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异象
readx;秋风瑟瑟,夜幕蔼蔼,灯火阑珊中的金陵国际机场候机依然人流穿梭异常繁忙。
候机大厅里,用普通话和英语轮番播报的甜美通告声一遍遍响起,飞往京城的晚九点航班检票口很快排起长队,神色各异的旅客们有序出示登机牌缓缓移动。
一对身材高挑衣着严谨的年轻男女还在距离检票口二十余米的地方低声交谈,面对面的两人一直保持一米左右的距离,在来来往往脚步匆匆的人流中极为显眼。
检票登机的提示声再次响起,肌肤似雪矜持冷艳的女子伸手接过男子递来的登机牌,明丽的眼中露出几许复杂的韵味:
“你回去之后把车子直接开到我的别墅停放,我给保姆放了一星期的假,你留下帮我看家吧,房门钥匙我放在车子手枕箱里,公司那边你不用去了,估计五天之后我就回来,到时再通知你来机场接我。”
身材挺拔神色恭敬的男子微微惊讶,但还是点头应承下来。
两年来,作为专职司机的他不止一次进入眼前这位美女上司居住的那栋豪华别墅,但每次都是提着大包小包和各种各样的东西进入一楼客厅,停留的时间从来没有超过十分钟,别墅侧后的车库内外才是他应该呆的也最熟悉的地方。
看到女子转向已经空无一人的检票口,年轻的司机默契地拉动两人之间的精美旅行箱,不疾不徐跟在女子身后,就在女子向机场人员出示登机牌之时,一声清脆甜美的娇呼在两人身后响起:“少君姐,等等我。”
冷艳女子闻声回头,细细一看高兴地笑道:“死丫头越来越阔气了,前呼后拥还带着保镖啊!”
身材婀娜脸上戴着茶色墨镜的靓丽女子很快与她的少君姐拥在一起,跟随而来的两男两女连忙拉着行李箱上前鞠躬:“宋总好!”
宋少君微微点头算是回应,转向满脸笑容的死丫头低声笑道:“走吧,有话到飞机上说。”
靓丽的死丫头顽皮地拉住宋少君,指指默默肃立一旁的挺拔男子娇声询问:“少君姐怎么不给小妹介绍一下这位帅哥啊?”
宋少君无奈地摇摇头:“他是我的司机,朱道临……好了小朱,没事了你回去吧。”
性格沉稳的朱道临默默点头,将行李箱手柄送到宋少君手里,在诸多目光注视下向自己的女上司低声道别,不紧不慢转身离开。
“哇!这家伙好酷啊!少君姐,恐怕不止是司机这么简单吧?”
靓丽的死丫头一边进入检票口一边低声开玩笑,无奈宋少君检票之后抬脚就走,根本就没有半点解释的意思,死丫头无奈之下只好瘪瘪嘴,在四名随从的簇拥中走向登机处。
六人离开不远,检票口的两名工作人员和一名年轻保安立刻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颇为英俊的年轻保安满脸自信地说道:“我敢确定,戴墨镜的那个人就是大明星孙丽!”
“哎呀!怪不得我觉得这么眼熟。”
“肯定是她,没看到她身后跟着两个助理和两个保镖吗?”
“那位叫少君的美女是何方神圣?她的长相不在孙丽之下,身材更魔鬼啊!”
……
检票口一群人还在八卦,司机朱道临已经进入停车场,登上原装进口外形中庸的黑色大众途锐驶出机场。
一个半小时过去,朱道临回到钟山南麓的那栋豪华别墅前,熄火后打开手枕箱取出一串钥匙细细把玩,脑子里一片混乱不得要领,最后干脆离开车子走向价值八千多万的别墅,打开大门进去后随手关上。
站在宽阔雅致的别墅客厅中央,朱道临有种熟悉而又陌生、好奇而又迟疑的复杂感受,虽然能力出众的美女上司素来行事低调,从不倚势凌人,但朱道临还是对美女上司深厚的家族背景和官场人脉无比忌惮,却又无比的好奇,甚至还有那么点不可告人却又从不敢流露半分的阴暗企图和意淫。
无奈意淫终究也只是意淫,出自平凡人家的朱道临尽管身材挺拔长相英武,不敢说英俊却别有一番男人的独特气质,但他非常清楚除了做鸭之外这些条件没有任何优势,特别是入伍三年最后被强制退伍灰溜溜回家之后,年轻人的阳光开朗以及无所畏惧等等优良品质早已不在,此后又经历了三年的艰辛求职和职场磨砥,最终只能抛弃所有的幻想低调做人,逐渐形成了如今的沉稳低调的性格。
可是这一刻,站在客厅中央的朱道临心乱了。
成为美女上司宋少君的专职司机兼保镖已两年有余,虽不是朝夕相处,却也几乎天天见面,而且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一同处在车厢里,因此,哪怕从未出现过朱道临期盼的任何旖旎的瞬间,但美女上司举手投足间自然洋溢的迷人气质、冷艳无边的容颜、令人喷血的身体曲线、以及那醉人的体香,却令朱道临不止一次彻夜难眠。
自从两年前以保安身份进入公司之后,朱道临一直勤勤恳恳低调做人,从没有和任何一个同事红过脸,可公司同事背地里对朱道临的非议和嫉妒从未停止过,这半年来甚至传出朱道临和美女上司的臆造绯闻,吃不到葡萄却被泼了一身酸水的朱道临对此很恼火,可也只能恼火而无可奈何,从古到今这种事情就没有说清楚的时候,若是不管不顾愤然反击,最终受辱的肯定还是他朱道临。
不知不觉间,心里悄然长出野草的朱道临登上他从未有幸进入过的二楼,忽然发现整个空间都流淌着他无比熟悉无比怀念的幽香,令他心跳加速却又甚为忐忑,最后竟然呆呆站在井然有序摆放着昂贵家具和精美瓷器的小客厅一角,面向前方紧闭的卧室和右侧敞开的书房不知所措。
数分钟后,朱道临终于压制了进入卧室探幽的冲动,红着脸转入右侧的宽阔书房,一眼就看到了落地窗前的红木琴架上古朴典雅的古筝,心有所感的朱道临快步过去细细打量,发现竟然是难得一见的十二弦古筝。
这种古老的自隋唐以后不再流行的十二弦古筝,如今除了博物馆和道教圣地茅山和龙虎山之外,已经看不到任何踪影,更没人弹奏,可朱道临对它非常熟悉。
朱道临的母亲出自书香门第,不但拥有高超的古筝演奏技艺,还是一位坚定的道教信徒,担任城区宗教事务管理局的小科长十余年来,从未缺席过金陵道教的任何盛大仪式和节日,朱道临从六岁开始就在母亲的高压之下学习乐理练习古筝,直到朱道临高中二年级打架致人残废被愤怒的老爸送入军营,前前后后十一年之久,初三的时候就考取了专业六级的证书,若不是被强制退伍之后的朱道临放不下自尊听从家里的安排,说不定如今的朱道临已经依靠古筝混饭吃了。
此刻的朱道临盘腿坐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细细打量面前的十二弦古筝,揣摩品鉴的同时,嘴里不停地发出嘀咕声:“怪事……从未听见过她弹过古筝,怎么会有这么古老的一把古筝?看样子似乎有些年月了,难道是作为古董来收藏……应该是了,绝对是上品金丝楠木做成的,筝首竟然还镶嵌一块白玉……”
朱道临把古筝的面板、雁柱、琴弦、岳山、弦钉、侧板、底板、穿弦孔等摸了个遍,双手捧起细细查看底部,称叹良久才重新把造型古朴的古筝放到红木架子上,兴奋地站起来脱掉西装上衣,四处寻找却没找到古筝指甲,干脆回到古筝前端坐闭目,静思良久终于缓缓抬起双手。
也不知怎么回事,朱道临的修长指尖碰到琴弦之后,弹奏出的竟然是他不怎么喜欢的道教名曲《梅花引》。或许是琴弦的材质与时下的大为不同,弹奏出的曲韵要比时下的古筝乐声低沉得多,却另有一种引人遐想的苍远之感。
用心弹奏的朱道临非常投入,一曲《梅花引》弹得极为顺畅,就在他即将收手尾音渺渺的时候,镶嵌在古筝面板上的白玉忽然放射出刺目的紫色光芒,吓得朱道临如见鬼似的跳了起来。
奇异的是,朱道临的双手离开琴弦没一会儿,绚丽的紫色光芒随着最后的音符消失而徐徐熄灭。
震惊不已的朱道临呆滞良久,忽然抱起古筝细细查看,很快发现镶嵌在筝首的圆形白玉隐隐现出熟悉的八卦图像,白玉边沿环绕的墨玉般圆圈非金非木晶莹剔透,上面雕刻着如同道家符咒般的复杂线条,用手一摸冰凉冰凉的非常细腻。
这一发现激起朱道临强烈的好奇心,略作权衡他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把精巧的裁纸刀,坐在柔软厚实的羊毛地毯上,用刀子小心撬动白玉边沿的圆圈,想要看看这面白玉之下到底藏着个什么一个东西。
白玉周围的圆圈镶嵌得非常结实,为了不损伤金丝楠木面板和圆圈中似乎很珍贵的白玉,朱道临非常的小心,可在长达半个小时的反复尝试过后,仍然无法动摇分毫,满头大汗的朱道临恼火之下,直接把刀锋插入白玉与圆圈的结合部缓缓撬动。
不知是朱道临用力过大还是白玉无法承受刀锋的锋利,晶莹的白玉“啪——”一声四分五裂,被刀锋和尖利碎玉刺得满手是血的朱道临吓得刚要惊呼,染血的圆圈竟然鬼魅般地蹦起来,散发出绚丽的紫色光芒飞速撞向朱道临的眉心。
重重摔倒的朱道临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陷入失控状态,只觉得自己被紧紧裹在一团巨大的燃烧光球之中,巨大的紫色光球如同流星般飞速划入无边无垠的黑暗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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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荒野奇遇
readx;夜风习习,万籁俱寂。
浑身疼痛神智渐清的朱道临感觉自己置身于苍茫深幽的地狱之中,他艰难地睁开双眼,遥望闪烁迷离的漫天繁星,耳畔隐约传来远方夜莺的啼鸣,周围夜风微寒,草木摇曳,所有一切如同离奇的梦境一般,令他惊骇莫名,惶恐不已。
喘息稍定,朱道临猛然撑起身子一跃而起,趟过前方几丛茂密的衰草,跳上残缺的石台惶然四顾,很快发现所有的一切都不是梦,自己竟然真的置身于一片星月笼罩的荒野之中。
极度震惊的朱道临呆滞片刻,猛然转头仰望身后草木摇曳深沉如黛的山岗,很快又惶惶然转转过身,面对星月朗照之下波光隐隐滔滔东去的宽阔江面,满脸都是极度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什么人?”
“啊——”
被吓得差点掉下石台的朱道临猛然转身,看到个手提纸糊灯笼的老者站在竹丛下,朦朦胧胧看不起面目,朱道临慌张之下连忙解释:“我、我没恶意,不是坏人,我是……唉!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到这鬼地方了,大叔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竹丛下的老者沉默不语,上下打量石台上衣衫褴褛的朱道临,最后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朱道临呆呆望着老者的身影消失在前方的竹丛之后,略微迟疑便跳下石台,壮着胆子快步追上去,顺着覆盖在竹丛和野草之中凹凸不平的小径一路追赶数十米,很快看到坐落在残垣断壁之中的小屋,老者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小屋敞开的大门左侧挂个纸糊灯笼,晃晃悠悠行将熄灭。
朱道临犹豫良久,咬咬牙跨过残破的残垣豁口,穿过杂乱砖石中间的石板路,来到透出黄黄灯光的小屋门前定了定神:“打扰了大叔,能不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
朱道临耐心等候良久,屋子里却没有半点动静,想了想他刚要再次询问,屋里传出一声了低沉而又清晰的话语:“若不嫌弃,就进来喝杯茶吧。”
“谢谢啊!”
朱道临长出口气,做了个深呼吸大步登上台阶走进屋里,一眼就看到盘腿坐在一张宽大竹席上的老者,老者身前是一张长方形的竹制茶几,茶几一头端正摆放着一套瓷壶瓷杯,另一头立着个不知什么质地的高脚油灯,油灯上方青烟袅袅,光芒如豆摇摇曳曳。
老者不紧不慢斟上两杯茶,放下茶壶静静打量来到前方竹席边沿的朱道临:“后生,你这是遭火灾了?还是遇到野狼了?”
长发凌乱满脸焦黑的朱道临愣了好一会儿,低头一看才惊愕地发现,自己身上的白衬衣和黑色西裤已经褴褛不堪碎成条状,脚下的黑色袜子沾满了泥土和草叶子,全身上下唯独腰间的鳄鱼皮带和遮不住的黑色紧身内裤还算完好:“这这……见鬼了……”
老者清癯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有趣啊!过来坐下吧,喝杯茶慢慢聊。”
满怀惊疑的朱道临随口致谢,弯下腰脱去肮脏不堪的袜子,略微整理破烂不堪的裤脚,踏上竹席来到老者面前隔桌座下,双手捧起面前的瓷杯,一口就将大半杯冷茶灌进嘴里。
“谢谢大叔!”
朱道临惬意地呼出口大气,放下茶杯由衷感谢,看到老道一声不响地端起茶壶为自己斟茶,朱道临颇感歉意,正要再说句致谢的话,忽然发现面前的大叔竟然是一身标准的道家打扮,似乎还不到五十岁,高鼻深目,五柳长须,举止从容,神色温和,整个人竟然有种飘逸出尘的不凡气度。
“大叔,您……您老是道士?”朱道临拘束地询问。
道士也在含笑打量朱道临:“没错,这残破道观本是我上清教派的清修之地,背靠幕府山,面向金陵城,左连北固,右依大江,属应天府上元县管辖,无奈十余年前被一群强盗大肆劫掠举火焚烧,只剩下如今这半间尚能遮风避雨的偏殿。”
朱道临似乎联想到什么,没注意对面看似神色淡然的道士一直在盯着自己的左手手腕:“大叔,此地距离金陵城有多远?”
“距离倒不远,也就六里之遥罢了!”
道士微微一笑,将目光从朱道临左腕上收回:“后生,老实告诉我,你是何派弟子?尊师又是哪位道中高人?”
朱道临愣了,搞不清楚老道为何有此一问:“对不起我没听明白,大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道也不生气,指指朱道临的左腕,和气地问道:“如果老道我还没两眼昏花的话,你手腕上的金刚圈恐怕大有来历吧?还有缠绕在你腰间的带子,是用鼍龙皮精制而成的吧?如果不是我道门中人,何来如此珍贵之器物?”
朱道临连忙抬起左手,呆呆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手腕的黑色镯子满脸的震惊:“这这……”
老道见状双眉微皱,颇为不悦地摇了摇头:“后生,要是你不愿说,那就不说也罢,不用做出这幅样子。”
“不不!真不知道这东西怎么会到了我手腕上,你喜欢送你好了。”
手足无措的朱道临连忙抬起右手,握住左腕上不知什么质地的黑色手镯用力拉,可不管他如何用力,如何转动,就是无法将直径略大于手腕的黑色手镯脱下来,反而因摩擦过度导致左腕皮肤一片通红,就连骨头和腕关节都生出剧痛。
老道看到急得满脑袋汗珠的朱道临没有半点虚伪做作,想了想探过身子,隔着茶几伸手握住朱道临的左掌:
“停!金刚圈正好套住你的手腕,没留多少间隙,定是你家师傅从小给你戴上的,取不下了,除非你把手砍下……来来,让贫道看看你这宝贝……”
朱道临立刻伸出左手,忽然发现这手镯竟然和自己从古筝上撬下的那个圆圈极其相似,细细一看,无论是形状、冰凉的触感和黑中泛青的色泽,以及非金非木的奇特质地都完全一样,唯一区别就是自己从古筝上撬下来的那个圆圈要小了一半,可朱道临清楚地记得,当时圆圈中的白玉被自己失手撬碎,蹦起的圆圈发出刺眼的紫色光芒飞速撞在自己眉心上,也许这才是导致如今遇到种种匪夷所思局面的原因。
想到这,心神大乱的朱道临抓狂了,只觉双耳轰鸣头大如斗,痴痴然陷入失神状态,任凭老道抓住自己的左手不停把弄。
“果然是我道门之物,不但年月久远,而且充斥灵气,小子,你福缘深厚啊!”老道羡慕地长叹一声,随后不舍地放下朱道临的手,望着满脸痴呆的朱道临微微笑道:“小子,现在能把你的师承来历告知与我了吧?”
朱道临猛然回过神来:“师承来历?呃……哪方面的?”
老道气得笑了:“哈哈!好吧,你有几个师傅?”
逐渐回过魂来的朱道临知道老道误会了,可要是不回答,似乎会引起更大的误会,略微权衡决定如实回答,但在回答之前,朱道临需要弄清楚眼前的困惑:“小子我一时真说不清遇到的这一切,大叔,能不能先告诉,今天是什么年月?”
老道不解地望着朱道临明澈的眼睛:“崇祯四年,辛未年九月重阳,这你都不记得?哦,此刻已经过子时,可以算是九月初十了。”
朱道临一阵恍然,他清楚地记得今天西历2010年10月16日,正好是农历九月重阳,自己的生日按农历算也是九月重阳,数小时前,自己不正是送走美女上司飞回北京与她家人共度重阳佳节吗?
可这两个重阳,似乎相距数百年啊……如此离奇之事如何解释?不会是真有黄粱一梦吧?
老道不高兴地咳嗽一声:“小子,发什么愣呢?要是不想说那就不说了。”
“呃?不不……我是在想该怎么说才清楚一些。”
朱道临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擦擦嘴如实告知:“说起来,我应该算是金陵人,从小到大有过不少师傅,第一个是我母亲,别人家大多是严父慈母,可我家相反,我家老爷子性情宽厚,像个笑面佛似的特别宠我,从小到大没打过我一巴掌,哪怕我十七岁那年在外边打架把人打残了,他也只是骂我几句就出去帮我擦屁股,捧着一大包钱给受害者送去,为我低声下气地向人全家赔礼道歉,后来担心颇有势力的受害者一家报复,加上我生性贪玩功课很差,他又四处请客送礼,花了好大力气才把我送进军队避祸。”
说到这儿朱道临眼珠微微发红,停顿良久深吸口气:“我母亲从小到大没少揍我,从我四年开始,就逼迫我读书识字,到我六岁就逼迫我学习乐理,练习古筝,后来又逼着我每天写毛笔字,一直到我打伤人被送入军队避祸才算结束,前前后后总共十一年之久……”
“哦对了,我母亲和我外婆一样,也是上清派信徒,而且都是茅山祖庭的记名弟子,十几年来每逢道教庆典,我母亲都会遵从师门的号令,领着一群技艺高超的乐师为道门尽心尽力,唉……如今想起来,我还真有点怀念小时候挨打的日子啊!”
老道轻抚长须,神色逐渐变得慈祥许多。
朱道临不知不觉抬起左手,静静看着手腕上莫名其妙出现的金刚圈徐徐说道:“我的师傅挺多,可真正让我尊敬的除了父母之外,就只有我在军队中遇到的河南籍老排长了……我十七岁入伍,新兵训练结束后,是老排长把我带进人人羡慕的直属警卫团,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他不断鼓励我帮助我,不但让我改掉了不少恶习,还将一身本事倾囊传授给我,最后他悄悄掏出自己的储蓄为我走后门,让我获得报考军校的资格。”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临考前两天,我忽然被人顶掉了来之不易的名额,一怒之下我把暗中动手脚的营长给打了,事情闹得挺大,若不是老排长上下求情,恐怕我今天还在牢里蹲着,所以,我尊敬他,心底里一直把他当成父兄看待,只是,唉——”
“你说的军队是哪里的军队?”老道显然有点迷糊了,估计是弄不清排长、营长和军校是这么回事。
朱道临微微一愣,低下头解下腰间还算完好的鳄鱼皮带双手送上:“大叔要是喜欢就收下吧,我隐约知道大叔所说的鼍龙皮是什么,‘鼍’这个称呼有点生僻,但我恰好知道这字念做‘驼’,鼍龙好像是扬子鳄的古称,剥了皮用来做腰带还是不错的,可惜我这手腕上的金刚圈取不下,否则我真愿意一起送给你。”
老道被震得目瞪口呆,下意识接过鳄鱼皮带细细把玩,片刻之后轻轻放到茶几上:“既然如此,贫道就却之不恭了,哈哈!小子,你父母安在?”
