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对峙(4)
看着这样的白嫣然,叶轻晚觉得很陌生,陌生到她好像从来不认识这个人一样。
白嫣然怎么可能为了保护她,把锅全都甩在她的丫头身上......
“竟是如此么?”宁秀雅不甚在意的笑了:“那行,我便信白小姐这一回。”
叶轻晚心道不妙。
“翠瑶,派人把知乐送到官府去。”
翠瑶应下当即准备带人去找知意。
叶轻晚连忙叫停了她:“等等!”
现在翠瑶过去,说不准会撞上去救知意的许故,那样便真的有口也说不清了,必须得拖延住时间。
“这是做什么啊?”她微微昂首侧目,凝视宁秀雅的目光宛若覆雪刺刀,语气十二万分的冰冷:“都还没查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便不由分说要将我的人送去官府,这是个什么理?”
未及宁秀雅说话,戴姨娘讥笑道:“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你难道还是我们吗!”
叶轻晚被她这话逗得大笑起来。
笑声戛然而止,又是满面冰霜,叶轻晚连个眼神都不屑给戴姨娘。
“可不就是你们么。”她道。
所有奴才又是怔愣住了。
这事居然还有反转?
叶轻晚从容不迫地走上前来,拿起那件带血的黑衣看了几许,随即嫌恶地扔在地上,说道:“二婶,你真以为我不知道整个将军府的下人,除了我那两个丫头都是你的走狗么。”
“况且找来一件染血的黑衣也不难吧?”叶轻晚眨眨眼,眸光闪烁几下,眼底漫出来的鄙薄遮都遮不住。她嗤道:“我也说过,整个府邸都是你的人,包括我的落晴院,想塞一件黑衣到知意的房里应当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了吧?”
“你这脏水泼得也太没水准了。”
“狗都不信。”
“......且先不说黑衣,那喜乐的死怎么说?”宁秀雅皱起眉头,脸色开始发青。
“对对对!”戴姨娘赶紧跟着附和起来:“所有人都知你恨极了喜乐,除了你还有谁杀喜乐的理由?”
叶轻晚恣意的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面色也跟着冷了几分,娇声骂道:“能不能省省你那猪脑子,别再问些让人发笑的蠢问题了。”
戴姨娘忿然起身:“你敢骂我?!”
叶轻晚懒得同她多费口舌,复又看向宁秀雅,把话说了下去:“除了我当然还有我们当家的二婶,叶家的二夫人啦。”
眼见情况愈发不受控,宁秀雅气急败坏,抄起手边的茶盏朝叶轻晚砸去,怒视她道:“少颠倒黑白!真当我不知道人是你杀的?”
叶轻晚柳眉微挑,不及她说话白嫣然再次开了口。
“您还真是看得起小晚。”
白嫣然冷哼一声,眼里带着三分不屑七分不屑,眸低沉沉雾霭散之不去,“小晚一介女子,瞧起来比我都弱上几分,又怎可能有杀死一个男人的力气。不若换位思考下,不说是她,如果换做那人是宁夫人你,你下得去手吗?我......”
叶轻晚倏地扬声打断了她:“她当然下得去手啦。”
“此人伪善至极,妒忌心极强,喜欢在众人面前装得很大度,实则小肚鸡肠,眼里容不得一点儿沙子。”
她漫不经心踱步至门口,嘻嘻笑道:“想必所有人都知道二婶这个人的手段,只是不敢说出来罢了,既然你们不敢,那我来说。”
“翠竹大家都还记得吧?”叶轻晚双手抱臂,慵懒的倚在门框上说:“没错,就是翠瑶失踪的那个姊姊,上一个贴身伺候二婶的丫鬟。”
话说到这儿,翠瑶明显的一愣。
“也不知翠竹姐姐是做错了什么事,要把她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叶轻晚道,“卖也就卖了吧,最后还把人给逼上绝路,说是什么......只有死人才不会泄密?”
冬日里细碎的阳光尽数洒在叶轻晚明媚的面容上,少女脸上仍浮着盈盈笑意,微眯着的桃花眼里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威严十足。
只听见她软糯清甜的声音在这时冷得刻骨:“是不是因为,她撞见了你给姨娘下绝子药呀?”
众人遽然一惊!
叶轻晚鹰隼般的目光精准无误落在了一众奴仆中那个臃肿的身形上,她露齿一笑,声音极低,饱含轻蔑之意,
一字一顿的:“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王奶娘。”
听见自己被点名的王奶娘身子蓦地抖起来,她颤巍巍从人堆里面走出来,与叶轻晚她们并肩,而后跪了下来。
见王奶娘的出现宁秀雅似是松了口气,脸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带着丝得意,转瞬而逝,敛得极快。
她到底还是高估了叶轻晚,本以为叶轻晚早就该信不过王奶娘了,谁知这蠢丫头竟在这个节骨眼上叫王奶娘出来给自己作证?
叶轻晚是当真不知王奶娘是她的人?
谁知下一秒王奶娘将头磕在地上,声音虽颤抖却洪亮无比:“对......对!没错,正如三小姐所说那样。”
所有人再次大吃一惊。
曾今整个将军府的人除去叶轻晚本人,几乎都知道王奶娘是宁秀雅手底下最忠心的婆子,但谁能想到,就是这样的奴才,今天说出了叛主的话。
宁秀雅脸色发白,不由自主咬紧嘴唇,撑在桌面上的手不住轻微颤抖,汗湿的手心变得一片冰凉。
“宁秀雅!!”
现下最沉不住气的当属戴姨娘,并非是她轻易就信了叶轻晚所说的话,而是这件事若由王奶娘亲口承认的话基本与坐实无疑!
旁人只当王奶娘是在叶轻晚被大房一家留在上京之后才找来的乳娘,实则不然,王奶娘其实是宁秀雅嫁来叶家时的陪嫁婆子。
有许多连她都打探不出来的事,王奶娘作为宁秀雅最信任的人,自是是知晓宁秀雅所做的一切,哪怕不说全部,但下绝子药此事绝对跑不了!
难怪在她生了叶凝雪那一年,翠竹就消失了。
“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戴姨娘隐忍到极致,一双眼睛通红,她站起来指着宁秀雅,“你自己不得叶盛宠爱,跑来给我下绝子药,你是个什么人!!”
“娘......”叶凝雪拽着她的袖子。
“滚开!”
第182章:对峙(5)
戴姨娘气得失了智,宽袖一挥一把拍掉叶凝雪的手。她怒极,扬声恶骂:“对,叶轻晚说得一点儿没错,你就是个小人!毒妇!贱人!心眼比针眼还小!!”
“你活该被冷落!活该一辈子都得不到叶盛的疼爱!要不是你有个儿子,你宁秀雅狗屁都不是!!!”
在看宁秀雅,沉着张脸,任凭戴姨娘谩骂着,唇瓣被咬破了仍不自知,发抖的手攥成拳头,指甲狠狠扎入掌心。
戴姨娘原就出身骂得越来越难听,叶凝雨猛然拍桌而起,再也遏制不住,她道:“你果真是没脑子,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你都信!若你再骂一句,我指定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骂得正起劲的戴姨娘似乎这才注意到叶凝雨,冷笑一声后将矛头转向了她,“小贱人,把你嘴给我闭上,你娘都没说话你插什么嘴?真当自己是大小姐了不起是吧?我实话实说了吧,你非但比不过现在的老三,就连我的女儿你都比不过!”
戴姨娘讽刺的笑了,“哼,宁秀雅,你别以为现在你坐在那儿再风光不过,等老大一家回来还不是得乖乖退位?不过坐得久了些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将军府的女主人了?”
戴姨娘不再骂人,甚至再也不带一个脏字儿,说出来的话却无不恶毒,字字戳心,像把刀子在绞她血肉。
“你猜,如果老爷知道你是这种恶毒的人他还会不会再多看你一眼?”戴姨娘面露凶光的说,“你猜,大夫人回来知道你是如何对她女儿的,她还会不会像从前一样让你在好端端的坐在这个家里?”
“来人!”宁秀雅死死盯住戴姨娘,一双眼睛快能迸出火星子,她嘶吼着:“把她给我带下去,关在芳华居,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来半步!”
不管刚才戴姨娘如何如何说,毕竟现在这个家里的主子的确还是宁秀雅,一些小厮犹豫片刻后便上前把戴姨娘架起来就往外拖。
戴姨娘也不反抗,疯魔了似的放声大笑起来,古怪癫狂的笑里透着一股子毫不掩饰的恶意。
她尖叫着:“宁秀雅!你这无耻小人!!你就等着吧,迟早有天你会从那里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风一吹连渣都不剩哈哈哈哈哈哈!!”
戴姨娘的声音渐渐消去,宁秀雅眼前阵阵发黑,她阖实眼眸,只觉胸胀欲裂,颅内气血翻腾不止。
场面被戴姨娘那么一搅和,氛围顿时变得更加凝重。
叶凝雪垂着脑袋,低眉顺眼地坐着,自是不敢像自己亲娘或者叶凝雨那样冒尖儿。
叶凝雨则被气得脑仁生疼,牙关紧咬,挤出来句:“狗奴才!”
怒喝与瓷盏碎裂的声音一同响起。
叶凝雨不愧是宁秀雅亲生的,母女二人生起气来都喜欢抄过手边的东西砸人。
她怒视着王奶娘,切齿道:”你适才都在瞎说什么!我娘曾经待你那般好,为何要帮着那贱人污蔑我娘!”
王奶娘受了惊连忙抱住叶轻晚的小腿,哭喊道:“姑娘!救救老奴!”
“怎么救?”叶轻晚一脚踢开了她,双手抱臂冷冷看着她,嗤笑道:“又凭什么救?”
王奶娘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
这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
不等她把话说出来,叶轻晚又开了口:“即便救也只会救我的人,你同我非亲非故,还是南苑的人。”
叶轻晚蹲下来与她对视,笑眯眯的说道:“所以我有什么理由又有什么义务要救你?”
王奶娘瞬间会意,知道叶轻晚这是想让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明她的立场与衷心。
她擦了鼻涕眼泪,皱了皱鼻子,站起身来整个人气势似乎都变了。
王奶娘走到看戏奴仆们的面前,端的是一派大义凛然:“其实老奴一直都是一心向着落晴院,向着三小姐的。”
“是二夫人,是二夫人威胁老奴!”王奶娘转过身来,或许是因有叶轻晚在场,便有了莫大的底气,她指着宁秀雅说道:“二夫人起是对老奴先来软的,说让给她效命会给老奴更多的钱,那会子老奴一心想着姑娘自然不会答应,毕竟老奴同姑娘之间的情谊是千金难求的!”
说到这里,不禁有人干呕起来。
宁秀雅脸上的表情变化也是精彩得很,从起先的得意到震惊,又从震惊到错愕,再从错愕到现在的愤然。
王奶娘继续说了下去,“后来二夫人就对老奴来硬的了,她威胁老奴,说如果老奴不给她做事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老奴这才不得已,跟了南苑,表面是南苑的人,其实心早已扎根在了落晴院!”说到后头王奶娘有些忘我,以至于还卖起惨来:“当初姑娘将老奴逐出落晴院时,老奴几日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哪怕姑娘那样待老奴,老奴也无怨无悔。”
“直接说重点。”叶轻晚简直快被她恶心吐了。
叶凝雨咆哮着:“你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住嘴!!”
王奶娘吓得躲到叶轻晚身后,奈何叶轻晚娇小纤瘦的身形根本挡不住她那肥硕的躯体,瞧起来恶心又滑稽。
叶轻晚侧眸睨她,眉目间的狠戾让叶凝雨不敢再多嘴一句。
叶轻晚:“别管她,继续说。”
王奶娘咽了咽口水,略过一肚子的苦水,直奔主题:“包括后来,二夫人让老奴去挑拨姑娘与大夫人和大老爷的关系,让老奴给姑娘上最丑的妆,穿最土的衣裳,还让老奴跟踪姑娘,随时随刻将姑娘的行踪都禀报给她,最后还让老奴设计......”
