
“那......”叶轻晚尴尬地别开脑袋,不自在的说:“我、我忘了有你在,习惯性....”
沈珩收紧握住她的手。
大手严丝合缝的包裹住她攥成拳的五指,手心因惶然沁出细汗。
叶轻晚心头一颤。
深邃眼底燃起占有的光芒,沈珩眼神沉炽,盯着她看了许久。
低沉而沙哑的嗓音倏然在耳畔响起。
“别再忘了。”沈珩道:“我一直都在。”
叶轻晚蓦地睁大眸子。
这样如此直白的表明心意,顿时让实际心理年龄大了对方八岁的叶皇后,在转瞬之间从耳根红到了脸。
第171章:情动(3)
叶轻晚猛然抽回有些汗湿了的手,紧抿着唇,眸光游离,全然当作没听到。她往前走了走,背对他道:“走吧,先去我的院子。”
沈珩在后面笑了笑,看着叶轻晚在自家府邸里落荒而逃。
片刻后二人潜到落晴院边上,瞧见守在院子外面的几个小厮叶轻晚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的院子会被派人看守起来了?
“他们为何会在这?”沈珩问道。
回想起适才那一幕,叶轻晚恼羞成怒的低斥道:“我怎么知道!!”转念一想,她咬了咬牙,又道:“还能不能带我进去?”
“当然。”
叶轻晚嗯了声便不说话了,等着沈珩把自己给带进去,可半晌过去,沈珩依旧只是凝视她,没有任何动作。
得不到回应的叶轻晚有些焦躁,她胡乱揉着自己的头发,“你在等什么?”
沈珩面无表情,一本正经的说着不正经的话:“总在无条件帮你,是不是该表示一下了?嗯?”
叶轻晚顿了顿,五指再次收拢紧握成拳,切齿沉声:“你要什么?”
沈珩抬起修长的指节在自己脸上点了两下。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
亲我。
“......”无言对视片刻。
叶轻晚觉得此人肯定是上半夜高热把脑子给烧坏了,白了沈珩一眼,然后径自摸到一边,开始寻找有没有矮墙可以翻进去。
哪怕重活一世,翻墙和找能够翻过去的墙依然是她的强项。
沈珩见诱拐无用,也不能眼睁睁看她再去犯傻,轻叹一声后将叶轻晚拦腰一抱。
脚下轻功掠起,叶轻晚只觉浑身一轻,再睁眼时已然进入到落晴院里面。
叶轻晚瞪了瞪他,抱着手兀自走向她的屋子。
在离屋子还有十步之遥的地方,叶轻晚停了步子。
“怎么。”沈珩跟上来问道:“可是发现了哪里不对?”
叶轻晚看着黑漆漆的房屋,怔愣答道:“没有燃灯......”
沈珩不解:“什么?”
“......灯。”叶轻晚面色倏地一凝,朱唇艰难启合:“知意知乐她们有个习惯,就是不管我出去做什么,若我没回来,她们都会点灯等我,哪怕是睡了也不会熄灯。”
沈珩:“大抵是出去找你了?”
“就是她们替我打掩护,我才能去见你。”叶轻晚摇头道:“我跟她们约好半个时辰就回来,她们应当会在家等我回来才是。”
沈珩瞥了眼看院的小厮,叶轻晚也顺着他的视线瞟了过去,顿时心下了然。
定是宁秀雅见她久久未归,抓了知意和知乐,然后把她们关了起来。
叶轻晚垂眸思忖着,忽然自屋檐上跃下来一个黑影。
叶轻晚未及反应,沈珩便已经把她拉到身边,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黑暗里的那个人见状急忙呼道:“主子,是我!”
那人从黑暗中走出,濛濛月光照清了他英俊面容。
原来此人正是在树上睡了一天,睡醒后发现偌大的落晴院只剩自己,然后四处慌张找人的许故。
叶轻晚颇感迷惑的问:“你怎么在这儿?”
情急之下许故编扯出个蹩脚的理由:“路。路过。”
叶轻晚眯起褐色的眼眸,眼神如若审视犯人。
光看许故心虚那样儿就知道他在撒谎,也猜到了他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她转头怒视沈珩,“你派他监视我?”
沈珩不置可否,无话可说。
然后就轮到捅破篓子的许故来擦屁股了。
“叶姑娘容在下自证一番。”许故试图补救的解释说道:“我并非是来监视您的,而是今日我实在是找不到主子,以为主子来这里找您了,便想过来看看。”
许故这回给出的理由相当合理,叶轻晚看着他一脸诚然,似信非信。
“你们快些走,不要再待在这儿了!”趁叶轻晚思索之际,许故赶忙又道:“不知是不是你们来时惊动了外面的人,我过来的时候看到有人提着灯笼朝这里赶过来了。”
许故话音刚落,他所说的那些人就已经提着灯笼走到了落晴院外边,沈珩闻声眼疾手快地拽上她,同许故一起跃上了屋顶。
在屋檐上叶轻晚看清了来人。
为首的是披着外衣的宁秀雅,边上是笑得谄媚的王奶娘,身后则是一堆南苑的小喽啰,个个都是睡眼迷离,哈欠连天,显然是被人从美梦中唤醒,给叫到了这里来。
沈珩拉过叶轻晚的手,而后强制地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下身凝力,欲强行带她回翊王府。
叶轻晚忙的用另一只手牵动对方的衣袂,随后看向那群人,又指了下自己的耳朵,表示先留下,看看这帮人到底来她院子里做什么。
沈珩会意,对许故使了个眼色。
三人就这样暂时的潜伏在屋顶。
“要是找不出那死丫头,一会儿自己去领罚吧。”
宁秀雅的脸色很是难看,一双眼睛很是迷蒙,眼下浮着一团显而易见的乌青。
“二夫人您就放一万个心吧。”王奶娘对宁秀雅点头哈腰,就差没直接给跪了。她笑道:“刚刚老奴起夜时正好看到一个人影朝落晴院这边走过来,依老奴跟了三小姐那么多年来看,绝对不可能认错,老奴敢保证,那个身影就是她!”她恶狠狠地啐一口,“三小姐死精死精的,定然是猜到了夫人您派人在落晴院里等她回来,所以她现在应当躲进院子里了!”
宁秀雅懒得理她,上前问守门小厮:“看到叶音回来了没有。”
几个小厮不约而同地摇头。
王奶娘说得振振有词:“三小姐怎么可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如果老奴猜得没错的话,她应当是翻墙进去的,当初老奴见过她翻宸王府的墙,那叫一个顺溜!”
听到这里,屋檐上的沈珩幽幽看向叶轻晚,眼神犹如寒霜凝成的冰棱,直直朝她刺去。
叶轻晚嘴角狠狠一抽,有些发虚的挪开了眸子。
宁秀雅一声令下:“把落晴院给我围起来,在里面把叶音找出来!”
身后的小厮得令,立马开始在落晴院中大肆翻找起来,叶轻晚在屋顶上看得心里一阵窝火,恨不能现在就下去质问宁秀雅这是在做什么。
第172章:情动(4)
结果可想而知,宁秀雅派人将整个落晴院几乎给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王奶娘口中的那个身影。
“耍我呢?”宁秀雅脸色铁青。
“没有哇夫人!”王奶娘仓惶摆手:“......或许,或许三小姐没有回院子呢对吧,可能藏在府里其他地方,也可能是在某个大伙看不见的地方,偷窥我们呢。”
闻言叶轻晚身形一僵,不由自主的朝沈珩怀里又缩了缩。
宁秀雅眸中怒焰腾腾,恻恻说道:“难不成我还要将整个将军府翻过来不成......?”
王奶娘感受到了对方身上快把她烧成灰的怒火,只得连声说是自己没睡醒,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看错了。
愣是把没睡好的宁秀雅气得脸更白了几分。她怒道:“去北苑领二十板子,下次再有这种眼花直接给我卷铺盖滚蛋。”
王奶娘不敢再啰嗦一句,灰溜溜的领罚去了。
沈珩低下头问:“现在可以走了?”