朱道临神色黯然:“都活着,只是,恐怕这辈子见不到了。”
老道转念一想,不紧不慢地说道:“小子听着,贫道不知你从何而来,师承何方神圣,但我认定你是我道门之人,若是令堂真是我上清派记名弟子,指不定你我之间渊源不浅呢,而且你这性子,挺对我脾气的,这么吧,贫道想问问,下一步你有何打算?何去何从?”
“何去何从?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做梦没有醒来?”
朱道临苦笑着喃喃而语,看到老道一动不动盯着自己的眼睛,想了想干脆把自己的想法如实告知:“天亮再说吧,等天亮之后我要到四处看看,自己到底是在什么地方?”
老道不由莞尔:“行啊!再有两个时辰天色就会大亮,歇息吧,重阳一过,草木萧瑟,没什么蚊子了,正好睡觉!”
朱道临看了看自己一身乞丐般的摸样:“大叔,水井在哪儿?我想洗个澡。”
“热水没有,出门向右绕过那面石墙,再向前走五十步,就是三丈宽、四尺深的清潭,今晚星月明亮,不用灯笼都能看清道路,不怕冷你就去吧。”老道头也不抬随口而答,贪婪地把玩着朱道临送给他的鳄鱼皮带,反复抚摸不锈钢压制的精美皮带头,对上面栩栩如生的飞鹰图案啧啧称叹。
半个小时后,洗去一身污垢的朱道临赤条条爬上潭边石板,在萧瑟的夜风中甩了甩湿漉漉的长发,捡起脚下搓洗干净的紧身内裤,拧干水抖动两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直接穿上。
“拿着!”
朱道临被这骤然而起的声音吓一跳,抬头恼火地盯着把一袭道袍送到面前的老道:“你是人是鬼?会吓死人的你知不知道?”
老道将道袍扔到恼火不已的朱道临怀里,转过身背着手从容离开:“嘿嘿!本钱够大,慧根不错……”
朱道临怎么也没料到看起来颇有点仙风道骨的老道竟然如此不堪,气得直想骂娘,可很快就担忧了:“不会是碰到妖道了吧?”
第三章 情义深重
readx;突如其来却又匆匆而去的一阵秋雨,将天地间渲染得一片迷蒙,喷薄而出的暖阳透过飘荡于天地之间的袅袅晨雾,将浩荡东去的大江和雄浑逶迤的幕府山照映得格外绚丽。
心神不定的朱道临伫立在残破道观侧前方的山岗上,久久遥望雾霭渐散、波光粼粼的辽阔江面,双眼里满是忧虑与惶恐。
徐徐袭来的萧瑟秋风、漫山遍野随风起伏的枯黄野草、身后苍茫巍峨的幕府山、前方浩瀚奔腾的宽阔大江、远方雄鸡的啼鸣和四周鸟雀的欢唱……所有一切都在清晰无疑地告诉他,此时此刻他置身于一个真真切切的现实世界,真实得令他怦怦急跳的心脏隐隐刺痛。
悠悠长叹之后,心中百味陈杂的朱道临再次抬起左手,看了一眼手腕上青黑色的金刚圈,沮丧地转过身走下山岗,朝着山脚下腾起炊烟的残破道观漫步而行。
老道端着个盛满米粥的大碗蹲在门槛上,呼啦啦喝下半碗才抬起头,望着信步走来垂头丧气的朱道临嘿嘿一笑:“兴致挺高的嘛,哈哈!你觉得我这块风水宝地景致如何?”
朱道临停下脚步:“不错,依山傍水,曲径通幽,够清静的,可惜南面那座小山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两里外的小河和村子,看不到虎踞龙盘的金陵城。”
老道眼珠一亮:“有见识!小子你还没告诉有何打算呢,留下来还是等会儿就走?”
朱道临沉思片刻:“进城用不用路引,或者别的什么身份凭证?”
老道拿捏片刻,放下碗一屁股坐在门槛上:“通常是要的,若是坐货船从水关混进城,或者跟在贫道身后,有没有路引就无所谓了,只要不是非常时期,守城兵丁不会为难我等方外之人,整个大明上下对我道教还是很客气的。”
“若是你想进城,等儿会跟着我就行,我今天也要进城化缘,顺便见一见城中道友,不过,我还是想问问,你在金陵城中可有亲友?”
朱道临放下心来,如实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孤魂野鬼一个,哪里来的亲友?只是希望能尽快找个活干填饱肚子,不管今后如何,都得先填饱肚子活下去不是?您老看看,我这身衣服是您老慷慨送我的,还有这双布鞋,虽然尺码小了点,可当成拖鞋穿还是能护住脚的,所有我得尽快找个活干,尽快赚钱报答你。”
老道乐了,望一眼朱道临身上紧绷绷的旧道袍,再看看道袍下摆遮掩不住的大半截小腿和大脚上窄小的布鞋:
“先将就穿一穿吧,要是没地方去,不如跟着我一起修炼如何?大富大贵估计指望不上,口袋里时常揣着十两八两碎银还是容易办到的,总比你没头没脑去找份活干要轻松自在得多。”
朱道临连连摇头:“不瞒您老,小子尘缘未了,这辈子恐怕与道门无缘了,虽然眼下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但有手脚还有把力气,只要勤快些,总会有办法的。”
老道笑了笑也不强求:“有骨气,很好!先去吃早饭吧,完了一起进城。”
“谢谢!麻烦您老了。”
半个时辰之后,一口气喝下两大碗稀粥接着撒了泡尿的朱道临跟在老道身后离开道观,穿过道观前方满是碎石野草的宽阔谷地,顺着小河,绕过东南面延绵起伏的数百米山岗,一眼就看到三里之外巍然耸立的金陵城廓。
走着走着,周围的环境令朱道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知不觉中他停下脚步四下张望,最后将目光从前方金陵城巍峨的重檐式镝楼上收回,再次投向右方长江之畔那座孤零零的小山岗。
老道见状随之停下脚步:“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朱道临回过神来,整理一下脑袋上的包头巾笑道:“若是在江边那座矮岗上架起一座长江大桥连接北岸,您说是不是方便很多?”
老道睁大了眼睛:“简直是痴人说梦,你脑子没糊涂吧?”
已经确定那地方就是南京长江大桥南岸起点的朱道临嘿嘿一笑,抖了抖肩上的包袱继续赶路,越向前走道路越宽敞,房屋和行人也越来越多,行至渡口的时候,人流更是成倍增加,叫卖声、欢笑声、孩子的哭声和马车匆匆而过的车轴声不绝于耳,置身其间如同进入繁华闹市一般。
在等候渡船的时候,细心的朱道临再次发现,眼前的金川河竟然宽达三十余米,水流丰沛深幽清澈,不时见到来来往往的乌篷船和满载货物的宽阔平底船穿梭其上,哪里是数百年后水色浑浊缩小一倍多的金川河可比?
老道不停与沿途熟息的乡人打招呼,好不容易再次回到傻乎乎四处张望的朱道临身边:“走吧,船来了,要看等进城后让你看个够。”
朱道临咧嘴一笑,跟随手持拂尘仙风道骨的老道走下码头,等候船上的人下完立刻上船,一刻钟不到便登上南岸码头,径直走向高高镝楼下的金川门。
老道非常有耐心,边走边向朱道临介绍各城门的历史典故,进入城门时,不但没有像普通民众那样遇到官兵的刁难,身材壮实的官兵头目还恭敬地向老道问好,尊称老道为真人。
朱道临怎么也没想到,独自栖身于荒郊野岭的寒酸老道竟然有这样的人缘和威望,感觉自己低估了老道的能耐,猜测老道很可能是来自茅山祖庭的上清一派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否则当不起真人的称号。
穿过熙熙攘攘的城门洞,宽阔的石板街道出现眼前,街道两边酒肆商铺栉比鳞次的,高高挂起的旗幡和制作精美的招牌密密麻麻,放眼望去,到处是来来往往的人群和连接不断的大车,好不容易跟随老道进入街口的马车行,朱道临竟然看到了一排轿子和数辆做工考究的封闭式马车。
和气的老道在店掌柜殷勤的迎接下付了三钱银子,两名年轻伙计很快就领来辆车轮硕大的敞篷马车,与店掌柜一起恭恭敬敬地请老道和朱道临上车,最后还大声交代车夫尽心伺候,小心驾驶。
顺着繁华的大街前行一里左右,熟门熟路的车夫驱车转入西面的小巷,很快穿过小巷来到另一条行人稀少的南北向大街上。
老道看到朱道临一路左顾右盼兴致盎然,得意地笑了笑低声介绍起来:“看到右边的大校场没有?这里就是南京守备大营,一排过去全都是城北兵马司衙门和军械库所在,占地逾五百余亩,往南一直延伸到石头山下的辕门……看到没有?临街四里全是青砖灰瓦的两层楼阁,这还是数年来官军懈怠不修武备的规模,近半楼阁和营房都垮掉了,可想而知永乐年间此处是何等的雄伟壮观。”
朱道临频频点头,双眼一直在密切观察,不停地将眼前的一切与脑子里的各种记忆进行对比印证,直到马车进入十字街口拐入鼓楼方向,朱道临才虚心地询问老道:“道叔,咱们这是去哪儿?”
“先去书院街的成衣铺子,给你买两身衣服和鞋袜,然后去朝天宫拜访几位同门,略微歇息填饱肚子之后,再去城东两位居士府上化缘,酉时之前出城返回我那山野道观。”
说到这老道停顿下来,颇有深意地转向面带感激的朱道临:“一路上我琢磨良久,本想去一趟上元县衙替你落个籍,可我担心不怎么好办,哪怕再拉上朝天宫的一两位师兄弟替你担保,预计也要花费一两个月时间才能落籍。”
朱道临紧张了,又不好意思厚颜哀求,只好闭紧嘴巴沉默以对。
老道吩咐车夫转到书院街,再次面向双眉紧锁的朱道临低声劝道:“如果你愿意,等会儿我请朝天宫的掌院师兄辛苦一下,以我上清道门的名义去应天府为你求个度牒,估计三天时间能办下来……”
“有了度牒就方便多了,过个一年半载你在南京城里安稳下来,再以还俗的名义,花点儿钱到衙门把度牒转为民籍即可,如此安排你意下如何?”
朱道临感激不已:“道叔,您老为何如此帮我?”
老道幽幽叹了口气:“谁让我觉得你小子投缘?虽然我不知你到底是何来历,将来又到哪里去,但我能确定你与我道门渊源深厚,兼之你相貌堂堂,坦诚稳重,龙行虎步,骨相清奇,人品也不错,值得我帮你,就当是结个善缘吧!”
“道叔,我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能报答您,但我会将这份恩情铭记心底。”朱道临心里满是沉甸甸的感激和愧疚,感觉鼻子酸溜溜的,只好暗自深吸口气,转过头佯装望向另一侧的繁华商铺。
老道将朱道临的所有反应尽收眼底,欣慰地笑了笑不再说话。倒是马车拐入国子监前方的书院路之后,平复心情的朱道临主动开口询问:“道叔,我还没请教您老尊姓大名呢。”
老道忍不住扑哧一笑:“没见过后辈敢这么询问尊长名讳的,也不知道是哪位师兄教出你这样的弟子,哈哈!记好了小子,老道我姓孙名渊,道号玄青,若是你不嫌弃的话,今后就叫我一声师叔吧,反正你母亲一家也是我上清一脉,估计辈分差不多。”
朱道临当即端正身姿,鞠个躬由衷致谢!
“谢谢师叔成全,至少,小侄在这世上不再孤零零无依无靠了。”
第四章 恍然如梦
readx;接下来的一切,均按照玄青道长的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
玄青道长带着新鲜出炉的“师侄”朱道临进入书院街一家专营铺子,为忐忑不安的朱道临买下两套深蓝色秋冬道袍、两双做工细密的黑面千层底布鞋、一顶道家华阳冠和三双布袜,吩咐乐不可支的店掌柜把朱道临领到后屋换上新装,完了带上焕然一新的朱道临径直前往坐落于水西门内冶山之上的朝天宫。
由于前一日的重阳节举行了隆重的祭祀祈福仪式,占地宽广气势宏大的朝天宫上下都在忙着清点所得,打扫卫生,玄青道长与朱道临的到来并没有引起多少注意,但朱道临还是从沿途道士恭恭敬敬向玄青道长致礼的举止中,体会到玄青道长拥有的较高辈分和声望。
穿过金碧辉煌宝像尊严的三清殿,玄青道长把朱道临交给了掌管景阳阁的同门师弟玄明道长,吩咐朱道临饭后尽管随处走动随意参观,如果有力气就帮着干点活,说完便施施然转身离开,前往后殿拜会两位掌印师兄去了。
朱道临心里多少有些郁闷,但在身宽体胖面目慈祥的玄明道长面前,他丝毫没有表露出半点不悦,非常得体地回答玄明道长和蔼的询问,告知自己的姓名和年纪,然后跟随笑眯眯的玄明道长走向雕龙画栋的景阳阁,显然,玄明道长真把朱道临看成了师侄辈。
景阳阁大门前的台阶上,两个十岁左右的小道士正在喘着粗气,面前摆放两木桶清水,一看便知是没了力气。
朱道临见状主动上前询问,得知这水要端进阁中擦拭供桌和诸多器皿,立即上前一手一桶轻轻提起来大步进入阁中,此举令玄明道长欣赏不已,当即喜欢上这位身材挺拔英武勤快的师侄。
玄明道长巡视一圈就忙别的去了,朱道临与两位手脚麻利的小道士一起,用心擦拭长长的楠木供案和四周的椅子家具。
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干完大半,两位小道士逐渐消除羞涩变得活泼起来,一口一个师兄亲热地与朱道临聊天,自豪地将朝天宫的诸多著名前辈、历史典故和每日的修行功课等等告诉朱道临。
将所有几案、柱子和供桌擦拭完毕,最后轮到长长的供桌上陈列的诸多法器,朱道临很快被大幅天尊画像下方一个口径二十多厘米、高约三十多厘米的精美瓷罐所吸引,凑上去擦拭完毕看了又看:
“这罐子造型精美,色泽温润,人物山水栩栩如生,和边上几个青花瓷瓶大不一样,特别是这一人一牛,太漂亮了!”
小道士玉轩很快过来,看清楚之后扬起可爱的小下巴,得意洋洋地问道:“师兄难道不知上面的故事?”
“不会又是什么古老传说吧?”
朱道临盯着瓷瓶上精美的粉彩图案头也不回。
玉轩大声卖弄起来:“这个器物叫做青花釉里红瓷罐,上面骑着青牛的,就是我道教祖师老子,师兄不会不知道我道教三清之一的祖师爷骑牛出关得道升天的典故吧?”
伪道士朱道临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我倒是记得,似乎曾听说过有一幅很出名的画作,名字就叫《老子出关图》,与另一幅《鬼谷子下山》相比毫不逊色,可只是听说没见过,不知道那幅《老子出关图》是否和这个瓶子上的一样。”
玉轩哈哈一笑,指着瓷瓶上方露出的半截卷轴介绍起来:“看仔细了,你说的《老子出关图》就在瓷罐里面放着,是宋朝大画师朱锐先生的杰作,画卷里的出关图和瓷罐上画的一模一样。”
“我曾多次听师傅向前来游览拜祭的贵人们介绍过,这个瓷罐出自前朝大元至正年间,是屡经战乱之后侥幸保存下来的精品,上面的出关图就是临摹朱锐先生的画作烧制出来的……”
“哦对了,再告诉你一件事,咱们朝天宫一千年前就有了,唐朝时候叫做太极宫,宋朝时候改名为天庆观,元朝时候又改为玄妙观和永寿宫,到了本朝才改名为朝天宫。”
朱道临听得滋滋有味:“没想到咱们朝天宫有这么长的历史,这个几百年前的瓷罐竟完好无损,没有半点瑕疵,太珍贵了!”
“这算什么?师兄哪天有机会到后院习仪亭看看,才知道什么是珍贵,习仪亭是专为本朝文武官员演习朝贺礼仪之所在,三座殿堂里摆放的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大半铜器、陶器和字画是本朝太祖、成祖和宣宗皇帝御赐的。”
小玉轩自豪不已,背着手装出大人摸样。
朱道临听完退后一步,右手下意地抱在左腕上继续欣赏,好一会儿才在小师弟玉轩两人的催促下收工离开,一同前往偏殿后方的膳房休息吃饭,随后在两名小师弟引领下,兴致勃勃地四处参观,可惜习仪亭是宫中禁地,朱道临和两个小师弟身份太低,无法入内参观。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玄青道长回到朱道临身边,询问几句便与朝天宫的同门告辞,叫朱道临背上两个沉重包袱,出宫乘坐马车出城,循原路返回幕府山下的破烂道观,一同跟到幕府山下的,还有四位商铺伙计和满载粮食以及油盐酱醋的两辆马车。
入夜,玄青道长在昏暗油灯下记账,百无聊赖的朱道临出去看完夜景回来,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做点儿什么才好。
玄青道长记完最后一笔账,来到满脸忧郁的朱道临面前,从边上小炭炉上端起铜壶给自己斟上半杯茶,问出句令朱道临意料不到的话:“记得你说过,你曾在军中呆过三年对吧?”
朱道临下意识地点点头:“三年零五个月,离开军队之后在外浪荡了一年多,然后受人雇佣为人开车……呃、是做车夫,直到稀里糊涂遇见你老人家。”
玄明听得有趣,禁不住露出笑容:“这么说,你练过武?”
朱道临当即联想起自己在河南籍老班长无私的传授下苦练两年,最后差点儿进入直属特种大队的难忘经历:“练过两年,离开军队后就不怎么动了。”
玄青道长指指对面墙脚的雕花石鼓:“去,看你能不能举起来。”
朱道临细细一看,随即连连摇头:“那么大个石鼓,看样子至少四百斤,怎么可能举起来?恐怕抱都抱不动。”
“先试试,不行再说。”玄青道长说完端起了茶杯。
朱道临觉得反正没什么事干,试试也无妨,哪怕举不起来,抱起来估计还是有可能,于是走到石鼓边上,略微调整脚步和重心,弯下腰抱住石鼓深吸口气,感觉一下重量,之后猛然发力,竟然出乎意料地将沉重的石鼓轻松抱到腰间。
玄青道长颇为惊讶,看到朱道临抱着硕大的石鼓傻站在哪里久久不动,立刻大声逼迫:“举起来!举起来!”
从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力气的朱道临回过神来,再次深吸口气奋力一举,竟然顺利地将石鼓举到头上。
“近五百斤的石鼓真让你举起来了……放下吧,过来喝杯茶解解渴,哈哈!”
玄青道长笑完,高兴地为朱道临镇上杯茶:“没想到你有这本事,看得出是下过一番功夫的,不错!”
朱道临放下石鼓回来坐下,想来想去不得其解:“以前我没有这么大力气,记得挺举的最好成绩也就两百五十斤,怪事了……”
玄明道长听完沉思片刻:“你练过桩功?”
朱道临点点头:“跟老班长……也就是我的军中师傅练过两年形意桩功。”
“形意?”玄明道长颇为意外。
朱道临解释道:“也叫心意**拳,桩功叫三体式,据说最初是宋朝的岳飞所创。”
玄明道长恍然大悟:“明白了,这么说,你也练过吐纳术?”
“吐纳术?只是听说过,没练过,这玩意儿不是道家修炼人士特有的吗?”朱道临感觉到老道也是个练家子,否则不会这么熟悉。
玄明点点头喝下口茶,轻捋长须权衡良久:“我觉得你底子不错,但还是学一学吐纳术才好,或许能改掉你引气发力的不良习惯,对你身体也有好处。”
对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朱道临本想拒绝,可话到嘴边又犹豫了,沉思良久微微点头:“反正没事干,练练也无妨,只是担心我太笨学不会。”
玄明无奈地苦笑道:“好像是我求你一样,算了,谁让我自讨没趣,收下你这个不成器的弟子,行了!打起精神来,让我看看你的桩功是怎么练的!”
接下来,玄青纠正了朱道临摆出来的三体式架势,细细解说桩功的功架、导引方法和呼吸方式,最后耐心指点朱道临认清身上主要穴位,传给朱道临八十四字的练功口诀,一句句传授,一句句解释,待到朱道临熟练地背诵下来,时间已近子夜时分。
玄青道长对朱道临超强的领悟力非常满意,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玄青道长回到里侧榻上打坐去了,感觉浑身疲惫的朱道临合衣躺在竹席上闭目休息,默默背诵玄青道长传授的练功口诀,逐渐发现似乎有点意思了。
不知不觉中,朱道临进入了道长所说的无欲无求状态,脑海里一片空虚,意识也逐渐变得清明起来。
忽然,朱道临脑海里突显一团刺目紫光,光芒的中心竟是朱道临无比熟悉的金刚圈,飞速旋转的金刚圈在爆发出一团璀璨光芒之后忽然消失不见,恢复清明的脑海里逐渐显现出两件熟悉的器物。
全身发热心跳如雷的朱道临吓得猛然睁眼,爬起来喘着粗气四处张望,很快想到左腕上的金刚圈,可他刚刚低下头,就被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两件器物震得目瞪口呆——端端正正摆在他脚边的,是白天在朝天宫景阳阁擦拭过的元青花釉里红瓷罐,瓷罐边上的另一件器物,竟然是当初他用来撬动古筝上镶嵌白玉的那把精致裁纸刀!