“王氏,你可说够了?”宁秀雅狠狠瞪着王奶娘,怒声喝停了她的话。
王奶娘怯怯闭了嘴。
看戏的奴仆互相递了个眼神,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二夫人竟然真的是这样的人吗?!”
“看起来不像啊!平日里可亲人了,怎可能会有如此恶毒的心肠。”
“但我觉着王奶娘似乎也没撒谎啊,之前三小姐那样对她,她都既往不咎,这次竟然还挺身而出帮三小姐说话......”
一阵私语过后,正厅忽然安静下来。
宁秀雅脸色铁青,是说不出的难看。
叶凝雨紧紧盯着叶轻晚一行人,恨不能冲上前把她们千刀万剐。
叶凝雪则一直低着头,不知在偷笑还是在做什么。
------题外话------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女主最后一次跟二房正面撕b了∪?w?∪下次再见应该就是直接动手斩草除根步入新主线啦
怕看到这里的宝子觉得枯燥,顺带浅透一下,不久后女主会遭受一场小小的变故,然后幡然醒悟,但记忆还是残缺的→_→
第183章:对峙(6)
“呵。”
良久,僵局被一声轻飘飘的冷笑打破。
“真是没想到啊......”半晌不曾再说话的白嫣然缓缓抬起头来,姣美面容上戾色横生,阴鸷十足。
“真是没想到你们这些人竟然那么恶心!”白嫣然情绪再次爆发,她扬指指向宁秀雅,接下来的字句都被碾得粉碎:“特别是你,什么慈眉善目,什么温柔可亲,都是假的!我真是佩服你这么多年是怎么忍下来的,装那么久你不累吗?”
她几近咬牙切齿:“你若是不喜欢叶音大可以不必管她,或从一开始就拒绝叶夫人的请求,为何要应下来?为何要害了她!你到底有没有良知?你到底怕不怕遭天谴?!”
叶轻晚满目愕然。
她感受到了白嫣然凶狠得近乎陌生的眼神。
叶轻晚仿佛看见她浑身都被吞天的怒火焚烧着,似是要拖着面前的几人一起同她自己烧成灰烬。
白嫣然并不打算给她们缓冲的机会,道出了一件件让在场所有人都会为之震撼的事。
“一开始你们想尽办法让叶音变得粗劣蠢笨,让她把自己的,叶将军她们的颜面丢尽,沦为整个上京的笑话。”白嫣然说,“但你们觉得不够,因为随着叶音前段日子的变化,你们感觉到她已经逐渐能够威胁到你们了。”
白嫣然张合的唇瓣微微发抖,眼眸中怒焰翻滚,她不知现在自己究竟是心疼更多还是愤怒更甚,她颤声道:“所以你宁秀雅就开始想办法叫喜乐,妄图用失魂草让叶音变成个任你拿捏的傻子,但你失败了,你发现叶音不但没中招,反而还使你失去了得力右臂。”
宁秀雅浑身都在打抖,像条被捏住七寸的蛇,任人宰割。
白嫣然忽然平静下来,语调平和得与先前截然相反,像在诉说一段再平凡不过的故事:“自此你再也坐不住了,所以你决定,在前往归鸣寺后,找人把叶音绑了,杀了,如若叶将军他们回来问起,你估计也只会说,是叶轻晚自己太过顽皮好动,偷跑出寺游玩时不小心跌下山崖了吧?但你没想到,这次她再度化险为夷。”
所有奴仆在此刻已经被惊得合不上嘴。
叶轻晚亦然。
足不出户的白嫣然是如何知晓她这些事的......?
“原、原来之前,知意姐姐口中的那个歹人居然是二夫人!”
“我听说失魂草只要沾上一点点就会让人变成傻子,二夫人她......竟打算对三小姐用失魂草?!”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白嫣然斜乜过眸,原本柔情若水的杏眸,此刻冷如冰霜,泛着透骨寒意,她目光似三九天的锐利冰棱,直直朝宁秀雅刺去,“其实昨夜那些暗杀叶音的刺客,也是你派去的对吧?当真是歹毒!”
贝齿在唇中被磨得咯咯作响,声音炸雷一般,她终究没能压下情绪,目眦欲裂:“不是都想知道昨天叶音到底去了哪儿么?答案是,我没说谎,她出门遇到了刺客,来我府上躲了整整一夜不敢归家!”
“我还听说,你们昨天好像还派人守着大门,守着落晴院,究竟是为什么呢?不会是因为你们知道叶音会回府避难,然后刻意守着们不让她进吧?”
宁秀雅脸上的最后一点血色褪尽。
白嫣然像是被她那副样子给取悦到了,唇边缓缓浮上一点笑意,她冷笑道:“虽我现在不能拿你们怎样,但只要等到叶将军年关回朝那天,我必定第一个上前去告诉他们你对叶音做过的种种恶行!”
看着自己母亲面如死灰,叶凝雨再也忍不下去,她边大步朝白嫣然走去,边骂道:“满口的胡言乱语,今日就先拿你开刀!”
叶凝雨走到白嫣然身前,却发现对方比自己高出半个头来,但她依旧毫不畏惧,气场不减,扬起手掌就准备朝白嫣然的脸打过去。
白嫣然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就好像知道这个巴掌不会打到自己脸上一样。
果然,就在叶凝雨的巴掌快要落到白嫣然脸上时,一只手臂赫然拦在二人中间。
叶轻晚接下了她的手。
叶凝雨愤恨地睁圆眼眸,狠狠瞪着叶轻晚,发现对方手劲极大,捏的她生疼不说,还不能把手再抽回来。
她动了动唇,准备叫叶轻晚放手。
却不及她开口说话,清脆的声音响彻正厅。
所有奴才看得眼都不眨一下。
叶轻晚打了叶凝雨。
叶凝雨被她打得偏过头去,白皙的脸颊上赫然出现一个红红的五指印,她缓慢地回过头,一字一句难以置信地说:“你......打我?”
说着她陡然暴怒,挥舞着双手如疯子一般朝叶轻晚打去。
叶轻晚柳眉倒竖,怒斥到:“放肆!”
接着又是一声脆响,巴掌落到另外一边脸颊上。
“雨儿!”
“姐姐!”
叶轻晚没有一丝动容,朱唇轻启,言辞冰冷:“打你又如何?没礼数的东西。”
不等其他人动作,叶轻晚感到另一只与白嫣然紧紧相握的手倏地被对方反扣住,叶轻晚不解的转头,只见白嫣然拉上她就准备走。
叶轻晚也就任凭她这样将自己拉着走。
“你们要去哪?!”叶凝雪问道。
“这种人间炼狱,她叶音不待也罢!”
白嫣然头也不回,广袖忿然一拂:“我看也不用等叶将军回来了,我这就回府书信给他,你们等着好看罢。”
再次听闻白嫣然提及到叶城,宁秀雅猝然回神,尖叫道:“拦下她们!不能让她们离开将军府半步!”
但一众奴仆早就见识到了这两位“柔弱”女子的厉害,踌躇着不敢上前,有个别实在被宁秀雅要杀人的眼神逼到不行,哆哆嗦嗦地往前走了两步。
还没靠近二人,叶轻晚蓦然回首,神色凌厉,光是语气的寒凉就能几乎逼死人。
“谁敢拦试试!”
那个别小厮瞬间被吓得退回原地,宁秀雅被气得就差没原地归西,她顿了顿,倏忽想到什么,撑着身子怒吼道:“你叶音有能耐!可别忘了那丫头还在我手里,你要是敢跟你父亲说什么,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她!”
叶轻晚停了步子,听见宁秀雅用知意来威胁自己。怒极反笑:“我当然不会告诉父亲。”
第184章:对峙(7)
白嫣然怔忡的看着她,宁秀雅脸上终于恢复了一点血色。
叶轻晚眯起眸子,睥睨着那帮人,淡淡道:“因为我一人对付你们所有人....”
“足矣。”
狂妄至极!
宁秀雅骤然松手,长指甲抠过桌面发出阵阵尖锐刺耳的噪音。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宁秀雅神情陡然变得狰狞可怖,胸口起伏得厉害,心中对叶轻晚的仇恨上升到了新的高度。
安敢如此!!
“可以......叶音...你真是可以......”
“--叶轻晚!!”
“去,去给我把知意带过来!!!”
于她的威胁叶轻晚权当没听到。
白嫣然皱起眉毛,问:“你真就不管知意了?”
叶轻晚不语,继续走着。
很快,身后传来小厮通报的声音。
“不、不好了夫人!不好了!”
宁秀雅以手扶额,揉着快要炸开的眉心,没好声的:“什么?说!”
小厮吞吞吐吐道:“知....知意她不见了!”
“什么?怎么可能?!!”
听着身后人的怒吼咆哮,白嫣然忍不住轻笑出声,道:“原来你都安排好了啊。”
叶轻晚笑了笑,道:“那你呢?真打算将我带回你家?”
白嫣然顿了顿,旋即笑道:“我倒是想。”
叶轻晚忽而停了下来,神色渐冷,她抓住白嫣然的手臂,沉声问道:“你是如何得知在我身上发生过的那些事?”
白嫣然别开头,有些牵强地笑:“我......”
她似乎跟自己作了些许挣扎,片刻后垂落睫帘,声音极轻:“是有人以书信形式告知于我,但我并不知那人是谁,也不知他把这些事告知于我用意何为。”她倏尔抬眸,看向叶轻晚,“小晚相信吗?”
叶轻晚不露声色的看着她。
恢复了昔日里温和面容,阳光下,那双温柔缱绻的黑色眼眸透着些紫,里头藏着窥不破的秘密。
最终叶轻晚叹息一声,放开手问道:“适才怎你会那样?可是我不在灵文阁的时候,纪元华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白嫣然怔然一愣,原还是笑着的脸瞬间耷拉下来,神色黯淡,眉目间满含悲切,竟是委屈的不行,她道:“你在怀疑我。”
叶轻晚措手不及的被她这副模样噎到。
她知道只有白嫣然会露出这种表情,随后连忙否认自己怀疑她的事实,刚想解释说两句什么,便听见白嫣然的声音带上了哭腔,她道:“我不过是因为小晚才变成这样。”
叶轻晚傻了眼。
这真是刚刚站在正厅中义愤填膺的帮自己说话的那个白嫣然吗?!
叶轻晚揉了揉眉心颇为懊悔,心中更是愧疚不已,明明白嫣然是在帮自己,自己却还要责怪跟怀疑于她。
她低下头来,道:“对不住嫣然,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多,导致我变得那么多疑,我不是有心想怀疑你的。”
闻言白嫣然擦去眼睛,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带着苦涩,看得叶轻晚心头一痛,苦涩蔓延至心间。
白嫣然道:“没事小晚,你怀疑我我不怪你,”她顿了顿,莹润白嫩的手覆上叶轻晚的面颊,莞尔道:“相反,这是件好事,你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傻乎乎的谁都相信了,这样能很好保护你自己。我很欣慰。”
叶轻晚眼神复杂难明,心里更是五味杂陈,她艰难的翕动唇瓣,说道:“是这样没错,但我也不能以伤害你为前提。”她知晓白嫣然一直都是个内心异常脆弱的人,自己方才说得那些话与拿刀子戳她心窝无疑。
她望着阳光下的白嫣然,那张永远都柔得似一汪春水的面容已经张开了许多,只要看见她,温柔的眉宇间总是会含着淡淡的忧色。
其实叶轻晚也不知道白嫣然究竟年芳几许,只知她在她身边,会把她当成姐姐一样来看待,而她在白嫣然眼中,好像也是个长不大,处处让人忧心的小妹。
叶轻晚有去认真想过,前世白嫣然到底是为何失踪。
像白嫣然这样温柔的人,可以说是没有仇家的,尚书大人在官场上亦是左右逢源,不曾得罪过他人。
所以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只能先把矛头转向灵文阁里那些奇怪的先生上面。
看来等把手头上这些事都处理干净后,她得着手去调查一下灵文阁了。
好在白嫣然还算听她的话,没有跟纪元华他们走,她暗自叹了口气,心中踏实了不少。
她如释重负,淡淡笑了,说道:“真的对不起,今后再也不会了。”
白嫣然愣了愣,旋即一把抱住叶轻晚,她比叶轻晚高出不少,把头抵在她的肩上,道:“没关系,小晚,就这样吧挺好的。”她逐渐更咽:“不管你变成什么样都没关系,只要能让别人不会再伤害到你就好。”
叶轻晚浑身一颤,清晰感受到肩头一片湿热。
她又哭了,因为自己。
即便叶轻晚一颗心早已被数十年磨练得冷硬,可在面对失而复得的挚友在自己面前哭泣时,还是很难再保持从容。
叶轻晚轻推开她,看见浓密纤长的睫毛底下又流出泪来,挂在面颊上,闪闪发光,是说不出楚楚可怜,妩媚动人。叶轻晚小心地帮她拭去眼泪。温声道:“嫣然,你听我说。”
白嫣然无言的点了点头。
叶轻晚深吸一口气,郑重说道:“现在的很多事情,包括我本身的变化,还有昨天的事,我都暂时无法向你解释,但你要记住一点,我这样是为了保护你们。”
白嫣然沉默片刻,低眸笑了:“我知道啊,笨蛋。”白嫣然说,“无论你今后会走什么样的路,会变成什么样,我都会无条件支持你,陪在你身边,或是跟在你的身后,是你永远的护盾。”
叶轻晚猝然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白嫣然,难以相信白嫣然竟已经对她好到了这种地步。
她忍不住发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那么好?明明以前我待你那么差,还对你视而不见......”