叶轻晚道:“去哪儿?”
“王府。”他道。
“疯了你?”叶轻晚拧着眉心,满是抗拒:“那帮刺客就等着你送上门,就算要去送死也别带上我行不行!”
沈珩沉着脸,什么话都没说。
边上许故轻声咳了两下。
难道他是摆设吗?
叶轻晚和沈珩就那么互相盯着对方,一个打死不想去,一个非要把人带走,谁都不肯让步,谁都不肯服软。
她也不是不相信许故的身手,但眼下他们根本不知道还有多少人,真对上了的话,许故不但要独自应付众多刺客,还得抽出空暇护住她跟沈珩,胜算实在是太低。
未容她继续想下去,沈珩便抱着她直接飞身离开了将军府。
叶轻晚无言至极,放弃抵抗。
她与沈珩明晃晃的朝翊王府赶去,许故则在暗处跟着保护她们二人,就在快抵达翊王府时,四周忽然涌出大批刺客。
叶轻晚撇撇嘴角,皎皎面容跟抱着她的人一样,阴沉沉的。
早跟这倔驴说了,那帮刺客绝对会在王府周围守株待兔。
沈珩冷笑一声,用轻功踩着瓦片落到翊王府门前,部分刺客被暗处杀出来的许故拦下,另外一大帮子刺客直奔她们二人而来。
叶轻晚讽刺的笑了两下,抬起眼眸淡淡说道:“看吧,我就说......”当她看见沈珩的表情,剩下的话被一下子噎在喉间。
那张冷峻的脸上再也没有表现出在思夜楼见到刺客的一丝丝慌乱,而是从容镇定得很,薄唇边甚至还勾起一抹轻蔑的冷笑,仿佛有十足的把握摆平那帮家伙。
“还不滚出来?”
话音落下,所有跟上来的黑衣刺客无一不定在了原地,眼眸大睁,悚然色变。
他们仿佛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怔愣过后又一步一步地向后退去。
叶轻晚循着他们的目光抬头望去,旋即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
屋顶上不知几时出现十来个身着黑衣少年,姿态不一,有的蹲着,有的站着,还有的闲散地靠着。
少年脸上都戴着狰狞面具,手中拿着各不一样的诡兵异器,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着森寒的银光,他们伫在萧杀的风里,诡谲阴森,令人望而生畏。
是暗卫。
先前气焰嚣张的黑衣刺客顿时萎靡不振,他们不断的往后,空白的大脑里只剩下了一个想法--撤退
可当他们回头时,却发现后面的许故早已把拦路的人杀了个干净,正站在不远处等着他们。
进退两难。
“横竖都是死!”带头的刺客突然高声道:“兄弟们,掩护我,老子直接去了结翊王!”
一声令下,所有人纷涌而上,抽出雪亮的刀子朝沈珩袭去。
沈珩冷冷站在原地,衣袍欲飞,端的是一派从容,自若不迫。
倏地一声惨叫划破夜空,所有刺客愣在原地,只因他们听出来这个惨叫的主人就是刚才说要去了结翊王的那个刺客头子。
黑色的人群中,那名发出惨叫的刺客在眨眼之间身首分离,倒在地上。
而取代他站在其位的是提着他脑袋,鲜血溅了一脸的许故。
叶轻晚看得除了眉心微蹙之外,没有任何不适反应。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瞧见作为暗卫首领的许故杀人。
快,实在是太快了。
她都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许故便已经摸到那人的身后,一刀给人脑袋割了下来。
也不晓得知意看到会作何感想。
叶轻晚猜测,估计知意会眨眨眼,楞个半晌,然后满是崇拜的说:哇,恩公哥哥也太厉害了吧!
情爱使人智昏。
许故出手后其他暗卫如得到许可般,纷纷跃下发起攻势。
叶轻晚在里面看到一个断臂的少年,只一眼就辨认出来,他是之前在七星阁为自己引路的那个孩子。
他那会挥剑使的是惯用的右手,现下没了右臂他改换成左手持剑。
人堆中许陌剑花缭乱,剑势俱是凌厉惊人,丝毫没有因换臂而被影响到。
叶轻晚在心底连连称赞,不得不说,沈珩这批暗卫当真是个惊世骇俗的存在。
“无需留活口。”
沈珩冰冷地丢下那么句话便抱着叶轻晚跨过门槛,大步走进府邸之中。
他垂眸看向叶轻晚,见她在走神,便问道:“吓到了?”
叶轻晚眼皮也没掀一下,语调没有情绪的:“嗯,吓到了。”
沈珩凤眸饶有兴致的微微眯起。
是了,看他杀人眼都不眨一下,又怎会被许故他们吓到。
沈珩刚抱着她走进屋,准备温存一番,结果后脚许故就跟了上来。
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下脸上的血,沈珩看着他一张脸冷得不能再冷。
“杀完了?”
“没呢,交给他们了。”许故笑了笑:“沈瑞这次派来的人的确有些难缠。”
叶轻晚:“......”
谁说这个话都没问题,独独许故说出来就变了味。
刚刚是谁在眨眼之间就取人首级?
现在又跑过来嬉皮笑脸的说这种话算什么?
沈珩心情不佳的送给了他两个字:“废物。”
许故挠着头不以为然,发现沈珩的手臂又开始滴血,问道:“主子,你怎么伤那么重?”
沈珩连个眼神都不想给他。
第173章:情动(5)
皇上不急太监急,许故又道:“那属下去找个大夫来给你治伤。”
沈珩动了动唇:“不必,去烧热水,再吩咐厨房煮碗姜汤。”他低头,态度转变的飞快,轻声道:“先沐浴吧,免得着凉。”
叶轻晚蹙起眉心,不打算跟沈珩客气,“那我穿什么?”
这个问题让沈珩犯了难。
他府上莫说女眷了,就是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要在叶轻晚沐浴完之前弄来套女人穿的衣服,属实是在难为他。
但总不可能让她光着身子。
所以沈珩沉吟片刻后,说道:“先穿我的。”
叶轻晚:“......”
几许安静得有些诡谲的沉默。
穿?还是不穿?
不对,
洗?还是不洗?
洗的话自己就要穿沈珩的衣服,光是想想她穿着宽大的墨色衣袍,衣摆曳地走的样子就够让她羞愤难当,简直不成体统。
不洗的话,因为身子骨弱的原因,继续穿着浑身湿腻的衣裳迟早会让她生病着凉,而且......她的衣裙被裁得破破烂烂,大片肌肤暴露在外,似乎更不得体......
沈珩很清楚叶轻晚的迟疑顾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就把她放了下来,然后离开了屋子。
叶轻晚不解他要干什么。
不过很快她就知晓了。
沈珩回来了。
手里拿着一件黑色的单衣,和一件毛茸茸的狐裘。
沈珩眸色极黯,像一团化不开的浓墨。他把单衣递给了叶轻晚,哑着声音道:“知你嫌恶抵触,但身体要紧,且先将就着吧。”
叶轻晚眨了眨眼。
他竟是以为自己是嫌弃恶心他才犹豫的么......
傻不傻。
“主子烧好啦!”
许故不宜时机的推门而入,“浴桶放在隔壁的屏风后边,叶姑娘什么时候洗?”
直到看见屋内僵持住的二人,许故也僵住了。
他......是不是进来得不是时候?
三个人就这样你瞪着我我看着你,一时之间谁都没有打算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沈珩的手也一直停在半空,上面是料子极好的墨色单衣与稀有狐皮制成的上好狐裘。
许故实在是顶不住这种压抑的气氛,硬起头皮干笑两声,“叶姑......”