第五章 终于回来了
readx;清冷的秋夜万籁俱寂,连秋虫的最后哀鸣也难以听到。
也许是白天的连续奔波,进入物我两忘的老道不知何时睡着了,喘息稍定的朱道临伸出微微发抖的手,轻轻摸了摸油灯下反射柔和光泽的青花釉里红瓷罐,然后抓住露出瓷罐边沿一大截的画轴掂了掂重量,真切的触感和轻微的摩擦声如此真实,令他激动得不停颤抖。
最后,他轻轻放下画轴,捡起一旁的裁纸刀用力握紧,拿到眼前看了又看,似乎担心手里的裁纸刀随时都会消失。
良久,心有所感的朱道临闭上眼睛,轻轻松开手指,将意念集中到脑海里,当他清晰地感觉到脑海里泛起微微紫光的空间越来越清晰的时候,熟悉的青花釉里红瓷罐和罐中的画轴,以及手里那把精致的裁纸刀,再次无声无息回到了之前空无一物的神秘空间里。
心儿狂跳的朱道临猛然睁开眼,立即发现本应摆放在脚边的瓷罐和手里裁纸刀已经没了影子,反复沉思过后,欣喜若狂的朱道临立即盘腿坐下,伸出右手轻轻搭在左腕上的金刚圈上凝神冥想。
当朱道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震惊而又狂喜地发现,自己如愿以偿端回到了钟山南麓的别墅二楼书房里,端坐在厚厚的地毯上,借着明亮的灯光下,他不但看到了落地窗下已经没了那块镶嵌白玉的十二弦古筝,而且房间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包括自己扔在地毯上的西装,无不真真切切展现在自己眼前。
极度亢奋的朱道临一跃而起,如同癫狂般哈哈大笑起来,边笑边抖动宽大的道袍袖子,最后抬起左手狠狠地亲吻起来,飞快地摘下脑袋上的华阳冠扔到一边,脱下身上宽大的道袍扔到地上。
数分钟的亢奋之后,朱道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了半圈大步前行两步,捡起之前扔下的西装,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细细查看。
手机上显示的时间无比清晰——2010年10月18日0:01分!
这就意味着除了空间不同之外,时间是吻合的,自己遇到的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一切,都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真实存在。
如释重负的朱道临无力地原地坐下,抬起手爱惜地抚摸左腕上的金刚圈,好一会儿才捡起手机拨打熟悉的号码。
长达二十秒的等待之后,手机里传来令他万分思念的声音:“你搞什么鬼啊?这么晚了还打来电话,成心不让你老妈睡个好觉是吧?”
母亲一如既往的泼辣声音,顿时让朱道临鼻子发酸,他深吸口气低声问道:“妈,你和爸身体好吧?”
“哟哟!太阳从西边出来啦?”母亲的语气明显轻柔许多。
朱道临尴尬笑道:“以前儿子不懂事,老让你和我爸担忧,今后不会了,明天我就回家看看你和老爸。”
一阵沉默之后,母亲温和的声音传来:“儿子,有事就说,别像从前一样自己胡乱蛮干。”
“没事,什么事也没有,这两天我们老总回京城了,批了我几天假,明天我就回去,很久没吃爸爸做的咸水鸭了。”朱道临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灿烂笑容。
“就知道吃,你有空回来再说吧,要注意生活规律,别以为年轻,老了你就知道辛苦,好了,我困死了不和你罗嗦了。”
朱道临缓缓放下屏幕变黑的手机,脸上仍挂着开心地笑容,安坐片刻他四处看了看,突然跳起来将自己脱得光溜溜的,跑到对面客房的浴室里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
次日上午十点,睡了个安稳觉的朱道临惬意地醒来,精神抖数前往浴室洗漱完毕,接着打扫卫生,将所有一切收拾得干干净净,完了胡乱披上道袍,提起装着西装、皮鞋和杂物的购物袋,快步下楼出门,用遥控钥匙打开车门钻进去,从车厢尾部搬过手提箱,取出备用的牛仔裤和圆领体恤快速穿上。
一个小时不到,朱道临取出银行卡中近半积蓄,来到彪马专卖店花掉三千多元,买了两套运动休闲秋装,一双深棕色怀旧款运动休闲鞋,想了想又花掉一千六百多元,为常年坚持运动的老爸老妈各买一套运动秋装,这才心满意足地前往停车场,开车返回栖霞山下的家。
朱道临驾驶途锐越野进入城区机关大院停好车,晃眼看到从小一同长大的伙伴梁城站在车窗外对自己笑,立刻下车亲热地打招呼:“橙子,这个季节应该是你最忙的时候,怎么有空在大院里溜达?”
梁城掏出香烟抽出一支,随手将烟盒递给朱道临:“忙个屁,都快破产了,你有两个月没回家了吧?”
朱道临凑上去点燃香烟:“怎么回事?你家的印刷厂生意不是一直挺好吗?”
面容憨厚身体壮实的梁城苦笑道:“竞争越来越激烈,我家厂子的规模太小,之前还能承接一些盗版的学习资料和流行小说生意,自从九月初全国性的打击盗版之后就不行了,本想再借银行一笔贷款,购进更先进的激光照排设备,可银行考察之后立刻拒绝,唉!我老爸老妈都愁死了,正商量是不是亏本卖掉厂子避免更大损失呢。”
朱道临不知如何安慰老伙计才是,梁城似乎知道好兄弟心里所想,笑了笑拍拍朱道临的手,随便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匆匆告辞了,显然是不愿意给朱道临增加任何麻烦。
“儿子,终于回来看老爸了,哈哈!”父亲看到朱道临很高心,拍拍儿子的肩膀,随即心满意足进厨房忙绿。
刚下班回来的母亲还和以前一样唠叨,看到朱道临买回的时尚运动服连声责备乱花钱,可是一转身,她就回到自己房里,拿出质量上乘式样美观的运动服美滋滋地试穿起来。
整个下午,朱道临都在家里陪同退休半年的父亲下围棋,父亲是业余三段,让儿子先落三个子一样轻松取胜,朱道临则一反常态屡败屡战,两盘过后竟然有了很大进步,得到父亲的大力赞扬。
父子俩较劲忘了时间,一直斗到朱道临的母亲下班回来,才忽然记起没有做晚饭,父子俩自然被彪悍的一家之主骂得落花流水。
眼看晚饭做好,朱道临的手机忽然响起,原来是美女老总宋少君不知何时到了沪市,此刻已经登上飞回金陵的飞机,害得朱道临匆忙扒下半碗饭就驱车赶赴机场。
晚上八点十分,朱道临准时见到风采卓然的宋少君,驱车返回城区的路上,细心的朱道临发现宋少君精神状态很差,似乎满腹心事,考虑良久还是低声询问:“宋总没吃晚饭吧?”
沉思中的宋少君微微直起腰板:“现在只想喝点稀粥,然后好好睡一觉。”
朱道临一边开车一边考虑去哪家饭店好,没想到宋少君忽然说回去随便做点什么算了,完了还询问朱道临会不会煮粥?
朱道临自然不会推辞,回到钟山南麓的别墅里立刻下厨,不到半个小时,就用高压锅做出半锅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
洗完澡换上真丝睡袍的宋少君还没下楼就高呼好香啊,似乎洗个澡也洗去了所有烦恼,带着令人心动的微笑和醉人的幽香来到餐桌前,捧起撒上香菜碎叶的热粥,用勺子品尝一口立即赞扬起来:“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看来我以前还是低估你了。”
朱道临从冰箱拿出罐啤酒坐到她侧边:“有句话叫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七岁开始,我就被我老妈逼着煮饭煮面条,这么多年了,虽然大菜不会做,但做几道普通家常菜还是可以胜任的。”
宋少君罕有地笑了:“谢谢!你不来点儿?”
朱道临举起打开的啤酒:“有啤酒就行,你自己吃吧,之前我正在家里吃饭,接到你的电话吃完才去机场的。”
宋少君放下勺子,拿起洁白的餐巾擦擦殷虹的双唇,抬起头歉意地解释:“我也没打算今天回来,昨天应邀飞往沪市出席慈善拍卖会,计划多玩两天的,结果在下午最后一场竞拍中被人恶心了,一气之下只好离开沪市回来休息。”
朱道临笑了笑,喝下口啤酒忽然想到了什么:“苏总竞拍的是什么宝贝?”
“最新发现的文征明的《雀梅图》,我老爸喜欢收藏字画,遗憾的是被两个暴发户恶意搅局,抬价到四百二十万我就停手了。”宋少君没好气地回答。
朱道临颇为惊讶:“谁这么不长眼,难道沪市还有人不认识你?”
宋少君无奈地叹了口气:“搅局的人是陆涛的香港朋友,拍卖会结束才跑来向我道歉,唉!你知道陆涛从小和我在一个大院长大,我家和他家又是两代世交,怎么也要给他面子不是,算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你说的陆涛,是不是七月初我陪你去机场接回来的那个沪市亿万富翁的公子?”
朱道临记忆中,陆涛不仅有个闻名全国商界的父亲,而且还在全国二十几个省会城市开起了珠宝连锁店,隐约记得此人同样出自京城,家庭背景神秘而又深厚。
宋少君点点头没有回答,用完一碗粥才满意地停下,看到朱道临默默站起来麻利地收拾桌面然后洗碗,宋少君心里忽然感到阵阵暖意,望着朱道临挺拔的背影竟然看呆了。
收拾完毕朱道临回到餐桌旁,挠挠头上飘逸的长发,问出句令宋少君深感惊讶的话语:
“宋总,我手里有一幅古画,似乎是宋代画家朱锐所作,名字叫《老子出关图》,你知道,我对这方面一点也不了解,更看不出真伪,如果……”
“什么?你说什么?”
宋少君打断朱道临的话语,明媚的眼睛睁得老大:“朱锐的《老子出关图》?这可是几年来让收藏界吵得不可开交的大事情啊!包括范增大师都被卷了进来,对于是否存在这幅画作,考古界和收藏界各有说法,到现在都没有得出个结论,难道传说中的这幅画真的存在?”
朱道临有点儿心虚了,虽然昨晚他打开画卷看过,也多次尝试放入金刚圈然后再取出来,可面对激动的宋少君说出的这番话,他不得不考虑如果画作是假的话,将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
“先说明,我对字画一窍不通,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要不,我现在去车里取来你看看?”
“快快!快去啊!”
宋少君大为振奋,欢呼一声跳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敞开的睡袍前襟已经无法掩饰羊脂般白嫩的丰满前胸,差点让一直强压心火的朱道临当场流鼻血。
三分钟不到,满头虚汗的朱道临如愿捧来画轴。
家学渊源的宋少君略微查看卷轴和纸质便欢欣不已,一把拉住朱道临的手臂转身就走:
“到我书房去,打开之后好好鉴定鉴定,要是我也看不出真伪,咱们立刻开车去本市博物馆长韩伯伯家里请教,如果确定是真的话,不但会引发整个考古界和收藏界的轰动,还会给你带来无法想象的巨额收入……”
第六章 意外的请求
readx;深夜十一点,朱道临和满脸欣喜的宋少君双双离开博物馆长韩瑜方的工作室,在韩馆长和三名白发斑驳的考古界权威满脸失落的目光中,驱车返回钟山南麓的别墅。
金陵城的夜晚灯火辉煌霓虹闪烁,马力强劲的大众途锐行驶在恍如金色的车流里,副驾驶位上的宋少君双手握着套上明黄色丝绸袋子的画卷,之前她已经用手机将《老子出关图》经过金陵城四位权威反复鉴定、最终一致确认为真品的结果,告知了远在京城的父亲,所以朱道临能理解她脸上仍然无法掩饰的激动。
大众途锐在别墅车库门前停下,一路上欲言却止的宋少君终于愧疚地提出请求:“小朱,这幅朱锐大师的《老子出关图》太珍贵了,我想,我爸爸和爷爷一定很想见到它,所以我……我想请你把这幅画转让给我,我会按照业内的最高估价把钱转给你,好吗?”
朱道临此刻的心情格外舒畅,含笑看着两年来没对自己笑过几回的美女老总,非常男人地慷慨答允:“喜欢就拿去吧,放在我手里反而糟蹋了,哈哈!”
“这么说,你答应了?”宋少君美丽的脸上再次露出惊喜的笑容。
朱道临严肃地点点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谢谢你小朱!明天一早我就飞赴京城,一旦最后的鉴定结果与韩伯伯他们得出的结论一致,三天之内我定会把钱转到你卡上!”
宋少君说完抱着画卷兴冲冲开门下车,跑出两步又转回来,把头伸进车内大声笑道:“这辆车送给你了,你开着回家吧。”
朱道临惊呆了,这辆排量安装涡轮增压的大众途锐可是半年前刚买的原装进口货,裸车价格就高达一百一十万人民币,一时间竟不敢相信有这样的好事,直到宋少君高挑婀娜身影消失在刚刚关闭的大门之内,朱道临这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
兴奋的宋少君刚上到二楼,就听到门铃声响起,她心中顿时一凛,看着手中包裹在明黄色丝绸袋子里的画卷犹豫良久,最后一脸冰冷地轻咬丹唇,不情不愿转身下楼。
宋少君打开大门,刚要质问朱道临是不是要变卦?朱道临已经捧着个大瓷罐送到她面前,颇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听说这个瓷罐是元青花釉里红,我也不知道真伪,上面的图案和你手上的《老子出关图》极为相似,估计是照着画卷临摹上去的,我想来想去干脆一起交给你算了,要是你不喜欢的话,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再次被吓得心儿狂跳的宋少君定了定神:“进来说吧。”
朱道临歉意地进入客厅,把手里瓷罐轻轻放在客厅中央的茶几上。
对瓷器收藏更为热衷也更为精通的宋少君把灯光全部打开,毫无形象地蹲在茶几旁,反复查看眼前美轮美奂的青花釉里红瓷罐。
寂静的二十分钟过去,宋少君终于伸出微微颤抖的芊芊素手,将瓷罐轻轻捧起徐徐转动,最后盯着罐底的铭文看了又看,美丽而专注的眼睛里满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激动,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小朱,请你实话告诉我,这东西是哪儿来了?”
朱道临早就知道到她会有此一问,所以表现得非常平静:“请原谅我暂时无法告知来历,但我可以向你保证,不是偷来的,也不是抢来的,更不是盗墓得来的,这个瓷罐和那幅画一样来路清白,我估计,你也从没听说过有谁拥有这两件东西吧?”
宋少君放心地点点头,再没有任何的刁难和质疑,她深吸口气扶着膝盖缓缓站起,凝视朱道临的眼睛温柔询问:“小朱,你是否知道,这两样东西最后鉴定的结果若是真品的话,将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
“再怎么轰动也就是两件物品,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更为特别的意义。”朱道临心里一直在盘算这两件东西最高能换回多少钱,哪管是否会造成轰动,心里根本没有半点压力,平实淡然和口吻和从从容容的微笑令宋少君顿生钦佩。
宋少君水灵灵的双眼越来越亮:“小朱,你为这么信任我?”
朱道临愣了一下:“你是我的老总,值得我信任,再说了,我所认识的人中数你学时最高,也最富有,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该找谁。”
宋少君漂亮的嘴角慢慢翘起来:“你这人真是……不过也不能怪你,你是部队出来的嘛,哈哈!好了,既然信任我,就把这两件东西交给我处理吧,不管结局如何,我定会给你个满意的答复,退一步说,哪怕最后鉴定为赝品,这两件东西至少也值几百万。”
朱道临彻底震惊了:“几百万?”
宋少君被他的滑稽表情逗得咯咯笑,把双眼冒出绿光的朱道临推出大门:“滚回去吧,姑奶奶今晚恐怕没法睡觉了,还得想想明天怎么把这两件东西带回北京呢,放心吧,最迟三天我就回来。”
朱道临没有和从前一样前往公司提供的双人宿舍,而是驱车回到栖霞区的家中,进门一看已是凌晨一点。
为了不惊动父母,朱道临轻手轻脚地进入浴室洗了个冷水澡,回到自己卧室轻轻关上门,扑到床上紧张地盘算起来。
漫长的两天等待之后,让朱道临牵肠挂肚的宋少君终于飞回金陵,神采奕奕的宋少君钻进车里随手关门,立即转向装出毫不在意启动汽车的朱道临:
“小朱,两件珍品顺利通过故宫博物院两位长辈的联合鉴定,考虑到我父亲和爷爷的身份,这两件稀世珍品恐怕要一年之后才会公之于众,请你谅解!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没有把钱打入你的卡里,而是擅作主张转了个弯。”
宋少君说完,从手袋里掏出两个精美的小信封,满怀歉意地解释道:“这个红色信封里装着的是我在工行为你办理的金卡,里面存有一千五百万人民币,这个黑色的信封里是瑞士银行的信用卡,全球通用,本市和国内几个大城市都有瑞银的分行,卡里的余额为三千万美元,约为一亿八千五百万人民币,两张卡的密码都是你身份证后面六个数字,想改密码你自己办理就行,为避免麻烦,之前我没征求你意见,对不起啊!”
极度震撼的朱道临几乎窒息了,他迅速开车靠边停下,连续做几个深呼吸才感觉心脏再次跳动起来,当下不管不顾转向惊吓之后慢脸嗔怒的宋少君:“怎么给我这么多?我以为能有个三五百万就不错了。”
宋少君闻声恼怒尽消,探过身子将两个小信封塞进朱道临的西装口袋,再次开口时称呼都变了:
“道临,说句良心话,直到此刻我仍然对你深感愧疚,在飞机上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向你解释,也许你不知道,你给我的元青花瓷罐多么珍贵……去年秋天,一个类型相当但品相和图案都逊色不少的元青花釉里红瓷罐,在伦敦拍出了四千八百万英镑的天价!”
“还有那幅朱锐大师的《老子出关图》,我爷爷和故宫的两位长辈初步估计,若是拿出来公开拍卖,不但会引发中外收藏界一片震动,而且最后的价格绝不低于四千万人民币,若是两件珍品同时拿出来拍卖,谁也不敢预料最后会发生些什么。”
“唉!道临,对不起啊!一年之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相信我!”
逐渐平静下来的朱道临露出灿烂笑容:“别这么说,你已经为我考虑得很周到了,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之前做梦都不敢想自己竟然会在一夜之间成了亿万富翁,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呢。”
宋少君刚要说些什么,交警已经骑着摩托警车来到车头,看清悬挂的隐形特权车牌之后,年轻的交警面带微笑做了个手势就驱车离开了。
半小时后,大众途观回到别墅前停下,宋少君似乎感觉到朱道临异常心态,静静看着停车后凝望前方陷入沉思中的朱道临,非常耐心地等待朱道临开口。
良久,朱道临歉意地说道:“有件事我必须如实告诉你,重阳节那天晚上,送你登机之后,我回到这里并去了你的二楼书房,一进去就被窗前的十二弦古筝吸引了,我老妈年轻时曾是本省水平一流的民乐高手,也是个虔诚的道教信徒,至今她仍然以宗教事务局科长的身份兼任道教协会理事,从六岁开始,我就在我老妈的压迫下练习古筝,直到十七岁入伍才放下,这两年在家里有空偶尔也练练手,所以,看到你书房里那张罕见的十二弦古筝就过去了,试着弹奏一曲之后,我发现镶嵌在筝首上的圆型白玉很神秘,鬼使神差之下,竟然拿起书桌上的裁纸刀尝试撬开看个究竟,没想到不小心把白玉弄碎了,不知道该怎么赔偿你才是。”
宋少君惊讶过后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还多才多艺啊,这点小事不值一提,那古筝还是咱们地产分公司三个月前,从幕府山南麓那个施工工地里挖出来的呢,当时不知谁通知了文物管理所,几个专家赶来没收了,估计是他们很快得知咱们公司的详情,于是第二天就把清理干净的古筝送到我这儿,我放在书房里还来没时间查看呢,要是你喜欢,我送给你好了。”
“不不!你还是留着吧,也许将来忽然发现其中价值也说不定。”
朱道临客气地婉拒之后,终于鼓起勇气提出个令宋少君深感意外的请求:“宋总,我请求你批准我辞职,好吗?”