白嫣然挑起眼帘,止住她未说完的话:“你有你暂时无法向我解释的事,我同样也有无法向你解释的事,就比如你现在问的这个问题。”她轻声缓语,格外温柔:“你刚刚说的那句话我可以还给你,无论我怎么样,都是为了你好,我永远不会害你。”
第185章:对峙(8)
她握紧叶轻晚的手,眼神执拗:“小晚,信我好吗。”
叶轻晚当然信她,点头道:“好了嫣然,你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现在我得去找知意了。”
白嫣然明显的迟疑:“你......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叶轻晚粲然一笑:“骗你做什么呀,如果有事我立马叫人去白府找你,你看可以吧?”
白嫣然目露担忧:“真的吗小晚,你不要再骗我了。”
叶轻晚闻言微微一愣。
原来她知道自己在骗她。
但是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她除了答应又能说什么。她缓慢应声:“好,我送你出府。”
走在路上,叶轻晚忽而想到今天白嫣然在二房面前实在是过于嚣张了些,这样会不会引起二房的报复呢?
毕竟那是一头疯狗,真的被逼急了,它不会管是谁,上去就咬住不松口,甚至还会跟对方同归于尽。
她可不想看到白嫣然再因为她出任何事了。
直到将她送到府邸门口,叶轻晚停了脚步,说道:“记住,现在你很有可能也已经被二房记恨上了,在白府的时候除非是我本人亲自来,不然任何打着我的名号的人来看你都不要见,知道吗?”
白嫣然柔和的笑了笑:“我都知道啦,小晚就不要再把我当作三岁小孩了。”
她走出门去,对叶轻晚挥了挥手,微笑着说出了让叶轻晚极为震惊的话。
白嫣然仍旧那样温柔的笑着,与往日一般无二,因为隔得有些远了,叶轻晚听不见她说的是什么,却能依稀从她的口型判断,她说得应该是。
“我不会是你的累赘。”
叶轻晚呆呆的注视那摸远去的紫色身影,怔愣了许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白嫣然在转身之际,顿时将脸上那温柔似水的笑收敛的一干二净,皎月般的面容霎时间宛若寒霜,与之判若两人。
站了一会后叶轻晚赶忙回了落晴院,她跟许故约定好,将知意救下后就把她安顿回落晴院里,并且想办法不能再让任何人靠近知意。
好在许故靠谱,落晴院到现在为止一个人都不曾看见。叶轻晚走进屋子,一眼便看到了坐立难安的知意。
她身上的衣服有些脏污,一张小脸黑一块灰一块的,昨天在柴房属实是委屈她了。
焦急不安的知意在看到叶轻晚的一瞬间展开笑颜,正欲起身迎接她的姑娘却猝不及防被拉入一个怀抱之中。
知意愣楞的,看着把自己抱得很紧的少女,鼻尖一阵发酸,旋即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她下意识想要推开叶轻晚,“姑娘别这样,知意身上太脏了,会弄脏你的衣服。”
她也很想多被叶轻晚抱抱,这种温暖的怀抱,似乎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没再体会过了。
但是,主仆有别四个字根深蒂固在脑海里,让她不能不把叶轻晚推开。
“没事,只要是你们,就永远不会脏。”叶轻晚却是将她抱得更紧,不断安慰着她,“对不起,知意,害你为我受苦了。”
话音刚落,知意紧绷着的情绪冲破无形的禁锢,立时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喊道:“姑娘您说得都是什么话,为您做出这些是知意的本分,知意也都是心甘情愿的,有什么受苦不受苦。”
叶轻晚知道她还再强撑,柔声安慰道:“想哭就全哭出来,无需隐忍。”
“姑娘你真的很好,”她近乎是声嘶力竭的:“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是我们没用,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现在知乐不知道去了哪里,宁秀雅也根本没有抓到她。”
叶轻晚摸着她的头,耐心的哄:“好了好了没事,有我在。”
好说歹说哄了大半个时辰,知意总算是收了眼泪,叶轻晚叫她去把衣服换了,知意不解地问:“姑娘我们是要去哪里么?”
叶轻晚笑着弹了一下她的头:“难道不去哪里你就要一直穿着这一身脏衣服不成?”
知意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听话的去把脏衣服换了下来。
回来后看到叶轻晚身上被自己弄脏的衣裙,忍不住道:“对不起姑娘,知意还是将您的衣服给弄脏了,您换下来吧,知意去给您洗洗。”
叶轻晚看了眼身上的紫衣,不禁想起来适才那个在旁人面前强硬,在自己面前温和的少女。她微笑道:“还是算了,且先穿着吧。”
叶轻晚问道:“许故呢?”
知意道:“恩公哥哥救完我就回去复命啦,怎么了姑娘。”
叶轻晚顿感头疼异常,这家伙怎么那么不靠谱,说走就走。
算了,始终只是借来的人又不是自己的。
叶轻晚脸色忽地一变,认真看向知意,问道:“可以确认知乐真没在宁秀雅手上吗?”
一提起知乐的失踪知意眼眶又红起来。
别看她们平时打打闹闹,再怎么说都在一起数年,彼此间都是互相最好的朋友。
现在好朋友不见了,自是心急如焚又无能为力。
知意皱了皱鼻子,道:“知意不敢确认,但知意觉得,知乐应该不在宁秀雅手里,因为知意曾听到她们说,她们去看知乐那辆马车时,知乐已经消失在了,就好像人间蒸发般,怎么找都找不到。”
听到人间蒸发这四个字,叶轻晚脑子轰的一下炸成一片空白,不由自主的会让她记起来前世的白嫣然。
当初的白嫣然会不会也是像这样一般,突然之间就凭空消失了?
“......”难不成现在白嫣然的命运被逆转,而替她承受这个命运的人变成知乐了吗?
可就如她之前的猜测,前世白嫣然的失踪是跟灵文阁有关,那知意的失踪呢?知乐压根儿没进过灵文阁,又怎么可能会失踪?
而且抓谁不好抓一个默默无闻,头脑还不是很聪明的小丫头做什么?
“知意还听说,当时宁秀雅虽然加派了人手去追知意这辆马车,但其实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去七星阁的知乐身上。”
知意一语点醒梦中人。
叶轻晚猛抓住知意的双臂,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知意愣了愣,道:“虽然宁秀雅派了更多....”
叶轻晚摇头:“不是这句!”
知意有点蒙了:“重点全在知乐身上?”
叶轻晚仍旧摇头:“不是!前面一句!”
“七星阁!”知意瞬间睁大眸子,几乎是跟叶轻晚异口同声。
那个神秘诡谲的黑市,姜朔的老巢,七星阁。
第186章:对峙(9)
她怎么偏偏忽略了这个重点。
会不会是知乐当时为了躲避宁秀雅的人,私自进了七星阁?
但想想不可能,七星阁并不是谁想进都能进的,必须要有特殊的手谕,或者......
--七星阁主的命令!
那么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应当是姜朔发现停驻再七星阁外的知乐,而他知道知乐是她的人,不知出于什么,最后姜朔将知乐给带走了。
对,没错。
能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人的只有姜朔!
思及此,叶轻晚拉上知意就要走,知意显得有些犹豫,迟迟不肯走。
叶轻晚迷惑的看她,知意却道:“听说七星阁很是危险,知意担心会给姑娘您拖后腿......”
“你又在说什么蠢话?!”叶轻晚顿时不高兴了,扬眉厉声道:“难道让我留你一个人再这里,然后再让你被宁秀雅抓去丢进柴房里是吗!”
看着突然勃然大怒的叶轻晚,知意被吓得不敢说话,乖乖地任凭叶轻晚拉着自己走出了府。
知意忽然道:“姑娘您等等,知意去叫人给你备车,不然这离城北那么远的路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
叶轻晚冷笑一声,道:“你觉得现在宁秀雅还会允许府里的人听我的命令吗?”
知意气冲冲的:“凭什么不听,姑娘你也是主子!”
说完便换成她拉着叶轻晚走了。
她们走到马厩,走到下人面前,不出意料的那些马奴并不打算给她们准备马车。
知意先开了口:“狗仗人势的东西,真忘了这将军府谁才是真正的主子吗?”
有人白了她一眼,顶嘴道:“你一个小丫鬟,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话?”
叶轻晚护住知意,沉着脸森然道:“我给她的资格,怎样?”
“不肯给马车?行,那就等父亲回来处置你们吧。”
说完,叶轻晚带着知意便走。
那原还嚣张的马奴听了叶轻晚的话明显害怕极了,急忙跟上来,一把拽住叶轻晚的袖子。
虽是一直在说好话,却还是没有一点儿打算给叶轻晚安排马车的意思。
“三小姐求求您,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要是二夫人知道奴才们给您准备马车,奴才明天,哦不,今天就会被遣出府的。”
“三小姐,奴才们都知道你心最好了,您一定于心不忍的对不对......”
接着那马奴和后面跟上来的小厮开始巴拉巴拉说一大堆好话来给叶轻晚打感情牌。
叶轻晚乜视他们一眼。愤然甩袖,冷笑道:“关我什么事?”
说罢,留下那被甩得坐在地上的马奴独自凌乱在风中。
知意跟在一边切怯怯的问:“姑娘,我们真的不需要马车吗?”
叶轻晚被气得发笑,“难道非要这将军府的马车,我们才能去城北不成?!真是笑话。”
知意低着头应声:“姑娘说得是,姑娘莫要动怒了,气坏身子不值得。”
二人一起来到府邸门口,正准备踏出大门时,几个小厮便将她们拦了下来,叶轻晚微抬眼眸,眼底一片沉沉阴霾。
只听得见其中一个小厮极为硬气的说:“三小姐,二夫人有命令,您不得出府。”
知意忙道:“赶紧让开,一会惹怒了姑娘的可有你好果子吃!”
然而那些小厮现在更怕已经撕破脸皮的宁秀雅:“二夫人的好果子我们也不敢尝。”
叶轻晚不欲多说,直接就准备拂开他们破门而出。
两个小厮挡在叶轻晚身前拦住去路。
叶轻晚拉上知意,美目微微眯起,透露出危险神色。她沉声警告道:“话我只说一遍,别说我没给过你们机会,都给我让开!”
闻言那两名拦路的小厮明显有些动容,但刚刚以提及宁秀雅的那小厮却不曾有半分动容,更是上前来亲自来拦下叶轻晚。
叶轻晚忍无可忍,紫色衣袂扬起,力气大的惊人。她怒喝道:“滚开!不然我杀了你们!”