结果才刚开口说两个字,神经紧绷的叶轻晚垂着头猛地拽过沈珩手里的衣服,夺门而出,却在踏出门后又倏忽立在原地。
她背对着他们,故作从容的说:“我没洗完前不许过来。”却早已从脸红到脖颈,再从脖颈红到耳根,红透了都。
叶轻晚进了隔壁的房间,按许故说的找到了那个盛满热水的浴桶,热气氤氲,逐渐模糊了视线。
她褪去满身脏污的衣裳,用手背试了试水温,还算合意,便直接入了水。
沐浴好后,叶轻晚看着那件单衣又迟疑起来。
看了须臾后,她伸手拿过轻薄的衣,衣服上面散发着一股让她安心的味道。
是沈珩身上惯有的幽幽檀香。
不再多想,叶轻晚利索的穿上衣服,又回到了隔壁。
叶轻晚推开门,只见沈珩好整以暇坐在名贵的紫檀椅上,许故则单跪在地上,似乎二人在她来之前在商量些什么,或者是许故在向他禀报什么。
听到她推门的动静,两个人一致的回头,房间里的气氛很快就陷入了另一种尴尬。
两个人都傻了眼。
那件单衣于身形娇小的叶轻晚来说实在太大了,松散的衣襟略微敞开,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三千青丝披散在两肩,还滴着水珠,玉颈修长,线条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尤为勾人。更夸张的是下身,狐裘曳地,遮住了整个脚面,由于是外袍的原因,叶轻晚每走一步都会露出那双白净的小腿来。
缓过神后,沈珩忙不迭地起身撞开许故,一手搂过叶轻晚,用狐裘将暴露在外的肌肤给裹得严严实实。
“出去!”
“?!”许故懵然。
这声怒吼让沈珩肩背上的伤再次裂开,疼得他微微拧了眉。
见许故离开,他低下头,轻声道:“帮我上药。”
叶轻晚一脸的心不在焉,不知在想什么,有些入神,从而没听见沈珩的话。
他又凑得离她更近两分,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脸上,思绪渐渐拢回,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庞,叶轻晚被吓了个措手不及。
“做什么?”
“发什么呆?”
叶轻晚不满瞪他:“我在担心那两个丫头。”
“回来。”沈珩叫住刚走出门的许故,“去将军府打听那两个丫头的下落。”
许故愣了愣,急忙应下,随后飘忽的目光停在了叶轻晚的身上,准确的说应当是她下半身露出来的一截白嫩嫩的小腿上。
沈珩危险地眯起眼睛,眼神锋芒带着浓重敌意,“再看本王把你眼睛挖了。”
说话时,手下意识地将怀中人又往里带了带,恨不得把她塞进自己滚烫炽热的骨血里,让别人再也看不见,让她只属于他。
许故心底暗暗嘀咕了一句醋精,忙的拔腿飞快跑了出去。
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暖黄色的光线映出二人的影子,驱散了他们身上微凉的寒意,也柔和了男人的凌厉的轮廓。
男人敛了惯有的锐气,将下巴轻轻抵在叶轻晚的头上,嘴角噙着浅淡的笑意,“现在可以帮我了吗?”
叶轻晚仍有点儿气他把自己强行带回来这件事,但气归气,她不是个没良心的,也没忘沈珩是怎么受的伤。她道:“好,你先放我下来。”
沈珩听话地把她放下来,对着屋外喊了一声:“许言。”
却是半晌无人回应,等了一会儿后窗户被人打开,一个暗卫出现在窗前。他摘下面具,露出苍白无血色的脸来,正是那断臂的少年。
许陌道:“许言昨天便出任务去了,如果主子有事吩咐,属下也可以。”
沈珩看他一眼,“先去打盆热水来。”
许陌应下离去,走前不忘贴心的把窗给合上。
沈珩背对她坐下来,毫无防备的将自己的后背交给了她。叶轻晚紧抿着唇,在灯火的照明下,她看清了他的伤势。
沈珩肩与背上用来包扎的白帛已尽数被染成红色,估计是早就开始恶化了,也不知道是什么让他一直撑到了现在。
第174章:情动(6)
叶轻晚坐到他身侧,睫毛轻颤几下,深吸一口气后屏住呼吸,开始替他去拆纱帛。
由于伤势过重加之没及时得到好的清理,被血染透的纱帛已经粘上了一些腐烂的血肉,极难完好无损的摘下。
摘完纱帛便开始替他解衣。
直到褪去沈珩的华服,她才发现,最难取的不是缠在外面的纱帛,而是他的里衣!
创口处血糊成一片,与单薄的里衣全数粘作一块,所有的伤口无一列外的撕裂开来,鲜血不住地往外冒。
叶轻晚知道,这些流血化脓的伤是他强行用轻功带自己飞来跑去,才恶化成这样。
她脸色发白,沉声问道:“有没有刀?”
沈珩对她不曾有疑:“身侧架上第二行,第三格。”
叶轻晚拿来刀子,放在烛火上烤。
“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明知自己有伤还带着我四处乱跑。”她边烤着刀子,边托着下巴说:“现在好了,伤口裂了,烂了,化脓了,不把那腐肉割下来衣服都没办法脱,更别说给你清洗上药了。你啊,就不能让人省点心么......我--”
话还没说完叶轻晚猛地顿住,一双眼眸瞪得大大的,再不敢抬头去看沈珩的表情。
她怎么......怎么就把沈珩当成前世老爱闯祸的两个孩子给教训了......
她咳了两下,狡辩着:“我没有关心你,别误会了。”
沈珩目光如炬,意味不明的紧盯住她。
还真是嘴硬心软得可爱。
直到刀子烧得发红,叶轻晚开始为沈珩割肉,她手法有些生涩,下手没轻没重,费了好番劲才把那些粘在衣服上的烂肉一点点割下。
随后叶轻晚又帮他脱衣,纤柔的手指尽量放轻,微微的凉意触在滚烫的肌肤,惹得沈珩立时蹙紧了眉心,喉结攒动,一股邪火从腹部蹿起又飞速降下。
里衣褪去一半,露出大片结实匀称的肌肉,宽挺的肩膀上血肉模糊,几乎找不出一块好肉,看得叶轻晚柳眉狠狠皱起。
这样的伤换作寻常男人肯定无一例外的疼得叫出声来,就算强忍着不叫,总还是会哼上一哼的。
但沈珩不然,从取纱帛到脱外衣,从脱外衣到剜肉,又从剜肉到脱内衫,从头到尾他哼都未哼一声,却可以清楚瞧见他额角的密密细汗。
叶轻晚知他忍耐力极强,不然当初也不可能直接挣断枷锁还能清醒的跑到凤仪宫寻她。
可即便如此,叶轻晚仍是于心不忍,还有些肉没能割完,便想着以闲聊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毕竟这样专注的强忍,她也亲身体会过,是很痛苦的一件事。
但是要跟他说一点什么好......
叶轻晚忽然就想起被沈珩指使出去打水的那个断臂少年,她笑了笑开口道:“那孩子手臂都断了一条,你还叫他去做事。”
只有她心知肚明自己是在无话找话。适才她可是眼睁睁看着许陌手起刀落了结他人的狠辣模样,好像那只断了的手臂根本没有影响到他,似乎......还让他比从前更生猛了些。
沈珩闻言紧锁着的剑眉舒展开来,微微朝上挑了一挑,听不出语气的说:“你心疼了?”
叶轻晚:“不。”
沈珩:“那是?”
叶轻晚微微一笑:“嫌他慢。”
沈珩被她这话说得心情愉悦了几分,打趣起她来:“你还真是狠心。”
叶轻晚粲然道:“彼此彼此。”
见他不再紧绷松懈下来,叶轻晚不禁松了口气,同时也割完了最后一刀。
但她发现,还有一处被她给遗忘了。
受伤最重的那条手臂。
而此时许陌端着水走了回来,见她们二人如此亲密,极有眼力见的赶忙放下水就跑,嘴中支吾着说去拿药膏和纱布。
叶轻晚轻轻摇了摇头,又起身坐到他的正面,而后把挂在小臂上的单衣小心褪下。
灯烛明亮,那条抱着她飞檐走壁,结实有力的小臂上,赫然是一道长且深的口子,相比起背后的那些皮肉伤,这才是重量级的,只因这道伤口奇深无比,深到快可以清楚的看见皮下的森森白骨。
光是看着,叶轻晚就觉得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她拧干毛巾慢慢擦拭血迹,露出原本如玉的肤色,瞧着那上面狰狞的口子,叶轻晚脸色越来越白,也越来越难看。
就算是他沈珩,这样的伤估计没有个一年半载都愈合不了,即便是愈合了,之后也会在原处留下一辈子的疤。
她真想好好骂他一通。
哪怕是他为了救自己。
当着她的面留下这种永远都去不掉的疤痕,又来让她亲手处理。
这混蛋非要用这样的方式让她记他一辈子吗!!