“为什么?虽然咱们之间共事只有短短两年,但我欣赏你的人品,知道你朱道临不是个见钱眼开的人,莫非是觉得我对你不公?或者是你觉得自己成了亿万富翁,给我开车有**份?”
宋少君心中忽然生出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舍和隐痛。
朱道临连忙解释:“不不!你对我很好,说句不怕你生气的大实话,我心里一直非常在意你,敬重你……唉!我也说不清楚,只是这两天脑子里似乎总是有个声音,告诉我该离开了,还有许多事情等我去做。”
宋少君疑惑不已:“那么,你辞职后打算做点什么?”
“皈依道门。”朱道临终于说出自己的决定。
宋少君吓一跳:“你、你……你不会是受什么刺激了吧?”
朱道临摇摇头,真诚地看着宋少君神色复杂的眼睛:“谈不上刺激,严格来说,也许是顿悟吧,总觉得应该去做点儿有意义的事,再说了,哪怕皈依道门也还可以结婚生子的,道教崇尚天道自然,信奉的是天道正义和自身修行,从不会刻意压制人性,与其他宗教比起来逍遥许多。”
宋少君无语了,一时间竟有种手足无措之感。
朱道临笑了笑,歉意地说道:“若是你不嫌弃,在新司机到来之前,我会继续担任你的专职司机。”
“谁说我嫌弃你了?”
话一开口,宋少君就后悔了,美丽的脸上瞬间飞上片片红霞。
朱道临见状嘿嘿一笑:“说句高攀的话,其实我更想成为你的朋友,你也知道我性格有点孤僻,身边没几个能说上话的朋友。还有个重要的原因是,也许今后我还会获得一些诸如《老子出关图》之类的东西,另外我打算赔偿你一块古玉。”
宋少君惊愕地抬起头:“你到底从哪里弄到这么珍贵的东西?”
朱道临不得不搬出提前编好的谎言:“我外婆家祖祖辈辈生活在上清派祖庭茅山西麓的古镇里,我外公去世前,曾担任上清派元符宫的主持,外婆、母亲和两个舅舅都是虔诚的道教信徒,直到现在我外婆一家都过很好。”
宋少君似乎明白了,沉思片刻不情不愿地说道:“原来这样,我好像明白了,既然你拿定了主意,那就随你吧,我想,我们之间会成为好朋友的,至少我知道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
“谢谢!”
朱道临顿感放下一大心事,由衷致谢后体贴地建议道:“这辆车你还是留着吧,我知道前后悬挂的车牌要比车子贵多了。”
宋少君白了朱道临一眼:“兜里有钱就嫌弃这外形平庸的车子了?还是觉得我吝啬一辆汽车?”
朱道临哈哈一笑:“怎么会呢?我正打算买辆普通的国产越野车呢,我对汽车要求不高,而你不同,虽然我知道你为人低调,可身为本省明星企业的老总,又是能力奇高的海归博士,长得又如此的光彩照人,这辆车确实配不上你,或者说不合适你,哈哈!既然你这么慷慨,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再掏笔钱去买辆车也挺让我心疼的。”
宋少君忍不住笑了:“没想到你这家伙也有幽默的一面,看来这两年我一直被你的表像欺骗了,要是没这两件字画瓷器,说不定还会被你欺骗下去,哪天吃大亏了都不知道。”
“你也太低估我的了,身为修道之人,自持力我还是有的,嘿嘿!”
“胡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滚吧,省得姑奶奶看着生气……”
第七章 独辟蹊径觅财路
readx;转眼又是周末,已经是亿万富翁的朱道临激动两天之后,忽然发现自己非常记挂玄青老道,屈指一算,不辞而别已有五天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便宜师叔发现自己失踪后有何想法。
这几天晚上,朱道临都乖乖地回到栖霞的家中居住,尽情享受父亲的厨艺和母亲的唠叨,饭后在父母惊讶的注视下主动洗碗收拾厨房,完了泡上壶茶,和似乎年轻许多的父亲下两盘棋。
夜深人静之后,朱道临盘腿坐在自己卧室的中央练习两个小时吐纳术,然后爱惜地捂住左腕上温润如玉的金刚圈,集中意念反复练习神奇的物品大挪移,在一次次成功和失败中不断总结,很快发现除了手机、手电等电子产品、化学合成药物无法装入金刚圈营造的空间之外,其他诸如衣衫鞋帽、书籍文具、锅碗瓢盆甚至磨石菜刀,都能收发自如地控制,这一发现也令朱道临逐渐悟出点儿规律来。
周日上午九点,一早出去运动回来的父母一进家门,就被朱道临用古筝弹奏的二胡名曲《赛马》所吸引。
老父亲嘀咕句有进步便去洗澡了,从曲声中感觉到儿子进步很大的母亲静静站在卧室门口,等朱道临停下双手,立即好奇地询问:“儿子,这两年你住在外面没停止练习吧?”
朱道临挠挠头,不得不含糊过去:“嗯……妈,你觉得我如今的水平如何?”
一谈到专业问题,老妈就会和从前一样严肃对待:“勉强达到专业八级,但不能骄傲,到了这个阶段再想突破,就如逆水行舟一样艰难,必须得加倍努力才行!来,我给你说一下,从指法、节奏和领悟力方面看,你比从前大有进步,但还没能合理而充分地把基础技法融进去再展示出来,就刚才这首《赛马》曲分析,我一直认为古筝更能表现出草原赛马的节奏和意境,比如这段,渲染的手法应该是……”
母亲足足给朱道临讲解了二十分钟后,再让大有收获的儿子弹奏一遍,这才勉强点了点头。
感受到深厚母爱的朱道临解下指套站起来:“妈,我这张古筝已经用了八年,你那张古筝也用了十几年,与其时不时需要拿出去找人修补,不如我给你买张新的吧。”
母亲乐了,一把拉过洗完澡过来凑热闹的老朱:“听到没有?我儿子会孝顺他妈了。”
老朱嘿嘿一笑:“必须的,要不是所有的积蓄都花在这套一百五十平米的房子上,我早就给你换张新的了。”
“行了!儿子,你有这份孝心老娘就心满意足了,当务之急还是多攒点钱娶个媳妇才好,再过几年我也要退休了,该抱孙子了。”
母亲大咧咧说完离开了,老朱笑了笑立刻去为夫人准备早餐,朱道临考虑片刻开始换衣服,和父母打个招呼就出门,中午时分顺利抵达艺院对面的古玩市场。
朱道临逛完两间装修奢华实力雄厚的古董店,宋少君的电话突然打进来,朱道临接听完毕快步前行四十多米,在本市最著名的连锁金店里找到了宋少君。
“道临快过来。”
身穿淡麦色休闲便装的宋少君款款站起:“这位陆涛陆公子你认识,介绍边上这位帅哥给你吧,京城翰墨拍卖行的少东家陈保康,古玩界的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
朱道临礼貌致意,相互问候完毕刚要坐下,宋少君的大小姐脾气又犯了:“不和你们聊了,我和道临出去走走,看能不能幸运地捡个漏。”
陆涛和陈保康面面相觑,目送宋少君大方地挎着朱道临的手消失在门外,两人眼中均是不解、惊讶和恼火的复杂神色。
陈保康摇摇头,扶了扶玳瑁眼镜凑近陆涛:“涛哥,看情况有点儿不妙啊!那个朱道临似乎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有身高有长相,不卑不亢气质也不错,少君姐不会是故意做给你看,顺便追赶潮流和那小子来个姐弟恋吧?”
“哼!”
陆涛不屑地仰起头:“早在半年前,我就派人秘密调查过姓朱的孙子,穷逼一个,家里无权无势……这家伙六年前打人致残,不得不花钱入伍避祸,三年之后,又因一怒之下殴打抢走他考军校名额的营长,很快被强制退伍,两年多前,这孙子侥幸进入少君的公司当保安,成为了少君的专职司机。”
“估计是残酷的社会现实磨平了他的棱角,所以他做人还算本分,少君也只是把他当成个好使唤的司机看待。至于少君刚才的表现,完全是借机故意让我难堪,其实她也知道,我根本不喜欢她这种类型的女人,只是彼此碍于家中长辈的面子才虚与委蛇而已。”
陈保康频频点头,但似乎另有想法:“不管少君如何想,咱们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对吧?”
“那当然,老子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走着瞧吧!”陆涛扔掉烟头,恨恨地踩上一脚。
朱道临哪里知道自己平白无故得罪了人,只顾陪同兴致勃勃的宋少君来到街口古董店,在宋少君的指点下学习基本的陶瓷鉴赏知识,不时提出问题向宋少君请教,最后宋少君觉得他水平太低,干脆购买六大本陶瓷发展史和鉴赏方面的精美书籍送给他,随后拉着他的手走向一群群下里巴人围聚的地摊。
一个小时后,宋少君气鼓鼓地痛骂朱道临绝对是败家子,竟然一而再再而三不听自己这个老师的劝告,莫名其妙接连花高价买下一大堆人造水晶球、玛瑙和绿松石念珠、风水罗盘等等无聊之物,还像捡了大便宜般笑嘻嘻地提着沉重的大袋子,没有半点儿羞愧感。
在宋少君的坚持下,朱道临只好依依不舍地离开古玩市场,硬着头皮跟随宋少君进入前方的日本料理店坐下,宋少君却还怨气未消:“能不能告诉我,你花两万多块钱买这么多又贵又没用的东西干嘛?”
朱道临继续胡乱解释:“我不是皈依道门了吗?过几天山上拜师云游,总得送给师门长辈和师兄师弟们一些小礼物吧?”
宋少君气得笑了:“有你这么送礼的吗?这一大袋子用人造水晶和各色石头做成的玩意虽然精美,可根本就不是道家所用之物,你骗谁呢?”
“真没骗你,这些绝对是送礼佳品,特别是两个价值六千元的罗盘,虽然是用现代仿古技术制造的新货,但无论用料、做工、品相以及精准度等等方面,都是难得一见的上佳之作,非常适合道门使用,若不是内行,估计谁也看不出这是运用现代先进技术精工制造的,而且道门如今没少采用先进技术制造的物品,也要与时俱进嘛。”
朱道临厚着脸皮解释完,自己都觉得有些牵强,可是他总不能告诉眼前的美人,自己之所以花掉两万多块买这些东西,完全是为了到大明朝换回价值数百万上千万的珍品吧?
宋少君估计也骂够了,喝下半杯茶抬手捡起转到自己面前的寿司和刺身,气鼓鼓地埋头猛吃。
朱道临见状也不在意,学着宋少君的样子开始填肚子,边吃边想,下午是不是尽快找一家手艺好的玻璃工艺特色店,好好挑选几尊高手吹出来的琉璃三清像或者观世音什么的,然后去定制几面古香古色的刻花镜子,再去钟表专卖店转转,买两台高质量的落地式古典摆钟。
“喂!发什么愣呢?”
品尝完美味鲍鱼刺身的宋少君不满地问道。
朱道临连忙吞下嘴里的三文鱼:“我在想啊,等会儿是不是去一趟戏剧研究所对面的戏剧服装专营店,请里面的高手为我量身定做几身得体的道袍?”
宋少君愣住了,可转眼就露出迷人的笑容:“想得挺周到的,了不起啊!这么吧,等会儿我辛苦一些陪你去,听说那里有位七十岁的旗袍制作大师坐镇,曾经为两位美国总统的夫人制作过旗袍,好像还是享受国家津贴的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传人呢,顺便我也定制两件旗袍吧,先说好,你出钱啊!”
朱道临大骇:“我的姑奶奶,哪怕是奚大师门下高徒制作的一件旗袍,最低也要八千元人民币啊,你饶了我吧!”
“什么态度?怎么说我也是你的古玩鉴赏老师吧?尊师重道你懂不懂啊?好了,原谅你一次,就这么定了!”宋少君说完非常愉快地继续品尝美食,根本不给朱道临半点拒绝的机会。
下午四点半,朱道临在服装专营店里心甘情愿支付了三万多人民币,把如愿定制了两件特制旗袍的大小姐送回钟山南麓的别墅。
下车后,心情愉快的宋少君终于收敛笑容,颇为留恋地告诉朱道临:“谢谢你道临!从明天开始,你可以不用来了,我定购的保时捷卡宴越野车明天从沪市送过来,新司机是我爷爷找来的退役女兵。”
朱道临连忙下车,绕过车头来到宋少君身边:“这样我就放心了,过几天我要离开一段时间,估计十天半个月左右,不能陪你去取定制的旗袍了,若是有机会遇到你喜欢的青花瓷,我一定给你带回来。”
心中感动的宋少君叹了口气:“在外面注意安全,有事就来电话,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朱道临咧嘴一笑,目送俏脸绯红的宋少君进入别墅大门,这才驾车离开。
汽车驶出别墅区大门的那一刻,朱道临立刻把美丽的宋少君忘了个一干二净,一边笑一边提高车速,争分夺秒赶往秦淮河畔的著名钟表专门店。
第八章 难以言喻的际遇
readx;凌晨三点,练完桩功一身大汗的朱道临拿着大浴巾打开房门,意外看到父亲静静坐在客厅里看报纸。
朱道临很快明白过来,过去向关切的父亲做解释,如实告知自己前段时间拜了个道门师傅,所以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坚持练习桩功和吐纳。
对道门颇有了解的老父亲和气地询问细节,再听完儿子背诵的练功口诀,立即意识到儿子练习的吐纳术和混元桩,很可能是上清派从不传授给外门弟子的高深秘技,欣喜之余谆谆叮嘱几句,建议儿子不要太累,还必须控制上网时间以保证休息,这才放心地返回自己的卧室睡觉去。
经此一事,朱道临意识到需要找个独立而安静的空间栖身了,洗完澡他回到卧室立即上网查询,直到天色蒙蒙亮,才从五十多个目标中做出选择。
朱道临看上的这座两层欧式别墅位于仙鹤别墅山庄北面,别墅背后越过公路就是郁郁葱葱的仙鹤山,东面不到一公里是神学院和师范大学,西行数百米可开车进入两条干道的枢纽,向南面热闹的城区步行十多分钟,就能抵达父母所在的机关小区。
朱道临对这座别墅的位置和风格非常满意,虽然标注的交易价高达九百万,距离西面繁华都市金陵城还有十公里,但是对需要保守秘密的朱道临来说,略微偏僻的位置和远离繁华市区反而是优点所在。
于是,整个上午朱道临都忙着别墅的事,中介公司派出跟随他看房的是个名叫楚梅的女孩,看样子像个在校大学生,略显消瘦的鹅蛋脸加上动人的五官,让人印象深刻,一米六五左右的身材非常标准,兼之肌肤白皙,长长的秀发,让朱道临总觉得她和电视上看过的清嘴女孩很相像。
得知朱道临打算一次性付清房款不需要和银行打交道之后,楚梅短暂的惊愕过后变得格外热情,亲自陪同朱道临去和准备移民美国的房主见面洽谈。
出售别墅的中年夫妇都是文质彬彬的大学教授,男方出自一个颇具名望的金陵书香门第,而且是家中独子,移民的原因令朱道临颇为同情:
两人已经有了个七岁大女儿,但家里老人和他们自己都想再生两个孩子传承家业光耀门庭,如今两人都过了三十五岁,不赶紧生孩子恐怕来不及了,于是决定到美国去,打算生完孩子再叶落归根。
在教授夫妇和楚梅的引领下,朱道临兴致勃勃地参观别墅,很快发现别墅的内外装修都很有品位,精工细作,用料讲究,温馨雅致却毫不奢华,别墅周围竹木茂盛极为安静,底层有个面积超过五十平米的宽阔车库,大门前方还有个近百平米的漂亮草坪。
朱道临没有讨价还价就同意了教授夫妇第一次报出的八百八十万价格,教授夫妇深感意外,这个价格远超教授夫妇的预期,加上朱道临承诺随时可以支付全款,两夫妇高兴之下,把别墅中价值六十多万的所有家具和高档电器全部送给朱道临,保证会尽快让朱道临拿到房产证安然入住。
担任中介的楚梅原以为不苟言笑的朱道临不好说话,会挑肥拣瘦狠狠杀价,所以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谁知朱道临不但在教授夫妇面前坦言自己很喜欢这座别墅,可以立即去银行转款,如此土豪作风震得年轻的楚梅眼冒星星。
朱道临之所以如此豪爽,是因为这地方对他来说非常合适,虽然价格高点,但如今他根本不需要为钱伤脑筋,反而是怎么花钱更让他头痛。
再一个,这座别墅若不是距离金陵城有点远,恐怕还得在八百八十万后面加上个零才能买到,比如美女老总宋少君那栋坐落于钟山南麓的别墅,三年前购买花去四千万,到如今已升值到一个亿还找不到地方买去。
在朱道临的诚恳邀请下,本打算立即开车回金陵城的教授夫妇愉快地留下共进午餐,楚梅热情作陪。
午餐结束,朱道临请楚梅和教授夫妇上自己的车,直接开往银行把八百八十万人民币转入教授的账户,令教授夫妇感动不已,临别前不但主动留下家里的电话,还问朱道临要了身份证,悄悄告诉朱道临他的妻弟是市长秘书,所以明天下午前定能完成过户,把房产证送到朱道临手里。
送走了教授夫妇,心有所想的楚梅咬咬牙,再次登上大众途锐的副驾驶座,朱道临以为需要送她回公司,所以也不在意,谁知到了地方靠边停下,楚梅竟没有半点儿道别下车的意思。
朱道临想了想问道:“楚经理,还有什么手续需要我办的吗?”
心中忐忑的楚梅深吸口气,下意识地侧过身子靠在靠背上,使得高挺的胸脯不那么显眼:“所有手续在银行时你都办了,剩下就是我们公司和房主的事情,你只需坐等房主把房产证送来就行。”
朱道临敏锐地感觉到楚梅的异常,又不好赶她下车,想了想客气地问道:“谢谢了!如果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说。”
楚梅迟疑片刻,强忍心中羞愧和立刻下车的冲动,缓缓转向朱道临露出妩媚的笑容:“朱先生准备去哪儿?”
“呃……这个、我得去西南面五百公里的浙省龙泉办点事,马上就走。”
朱道临不忍生硬拒绝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美女,情急之下只好搬出这个借口好让她离开,到龙泉走一趟本就在他计划之内,这两天他在网上订购了包括美国原产danneru**c山地作战靴、德国钢卡式甩棍、云光六二式望远镜在内的不少物品,多次浏览龙泉宝剑的各种信息和价格,打算到龙泉产地实地看看,能否买到出自铸剑大师之手的精品。
“真的?”楚梅很意外。
朱道临硬着头皮回答:“真的,想去生产龙泉宝剑的地方看看,如果遇到合适的就买两把回来收藏。”
楚梅顿时满脸的欣喜:“能不能等我半小时,顺便带上我?”
朱道临无语了,盯着楚梅的眼睛好一会儿,直到楚梅不好意思地向后缩了缩,他才低声问道:“顺便带上你没关系,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去远在五百公里之外的龙泉?”
楚梅叹了口气:“我是龙泉人,我家就在龙泉县城边上的镇子里,大学毕业一年半了,之前一直没回去过……对不起朱先生,不麻烦你了,谢谢你为我带来一份大单子,祝你一路顺风。”
楚梅下车关上车门的一刹那,朱道临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隐隐闪烁的泪光,没来由心中泛起丝丝痛惜。
望着楚梅低着头步履匆匆地远去,朱道临沉思良久,最后从手枕箱里拿出楚梅的名片,摸出手机按下名片上的号码。
朱道临透过挡风玻璃清楚地看到,已经走到公司玻璃大门侧前方的楚梅停下脚步,拿起手机看了一会儿才缓缓转过身来:“朱先生还有什么可以让我们效力的?”
“你……不用上班吗?”朱道临迟疑地问道。
楚梅明显是愣住了,再次开口时声音甜美许多:“我的工作不需要天天待在公司了,如果不勤快出去跑,每月只能领取八百块底薪,所以……总的来说,上班时间还是比较宽松灵活的。”
“我改主意了,决定明天上午再去龙泉,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一起走。”对楚梅颇有好感的朱道临终于发出了邀请。
“是吗?你等等……”
楚梅收起手机再次返回,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室,颇不好意思地向朱道临低声解释:“我有点儿想家了,听说你要去龙泉,就想搭个顺风车回家看看……不怕你笑话,之前我一直不敢回去。”
朱道临笑了笑:“那你刚才为什么又想回去?”