几个小厮彻底被这小姑娘给威慑住,一动不敢动,眼睁睁的看着叶轻晚恣意地离开将军府。
有小厮反应过来,问道:“怎么办怎么办,将三小姐给放出去了二夫人拿我们问罪该怎么办?”
忽然,身后传来了让他们毛骨悚然的声音。
“让她去。”
宁秀雅抱手走过,冷笑道:“派人跟上去,跟着她就一定能找到另外那丫头,不用抓她,给我把她那两个丫头抓住就行。”
跟着的小厮即刻应是。
而叶轻晚出来与知意在街上租了一辆马车,叶轻晚很快就察觉到了有人在跟踪她们。
她也很清楚这些人的目标其实并不是她,而是她的两个丫头。
好在她这次做了个正确的选择,把知意带在了身边。
知意后知后觉的也发现了那些人,怔忡的问:“姑娘,他们一直在跟踪我们,真的没事吗?”
叶轻晚不屑的笑了:“他们若不怕死的话就叫他们跟吧。”
马车停在城北七星阁前,依旧是那两个打扮古怪的侍卫,知意见了被吓得不住瑟瑟发抖,叶轻晚拿出珠子证明身份,侍卫跟从前那般恭敬地低下头,给放了行。
走进七星阁前,叶轻晚扭头沉声吩咐道:“如若有人强行闯入,直接杀了。”
两名侍卫什么也没说,只默默颔首。
跟在叶轻晚身边的知意已经看呆了眼。
这真的是她们的姑娘?
为什么姑娘可以畅通无阻进入皇室权贵才能进入的七星阁,更甚至,还可以命令七星阁那古怪的侍卫。
她们姑娘......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她们不知道的秘密?
叶轻晚看出她心中疑惑,颇为疲惫的轻叹了口气,说道:“以后我在慢慢说给你听,现在你只需跟着我就行。”
既然叶轻晚都那么说了,她也只好先乖乖的听话跟在她身后,或许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等叶轻晚走进七星阁后,后面几个小厮蠢蠢欲动的走上前来,他们没见过世面,不曾听闻七星阁的厉害,只当七星阁不过是比平常茶楼更华贵些的茶楼罢了,就连看门侍卫应当也只是普通的看门侍卫,应当不会阻拦他们。
第187章:本心
他们走上前去,一点也不客气的说:“麻烦让个行,我们要进去找人。”
两名侍卫不带情绪的声音响起:“无手谕者,不得放行。”
为首的不耐烦起来,说道:“我们只是进去找个人,不会耽搁你们做生意,快放我们进去。”
侍卫不为所动权当他们是空气。
其中一个小厮低声道:“你说他们是不是要这个啊,”他摩挲着指尖,“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呢。”
为首那人登时想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赶忙掏出钱来给那两个侍卫。
两个侍卫几乎是看都不看一眼。
这下竟是惹怒了那为首的那小厮,再也顾不得旁的直接就准备强行闯入。
两名侍卫见了,当即就从了叶轻晚的意愿,手中的长矛干脆利落地插入小厮的腹部,鲜血瞬间喷洒飞溅,小厮恐骇地瞪圆了眼,旋即倒在地上,其余几个小厮见状忙地飞快逃离。
那侍卫杀了人之后继续冷冰冰的立在原地,尸体也任由他倒在地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面前什么也没有,就连适才杀不是人,不过是只蝼蚁罢了。
七星阁内,
二人惊讶地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里,周围空无一人,与上回叶轻晚一人前来时截然不同。
如果单单是没有茶客的话倒还解释得过去,可这回叶轻晚就连下人都未曾见到过一个,整座楼如空楼一般。
好在这样的话知意可以不用冒险跟自己一起进入黑市,穿过那诡谲的迷雾。
叶轻晚转过身对着知意说:“就在这随便找个地方等我吧。”
知意第一次见到这金灿灿的楼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她哪里见过如此奢侈的楼啊,就算之前有所耳闻,但真没想到这栋楼都是用金子做的,金光刺得叫人睁不开眼。
半晌知意才缓过劲儿来,踌躇道:“知意......知意不敢乱坐。”
叶轻晚晓得她是把尊卑看得太重,也怕等自己走后又突然来人,沉吟片刻掏出那能证明身份的黑色珠子,塞到知意的手里。她道:“如果突然来人问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的话就拿这个给他看。”
知意茫然的看着手中黑漆漆的珠子,不明所以。
叶轻晚没时间再跟她解释太多,交代过后便循着上次侍卫带着她走的那条路,穿过长廊,推开金丝楠木的大门,来到黑市。
叶轻晚再度感到震惊。
非但七星阁中无人,就连黑市竟也是空荡荡的,上次摆摊的那些贩子亦是不见踪影,还有那自诩黑市包打听的男人也不在。
如此整个长街显得更为暗沉诡异,以至于都不像黑市,倒像一片满目疮痍的荒地,乱葬岗的气氛都不及此处阴森。
叶轻晚还发现上空中弥漫着的烟雾似乎比上次更浓更深。
行走在路上的叶轻晚不禁猜想起来,难道消失的人是跟这些迷雾有关吗?
会不会是这儿有什么重大的节日,或是忌日,所以在这一天才都会不出来?
思忖之间,叶轻晚不知不觉已然穿过黑市,走到姜朔所居的那座宅邸前。
无人守卫,门半开半合,叶轻晚心生警惕,只道今日实在是太不对劲了些。
她谨慎走上前去,推开门还是一个人都没见到。
叶轻晚有点儿迷茫。
即便她能独自穿过黑市摸到姜朔这里,那一会儿那个迷雾重重的长廊她该怎么过去?
会不会一个不小心又像上次那样迷失在其中?
但为了找到因自己而不明所踪的知乐,叶轻晚再顾不上那么多。
反正这里是姜朔的地盘,按照他对自己的态度看来,再过分也合该是不会让她有个好歹,真出点什么事。
念此处,叶轻晚便有了底气,硬着头皮进入被迷雾笼罩的长廊之中。
当那浅紫身影被迷雾吞没后,一抹冶红自空中飞速掠过。
叶轻晚走在长廊上,发现不止是黑市,这里的迷雾同样比上次更盛,甚至到了看不清路的地步,只有那飘飞的红布提醒她还身处于长廊。
良久,叶轻晚依旧没有绕出这见鬼的长廊,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长廊就好像没有尽头般。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叶轻晚愈发不耐与狂躁,几乎要被这种迷茫逼疯。她冲着迷雾怒喊道:“姜朔!你给我出来!”
可空荡荡的长廊除了红布跟迷雾就只剩她自己的回音。
心慌被无限放大。
她暗骂道,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又漫无目的地走了片刻,叶轻晚最怕发生的事悄然而至。
一团聚拢的迷雾赫然出现在眼前,像张密不透风的巨网,仿佛随时都会劈头盖脸的将她罩住。
叶轻晚惶恐地往后退两步,雾气不依不饶跟了上来。
紧接着那团迷雾朝她扑来,叶轻晚闭眼,顿了顿,又睁开双眼看,如上次一样,现在她连头顶的红布周围的柱子都看不见了,除去无尽的迷雾便什么都没有了。
叶轻晚明白自己很快就会失去意识,也知道这肯定又是姜朔搞的鬼。她怒道:“姜朔!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这般捉弄于我?!”
无人回应她。
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叶轻晚知晓自己即将陷入幻境,正当她快失去意识前,姜朔的声音不知从哪传了出来。
“自行想办法离开此处。”
他的声音很空灵,语气含着笑,却是叫叶轻晚不寒而栗。
“若是等到我来帮你,就别想再要回你那两个可爱的小丫头啦。”
叶轻晚陡然暴怒!
知乐果然是被姜朔给掳走了。
下一秒她就没了意识。
再次睁眸时,叶轻晚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之前那个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她深感奇怪,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情况不成?
叶轻晚朝那关着男孩的牢房走去,果不其然在尽头那间牢房里看到了上次那个男孩。
不过,不一样了。
这似乎并不是再次重复一遍之前的幻境。
男孩换了干净衣服,大概是因为在地上打滚,仍是有些脏乱,瘦弱身体上的绷带被尽数拆去,唯独脸上的没有。
瘦小佝偻的身躯在微弱的光线下,却显得嶙峋森然,极为可怖。
他趴跪在地上,不知道在做什么,叶轻晚还察觉到一点不同。
--牢门是打开的。
既然是打开的为什么那个孩子不出来?!
第188章:本心(2)
很快叶轻晚就知道了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门,似乎是特意为她打开的。
叶轻晚踱步进入牢房,靠近那个孩子,发现这孩子在微微发着抖。
她忽然想到个问题。
既然她能够进入牢房,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可以碰到他?
叶轻晚蹲下身去,试图摸一下男孩蓬松遭乱的头发,结果手仿佛是透明般,径直穿过男孩的脑袋。
原来还是碰不着。
窸窸窣窣的声音倏尔响起,男孩和叶轻晚同时一僵,他们都清楚,这个声音代表着什么。
四个角落缓慢爬出毒虫,叶轻晚下意识地往边上退去。
很快毒虫便爬了男孩一身,男孩猝然抬头,从绷带缝隙里露出的双眸,布满了像蛛网般的血丝,却是黑白分明,清澈异常,映出叶轻晚的倒影。
就是这样清澈的眸,眼神却是绝望的,凶戾的,仇恨的。
这场毒物折磨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比上次还长些,毒虫又钻了回去,男孩也跟上次一样,脱力地成大字型躺在地上,随后发了疯似地大笑起来。
叶轻晚以为这次他又会骂自己的哥哥。
但不然。
这次他没有。
男孩边笑边骂,难以入耳的粗俗脏话源源不断地从齿臼间浸出。
“贱人!他妈的贱人!”
“我咒你不得好死!咒你万劫不复!......”
笑着笑着男孩陡然大怒,他忿然捶地,怒骂道:“为何不选我!贱人!!”
“你他妈的害我害得好苦!!!”
叶轻晚皱起眉头,这次男孩口中的贱人又是谁?什么叫不选他?
叶轻晚暗自猜测起来。
或许男孩口中的那个贱人指的是他母亲?
难不成是他的母亲不要他,把他丢到这儿来了?
半晌后男孩停了谩骂,叶轻晚回过神来,她看向男孩,发现那个男孩恰好也在盯着自己,或者说是在盯着她这个方向。
叶轻晚朝周围看了看,发现周围什么都没有,那便说明男孩就是在看她!
男孩笑完了骂完了忽然又哭了起来,咸湿的眼泪浸透了他脸上的绷带,双眸里的仇恨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凄怆。
他看着叶轻晚,悲恸的说:“为何不选我啊......你为何不选我.....”
叶轻晚愣住了。
他是在跟自己说话?
叶轻晚一下子想起来失去意识前姜朔跟自己说的话。
或许出去的办法就是救这个孩子?
那她要怎么做?
叶轻晚想着,步步朝男孩走近,她蹲下来同他对视,看着他那双眼睛,叶轻晚心头猛地一颤。
她总觉得好像在哪看到过这对眸子.....但,始终记不起来究竟是在哪儿见到的,又是属于谁的。
她试探性的问男孩:“你可以看见我吗?”
没有回答,男孩仍然在哭,仍然在重复着那两句话。
叶轻晚换了个方向,这才发现男孩其实并不是在看她,而是一直在看着她刚才站的那个方向喃喃自语罢了。
但叶轻晚觉得她刚刚就是看到自己了。
不知道为什么,仅仅是这样觉得而已。
男孩倏忽笑了起来,笑的同时眼泪依旧在掉。
叶轻晚顿时被激起满身鸡皮疙瘩。
男孩道:“人都是会变的......”
叶轻晚耳朵立时竖了起来,企图在男孩的话里找出端倪,从而来判断这个男孩到底是谁。
眼下她唯一能确认的是,她肯定识得这个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从前坐在那个位置的时候,你们分明那么看重我,喜爱我....”