渐渐的,手臂上的血迹被擦尽,又露出一些让她移不开眼的东西--
疮疤。
狰狞骇人,密密麻麻,交横叠错。
数不清的疮疤。
叶轻晚面色寸寸凝重下来。
这些疤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很多次,她在他身下时,都可以清晰又模糊的瞧见撑在她脸侧的那条线条流畅的手臂。
和那上面的可怖疮痍。
她觉得很熟悉,好像在哪见过,又好像从没见过。
事后她曾问过沈珩,这些伤是怎么来的,他却没有告诉她,只无声地凝视着她。
明亮晃眼的烛光下,昭武帝的眼神冰冷而戏谑,仿佛是在嘲讽,又仿佛是在说:你自己猜是怎么来的?
而叶轻晚觉得,能在沈珩手上留下那么多伤痕的人少之又少。在她前世所有的认知中,只有两个人可以做到。
一个是他的义父许烨竹,二一个便是沈洵。
说起来的话,他与沈洵实力相当,甚至可以说是在他之上,再如何也不至于在沈洵手底下被伤成这样,沈洵也没理由去这么做。
那么就只有可能是许烨竹了。
但许烨竹在那之前一直都是沈珩的人,他又有什么理由在沈珩手上留下这些伤疤?
难不成是许烨竹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可就算是这样,那为何又只在这一条手臂上留下?不应该为了对称两边都留下吗?
门被推开,许陌拿来了纱布与药膏,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第175章:情动(7)
思绪被打乱,叶轻晚索性不想了,拿过药膏开始给沈珩的手臂上药。
她握住沈珩的小臂,语气难得温柔的说:“如果疼就说,我轻一点。”
“......嗯。”
沈珩眸色黯然,沉沉目光游移在她明媚的侧脸上。
他将叶轻晚的神情变化尽收眼底,眸光逐渐复杂,内心深处甚至生出来一丝扭曲的兴奋。
他就是故意让她瞧见。
他想让她自己想起来。
沈珩其实也想不明白,叶轻晚到底是记性不好,真的把他给忘了,还是说到了现在都还在同他赌气,故意装失忆。
叶轻晚忽然抬眸,看了他一眼。
那种澄澈而明媚的眼神直直剜进了沈珩的心坎,与几年前他记在心里的那懵懂天真的眼神重叠在了一起。
那是他一辈子都再也摆脱不掉的眼神,他心甘情愿深陷其中,饶是不得善终也无妨。
沈珩阖实了眸,那些只有他记得了的往事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那年正值寒冬腊月时,沈珩刚被明诏派人送回楚沂,他们却只把他送到了城门口。
离开故土五年的沈珩根本不认得回宫的路,站在城墙下不知所措地发呆。
他只知道自己是个被崇恩帝抛弃了的质子,他那可怜的母亲也因为他被送到明诏没过多久便郁郁而终,所以唯一一个会来接她回家的人不在了。
从此这个世上只剩下了那个令他作呕的父王,和那暗地里与他母亲纠缠不清,所谓的义父。
无奈之下,比起去找那个恨不得自己死在明诏的老家伙,沈珩更愿意去找许烨竹。
当时的沈珩在回来前不久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他抱着自己潦草处理过的手臂怔怔的看着,纱布早就已经被鲜血沁湿,灭顶的痛楚不断侵蚀着他模糊的意识。
他知道如果再不找到徐烨竹的话,自己随时可能会晕倒在雪地里,然后被冻死,再也无人问津。
天空簌簌落着鹅毛新雪,沈珩一步一个脚印,艰难的走在雪地里。
他发现他怎么也找不到方向,就这样在大雪之中迷了路,不知走了多久,渐渐的,他失去了意识,一头栽倒在了松软的雪白里。
等他再次苏醒过来时,却并没有感到周遭的寒气冷意,若不是手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他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已经死了。
意识回笼,他缓慢掀开沉重的眼帘--
那是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女娃娃,她穿得花里胡哨,但看起来很厚很暖和,用柔弱纤白的手把他抱在怀里。
女孩的斗篷很大,足以将他们两个人笼在一起,保护他们不受寒冷的侵袭。
沈珩看见,红色的斗篷上已经堆积了不少雪白,女孩的脸被冻得不见血色,小嘴也被冻得有些发紫。
似乎,她等了他很久,害怕他被冻死,就一直用她自己的体温给他取了很久的暖。
女孩见他终于是醒了,迫不及待的想跟他说话,却因为嘴唇被冻僵,哆哆嗦嗦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沈珩不知道女孩要跟他说什么,只能从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眸中看出她对他的苏醒而感到的惊喜。
天性凉薄的沈珩也并不想知道她打算跟自己说什么,他先是看了眼手臂,发现染血的纱布被眼前这个女孩不知是用什么给代替了,重新包扎了起来。
虽包得很丑,却好在没继续流血了。沈珩有点不敢置信,当时他手上的那些伤,就连明诏那些医师见了都摇头直呼瘆人,而面前这看起来十岁都没有的女孩,非但没被吓跑,反而还小心的为他重新包过。
过了一会,女孩似乎适应了这样的冷,她唇角翕动,咧嘴露出个被冻得僵硬了的笑容。
“你终于醒啦?”女孩笑盈盈的看他,清透眼眸中倒映出他狼狈的模样,“赶快回家吧,外面好冷。”
沈珩愣住了。
女孩笑得很傻,但沈珩觉得,天底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纯洁温暖的笑了。
那张笑脸与那双初春桃花般柔软的眼睛,在大雪纷飞的天里,明媚得宛若天边烈阳,温柔得似那潺潺春水,照亮温暖了长久处于黑暗里的沈珩,一辈子都忘却不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沈珩心里陡然滋生出个跟他一样阴暗的念头来。
他想占有她,独享这一捧温暖的明火。
可女孩那样干净纯澈,他配吗?
如果把她变得跟自己一样脏污不堪,是不是就......
沈珩不敢再想下去,这个想法不是他的本心,他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做,他知道那么做是恩将仇报,是自私自利。
就好似有两个他在对峙着谁都不肯松口。
一个心底尚存善念的沈珩与一个阴暗扭曲的沈珩。
好的沈珩只想以后报答眼前这个女孩的救命之恩。
坏的沈珩却想将女孩玷污,让她变得和自己一样脏,那样他就可以得到她了,永远的和她在一起,也只是他一个人的。
沈珩被自己的念头吓到了。
他仍在走神时,女孩忽然再次开了口。
女孩的问题就像断线珠子,一开口就再也停不下来:“你的伤怎么来的啊?你是谁啊?你为什么会再这里晕倒啊?你为什么不回家啊?你叫什么啊?你疼不疼啊?......”
“......”他原以为女孩是那种恬静知礼的,但他似乎想错了,毕竟那样的伤都吓不到,可想而知,根本不可能是那种人。
女孩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沈珩脑子有些发疼。
不过不论她问再多,沈珩依然是一句话都不说,就冷冷地看着女孩。
“你为什么不说话啊?”女孩用手指戳了戳沈珩的脸。
沈珩:“......”
见沈珩不理人,女孩干脆自说自话起来。
“我的小跟班告诉过我,人无完人,你看你长得那么好看,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毛病来,独独有一点,就是一直不说话。”女孩的目光落在了沈珩淡色的薄唇上,她眯着眼,说:“你该不会是不会说话吧?是个哑巴么......诶,天妒英才。”话毕她可惜的摇了摇头。
听见她说自己是哑巴,沈珩冷淡的开了口,却惜字如金只说了两个字:“谢谢。”
第176章:情动(8)
“原来你会说话不是哑巴呀!”女孩喜出望外,开心的道:“声音也好听,那你就是完美的人啦。这可太稀奇了,一会儿我去叫我的小跟班来跟我一起看看,看看我捡到了什么宝贝。”
沈珩颇为无语的看着眼前的女孩。
要是她没有那张嘴就好了。
不远处传来呼声。
“晚晚--”
“赶快出来,爹娘找不到你都快急疯了!”