“说起来还得谢谢你,按照公司规定,我能从你这笔交易中获得一笔奖金,扣掉税金和公司收取的份额,我还能得到三万多,这可是我进入公司三个月来的第一笔生意,也是从小到大获得的最大一笔收入,就连我们经理都羡慕我运气好呢。”
楚梅开心地笑了,看到朱道临微微皱眉连忙补充道:“不过这笔奖金需要等到交易完成才能兑现,这也是刚才请你等我半小时的原因,因为你已经给房主转了全款,我可以据此向公司请求提前支付一半奖金,有了钱我就能放心回家看看了。”
朱道临两年前退役回来,为找份工作经历了长达三个月的奔波,至今仍然忘不了求职期间一次次遭遇的白眼和自尊受损的伤痛,因此他非常理解楚梅此时的心情:“看来你的工作也不轻松。”
沉浸在成功喜悦中的楚梅却不觉得辛苦:“这已经比我的上一份工作好多了,只是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气。”
“之前你做什么工作?”朱道临好奇地询问。
楚梅不由得感慨万千:“去年五月,我大学毕业后通过网上应聘来到金陵,进入本城区一家印刷制品公司担任美工,公司不大但老板人不错,可今年春节过后生意不行了,印刷业务萎缩大半,到了八月份情况更遭,工资都发不出,我和公司十多位同事工友一样,只能离开自谋出路,好在之前帮助地产中介公司设计过两期广告,所以离开印刷制品公司之后,就转到现在的公司了。”
朱道临觉得楚梅所说的印刷制品公司似乎有点儿熟悉:“你刚才说,三个月前你在本城区一家印刷公司?”
“是啊,就是城北仓储公司边上的那家金城印刷制品公司,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楚梅回答完,才恍然记起朱道临是本地人。
朱道临乐了:“金城印刷制品公司那个长得一脸正气却怕老婆的老总叫梁城是吧?”
楚梅惊讶不已:“你认识梁总?”
朱道临笑着慢慢道来:“我和他从小在一个大院长大,关系和兄弟一样,金城印刷制品公司的前身是区政府直属印刷厂,老厂长就是梁城的父亲,六年前机构改革,设备落后效率低下的印刷厂被新上任的区长扔出去卖掉,梁城的父亲舍不得凝聚半辈子汗水的印刷厂,于是拿出毕生储蓄,又找关系从银行贷款,咬牙买了下来,目前虽然困难,不过我相信梁城会挺过来的,退一步说,印刷厂没了也还有两亩多地皮在那,总还有再次起来的机会。”
“真没想到有此渊源,看来这个世界真的很小,哈哈!”
楚梅彻底放下戒心,整个人顿时活泼许多:“记得我八月中离开的时候,梁总的夫人快要生了,也不知道是男孩女孩,说起来我挺感谢梁总夫妇的,去年我刚出校门什么都不懂,又是外地人,没少被车间里的工友和外面的人骚扰欺负,要不是他们护着我,我都不知道现在会怎么样,唉!”
朱道临知道自己的兄弟是个有担当的人,因此也不觉得意外:“前天梁城垂头丧气地告诉我,他得了个千金,快两个月了,哈哈!这家伙一看就是外公像,长得很慈祥。”
楚梅噗嗤一声笑了:“看你样子挺严肃的,没想到嘴巴这么损。”
朱道临嘿嘿一笑,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出现金陵古城书院街来来往往的读书人和出售文房四宝的铺子,他清晰地记得,其中就有一家专卖经史子集和诗词话本的大型店铺,当日和玄青师叔乘马车路过时看到不少客人进进出出,玄青师叔还特别指着铺子介绍说,里面上下两层藏书数万,连道家的珍贵书籍都有出售。
楚梅看到朱道临久久沉思的样子很奇怪,想了想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两下:“刚才还在笑,转眼就发呆了,想什么呢?”
朱道临立即回过神来:“我忽然想去梁城的印刷厂看看,愿意一起去吗?”
楚梅考虑片刻:“先去超市买点儿礼物好吗,总不能空着手吧?”
朱道临点点头,发动车子后却没有顺势开动,转向楚梅试探性地问道:“你毕业于哪个大学?什么专业?”
“沪大美术学院中国画专业,可惜学了四年一事无成,感觉自己没什么天赋,唉!学中国画的人越来越少,就业面越来越窄,毕业出来工作越来越难找,要不是大三那年在老师的提醒下,我咬着牙苦苦自学两年的美术设计课程,恐怕连现在这份工作都没有。”一年来为了生存苦苦挣扎的楚梅感慨不已。
朱道临逐渐喜欢上这位善良的姑娘了,直觉告诉他身边秀丽端庄的姑娘值得信任:
“有件事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想入股梁城金城印刷制品公司,投入一笔钱用于购买最新的全套设备,一来或许能够帮助好兄弟重新站起来,二来我也能找点事情干,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有没有前途?”
楚梅非常惊讶:“随着电子科技的发展,印刷设备越来越先进高效,更新换代很快,印刷业正处于优胜劣汰的关键时期,按目前整个地区的行业发展水平看,要是更新全套设备,在硬件方面拥有具备不低于业内同行的竞争力,至少需要投入五百万以上才行,哪怕钻政策的控制,甚至悄悄进行盗版,也必须在激烈的竞争中拼老命争取市场才行啊!”
朱道临不了解印刷业,但他从楚梅的意见中看到了姑娘拥有诚实和勤奋的优良品质,于是果断做出决定:“如果我投入一千万,会不会更好一些?”
“你……你确定?”
楚梅被震得目瞪口呆,说话都不利索。
朱道临点点头:“我决定了,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重新回到金城印刷制品公司去,作为我的代表担任副总经理,年薪十万,借助你的专业能力帮助梁城好好地打开个新的局面,要是你同意的话,我们这就去找梁城谈,只要大家没意见,明天我就把一千万转入公司账户。”
楚梅彻底震惊了,秀气的脸蛋瞬间泛起一层桃红,诱人的胸脯起起伏伏,好一会儿才怯生生地说道:“我非常愿意从事自己的熟悉工作,可我担心自己没有这样的能力。”
朱道临摇摇头:“能力是靠慢慢积累的,我相信你。”
“为什么?”楚梅下意识地问道。
朱道临不耐烦地摆摆手:“直接告诉我吧,你愿不愿意接受我的聘请?”
年轻的楚梅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之中,捂着发烫的脸沉思好久,才抬起头惶恐不安看着朱道临:“你……你不会有别的想法吧?”
朱道临乐了,但还是诚恳地说出心里话:“虽然刚刚认识你不到一天,但我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是个好姑娘,人品好,能力强,任劳任怨值得我信任,至于你今后的生活,怎么选择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会一如既往地尊重你!”
“其次,不管你是否接受我的聘请,我都会拿出千万以内的款项帮助我的好兄弟渡过难关,我是家中独子,没有兄弟姐妹,高中没毕业就去当兵了,回来两年也没什么朋友,所以我格外珍惜本就少得可怜的友情,也需要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个兄弟替我照顾我的父母,毕竟父母年复一年逐渐老去。”
楚梅心中生出丝丝感动:“看得出你是个好人,我愿意接受你的聘请……其实,这两个月来我一直在悄悄寻找能发挥所学的工作,因为我所在的中介公司有点乱,同事们为了业绩为了奖金都不择手段,我非常不适应,深怕自己哪一天就守不住底线了。”
“所以,哪怕今天不遇到你,我也会很快离开这里另找一份工作的。”
朱道临郑重地点点头:“相信我,只要拥有个让你尽情发挥的舞台,你会一定会成就一番事业的。”
“谢谢……”
第九章 立身之地
readx;周五傍晚,朱道临的父母正在吃晚饭,快递公司两个小伙抬着个长形大纸箱敲开房门,其中一个小伙拿出单据,对上老朱的名字和电话之后,麻利地将大纸箱搬进屋子放到客厅中央,请满腹疑惑的老朱签完字告辞而去。
老朱和夫人疑惑地打开纸箱,如同艺术品般精致的皮质琴盒,老朱停下片刻,边赞叹边打开琴盒,很快被盒中古朴典雅的崭新古筝震得目瞪口呆。
长时间的寂静之后,老朱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而平时性格泼辣的老朱夫人则流下了激动的热泪。
最先平静下来的老朱打开古筝上封面烫金的证书,细细看完有抽出夹在里面的发票,猛然抬头颤悠悠地告知频频抹泪的夫人:
“这证书上是京城古筝制作大师张震高先生的签名,发票上的金额竟然、竟然高达八万六千元啊!”
夫人猛地吸吸鼻子:“不用看发票,我就知道盒子里这张古筝绝对值十万八万,一般人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张大师亲手制作的珍品,也不知道儿子从哪儿找的通天关系,唉……我的好儿子啊!昨天下午他给我打电话,说准备送我件礼物,我还以为是前几天他从浙省龙泉买回太极剑呢,哪里想到他竟然给我这么大的惊喜,也不知道他哪里来这么多钱。”
老朱沉思片刻,轻轻搂住夫人发福的腰肢安慰道:“儿子大了,懂事了,从他这段时间的表现可以看到他方方面面的巨大进步,令我很欣慰,我对儿子是放心的,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自己儿子自己还不了解吗?”
老朱夫人微微点头,擦去脸上的泪痕,弯下腰轻轻抚摸古筝润泽的酸枝木面板,脑子里全是儿子的音容笑貌。
午夜时分,距离老朱夫妇三公里的城北金城印刷制品公司办公室里仍然灯火通明,六位新老技术人员凑在电脑屏幕前热烈讨论,车间里十余名工人还在加班加点设备维护。
新任副总经理楚梅拿着份手写文件来到总经理梁城身边:“梁总你拿个主意吧,朱董要求编印的《三国演义》和《金瓶梅》连环画使用十六开规格的仿古印刷纸也就罢了,为何强调所有繁体文字必须是竖排列的馆阁体?还有这……宝蓝色封面的仿古图案设计要求也很高,还必须设计个‘天枢阁’的篆体艺术印章,他到底想把印出来的书卖到哪儿去?”
开始发福的梁城将手中《厂区车间设计图》放到一边,接过两页纸的手写文件,看完乐哈哈笑道:“谁知道这家伙怎么想?傍晚他临走前,千叮万嘱要求《三国演义》连环画最低要印刷一万套,《金瓶梅》不得低于两万套,也不知道他打算卖到缅甸还是越南。”
“两套连环画每套至少十二册,加起来至少是三十六万本单册,每套都必须有缎面仿古包装,一个月时间能干完吗?”楚梅担忧不已。
梁城自信地嘿嘿一笑:“这倒不是问题,我通过台湾朋友定购了这两套连环画册,最迟明天下午就送到,让技术部扫描之后重新排版就行,无需等待新设备到位,原有设备完全可以应付得了,书籍的缎面套装交给我吧,半个月就能解决,哈哈!对了,你尽快搬到鹤山别墅安顿下来吧,整个别墅区管理规范安保严密,你尽快住进去我和道临都能放心许多。”
楚梅的脸顿时微微发红,嘟起嘴恼火地埋怨朱道临:“我们这忙得昏天黑地,他动动嘴皮子就撒手不管了,还找了个‘游历修行’的借口出去旅游,前几天晚上被他抓去别墅帮忙,没完没了帮他收拾乱七八糟的纸盒包装,累得我腰都快断了,哼!等这不负责任的家伙回来,一定要他付给我双份工资!”
梁城乐了:“小梅啊,别看道临外表冷漠不苟言笑,不熟悉的人觉得难以接近,可了解之后你会发现,他是个面冷心热的人,重情重义,孝顺父母,心地非常好,能成为他的朋友绝对是一种幸运。”
梁城话里的潜在意思,让楚梅的脸更红了,嘀咕一句“也不知道这家伙到哪了”便回到座位,貌似低头看文件,其实满脑子都是朱道临的身影,以及前几天一同开车前往龙泉老家的快乐时光。
老朱夫妇和楚梅共同思念的朱道临,此时此刻正孤零零站在寒风瑟瑟荒无人烟的幕府山下,身边整齐堆放着七个大小木箱。
朱道临怎么也没想到,大明朝的初冬子夜竟然如此寒冷,他伸手从道袍里摸出系着金链的仿古怀表打开,借着明亮的星月光芒费力地看时间,嘀咕几句收起怀表,遥望前方两百米外透出昏暗光亮的破烂道观,最后无可奈何地扛起脚边最大最长的木箱,伸出左手再抱起个方形木箱,骂骂咧咧地朝着山脚下的破道观前进。
气喘吁吁的朱道临登上台阶,穿过废墟中间清理出来的小道抵达门口,立刻被突然出现的玄青老道吓一跳:“师叔,你能不能不再吓人啊?”
背着灯光笔直站立在门槛上的玄青道长“哼”了一声,根本不理睬朱道临肩上扛的手里抱的是什么:“招呼不打就不辞而别,一走就是十二天,你还回来干什么?”
朱道临立刻叫起冤来:“师叔您体谅体谅小侄吧,没看小侄肩膀上和手上的上百斤东西吗?先让小侄进入放下箱子,再给你磕头赔罪好不好?”
老道又哼了一声,退入房内侧身让过浑身冒热气的朱道临:“这些日子去哪了?”
“说来话长,一言难尽啊!等小侄忙完再向您老详细禀报。”朱道临将手上的方形木箱和肩上的长形木箱小心放到里侧墙边,擦擦汗再次走出大门。
“上哪去?”满腹疑惑的老道追出来大声询问。
“岔口那边还有五个大箱呢。”
朱道临来来回回好几趟,才将所有木箱搬回道观,擦去满头汗珠端起茶几上的热茶两口喝干,完了嬉皮笑脸盘腿坐在老道对面:“其实,您老还是心疼我的,嘿嘿!”
满肚子气消了大半的老道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个破道观留不住你,可你要走也得打个招呼啊!”
朱道临立即端正身姿诚挚道歉:“对不起师叔,让您老担心了,请您老原谅,下次小侄绝对不会不辞而别了。”
“你还要走?”老道生气了,胡子被吹得老高:“老老实实告诉我,这十几天你到底去哪了?”
朱道临满脸愧疚,深深垂下脑袋,闭上眼开始背诵准备好的说辞:“去长江口外的海上了,从流浪时认得的红毛鬼子买回些稀罕东西,看能不能拿到金陵城里卖掉,以便尽快获得足够的银子,好让您老不再辛辛苦苦四处找人化缘。不管您老相不相信我都要说,从认识您老的第二天起,我就把您老当成自己的亲人了,您老不但收留了我,还慷慨传授我诸多技艺,因此,我认为自己有责任为修复道观尽一份力,整个大明天下我没个亲人,也没有能够挡风避雨睡个安稳觉的家,我心里早已把这当成家了。”
老道听完双眼微微发红,呆呆看着垂头认错的朱道临,好一会才长长叹了口气:“你有这份心我就很满足了,记住,今后决不能再铤而走险,哪怕再穷再难,只要一步步踏踏实实的走下去,总会有达成心愿的那一天,明白吗?”
“明白了!谢谢师叔教诲。”
朱道临由衷致谢,恍惚间感觉似乎面对的是自己父亲一样,心里暖洋洋的。
老道满意地点点头:“饿了吧?”
朱道临连连摇头:“不饿,就是有点渴。”
看到老道端起茶壶,朱道临连忙伸出双手抢过来,恭恭敬敬地替老道续上茶,然后才斟满自己面前的粗糙瓷杯。
老道欣慰地端起茶杯,想询问朱道临这段时间的具体经历,朱道临已经站起来,到墙边搬来个两尺见方的松木箱子,在满脸好奇的老道面前用力打开,扒开表面厚厚一层干草,捧出个外表简朴四四方方的小木盒拿到油灯下,取出里面二十厘米高的雕像放在老道面前。
昏黄的灯光下,彩色琉璃质地的元始天尊像反射出动人心魂的绚丽光芒,肃穆而又精美的造型、毫发可辨的高超工艺、栩栩如生的雕像表情、严格按照道教传统搭配的和谐色调、精细到五分之一毫米的异兽装饰图案等等,震得玄青道长心脏骤停,目瞪口呆。
“师叔别激动,坐下喝杯茶再慢慢看吧。”
朱道临话音未落,玄青老道猛然跪坐下来,伸出颤抖的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琉璃雕像,凑近灯苗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嘴里不断发出如同吹风蛇般的抽气声,听得朱道临直想翻白眼,心想不就是个三彩琉璃质地的元始天尊雕像吗?虽然看起来光芒四射美轮美奂,但也就是七百五十元人民币的玩意,值得这么要死要活吗?
虽然朱道临对老道的严重失态腹诽不已,但脸上一直挂着谦逊的笑容,听到老道哆哆嗦嗦的询问由来,朱道临只好低声解释:“这尊琉璃像来自西方的罗马,据那个熟悉的红毛鬼船长说,好像是在汉代的时候由长安经西域传过去的,他也是看着喜欢便从一名威尼斯商人手里买过来,几年来一直放在船上,前几天看到我他才记起这玩意儿,拿出来问我值不值钱?我故意说这玩意很普通,我大明不少地方都能造,他听完之后以五两银子卖给我了。”
“我的天啊!如此冠绝天下的无价之宝,竟然只要五两银子?简直是暴敛天物,玷污神灵啊!”老道擂胸捶肺地哀嚎起来。
朱道临好奇地问道:“不会吧?那师叔认为值得多少银子?”
“啪——”
老道一巴掌打在朱道临脑袋上,恶狠狠教训起来:“这是钱能衡量的吗?以后不要让我听到这种亵渎神明的话,否则我揍你!”
朱道临抚着发麻的脑袋满肚子怨气:“总得有个价值吧?”
“还说?信不信我揍你?”
老道威胁完毕,轻手轻脚地把琉璃像放回盒子里,关上盖子双手捧着走向自己的睡榻,万般小心地放在靠里的枕边,然后长长呼出口粗气,心安理得地回到朱道临面前坐下:“明天你留下看家,我要把天尊宝像送回祖庭供奉起来,顺便把你的名字录入祖庭金册,三天之后我再回来。”
朱道临大为不满:“不会吧?多大点事啊?”
老道狠狠瞪了朱道临一眼:“什么不会?这可是我道门百年不遇的吉兆,若换成皇家,那就是天大的祥瑞了,明白吗?别发愣了,快把这箱子里剩下的东西拿出来,让我看看你都弄回什么宝贝。”
朱道临犹豫了,心想仅是一尊元始天尊琉璃像,就震得师叔要死要活的,要是把所有箱子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师叔会不会神经错乱?