“为什么我一变成这样....你们......连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叶轻晚眉心越蹙越紧,在脑海中努力寻找着跟此番话里有关的人。
沉吟几许她忽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会不会就是年幼时的沈珩?
起先他所说的那个位置,应当是沈珩没被送到明诏当质子的时候,后来他口中的那个样子,或许是从明诏回来后?
沈珩最初受不受崇恩帝的宠爱叶轻晚不清楚,只知道沈珩回来后崇恩帝并不是喜欢这个儿子,而崇恩帝不喜欢,所有人都会跟着不喜欢他,孤立他。
哪怕他再优秀,再出众,只要一国之主不看重他,厌恶他,便不会有人替他说话,更不会有人跟他站在一处。
至于他说的为什么不选他,
叶轻晚觉得自己没猜错,男孩口中的贱人就是他的母亲。
因为他的母亲不选择他,所以他被送到了明诏。
那么这里......是明诏?!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解释得通了。
叶轻晚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孩。
她现在算是知道了,为何沈珩后来会变得那样暴戾阴鸷,十有八九跟这段不堪过往有着密切的关联。
叶轻晚现在甚至怀疑,这个疑似沈珩的男孩,心理在这一刻就已经扭曲了。
毕竟现在他看起来......跟之前她在噩梦中见到的那个昭武帝太像了。
但仍有个不解的疑问。
那么他上次口中所说的哥哥又是谁?
叶轻晚可从来没听说沈珩之前跟哪个皇子走得近过。
如果非要说一个,那便是沈洵。
可是沈洵年幼的时候分明还流落在民间......
正想着,那窸窸窣窣的响动再次从角落传来。
叶轻晚握紧拳头脸色愈发难看,心道这次怎么那么快?间隔那么短折磨一个孩子,真不怕把他折磨死?还真像明诏那帮令人作呕的皇室能做出来的变态事!
面对毒虫的第二波攻势,男孩没了慌张,反之大笑起来。
他开始逐个点名:“父亲,哥哥,那个贱人,那个装可怜的狗杂碎,哦......还有竹叔......”
叶轻晚瞳孔骤然缩紧,
他听到男孩提到了竹叔?
竹叔....竹叔....难道是许烨竹?!
那就是说,这个孩子真的是年幼时的沈珩!
毒虫一只接着一只爬到他的身上,男孩好似感受不到痛了一般,不停肆意大笑着,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再恶毒不过的话:“你们给我等着....都他妈给我等着,一个也别跑......等我找到你们...呵,定要让你们生不如死,叫你们......叫你们生疮发烂,口鼻流脓......全...全尸都不会......不会给你们留!!!”
叶轻晚愕然地看着他,实在是难以相信这个污言秽语层层而出的孩子居然会是沈珩。
她颤巍巍走过去,蹲了下来。明知道碰不到还是把手伸了过去,“......真的是你吗,沈珩?”
第189章:本心(3)
未得到回答前,轻柔的指尖先触到了对方实质的发丝。
刹那间,像被火星子烫着一般,猛地一下子收回了手。
叶轻晚微微讶然。
她能碰到他了......?
毒虫很快爬满了男孩的全身,蜇他,咬他,注入毒液。
男孩再也笑不出来,发狂似的嚎叫出声。
叶轻晚的心没来由地一阵抽痛,她阖眼不忍再看下去,素来宁静平稳的心绪彻底被搅乱,颅内也嗡嗡乱成一团。
“啊啊啊啊啊!好痛....痛死了!怎么会那么痛!”
“......受不了了,杀了我,来个人杀了我啊......!!”
“为什么...为什么会死不了啊!!!”
男孩撕心裂肺哀嚎在耳边回荡着。
两扇蝶翼般的睫羽簌簌轻颤,叶轻晚掀开眼帘,眼睁睁看着男孩疼得在地上打滚,看着毒虫从他身体上掉下来,被他压得爆出绿浆,看着新的毒虫又爬上去蜇咬他的肌肤......
混乱的脑海中顿时生出一个荒唐至极的念头。
既然她能碰到他,是不是也能碰到那些毒虫?
男孩已经神志不清:“救救我......杀了我......放过我吧...”
再也看不下去,再也遏制不住。
叶轻晚扑向男孩,扒开他身体上的虫子,虫子受到外来攻击,立马转了目标,开始攻击叶轻晚。
一条黑蛇缠绕上叶轻晚的小腿,它张开藏着毒牙的血口,锋利对准白嫩的皮肤狠狠地扎入,毒液瞬间在体内四散漫开,直冲全身上下每根痛感神经。
叶轻晚大惊,怎么在幻境中还会有痛感!
很快她便体会到了男孩的彻骨之痛。
有叶轻晚为他分担了一半的痛楚,躺在边上的男孩不再哀嚎。他冷冷的笑了,虚弱地说:“假惺惺......少恶心我了...”
叶轻晚又是一惊,他转眸望向男孩,忍着身上巨大痛苦,艰难地翕动嘴唇,吐出来的字句是几近支离破碎的:“你....能看见...我?”
男孩并没有回答她。
好像还是看不见。
不过叶轻晚好像已经知道该怎么跟这个孩子沟通了。
等到第三次毒虫爬出来时,叶轻晚用力地推开男孩,自己承受了所有本该由他承受的疼痛。
叶轻晚蜷缩作一团,没有像男孩那样大叫出声,她低低的呜咽着,宛如只遍体鳞伤的小兽。
疼,实在是太疼了。
但心更疼。
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心疼,只是不断的在想,在思考,当年十岁不到的沈珩究竟是怎么承受住这种生不如死的痛,又是怎么熬过去的。
正在她饱受折磨的时候,男孩的声音落入耳中。
“你谁?”
冰冷的,没有礼貌的。
像极了那个人。
她果然没赌错,只要帮男孩承受痛苦,他就可以看到她了。
叶轻晚也很想回答他的话,可她现在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浑身上下全是毒虫蜇咬痕迹,不成人样。
待到所有毒虫都钻了回去,叶轻晚也没感到有多轻松,毒虫留下的毒素仍在体内,慢慢扩散开来,比适才更为痛苦。
痛得她想死。
也不知道缓了多久,许久后身上的疼痛减轻了一点,她艰难睁开眸子,发现男孩正蹲在不远处,双手托腮看着自己。
叶轻晚意识已经涣散,嘴唇不受控制地张合,她听见自己在问:“是你吗......沈珩...”
男孩面无表情,看着体无完肤的叶轻晚,他慢慢咧开嘴,白齿森然,唇角卷着嘲讽与残忍,巴掌大的脸顿时露出个甜腻腻的笑来。
“你。猜。”
一字一顿,寒凉刺骨!!
叶轻晚蓦地色变,眼眸大睁,强忍剧痛抬起头,犹如白日见鬼,骇得不行。
为什么他会是这个表情?!
男孩站起来,一步步朝她走近,叶轻晚不知道他准备对自己干什么,但肯定不会是感谢她就对了。
就在男孩俯下身子时,耳边倏忽传来个熟悉的呼唤声。
“叶音!”
叶轻晚怔然一愣,听出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沈珩。
但她找不出声音是从哪里传来,总归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小疯子发出来的。
男孩笑吟吟地,他伸出小手覆上叶轻晚的眼睛,叶轻晚感到眼前一黑,好不容易减轻的疼痛顷刻间变本加厉,像有无数只无形的手,要把她活生生给扯碎撕裂。
不等她嘶喊出声,铺天盖地的疼痛便吞噬了叶轻晚的意识,使她昏死过去。
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男孩不见了,她亦不在牢房里了,周围都是一片漆黑,她陷入了一个更让她感到绝望的地方。
唯一不曾改变的,只有身上的阵阵剧痛。
当她不知所措时,耳边忽然又响起一个温柔得有些怪异的男声。
“遵吾命令......”声音顿了顿,似是在蓄力,旋即喝道:“忘!”
猛地一下,脑海中好像有一根弦陡然断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疼痛尽数消失,什么都不复存在。
“还记得你是谁么?”
叶轻晚双目无神,呆滞地眨眨眼。
她是谁?
“还记得是如何来到此处的么?”
她、她是怎么来的?
好像是......是从迷雾...
“都不记得了吗,”未曾露面的男人轻笑着打断她的思绪,“那就再也不要想起,乖乖留在这儿吧。”
大脑仿佛被那个声音强行洗刷了一通,又被那个声音灌入不容抗拒的指令。
越来越困惑,越来越模糊,越来越迷茫......
叶轻晚茫然了。
她是谁?她在哪?她在做什么?
她怎么什么都不知道了......
男人的声音似有着魔力般,嗓音越来越蛊惑。似梦呓般的在她耳边说“睡吧,睡一觉就好了。”
听见对方的话,叶轻晚感到困意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眼皮像是有千斤重。
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那个说话的人是谁,但她的直觉告诉她,她绝不能闭眼,绝不能睡,不然她很有可能永远都找不回自己。
轻柔的声音倏尔被声声怒吼掩盖。
“叶音!”
叶音?
那是谁?
是她原本的名字吗?
那又是谁在叫她......
声音好熟悉,好像经常在哪听过。
“叶音,千万别睡!”
是谁,到底是谁
“阿晚!!!”
叶轻晚猝然收拢瞳孔,头疼得仿佛快要炸开。
耳畔还在有人不停地唤她叶音,唤她阿晚,每听一次,她的头便更疼一分。
她抱着脑袋跪在地上,待到那阵头痛慢慢褪去,记忆渐渐回笼,湿润的双眸也渐渐恢复清明。
第190章:本心(4)
她记起来了,她是叶音,是叶轻晚。
她是来七星阁找知乐才被那困在了迷雾里面。
叫醒她的人......是沈珩。
给她洗脑的那个人,是姜朔!
叶轻晚缓缓睁眼,黑暗散去,阳光打在她脸上。
她仍在长廊中,但这次,大不一样了。
长廊中的迷雾消失得干干净净,使得叶轻晚看清长廊外的院子里边,里边种的都是些奇形怪状的花,已经被尽数从长满利刺的根茎斩断,紫褐色的大朵花瓣静静地躺在它所流出来的黑色汁液上面,周围萦绕着淡淡迷蒙白雾。
叶轻晚悚然。
这些花儿或许就是迷雾的来源。
她再抬首向上看,只见房檐上一黑一红两个身影缠斗在一起,沈珩黑衣持剑,衣袍随风而动,姜朔红衣如火,身形诡异莫辩,两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姜朔用余光瞥见叶轻晚苏醒过来,不禁冷笑连连,恶狠狠地对沈珩说道:“每次都是你这厮坏小爷好事。”
沈珩不作理会,舞动长剑继续朝他攻去,姜朔没有武器只得不停闪躲。
一个人影突然落在身边,叶轻晚扭头看去,原是许故。
但他抱着的人却是让叶轻晚一愣。
知意双目紧闭着,不用想就知道是谁捣的鬼。
“现在是什么情况?”叶轻晚问。
许故大致向她解释一番,说是沈珩放心不下,便去将军府找她,结果发现她去了七星阁,就匆匆赶了过来。
“好在主子有手谕,不过这乌七八糟的迷雾着实是怪得很。”许故眉头紧锁,想到什么后又笑了笑:“幸而主子及时发现端倪,几剑把那妖花给尽数斩断,而后一直叫姑娘你。”
叶轻晚捕捉到重点:“手谕?”
沈珩怎么会有七星阁的手谕??
虽说他也是皇室不错,但如果未跟七星阁扯上关系有来往的话,是不可能会有手谕的!
许故脸色骤然一变,反应过来自己一时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也知道自己肯定搪塞不了叶轻晚,便把知意交给了她,说道:“主子身上还有伤,叶姑娘你先看好知意,我去助他。”
说罢许故轻功掠起,急赶上去帮沈珩。
见许故也冲了上来,姜朔气极而笑,道:“以一敌二,翊王殿下您还真是不要脸啊!”