闻声女孩面露恐色,“糟了!”
沈珩奇怪的看她:“怎么?”
女孩小声嘀咕道:“我偷溜出府又被兄长发现了!”她起身解下斗篷盖在沈珩身上,忙道:“不行,我得先回去了,不然一会被兄长抓到就又要挨收拾了!”
说完女孩转身欲走,似乎她又想起什么,回过身蹲了下来,长长的睫毛忽闪,笑得傻气:“你也快回家吧,我今天不能陪你玩啦。”
女孩起身再次准备离开,刚迈出一步却被身后的人忽然拉住裙角。
女孩困惑的回头,沈珩拉着她一言不发,就那样微昂着头,定定的望向她,有瞬间的茫然无措从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晚晚--”
“你要是再不出来待会儿哥哥也护不住你了!”
呼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
女孩见沈珩迟迟没有撒手的意思,顿时心急如焚,她可不想回去被教训!
“你家在哪儿啊?”被逼无奈之下,女孩撇了撇嘴角,朝他伸出手,说道:“要不你跟我走吧,我叫兄长带你一起回家。”
沈珩神情略微变了变,他低下头紧抿着嘴唇,仍是一语不发。
而他一直不说话,女孩的小脑袋瓜子就又开始胡思乱想,两人互相沉默须臾,女孩想到了一个稍微合理的想法。
她揉了一把沈珩蓬乱的头发,眉心不动声色的蹙起。
“你该不会......没有家吧?”
女孩问得小心翼翼,生怕自己过于直白的话戳到沈珩的痛处。
沈珩薄唇微启,却不是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神情认真的问道:“你叫什么?”
女孩愣了愣,然后笑道:“怎么啦,你不会是想报答我吧?”
沈珩点头。
女孩粲然一笑,眼眸弯弯恍若星辰。她骄傲地拍着自己胸脯,道:“我叫叶音,我的小字是轻晚,是将军府的嫡三姑娘,骠骑大将军的女儿!”
“......”如果她要是有一条尾巴,估计现在都已经翘上天去了。
“不过本小姐不要你的报答,”
此话一出,沈珩刚放松了点的手骤然收拢,攥得更紧了。
小叶音感受到他大得有些吓人的力气,忙不迭说道“哎哎哎,你就非要报答我吗?”
沈珩抬首,眸光坚定。
小叶音立时懂了。
“若是你实在想报答我的话,那就......”小叶音歪着脑袋费劲的想了半晌,“那就之后来找我玩好啦!正好我缺个玩伴,我看你就不错!”
说到这个点上,小叶音来了兴致,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我跟你说啊,我最喜欢去云元书院后山那片竹林里玩儿了,那地方可有趣了,还是我兄长发现带我去的呢,可是兄长每年都只能在家里待一两个月就要回北疆,然后只剩我一个人在竹林里玩儿......”说着说着女孩的情绪陡然有些失落,但很快她又振作起来,看向沈珩的那对桃花眼里藏着的兴奋几乎快溢了出来。
“等你伤好了,便去那里等我,或者叫人送信到我家,届时我一定会来见你,怎么样?”
闻言沈珩放下警惕,松了松握住她裙角的那只手。
小叶音抓到孔隙,唇角浅浅一勾,扬出得意的笑。她拉住下摆猛地抽回,转身就跑。
再不跑被她兄长抓到可就完蛋啦。
沈珩凝望那冲进漫天飞雪中的一抹耀眼的红,久久未曾挪开眸,直至霜雪落满头,直至再也不见她。
“想什么呢你?”
少女清悦软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珩怔愣回神,发现叶轻晚已经为他处理好了浑身所有伤口。
看着叶轻晚如释重负的神色与额角的层层细汗,沈珩心狠狠一跳。
他别开脸,闷闷的:“没什么。”
忽然叶轻晚颇感奇怪的嗯了一声。
“这又是什么时候弄的?”
叶轻晚在他的腰际朝下的方向看见了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分明已经结痂愈合,周围却呈出中毒才有的青紫色。
她伸手想要去一探究竟,就在即将触及到那块肌肤时,手腕倏地被扣住。
“别碰!”
沈珩目露凶光,眼神是近乎狠恶的警告。
叶轻晚猝不及防被他吓得一愣。
沈珩一时间像是被她的表情更住,也意识过来方才自己似乎的确是有点太凶了。他落下睫帘,薄唇翕动,低声解释:“......太脏。”
叶轻晚皱着眉,飞快地用另一只手探到那处,双指微微用力,结痂的疮疤脆弱不堪,由内迸裂,顿时冒出黑血来。
“你--”
“剧毒?”叶轻晚摩挲着指尖的黑血,凑到鼻边闻了闻,旋即讶然抬眸,以审视的目光直勾勾盯着对方。
“这是怎么回事?”
难怪。
她就说曾经挣脱铁链,肩骨被刺穿了都还能四处乱跑的人,怎么会因为那些刀伤晕了大半夜。
原来是早已身中剧毒,又加上那些新伤才会支撑不住的晕过去。
沈珩拿过湿润的帕子,慢慢帮叶轻晚擦去指尖的血迹,气恼又无奈。他淡淡的:“没事的。”
“没事?”叶轻晚抽回手,面色严肃的说:“会死的啊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已经压制住了不是吗?”沈珩揉着她柔软的发顶,深邃的黑瞳里浮起几分浅淡的笑意,冰山一角轰然坍塌。他温声道:“不然你以为我还能好端端的坐在这儿么?”
“殿下。”
叶轻晚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眸底已然凝了冰霜。
“这不是闹着玩的。”她道。
沈珩浑不在意的笑了:“好了,没事的,信我。”
叶轻晚无声地凝视着他。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门扉被轻轻叩响,沈珩一改面色,沉声道:“进。”
门被打开,来人一手端着冒热气儿的姜汤,一手拿着干的帕子,正是从将军府打听消息回来的许故。
第177章:情动(9)
许故把姜汤和帕子放在一边,说道:“属下见叶姑娘的头发还润着,便顺道拿了一张帕子来给她拭发。”
此刻的叶轻晚生着闷气,对主仆二人理都不想理一下。
沈珩无奈,看向许故示意他把姜茶和帕子都拿过来。
许故会意将东西都拿了过去,看着两个人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他出去的时候这两个人又干嘛了。
沈珩把姜汤放在叶轻晚跟前,暗自在心底叹了口气,“你听话的把姜汤喝了,我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行不行?”
叶轻晚皱着眉,双手抱臂,看都不看他一眼。
沈珩微微抬起硬朗的下颚,神色幽深莫辩。他又拿起帕子,开始帮叶轻晚擦头发,一边说道:“阿晚,本王耐心有限。”
旁边的许故眼珠子都要看掉了。
他们素来矜贵倨傲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主子居然主动去给一个女人擦头发?!
叶轻晚掀了眼皮,目光落在褐色的姜汤上,迟疑一会儿后,抬起碗捏住鼻子直接一整碗都给自己灌了下去。
“......”得,两个都是狠人。
沈珩腾出一只手来帮她擦去嘴角残留的汤渍,轻声道:“小心点,别呛到。”
叶轻晚一时有些忘我,对着沈珩不知不觉就端出了前世的皇后架子,于他的示好毫不领情,漠然道:“说罢,怎么一回事?”
“是姜朔。”沈珩放下帕子起身踱步至梨花柜前取来一小瓶药膏,坐下抓过叶轻晚握成拳微微颤抖的手掰开,边给她的手心上药边漫不经心的道:“放心吧,暂且还压得住毒性,已经派人去取解药了。”
叶轻晚唇角嗫嚅几下,不满的悄声嘀咕:“没事去招惹他干嘛......”