“磨磨蹭蹭干什么?快点!”老道迫不及待地催促。
朱道临没有再把箱子里的另外一尊更大的三清琉璃像拿出来,而是盖上木箱盖子飞快搬回墙边,打开另一个宽约四十厘米长约两米的木箱,将里面精美的棕色皮质长方形盒子提过来,打开皮盒取出里面价值六万八千元的古筝,在老道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轻轻放到茶几上。
“这筝做工实在精美,比寻常所见长出许多,咦?怎么有这么多根弦?”老道惊愕地问道。
朱道临熟练地缠上古筝指甲,边干边回答老道的诸多询问,一切准备完毕,抬起头对半信半疑的老道鞠个躬:“师叔,小侄准备弹奏的曲子叫《清心咒》,恳请师叔指点。”
“《清心咒》?似乎没听说过有这曲子啊!”老道想了想:“虽然我专修的是医卜,不擅长音律,但从小在祖庭长大,之后又游历天下十余年,耳闻目染之下多少懂一些,你就放开弹奏吧。”
朱道临不再多话,端正坐姿直起腰板,闭上眼略微调整呼吸,缓缓抬起双手,郑重地伸到琴弦之上。
第十章 一个比一个狠
readx;清正平和的琴声在灯光昏暗的残破道观中缓缓响起,如同天籁梵音般悠扬,回荡于万籁俱寂的荒野山谷之中,瑟瑟寒风为之悄然而止,深邃夜空星月黯淡,整个世界沉浸在无欲无求一片空灵的曲韵之中。
一曲终了,余音渺渺,朱道临缓缓睁开沉醉的眼睛,惊讶地发现原本侧耳静听的玄明道长,不知何时换了个抱元而坐五心朝顶的庄严宝相。
朱道临脸上露出了骄傲的笑容,轻手轻脚把心爱的古筝放回盒中,略微整理一下周围的杂物,提起小炭炉上空了大半的铜壶走出大门,脚步轻快地前往数十步外平静如镜的清潭补水。
晨曦泛起,大地苏醒,玄青道长缓缓睁开眼睛,先看一眼茶几上仍在摇摇曳曳的油灯火苗,再望向炭炉上滋滋冒气的铜壶,禁不住幽幽叹了口气,神色复杂地站起来向外走,沮丧地嘀咕一句“竟然不如一个娃娃有定力”便打开虚掩的大门,垂头丧气地悄然离去。
老道前脚刚走,墙边矮榻上沉睡的朱道临立刻将被子蒙住脑袋笑个不停,笑够了才掀开被子爬起来,几步走到墙脚快速打开最大最长的木箱,拉开包装的军用被子随手扔到睡榻上,转身把箱子里最上面一座北极星楠木座钟搬出来,小心将长宽三十六厘米、高达一米六五的古典式座钟竖立在两张矮榻之间的衣柜前,然后掏出怀表看了看,打开座钟的雕花玻璃面板,调好时间取出钥匙,一边麻利地给机械式座钟上链,一边得意地嘀咕:
“等会儿倒要看看师叔你有多少定力,虽然这些用德国机芯组装的座钟花去老子三万多大洋,但绝对物有所值,如此的质量,如此的精密工艺,紫禁城里的崇祯皇帝恐怕都无缘享受,不拿出万两白银,老子看都不让他看一眼,哈哈……”
半个多时辰后,练完五禽戏的老道神色安详地推门而入,看到朱道临仍保持原来的姿势熟睡,摇摇头走到茶几后方,拉过边上的垫子盘腿坐下,开始有条不紊地泡制早茶。
谁知刚拿起茶壶,身后骤然响起雄浑的钟声,吓得老道扔掉茶壶跳起来,飞快转身的同时发出一声怒吼,在连续敲响八次的钟声中摆出个攻防兼备的太极架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一声报时的钟声尚未消失,墙边矮榻上的朱道临已经笑得全身瘫痪,老道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立刻收起功架两步掠到矮榻边沿,恼火地按住笑个不停的朱道临“噼噼啪啪”一顿狠揍,打得朱道临鬼哭狼嚎连声求饶。
“老子打死你这个没大没小的孽畜!”老道恶狠狠骂完,又踹了哀嚎不已的朱道临一脚,这才拍拍手开始整理仪表。
全身剧痛的朱道临哼哼良久,如怨妇般艰难地爬起来,哀怨地望着重新坐下擦拭茶壶的老道:“对不起啊师叔,我只是想给你个惊喜罢了,没想到你反应这么激烈。”
“还说?”恼怒未消的老道大吼一句。
朱道临连忙下榻,握住疼痛的肚子和膀子,怯生生坐到老道对面:“师叔看清那西洋座钟没有?里面的机械精密无比,外壳全都是上好雕花楠木做成,红毛鬼子说这种极品座钟每天误差不过一秒,呃……也就是大约不到一次呼吸的五分之一时间,小侄这回买了四座,一共花去八千两银子,高矮差不多一样,外形式样各有不同,想卖一万两银子一座,不知道……”
“等等!你再说一遍,买了四座总共花去多少银子?”心中震惊的老道顾不得生气了。
朱道临只好重复一遍:“买回四座总共花去八千两银子。”
“不可能!”
老道激动地指向两榻之间悠然摆动的漂亮座钟:“我带你去过的朝天宫住持屋真人里,就有个差不多样子的西洋座钟,没这个一半高,是三年前富甲一方的杭州退隐名士周鹤翔送给朝天宫的厚礼,实实在在花掉两万四千两银子从一位佛郎机传教士手里买回来的,你这么大这么高一座钟,无论用料还是式样,都比朝天宫那座胜出一筹,才两千两银子怎么可能买得回来?”
面对老道的强烈质疑,朱道临有点吃不准了,他上网查过大明朝白银购买力,按粮价计算,一两白银相当于两百八十元人民币,反复计算反复权衡之后,他才将座钟的人民币单价八千元折算成白银,再乘以六十倍,得出每座两千两白银这个自认为还算合理价格,所以面对老道的质疑,他只能坚持自己的意见:
“别人买回来花多少银子我不管,我花出去的就这价钱,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如果您老过意不去,那就按照那位杭州富绅说的价钱,卖两万四千两银子一座就是了。”
老道立刻叫起来:“你个败家子!你到底懂不懂行情?这么大这么高这么精雕细琢的西洋大钟,恐怕皇帝都没见过,怎么可能才卖两万四千两银子?愚蠢!这事由不得你,我亲自办,等会儿你去渡口叫辆牛车回来,趁早把这玩意送到朝天宫去,要是那几个肥头大耳的牛鼻子不双手奉上十万两银票,我摸都不让他们摸一下,敢说个不字,老子转头就走,卖到城东邓百万府上去!”
朱道临大骇:“师叔,都是同门,卖给朝天宫这么高价钱,恐怕不合适吧?”
老道勃然大怒,站起来气愤数落:“你懂个屁?朝天宫又不是只有我上清一派在里头,那是洪武年间本朝太祖指定的天下道门共有之地,而且还是以龙虎山正一教派为首,我上清派、全真派等等门派从来就没有执掌朝天宫的机会,更令人恼火的是,现任主持正林真人每年从信徒手里获得上百万供奉,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却对同门极为吝啬,明知道老子四处奔波年复一年低声下气四处化缘,立志重修咱们这座建于东汉朝代的紫阳观,他却没给过老子一个铜板,对付这种毫无修养自私自利之徒,还讲什么同门情谊?眼下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不狠狠赚他的银子你不怕折寿?”
朱道临彻底无语了,发愣良久,指向墙边的一排箱子:“师叔,那些箱子里面还有不少诸如此类的器物,你看……”
“那些先放着,物以稀为贵,一件一件慢慢出售才是上策,我做主了,先用五天时间把四座西洋大钟逐一卖掉,估计扣除你本钱之后剩下的银子,应该够重建你我今后数十年安身立命的紫阳观了!”老道说得口干舌燥才重新坐下:“看着我看什么?还不快点泡茶?”
“哦……”
朱道临连忙动手,心里郁闷不已,心想你个死老道真会算账,要是真能十万两银子一座卖出去,四座大钟就是四十万两银子,老子的本钱加起来才八千两银子,哪怕把八千两银子的本钱扣除还给我,也只是四十万两银子的零头,之前怎么就看不出道貌岸然的死老道这么无耻?重建一座破道观用得着四十万两银子吗?
事已至此,后悔来不及了,立志盲羊补牢的朱道临只能把主意打到尚未拿出来的其他物品上,暗暗发誓必须全部推翻之前的所有定价,参照老道无耻的售价成百倍的虚报,否则,何年何月才能成为大明朝最大的土豪?又如何能够快速高效地搜刮金陵城中数不胜数的古玩字画回去转手倒卖?又怎么有资本有胆气去秦淮河上的青楼、花舫长长见识?
心事重重的朱道临默默泡好茶,恭敬地给老道斟上,正准备为自己斟上一杯的时候,老道又开口了:“喝完这杯茶,你立即前往渡口叫辆牛车回来,给……到了渡口你随便买点吃的填肚子。”
朱道临双眼圆睁,呆呆看着茶几上老道豪爽拍下的五个铜板,强忍满肚子火嘿嘿一笑:“师叔,您不是说今天要把元始天尊琉璃像送回茅山祖庭供奉吗?要是去叫牛车……”
老道摆摆手打断朱道临的话:“回茅山祖庭的事暂时缓缓,重修紫阳观的事情更要紧,原本我打算把天尊宝像送回祖庭,顺便请求祖庭下拨一笔银子重建紫阳观,现在有了更好更快的办法,还舍近求远干什么?”
“可是,我……您老不是说,要把我的名字录入祖庭金册吗?”心中不忿地朱道临想方设法让老道不痛快。
老道立刻翻起白眼,振振有词说出个朱道临做梦都没想到的借口:“嗯,这个,我之前有失考虑了,现在看来,应该在紫阳观重建落成之日,请来祖庭的主持师叔和几位护法,再广邀同门,为你举行个隆重的皈依仪式,才配得上你对我上清一派的贡献!所以你别急,沉住气,最多一年就会水到渠成。”
朱道临听完彻底服了,在老道的催促下赌气捡起五个脏兮兮的铜板,转身出门跑到五里之外的渡口找牛车。
饥肠辘辘的朱道临来到渡口,一眼就看到上次那个为道观送粮食油盐的车夫,正滋滋有味地蹲在一堆冒着热气的牛屎边上吃大饼。
朱道临顿时没了胃口,走到满脸堆笑的车夫面前,慷慨地将老道给的五个铜板赏给他,不一会就赖洋洋地躺在老牛牵拉的车板上,在“叽呀、叽呀”的车轮声中返回道观。
第十一章 我要当地主
readx;牛车驶过北固山西麓的小溪继续向北,一袋烟的功夫就抵达破旧道观下方的开阔地,斜躺在车板上的朱道临缓缓坐起,忽然发现背靠幕府山坐落于两道秀丽山岗之间的紫阳观不但位置极佳,规模也远远超过自己的估计。
之前朱道临没留意过破烂道观的整体布局,现在才发现道观的占地面积不小,从最下方的百亩谷地尽头的台阶数起,直到最高处紧靠山体的半边坍塌后殿,被茂密衰草掩盖的台基明显分为三层,三层之间的垂直高度约二十米,首层台基的宽度足有一百二十余米,整片建筑从首层台基到最深处的坍塌后殿,前后深度高达百米以上。
朱道临粗粗计算,紫阳观的建筑面积不低于二十亩,占地总面积至少一百五十亩以上,由此可见紫阳观昔日的兴盛与辉煌,怪不得玄青师叔为了重建紫阳观而苦苦蹉跎十几年。
随着了解加深,朱道临心中对道貌岸然仙风道骨却爱才如命的玄青师叔的那点怨气也随之烟消云散。
“道长,用不用我上去帮忙?”满脸皱纹的中年车夫非常殷勤。
朱道临哪里肯让别人上去,但脸上却表现得非常平和:“你老在这稍等片刻,几十步路而已,我上去拿点东西就下来。”
“哎哎!”车夫心头无比舒坦,对慷慨大方好说话的朱道临好感猛增,点头哈腰目送朱道临登上满是裂纹的台阶。
朱道临进入道观大门的时候,刚喝完两大碗稀粥的玄青道长正在换道袍,朱道临见状立刻到墙边打开最靠外的打木箱,翻动几下拉出大小四个牛皮纸袋,快步来到老道面前逐一打开:
“师叔,您进城去卖价值十万两银子的西洋大钟,竟然身穿打着补丁的破旧道袍,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偷来的呢……脱下吧,我在松江府上海县等红毛船消息的时候,特意按照您的身材请大师傅专门做了一套新袍子,还有这双千层底高腰缎面靴子和这顶华阳冠,也是在上海县城顺手买的,估计合适你……别发愣啊,来来,我帮你穿上,马车还在下面等着呢。”
玄青道长呆呆凝视披到身上的宝蓝色暗纹缎面道袍,禁不住伸出手爱惜地抚摸,锦缎面料上暗银色的白云和仙鹤图案极为雅致华贵,不知不觉他双眼发红,泪花闪闪,任由麻利的朱道临上下摆布。
“好了,帽子也正合适,靴子你得自己穿,你脚臭。”
朱道临边说变退后两步,细细欣赏焕然一新的师叔形象,对自己的审美能力和目测的准确性非常满意。
玄青转身佯装到榻上找东西,悄悄擦去溢出眼眶的热泪:“时间不早了,快把那竖起的西洋大钟装到箱子里去,免得路上颠簸磕坏了。”
“装一座还是连剩下的都带走?”朱道临周到地询问。
玄青道长犹豫片刻:“四座全部装上吧,一起运到朝天宫去,只要消息传出去,至少有上百个富翁拿着银票冲进朝天宫找我。”
朱道临一听乐了,快手快脚将摆在外面的大座钟包好,放进原来的大木箱,盖得严严实实的,想了想觉得等会到了朝天宫还得搬上搬下,干脆不换上箱子里的新道袍了,略微整一下就扛着大木箱出门。
朱道临离开之后,换上新靴子的老道立刻跑到光线充足的门边,睁大眼睛上下打量自己的新装,一边看,一边摸,嘴里啧啧称叹,最后摘下头上用细密的宝蓝色丝线和黑色马尾编制的华阳冠,看了又看,摸了又摸,口水都差点流出来。
朱道临和车夫在下面足足等了一刻钟,焕然一新的老道才甩着拂尘踱着方步姗姗而来。
看到朱道临笑眯眯地坐在车辕上,老道轻咳一声大声吩咐:“你留下看家,少则两天,多则三天,我必然回来,你在家里没事多下力气练练功,弹弹琴,不要到处乱跑,做饭时也要倍加注意,千万不能烧着房子,切记!”
朱道临怎么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滂湃的怨气瞬间充满胸膛,憋得他面红耳赤,却一句话也骂不出来,眼睁睁看着老道跳上牛车逐渐远去。
“我靠!赤条条的卸磨杀驴啊——”
朱道临咬牙彻齿地痛骂一句,迈开大步快速返回二层台基里侧的破道观,一脚踹开虚掩的大门,冲到木箱前一边骂一边打开,找出装有全套军品服装的纸袋扔到榻上,接着翻出深棕色美国中邦战术鞋、海豹突击队战术皮带和绿色加厚线袜、阿尔法六五型风衣,飞快脱下全身衣裤全部换上新的,最后从另一个箱子里拿云光六二式望远镜挂在脖子上,抓起从龙泉原厂买回的价值六千元唐刀,气鼓鼓的出门直奔西面濒临长江的小山岗。
十分钟不到,全副武装的朱道临登上山岗最高处,掏出望远镜开始细细观察十里范围内的山脉、江段、道路、村庄、行人、土地、河流和大小矮岗,这一看就足足看了两个多小时。
正午已过,朱道临匆匆返回道观,把装有大半锅冰冷稀粥的铁锅放到炭灰未熄的炉子上,又从碗架上黑乎乎的坛子里夹出半碗酸菜,这才脱去全身不合时宜的衣裤鞋子,捡起席子上皱巴巴的道袍穿上,蹲在炉子边盛满稀粥,就着酸菜稀里哗啦连喝三大碗,这才心满意足地站起来,略微整理脑袋上歪歪斜斜的华阳冠,捡起榻上的唐刀,掩上大门,径直朝江边宽阔采石场边沿的两户人家走去。
朱道临距离江边两户人家五十步的时候,两只瘦骨嶙峋的土狗冲出墙角狂吠不已,看到身材高大手提唐刀的朱道临大步走来,两只土狗竟然吓得夹起尾巴转身就逃。
“谁啊?”
一对衣衫单薄的中年夫妇和三个八到十二岁左右的孩子接连跑出来。
朱道临停下脚步,依照老道的样子合手作揖,礼貌地大声通报:“打扰老哥了!在下是幕府山下紫阳观玄青道长的师侄,初来乍到不熟悉周围村落,所以冒昧前来拜访。”
身材敦实面目淳朴的中年人连忙回礼,转过头悄悄吩咐自己女人快快去烧水泡茶,随后放心地邀请朱道临进屋歇息,三个孩子怯生生避开脸带微笑的朱道临,全都跑去伙房找妈妈了。
半刻钟后热茶端上,朱道临接过粗糙的海碗,毫不嫌弃地美美喝起来,完了接着刚才话题继续询问:“这么说,五年来老哥一家和隔壁的大哥一直留在这地方靠打石条维持生计?”
姓谢的石匠叹了口气,放下茶碗细细道来:“是啊!前几年还能打出些三尺长的石条,这两年就没了,这片地方方圆五里都是宣德年间为修葺金陵城墙开设的采石场,断断续续开采近百年,直到万历四十五年,因为要保幕府山的风水才停下。”
“我们这些祖祖辈辈只有石匠手艺,没田没地也没地方去,只能继续留在这检点挑剩下的石头敲敲打打换点钱。五年前,沿着江畔还有五十多户人家,几年来为了生计陆陆续续搬到城里做苦力了,剩下我们两家人还在孤零零留下,只能过一天算一天了,唉!”
“这么说,周围几里都是县衙的公地了?”朱道临和气地询问。
石匠点点头:“都是公地,但全废了,这么多年从来不见衙门的人来看过一眼。”
朱道临再问:“难道没人买这些地吗?”
石匠惊讶地看着朱道临,就像看白痴一样:“这荒山野岭的,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碎石,坑坑洼洼山岗相连,出太阳能晒死人,下雨之后到处是一滩滩积水,泥巴都埋在一尺多厚的碎石下面,根本种不了粮食,距离城里又远,谁发疯了花冤枉钱到这买地?”
朱道临嘿嘿一笑,没有半点不好意思:“老哥,要是我愿意出钱买下这片地方,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道长不会是闲得没事干,故意来消遣我吧?”石匠侧过方脑袋不满地看着朱道临。
朱道临连忙解释:“不不!老哥千万别误会,之所以特意过来向老哥请教,是因为我师叔玄青道长很快能筹集几十万两银子重建紫阳观,所以我就在这道观周围四处走走看看,发现这片靠江边的地方完全可以建房子,若是银子富裕的话,还能在五百多步长、三百多步宽的江岸上修座码头,不需要种粮食也能经营好。”
“我的天哪……重修紫阳观是真的吗?”石匠满睁大了眼睛。
朱道临点点头:“是真的,过几天我师叔就会发出消息,最迟下月中旬就要动工。”
石匠激动地站起来:“道长你看,能不能给我个活干?别的不敢说,我干了二十年石匠的手艺,有的是力气,绝对能让道长满意,要是干不好你不用给工钱。”
朱道临连忙站起:“老哥放心吧,这事我答应了!不过你还没回答我刚才话呢,若是我买下这片地方,估计得花多少银子?”
石匠立刻板着指头算起来:“从下游幕府山脚一直到上游岔河口大约三里长,从西面的江岸到东面那串小山岗,差不多也有两里,刨除几条小河和岔河北岸已经有主的一千亩地,算起来大概两千五百亩左右,因为这片地方不能种粮食,官府顶天了也就卖二两银子一亩,合计起来,五千两银子足够了。”
“很好!谢谢你了老哥,耐心等我消息吧,不出十天,我定会把这片地方买下来,然后请老哥为我建房子修码头。”朱道临说完站起来就要告辞。
欣喜万分的石匠连忙致谢,恭恭敬敬将朱道临送出老远:“道长,我能不能多请几个以前的老伙计一起为你干活?”
朱道临停下脚步:“只要有力气,老实勤快,来五百个都不成问题,至于具体的酬劳,等我买下这片地方之后再商量,你看这么安排好不好?”
“好好!道长金口玉言,我一定遵从。”
“老哥你是怕我胡言乱语,悄悄将我一军对吧?哈哈!没关系,你就放一万个心吧,这个地主道爷我当定了!”
第十二章 必须有自己的基业
readx;朱道临辞别石匠返回道观,刚要泡杯茶便发现小炭炉已经熄灭,就连炉子上铜壶里的半壶水也已经冰冷。
为了在寒冷的天气里喝上杯热茶,朱道临只好将积满灰烬的炭炉拿出去清理干净,回到道观后面四处漏风的厨房重新生火加炭,再挑回一担水把烧水的铜壶加满。
好在厨房里储存的木炭还够用,茶叶品级虽然不好但也剩下一斤多,否则朱道临非得气死。
小炭炉旺盛的炭火让长宽五丈的简陋室内有了几许温暖,闲不住的朱道临将整个室内包括厨房、柴房细细打扫一遍,然后找出自己带来的内衣内裤、深色保暖秋衣、肥皂、拖鞋、大浴巾、剃须刀、不锈钢大口盅和牙膏牙刷,统统放进崭新的大铜盆里,光着膀子前往道观侧边的清潭痛快地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回到道观美美喝上杯茶,开始清理一排木箱内的诸多宝贝。
五把花纹钢打造的锋利唐刀,五套美轮美奂的水晶玻璃酒具,十面长一米宽五十厘米的磨砂花边镜子,四小箱共二十四件水晶玻璃球和玛瑙念珠,两座十二厘米见方三十二厘米高的三清琉璃像和观音坐莲琉璃像,四张崭新的正品军被和四张深绿色高级毛毯,统统被朱道临重新整理装入两个大木箱。
其余包括两件双面黑呢斗篷、一纸箱日用品、两打内衣内裤和两套新道袍被归入另一只做工较好的大木箱,搬到朱道临的矮榻尾部靠墙摆放,再把望远镜、德国进口甩棍和军用指南针放进去收好,原本用来包装古筝的长方形松木箱子,被他改装成简单的琴架凑合用着,剩下的空木箱拿到厨房当柴火。
一切清理完毕,夜幕已经降临,肚子咕咕叫的朱道临点燃两盏油灯,不得不去厨房烧火煮粥,坐在火光熊熊的灶膛前面沉思起来。
经过反复考虑,再三权衡,朱道临终于定下明确的阶段性行动计划:“不能等,不能靠,不能事事依赖即将忙得不可开交的玄青师叔,更不能让已经产生怀疑的玄青师叔抓住把柄,因此必须在半个月之内,把道观西面与江岸之间的两千多亩地买下来,抓紧时间进城建立自己的人脉和古玩书画采购渠道,必须在半年之内,建设好属于自己的山庄和简易码头!”