于他的话沈珩不为所动,扭头对许故说道:“他的弱点在腰际。”
姜朔闻言眯起长眸,浮出一丝嘲弄,浑不在意的说:“抱歉,我这人--没有弱点。”
沈珩与许故不欲听他废话,两人手持长剑一左一右同时对准姜朔腰侧刺去。
眼见不妙姜朔纵身一起,两柄剑碰在一起,发出刺耳的锐鸣。
姜朔神情陡然变得阴鸷,咬牙冷笑道:“既然那么急着来送死,小爷就成全你们!”
话毕,他跃下房檐落身于门前,冲着后面喊道:“霍衷!将沉暮拿来!”
叶轻晚眼眸猝然大睁。
姜朔准备取来武器,是打算动真格的了?
但他之前跟沈珩缠斗时的拆招与攻势也很是凌厉,那竟还不是他的全部实力?!
姜朔此人......当真是藏得极深!
不出片刻,姜朔身后的门被打开,上次那个自称是管家的霍衷手中拿着一柄四尺长的长刀,随后朝姜朔抛去。
姜朔轻松地就接过瞧起来颇为笨重的长刀,取下镌刻着山河日月纹的刀鞘,露出通体乌黑的刀刃,刀锋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金光。
叶轻晚愕然地看着姜朔。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见姜朔自己的武器。
也没想过他的武器竟会是一把刀!
有了兵器的姜朔如虎添翼,再次跟二人缠斗起来。
打斗间,叶轻晚发觉到一个奇怪的点。
姜朔使刀的方式竟跟沈珩的使剑的招式有三分相似,不过却比沈珩更加凌厉凶猛,且邪气横生。
不多时沈珩他们便落了下风。
一来是沈珩本就重伤在身,身手大不如之前,二来是许故本就不敌姜朔,身手悬殊太大,所以主仆二人就这样被姜朔各自打退到一边。
姜朔毫不留情的嘲讽道:“小爷还当你们有多厉害呢,原来还不是两个废物!”
他摸着黑金长刀,不知餍足地舔了舔嘴唇,嘻笑道:“早知就不用沉暮啦。”
叶轻晚站不住脚了,只怕再不阻止他们,三人之中必有伤亡。她急道:“姜朔,你到底想干什么?!又为什么要劫我的人!”
姜朔把目光转向叶轻晚,不再是从前的玩味,只剩下阴冷森然。
“因为你骗了我啊,叶音。”姜朔道,“你欠我的棋究竟什么时候来还?是不是我不提你就忘了。”
叶轻晚无法回答他,因为她的确是忘了。
而就在他跟叶轻晚说话时,沈珩钻了这个空子,手腕凝力,旋即朝姜朔咽喉刺去。
姜朔反应极快,及时侧身一避,却还是被剑刃划过脸颊。
“偷袭?”姜朔对此毫不在意,他抬手用指腹擦去脸上渗出的丝丝血痕,再放到唇边将其舔去,“有意思,小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偷袭!”
说罢,姜朔提刀径直朝叶轻晚飞速掠去,沈珩心道糟糕,再顾不得旁的抽身赶去护住叶轻晚,谁知姜朔突然长刀一转,沈珩闪身避开,却也是被伤到手臂。
刀不似剑,留在沈珩手臂上的可不是姜朔脸颊上的一小道微不可见的痕迹,而是三指长的狭长口子。
“你!!”
姜朔得意的笑了起来。他抱着沉暮笑嘻嘻的道:“怎么样翊王殿下?我这可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呀。”
沈珩一言不发,捂住冒着黑血的伤口挡在叶轻晚身前,许故则上去应对姜朔。
姜朔见是许故更是不屑动手,嗤笑道:“小喽啰滚开,今日小爷要杀的只有沈珩一人。”
许故怒道:“狂妄!”
说着便跟姜朔交起手来。
姜朔打他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还将他耍得跟个傻子似的围着自己团团转还伤不到他分毫。
沈珩回头喊道:“先撤!”
许故得令亦不恋战,回到沈珩身边接过他从叶轻晚怀里拽出来的知意。
沈珩带上叶轻晚,许故带上知意,旋即准备用轻功离开这鬼地方。
“撤?”姜朔阴恻恻的笑着,眼神幽暗,语气危险十足:“毁小爷的爱花,还抢小爷的人,你觉得你们还走得掉?”
第191章:本心(5)
漆黑的眸倏然亮得惊人,带着浓烈恨意。他道:“忘了告诉你们,沉暮出鞘,须得见血才能归鞘。”
“今日就拿你的血忌我沉暮!”
话音落下,姜朔足尖一点,持刀攻去。这次他的速度快得令人无法看清,以至于沈珩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来不及再避开。
叶轻晚见状急忙反身抱紧沈珩将他护住,姜朔眼眸蓦地睁大了,暴怒与讶异并生,他想把沉暮收回却已然太迟,只得极力将刀锋一转,劈落在他们身侧的柱子上面,顷刻之间柱子轰然断裂。
叶轻晚亦被强烈的气场震伤五脏六腑,喉间腥甜涌上,一口血吐在沈珩的衣襟之上。
姜朔气极,持刀的手微微颤抖着,发红的眼睛里闪动着怨毒却痛惜的光泽,唇齿恼得上下打颤,一字一句被锉得粉碎:“你......你他妈疯了?!”
“还是说你真爱上沈珩了?
叶轻晚薄唇紧抿,鲜血不住地从唇齿间渗出,余下瘀血更在喉间,堵得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感到眼前越来越模糊,浑身好像被千钧巨石压过,四肢百骸都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喘息不得。
大抵就是伤上加伤,体无完肤。
叶轻晚觉得这次自己怕是撑不过去了。
好像快要死了。
有温热的水珠滴落在她脸颊,叶轻晚微微抬起眼睛,对上一双惶恐不安的黑眸,睫毛湿润,清透的泪从眼角淌下......可神情却是那样的愤怒。
叶轻晚双目迷离,怔忡地望着沈珩。
她记得,当初在凤仪宫抱着自己尸首的昭武帝,也是这样凄怆又悲愤的神情。
看得她揪心的疼。
她明明只是个替身呀......为什么他会因为一个替身露出这样的神色呢。
或许,他曾真的有真心喜欢过她,并非是将她当成替身的那种喜欢,对不对。
哪怕一点......
恍惚之间,叶轻晚又生出许多念头,就比如其实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为沈珩挡下攻势。
可能是出于对愧疚,也可能是想偿还他对她的好。
这一世她不想再被沈洵牵绊,也不想被他沈珩牵绊。
思绪越来越混沌,脑海里好一通胡思乱想。
是不是只要她还清了,就可以放下他了。
几十年的执念啊。
从上辈子跟到了这辈子。
直至生命最后一刻,叶轻晚才看清自己的本心,才敢去面对自己的本心。
她一点儿都不恨沈珩。
从始至终。
先前对他的冷漠,避之不及,全然是怕重蹈前世覆辙。
她不想作为一个替身被他所爱。
算了,这些好像都不重要了。
她终于可以去见她的两个孩子了。
对不起啊,爹娘兄长,不能帮你们报仇了。
对不起啊,知意知乐,不能再保护你们了。
不过她现在就死了的话,应当是能避免很多意外的发生吧。
譬如白嫣然不再会因她而失踪。
譬如沈珩不再会有弱点,将来成为一代明君,替她护好爹娘兄长。
譬如知意知乐不再会因她而死,今后各自会寻到好人家,过上安稳日子。
那样也是极好的。
起码还是会有所改变,不似前世那般一塌糊涂。
但在最后的时间,她还是很想再对沈珩问出那句埋藏在心底多年的话。
“我们......”
“什么?!”
在几人的注视下,叶轻晚缓缓抬起手,张了张嘴,胸口骤然剧痛,喉间那股腥甜猛地涌上,鲜血尽数被吐出。
眼前一片黑暗。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
叶轻晚彻底没了意识,几人一时间都不知她是死是活。
“叶音!”姜朔身子微不可查地震了一下,抛下沉暮,神色古怪而慌乱,像是在极力抑制住什么:“小......我没想伤你的!”
“我......我收手了的啊...”
沈珩忿然抬手,“滚!”手腕翻转,长剑“嗤”的一声没入对方腹部。
姜朔猝不及防,目光下移,怔怔盯着刺穿自己的长剑。
长剑被猛然抽出带出一串黑色血花,沈珩双眼赤红,一字一句犹如利刃出鞘:“若她有个好歹,本王要你七星阁拿命来偿!”他抱紧叶轻晚跃上房檐,扭头对还在发愣的许故说:“还不快走!”
许故得令,抱上知意跟了上去。
霍衷欲追上前去,姜朔淡淡的说:“不用追了。”
霍衷回过头来,看向姜朔。
姜朔捂着血流不止的小腹,面色阴沉,神情逐渐扭曲,他慢慢往后退去,途中踉跄了一下。
他抬头望向沈珩他们逃走的方向,嘴角一会儿朝上一会儿朝下,透着一股子瘆人的诡异。
方寸大乱,手足无措。
叶轻晚不能死,他还没玩够呢。
怎么能,怎么能!!
他回过神,红纱下摆在风中猎猎翻飞,脚踝铃声清脆,衬他身形消瘦,孤寂且落寞。
“主人,你的伤......”霍衷想要去扶他。
姜朔转步往屋子里跑,黑血随着他狂奔的动作撒了一地。
他进屋发了疯似的到处翻找,最后找出一只精致的小盒子捏在手中。
跟过来的霍衷见状大惊失色,“少主!你不会想......那可是给家主续命的药啊!!”
姜朔怒然甩袖,面上狰狞之色流露无遗,他嘶吼着:“管那老鬼是死是活!”他把盒子扔给霍衷,扶额道:“......把它送到沈珩手里,务必让叶音吃下去!”
霍衷惊道:“少主三思!!”
“霍衷,”姜朔斜乜过眸,俊俏如画的眉目间戾气横生,犹如厉鬼当世:“别忘了是谁把你从鬼门关里拖出来的。”
霍衷神色骤变,攥紧盒子,“是小人言错,小人这就去。”说完忙的跑了出去。
翊王府内。
大夫换了一个又一个,全数从翊王府大门被逐出来,直到在上京有着“神来之手”之称的神医莫问之被请进去后,这场闹剧般的求医才堪堪结束。
房内,层层床帷落下,一只苍白得异于常人的手腕穿过纱幔,搁置在一方洁白的方巾上。
莫问之收回覆在手腕的手,苍老深沉的声音自垂着雪纱的斗笠后方传出:“敢问这位姑娘是殿下的什么人?”
“......”沈珩沉下眉眼,斟酌几许。
“她是本王的妻。”
莫问之默了默,半晌不吭声。
沈珩道:“若是有异,神医但说无妨。”
第192章:本心(6)
莫问之轻轻叹了口气,“来之前老夫便听闻,这位姑娘已无脉搏跳动痕迹,其实不然。”他顿了顿,接道:“即便是在正常情况下,她的脉象仍是便比常人微弱许多,极不稳定,紊乱异常,加之如此重伤......”
沈珩没耐心再听废话:“说重点。”
莫问之也不怕得罪人,简明了说:“以她诡谲的脉象来看,先前本该是个只能躺在床上的活死人才对,能同常人般活蹦乱跳已是奇迹,现下伤及要害根本,哪怕是老夫亦是无能为力。”
沈珩闻言如遭雷殁,一股寒气由足底而生,霎时间蹿遍全身。
怎会如此?
整日上蹿下跳,翻墙骑马,明媚得似天边烈阳的小姑娘,脉象怎可能跟活死人一样?
可现在她躺在里面,真就跟没了生息似的。
二人一时无言,气氛瞬间又僵又冷。
莫问之是无情的,他收东西起身,朝沈珩鞠了一躬,动作不卑不亢。他淡淡的:“殿下,凡事看开些。”
说罢,掸了掸绡纱织就的衣袍,抚平上面的褶皱,而后潇洒离去。
清清冷冷的房里又只剩下他与叶轻晚二人。
他掀开纱幔,躺在榻上的美人连睫毛都不再颤一下,脸色白得可怕,却无法遮住她原本惊为天人的容貌,如失了颜色的娇艳花朵。
没来由的心慌。
他好不容易才寻回来的人间温暖,怎能就如此悄无声息的灭了?