即便她声音再小,沈珩仍是敏锐的捕捉到那娇娇的抱怨,冷淡答道:“谁叫他来招惹你。”
叶轻晚垂眸,再不言语。
许故看着自己主子动作轻柔的给女人上药,只觉得再看下去眼睛快瞎了,便轻轻咳了两声,希望沈珩收敛点,再这样下去他主子在他心中高大勇猛的形象真就要毫无保留的粉碎成渣了。
闻声沈珩手下动作顿了顿,偏过脸乜视许故,神色一厉,霎那间眸子里柔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转化成数不尽的狠戾。
“嗓子有病就去治!”
许故汗毛倒竖,不敢再多嘴。
只见沈珩转过脸来,倏尔又柔和了神情,问道:“手还疼不疼?”
许故:“......”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怎么就那么大。
“本......我没那么娇气。”叶轻晚眼底阴晴不定,片刻后她抬眼朝许故望去,道:“可探到了知意她们的消息?”
提及知意,许故面色一凝。
“知意姑娘被关在了柴房。”
叶轻晚心也跟着蓦地一沉。旋即又问:“那知乐呢?”
许故道:“不知在哪,柴房中只有知意姑娘一人。”
叶轻晚骤然收紧还在上药的手心,不假思索断然起身,沈珩想要拉回她,却被她一手打开,往门外跑去。
沈珩手僵在空中,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叶轻晚慌了神。
在叶轻晚跑出屋子前,沈珩赶忙将她拦了下来,他知道叶轻晚想回去救那个丫头,但她就这样回去又该怎么解释一夜未归?
没准丫头救不回来,自己还会被关起来。
叶轻晚怔愣踉跄两步,有些失神。
明明出门前还信誓旦旦说不会让她们出事,现在一个被抓,一个不知去向......
“你现在能去哪儿?”沈珩握住她发颤的手,试图让她安下心来。
叶轻晚默了默,慢慢平复了心境,姣美的桃花眸泛着粼粼水光,“我可以去嫣然那里,待天亮了跟她一起回去。”
“不行!”沈珩眸子顷刻间变得极为幽深。
叶轻晚感到诧异,“为何不行?”
“她......”
叶轻晚狐疑的看着沈珩,总觉得他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憋了半晌,他道:“没什么。”
“......”叶轻晚垂落的眼睫轻颤几下,完美地遮住了眼里的情绪,“那不就行了,我现在就去。”
沈珩缓缓松了手。
他不想在每件事上都强求她,更何况现下他也找不到更好的办法。
但白嫣然此人......
他只希望那晚是他认错了人。
最终在这件事上沈珩选择让步:“那我送你。”
叶轻晚几乎是笃定地摇了摇头,目光似有若无的在他肩上一扫而过:“我不便和你一起,毕竟那是个姑娘家,况且若是让陛下晓得了,殿下你深更半夜拜访尚书大人的宅邸,你猜陛下会怎么想?”
她这番话说得倒是巧妙,字句见血,夺嫡的风尖浪口君王最忌讳的就是皇子与大臣之间来往密切,更无需说大半夜鬼鬼祟祟的到人家宅邸上,安的又是什么心?
堵得沈珩只得不甘的放弃送她的念头。
但其实只有叶轻晚知道,她不过是想让他好好歇息,仅此而已。
“你好生休息。”叶轻晚转眸看向许故,顿了顿,下巴微抬点了两下,“许故跟我去。”
此话一出,沈珩清俊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冷下来,他眯起眼睛望向许故,漆黑眸子里头蓄满冰霜。
“......”许故如临大敌,脑门止不住的冒出冷汗,惶惶之意漫到五脏六腑。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子夹杂着火药味的醋酸味。
他们主子酸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更别说他了!
叶轻晚这不是要害死他吗!
沈珩嫉妒得快要发疯,但叶轻晚说得的确没错,在这个节骨眼他还是低调点得好。
所以最后他是近乎咬着牙锉出来的:“......去吧。”
如此,叶轻晚在许故的护送下成功抵达了白府。
看着高高的白墙青瓦,叶轻晚犯了难,这可不像她家,还能翻进去,白府除了正门之外根本没有别的办法能进去,除非......
叶轻晚抬首看向身边脸色极其难看的许故。
除非会轻功的人,能轻松的掠过去。
眼见叶轻晚盯着自己,许故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渐渐升起。
果不其然的,只听见下一秒叶轻晚吩咐说道:“带我进去。”
许故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叶轻晚指的带她是什么带,他连连摆手:“这不太好吧,叶姑娘。”
这要是让沈珩知道他碰了叶轻晚,回去骨头不都得被捏碎。
第178章:对峙
叶轻晚知晓他的顾虑,沉声说道:“无事,你带我进去就行,沈珩怪罪下来有我扛。”
即便是那么说,许故仍是不太敢动手,不过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带上叶轻晚跃到了房檐上面。
叶轻晚指着一颗栽有梨树的院子,说:“带我到那个院子里去就行。”
许故应声,二人在院中落身,栽种的那棵梨树叶子已经掉光,剩下光秃曲折的杆枝在冷风里被吹得嘎吱作响。
叶轻晚按着记忆中的路线摸到白嫣然的房门外,随后对许故小声吩咐:“去找个地方呆着等我吧,或者直接去将军府也行。”
话虽是那么说,但许故哪里敢擅自离开叶轻晚,只得先应下,随后纵身一起,跃上了他最熟悉的屋檐上面。
但是......上面除了刚上来的他,赫然还有一位不速之客。
沈珩站在萧杀的寒风之中,衣袍在风中翻飞,一张脸阴沉得快能滴出水来,裹挟着深不见底的凛冽寒意。
许故吓得差点没直接给他跪下。
看来一路上沈珩都在跟着他们,然后还看到他抱着叶轻晚进院子。
完了完了,这回完了。
沈珩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的身份会互换。
向来都是他跟叶轻晚呆在一块,许故则在房顶上吹冷风,这次倒变成他护送他们两个,保证他们两个的安全。
思及此,沈珩脸色黑如锅底。
而屋檐之下。
叶轻晚走到窗边,小声呼唤着白嫣然的名字。
可才刚叫了两声,窗户便被人从里面打开,露出白嫣然一张睡意朦胧的面庞。
叶轻晚微微讶然。
她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明明上一秒出声唤她,先不说她听没听到,就算是听到了从床上下来走到窗边也需要一会儿时间的吧。
白嫣然这样就仿佛是刻意在紧闭的窗户后面等自己,等她叫她,然后毫无防备的开窗。
白嫣然揉着惺松睡眼,在看清来人容颜后,眉目间又爬上了熟悉的担忧之色,她问:“你怎么来啦?赶紧进来,外边很冷的。”
白嫣然将灯点上,灯光下那双杏眸柔若春水杏眸,她忧心忡忡的问:“小晚怎会现在来寻我?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看着眼前温柔似水的人儿叶轻晚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她知道白嫣然不是她想的那种人。
白嫣然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叶轻晚的衣服上,惊道:“小晚你的衣服怎么会......”怎么会是男人穿的衣服。
一想到自己穿着沈珩的衣服,脸就烧了起来,浑身的不自在。
旋即她垂下眸,将今天的事对白嫣然娓娓道来。
白嫣然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的盯着叶轻晚。
白嫣然不敢相信这样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也替她庆幸能平安无事的回来。
她问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大胆。”
叶轻晚忽闪睫毛,她不想告知白嫣然这件事的具体情况,因为今日的事证明了她现在已经掺和进了夺嫡之争这趟浑水,而这趟浑水可没那么好蹚。
既然她避免不了,就只能让身边的人尽量避免。
所以最后她选择向对方隐瞒了下来:“不知。”
“好吧。”白嫣然沉默了一会儿,目光始终没有从叶轻晚的衣服上面挪开,她道:“你穿这套衣服多有不便,待我去找套我的来给你换上吧,不然明天我带你回去也不好解释。”
“嗯......好。”叶轻晚笑了笑,“实在是对不住啦,大半夜的还要麻烦你。”
白嫣然莞尔道:“说的什么话,你还跟我客气什么。”她温和的拍了拍叶轻晚的背,转身去为她在柜中找来一脸浅紫色襦裙。
叶轻晚道过谢后绕到屏风后把衣服换下,当换上白嫣然的襦裙后却发现这套裙子正好合身,心中疑惑顿生。
白嫣然比自己高出来不少,她穿她的裙子裙摆应当会曳地才对,怎会如此贴身?