深夜,有了明确目标的朱道临全副身心投入练功之中,根本不知道半个金陵城已经被师叔玄真和四座西洋大钟搅得躁动不安。
次日上午九点不到,朝天宫前已是车水马龙热闹非凡,魏国公府上公子徐弘基、忻城伯赵之龙的二公子赵立本、隆平侯张拱薇的长子张德义、镇守太监杨进朝以及近百位富绅名流,兴致盎然地云集于朝天宫中院偏殿,争相观赏前所未有的三座西洋大型自鸣钟。
在朝天宫住持正林真人和紫阳观住持玄青道长彬彬有礼的引领下,数十名怀揣厚厚银票志在必得的金陵巨富顾不上喝一口小道士们奉上的香茗,争先恐后跟随在一群贵人身后,围绕覆盖大红绒布的展示台缓缓游走,所有的目光都集中一字排的三座大型西洋座钟上,吸气声、惊呼声、赞叹声交相汇聚,不绝于耳,宽阔的偏殿很快人声鼎沸如同闹市一般。
半个时辰不到,尚未宣布出售的中间那座五尺高雕花楠木大座钟被四名道士快速搬走,满堂顿时一片哗然,只听有人在一片极为不满的喧哗中大喊一句“杨公公先走了”,全场显贵和名流富绅们才先后反应过来,知道最高大最豪华的那座西洋大钟已经被权势滔天的镇守太监杨进朝杨公公拿走了。
三座大钟转眼只剩两座,偏殿里顿时响起一片报价声,最后,来自本城著名珠宝行“泰和轩”的大掌柜龚起先以十四万六千两银子搬走。
了解内情的富商名流都知道,“泰和轩”背后真正的东家是当今的文渊阁大学士、首辅大人周延儒,因此众人除了暗自叹息之外,谁也不敢说句难听话。
龚大掌柜满面春风走了,最后一座矮上五寸左右外形简洁质朴的楠木大座钟引发更为激烈的争夺,喊价声、讽刺声甚至气急败坏的骂娘声此起彼伏,经过激烈争夺,最终卖出十五万两银子的天价,胜利者是南浔大地主张懿铭的次子、江南绸布巨商“懿德堂”大掌柜张仲远张二少爷。
竞买盛会的消息很快传遍整个金陵,成为茶楼酒肆青楼花舫津津乐道的谈资,欣喜若狂的玄青道长慷慨拿出五万两银票,悄悄送给朝天宫住持正林真人,以答谢他为此次买卖承担的可能发生的麻烦,随后又将三十四万两银票暂存于朝天宫,委托朝天宫代为张贴修复紫阳观的招工告示。
残阳西坠,精神焕发的玄青道长在六名武功高强的同门弟子护卫下,怀揣从钱庄提取的六千两白银,乘坐满载精米、油盐、美酒、腊肉、腊肠、熏肉和板鸭的四辆大马车,浩浩荡荡返回幕府山下的破烂道观。
四辆马车组成的车队尚未抵达紫阳观残破的台阶下,就听到上方传来的悠扬古筝曲声,心有所感的玄青道长叫过六名年轻的同门弟子,沉下脸极为郑重地告诫:
“听到上面传来的精妙琴声没有?弹奏的高人,就是昨晚我提起的本派年轻俊杰朱道临,今日换回几十万巨款的四座西洋大钟,就是他为了修复紫阳观,甘愿置生死于不顾,悄悄前往海上从西洋海客手里弄回来的!等会儿见面你们得恭敬地尊他为师兄,他值得你们的尊敬,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六名年轻弟子凛然回答。
“好!搬东西吧,完了今晚好好喝几杯庆贺庆贺。”
玄青道长吩咐完毕,从马车上抱起一坛美酒率先离去,六位兴奋的年轻弟子和四位获得双倍车钱的马车夫立刻甩开膀子干起来。
抱着酒坛的玄青道长尚未走到道观门口,朱道临已经快步迎来,接过老道怀里的酒坛望向台阶下方:“这么多东西,发财了?”
“嘿嘿!进去说、进去说!”老道乐不可支地大步进门。
朱道临快步跟上,进屋后把装有二十斤九的酒坛放进厨房,回来看到老道已经盘腿坐在茶几后方惬意地品茶,笑了笑要下去帮忙。
老道连忙叫住他:“回来!坐下陪我喝茶,马车上的东西交给你几个师弟就行了。”
朱道临乐了,来到老道对面坐下:“还顺利吧?”
对朱道临无比感激的老道哈哈一笑,毫不隐瞒地将整个过程娓娓道来,最后满脸的感慨:“道临啊,师叔谢谢你,相信我上清一派上上下下都会感激你并引以为豪的!”
朱道临震撼不已,四座大钟的器重两座分别被强势的朝天宫和守备太监出五万买走,为了安全又付给提供担保的正林真人五万两谢仪,最后玄青师叔竟然还收获三十六万两银子的巨款,可见这条路自己走对了。
老道对朱道临的反应非常满意:“有了三十几万两银子,两年内定能重建紫阳观,改变我上清一派在金陵的颓势,重现紫阳观当年的兴盛,而道临你是最大的功臣!”
“我已拿定主意,明天就派你的两个师弟拿着我的奏报和天尊宝像赶回祖庭,请求祖庭收录你为嫡系弟子,和我一起主持紫阳观,并请求祖庭派几个精于土木营造的同门,前来主持紫阳观的重建大局,毕竟这方面我不擅长。”
朱道临本想拒绝,可转念一想,觉得答应下来对自己今后的发展更有帮助,于是微微点头,借机提出自己的要求:
“谢谢师叔器重!有件事还得麻烦师叔,我想以紫阳观的名义,自己出钱买下西面山岗一直到江岸的两千多亩地皮,用来修建一座庄园和一座码头,请师叔多多照应。”
“你买那片乱石遍布无法耕作的荒废土地干嘛?”玄青道长预感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朱道临只好硬着头皮忽悠:“师叔恐怕不知道,我除了会弹琴会经商之外,还懂得些冶炼、机械、印刷和造船,还想办个义学,收留周围穷人家的子弟和城里城外无家可归的孩子读书认字。”
“这事做好了,不但对我紫阳观的声誉大有益处,还能赚钱补贴道观的用度,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玄青道长为难了:“若能够做到,对我紫阳观大有助益,可真要干的话,恐怕得花上个十万八万啊!”
朱道临终于放心了,朝搬东西进来的几位同门点点头,便凑近老道低声笑道:“师叔您说,凭借箱子里的那些玩意儿,你我再赚个三五十万两银子很难吗?”
玄青道长当即愣了,想想确实不难:“也是啊……好吧,既然你已经拿定主意,我答应就是了,等我下次进城,就以紫霞观的名义去上元县衙买地,那片废弃地皮不值钱,估计官府恨不得半卖半送尽快脱手,最多花几千两银子就能买回来,正好整个金陵城都知道我紫霞观有钱,我从公款里支出就行了,不过买回来之后的修建耗费,还得靠你自己筹措,否则会耽误紫阳观的修建。”
朱道临当即承诺:“师叔放心,只要把两千多亩地皮买回来,剩下的全是我的事,绝不会动用师叔手上的半个铜板。”
老道摆摆手,颇为愧疚地叹道:“其实,这几十万都是你赚来的啊!要不是为了重建紫阳观,你就是全部拿去用也是应该的,唉!师叔这辈子恐怕还不清你这份情了。”
“您老这么见外干什么?钱是王八蛋,没有再去赚!可别小看我,说不定将来我会成为大明朝最大的土豪呢。”
朱道临开起了玩笑,把满怀歉意的老道给逗乐了。
第十三章 及时的告诫
readx;破烂的紫阳观因为多出六个年轻道士而充满生气,不过在寒风萧瑟的冬夜里睡觉成了问题:没有足够的睡榻。
好在朱道临带来四床暖和的军被和四张堪称奢华的毛毯,生起一盆炭灰也能将就对付过去,所以次日一早大家练功完毕用早饭的时候,玄青道长郑重宣布今天进城购买四张睡榻、四张书案、五个衣柜和足够的被子回来。
朱道临有些不解:“为何才买四套?”
老道指指六位年轻道士:“我上清派和全真派一样,每年都会派出一批年轻人进入朝天宫历练,你这些师弟就是其中的六人,他们在朝天宫少的也呆了两年以上,按例还要返回祖庭修行一段时间才能授予法印,成为真正的修道者,所以他们最终都要回去。”
“由于紫阳观重建在即,我这儿需要人手,只能让你玉涵师弟和玉源师弟带上我的奏报和天尊宝像先回祖庭,他们两个都是你大师伯的亲传弟子,今后若是想到我紫阳观修炼,也是可以的。”
玉涵和玉源听说今后还有机会回来,顿时转忧为喜,当即表态回祖庭领取法印之后,立即前来跟随师叔修炼。
朱道临权衡片刻,终于从睡榻边的大箱里拿出那座最大最贵的三清琉璃像,以及由十一颗晶莹温润的玛瑙和一颗刻有八卦图案的黑曜石组成的高档念珠,双手捧着恭恭敬敬放到中间茶几上。
老少七个道士抽气声声,惊叹连连,特别是六名年轻道士,眼里全都冒出了绿光。
“你、你……你何时还藏着如此稀世之宝?”
已不是第一次震惊的玄青道长再次震惊了。
朱道临谦逊地解释:“这种琉璃像我一共买回三座,箱子里剩下那座是观音坐莲像,之所以没告诉师叔,是因为我打算把这尊三清像留在我们紫阳观的,刚才听了师叔一席话,觉得还是送回祖庭更好些,也更能体现师叔和弟子的敬意。”
“至于这串玛瑙宝石念珠,是我送给大师伯的礼物,虽然没见过大师伯,可听了师叔昨晚谈论的本派轶事,我对大师伯游历天下二十年、免费治好无数百姓疾病的高洁品德万分敬仰!”
玄青频频点头,老怀大慰,几个年轻师弟纷纷端正身姿,向师兄朱道临致礼,对这个琴技高超性格随和又拥有诸多宝贝的师兄更为崇敬。
匆匆结束早饭,老道铺开厚实的包裹布,将装有天尊琉璃像和三清琉璃像的两个精致木盒放上面,摆上折叠得很好的厚厚奏报,再压上装有宝石念珠的缎面盒子,一丝不苟地层层包裹好,这才递给返回祖庭的玉涵二人,自然少不了谆谆叮嘱。
玉涵二人背上包袱,并肩站在门外向玄青师叔致礼告别,站在玄青老道身后的朱道临上前一步,将两把被老道誉为“不次于干将、莫邪”的唐刀送到玉涵两人面前:“拿着吧,预祝二位师弟一路顺风。”
玉涵和玉源震惊不已,哪里敢接下这等宝物?昨晚一起喝酒聚餐的时候,所有人都见识过这种宝刀和师兄朱道临的演示,一挥之下轻松砍开十二枚铜钱而刀刃毫发无损,如此价值千金的宝刀,不是自己能够拥有的。
玄青老道哪还不知玉涵二人心中所想,微微一笑慈祥地吩咐道:“既然是你们道临师兄送的,就收下吧,往后你们师兄弟相处的日子还长着呢,哈哈!”
脸儿通红的玉涵和玉源欣喜若狂,可仍旧没忘记礼节,双双后退一步合掌弯腰,齐声向师兄朱道临致谢,这才上前一人一把接过来,乐不可支地看了又看反复掂量,要不是老道笑骂几句催促快走,两人恐怕要拔出长刀舞动个够。
站在高台边沿目送玉涵二人远去,老道长出口气,吩咐朱道临做好准备等会一起进城,说完率先返回道观。
朱道临叫上剩下四位满脸羡慕之色的师弟一起进屋,从箱子拿出最后三把唐刀,分别送给惊喜万分的玉延、玉亭、玉龙三位师弟,在三位师弟恭恭敬敬的致谢声中潇洒地挥挥手,顺势拉过一旁满心失落的小师弟玉虎,对这位充满灵性也最合自己脾气的小师弟解释道:
“只剩下三把了,我自己也没留下,你年纪最小,先让给其他师兄吧,下次师兄送你一把更好的。”
刚满十八岁的玉虎立刻转忧为喜:“谢谢师兄!其实我没多想,只是……只是羡慕诸位师兄而已。”
朱道临拍拍他肩膀走向喝茶的老道,玉虎悄悄拉住他,红着脸在他耳边低声请求:“师兄,我想和你一起进城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求之不得呢,不过需要征求师叔的同意,这样吧,你别开口,我来说。”朱道临如今非常需要一个熟悉金陵城的人,何况玉虎是自己喜欢的小师弟。
玉虎高兴得不行,悄悄走到老道侧后的柱子旁耐心等待。
朱道临与老道边喝茶边商量重建工程和购买土地的事情,最后压低声音对询问老道:“那十面大镜子师叔打算何时换成银子?”
老道立刻严肃告诫:“先藏着,近期内决不能拿出来,四座西洋大钟已经弄得金陵城鸡飞狗跳了,不知道有多少黑白两道的人心中不忿,要是再出现前所未见的西洋大镜子,恐怕灾祸就离我们爷俩不远了!”
“嘶……”
朱道临牙疼地支起下巴,考虑良久忽然醒悟,暗自感谢老道的告诫,如果按照自己原先的计划直接进城交易,恐怕真会给没有任何根基的自己带来预料不到的灾难,怀璧其罪的典故朱道临可是了解的。
从善如流的朱道临虚心遵从老道的告诫,但也提出自己的建议:“好吧,听您老的!不过,最迟半个月后,道观的重建和我那山庄的修造就要开始,按照昨晚商量的建造规模估算,您老手里的三十几万两银子估计不够,而且我觉得,不应该局限于按原貌重建紫阳观,应该借此机会把紫阳观建成誉满江南的一大胜景,怎么奢华怎么干,有了箱子里密封的十面大镜子,还有那尊观音坐莲琉璃宝像,我们不差这几十万两银子,对吧,师叔?”
老道听朱道临这么一说,脑子里慢慢浮现紫阳观雕梁画栋成倍扩大的幻景,把紫霞观建成江南第一观的念头如同野草似的,由此刻开始在他心头猛长:
“难得你有此孝心啊!好、好,说得好!既然要重建,就应该建得更好一些,何况我们不是没底气……这样,大镜子的事你别管了,我亲自来办,一面面地出货,年底之前定要换回个二三十万!”
“还有那尊观音像,等会也交给我,进城后我拿去给清凉寺的秃驴瞻仰瞻仰,再逗他两天,定能剥掉他一层皮,哈哈、哈哈哈!”
朱道临终于见识了老道的狠辣,腹诽的同时也深感庆幸,庆幸自己能够遇到这样一位高人,不但获得他的真心接纳,为自己迅速办下度牒有了合法身份,还隐隐为自己搭上了势力庞大影响力强横的朝天宫这条线,为自己提供了远超期望的发展基础。
老道啧啧有声地欣赏完五彩琉璃观音像,满怀信心地吩咐朱道临快放回木盒,等会就带进城里。
朱道临借机说自己要逛逛金陵城,想让熟门熟路的玉虎陪同。
老道略作考虑爽快答应,大方地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朱道临做零花钱:“一起进城,然后你和玉虎自己玩去,把木盒子交给玉龙,有玉龙跟着我就行了,玉延、玉亭留下看家。”
老道话音刚落,所有人立刻动起来,刚获得宝刀的玉延、玉亭非常乐意留下看家,抢着去帮老道准备行装,五大三粗的玉龙接过装有观音像的精致木盒,脸上全是憨厚的笑容。
唯独年纪最小的玉虎不声不响走到朱道临的睡榻前,从塌下拿出朱道临的中邦战术鞋细心擦拭。
紫阳观到金川门路程六里,轻装行走的朱道临四人用两刻钟就走完,若不是需要乘船过渡,此刻恐怕已进入金川门。
宽阔清澈的金川河上不是没有桥梁,最大的石砌桥梁坐落在东面五里远的神策门外,上游两里外还有座浮桥,可是与其多绕行两三里通过拥挤的浮桥,还不如直接花几个铜板坐船渡河来的快捷。
金川门的守卫官兵对老道为首的四个道士非常客气,不但不需要像平民商贩那样缴纳入城税,还非常客气地对老道几个点头致意,予以四位道者优先通行的照顾。
怀揣度牒没机会拿出来一用的朱道临非常感慨,深刻体会到宗教在大明天下拥有的强大力量。
再一次来到车马行,老道向朱道临和玉虎吩咐几句,领着高大的玉龙包下一辆上等马车潇洒地走了,朱道临和玉虎都没料到,印象中从来都是极为节俭的师叔,竟然奢侈地包下每天需要五两银子的豪华大马车,而且眼都不眨一下。
“别傻了,跟我来,坐前面那辆。”
朱道临率先走向前头那辆不比老道所乘逊色的大马车,惊愕的玉虎明显愣了一会,很快咬咬牙跟上,钻进舒适的半封闭车厢坐好,立刻把小包袱紧紧搂在怀里。
朱道临见状笑了:“把包袱放空凳子上吧,不用搂得这么紧。”
玉虎立刻肃容回答:“不行!里面有贵重的三件宝石念珠和罕见的水晶球,师兄在道观西面修建山庄开办义学全靠它了。”
朱道临心里颇为感动,摇摇头不再劝淳朴的玉虎:“随你了……大叔,请先把车赶去书院路的张记成衣铺子,我们师兄弟要买几身冬天的衣服鞋帽。”
车夫大声答应,玉虎立刻劝道:“师兄,我有衣服了,冷的话多穿一件就行,不需要花冤枉钱。”
“不行,不但给你买,你的几个师弟都有份。”
“这要花好多银子的。”
“我有银子。”
“有银子也要节俭!”
“我有的是银子”
“有银子也不能乱花的!”
“我有银子,所以我任性!不服啊?”
“……”
第十四章 清凉寺下灵应观
readx;张记成衣铺是座拥有两百年历史的两层阁楼式建筑,青砖灰瓦古朴雅致,窗棂廊檐精雕细琢,图案规整端正大方,就连大门两旁四根壮硕笔直的梁柱,也是整棵红松主干雕刻之后反复刷上清漆的结果,里里外外处处显示出一种沉稳厚重的底蕴。
或许是时近中午的原因,店铺里客人不多,正在柜台里查账的富态掌柜听到自家伙计清亮的迎客声,习惯性地抬起头,随即放下手中的账本迎出来:“朱道长,久违了!”
“确实有不少日子了,难得应先生还记得我。”朱道临抱拳回礼,对这位举止优雅身上没有半点市侩之气的大掌柜颇有好感。
“我记性一直不好,但道长英气勃勃,气度不凡,我就是想忘也忘不掉啊,哈哈!来来,里面坐,先喝杯茶再说。”
应掌柜热情地请朱道临前往里屋靠近窗下的地方坐下,接过小伙计奉上的茶盘,亲手给朱道临和玉虎斟上香茗。
朱道临忽然发现,这间雅室竟然是个高档服装陈列室,两排靠墙摆放的货架上全是制作精美质地考究的各种礼服,晃眼一看不下百件之多,其中一个造型独特的红木落地衣架上,竟然挂着一套非常罕见的金丝蟒袍,无论质地还绣工都非常漂亮,整体效果绝不在自己见过的任何手工服装之下。
朱道临暗自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哪用辛辛苦苦从那边带过来。
应掌柜注意到朱道临的反应,做了个请喝茶的手势,端起茶杯向朱道临介绍起来:
“刚才道长留意的是专门存放客人定制衣袍的地方,这种根据客人要求专门制作的衣袍,往往用料和做工都要讲究得多,也比外面的成衣贵上许多,估计道长上次是来去匆忙,没有留意到。”
“你直说我没银子买得了,无需绕着弯子委婉地安慰我。”朱道临说完端起了茶杯,喝下一半轻轻放下。
应老板愣住了,马上又哈哈大笑起来:“道长果然妙人啊!哈哈,不过,在下可不同意道长的说法,更不相信道长没银子,仅仅是道长手腕上这串晶莹透亮精美绝伦的蓝宝石念珠,就能把我的大半个铺子买下来,哈哈!”