“主子!!”许故突然冲了进来。
沈珩放下纱幔,眼底泛出森寒冷意。
许故慌张道:“主子,七星阁派人送来了药,说是只有那药能救叶姑娘的性命!”
一听他提到七星阁,沈珩便气得要命,不多想站起来抽过身侧的佩剑,携着许故气势汹汹地朝府外大步走去。
在见到霍衷后,沈珩沉下眉眼,面色阴鸷得不像话。
长剑出鞘,雪白的剑刃眨眼之间便横在了霍衷的脖颈上。
“翊王殿下,小人贱命一条,您想取便取就是。”霍衷眼眸低垂,毫不慌张。他把姜朔给他的盒子拿出,双手奉上,语气平静:“但因此耽搁了救治叶姑娘的最佳时机,小人纵使有一百条命都不够您和主人取的。”
沈珩心早就被巨大的狂躁与暴怒所笼罩,若不是他从小就沉稳自持,心底尚存几丝清明理智,恐怕早就一剑了结了霍衷。
他唇齿锉动,寒声冷笑:“你觉得本王还会信你们么?”
“容小人说句大逆不道的。”
到底是常年呆在姜朔身边的人,对于沈珩的言行举动,霍衷面不改色。他道:“主人从头到尾要杀的人只有殿下您,是万万没想过要伤及叶姑娘。”
“况且殿下还有别的法子救叶姑娘吗?”霍衷掀了眼皮,眸光锐利,一针见血:“整个上京的大夫不说,就连神来之手都没辙了,不是么。”
沈珩眯起眸子,阴恻恻的笑了,然而那笑只浮于表面,丝毫未达幽深眼底。他肯定的说:“你在用她的命来威胁本王。”
“是的。”霍衷承认得利落大方。
“大胆!”
许故怒喝一声,抽出长剑抵在了霍衷的另一边脖子上。
两柄随时都能危及到性命的冰凉同时抵在命门,霍衷依然表现得云淡风轻,仿佛天底下除了姜朔之外,任何事物都撼动不了他的铮铮铁骨。
“想清楚了,殿下。”
沈珩冷冷地瞧着他,手中微微用力,擦破了皮肉,渗出细细血丝。
霍衷扬手慢条斯理地抹掉脖间血迹,将盒子又朝前递了递,语气轻飘飘的:“叶姑娘的命掌握在您的手上了,殿下莫要因为一念之差,待到不必要的事发生后才去追悔莫及。”
不得不说霍衷的每句话都相当奏效,后头这句更是犹如掐住沈珩的七寸。
现在他的的确确是没招了,除了送上门来的药,别无选择。
倘若真因他的一念之差,使得叶轻晚回天乏术,他会恨自己一辈子,可能到死都无甚颜面去见她。
沈珩放下长剑,一把夺过霍衷手里的盒子拂袖离去。
霍衷莞尔道:“殿下英明。”
沈珩含怒的声音传来:“敢耍花招今日本王便踏平七星阁!”
许故显然也被他阴阳怪气的微笑给恶心到了,抽回长剑唤来手下暗卫看好了他,随后跟着沈珩一道入屋。
“主子,真的要信他吗?”
看着沈珩打开盒子,许故一颗心跟着悬了起来。
要是这药救不回他们主子生死未卜的心尖尖,他们可就要去跟七星阁拼命了。
那结果想都不用想,他就清楚必定是两败俱伤。
沈珩用双指夹住白色药丸,垂落睫帘打量片刻,斜瞥了眼许故,“不然你有别的办法?”
许故讪讪闭了嘴。
他要是有就好了。
知意那头醒了一直吵吵着追问叶轻晚的情况,要让她知道的话,不得又吓晕过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潜入柔软的墨发之间,沈珩小心托着叶轻晚的后脑勺,捻着药丸往她发白的唇瓣边送去。
但无意识的叶轻晚并不配合,刚送进去的药立马就滑落出来。
沈珩眸色幽暗,哑着嗓子吩咐:“水。”
许故不敢怠慢,当即取来水递给沈珩。
沈珩再度把药丸塞入叶轻晚口中,自己仰头喝下凉水,俯身含住那两片薄薄的唇瓣,将水一点一点地渡进去,再用舌头抵着那救命的药,同温水一道推入叶轻晚的喉中。
许故愣愣看傻了眼。
他们什么时候已经发展到了光天化日之下当着他的面就这般亲热的程度了?!!
他十来岁便跟着沈珩,可以说是一块儿长大的,自诩没人比他更了解沈珩此人,沈珩深入骨髓的薄情冷血是他看在眼里的。
就算先前叶轻晚失踪时,他发了疯似的找她,许故也只觉得他是一时兴起。
再到后来他知道沈珩身上所有的伤都是为叶轻晚所受后,更是颠覆了许故对他的认知。
又到现在的嘴对嘴喂药。
旁的不说,如果那药真的有剧毒怎么办?那两个人不是会一起死掉?
许故看出来了,他们主子动了真情。
且这辈子就认准了那个叫叶轻晚的姑娘。
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门忽然被人推开。
第193章:本心(7)
“恩公哥哥,我家姑娘是在此处么?”
门扉开合的声音与少女困惑的声音一齐响起。
许故身子一僵蓦地色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过身挡住知意的视线,手慢脚乱地推搡着她出了屋。
知意迷惑的看着许故:“你做什么呀恩公哥哥......”
许故颇感尴尬地别开头,干咳两声,脆生生地说:“你、你家姑娘在同我们主子商量要事,先别去打搅他们。”
“可是......可是我看翊王殿下他跟我们姑娘挨得好近。”知意踮起脚尖朝屋子里看去,试图看出点什么端倪来,最终还是被许故高大的身躯给挡了个严实,什么都看不见。
她小声嘀咕着:“商量什么要事需凑得那般近......”
“......”许故抿着唇再不吭声。
和煦的阳光洒下来,照在他的耳廓,透出些淡淡的绯红。
这小丫头着实是可爱得紧,还好骗。
--
自给叶轻晚喂下药后,已经过去一天一夜。
守在她身边的沈珩亦是一天一夜尚未阖眼。
夜幕深沉,屋中燃了许久的烛火终于快烧尽了,沈珩瞧见一颗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好像燃尽的灯烛在暗示着床榻上少女即将燃尽的生命。
他脱力般把头埋入被褥间,握着叶轻晚的手从未松开过。
由此,她冰凉的手甚至都被他给捂热了,她还是没醒过来。
为什么会醒不过来?她不是吃了药么?
难道姜朔又在戏耍他们?
沈珩咬牙切齿,忿然起身。
恰好这个时候许故也推门进来。
“主子,霍衷打伤了许言他们跑了。”他道。
沈珩浑身一震,五指骤然收拢,可他的暴怒尚未来得及发泄,便听到身后传来微弱的呼声。
“......我、我们...”
“是......是不是......”
“在...哪......哪...”
断断续续,不太真切。
沈珩猛地回头,心慌被陡然重生的希望一扫而空。
他急忙走回榻边,握回了少女柔嫩的纤手,顷刻之间,他那双黑色深邃的眼眸亮得可怕。
他从她的手心里感受到了。
感受到一点儿不是来自于他的温度。
是她自己的。
沈珩看着她,手都在抖,心更是在疯狂的跳。
他想尽力的向往日那样平静下来,可他做不到。
床上的人儿睫毛簌簌轻颤,旋即缓慢睁开了那双承载了太多复杂情绪的眼。
澄澈明亮的桃花眼,此刻是湿润的,涣散的。
“沈珩......”
望着眼前那张再熟悉不过的清俊脸庞,叶轻晚红了眼眶,布满茫然的双目犹如蒙着一层薄雾。
她的记忆有些紊乱,停留在了前世作为魂状时闯出皇宫的那会儿。
在她昏迷的时候,她好像回到了在她身死之后的皇宫。
这次再没有禁锢阻拦于她,她先是在已经败落了的将军府找到了带着自己尸首的沈珩。
和她先前那个梦魇一般无二,昭武帝抱着她的尸体,在她昔日的闺房,几近疯魔。
叶轻晚就在旁边看着他,抱着自己凉透了的尸身温存又粗暴的共处了三天三夜。
这让叶轻晚分不清,沈珩究竟是对自己有一丝真情,还是对他心底那个求而不得的美人执念太深。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险些让她失了智。
简直快被折磨疯了。
“我已经死了,你别再这样疯下去了。”
这是那几天她对沈珩说过最多的话。
可他根本听不见。
直至第三天的深夜,他跟她的尸身一道消失在了将军府。
她四处寻找,几乎把整个上京都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他。
她站在空旷无人的寂寥长街,成了无处可去的流浪亡魂。
而后在旭日东升之时失去意识。
再醒来时就是现在。
“......你到底,去哪儿了啊?”叶轻晚眸色暗了暗,沙哑的轻声自呓着:“我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因为药效,叶轻晚并没有感受到撕裂般的疼痛,就连腿上的伤也没再传来丝丝痛感,所以她不知今夕何夕,以为自己还是别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一缕残魂。
她知道自己碰不到眼前人,便抬起手,想要去触摸那魂牵梦萦的脸颊。
当对方实质的温度缠绕上微凉的指尖时,叶轻晚顿时一僵。
下一秒,沈珩有力宽厚的手掌握住了她的纤指。
叶轻晚蓦地睁大了双眼。
她清楚地看见男人的黑眸中闪烁着失而复得的喜悦。
怎么回事?
“我一直,”沈珩眼底的猩红更重了,连着几日不得休眠,使他的嗓音混沌喑哑得不成样子,“一直都在这里,从未离去。”
“叶音......”
叶轻晚紧紧蹙着眉,喉头更咽得再吐出一个字都是艰难万分的。
寝屋里弥漫着的药味与男人身上特有的檀香,无时不刻地在提醒她,彼时已非前世。
她先前所见到的昭武帝穿着的是破旧华裳,浑身染血,狼狈不堪。
可眼前这个与昭武帝顶着同一张脸的男人,华服依旧,肩头没有那瘆人的两个窟窿,完好无损。
眼底深处几乎要漫出来的缱绻柔情,是她从来没在那个暴君身上看见过的。
是翊王,不是昭武帝。
是她重新活过的现世,不是已经无可挽救的前生。
思忖间,叶轻晚以余光瞥见了立在门口的许故,更加确信自己摆脱了那让她快崩溃了的梦魇。
她又回来了。
看着沈珩,叶轻晚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但她想了想,那些似乎都是想问昭武帝的话。
比如你到底带着我去了哪?
又为何这般执着于我?
你是真心爱过我的对不对?
到最后这些问题又被藏在了心底。薄唇启合,尽数化为一句:“抱歉,叫你担心了。”
她的睫帘还是湿润的,怜人得很,沈珩动作轻柔的擦去泪水,把人带到自己的怀里,语气中透着几分责怪的味道,却是叫人听出十万分的宠溺。
“不准再有下次。”
听着对方失速的心跳,叶轻晚微微笑了,带着鼻音的嗯了一声。
“许故!”沈珩侧过头道,“去找大夫来看看她的情况。”
许故应声,正准备离开时叶轻晚开口了。
“不用,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沈珩看向她,她微笑着继续说:“不止是替你挨的那一下,就连腿伤也好了许多。”
第194章:本心(8)
叶轻晚原就懂些岐黄,自己身子是个什么情况,没人比她更清楚,能在短时间让她痊愈不是回光返照就是她还在做梦。
显然两者都不是。
“所以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到底是用什么法子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她问。
沈珩眉峰微凛,虽厌恶极了姜朔,却无抢人功劳的喜好,便将霍衷送药一事告诉了叶轻晚。
叶轻晚闻言胃里好一阵翻江倒海。
她惶恐姜朔的药会不会又是用活人作药引。
毕竟药效这般离奇的药,寻常人是制不出来的,有悖天理。
“怎么了?”沈珩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叶轻晚苦笑答道“没事。”转而她看向许故,问道:“知意呢?”