就好像这条裙子是刻意为他准备的。
屏风后白嫣然迟迟不见叶轻晚出来,出声询问:“怎么了小晚?”
“......没事。”
叶轻晚摇了摇头,尽可能的让自己不在去怀疑她,心想或许这只是她前几年的衣裳罢了。
“小晚真是穿什么都好看呢。”白嫣然温柔笑道:“天色还暗着呢,要不要休息一下?”
叶轻晚此刻已疲乏到了极致,当即应了下来,她看了眼白嫣然,粲然道:“那便委屈你跟我挤一挤了。”
谁知白嫣然却拒绝了,说她睡不着,起来看会书,让叶轻晚独自休息。
“那怎么行?”叶轻晚佯装生气道:“本就是我叨扰你,搅了你清梦。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你不愿跟我同床休息,你若是不来,我就不睡了。”
白嫣然苦笑,自叶轻晚落水以来,还是头一回在她身上看到了从前的影子。最终迫于无奈,她只好答应:“好吧,我与你一起就是。”
许是因为今天的确累得狠了些,叶轻晚躺在榻上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听见枕边人沉稳的呼吸,白嫣然忽然睁了眼。
她自黑暗中无声地凝视着这个近在咫尺的睡得安稳的少女,一双泛着紫的温柔眼眸里流转着些许深浅不定的色泽。
第二日天光大亮,白嫣然把叶轻晚叫了起来,为防止意外发生,白嫣然先去同自己爹娘说了此事,让他们一起帮着隐瞒。
两位老人即便是在不喜顽劣的叶轻晚,奈何他们惯来都疼爱这个知书达理的女儿疼得不得了,所以也只好顺了女儿的意。
而叶轻晚趁着白嫣然离开的间隙叫来藏在屋檐上的许故。
出现在屋里的许故一手揉着自己的臀部,神色很是憔悴。
叶轻晚不由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许故哪敢实话实说是昨天被沈珩一脚从屋顶上给踹了下来,只得说是自己不小心从那上边掉了下来。
叶轻晚也没多想,道:“一会儿你悄悄跟着我们回去,我去跟宁秀雅她们对峙,但这次我无法保证光靠我一张嘴救能让宁秀雅把知意放了,所以趁着这个功夫你去把她给救出来。”
第179章:对峙(2)
许故点头应声,恰好白嫣然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许故连忙又回了屋顶。
走进屋来的白嫣然亦察觉到了异样,问道:“小晚你方才可听到什么细细碎碎的响动?”
叶轻晚轻笑道:“没有,你听错了吧。”
白嫣然不疑有他,“好吧,那我们这就回去吧。”
叶轻晚倏地想起来换下的衣裳:“那翊王殿下的衣服......”
白嫣然顿了顿,微微一笑打断她的话:“待有空我找个信得过的下人给送回去就好,你无须担心。”
叶轻晚叹了口气:“又麻烦你了。”
“哪里话。”白嫣然握住她的手朝府外走去。
良久,二人下了马车行至将军府门前,守门的小厮见到叶轻晚便说:“还请三小姐跟小的走一趟。”
叶轻晚道:“为何?”
那小厮道:“二夫人吩咐。”
叶轻晚:“好吧。”
只是一主一仆刚走进去大门口,另外那个守门的将白嫣然拦了下来。
叶轻晚神情骤冷,质问道:“什么意思?”
那小厮答道:“二夫人交代过,只让您一人前往,其余不管是谁跟你一起,都不能进府。”
叶轻晚闻言冷笑两声,忿然道:“谁再拦我,明天就给我滚出将军府。”
说罢,转过身拽上一脸懵然的白嫣然便进了府邸。
走到正厅后只见宁秀雅高高坐于上方,双手捧着茶盏,神情倨傲,眼含讽意。两侧坐着的分别是叶凝雨叶凝雪两姐妹,还有戴姨娘与站在边上的一众奴仆。
叶轻晚冷冷笑了,这番场景倒像极了上次她坐在那里等宁秀雅她们回来时的模样,只不过现在那个位置换回了宁秀雅,站在下面的换成了她。
而宁秀雅估计觉得今日的叶轻晚应当也会因为知意还在她们手中,就会像上次她那样窝着火不敢发。
但叶轻晚当真会就这样受他们的气吗?
那必不可能。
叶轻晚与上头那人冷眼相对。
“敢问二婶为何要押扣我的人?”
见她们这阵仗,宁秀雅自然是稳操胜券才会叫那么多人来看戏,看看她这个狂妄自大的嫡小姐是怎么在下人面前被她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坐在高位的宁秀雅一语不发,早已没了上次的唯唯诺诺,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得意的小人嘴脸,再也不见当初那仁和面善的当家主母那般面孔。
“还有脸问?”依旧是最沉不住气的叶凝雨先开了口:“自己做了什么心里不清楚?没直接扣你就已经算给你面子了。”
叶轻晚皱了皱眉,忽然就不懂叶凝雨这番话里的意思了。
她做了什么?
就算是去私会沈珩,也没人瞧见。
宁秀雅不紧不慢喝了口茶,看起来就像是故意重复上次叶轻晚的动作以此来告诉她,这次她再也没了退路。
叶轻晚恶心极了她这副做派,逐渐没了耐心,她沉下脸来,寒声问道:“我再问一遍,为何没得我准许的情况下,扣押我的人?”
“我作为掌家人,怎就没资格扣押你的人?”宁秀雅也不装了,冷冷笑道:“我做什么事难道还需要同你一个小辈禀报不成?”
叶轻晚眯起眸子,见宁秀雅丑恶的真面目已经彻底暴露无遗,便知晓她这次是真的做好准备当众同她撕破脸皮了。
叶轻晚笑得意味不明,“也不知二婶为何突然就硬气起来,不过那又如何,我再问最后一遍......”
她盯住宁秀雅,眼神登时变得凌厉,里头翻滚着的怒焰愈来愈盛,指节亦是被捏得发白,咯咯作响。
“为何--”
“扣押我的人!”
在场的所有人无不被叶轻晚陡然爆发的情绪给吓住,更是不敢相信,曾经头脑蠢笨,维诺是从的三小姐就算是突然变聪明了,也不至于真的去跟自己的婶婶走到撕破脸皮这一步。
但她现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样和宁秀雅说话,就说明,她可以做到,证明了在这个家里她无惧任何人。
叶轻晚倏然注意到,那一贯沉不住气的叶凝雨竟没有因为她的态度有一丁点儿的不适,反之还学上了一边的戴姨娘,双手抱胸做起了看好戏的姿态。
再去看宁秀雅,一脸寡淡,于她的话根本不为所动!
宁秀雅从容地啜了一口茶,掀起眼皮淡淡的说:“那小轻晚不妨先给我个解释,昨日一夜未归的你,到底去了哪儿?”
当那熟悉的昵称再次从宁秀雅的口中呼之而出,叶轻晚眉毛顿时皱得更紧,竟生出一种宁秀雅已经完全将她拿捏了的错觉来。
几许沉默,叶轻晚忽地笑了。
她正打算说去了哪无需跟她汇报时,却听闻身边的白嫣然开了口。
白嫣然握紧了叶轻晚袖下的手,芙蓉面上皆是愤然:“昨日小晚去了我家,同我一道入睡,敢问夫人有何异议?”
“是么?”宁秀雅淡然依旧,她捏着盖儿撇了撇杯中浮沫,眼皮也没再掀一下:“那我怎么听说她昨日是去私会某位殿下了啊。”她猛地抬眼,把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尖锐的目光狠狠刺向二人,厉声道:“你叶轻晚什么时候敢做还不敢当了?”