老老实实坐在侧边的玉虎顿时睁大了眼睛,进来之前在马车上他弄不清楚,师兄为何特意从包袱里挑出这串念珠戴上,此时此刻他似乎有点儿明白了。
朱道临看到应老板失态地盯着自己右腕上的念珠,微微一笑非常大方地取下来送到他面前:
“两年前我在岭南的番禺云游时,碰见一位来自佛郎机的洋和尚,他用这串珠子交换我腰间的八卦暖玉,我见这串珠子挺好看,没多想就和他换了,也不知道是用什么石头磨制的,应先生见多识广,也许能看出名堂。”
应老板双手接过念珠立刻专注查看,数分钟后站起来到边上的立柜去出个黄铜围边的放大镜,走到窗子前的光亮处反复鉴别,根本就没心情和朱道临说话。
直到朱道临慢慢喝完两个杯茶,微微喘息的应掌柜才回到位置上坐下,举起晶莹闪烁的念珠诚恳地询问:“朱道长,您这宝石串珠子能不能转让给在下?”
“这个……对不起应先生,我挺喜欢这串珠子的,想留下自己用。”
意在钓鱼的朱道临歉意地伸出手,从应老板手上拿过念珠重新戴在右腕上,貌似平静心里却扑扑在跳。
这串念珠并非珍贵的天然蓝宝石,而是利用俄罗斯进口的高等级合成宝石精制而成,物理性质、化学成分、晶体结构与天然蓝宝石基本一致,具有相同的折射率和硬度,朱道临在古玩市场专营店被两位妖娆的销售经理忽悠好久,才犹犹豫豫掏出一千五百元人民币买了这串念珠,对两位销售经理拍着胸脯说出的“非专门仪器绝对辨不出真伪”说法一直半信半疑,所以他到现在一直没有多少底气。
可应掌柜哪里知道其中秘密?他出自金陵城中百年世家应氏家族,从小就喜欢珠宝古玩,不但擅长珠宝的鉴定和收藏,而且本身还有举人的功名,若不是身为庶子,不得不为两位同样优秀的长房哥哥让路,三十六岁的应掌柜很可能早已晋身仕途,而不是沦落到为家族利益转成商人的地步。
“应先生,今天来主要是想为我们自己和道观里其他四位同门买几套衣服的,你看……”朱道临不得不开口提醒长时间盯着自己手腕沉思的应掌柜。
应掌柜自嘲地笑了笑,诚恳地向朱道临致歉,打起精神询问其他四个人的身高胖瘦,然后叫来里屋的两位中年师傅一阵吩咐。
两位中年师傅按照朱道临给出的价钱,拿来两件用料讲究做工精致的中档道袍,得到朱道临的首肯之后,立即请年轻的玉虎道士一同去挑选衣服鞋帽。
应掌柜满意地哈哈一笑,端起精美的茶壶再为朱道临续上一杯:“道长,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先生请说。”朱道临也很客气。
应掌柜放下茶壶,指指朱道临右腕上的念珠:“如此贵重之物,道长还是妥善收藏为好,这世道似乎越来越不太平了。”
朱道临点头致谢,拉拉袖管盖住手腕上光彩夺目的念珠:“有件事需要请教应先生,不知哪家牙行信誉好一点?”
应掌柜淡淡的双眉微微一振:“那得看道长需要办什么样的事了,是买还是卖?”
朱道临详细告知:“先生知道我玄青师叔是幕府山南麓垮塌多年的紫阳观住持,十几年来玄青师叔为了重建紫阳观历尽艰辛,如今终于筹到银子开工在即,汇聚而来的同门越来越多,房子不够住了。”
“我呢,在外游历多年也累了,决定遵从我上清派茅山祖庭的均令,协助师叔玄青道长住持紫阳观,所以,想在金陵安个家。”
应掌柜立刻笑着作揖:“恭喜道长,恭喜了!虽然我随家母信奉佛教,但素来喜欢研究道家典籍和养生之道,哈哈!如此一来,今后你我之间就可以多多走动了。”
“谢谢先生看重,今后还请先生多多关照。”朱道临站起来郑重致谢。
应掌柜连忙站起,请朱道临坐下后忽然拍拍脑门:“哎呀,看我这记性,对不住啊朱道长,差点儿忘了您的正事,在房产交易和仆从买卖方面,全城口碑最好的牙行非‘五福行’莫属,如果需要的话,在下可以陪同道长走一趟‘五福行’……”
“哦对了,前几天在下见到件有趣的事,位于清凉山下乌龙潭南面的灵应观支撑不下去了,在道观大门上贴出转让整座道观的告示,上面公然写着‘售价万两谢绝还价’,弄得这几天全城多了不少谈资,哈哈!”
“如果道长有心,接手下来略作整修,未尝不能变成一座依山傍水、闹中取静的上佳宅院。”
朱道临大为惊讶:“先生所说的灵应观,上次我路过时看过几眼,据我玄青师叔说,那是我道教灵宝派的清修所在,边上就是下街口,背靠郁郁葱葱的清凉山,山上好像是香火旺盛的佛教圣地清凉寺,确实是难得的上佳之地,道观大门右侧还有棵华盖参天的百年樟树,出门向东顺着中城大街走个百八十步,就是繁华的商铺区和应天府衙所在地,这么好的地方,怎么支撑不下去呢?”
应掌柜哈哈一笑,将个中隐情娓娓道来:“对于不明内情的大多数人来说,灵应观所在位置确实是景色秀丽的风水宝地,可只要站在高处细细观察就会发现,灵应观正好处于道教圣地朝天宫和佛教圣地清凉寺的夹缝之中,佛道两教几乎所有信徒都会奔着规模宏大道法无边的清凉寺和朝天宫去,有几人愿意到夹缝中名声不显格局不足的灵应观祈福?”
“再告知道长一件秘事,数年来,琅琊国一直遭到清凉寺明里暗里的打压和非议,加上灵应观上任住持因为猥亵良家女子吃了官司,所以灵应观一直抬不起头来,原来那点儿可怜的名声如今也没了。”
朱道临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估计清凉寺的和尚没少在背后使坏。”
应掌柜又是一笑:“凭良心说,灵应观能支撑这么多年已经很不错了,而且道观规模太小,占地不过五亩,北面和西面都是山,哪怕有钱也无从扩展,这所有一切加起来,对于弘扬道法普度众生的道观或者寺庙来说,绝对是致命的!”
“但若是改建成居家庭院的话,那就不一样了,绝对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只是要价太高,一万两银子在秦淮河两岸能买两座这样的院子,所以至今没人理会,都在看笑话,如果道长以同门的身份登门拜访,或许能以合适的价钱成就好事。”
朱道临心动不已,依山傍水古木参天的灵应观远比繁华的秦淮河两岸更适合他,就像是老天爷特意为他准备的一样称心。
若能接手过来,只需改个名字,然后请朝天宫放出风声,宣布上清派取代灵宝派正式入主,再花笔钱做几件大善事,就能轻松消除负面影响,至于香火不旺的缺陷,对朱道临来说反而是优点,只要把所有架子搭起来,朱道临恐怕就会哀嚎穷得只剩钱了。
善于观言察色的应掌柜看出了朱道临的心动,想了想决定帮这个忙:“要不在下陪道长去看看?”
朱道临心里一百个愿意,可包袱里和右手腕上的假货还没卖掉,兜里没钱啊,所以只能找个借口先搪塞过去:
“不急,这事涉及到我道教两派之间的面子,需要禀报住持玄青师叔才能定夺,而且我手头没这么多银子,还得想办法筹集才行。”
应掌柜一听深感有理,也从朱道临眼中一闪而过的窘迫中,看到了获得他手腕上那串蓝宝石念珠的希望,做工如此精美、质地如此纯正的蓝宝石前所未见,实在是太珍贵了,太诱人了,如果错过的话,自己恐怕会遗憾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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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试探与算计
readx;朱道临和应掌柜正在天南地北地闲聊,两个中年师傅和小道士玉龙前来禀报:衣袍鞋帽已选好四人份共八套,但朱道临和人没来的玉龙道士身高都过了五尺五寸,铺子里现成的中等档次道袍没有合适的,需要量身定做才行。
五尺五寸?
朱道临心算好一会,才得出一米八一左右的数字,只好在应掌柜的建议下请店里裁缝为自己量身定做,玉龙道士的两套只需在朱道临身材尺寸基础上加宽一些即可。
忙完衣袍鞋帽的事午时已过,朱道临婉拒应掌柜的宴请,提前支付全款共五十二两银子,定下三天后来取便告辞而去。
承载朱道临和玉虎道士的大马车徐徐向南,朝着秦淮河方向前进,站在张记成衣铺大门外目送行的应掌柜叫来个机灵的年轻伙计一阵吩咐,年轻伙计望一眼即将消失在南面街口的马车,点点头转身追赶过去。
马车上的朱道临正在发愁,师弟玉虎双手托着缩小一半的包袱心疼不已,马车经过升平桥头酒肉飘香的饭庄大门外,朱道临的肚子立刻咕咕叫起来,他咽了咽口水,当即大声叫道:“停车——”
车位停稳朱道临已经钻出来,掏出从师弟玉虎包袱里抢出来的五两银子递给车夫:“这是今天包车的车钱,先付给老哥吧,我和师弟先填饱肚子然后逛逛街,一个时辰内用不着马车,老哥只需把车停在前面柳树下等候就行。”
“好咧!”
车夫接过银子痛快地答应下来,扬起鞭子把车赶走,猜想两位年轻力壮的小道爷肚子饿是假,偷偷去窑子消火气恐怕才是真的。
饭庄门前的年轻小二已经笑眯眯地快步迎来,朱道抬头望一眼两层飞檐式饭庄雕梁画栋的门脸和高高飘扬的“酒”字旗幡,一把拽过抱紧小包袱惊慌失措的小师弟往里走:“二楼雅座靠窗看风景的位置有吗?”
“道爷来得真是时候,能看到半条秦淮河的二楼雅座刚好空出来呢。”店小二迈着轻快的碎步紧紧跟随。
“很好!按照十两银子的标准给道爷我上菜,再来五斤正宗的绍兴状元红,记住了,两个人的份,要精不要多,最好能上两个你们店里的招牌菜!”朱道临大步穿过客人众多热热闹闹的一楼大厅,背着双手挺胸昂首登上二楼。
“好咧——”
负责迎客的店小二大声答应,把两位豪爽的道爷交给楼梯口的另一位伙计,转身小跑前往柜台下菜单。
朱道临的豪气干云把小师弟玉虎吓得满脑袋飙汗,上到二楼雅座时脚都软了。
朱道临根本不管玉虎有何感受,大马金刀在靠窗位置坐下喝迎客茶,完了惬意的望向窗外碧波荡漾的秦淮河,最后把目光投向前方石桥下悠悠荡荡的两艘大画坊,脑袋里很快被柳如是、李香君、董小宛这些名字所占据,开始臆测这些秦淮美女如今究竟多大年纪?要是营养跟不上的话身材会不会好?这年头估计没流行罩杯吧?要是美女们真裹着令人恶心的小脚,自己会不会喜欢?
喝下满满一杯茶,满脑门汗珠的玉虎终于缓过来,耐心等待小二斟完茶离开,他立即趴在桌面上,压低声音告诉败家师兄:
“这地方的酒菜出奇的贵啊!光是饭菜花个十两银子也就罢了,可师兄你竟然还要五斤绍兴状元红,这种五斤装的江南第一名酒历来都是用雕花瓷罐做的酒坛,至少十两银子一坛,比十斤一坛还要贵一倍啊!我们哪里喝得起?包袱里的银子快没了!”
朱道临转过头来:“不是还剩几十两银子吗?这么着急干嘛?”
“能不急吗?买衣服鞋帽花去五十二两,给车把式五两,这餐饭至少要二十两,吃完饭打赏店小二的还没算进来,要是再按你说的吃完饭买些礼物去灵应观看个究竟,恐怕今天这一百两银子就花得干干净净了!”
玉虎心疼得呲牙咧嘴,长这么大从未抱过一百两银子,好不容易抱一回,没捂热就让败家师兄花得七七八八了。
朱道临见状噗呲一笑,觉得是好好敲打玉虎的时候了:“看你这熊样,没出息!好好坐下听我说,虎子,在我们这帮师兄弟里面你年纪最小,心地善良,聪明勤奋,能写会算,武技扎实,人也长得俊,最难得的是,你和我有缘分,所以我愿意和你深交,成为一辈子同甘共苦的手足兄弟,你若是信任我,愿意跟随我,就必须把心放宽,明白吗?你若有别的想法,也没关系,咱们还是师兄弟。”
玉虎愣住了,低头沉思良久,抬起头时已是满脸羞愧:“对不起师兄,我错了,不该这么心疼银子,我忘了师兄为重建紫阳观赚回来的几十万两银子,还有师兄眼都不眨一下慷慨送出五把价值千金的宝刀,也忘了包袱里还能换回很多银子的宝物……我明白了,往后再也不会小家子气了!”
这下轮到朱道临惊讶了:“你怎么知道重建紫阳观的银子是我赚回来的?”
玉虎如实回答:“今早天蒙蒙亮你跑去江边练拳之后,师叔对我们几个说了你为紫阳观付出的一切,师叔还说,我上清一派的振兴,恐怕落在师兄你的身上了,最后师叔还严厉告诫我们,选择留下就必须尊重你,服从你,决不能过问你的任何事情,更不能对外透露半点事情,看到的听到的都要放在肚子里,否则哪怕师兄你不在意,师叔他也会毫不客气把我们赶走。”
朱道临心中感慨万分,对师叔玄青的深沉心机佩服不已:“没想到师叔竟然对你们说起这事,看来,他老人家已经认可你们,打定主意把你们四个留下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聪颖的玉虎说出自己的看法。
酒菜络绎端上,想着心事的朱道临面对制作精美香馥可口的菜肴,已经没了多少胃口和好奇心。
他示意不喝酒的玉虎放开吃,示意边上为他暖酒的小二不用麻烦,推开整齐摆放着白瓷酒壶和漂亮小瓷杯的托盘,一把抓起卖相很好的酒坛子直接往大碗里倒,在店小二惊愕的注视下连续喝下三大碗状元红,完了边摇头边擦嘴,说出句令店小二气愤不已的话:“狗屁的江南第一名酒,果真是淡出个鸟来。”
这话一出不但店小二不高兴,隔着低矮围栏和几盆花草的另一桌客人也生气了,纷纷转过头来,怒视两位衣衫陈旧头上道冠歪歪扭扭的年轻道士,其中一位身穿华丽锦袍的俊俏书生直接骂出句“粗鄙不堪的野道士”,旁边几个立即随声附和,言语极为尖酸刻薄。
初来乍到的朱道临不想惹事,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领头的傲慢书生看了一会儿,示意越听越恼火的玉虎好好吃饭不要理会,然后端起饭碗埋头吃饭,一刻钟不到结账走人。
两人在店小二们鄙夷的目光中出了饭庄大门,直接走向百步之外停在岸边柳树下的马车,走到一半朱道临忽然停下脚步,抬起头细细打量侧前方门面宽阔招牌显赫的珠宝铺子——翠微斋。
玉虎知道眼前这座翠微斋拥有很大的名气,里面上下两层卖得全是金银珠宝和古董,因此很快意识到自己师兄想干什么,主动将包袱送到朱道临面前。
朱道临嘿嘿一笑,夸了句“够机灵”便打开包袱拿,拿出个五寸见方雕刻藤蔓和玫瑰花的精美木盒,吩咐玉虎收好包袱跟着,暗暗吸了口气大步进入古香古色的翠微斋,扫一眼三三两两挑选首饰的客人,径直走向端坐在里侧高高柜台后方的中年人。
捧着本线装书的中年人看到个高大道士站在面前,收起书本客气地问道:“道长有何吩咐?”
朱道临直接将手里的木盒放到台面上:“请问掌先生,这东西你这有卖吗?”
“咦?”
高瘦的掌柜一眼就被木盒子的精致雕工所吸引:“道长,能否打开看看?”
朱道临伸手按一下面板正下方的突出铜扣,“嗒”的一声打开盒子,坐落在红色天鹅绒衬垫中心的水晶球出现在掌柜面前。
掌柜顿时睁大眼睛,俯下身近距离盯着晶莹透亮的水晶球,脑袋摆来摆去不断变换观察角度,足足看了半刻钟之久,仍然弄不清楚端水晶球里面造型栩栩如生的金色弥勒佛到底是怎么弄进去的。
掌柜情不自禁的声声惊叹吸引了边上几位衣衫华贵的女客人,没一会儿,店里的朝奉也快步过去围观,七八个人盯着从未见过的水晶球热议纷纷,其中一个贵妇直接高呼多少银子我买了。
退到一旁的朱道临很有耐心,似乎水晶球不是他的一样,竟然兴致勃勃地信步而走,细细欣赏柜台后方博古架上琳琅满目的瓷器和青铜器皿。
直到满脸笑容的掌柜过来恭请,朱道临才转过身,对让出条路的一群女客人微微点头致意,这才抖抖洗得发白的道袍袖子,背着左手从容走向高柜台:
“大家说得没错,这玩意儿就是水晶做的,至于如何把弥勒佛放进去的,我想了两年也没想明白,哈哈!”
“那么,此物从何而来?”掌柜抢先询问。
朱道临得意地介绍起来:“两年前在南海游历的时候,看到此物一时好奇,就从一个佛郎机商人手里买过来了,可惜没看到内中有我道家祖师的水晶球,不得不说是个遗憾啊!”
“道长花了多少钱买回来?”
一个丫头摸样的女子迫不及待的询问,立刻引来一片白眼,那贵妇立刻沉下脸低声喝斥,觉得身边不懂事的丫鬟给自己丢脸了。
掌柜见状大度的哈哈一笑,转向朱道临和气地问道:“道长恐怕不是来买东西,而是来卖东西的吧?”
朱道临嘿嘿一笑:“这都让你看出来了,厉害!”
“哈哈,过奖了!其实,水晶并非罕见之物,杭州有家小作坊也是得益于佛郎机人的传授,专为上年纪的士绅磨制老花眼镜,镜片用的就是水晶,哈哈!道长此物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上等水晶,打磨得晶莹剔透,浑圆无比,毫无瑕疵,不过归根到底,此物终归还是水晶,对吧?”
经验丰富见多识广的掌柜开始步步紧逼,却做得温文尔雅,而且故意不提水晶球中最为精妙最诱人的弥勒佛。
四周所有目光再次转到朱道临脸上,朱道临哪还不知道掌柜的奸诈,脑子飞转灵机一动:“先生能不能告诉我,杭州那家小作坊卖出的老花眼镜多少钱一副?”
掌柜似是被噎了一下,在诸多客人的注视下只好如实地回答:“做工做好的老花眼镜最高不过百余两银子,次点的也就值三五十两银子,日后若是有人跟着做了,恐怕还得便宜。”
朱道临含笑致谢,伸手将小木箱盖上:“如此算来,当初买这玩意也没亏多少,哈哈!谢谢先生,让我长见识了,而且贵号架子上的不少古董令我大开眼界,也很喜欢,等过一段手头宽裕些,定会来麻烦先生。”
朱道临收回盒子再次施礼致谢,招呼被挤在外面的玉虎准备离开,已经被水晶球深深吸引的客人渐渐回过神来,两名贵妇立刻凑在一起紧张商议。
掌柜和柜台里的矮个子朝奉相视一眼,朝奉无可奈何地微微点头,掌柜只好转身追赶朱道临:“道长请留步——”
朱道停步转身:“先生有何吩咐?”
掌柜心里骂了句小狐狸,脸上却无比诚恳:“既然道长也喜欢本号的古董,何不留下喝杯茶好好谈谈?”
朱道临开心地笑了,四下看了看,凑近几乎和自己一般高的掌柜:“说句心里话,在下实在是无意冒犯,确实身上没钱了不得不进来试试运气,看看是否有识货的,所以,还请先生直接开价吧?”
“最多给你五百两,这玩意说白了就是水晶做得,虽然巧夺天工,但价格太高本号恐怕要亏本的。”掌柜的手捂在嘴边压低声音,看起来似乎牙疼的不行。
朱道临犹豫良久,最后指向侧前方博古架上那个最高的青花梅瓶:“五百两银票再加上那个高瓶子,怎么样?”
高瘦掌柜顺着朱道临手指的方向看了片刻,无比心痛地解释道:“那可是永乐年间的官窑贡瓷啊!至少值三百两银子,不行不行!换成边上那个矮点的青花执壶勉强可以,都是永乐年间的官窑珍品,少说也值两百两银子啊!”
“既然这样,干脆两个一起再加三百两银子,怎么样?别想了,这么多客人看着,说不定我一出门就有人拿着银票砸我脑袋上。”朱道临毫不退让。
掌柜郑重地地权衡起来,用眼角瞄一眼侧边两位眼睁睁望过来的贵妇,只好点头答应下来:“好吧,道长请把手中盒子给我,坐下稍候片刻,我让伙计取下两个瓷器为你打包装妥当了。”
“有劳掌柜了,合作愉快!”朱道临拱手致礼,脸上全是春天般灿烂的笑容。