许故动了动嘴皮,话还没说出来,叶轻晚就听见屋外带着哭腔的声音。
“恩公哥哥,姑娘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你在骗我是不是,商谈要事怎么会谈一天一夜?”
“让我见见姑娘吧恩公哥哥......”
叶轻晚瞬间头疼得厉害。
千万不能让知意知道她差点没命,不然这丫头指定哭天喊地的嚎一晚上。
听着她在外边又叫了半天,叶轻晚终是心软下来,以手覆额,无奈道:“让她进来吧。”
许故应声,沈珩摸了摸她的脑袋也跟着一道退了出去。
知意进来的时候还瘪着个嘴,眼泪水在框中溜溜打转,仿佛不让她进来如同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看见叶轻晚脸色苍白如纸,知意立时收了那副可怜样儿,忙不迭跑过来询问她到底是怎么了,为何脸色这样差,又为何会躺在沈珩的床榻上。
难道,难道昨晚她们姑娘跟翊王殿下睡一块儿了?
抬眸看去,只见叶轻晚眼尾泛红,神情恹恹,一举一动有气无力。
知意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心想叶轻晚莫不是被翊王欺负狠了?
再想想沈珩,身形颀长,肩宽膀阔,瞧上去身段是顶顶好的那种,光是想一想就能脑补出这个男人的力气有多大,更无需说某些方面。
再看看她们姑娘,娇小纤柔,腰肢盈盈不足一握,好似人稍微用点劲儿就能把她捏碎。
这两个人若是昨夜真的......倒可以理解叶轻晚为何这般虚弱了。
思及此,知意脸红得宛若快滴出血来。
叶轻晚瞧着莫名其妙脸红起来的知意微微蹙起眉头。
这小丫头在想什么?
知意嗫嚅道:“姑、姑娘......你...”
叶轻晚狐疑地望着她:“嗯?”
知意:“你跟...跟翊王是不是......”
叶轻晚:“什么?”
知意憋了半晌,衣袂都揪得变形,最后猛地爆出一句:“你们是不是私定终生了!”
“???”叶轻晚猝然收拢瞳孔。
门外的二人不约而同地朝屋内看去。
“你们--唔!”
“......”防止她在说出什么惊骇世俗的话来,叶轻晚眼疾手快地将知意的嘴捂住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这鬼丫头刚刚是在想些什么,登时气血上涌,脸亦红得不成样子。
“我昨晚......不过是太困了,沈珩在旁边守着我睡觉罢了。”叶轻晚向她解释着,觉得只说这句似乎还不够,又补充道:“仅此而已。”
知意眨了眨眼。
叶轻晚说得不无道理。
她常常会犯困嗜睡,而沈珩又是出了名的不近女色,洁身自好之人。
所以根本没有那么一回事。
知意猛地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她们姑娘的清白还在。
见知意没有了适才那般惊愕,叶轻晚放开了手。
知意吸了几口气,旋即讷讷出声:“那姑娘我们几时回家?”
叶轻晚看了眼窗外头,黑漆漆的一片。
“明日吧,”叶轻晚道,“你先回去歇息,我还有点乏,想再睡会儿。”
知意踌躇片刻,见她是真的没事后便离开了寝屋。
知意前脚刚出去,后脚沈珩就进来了。
男人穿着玄色衣袍,衬得身形高大,手臂上的新伤已经用纱布包扎妥当。
叶轻晚愣了愣。
昏迷时看惯了昭武帝那张阴鸷扭曲的脸,现在再来看眉眼清冷的翊王倒还叫她感到几分不真实。
沈珩的声音极为低沉好听,却和他的长相一样凉薄:“我叫人熬了粥,一会儿吃了再睡。”
叶轻晚应了一声便垂下眸子。
沈珩在她身边坐下,骨骼匀长的手指掠过她的脸侧,帮她把散落下来的碎发捋到耳后。
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怎那般不听话?”
叶轻晚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责怪问得微微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是说了有事来找我?”
叶轻晚低着头抿了抿唇,不敢看他的眼睛,答道:“知乐在他那。”
“我帮你。”沈珩凝视着她,目光很温和,“别再以身犯险。”
叶轻晚沉默着,没有应下。
因为她知道,这次就算是沈珩亲自出马也很难将知乐救回来。
在七星阁沈珩跟许故两个顶尖高手,还是在知道姜朔弱点的情况下都没能把他打退。
要不是那个时候她受了伤,让姜朔分神,或许他们都要栽在那里。
到底是她小看了姜朔。
况且此事也是因她而起,叶轻晚不希望自己的事牵连到任何人。
很快,许故送来了参粥,叶轻晚从他手里接过,却猝不及防被烫到了手。
沈珩恶狠狠瞪了眼许故,旋即接过粥放到一旁,准备起身去取药来给叶轻晚敷上。
叶轻晚拉住了他,道:“不用,我还没那么娇气。”
沈珩却像有些气恼,不听她的,拿来药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指,非要上一层药。
叶轻晚当然不知道,沈珩每次看到她受伤时,不论伤势轻重,他的心口都仿佛被密密麻麻的刺透,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恨不得她所有的伤痛都由他来承受。
她太娇嫩柔弱,受不住那些苦难,也不该受。
上完了药沈珩便端过参粥,一勺一勺的吹凉了送到叶轻晚嘴边。
起先叶轻晚还有些不太好意思,越吃到后面就越发忘我,骨子里天生的那股子娇纵遏制不住的迸发出来。
她微微扬起下巴,娇笑道:“烫,再吹吹。”
“好。”沈珩轻笑一声,矜贵碎了满地。
上京令人闻风丧胆的翊王就这样任由将军府的嫡小姐差遣吩咐,估摸着许故要是瞧见此情此景又得惊掉一对眼珠子。
------题外话------
再甜一会儿,前面挖的坑也在慢慢地有在填了|?w?`)
第195章:本心(9)
直到一碗粥吃的见底,沈珩放下瓷碗,眉眼弯成柔和的弧度,目光落到叶轻晚有了血色的唇瓣上。
“阿晚可还满意?”
叶轻晚舔舔嘴唇,不消说,自是满意的。
沈珩危险地眯起眼睛,“都不问问我吃没吃?”
“......”叶轻晚怔忡地看了眼他。
依照她对沈珩的了解看来,这家伙十有八九是巴巴守着她醒过来,滴水都未沾的那种,更别说吃东西了。
可他这个表情......
不好的预感陡然生起。
果不其然,下一秒沈珩俯身欺下,叶轻晚蓦地一惊,看着那张倏然离得自己极近的脸庞顿时脑子一片空白,旋即唇角边蜻蜓点水般掠过点点湿热,再回过神来时,沈珩正餍足地舔着嘴唇。
“不错,甜的。”他微笑道。
被调戏了的叶皇后陡然怒火中烧,双眸大睁,下意识地沉声怒斥:“你放肆!!”
话一出口两人皆是一怔。
沈珩盯着她,她眨眨睫毛,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叶轻晚未及动作,就被沈珩欺身而上,压倒在身下。
墨色长发落在脸颊上,幽幽檀香充盈在鼻尖,看着近在咫尺的俊朗容颜,叶轻晚心跳如鼓。
轻纱帐幔随风飘动,周遭光线忽暗忽明,僵冷的气氛顷刻间朦胧暧昧到了极致。
“你还是第一个敢用这种口吻同我说话的人。”
一开口,声音就已经哑得不像话。
“......那又如何。”叶轻晚别开脑袋红着脸嘴硬道:“赶紧下去,你不睡我还要睡!”
沈珩似笑非笑离她更近几分,直至逼得她无处可躲,才道:“是你将我床占了,现在叫我睡哪儿?”
“还是说,”沈珩道,“阿晚在邀我同眠?”
叶轻晚气得咬牙:“今日才发现殿下你好生不要脸!”在对上沈珩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时更是羞愤欲死。
瞧见叶轻晚这副模样沈珩心情大好,眉心陡然舒展开来,他起身笑了笑,道:“不逗你了,睡吧,我守着你。”
见沈珩抽身叶轻晚立刻把头埋入被褥中,在被子里茫然睁着眼睛,心中暗骂自己丢人,竟被沈珩吓到需要躲进被子里才能适缓。
衣料摩挲的声音响起,叶轻晚又在被子里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探出个头来,然后发现沈珩已经不在榻边了。
她将蒙住脑袋的被子尽数掀开,才看见了坐在书案前在看书信的沈珩。
沈珩察觉到了她窥视的目光,转过头来,灯火下神色都温柔了些许。
“不是要睡?”他道。
叶轻晚咬了下嘴唇,有些僵硬的说:“暂时睡不着,想找人说会儿话。”
沈珩来了兴致,放下书信,支颐看她:“想找谁说?”
“......”叶轻晚恨不能起来掀翻这明知故问的家伙。“殿下觉得呢?”
说罢她又躺了回去,望着头顶的纱幔独自生起闷气来。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总觉着现在的沈珩跟变了个人似的,老爱捉弄于她。
想着,面上霞红一层漫过一层。
沈珩好笑又无奈地看着叶轻晚,收回目光再次拿起书信端详起来,边道:“想说什么都可以,我陪你。”
叶轻晚心蓦地一颤,枕间幽淡的冷檀气息像无数双柔软的纤指,仿佛要撕破她最后的心理防线,仿佛要拉她堕入爱欲的深潭沼泽。
无法自拔。
无可救药。
“很疼对不对?”叶轻晚忽然道。
沈珩抬眸朝她望去,“嗯?什么?”
叶轻晚双目阖实,脑海中不停闪过在牢狱中受尽折磨的孩子。
“在明诏的时候,他们那样待你,很疼对不对?”她问。
沈珩怔愣了须臾,手里的书信一时没握住,掉在书案上。表面虽还是波澜不惊,内心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顿了顿,重新拿起书翻了两页,似是随意地说了句:“都过去了,不足挂齿。”
睫帘轻颤几下,叶轻晚缓缓睁眸,眼神湿润而漆黑。
喉头忽然就更住了。
真的不足挂齿么。
若不是她亲眼瞧见,若不是她亲身体会,还真就被他的轻描淡写给骗过去了。
但她仍然不理解,为何在幻境中她救了他,沈珩却露出那样骇人的神色。
“怎么不说话了?”沈珩放下书,似乎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接道:“适才不是你说想同我说会儿话的吗?”
这个时候的叶轻晚哪里还敢再说一句话,只怕是单单冒出个字来,对方就能觉察到她的异样。
但她突然之间不说话更显可疑。
沈珩起身的声音传入耳中,叶轻晚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就在他即将走到她身前看清她的情况是,叶轻晚嘴角一撇,登时合眸装睡。
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人现在已经站在榻前了,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个人是用什么眼神在看自己。
沈珩没有说话。
看了一会儿后扬手替她将床帷放下。
然后又走回书案前,开始处理手头上的要事。
叶轻晚松了口气,掀开眼皮偷偷往沈珩那个方向看去。
但是被层层叠叠的纱幔挡住,除了那点亮着的火苗,什么都看不真切。
猛然间乱七八糟的思绪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沈珩为何不睡觉?
他不累吗?不困吗?
还是说真的因为她把床占了没地方睡?
想什么呢......好歹是个王府,再不济也不可能就这一张床吧。
所以有床他为何不睡觉?
总归不会又守她一晚吧?
见鬼......她这是怎么了,想的都是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啊。
如此一来,自重生后自诩头脑清明的叶轻晚又在这与她相隔几十米的男人身上栽了跟头。
只要跟沈珩待在一起,大脑便会不受控制地去想有关他的事。
情爱令人智昏。
知意是,她亦然。
到最后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第二日叶轻晚起的很早,她侧目朝床帷外望去,那点灯终是熄了。
沈珩是去休息了么?
这是她醒后脑子里的第一个想法。
她没觉得哪里不对,所以便撩开一点帘缝,往书案的方向看去。
叶轻晚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沈珩单手支颐,保持着昨夜看书信的姿势,隐约可以窥见,他睫帘是阖上的。
他竟是这样度过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