话毕,宁秀雅的嘴角微不可察的翘起一点。
依她对叶轻晚的了解,自己这番话定能诈出叶轻晚的实话。
可不然,叶轻晚很快看出她的心思,微笑着反问她道:“听说?二婶又是听谁说的?”
宁秀雅笑了笑,道:“哦。是我言错。”
叶轻晚却没听出她话里有半分歉意。
果然,宁秀雅接着道:“是有人看到了你,和某位殿下,一道进了思夜楼。”
“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啊?主子都能认错,”
叶轻晚斜乜过眸,目光落到一众奴仆上,她咧了咧嘴,露出森森白齿,明媚面上绽出个甜腻诡谲的笑来。她恻恻道:“可别让我找到那瞎眼奴才,不然我定将她眼珠子挖下来喂狗。”
话音刚落,奴才堆里便有个矮丫鬟瞬间微微觳觫起来。
叶轻晚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人的动作,她拨开人堆,缓步朝那丫鬟走了过去,一手挑起她的下巴,俯视着她,微眯的眼眸里寒意凛然,闪烁着危险的暗芒,如若亮出獠牙的毒蛇,随时可以要了对方的命。
“就是你啊?”
她笑吟吟的,亦是致命危险的。
“给你重说一遍的机会。”
在叶轻晚极具压迫的目光下,那小丫鬟抖得更厉害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起头来,连声说道:“是、是奴婢看错了!不是三小姐!不是她!!”
第180章:对峙(3)
其余人脸色皆怔然一变,不可置信的看着叶轻晚。
“够了!”宁秀雅急了,强作镇定怒声斥道:“事实已经摆在面前,你又何必威逼他人顿改说辞,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一阵低低冷笑传开,转眸看去却不是叶轻晚在笑,而是她身边的白嫣然。
白嫣然怒然抬头,柔情杏眸水光潋滟,眼尾不知是被气还是如何,竟泛了红。
她瞪着宁秀雅如在瞪着有血海深仇的仇人那般,恨得一口银牙咬碎,怒道:“我今天算是开了眼,竟还真有你们这种亲人存在,当真是一颗好恶毒的心!!”
“我早已说过小晚昨日一直都同我在一处。”白嫣然说,“不信的话大可去询问我父亲母亲,他们都是亲眼瞧见,就算我说得了谎,他们说得了吗?!”
“亏得昨夜小晚还跟我说,她不回去的话会不会让你们担心,现在看起来当真是可笑至极!”白嫣然嗓音沙哑起来,眸子气得通红,指着宁秀雅的手因情绪过于激动不住地颤抖,几近歇斯底里:“身为家人的你们全然不去担心她一夜未归是否安危,反倒污蔑她私会旁的男人,真就仗着人多势众,空口胡说的欺压她一人不是?!!!”
在场的人无不震讶地看着那个上京出了名的温和若水的女子。
她就同上次一般,再度因为叶轻晚而不顾形象的暴走了。
有了她那么一说再加上之前那丫鬟的改口,顿时让宁秀雅适才的说辞变得苍白无力,瞧起来真就像她报复性地给叶轻晚泼脏水。
就连叶轻晚也是感到些许惊讶,没料到素来知书达礼的好友竟会为了自己这般撒谎,还撒得这般熟练,听着她都差点相信自己昨夜真的一直在她那里。
宁秀雅见白嫣然是小辈不屑同她计较,显得她小肚鸡肠,咄咄逼人,那就得不偿失了。
但身为同辈的叶凝雨可不会那么想。她站起来破口大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家的家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来插手了?”
若是平日以白嫣然的性子定然是懒得与她搭腔的,不过一旦事关叶轻晚,白嫣然就变得硬气起来,丝毫不肯让步。她挺直了腰板与叶凝雨对峙道:“我如何管不得?难道我就要眼睁睁看着你们一家子人给她扣莫无须有的帽子不成?!”
白嫣然怒极反笑:“呵呵,到底小晚不是你们亲生的,一个二个是巴不得她出事对吧?”
“够了!”
宁秀雅有点受不了他们两个吵来吵去,当即喝停了她们,说道:“行,那就如你们所愿,先来说说你那个丫头。”
叶轻晚捏了捏白嫣然的手,白嫣然饶是在气愤,也明事理的愤愤收了声。
宁秀雅倏忽抬眼看向叶轻晚,轻轻说了句:“知道为何我要扣押她么?”
叶轻晚没好脸色给她看:“故弄什么玄虚,我要是知道我还会问你?”
宁秀雅也不恼怒,单手支颐眼中充满玩味,甚至还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慵懒的姿态可谓是嚣张到了极致。
她对身旁的翠瑶使了个眼色,翠瑶即刻会意退了下去。
叶轻晚眼眸微眯,神情冷淡。
她倒要看看宁秀雅这次又准备弄些什么幺蛾子出来。
片刻后,翠瑶端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中摆放着一个黑色物件,直到翠瑶端着托盘走到叶轻晚跟前,叶轻晚才猛然认出来那是什么东西。
宁秀雅坐在高位好整以暇的说:“这件黑衣是我们从知意的屋子里搜出来的,若她只是件黑衣,我当然不会说什么,毕竟小姑娘家家有点怪癖是在正常不过的。”
“但是。”宁秀雅将尾音拖长:“这件黑衣上面全都是血!”
叶轻晚难掩震惊的盯着那套黑衣。
难怪......难怪那天过后她把衣服换下来后就再也没看到过这件衣服,原来是被知意给藏了起来!
宁秀雅的声音再次响起:“好巧不巧,喜乐在前不久也被人发现死在了那个破作坊里,被一刀封喉,死状惨不忍睹,那人的手段极其残忍。”
宁秀雅脸上逐渐露出胜利者的喜悦,她道:“所以,是有人穿着这套衣服去杀了喜乐吧?”她悠哉游哉地站了起来,笑道:“让大家伙猜猜,这人--”
“是小轻晚杀的呢,还是知意那丫头杀的呢?”
这个时候看戏看得乐此不彼的戴姨娘忍不住说话了,“依我看呐,人就是三姑娘杀的。”她这一开口就犹如火上浇油,“知意那小丫头血都没见过,哪来那胆子啊。肯定是事后三姑娘威胁那丫头帮自己藏着赃物。”
戴姨娘此话一说惹得一众奴仆议论纷纷。
“什么?人真的是三小姐杀的吗?”
“不知道啊,不过我看有可能,你忘了上次三小姐在落晴院打喜乐打得有多狠么?”
一个小厮捂着嘴说:“这看起来完全不像啊?!别说三小姐了,就是我,连只鸡都还不敢杀呢。”
“就你能和三小姐比?”
而此刻的叶轻晚垂着脑袋缄口不言,她不急一边的白嫣然都要急死了。
叶凝雪偷摸翘了翘唇角,旋即又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道:“妹妹,难道真的是你......?你怎么下的去手啊?!”
宁秀雅笑得开怀:“是啊,小轻晚,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啊,再怎么说喜乐也跟了你那么多年。”
“宁姐姐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戴姨娘也装了起来,她本该是最巴不得喜乐死的人,现下居然挤出两滴眼泪来:“我就这小侄子一个亲人了,没想到还被三姑娘给......您可别因为她是嫡小姐就轻饶了她!”
叶轻晚仍在沉默。
白嫣然再也看不下去。
“你们少在这里一唱一和血口喷人了!”白嫣然道,“仅凭一件黑衣服怎么能证明人就是小晚杀的?我看你们一天天什么都不行,就泼脏水最在行是吧?!”
她扬手将叶轻晚护在身后,高声道:“就算小晚真有那个心又怎么可能亲自动手去杀人?只有可能是那个叫知意的丫头!”
叶轻晚猝然抬头看向白嫣然,她看见一向眉眼温和的好友此刻气得面目都有些扭曲了,温柔不复,神情狂怒,叫人感到彻骨森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